《阿兹特克的永生者》
第一章 捕俘
夕阳洒在浩瀚的林海上,云朵染着红霞如波浪般起伏。天空洁净如平湖,一缕炊烟寥寥升起。
炊烟下是一个简陋的聚居地,散落着树枝和长草搭建的茅屋。几十个只围着皮裙的部落民聚集在正中的火塘间。他们生火做饭,笑谈打闹。空气中随即飘来玉米、野菜和不知名动物肉的香气。
十二岁的修洛特站在树林深处,少年有点迷茫的看着远处的聚居地。
他面容清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有一张干净的小脸。在他头上戴着一顶锥形尖帽,披着一件能裹住全身的墨绿色坎肩。小肚上系着一块棕色裆布,布头垂下正好遮住要害,脚上则是小鹿皮鞋。
他右手握着一把尺长的黑曜石匕首,左手绑着一块小盾牌。说是小盾牌但也足够遮住他小小的身体。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串特制的黑曜石项链,一直从他脖子垂到胸口,这是一种重要身份的象征。
修洛特看看身前,一群凶悍强壮的武士在树影中隐约可见。
武士们身着绿色皮甲,勾勒出强壮的线条。袖口和裤口染成红色,穿着同样的的兜裆布,尖皮帽。他们大多赤着脚,腰系一条绳索,左手一面半米的蒙皮木盾,上面刻着可怖的花纹。右手则握着一把一米多长的黑曜石木棍,尖锐的插片已经取下。
此时此刻,武士们弓着身子保持安静,像是丛林中的野兽,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
也许是感受到修洛特的注视,两个武士起身,无声的走了过来。领头的武士三四十岁,身材格外强壮。他脸上绘着红绿的条纹,头戴凶悍的虎头盔,鲜艳的羽毛从头盔后垂下,搭在一身斑纹的黄色皮甲上,如同直立行走的猛兽。
这是帝国的精锐,20人小队的头领,一位美洲虎贵族战士。
美洲虎战士走到修洛特身前:“修洛特,马上我们就要进攻了。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战斗,所以不需要跟随我们冲锋。你站在外围,如果看到有逃出的野人就告诉特尔斯。如果看到合适的对手也可以上去,用好你的盾牌和小刀。”
“记住你不需要抓俘虏,不要留手!”
说完,他又扭头对身旁年轻的武士吩咐道:“特尔斯,你跟好修洛特,不要让他面对错误的对手。如果他能对付,也不要插手。第一次,让他沾沾血。我会给你带两个俘虏的。”
最后,美洲虎战士冲修洛特点点头。他咧嘴一笑,露出寒光的牙齿,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开。
年轻的武士约莫二十岁,他有些沮丧的蹲在修洛特身旁:“修洛特,我会一直跟在你旁边,等会你可以找个落单的小野人或者老野人...”
“特尔斯,为什么我们要攻击这群部落民呢?他们又没有伤害到我们。”修洛特眼中带着迷茫,“过去”的记忆始终在脑海中萦绕,纵然开始模糊,几百年后的价值观依然倔强的生存在他心里,在这个残酷的丛林时代。
“为什么?”特尔斯挠挠头,“因为新的特拉托阿尼刚刚即位,我们需要更多的祭品在加冕典礼中啊。”
“那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生命消耗在祭祀典礼里?”
“因为这是诸神的喜好啊...”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的鹰啼传来,接着便是数十道身影冲出密林。
武士们口中发出恐怖的嚎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聚居地。一头“美洲虎”冲在最前,虎皮上的条纹斑斓跳跃,沉重的黑曜石长棍像舞动的闪电。
他轻巧一拍,就把一个年轻的野人打昏在地。接着一反手,击打在另一个人的腰腹,对方立刻倒在地上疼痛翻滚。其他的武士们也不断取得战果,纵然部落民的数量是武士们的四五倍,战局却是一边倒。
部落战士仓促举起的短矛被武士们灵巧避开,在武士们的皮甲上滑过一道道浅痕,反击而来的棍击却是强猛有力,一击即倒。
几个部落猎手也开始反抗,用简陋的猎弓射出自制的短箭,插入几个武士的皮甲上。这是最后有效的反抗,猎手们很快便被吸引来的武士优先击倒。
接下来的战斗就变成了一边倒的追逐与俘获,部落民向四面八方逃窜着,武士们或者追捕,或者则掏出绳索,捆绑起满意的俘虏。一个武士开始把火塘的火挑向茅屋,很快火光和哭声便印满了晚霞。
“我们也上吧。”特尔斯在身后催促到。修洛特则怔怔的看着部落的火光,人影在眼前闪烁,哭声和笑声似远似近。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猛地从前方窜来,跑步声带着剧烈的喘息,向着修洛特正正冲来。
“小心!”后方传来急切的呼喊。前方的人影显然也发现了修洛特,手中尖锐的木矛直直插向不大的敌人。
修洛特眼前一花,左手下意识的举起盾牌,木矛擦着厚实的蒙皮滑向一边。强制训练两年的动作已经铭刻在他的肌肉里,如同行云流水。修洛特接着迈前一步,右手紧跟着往前一送,匕首深深刺入了一个柔软的物体中,湿润的液体很快温暖了不大的手掌。
前方的人影立刻一顿,木矛无力的再次击打在盾牌上,然后又是一次,力量迅速变小。
修洛特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他身材极瘦,显然长期营养不良。不过十五六的年纪,一双仇恨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很快,那少年瞳孔渐渐发散,身子一软从匕首上滑落,无力的倒在修洛特身前。他失去神采的眼睛,依然看着修洛特。
修洛特像是被什么击打了一样。他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匕首从右手滑落地上,膝盖猛地一软。这时候,后面伸来一双大手,稳稳的扶住少年的肩膀。
“干的不错。”特尔斯笑着说道,“举盾刺击很熟练,看来团长和队长大人训练的很好。”
“我杀人了,无辜的人...”修洛特微微颤抖,眼中失去了焦距,口中喃喃低语。现实撕裂了和平的过去,仿佛惊醒了他沉醉的幻梦。这是前世今生,他第一次,杀一个人。
“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战斗是最大的荣耀,最大的喜悦。当然,献祭也是。等再抓一些祭品,我们就可以等待今年的加冕典礼了,真是期待啊。”特尔斯一脸单纯的笑着,眼中散发着喜悦的光芒。
“鲜血...死亡...注定要这样吗?...”
“修洛特,你在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清楚。”特尔斯挠挠头。
“算了,第一次有点晕也是正常的。我以前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这样,当然你更小一点。哦,队长那边好像结束了,我们赶紧过去吧。”特尔斯捡起匕首,塞在修洛特腰间。然后半拉着少年向“美洲虎”走去。
背后,一具少年的尸体斜倒在草地上,眼睛无神的望着天空。晚霞渐渐远去,黑暗随即吞没了他,在这蛮荒凶野的美洲山林。
第二章 俘虏
“你们这群蠢火鸡,打这么个小聚落都能受伤!”在修洛特前方,美洲虎奥洛什暴跳如雷,对着几个被长矛和短箭擦伤的武士咆哮着。
“还不赶快把伤口处理一下,给我抹上丝兰汁,再把墨水树的叶子敷上去。要是被死神修洛特尔选中了,你们就烂在回去的雨林中吧!”
武士们闻言取出准备好的小剑麻布包,拿出这些天然药品互相处理伤口。
作为征战数十年的古典军国社会,阿兹特克诸城邦们已经有了一套应对受伤的有效方法,丝兰和墨水树就是两种有效抗菌的植物。
“还有你,捆这些老头小孩干什么,十几天的雨林你背着走吗!放了,老头,小孩,瘦弱的女人全都给我放了,这样等下次大祭还能过来抓到人。”
“奥洛什队长,这里有一个腿受伤的猎人。”
“嗯?”奥洛什看了眼地上的部落猎人,修洛特也终于恢复了些注意力,看向那个猎人。
猎人三十岁左右,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微微垂敛眼眸,左腿以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右腿边是散落的长矛和单弓,身躯蜷缩着,一声不吭的靠在火塘边。
奥洛什走近了些,一脚把地上的长矛踢开。又看了眼对方微蜷的手和老茧,瞳孔微微一缩,右手摸向黑曜石棒。“这个不能留!马尔利,你刚才被猎人们射了一箭,这个猎人就交给你了。”
“好的,队长。”一个右肩敷着树叶的武士举着长棍走过来,脸上满是残忍的笑。他凶狠的向地上的猎人挥下长棍。
在长棍挥动的瞬间,猎人的右腿猛地一蹬,如猎犬一般从地面窜起。随即,猎人右臂伸展,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骨质箭头,直直插向马尔利的脖子。
马尔利惊骇的往后仰身,右手的长棍挥了个空。
眼看着箭头就要插入脖子,这时候一只黑曜石战棍后发先至。先是棍身在猎人手臂上一拍,手臂立刻扭曲着偏离了目标,然后棍尖猛地往前一击,点在猎人的下巴上,传来咔嚓一声骨裂的声音。
修洛特随即看到猎人的眼睛猛地睁大,又是熟悉的仇恨眼神。长棍震断了猎人的颈椎,猎人的头一歪,随即身躯无力的落在泥土地面。
马尔利回过神,愤怒的挥打着地上的身躯,身躯就像破旧的布娃娃一样顺着石棍摆动。
修洛特听到一声压抑的哭声,看到不远处小孩们那里,有一个抽动的幼小身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边哭着一边看向地上的猎人。
“够了!”修洛特一直情绪起伏,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住手,他已经死了!折磨英勇的战士尸体,又有什么荣耀可言?!”
马尔利猛地回头,瞪着修洛特,眼中带着狼一样嗜血的光。
“停手,火鸡!”奥洛什皱了皱眉,“下次警醒点。去,干点正事,把年轻的俘虏们绑在一起。”
马尔利这才停手,恨恨的又瞪了修洛特一眼,转身走了。
“修洛特,今天的狩猎怎么样?”奥洛什大步走近,亲切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修洛特他今天干掉了一个准战士,举盾刺击动作很棒。”特尔斯上前答道。
“不错!”奥洛什终于有了点笑容,点点头,“特尔斯,你去把俘虏数一数,那边两个是我给你准备的。修洛特,你在干嘛?”
修洛特蹲下身,和无神的眼睛对视了一会,然后慢慢把猎人的眼睛合上。不远处的哭声似乎更大了。
奥洛什看着修洛特的动作,微微叹息,“行吧,也算个值得尊敬的勇士。修洛特,不要浪费时间在死去的敌人身上。”
修洛特默默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为了奥洛什说的哪一句,又或者都不是。
“队长,我数过了,合格的俘虏一共有一个手掌的两个手掌还差一个手掌个。”特尔斯兴冲冲的跑回来汇报到。
“5乘10减5,也就是45个。”修洛特在心中默算着。
这个部落最多也就一百多人,一口气失去45个青年男女,加上战死的几个,几乎是彻底被毁灭了。
剩下这五十个老弱病残,又能在这凶莽的丛林中存活多久呢?纵然苟延一时,十几年后恢复元气,便又会被捕俘队盯上,继续这血色的循环。
“在这个残酷厮杀的时代,我又能做出什么呢?”修洛特看着燃烧的聚落,默默的想着。
“好!一人大概有两三个俘虏,我们可以准备返程了。”奥洛什点了点头,大声吼道,“战斗结束了!现在,你们可以去自己找点乐子。不过火鸡们给我记住:能带回去的祭品一个都不准弄死!”
武士们轰然应诺,利索的解下左手的盾牌,把黑曜石长棍插在背后。他们挑选摸索,然后喜笑颜开的扛起一个俘虏,走向黑暗的树林。
修洛特突然注意到马尔利,这个残忍的武士,直接走向那个哭泣的女孩。
“马尔利,你要干什么!”看着这么一个无助的女孩,想到她所面对的命运。修洛特真正的发怒了。少年冲上前去,有力的举起盾牌,顶住马尔利。
“那条老鬣狗差点用箭头戳死我!”马尔利也怒吼道,“我要从他女儿身上找回来!”
“混账,你这个懦夫!对孩子动手的懦夫!”修洛特怒道。
“你说什么!”马尔利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伸手摸向背后的战棍。懦夫在崇尚勇士的墨西加社会中是最令人不齿的存在。
“不要对自己人拿出武器!”一个咆哮声传来,“美洲虎”像猛兽一般冲了过来,左手把修洛特按住,右手用力一拉,马尔利便猛地退后,几乎被甩飞出去。
“修洛特,你们怎么回事?”奥洛什分开两人,不满的看着修洛特。
“马尔利要对那个女孩动手。”
“那女孩是那鬣狗的..”
“你闭嘴!”奥洛什扭头大吼。脸上的怒容比任何一次都要明显。“马尔利,我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准对自己人动手!”
“修洛特是一个战士,也即将成为一个尊贵的祭司!战争祭司在军队里是神圣的,你要尊重他的意志,何况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向他道歉。”
“可是修洛特才十二岁...”
“向他道歉,马卡利!”
“对不起,修洛特,我错了。”马卡利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道歉的话,又狠狠的看了一眼躲在角落的女孩,转身走了。
奥洛什面带怒色的看着马卡利离开。他这才转过身,看了眼修洛特,微微带了点笑容。
“不错,修洛特。敢于对抗比自己更强的战士,才是武士的道路。这些武士们都是桀骜不逊的狼,你只有成长的比所有人更强,才能成为统御他们的美洲虎。”
接着奥洛什又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女孩,“这个女孩太小,也太瘦弱,没法带回城邦。你想做什么,就在这里做吧。”
修洛特听完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女孩恐惧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少年只是掏出口袋里的棉布,给女孩擦干净脸上的泪与灰,却看到一张出乎意料秀丽的小脸。
他微微惊讶,又解下腰间的干粮袋,塞到女孩手里,触手是一片冰凉。想了想,他又把坎肩解下,披在女孩身上。
“离开这里吧!往北方走,越远越好,不要回来。”
秀丽的女孩有些忘记了哭。她怔怔的看着修洛特,不知道有没有听懂。
少年则点点头,温柔的冲女孩笑了笑。
“谢谢您,老师。”修洛特转身回看,却并没有看到人。奥洛什早已经走了。其他的孩子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躲远了。
前世的柔软浮现在少年的心中。他把腰间的黑曜石匕首解下,放在地上。最后看了一眼女孩,才默默的转身离去。
“愿我把所有的柔软都藏在这里,然后真正的去面对这个世界吧!一切都可以改变,我是,世界也是。”少年微微叹息。随后,他挺直脊梁,面露坚毅。
如同经历了某种洗礼,修洛特大步往前方而去。背后,又传来了女孩的哭声。
这一次,少年没有回头。他如一只新生的幼虎,走向中美洲的从林,迎接着那注定厮杀的未来!
第三章 返程
武士们在聚落的废墟上度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
现在还是墨西哥旱季的后半截,按公历便是二月出头,所以一夜无雨。第二天一早,修洛特便从篝火旁起身,和特尔斯一起去打水。
雨林中最重要的行李就是食物和清水。半游猎的聚落不可能有太多的食物存储,武士们只是简单的搜刮了一些熏肉和玉米粉,而对那些不知名的野菜,干果和昆虫毫无兴趣。
奥洛什用结实的剑麻绳把俘虏们串成并行的两串,然后带着修洛特和特尔斯,半队人在前方开路,马卡利和剩下半队人在后方压阵。
雨林的道路总是崎岖而艰难,高大的乔木遮蔽了天空,树枝间是五彩斑斓的毒蛇。沼泽和泥坑遍布脚下,水草中则是剧毒的青蛙和蚊蝇。
这里是绿色的荒漠,每一处静止的水潭,都隐蔽着寄生虫和毒物。
所幸奥洛什既是一位骁勇的美洲虎战士,也是一位丛林生存的专家。他给每个人涂上刺鼻的药膏,然后很快找到一条河流,众人便沿着相对空旷的河岸蜿蜒南下。
走在河岸的泥土边,修洛特小心的和河里的“枯木”保持距离,防止遇到美洲鳄这样的“惊喜”。一边好奇的问奥洛什:“老师,这条河通向哪里?”
“这条河叫做坦彭,沿着这条河逆流而上,会经过两个联盟的城邦,只要半个多月我们就能回到圣城特奥蒂瓦坎,再往南走三天就是伟大联盟的都城,太阳神应许我们墨西加人的家园,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
那真是座雄伟美丽的城市!有一千条载满货物的独木舟,一千块种满玉米的奇南帕,一千个充满墨西加武士的社区,还有一千块巨石垒满的大神庙!那里是联盟最伟大的城邦,也是世界的中心。我和你的家族就是从那里而来。”
修洛特点了点头,特诺奇蒂特兰是阿兹特克城邦联盟的首都,也是最富庶强大的城邦。这座宏伟的湖中之城最终毁灭于西班牙殖民者之手,也代表着阿兹特克文明的灭亡。
在特诺奇蒂特兰的废墟之上,便是归顺天主的墨西哥城。
遥想了一会都城的繁盛和美丽,修洛特又问道:“老师,你去过坦彭河的下游吗?”
这一回,轮到奥洛什陷入回忆之中。过了良久他才答道:“很多年前,我曾经跟从伟大的蒙特祖马一世征讨瓦斯特克诸城邦。从这里沿着坦彭河而下,走二十多天,穿过山脉就是平原。在平原与森林的尽头便是瓦斯特克人的城邦库克西卡潘。
城邦的后面便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湖,大湖是世界的尽头,也通向世界的各个角落。
湖中有许多遥远的岛屿,岛上的部落民会乘着小舟而来,交易羽毛、陶器和棉布。传说在大湖的北方,还有无尽森林的土地,森林中只有野人,每年会有恐怖的神灾,用白色的灰烬杀死一切生命。”
修洛特怔了怔,才意识到大湖是加勒比海,岛屿是加勒比群岛,森林和白雪的大陆是北美洲。北美大陆上没有东西纵横的山脉,每当冬季来临,可怕的寒流会从北极纵横而下,摧毁所有的定居点,一次次毁灭萌芽的文明。
对于石器和早期青铜时代的阿兹特克人而言,四季温暖的中美洲诸城邦便是世界的所有。在没有道路车马的雨林,步行三四个月,最多五六百公里,就是认知世界的极限。
在这个世界里,东南尤卡坦半岛的玛雅诸城是难以到达的异邦,东湖中的加勒比海岛是故老相传的故事,北美的印第安部落和南美的印加帝国则是未知的传说,更不用提远在大洋彼岸,不知何时到来的西班牙征服者。
思考着未知的世界与未来,修洛特不在说话,只是沉默的跟随着奥洛什。雨林的道路也极大的消耗着他的体力。
在行军途中,队伍休息了一次,原因是斥候发现了一头在河边饮水的野鹿。
奥洛什命令大家噤声。他单独上前,取出一根两米长的木制投矛,把带羽毛的一端安在尺长的掷矛器上,然后右手举握住掷矛器,借着树木的遮蔽,弓着腰无声潜行。
美洲虎战士仿佛和山林融为一体。他一直潜行到离目标三十米处,那头野鹿突然停止喝水,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似乎有所觉察。那一刹那,一道凄厉的破空声迎面而来,然后野鹿便重重倒地,瞬息间失去了生命。
众武士便一起欢呼,高喊着“美洲虎”之名。远处的俘虏们也忍不住面露恐惧。
修洛特上前查看,只见投矛正插在野鹿中间的心脏,力量之大竟是透体而出。
少年震惊于这种远程武器的精度和威力。他半是佩服半是羡慕的说:“老师,这投矛好厉害,我能跟着学吗?”
奥洛什面上也带着得色,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会教你,但投矛不是一两年能练成的。很快你会进入神庙开始祭司的修行,联盟从不缺一个美洲虎贵族战士,可每一个祭司都是神圣而重要的。”
说罢,奥洛什便在河边扎营起火,让特尔斯收拾鹿尸,剥皮熏肉。他又让一半的武士去林间狩猎,补充食物。他自己则取出一把黑曜石小刀,在篝火边重新修饰投矛的尖角,再在火上烤干定型。
木石武器在锐利程度上,也许可以和早期的青铜武器相比,但耐久度却是天差地别。
就这样跋涉了两三天,海拔逐渐上升,树木变得稀疏,视野也开阔起来。
远远地,修洛特终于看到一缕炊烟升起,稀疏的玉米生长在广阔的田野上。刀耕火种,农田只有一个依稀的轮廓,而一个不小的村庄逐渐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随着武士队伍的走近,村庄一下子响起尖锐的笛声。
修洛特看到纷乱的人影在村庄中聚集,奥洛什则带着队伍停在离村庄百米左右的旷野上,二十名武士握盾持棍,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好一阵,村庄的队伍才一窝蜂涌出,两百多壮丁手持各种木棍石矛,十几个猎人握着简陋易坏的单弓和投石索,最前面则簇拥着一个头戴羽毛和银饰的老者。
老者看着“美洲虎”的装束,脸上浮现一抹掩饰不住的不安。
他带着几名村民匆匆上前,躬身行礼道:“这位尊敬的美洲虎勇士,我是村庄的长老,不知来我们村庄有什么吩咐?
我们瓦斯特克人已经臣服于伟大联盟十几个雨季之久,每年四次朝贡都按时进行。今年年初的贡礼更是早早的缴纳了。现在还未到收获的季节,仓库里没有粮食也没有皮毛。”
“伟大的阿萨亚卡特尔已经回归天神的国度,他的兄长蒂索克已经即位为新的特拉托阿尼。一场盛大的加冕典礼将在今年举行!”说到加冕典礼,奥洛什看了村庄长老一眼。
村庄长老脸上浮现出一抹恐惧,他立刻匍匐跪地:“我们瓦斯特克人从未动摇过对联盟的忠诚,我们愿意缴纳更多的贡品来恭贺伟大国王的即位。”
“很好。只要保持对联盟的忠诚,就不会成为祭祀典礼的祭品。我们刚刚从北方的丛林中捕捉祭品归来。”说着奥洛什指了一下远处的俘虏们。“现在我们需要一百人十天的食物,大部分要玉米饼,剩下的要黑豆。”
“当然我们不会白拿。”看了看村庄长老异常难看的脸色,又看了看不远处两百多武装壮丁。奥洛什考虑片刻,取出一个鼓鼓的棉布小袋,递给长老。“这里是两巴掌大小的棉布,和两捧可可豆。我们刚刚捕俘回来,急着回城,不会在你们村庄停留。”
这句话像是压倒天平的最后一枚砝码,村庄长老终于苦涩的点点头。
长老回到村民中间,大声吩咐了几句。只见村民中间一阵小小的骚动,又很快在长老的呵斥下平息下来。随后有两个村民去到村中最大的建筑,背出两大捆玉米饼,各自手拿着一个大陶罐过来。
修洛特看见他们低着头,畏惧的把玉米饼和陶罐交到武士们的手中。等回到村民群里,却又变成一副愤愤的表情。
奥洛什掂了掂玉米饼的重量,又打开陶罐,尝了一口里面的黑豆泥,然后满意的朝村庄长老点了点头,随后向后一挥手。武士们便把黑曜石战棍往背后一收,带着粮食和俘虏们扬长而去。
走了一会,修洛特再回头看远处的村庄,村民们似乎还拿着简陋的武器聚在一起,目送着武士们离开。炊烟仍旧从村庄内缓缓升起,那下面似乎有火苗在暗暗燃烧。
第四章 城邦
离开瓦斯特克人的村庄后,队伍再匆匆南行了两日。
雨林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山地森林。天空变得开阔晴朗,行途的人烟也渐渐密集起来。土地变得肥沃而易于耕种,粗耕的农田遍布河流两岸。
直到这一天中午,修洛特在坦彭河的支流处看到一个小湖泊,湖泊中间是一块浮岛模样的湖中田地。
浮田的边缘是一圈支撑固定的围栏,一半没在水下。浮岛的中央则是整齐交错的水道,把浮岛切成均匀的小块。在浮岛的田地之上,密密麻麻的种植着玉米,南瓜,菜豆三种主粮,还有辣椒、向日葵和珍贵的香草。
“这是归途中第一个奇南帕。”看着湖中的田地,奥洛什终于露出了笑容。“我们终于回到了墨西加诸城邦的土地,今天可以安稳的睡个好觉了。前面不远就是梅茨蒂特兰城邦,修洛特,你可以和特尔斯去中心市场逛一逛,买一些喜欢的小物件。”
果然,修洛特前行不久,一座中美风格的城市便出现在河流附近。
一圈四五米高的土石城墙,在中古时代也足以称得上是坚城,城墙上雕饰着暗红的花纹。越过城墙,一眼便能看到阿兹特克人独有的双子金字塔,足有数十米高,同时供奉掌管农业的雨神特拉洛克和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现在还是下午,城门大开,乡民们开始从城内返程。他们大多打着赤膊,仅在腰间系一件长裆布,带着新购买的石器和陶器。极少数人则紧紧的抱着一人长的棉布,小心的匆匆离去。
城邦的武士们身着白色或黄色的背心常服,腰间系着裆布或皮裙,身背小盾和战棍。他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议论着什么。声音顺风而来,少年隐约听到“军团”,“战争”,“奥托米人”。
稍远处,几名贵族和祭司正安坐于肩舆之上,由奴隶们抬着缓缓走近,沿途的平民和武士都给他们让路。
修洛特看了看他们五彩的披肩和羽毛长冠,又看着肩舆上的繁花和香草,猜测他们应该刚从贵族们的植物园里踏青归来。
少年笑了笑,阿兹特克的社会阶层还真是一眼就能看清。总而言之,穿的越多,地位越高,色彩越华丽,人们越崇敬。
队伍在北门外扎下营地,奥洛什留下几个武士看守俘虏,和守门的卫士交流了几句。美洲虎战士随即带着队伍进了城,然后武士们很快散开,各自找乐去了。
进门的瞬间,城门的守卫看了一眼修洛特脖上的黑曜石项链,露出一丝诧异和崇敬交织的表情。
修洛特入城的第一眼还是金字塔神庙。神庙是城市的中心,神权统御着城邦。
神庙之下,是城邦的中心广场,面积上千平方米。节日里,这里是祭祀场地,平时也是交易市场,让修洛特想起“过去家乡”的农贸集市。
农贸集市外围是乡民和市民的小摊,商品五花八门,农民们带来火鸡,狗,兔子,玉米饼,黑豆泥,南瓜,辣椒,葵花籽,还有去年的牛油果。
城市的陶工们则出售各种日用陶器,有些还兼卖着石制农具。
修洛特在一个摊位前,花了两个可可豆买了一捧葵花籽。他一边磕一边四处乱逛,后面还跟着同样四处张望的特尔斯。
一只火鸡价值八十个可可豆,一张玉米饼大约三个可可豆,黑豆和南瓜也约莫这个价钱。一个煮汤的陶锅则是一百可可豆左右。
少年便看到一个农民把一只火鸡,几张玉米饼,还有乱七八糟的牛油果、仙人掌块茎一股脑塞给一个陶工,接过一个大陶罐便开心的离去了。农民和陶工都不可能有充足的可可豆货币。实际上,市场里绝大多数交易都是以物易物。
再往里则是手工艺匠人,各种黑曜石制品琳琅满目,有战士的,动物的,神灵符号的,各种小雕像闪花了少年的眼。
修洛特瞅了一圈,想给这辈子的父亲挑一个战士雕像,看着各种“写意”、古朴的人脸却总觉得有些不对。他便和特尔斯继续往市场里面行去。
再往里走,就有了些正式市场的感觉。修洛特越过几个武士站立的边界,惊讶的看向繁华的内市。
领头的尖帽武士一脸冷漠与坚硬。他先是狠狠地看向修洛特,随即被少年脖子上的黑曜石项链吸引。武士的目光在项链上停留了片刻,就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头看着外面。
内市中一片贵金属的光芒。少年看见一个个简单或精致的棚子,棚子里有各种银质和金质的饰品。
街道上来往穿梭的,多是披着彩袍,穿金戴银的贵族。还有戴着项链,羽毛长冠的祭司。
修洛特转过街道的转角,随即吃惊的看着奥洛什。雄壮的美洲虎战士正停在一个精致的布棚前,惬意的吞云吐雾,手指正夹着一只点燃的卷烟。周围的一圈人也神情满足,一同共享这放松的气息。
少年凑上去细细查看:卷烟用树叶包裹,内里是烘干的烟叶,还夹杂着不知名的草药与香料。
他再转头看看店主,再次震惊的看到一个足足有自己两倍长的头颅,头颅“优雅”的从额头向后弯曲,延展出一个修长的头顶盖,上面戴着高高的羽饰和垂落的银饰,仿若外星人莅临。
修洛特吃惊的后退一步,这才看清店主富足的胖脸,和脸上发自内心的真诚微笑。
“这位小祭司你好。”圆脸外星人快速扫了一眼修洛特的黑曜石项链,更加真诚的笑道。
“如您所见,我这里有新到的神烟,来自东方遥远的雨林圣地,是众神留在人间的叹息。只要小小的一只,就能让您和众神建立一刻钟的联系,感受神国的美妙。”
说着,“外星人”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作为初见的礼物,这一袋只要您一件小小的金饰品,或者两人长的棉布,或者五百可可豆就行。”
“狡猾的玛雅人!”修洛特还没回话,就听到“美洲虎”标志性的咆哮。“我要用黑曜石长棍把你变形的脑袋敲扁!这是我的学生修洛特,你竟敢欺诈他!两人长的棉布足够买五袋这种劣质卷烟!”
“哦,奥洛什,原来是你的学生。”外星人既不害怕,也不恼怒,只是呵呵一笑道。
“那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蒂卡洛,一名专做长途贸易的波奇特卡,来自遥远东方雨林的图图尔修城邦。修长的头颅是神性的象征,我们玛雅贵族是诸神的后裔,拥有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善良,也是你们阿兹特克人永远的朋友。”
“该死,叫我墨西加人,不要用阿兹特克这种泛称!”奥洛什不满的说到。
“好,尊敬的墨西加美洲虎战士。您欠我的棉布和可可豆什么时候还啊?”闻言,少年身旁的老师一下子没了声音。
“顺便说一句。”玛雅商人蒂卡洛又对修洛特眨了眨眼,“现在你可以用五百可可豆从我这里买五袋精致卷烟。相信我,祭司们都喜欢这种味道。”
修洛特有些好奇,最早的玛雅卷烟究竟是什么味道?奥洛什却强烈反对:“过早的尝试神烟会被诸神吸走生机,不利于战士身体的强壮。”
然后,美洲虎战士几乎是把修洛特半夹在胳膊下,离开了玛雅人的店铺。
“玛雅贵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奥洛什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头脑狡诈像猴子,身体弱的像树獭,衣服穿得像山雀,偏偏一个个口舌如簧,数字算的比谁都准!莫名其妙就会欠了他们钱。要是到战场上面对面,我一个能打他们十个!...”
修洛特莫名有些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他只是回头看了看鹤立鸡群的玛雅商人。
前世,他曾经在坎昆旅游,在大型游乐园里看过所谓的“玛雅”表演,也驱车游历过巧夺天工的奇琴伊察金字塔。过去数个小时的飞机和车程,现在却宛如天堑。
足足半年艰苦难行的雨林陆路,和风波叵测的独木舟海路,让再去一次奇琴伊察几乎变成有生之年的愿景。
“现在的玛雅诸邦,又是何种繁华与美丽呢?拥有了尤卡坦,就可以尽早接触到加勒比各岛屿部落,还有欧洲人远来的落脚点吧。”少年的思维习惯性的发散着。
“也许,当我再一次回到奇琴伊察,将不再是一个人。”跟着奥洛什,看着美洲虎武士雄壮凶悍的虎头盔,背后是高大肃穆的阿兹特克金字塔。
莫名的,一种新的,征服的渴望渐渐开始在墨西加男孩的胸膛中燃起,这是武士的心。
“墨西加的武士们,总会用自己的武器,来面对已知的世界!来征服未知的未来!”
第五章 帝国
也许是因为带着俘虏,也许是遇到了债主,又或许是从城邦的军事贵族口中听到了什么消息,第二天一早,奥洛什的咆哮声就催促着众人起身,沿着平整的河边土路南行而去。
自从进入了墨西哥高原,南下的道路就是舒适而安全的。
墨西哥旱季的末尾还是凉爽与干燥,天高云淡,没有低地丛林那烦人的雨水,道路也足够平坦。沿途的村庄人烟繁盛,果树成荫,仙人掌和丝兰更是高地特有的作物。
河流两岸是难以计数的高产浮田奇南帕,河流上则有独木舟穿梭,商旅往来不绝。
这里是阿兹特克城邦联盟的实际控制区,十几个墨西加城邦组成的帝国核心,囊括了墨西哥谷地的精华。进入这里之后,奥洛什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有空就会和修洛特讲一讲“伟大城邦联盟”的故事。
按照修洛特的理解,特斯科科湖是“联盟的心脏”,迅速沟通着沿湖的城邦。
帝国最中心的是神圣三城,特诺奇蒂特兰在特斯科科湖中,特斯科科在湖东侧,而特拉科潘在湖西侧,三个城邦的首领同时为联盟的共治君主,按修洛特家乡的话就是大头领,二头领和三头领。至于谁的地位更高,当然要看三城能够动员的军队实力。
为了方便记忆,修洛特在心里按照地理位置和现状给三城加了个标签:特诺奇蒂特兰,咸阳,帝国的心脏,无与伦比的石头巨城。特斯科科,安邑,繁盛的文化中心,拥有独立的传承。特拉科潘,雍城,牢固控制的要地,靠近特帕内克人曾经的首都。
三城往外一圈,距离特诺奇蒂特兰通信两周路程内的十几二十个墨西加城邦,就是帝国的核心,能够实际掌控的地方。
按照奥洛什的描述,东北大约以刚刚经过的梅茨蒂特兰城为界,再往东北是已经臣服十几年的“忠诚的附属”瓦斯特克人,人口一般。帝国每年从那里收取大量的谷物、皮革和羽毛。
修洛特在心中画了个圈,记下“类似燕国,位置东北,兵力中,外交朝贡”几字。
往西偏北是不断被征讨驱赶的“鬣狗与土狼”奥托米人。
在这一百年里,奥托米人被墨西加人、纳瓦人征讨驱赶出了富饶的墨西哥谷地,星散北方,却又每每能在边疆建立起新的城邦。他们人口众多,正面武力并不太强大,却足够顽强和隐忍,修洛特就在西北又画了个圈,记下“类似匈奴,位置北,兵力中,外交敌对”。
西南则以拉齐科城为界,再往西是难啃的劲敌“坚硬的石头”塔拉斯科人,拥有“难以置信坚硬的”青铜兵器,也是已知世界唯一的铜矿产地。
帝国唯一一次惨败就是发生在两年前和塔拉斯科的战争中,连续数次血腥的鏖战,至少三个八千人军团阵亡。
特诺奇蒂特兰一度下达城邦动员令,每户一丁,形成十万人的大军团。而塔拉斯科城邦联盟也被帝国恐怖的战争潜力所震慑,退出了帝国领土,转头向西向北,收拾特科斯人的小城邦去了。
两国间维持着一种默契而稳定的和平。修洛特就在西方画了个大圈,记下“类似楚,位置西,兵力多,外交中立”。
而往南一点是“如风中杂草般”的琼塔尔人,分布在巴尔萨斯河两岸,人口稀少,臣服帝国多年,一些墨西加人的移民小城已经开始在这一地区兴起。
修洛特的标签是“类似戎狄,位置南,兵力少,外交臣从”。
再往南去,直到太平洋沿岸则是“软弱无力”的南方诸城邦,自西向东依次是特拉帕尼克人,米兹特克人,萨波特克人。这些城邦彼此血缘亲近,在“伟大的蒙特祖玛一世”的征讨下向被迫向帝国臣服朝贡,却又互相结盟,共同对抗帝国的压力,
少年记下的标签则是“类似宋卫中山,位置南,兵力中,外交朝贡”。
越过墨西哥谷地东部的山脉,再往东去,则是帝国的“生死大敌”,数十年战争不息的特拉斯卡拉人。
特拉斯卡拉和阿兹特克都是奇奇梅克-纳瓦人的后裔,双方语言相近,文化相通,血脉相融,却在数不清的战争后仇深似海。和阿兹特克联盟类似,特拉斯卡拉人也组成了一个城邦联盟,核心是蒂萨特兰,奥科特洛尔科,特佩蒂克帕克和基亚维斯特兰四城。
特拉斯卡拉拥有相似的军事体系,能够极限动员起十万以上规模的军队,是帝国最危险的敌人。
实际上,最后也正是特拉斯卡拉人引入西班牙人登陆墨西哥,给西班牙人提供立足的据点,详细的信息,充足的食物,乃至十万仆从炮灰。最终趁着阿兹特克的内乱,特拉斯卡拉人和西班牙人被蒙特苏马二世主动邀请进入都城,殖民者有意散播的天花摧毁了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也在疾病中灭亡了阿兹特克文明和特拉斯卡拉人自己。
血火十年,是特拉斯卡拉人用自己和中美洲诸部的血,染红了新西班牙总督的宝座!
想到历史上的未来,修洛特一阵心悸,在东边画了个圈,记下“类似赵国,位置东,兵力多,永不停战”,想了想又记下四个字“威胁最高”。
与特拉斯卡拉联盟相连的东方,是“地位崇高”的宗教城邦乔卢拉。乔卢拉是纳瓦特尔宗教的中心,是一座神庙之城,美丽而富庶。武士不多,却在城邦间享有特殊地位。听到这,修洛特便贴了个标签“类似东周,位置东,兵力少,地位超然”。
从特拉斯卡拉和乔卢拉再往东,直到墨西哥湾沿岸,则是墨西加人的另一个亲戚,“最像玛雅人的”纳瓦-托托纳克人。
纳瓦-托托纳克人曾和墨西加人一起驱逐奥托米人,然后在沿海定居下来,近乎独享着和玛雅人的贸易,再转口卖向内陆。他们的小船据说曾经到过“遥远大湖的大岛”。
地理环境影响了政治的方向,数十年的沿海贸易,生聚蕃息,让纳瓦人城邦富足,也失去了亲戚们尚武好战的特点。他们向特拉斯卡拉人出售盐、羽毛、皮革等战略物资换取和平,超然于中美洲的争端之外。
修洛特正好有一个契合的标签“类似齐国,位置东,兵力中,外交中立”。
至于更遥远的玛雅诸城邦,就有些遥远而不可捉摸了。奥洛什只是依稀听到过“玛雅潘”、“奇琴伊察”、“查克特马尔”这样重要城邦的名字,还是在不愿想起的某个玛雅奸商口中听来。
玛雅城邦的性情就要比墨西哥各部要平和得多,战争和祭祀的规模都要小,处于东南难以到达的雨林深处。修洛特随手找了个标签“类似百越,位置东南,具体未知”。
几天时间在闲谈中匆匆而过。听了一路的故事,也默记下一圈标签,修洛特几乎把奥洛什肚中的墨水掏空,这才心满意足的慢慢消化。愉快的行程总是很短暂,眼看着还有一天,他就能回到这一世的家,墨西哥河谷的古城特奥蒂瓦坎。
这趟行程是真实而鲜活的,这个世界对修洛特来说,终于不再是完全未知的陌生与迷雾,也不会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和结果。他的回忆中有了些真实的情感,有一丝柔软,一些坚持,一点好奇,还有一种追寻与渴望。
“也许还有一份乐观。”他想着,在墨西哥河谷的中心画了个圈,记下最后一个标签:“壮哉,大秦”!
第六章 回家
蔚蓝的天空洒下温暖的阳光,墨西哥高原的风依然凉爽,湿润的空气带着哈尔托坎湖的清新。哈尔托坎湖南部和特斯科科湖相连,东岸十几公里就是古代圣城特奥蒂瓦坎,修洛特出生的地方。
看到了哈尔托坎湖,队伍里就一下子热闹起来,仿佛多了某种生机。
武士们赶到湖边,在湖岸取了次水,畅饮这家乡的味道。湖上有小舟往来,来往的村民看到武士们都热情的问好,打听捕俘的收获。还有少女划着小船靠近,只着半身布裙,大胆的展露青春的身姿,唱起爱慕勇士的情歌。
修洛特有些脸红,转过身去看近湖的村庄。一条条简单的水渠把湖水引散,导入村庄外连绵的玉米田,田地里混种着黑豆和南瓜。这里的农业明显要发达许多,人口也显得更加密集。
村庄与湖泊间还有许多小池塘,池塘中是大小不一的矩形浮田奇南帕。奇南帕一年可以收获6-7次,充分利用河泥的养分,水肥充足,虫害也少,产量是普通粗耕农田的近十倍。这些奇南帕被城邦的贵族们所掌握,以维持富足的生活。大贵族们常常有奇南帕花园,里面种满鲜花,香草,还有可可。
修洛特的目光,在一个村庄附近的池塘上停顿了很久。直到被特尔斯喊醒,队伍再次启程。很快,一座宏大古朴的城市就出现在修洛特的视野里。
特奥蒂瓦坎没有城墙,它的城墙已经淹埋在历史的尘埃中,连带着大半个城区。在遥远的古代,这里是“众神之都”,也是众神离去的地方。
修洛特从西边入城,穿过不明显的城市边界,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片穿越千年的壮阔奇观。阳光下,一条四五十米宽的铺石大道贯穿南北,仿若通向纪元的尽头,这是著名的“死亡”大道。
尽头往北是一片石质广场,两百米长宽,中央是一座四方形的祭台。这是月亮广场,神圣祭祀之地,取悦诸神之所。修洛特曾在这里第一次看到鲜红汇聚成湖泊,那种难忘的震惊让他第一次明白,自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不见血光的现代文明,而来到这凶莽残酷的丛林时代。
武士们带着惊骇的俘虏顺着死亡大道前进。祭台再往北是一座宏伟的金字塔,长宽三倍于大道,高约四五十米。仰头望去,巨石垒砌成五层塔身,一座精致的神殿屹立于塔顶,红蓝的染料渲染着古朴的花纹,花纹间刻绘着许多月亮、星星、美洲豹与蛇。
殿门两侧是四名戴着狼头帽的神庙卫士,黑色的皮衣刻染着蓝黄的条纹,一动不动宛如雕塑。雕塑们左手拿着半米长宽的蒙皮木盾,右手持握一米多的黑曜石长棍,长棍两侧的黑曜石锐片闪烁寒光。
修洛特曾经好几次想爬上塔顶,寻找穿越回去的路,结果都被雕塑们拦下。这里是月亮金字塔,天与地沟通的桥梁。
正对着队伍,大道正东方是另一座巨大的金字塔,向着太阳,两三百米长宽的底座,同样的五层塔身,却更加高大巍峨。塔顶开阔,正中是一块半人高的牺牲石,偏东处是半开口的太阳神庙。
神庙中有一尊高大的太阳神像,面向东方。金制的头冠,宝石的双眼,银质的饰品从臂部和腰部垂落,背后则是直径数米的纯金太阳。
阳光正洒落在这太阳金字塔的顶端,耀眼的金光闪花了修洛特的眼睛。那是最为崇高的太阳金字塔,只有神圣的祭祀大典才能在这里举行,平时是绝对禁止攀登的。
奥洛什带着众武士停下脚步,向着东方的太阳神庙跪下。
他以修洛特从未见过的肃穆大声祈祷着:“伟大的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在您照耀万物的阳光下,我们完成了这次捕俘!作为您永远忠诚的战士,我们将向您奉献敌人的心脏与血液,直到我们回归大地,奉献自己。希望您赐福我们的身体与武器,让我们赢得下一次崇高的战斗!”
修洛特也似模似样的做完了祈祷,站起身来,便看到奥洛什命令俘虏们向着太阳神跪下,献出自己的信仰。俘虏们以为死亡即将到来,吓得瑟瑟发抖,胡乱的嚎叫。恐惧让人四肢无力,俘虏们便瘫软着在地上匍匐成一团。
队伍的西侧不远是一片华丽连绵的宫社,五彩的绘画描刻在墙壁间,也飘扬在纯白的棉质帷幕上。众神天地,祭祀农田,雨林湖泊,虎豹蛇鹿,都在宫社间鲜活着。画中是阿兹特克人的过去与现在,信仰与生活。
这片华美的建筑群是祭司和贵族们的住所,同样也是神的仆人们日常工作的地方。
看到归来的队伍,一位年轻的助祭就从宫社中匆匆走来。青年二十岁模样,相貌温润如玉。他没有戴羽冠,上身是一件白色披肩,下着一件白色短裙,袒露胸膛。颈部则系着一条代表助祭身份的普通黑曜石项链。
“尊敬的奥洛什武士,哦,还有小修洛特。”助祭笑着对修洛特眨了眨眼,“捕俘一切顺利吗?”
“还不错,阿卡普。这次捕俘我们到了瓦斯特克人的地盘,找了个野人部落。对手很弱,我们没有战士受伤。”奥洛什点了点头,严肃的神情像还没从祈祷中恢复。接着朝跪倒的人群指了指,“俘虏都在这里。”
“好。”简单数了一圈俘虏们,又看了几眼站在最后面几个武士的破损皮甲。阿卡普又笑了笑,“回来的队伍中你们的收获很不错。把男性俘虏交给我吧,女性俘虏你们自己处理。二十五个祭品,看来每一个新丁都能得到晋升了。”
奥洛什也笑了,转身对武士们咆哮道:“火鸡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这次捕俘后,你们每个人都将晋升为一级武士‘捕缚者’。”
“特尔斯,马尔利。”奥洛什接着咆哮道,“你们两个将晋升为二级武士‘瓦斯特克狩猎者’。”
修洛特看到两张同样渴望战斗的笑脸,只是一张残忍,一张单纯。
“等我向长老们汇报过后,明天你们就可以去领新的战衣和斗篷了。”武士们一阵兴奋的欢呼嚎叫。“不过给我记住,这次的对手很弱,你们还是一群火鸡!只有等你们独自捕捉一个特拉斯卡拉或者塔拉斯科的武士,你们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勇者。”
“特尔斯,马尔利。你们把这四个手掌的女人带到南城,出售给没有妻子的平民们。换来的可可豆让弟兄们分了,把武器和皮甲修补下!”
听到这里,武士们又是一阵欢呼。
“对了,如果是自己人,可以便宜些。”
奥洛什说着,又拍了拍修洛特的肩,大笑着道:“修洛特,可惜这没有你的份呀!当然,你也不缺这一点。”
修洛特却显得兴致不高。少年低着头,看着俘虏像货物般被带走处理。
阿卡普这才接过话,他笑道:“好了,奥洛什。事情既然安排完了,你和修洛特就跟我一起来吧。修索克团长早就吩咐过,一旦你们回来,就立刻去见他。”说完,便带着两人向华美的宫社而去。
第七章 父亲
祭司的宫社群分为两层。底层的守卫带着兽盔,身披黄袍,有着美洲虎和雄鹰的装束。助祭们系着纯色的披风或者坎肩,来往托着绘有图像的木板。
三人沿着花岗岩的石阶登上宫社群的二层,从一处极为高大的宫殿前走过,修洛特隐约听到宫殿内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声音中似乎也有“战争”和“奥托米人”。
宫殿门口,飘扬着巨幅五彩的布幔。布幔正中是端坐昂首,高举权杖和盾牌,异常高大的太阳神、战神、墨西加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这是墨西加联盟的主神。墨绿色的长羽覆盖了主神的后半身躯,如太阳般向四周辐射。
殿门布幔旁,是两名戴着狼头,身披黑袍的卫士。
其中一人向阿卡普投来质询的目光,阿卡普指了指奥洛什和修洛特,又向右侧指了指,守卫便点点头,还从狼口的缝隙中给修洛特一个露齿的“狰狞”微笑。修洛特翻了个白眼,旁边的奥洛什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阿卡普便带着两人向右侧而去。修洛特低声问道:“大祭司们在主神殿里讨论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阿卡普微笑了下,没有回答,也似乎忽然有了些心事。
过了一会,三人又来到一处偏殿,偏殿门口同样有一幅巨型布幔,上面是一个双手高举的神祗,似人似狗的头颅,正仰视着天空。祂有着鲜红的舌头,深黑的羽毛和头冠,仿佛随时要从鲜红的神座上跃起。
这是雷电与死亡之神,护送太阳的夜星之神,修洛特尔,也是羽蛇神的孪生兄弟。
偏殿的守卫们则要热情的多,“小修洛特,回来啦?这次狩猎怎么样?沾血了没?有没有抓到俘虏?”
修洛特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声不吭的跟着阿卡普往前走。
进了偏殿,迎面是一张低矮的石桌,石桌上有一块木板。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男子正盘腿坐在地上,身披绘彩的红色长袍,头戴墨绿羽冠,腕系银质护环。他手持一把木笔,笔尖用坚韧的头发制成,正蘸着黑色的颜料,在木板上似写似画的描刻着两个图案。
修洛特上前两步,看见前面的方形图案是一个盾牌和一根棍棒,后面的方形图案是一块白布包裹着的一具尸体。他和眼前的男人学过文字,知道这两个象形文字的含义是“战争”和“死亡”。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刚毅面容。他有着深深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自信的神态。男人的目光炯炯有神,先是落在修洛特身上,嘴角勾勒出一份笑容,再看向阿卡普,点了点头。最后看向后面的奥洛什,笑声便放声而出。
“欢迎回来,我的战士!也欢迎你,我的儿子!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男人站起身,显露出高大的肌肉身躯。然后把手臂展开做出欢迎的动作,“战争就要开始了!”
“好消息,修索克团长!什么时候?我们去打谁?”奥洛什同样举臂回礼,兴奋而惊讶的问道。
“几天前有信使从特诺奇蒂特兰而来,带来了新任特拉托阿尼的命令:国王要我们开始动员,下个月加冕战争就要开始,征讨对象是西北方的奥托米人,理由是奥托米人拒绝向联盟朝贡。”
修索克和奥洛什交击了下手臂,然后问道,“这次捕俘怎么样?”
“我带着修洛特和新丁们去北方的瓦斯特克人那里转了转,抓了几十个犬裔野人。瓦斯特克人还算恭顺,粮食也还充足。看来东北方最近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奥洛什想了想,又补充道:“修洛特的体能和武艺都不错,这次行动他解决了一个准战士。就是问题太多,什么都想知道。”
说到这里,奥洛什苦了苦脸:“有些数字啊,道理啊,我一个战士哪里回答的出来。”
“哈哈,能把我的头号武士长难倒,看来这小子倒是长进了不少。”修索克笑着拍了拍修洛特的头,嗯,有点疼。
“这次城邦准备出兵吗?出兵多少?”
“当然,作为国王的亲族,城邦肯定会出兵响应。具体的出兵数额,祭司长老们已经讨论了一上午。等会大祭司回来应该就能知道了。不过国王已经宣布,特诺奇蒂特兰会动员3个精锐希基皮利,也就是八千人团。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各动员1个精锐团,然后三城下属的村庄会动员5个平民团。”
“那首都三城一共将动员10个八千人团,也就是八万人?”修洛特倒吸一口气,八万战士?
“呵,修洛特数学真不错。”奥洛什也有些惊讶,“在雨季将来临的时候,动员十万人的部队去北方啃奥托米人的山城?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是啊。”修索克收起笑容,缓缓点了点头,“南部萨尔科那边的城邦至少能动员2个团,瓦茨特佩克和库奥纳瓦克各1个,北边韦伊普赫特兰就近的2个团都会被征调,西边特帕尼卡潘、托洛坎、拉齐科至少能出4个团,东边为了防备特拉斯卡拉人不能动,算起来应该是20个八千人团。”
“正面战场肯定是不用担心的。奥托米人各个城邦即使都派来援兵,也不过10来个团,而且战斗力和我们的精锐武士团没法比。”奥洛什自信的拍了拍胸膛。
“可是20个团那至少要10万民夫。而且是在潮湿的雨季,每天消耗的粮食无法计数。北方的奥托米村庄又一向穷困,掠夺不到什么粮食。一旦奥托米人躲在城邦里固守,战事拖延不绝,我们就麻烦了。”
“我的忧虑也正在这里。”修索克下意识的捏了捏修洛特的脸,嗯,还是疼。
“但是东北的瓦斯特克每年提供了大量朝贡,对它们动手没道理也没好处。南边的三族城邦联盟这些年还算恭顺,它们又彼此勾连,扔一块石头肯定带起一池波纹。
西边的塔拉斯科战斗力很强,前两年我们还战败过。东边的特拉斯卡拉更不用说,要打就要全部动员,大家还没做好准备。国王算来算去,估计也只好选择北方的奥托米人。”
“说到底还是欺软怕硬。”奥洛什不满的咕囊到,“国王怎能没有一颗战士的心?”
奥洛什顿了顿,随后压低了声音道,“新国王的威望还没有建立起来。和仇敌特拉斯卡拉或者厉害的塔拉斯科人打,即使战败,大家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可是和弱小而狡猾的奥托米人打,一点好处都抢不到。不要说打败了,即使是赢得少了,也会让大家心中不满。”
修索克深以为然的笑着点头:“奥洛什,你的才能,当一个精锐武士团的团长都绰绰有余啦。”
“可惜我们城邦没有八千武士给我带。”奥洛什哈哈一笑。
“以后会有的,我保证!”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
修洛特正听的出神,就见阿卡普从殿外走进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只听见阿卡普带着微笑,轻声说到:“团长,大祭司已经开完会了,现在已经在过来的路上。”
第八章 祖父
众人便停止交谈,一道出门迎接。
站在殿门口,修洛特看到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老者迎面而来。
老者有一双如鹰的眼眸,他锐利的目光落处,便让人心中一寒。时光在他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刻痕,和脸上鲜红的纹面交融在一起,刻画在威严而冷漠的面庞上,让人感觉不到苍老,反而有一种不似人间的神异。
老者头戴正式的黑曜石长冠,长冠看着就很沉,冠面宽大,正前方是用宝石排列出的“神颜”。两颗大红宝石的“眼睛”,正随着老者的行走扫视着人间。冠顶是无数半米长的绿色长羽,冠后是密集的蓝色短羽,如辉煌的太阳,整齐向外扩张。
修洛特看着这厚重的大祭司冠,就觉的脑壳生疼。阿卡普和奥洛什却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低下头不敢直视。
阳光下,老者渐渐走近,光芒闪烁,几乎亮花了修洛特的眼睛。
他身披一件红色披风,外围镶嵌着一圈红色羽毛,披风上则刻绘着金色的太阳,内里一件华丽的长袍,正反面分别用金粒和银粒,镶嵌出太阳和月亮的光芒。
耀眼的项链从他的脖子垂下,那是由最顶级的黑曜石组成,里面有无数金沙般的剔透光点。手环和脚环同样由纯金制成,行走间金光闪烁。
墨西加人并不在意黄金的货币价值,只是单纯崇尚这种太阳的颜色。
老者的步行缓慢而沉稳,仿佛承担着某种“神性”。阿卡普低头上前,想要搀扶一二,却见老者微微侧首,不见喜怒的目光注视过来,便立刻束手恭立,候在一旁。
众人便低头安静的等在两边,直到老者缓步迈入偏殿,才跟着鱼贯而入,簇拥在老者后方。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直到老者停步转身,锐利的目光落在修索克脸上,修索克便低头俯身,让自己低于老者的眼睛。
“修索克,祭司大会已经决定,动员一个混成团参加加冕战争。你将成为八千人的团长,率领他们为了国王和城邦而战。”
奥洛什抬头,发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欢呼声。随后就被老者的目光刺的再次低下头去。
“是!大祭司。我会为了城邦和国王而战!”
听到这个回复,大祭司石刻般的脸上勾勒出一丝淡不可见的微笑。紧接着他的目光在阿卡普和奥洛什身上扫了一下。“修索克,我有事要单独和你谈谈。”
阿卡普和奥洛什便做了个敬神的礼节,自觉的推门而出,然后把门关好。
大祭司修特尔这才把头上的黑曜石冠取下,缓缓的放在石桌上,露出满头花白的头发。仿佛卸下了某种沉重的神性,他此时才能微微喘一口气,脸上的神态也生动了一些。
修洛特上前摸了摸石冠,真硬,又试着抱了抱,好沉。应该是真石头做的。看来当大祭司真是个体力活,祖父的身体真好。
修索克忙上前搀扶,帮着老人卸下厚长的披风,实在的项链,还有纯金的手环。这时修洛特才能看出,在耀眼高大的祭司神装之下,是一个干干瘦瘦,饱经风霜的老人。
修特尔放松的坐在地上,干瘦的身躯终于有了些佝偻。他拍拍身边的位置,让修洛特坐在旁边,左手自然的抚摸着孙子的脑袋。右手拉着修索克让他坐在对面,一大两小,相映成趣。
再无外人,终于可以说些私密的话。
“城邦决定动员一个八千人团,十个营头,其中一半是城邦精锐营,一半是乡村平民营。也就是四千武士,四千民兵”
“这一次我压下所有长老,让你来担任出征的团长。”老者的眼神依旧锐利异常。“你一定要掌握住这个机会,取下足够的战功。”
“等你回来,我就有理由把你从二级世袭贵族,升格为三级荣耀贵族,再过些年头,你就能理所应当的成为城邦管理者。”大祭司威严的说着既定的命运。
修索克点点头,却又少见的浮现出一丝犹豫:“这一仗不太好打。奥托米人不太可能和我们正面战斗,国王的决定似乎有些草率。”
修特尔点点头,“国王做的每一个决定,自然由国王自己负责。不过我会派信使给他,让你避开没有意义的攻城战。”
“你需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奥托米人正面厮杀一场。不要在意伤亡!我只要你回来,我只要足够的战果。武士们如同盛开的花朵,总是要凋谢在某处。平民们更是田间的杂草,即使枯死,还会源源不断的冒出。只有你是神明赐福的可可树,注定承担领导城邦的义务!”
修索克沉默着没有回答。修特尔便把右手放他肩膀,看着儿子刚毅的面庞,脸色柔和的说到:“我知道,因为你的出身,让你对平民和下层武士,产生了某些幼稚的感情。从小我不能陪在你身旁,教导你贵族之道,而是让你的母亲,给了你太多平民的柔弱情感。”
“但是树和杂草,是不可能在同样的高度的。作为一个祭司,教法规定我不能正式娶妻。但作为太阳神的血脉,我必须为家族培养一颗遮风挡雨的大树。你生来便肩负着未来。去战斗吧!胜利必须用生命去浇灌。
城邦的武士们不会在意他们的领袖,是不是一个私生子。他们在意的,是你是否足够勇敢无畏,手上是否有足够的敌人的鲜血!”
修索克终于点点头,注视着父亲的眼睛,朗声道:“我会的,父亲!”
修洛特装作布娃娃,旁听着三观不和的教导,注意力都集中在祖父的长袍上。这些金银粒是怎么镶嵌在棉布上的,摸起来,似乎用了某种精密丝织技术还有天然黏胶。也许可以用来制作布面甲?
于是修特尔的目光,终于转移到身旁的孙子身上。“你准备怎么安排修洛特?”
修索克爱怜的看了儿子一眼,说:“修洛特刚刚狩猎回来,我出征的时候,准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一下,也可以和您学一学祭司的知识。”
修特尔沉思片刻,摇头道:“不行。让修洛特和你一起去,祭司的知识可以以后再补。等统计完这次捕俘的成果,我会把修洛特晋升为正式祭司。然后在这次战争中,你给他安排几个俘虏,这样等他回来,我就能把他晋升为二级祭司‘帕米特’。”
“可是修洛特他才十二岁。这么小的二级祭司...”
“带上他!修洛特擅长数学,能帮你把粮草计算清楚。有了数学与战功,便足以服众了。更何况,还有我在。”
说着,修特尔又慈爱的低下头,捏了捏修洛特的脸。动作很轻,一点都不疼。“修洛特,你从小聪慧,你是我们的希望,也是家族的希望。好好听你父亲的话,我知道,你其实什么都懂。”
“十二三岁的二级祭司,再过两年,我会让你成为最年轻的五级‘郊狼祭司’。这样等我走的时候,你就能接替我的位置。修洛特,你要记住。”
修特尔注视着少年的眼睛,似乎要用目光传递着什么。
“你出生不凡,天有异像!你也是阿卡马皮奇特利的子孙,历代的墨西加国王,有着和你一样的血脉!你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我会替你抓住每一个机会!”
“而我的未来,”老人终于低声自语,“距离神国,也只有几年时间了...”
第九章 动员
第二天正午,阳光温暖而耀眼。修洛特身披祭司的长袍,坐在宫社边的迷你金字塔上,仰望着前方宏伟的月亮金字塔。
祭司团的决定已经传遍了城邦和附近的村庄,出兵的决定不可动摇!而今天,是动员演说的日子,用来激发武士和民兵的士气。
修洛特看着高高的月亮金字塔上,祖父修特尔身着全套数十斤的大祭司神装,金光闪烁,照耀四方。
月亮金字塔对修洛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那里是一切改变的地方。
注视着月亮金字塔,耀眼的光让他似梦似醒,沉没在某些遥远的回忆中。那是一份“过去”的记忆,纵然已经开始模糊。
在那个记忆中,他是一个喜欢历史地理的90后青年,对美洲古文明充满好奇,也无数次在文明和欧陆风云中扮演阿兹特克。25岁那年,他终于有机会到墨西哥特奥蒂瓦坎旅游,在夜里偷偷爬上了月亮金字塔。
那一晚,他坐在塔顶神庙的废墟上,四野无光,黑夜如墨色将他包围。
银河浩瀚无边,巧合的是,十年一遇的狮子座流星雨簌簌而下。一时兴起,青年便对着流星大声许愿:“我愿回到过去,带领毁灭的印第安文明重新崛起,击败入侵的欧洲殖民者,把美洲变成印第安人的美洲!”
话音未落,他便眼前一黑倒地,意识迷糊中感觉变成了一束白光,接着是无限的眩晕移动,急速的色彩变化,等到再次清醒时已经无法看到这个世界。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情形,还在特奥蒂瓦坎古城,四处却多了很多生命的气息。
他在朦胧的世界游荡,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凭感觉来到一处偏僻的茅屋,那里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
他穿过墙壁,感觉到两个连在一起的生命,一个是虚弱的杂光,一个却是无色的点点。凭着感觉,他投入到无色的点点中,白光一瞬间闪起,而他的意识一片模糊。
下一次清醒伴随着刺耳的哭声,似乎是自己发出的?他睁开眼,看到低矮的屋顶和两张似喜似愁的脸。黑色的头发,黄色的皮肤,身形佝偻着,在月光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覆盖住他小小的身躯。
愁容最终取代喜色,他没有再哭,却听到另一个压抑的哭声,一个佝偻的身影猛地直起,抱着他走出了房间。
哭声逐渐远去,婴儿的大脑无法支撑他过多的思考,他感觉到自己被抱到一个池塘边,然后水渐渐漫过了自己。刚刚穿越,自己就成为了弃婴?
幼小的身体剧烈咳嗽,无法呼吸,好像又听到身边,有新的哭声。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新生的身体再无知觉。等再次醒来,他又化为了一束没有视觉的白光。
这一次他不再乱逛。辨认了建筑的规模,便向最繁华和庞大的中心慢慢飘去,强忍着周围偶尔传来的吸引力。他在古城中心游荡着,终于在繁华的宫社中感受到新的吸引力,便再次投入到无色的点点中。
再一次醒来一如既往伴随着自己的哭声,还有一个抑制不住的笑声。婴儿睁开眼,一个年轻而魁梧的男人正双手举着自己。他头戴羽毛冠,挺立的身躯,白色的棉袍。刚毅的面容,同样是黑头发和黄皮肤。
屋顶高高的,刻绘着五彩的人物和景物。周围有一圈跪坐的人,咧嘴带笑却没声音。床上还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却是笑中溢着泪。
很快,一个衣着华丽,头戴石冠的中年人匆匆而来,拨开自己的小腿,然后看着自己的小点点欣喜的大笑,接着便大声的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有一个词重复了好几遍。围着的众人也重复起这个词,依稀便是:“修洛特!”。
从那以后,他有了个新的名字,修洛特。
回忆里的中年人如今站在高台上,时光苍老了他的脸。只有耀眼的金光,照射着下方的人群。贵族,武士,平民,从四面八方而来,聚集在金字塔下,聆听大祭司转告的神讯。
“太阳神,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所守护的子民们。维齐洛波奇特利的血脉,新任特拉托阿尼带来神的命令,要你们拿起武器,加入国王神圣的加冕战争,去捕捉神选定的祭品,北方弱小的奥托米人。”
威严的声音被祭司们从月亮金字塔上一层层转述着,越来越宏大,最后覆盖了整个广场,也震醒了回忆中的修洛特。
“距离上次神圣战争和伟大献祭,已经过去了十二个雨季。第五纪的太阳和我们有过约定,他需要数以千计的心脏来维持天空的光芒,否则太阳就会熄灭,万物将会枯萎。如今又到了献祭的时候了!
我们脚下的大地,西帕克特利,也和我们有过约定,他让玉米生长,抚育万物,而我们则用血去回报,否则谷物就会绝收。大地渴望着鲜血!
世界是平衡的,战神维系着世界的运转。你们每个人都知道,城邦的人口越来越多,被抛弃的婴儿越来越多,分到手中的食物会越来越少!世界已经失去了平衡,战神需要生命去阻止世界的毁灭。
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去捕捉敌人的生命,献祭给我们的守护者,这是一场拯救世界的神战!”
有限生产力,有限的粮食,受限的人口极限和无限增长的人口。这是中美洲的历史周期律。修洛特想到,看来无休止的战争与祭祀,存在其必然的理由。
平民们恐慌的议论着,在祭司恐怖的预言中忧心忡忡。恐惧又被引导,转化成一种拿起武器的决心。贵族和武士们还在沉默。
“以守护神的名义宣誓:在这场神圣的战争中,所有的青年武士,只要生俘一个俘虏,就能晋升为一级捕缚者;再生俘两个,晋升为二级瓦斯特克狩猎者;再生俘三个,三级精英火武士;再生俘四个,就是真正的四级资深武士,有资格加入雄鹰战士团或者美洲虎战士团,成为善战的一级军功贵族!他们将从城邦永远获得一块富庶的土地,甚至是湖中的奇南帕!所有参与战争的祭司们也以此类同。”
武士们喧哗起来,激动的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喊,有的甚至拔出长棍,制造出敲击盾牌的声音。一些新晋的军功贵族,也在听到奇南帕的时候兴奋起来。
“我们的敌人是弱小的奥托米人,他们的祖先被我们轻易驱逐出神赐予我们的墨西哥谷地,杀死他们就像拔起杂草一样简单。而今,这些鬣狗依然袭扰着我们的谷地,看着我们的农田流着口水。只有彻底把他们献祭给神明,才能保卫我们最珍贵的土地。
奥托米人的城邦是富庶的,里面有数也数不清的玉米饼,黑豆泥,可可果,棉布,还有各种美丽的花朵,羽毛,香草,银饰,金饰,黑曜石,和宝石。他们的城邦里没有战士,只有祭品,奴隶,和你们未来的妻子!”
世袭贵族们也终于动容起来,大贵族们交头接耳,议论着缺少的奢侈品。渴望终于在所有人的眼中燃烧。
“勇士们,为了诸神的约定,为了战士的荣耀,为了我们的土地,也为了属于你们的财富,去加入神圣的战争吧。祭司们会和你们一起,以神的名义,此战必胜!”
此时此刻,除了修洛特,台下的所有人终于陷入到无意义的呼喊和嚎叫中,最后在某种引导下,转化成震天动地的两个字:“战争,战争!”
整齐的呐喊响彻云霄,代表着某种民族的意志。这一幕,深深的刻在一个少年的眼中,难以忘却。
第十章 军团
距离那场难忘的动员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周,特奥蒂瓦坎城邦的军团也终于组建完毕。旱季已过,雨季未至,凉爽的风变得湿润起来,温暖的阳光还是那么舒适。
城南被改成了一个大军营。在这期间,修洛特看着父亲,和一个个参与战争的世袭贵族会面,行礼,寒暄,聚餐,许诺,然后互赠礼物。又看着他和精锐的武士们击拳,拥抱,吹牛,夸赞,切磋武艺,最后畅饮龙舌兰酒到酣醉。
修索克还要偶尔接见乡兵代表,调解纠纷,展露威严。慢慢的,一个以修索克为核心的军事领导团体终于成形,这个新成立的八千人团也能勉强的被指挥起来了。
阿兹特克的军制以20人小队为基础单元,小队的核心是一位队长。然后以20为单位叠加,200人,400人,800人,直至最后的八千人团,希基皮利。衡量所有城邦的终极武力单位。
在修洛特孜孜不倦的建议下,修索克最终把军团划成了十个营头,每个营800人上下,至于具体的数字,这里除了修洛特,没人能数的清楚。
十个营中,五个精锐营来自城市社区,基本由受过正式训练的武士组成,其中四级战阶的资深武士,包括雄鹰和美洲虎战士,都被归拢在一个资深老兵营,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使用投枪。这是军团战斗力的核心。而老兵营的营长,自然是最受相信的头号武士长奥洛什。
剩下的是五个平民营,来自下属村庄的征召民兵,大部分只有粗浅的训练经验。一部分战士有过使用投石索捕猎的经验,他们都被集合在一个投石营中,其他四个都是近战营。
这一天,整编完成的军团终于在军营的校场里集合,祭司们高举着神明的旗帜,和各级贵族一起维持着现场的秩序。武士们分营头聚集在一起,形成一个个面积不均的圆阵。
修索克身着华丽的战装,站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则簇拥着各营的贵族军官,众人在一起志得意满,一边豪气冲天的审视着麾下的“大军”,一边热切的发表着对战斗的渴望。
修洛特则带着阿卡普,祖父派来的新任保镖兼助手,以祭司的名义在各营间探视。
第一营是老兵营。资深的武士们身穿黄色或绿色的皮甲,身披红黄的披风,头戴兽型盔。一手持盾,一手舞棍,战棍两侧的黑曜石锐片在阳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他们身后大多背着一柄投矛,掷矛器插在腰间。
老兵们自然的站着,队伍自动组成一个展开的战斗队形。他们面色轻松,带着久经生死的淡然。满是老茧的右手随意的舞动战棍,带出千锤百炼的韵味。修洛特转了两圈,数出两百多充满威慑力的雄鹰和虎头。
“原来我们只有两百个美洲虎和雄鹰战士。”修洛特失望的轻叹一声,“这和我想象中的军团有点远,我还以为能有一个军团的美洲虎雄鹰呢!”
“八千个美洲虎战士?!”阿卡普轻笑了一声,“整个墨西加诸城邦加起来,估计都凑不满这个数。首都三城大概能拉出两千多美洲虎和雄鹰,再加上五百多‘断发者’,这就足够每任国王威压诸多城邦了。要知道,无论美洲虎还是雄鹰战团,可都是联盟的一级军功贵族!”
“好吧。雄鹰会有的,美洲虎也会有的。”修洛特开始在心中记笔记,“老兵营,王牌,剑/棍盾兵,投矛一支,皮甲中甲,士气高昂,纪律一般,恐吓普通部队。优秀的突击步兵。”仿照某种熟悉的评价方式,这有助于他快速理解部队的实力。
接下来,第二到五营是精锐营。根据富裕程度,各级武士身着皮甲或战衣,有的还身着披风。大多数勇士们头戴尖帽,同样的黑曜石战棍,蒙皮圆盾。新晋的武士脸上是各种各样对战斗的兴奋和想象。
在有些杂乱的队伍中,修洛特看到两张熟悉的脸,一张对他热情的笑,一张对他僵硬的笑。
“精锐营,精锐,剑/棍盾兵,半皮甲轻甲,士气一般,纪律差。维持战线的近战步兵,披甲率有些低。好吧,还可以接受。”
再往后,第六到第九平民营。这些村庄民兵的装备就要简陋的多。大多数人袒露着上身,只有少部分穿着战衣。石矛,木矛,石棍,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盾牌的普及率也够呛,只有少部分的头领才有标准的战棍盾牌。
村庄民兵们彼此兴奋的交谈,营地一片嘈杂。也许他们有着同样对战斗的热情,但这种未经训练的激情很快会在敌人或恶劣环境的打击下磨灭。
“平民营,普通,短矛兵,布衣无甲,士气低落,纪律无。”修洛特以手扶额,“这样的武装壮丁能用来做什么呢?填充战线的炮灰?如果不聚成一团,根本无法维持。也许提高纪律后,可以考虑下长枪足轻?”
第十投石营给了修洛特一些新鲜的感受。
这些老练的猎人手持一条长绳,用两指捏住绳索两端。然后用奋力转动绳索,让石块在绳索中心不断加速,发出咻咻的响声。然后凭着感觉和经验,在合适的角度,张开一只手指,让绳索展开,嗖的一声把磨圆的石块发射出去,在校场上击打起一阵阵灰尘。
投石的准头虽然感人,集群发射的威力还算可观,尤其对于无甲或轻甲的对手。可惜这装备虽然简单,想要练好也不是一年两年的功夫。
“投石营,普通,投石兵,布衣无甲,士气低落,纪律无。需要地形支持的远程打击兵种,打击敌军士气。”修洛特对这仅有的远程部队表示只能接受。至于部分猎手的简易单弓,修洛特试着射了几发木箭,就对射程和威力表示绝望。
“为什么我们的弓箭手这么弱?”修洛特不解的问道。
“弓箭本来就很弱。只有软弱的部落民才会用这种无力的武器。”阿卡普理所当然的说到。“唔,也不完全是这样。特拉斯卡拉人有一种接近1人高的单弓,用铜制的箭头,可以在50步内射穿一层絮棉甲。我们的武士被卑鄙的特拉斯卡拉人偷袭过很多次。”
“50步破絮棉甲,听起来很不错。我们也可以组建这样的弓箭手,有力的远程部队在某些地形非常重要。”
“远程偷袭哪里是武士所为,又怎么能捕捉到俘虏呢?没有俘虏就没有晋升,所以墨西加武士们偏爱近战,并不喜欢使用弓箭。”阿卡普呵呵一笑。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普通工匠没有制弓的技术。制弓的木材需要准备很久,弓术同样需要长久的练习。有些首领家会有一把装饰弓,但要组成部队还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特拉斯卡拉弓的射程非常近,威力也比不过投矛,对武士皮甲和棉甲的伤害始终有限。”
“那特拉斯卡拉人哪里来的原料和技术?”少年只是关心着技术。在他看来,弓手和骑兵是军队中必备的组成,战术作用不可替代。骑兵暂时没有办法,弓手还是要组建的。
“谁知道他们有什么工艺?他们崇尚狩猎之神米斯夸特尔,向来有不少弓匠。使用的皮革、丝线、骨胶和木料应该是自制或者来自与和海边纳瓦人或者玛雅人的贸易,那群玛雅商人有很多货物来源。不过没关系,没有弓箭,我们的武士一样横扫了世界。”
“横扫了世界?现在确实如此。但未来,世界会横扫了我们。”修洛特苦笑着想到。
长枪,弓箭,皮甲,修洛特认真的思考着军团的缺陷和改进。整体看来,墨西加诸城邦的政治结构如同希腊城邦早期,或者西周时代五十诸侯。而军事装备,组织水平,勉强维持在春秋吴越争霸时期。只有军事动员能力达到了战国秦朝水平。
“没有骑兵,没有弓手,没有重装步兵,这离罗马军团或者大秦军阵的差距还有几百年呢。欧洲都已经是火绳枪和板甲的时代了。”修洛特仰头望天,阿卡普也跟着在天上找新奇。
“金属,只有铜矿。铜矛,铜甲,重装步兵,马其顿方阵。”修洛特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去,唯一的已知铜矿在塔拉斯科人手中。
“任重而道远。”修洛特念叨着谁也不懂的话语,“好在,我还有时间。”
这时候,一个信使从南门匆匆而来,带来一个消息:“国王的大军,已经从都城开拔了!”
第十一章 大军
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热烈,湿润的风吹过哈尔托坎湖边,似乎已经能闻到盛夏雨季的气息。
修洛特跟着父亲,父亲跟着祖父。大祭司站在最前方,一身正式的祭祀神装。贵族和祭司们簇拥在周围,鲜艳的羽毛连在一起,披金戴银一片华光璀璨。大家都穿上最正式,最鲜艳,最沉重的服装,在城邦南门外等待国王的大军。
修洛特也被迫戴了一顶蓝色羽毛的祭司长冠,长羽在头上划出优雅的弧度,他凭空高了半米。
如果是战士的羽冠,羽毛可以倒插着垂下在身后,以方便战斗。好在这顶羽冠他是他特地挑的,比较朴素,没有镶嵌金银或者宝石,重量还可以接受。四周的羽毛戳在脸上,痒痒的,他快步离开人群,来到边上打了个喷嚏。
“这羽毛有什么用?戴着头上就像一只鸟。”修洛特不满的低声抱怨。说起来,以前的历史书上提过,印第安人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殖民者喜爱只有光泽的金银,而不重视更加宝贵的羽毛。
“羽毛是神灵赐予的恩物,也是神灵喜爱的贡品。越是华丽修长的羽毛,越是尊贵与神圣的象征。”阿卡普笑吟吟的又从边上冒出来。
“据说死神修洛特尔的孪生兄弟,羽蛇神克察尔科亚特尔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羽毛,祂通过羽毛驾驭飓风,带动庞大的蛇躯飞入东边的水域,沉睡在太阳升起的地方。终有一天,祂会醒来,从东方的水域回归,带给世界以和平与繁荣。”
“羽蛇神是一只会飞的羽毛蛇?”修洛特精神一震,好奇的问道。
“这是城邦祭司从特奥蒂瓦坎圣城的古代壁画上得出的结论。”阿卡普沉吟了片刻道。
“但在特诺奇蒂特兰大神庙的壁画上,羽蛇神有人身形象,高个、白皮肤、大胡子。祂被其他神灵们打败并放逐,乘着蛇筏驶向神秘的东方特拉帕兰,并许下归来的诺言。”
“神他娘的白肤大胡子。”修洛特对这个神话表示强烈的不满。未来的某天,西班牙殖民者埃尔南·科尔特斯,将利用这个神话,成功拉拢起第一批纳瓦人带路党,建立起对特拉斯卡拉仆从军的领导地位。
然后在羽蛇神许诺归来的日子,假装羽蛇神,被蒙特祖玛二世以崇神的礼节引入帝国首都特诺奇蒂特兰,诱骗俘获蒙特祖玛二世,然后在大神庙屠杀祭司和贵族,一举摧毁了帝国统治中心,再故意留下无数沾满天花病毒的衣服被毯,逃离而去。
天花在人口密集的首都迅速蔓延,墨西加人没有任何准备,又失去了应对疫情的有力组织。天花就再也无法控制,直接摧毁了帝国核心的统治团体,消灭了八成的人口。
城邦联盟随即被瓦解,群龙无首。两年后,纷乱的首都在第二次围城中被征服者和特拉斯卡拉仆从军攻陷,宣告了阿兹特文明的灭亡。
紧接着的是塔拉斯科,米兹特克人,萨波特克,玛雅,直到整个中美洲。归来的“羽蛇神”只带来了死亡与毁灭。
“疾病,神话,仆从,骑兵,战船。”修洛特掰着手指头,“殖民者征服新世界的五件利器。一件件来吧,先消灭潜在仆从,再进行宗教改革。”
少年又陷入到着超出能力范围的理想中,直到阿卡普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南边。”
修洛特看向南方,一只壮观的大军出现在视野尽头,人潮铺满了天际,红色的战袍染透了云霞。那是胭脂虫的颜色,属于王城的染料贡品。足足一个月,修洛特终于看到了帝国的大军。
蒂索克国王首先在首都三城开始动员,十个希基皮利,即八千人军团,汇集成王室直属集团军,其中一半是来自城邦的精锐团,包含有足足两千的美洲虎战士和雄鹰战士。这是任何一个城邦都无法对抗的大军。
大军宣示着新任国王的威仪,先向西行一周,威慑塔拉斯科和西方诸城,汇聚各邦联军。
特帕尼卡潘的军队首先加入,然后是托洛坎、拉齐科,先后五个八千人团。然后大军折转东南十天,经过库奥纳瓦克和瓦茨特佩克,又增加两个八千人团。
队伍接着停留两天,接见琼塔尔人的领袖,顺道威胁特拉斯卡拉人的南部边疆,惊起一波内逃的村民。最后大军转北,行军一周,从富庶的萨尔科再拉出三个八千人团。这些陆续加入的城邦各军中,精锐团的比例略低,约莫五分之二的样子。
二十个军团的大军,这时才浩浩汤汤,遮天蔽日,一路北来,到达和都城直线距离不过三天的古城特奥蒂瓦坎。其中竟然有七万多武士!这是震慑整个墨西加诸部族的力量。
“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叠。”看着逐渐行来,已经充满整个视野的壮观军队,修洛特忍不住拽了句古文。
“你再说什么?”阿卡普好奇的问道。
“我再说看到大王的大军,感到很震惊。”修洛特比划了一个震惊的手势。“大王似乎不急于讨伐奥托米人,而主要是巡视各城,宣示威仪。”
“你说的很对。”阿卡普笑着搂了搂修洛特的肩膀。
“每一个城邦都是天神的后裔,自主的决定方圆数十里的事物。大王虽然是联盟首领,却并不能直接指挥各城邦的军政,甚至不能完全控制都城的大贵族们。让各城邦服从,便要依靠都城的军力和君主的威望,还有我们城邦这样的血脉关系。”
“所以新王即位,第一件事就是要在各城邦心中建立威望。首先集结大军,然后巡视各邦,同时会见朝贡,也顺便威慑对手。讨伐敌人并将其祭祀则是宣示威仪的最后一步。”
“杀死一只火鸡,来震慑一群猴子。”修洛特想到一个熟悉的成语。
“火鸡,猴子?”阿卡普愣了愣,然后放声大笑,“这个比喻好有意思。”
随后阿卡普压低了声音,往四周看了看,才低声笑道:“如果把各城邦比作猴子,那占据首都的国王就是猴王。只有当猴王足够强大,才能够指挥的动附近的猴子。”
“这么说来,如果猴子跑太远就变成了一只野猴,或者一群野猴,就要时不时的敲打一番,才能按时交出果子。”
“对。不过奥托米人可不是同族的猴子,也不是愚蠢的火鸡。他们是狡猾的土狗。一旦见势不妙,就会把自己藏在洞里。”
正说话间,大军的先锋就已经扑面而来。整整四个精锐八千人团从南方的大道行过,然后在哈尔托坎湖边扎营。
三万多各级武士簇集在一起,一眼望去,红黑的尖帽和黄色的兽盔攒动,黑曜石的战棍反射出光的海洋。营地人声鼎沸,一张张渴望和自信的脸,被群体的力量所感染,正处于士气的巅峰。
在湖上,数以千计的独木舟载着粮食,一路从首都特斯科科湖区驶来。十年的粮食库存被启出,保障着部队的给养。
随后,整整一个资深战士军团,排着修洛特此生所见过最整齐的阵型,沉默着走近。全员皮甲,身背投矛,一千名美洲虎战士,一千名雄鹰战士,还有六千名四级武士。不需要言语,那种放松又时刻可以投入战斗的姿态,就能证明这是帝国最核心的力量。
修洛特和阿卡普都闭嘴无声起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再无畏的语言都是软弱无力的。修索克两步跨来,把修洛特拉回队伍,显然国王不会离自己的王牌太远。修洛特注意到,修索克的身躯也肃穆的有些紧张。
在中美洲最强大的军团之后,特拉托阿尼蒂索克的御舆,在五百“断发者”的护卫下缓缓而来。这些酷似匈奴人的卫士,剃去大部头发,仅留颅顶一部与左右一撮。身穿绿色厚棉甲,背披网状斗篷,斗篷上还插着背旗,画有太阳神的抽象标志。
修洛特把他们简单理解成禁卫军,战斗力看起来就很强。
很遗憾,美洲此时还没有合适的驼兽,牛车、马车、象车都指望不上。神的血脉蒂索克只能坐在数十人抬负的肩舆上,身穿白底红纹的华袍,头戴白色骷髅形制的头盔,格外醒目,头盔上同样是绿色的长羽。这个形象,取自古老神话中强大的恶灵。
在肩舆之后,插着一排羽毛的旗帜。旗帜高高飘扬,同样醒目异常,上面画着各种象形文字。修洛特正费力辨认着上面的太阳,仙人掌,鹰,蛇,湖泊和巨人,就看到一个使者匆匆而来。
“至高无上的太阳神,战神,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后裔,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的掌控者,伟大荣耀的特拉托阿尼蒂索克,要和留着同样血脉的亲族,古老圣城特奥蒂瓦坎的管理者,大祭司修特尔会面!”
第十二章 献歌
修特尔点点头,跟随信使而去。
大祭司今天格外隆重,穿满全套装备。红宝石神冠,太阳披风,金银日月袍,金羽护腕,狼羽鞋。他的手中多了一件神器:太阳神壁画中的垂羽神杖,杖头向下弯曲,尽头是一颗金质的蛇头。
他的步伐缓慢而坚定,穿过“断发武士”们分开的走道,来到夺目骇人的“骷髅武士”面前。
修洛特看到这一幕莫名熟悉,想起以前热衷的某些游戏。他转头四顾,却看到无论祭司,贵族,还是武士,所有人都屏息垂目,不敢打扰,也不敢直视这神圣的一幕。
“骷髅武士”蒂索克从肩舆上站起,居高临下,显得身形格外高大。他也飘展开身后的同款太阳披风,然后拿起腰间的太阳神权杖,和大祭司手中的神杖相触,这代表着神的交流。
两个太阳举行完一套无声而繁复的礼仪,如同一出哑剧。然后才在所有人敬畏的眼神中,恢复人间的交流。
“城邦时代的神权政治,有点像上古时代的法老。依托神话的统治,一旦神话被打破,人心便会无所适从。”修洛特思考着。
国王和大祭司的人间交流倒是短暂。两人只是神情严肃,简单说了几句,又互相点头。
很快,就见修特尔招手示意,然后修索克上前,低头单膝跪地,让国王抓起自己的头发。修洛特在壁画上看过这一幕,猜测这应该是一种发誓献出生命的意思。随后少年偷看国王一眼,骨盔的缝隙间,纹面交错,看不清具体的面容,只是感觉在四五十岁左右。
等轮到修洛特的时候,仪式就比较简单。国王只是看了一眼少年,便微微点头。他挥手赐下一柄精致的黑曜石匕首,柄上镶嵌有华丽的绿松石。正好,少年顺手把匕首揣入怀中。他以前的那把已经在捕俘中送人了。
见完亲戚,国王又依次召见了一些大贵族和祭司,做了些程序性的礼仪。随后大祭司邀请国王进入古城,一同享受晚宴。
晚宴是修洛特从小到大最丰盛的一餐。首先是厚重陶器里的玉米、南瓜、菜豆,代表诸神赐予人间最重要的三种主食。不过这有点像是一种礼仪,在这种场合大家都不会去吃。
然后是一碗血红色的可可饮料,里面加入了辣椒、蜂蜜、多香果,然后调成鲜血的颜色。这是战士和贵族的饮料,大家必须用严肃而庄重的表情喝下。
修洛特喝完之后脸完全变了颜色,真是又苦又辣又甜又可可的味道。
接下来的食物就正常很多,煮番茄,煮火鸡,煮鹿肉,煮仙人掌,煮番木瓜,煮牛油果,还有加了昆虫或者辣椒的龙舌兰酒,可以根据喜好自由选择。
修洛特吃了一点就停下,大家也都是这样。他手中的餐具是一把黑曜石小匕,中间磨出浅浅的凹痕,可以切肉也可以当勺子和叉子,只是注意别划到嘴。在这种正式场合,修洛特日常喜欢的木勺就不太能拿的上台面。
酒喝过几回,大祭司修特尔便挥挥手,示意殿下献舞。
排在最前的自然是祭祀之舞。火盆点起烟叶和香料,神异的香气飘散在大殿中,让人心神恍惚,如同迈入神国。然后一群披羽戴冠,环带饰品的祭司上前,或跳或演,唱起苍老古朴的歌谣:
“我的心是一朵花,
它在倏忽间绽放,
是黑夜里的王者,
哦呀哦呀哦啊呀。
”
“女神从远方归来,
我们的大地母亲,
把万物交给了我,
哦呀哦呀哦啊呀。
”
“我是玉米之神,出生于天堂,
在鲜花盛开的地方。
那一天独世的花朵,
扬塔拉,扬塔拉,啊呀呀啊。
”
“我是玉米之神,出生在雨雾之地,
人类幼时的怀抱。
山脉之神的故乡,
扬塔拉,扬塔拉,啊呀呀啊。
”
“黎明到来,有灿烂的日出。
我用五彩的勺子,
从立花里饮蜜,
扬塔拉,扬塔拉,啊呀呀啊。
”
“在大地之上,
在繁华的集市中走来。
我,羽蛇神克察尔科亚特尔,
是世界的主宰,
扬塔拉,扬塔拉,啊呀呀啊。
”
祭司的歌声悠远浑厚,环佩叮当,一种沧桑的神韵随风远逝。国王蒂索克听得完全入了迷,和着节拍,轻轻点着头颅。一曲终了,良久才回过神来:“大祭司,这是什么神歌?我以前从没听过。”
“大王,这是羽蛇神之歌。”修特尔微笑着点头,“这些年,祭司们研究古城先民的壁画,其中有很多神话和我们流传的不同,这一首讲述的就是羽蛇神曾为世界的主宰。”
蒂索克点点头:“等会宴会结束,还请大祭司和我讲讲先民的神话。我们总是要回到神国的。”
接下来是贵族之歌。一些贵族少女外披华丽的披风,身穿热情的单衣,摇动着宝石的手链,唱起享乐欢快的贵族之歌:
“我喜欢世间的颜色,
灿烂的花和羽毛。
在让你心动的季节,
点起迷醉的神烟。
”
“与我们一起舞蹈,
让你的苦涩逃跑,
用它们装饰自己,
那美丽的黄金可可花。
”
“然后在花朵下轻吻,
分享你我的乐趣,
在这里优美地歌唱。
雀鸟和鹦鹉的欢歌,
在叮当的泉水边回荡。
”
“你像一杯可可,
有了它让我心中欢乐,
我的心在飞翔,
我的心在飞翔。
”
少女的歌声悦耳而欢快,仿若天边的百灵鸟。披风飞旋,展露出曼妙的身躯,又带着一丝妩媚与诱惑。热情的舞蹈终于结束,汗水浸湿了单衣。少女们便微微喘息,用湿润的眼眸,期待着台上的国王。
也许是听懂了歌声中隐藏的炽烈,又也许是闻到少女们近在咫尺的香味,修洛特感到一股热血冲脑,不一会就红了脸。
殿前的其他人都保持着淡定。显然,这种歌舞对在场的贵族们来说,都只是小场面。
蒂索克抚手轻赞,“歌舞不错,虽没有都城盛大,却别有一种纯净的感觉。”
修特尔点头,微微一笑:“此中歌舞,大王可曾有意?”
蒂索克考虑片刻,摇摇头。他的面色毫无改变:“行军途中,暂且不急于欢歌的乐趣。”
大祭司便挥手,让美丽的少女们都退下。
最后是战士之舞。城邦最出色的武士们走到殿内,奥洛什领头,身上装饰着鲜艳的花朵,手持古老的盾牌和未装黑曜石片的木棍。盾棍相击,便唱起武士与花的歌:
“战士的一生如鲜花飘逝,
所有的荣光都终将离去,
夺目的荣耀都归于尘土。
是否有最灿烂的时刻?
”
“让花朵在绽放中死去,
留下无法忘记的歌声!
让我的心脏献于大地,
这人世不过匆匆而已~
”
武士的舞蹈先是舒缓的平静,然后是铿锵的作响,最后一切又归于肃然的平静。随后,为首的奥洛什走上殿前,单膝跪地,向蒂索克献上一束鲜花。
蒂索克只是微微的点头,保持着神的疏离,没有说什么。
修特尔摆摆手,也让武士们退下。他随后问道:“大王觉得如何?”
“尚可。”蒂索克简单的说到,显然对武士们兴致不高。
“大祭司,歌舞既然已经结束。”蒂索克微微侧身,语气中带着些期待,“且和我详细说说先民的神话。等此次出征结束,我便可在神庙的太阳石祭盘边,把神话与征战,雕刻出新的祭盘。”
“愿意为您效劳。”
漫长的晚宴终于结束,告别了兴致勃勃的国王。众人散去,祖孙三人终于能够聚在一起。
看了看四周,修索克轻声问道:“父亲,您特意安排歌舞,是否看出新任的国王如何?”
“优秀的神裔,合格的贵族,欠缺的统帅。”修特尔思考片刻,苍老的皱纹,并不影响他眼中锐利的神采,“这一次出征,恐怕难以获胜,不过也只会小败!”
修洛特这才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是一场试探。在这种战争频仍,诸邦林立的战国,所有人都留着一份主见与判断。
“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少年忍不住轻呼赞许。他看着祖父历经沧桑的面容,心悦诚服!
第十三章 谶纬
国王在古城停留了两日,听大祭司解读古代圣城的壁画,修洛特也跟着听了两天神话故事。
“...所以,世界从虚无中诞生,那时没有天界与冥界,也没有父神和母神。在万物的初始,只有第一位神祗奥梅特奥特尔,也是奥托米人名字的来源,崇敬的对象。”
“他有两种对立的神性,既是天,也是地,既是火,也是水,是光明也是黑暗,是秩序也是混乱。对立的神性孕育出两种神格,一种男性,一种女性。两者结合,生下了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原初太阳神特斯卡特利波卡,死亡与新生之神修洛特尔,还有羽蛇神克察尔科亚特尔。”
修特尔摩挲着古代的壁画石刻,对蒂索克大王缓缓解读着。
“原来如此。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既然继承了太阳神的尊位,又允诺我们墨西加人拥有肥沃的谷地,便是唯一的主神。”蒂索克点点头,“奥托米人自称先民后裔。此次征伐,定要让他们交出神庙石刻,摧毁旧神的雕像,改信伟大的太阳神。”
“甚好。太阳神会赐福于大王的。”
蒂索克满意的笑了笑。接着,似乎是无意的一问:“说起来,你孙儿的名字似乎叫修洛特?今年十二岁?”
“这,”修特尔微微一怔,想起对方的神学造诣,和自己当年一时兴奋的冲动,忍不住攥住了手心。
大祭司尽量如实答道,“回大王。修洛特出生之时,恰逢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逝世不久。那天夜里晚星当空,光芒极亮。我便从夜星之神修洛特尔为他化名,取晚星启明之意。”
“确实。祖父去世那夜,我也曾注意天空。启明星大亮。”蒂索克紧盯着修特尔的脸,关注着老者的表情,“修洛特尔,启明星,也象征着死亡与新生。这两天我有听闻说,这孩子素来聪慧,似乎生下来就有所通晓。”
“修洛特确有早慧,但不过通晓数字,而与人事懵懂无知。”修特尔连忙躬身低头,脸颊的纹面竟似乎被汗水浸散。
“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是太阳神的后裔,有着献祭的功绩和征服的伟业,逝世那天定然被太阳神亲自接应,引入神国,决不可能重回人间。晚星大亮,也正是太阳神降临的昭示啊!”
“至于修洛特尔,只是护送太阳夜行的天狗,又哪里能影响太阳的死亡与新生呢。”修特尔再抬起头,已经是面色如常的诚恳。
蒂索克没有说话。他的眼中带着杀机与怀疑,只是紧紧的盯着修特尔。修特尔面上是真诚的坦荡。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修洛特正看着古拙抽象的壁画,想着这些神话年代久远,含义晦涩,到底怎么解释,岂不是全看祭司的一张嘴?忽然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等少年转身,就看到场中凝固如雕塑石刻。国王和祖父彼此相对,正“深情”对视。
他有些好奇的凑近过去,突然福至心灵,一脸无辜的看看国王,又看看祖父,眨了眨眼睛。
“哈哈。”蒂索克忽然开怀大笑,看了修洛特毫无察觉的单纯面容一眼。
“大祭司说的有理。我也曾在梦中接过神讯,祖父早已在太阳神的接引下,回到神国,帮助守护神管理人间。这些年墨西加的繁荣富足,都是天神与先祖的庇佑。”
“不过在太阳神降临的那天出生,也是吉兆。”蒂索克又转而笑道,“天狗修洛特尔护送太阳夜行,自然也护送祖父回归神国。修洛特的出生,便是此事在人间的显化。这孩子是天狗的赐福。”
“来人,赐衣。”蒂索克对后方招招手,早有一名断发护卫上前,把一件精致的黑色羽衣展开。羽衣颇为华丽,背后是一幅修洛特尔兽身护日的天狗服,显然早已准备好。
至于有没有其他的准备,修洛特看了看后面一群沉默不语的断发武士,却也无从知晓。
换上天狗服,修洛特感觉尺寸大小竟然正好合身。他微微有些吃惊,便谢过国王,浑然不觉自己和一场杀身之祸擦肩而过。
国王笑吟吟的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对修特尔说到:“我看这孩子颇为伶俐,有些喜爱。此次出征,就让他跟在我身边,一是安全,二也可以跟着学些行军打仗的事。等出征结束,便还给大祭司。”
修特尔看看少年,又看看国王,只能点头称是:“大王看重,是这是孩子的荣幸。修洛特数字计算,已经和我相差不远。只是为人处世,还天真无知。如果他无意中有所冒犯,还请国王宽恕一二。”
蒂索克“哦”了一声。然后,他笑道:“大祭司且放心,都是同一血脉,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后辈来待。”
随后两人神礼告别。修洛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祖父把自己交给了国王。少年忽然有种被卖掉的感觉。他一脸问号的和父亲告别,跟着国王出城而去。
“刚才两个人装神弄鬼的都说了啥?”修洛特回忆了一下,只记得一些什么星星啊,天神啊的东西。“天文、谶纬,真是难懂。”少年嘀咕了几句。
这时候,国王的肩舆已经到达湖边的营地。连绵的大军布满了整个湖岸,后续的十余个平民军团已经抵达。加上特奥蒂瓦坎的一个混编军团,整整二十个军团的大军,十六万人。
纵然军官们尽力维持营地的秩序,营地内依然沸反盈天。武士们停驻了一日,还维持着不错的军容。刚刚抵达的民兵们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湖边随意取水做饭,嬉戏吵闹。
蒂索克返回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国王面有不渝,便向身旁的一位高大汉子吩咐了几句。
少年看到高大汉子点点头。他容貌冷硬,断发纹面,身穿特殊的双面披风,有些像被单中套了个人。披风正面是经典的阿兹特克太阳石,背面是一条女性化的巨蛇。
高大男子随即走向肩舆后的军官团。修洛特看到,那里又是几个双面披风的男子。披风正面都是尺寸不同的太阳石神刻,背面则画着不同的武器,有投矛,有战棍,有盾牌,有石矛,有黑曜石匕首,还有投石索和弓箭。
几人简单说了两句,一个披风背后画着黑曜石匕首的男子便匆匆而走。过了没多久,营地里先是一阵喧哗,然后迅速安静下来。
只见一群断发禁卫高举数米的长矛,矛尖是十几颗尚在滴血的人头。看到这一幕,修洛特心中微寒。对黑曜石匕首的含义也有了些许猜测。
男子带着禁卫们沿湖边示众了一周,村庄头领们也在大声呵斥着整理队伍。很快,原本混乱的民兵们恢复起正常的秩序。
披风绘着匕首的男子随即回返,他向肩舆上的国王恭敬回禀。修洛特随即看见,国王微微点头,似乎又向他吩咐了些什么。
那男子便点头应是。然后他起身,大步向修洛特而来。
这时修路特才能看清,男子的年纪应该和自己父亲仿佛,身材强壮,容貌颇为英俊,脸上却总是浮现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可能是心理作用,少年仿佛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男子细细的品看了少年一阵,方才露出一个真诚的,露出牙齿的笑容:“你好,修洛特。我是阿维特索特尔。”
第十四章 谈话、记忆与最初
最初,对阿维特索特尔的到来,修洛特是有些迟疑的。
但是很快,阿维特索特尔就出示了大祭司的玉质信符。这只信符一向被祖父贴身收藏,代表着重要的信任。
“你的祖父托我来照顾你。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阿维特索特尔微笑的说到。他的笑容如同沁人心脾的松柏清香,让人不知不觉的产生亲切。
“现在,我会帮你适应这里。未来,我们还有着相同的目标。”阿维特意有所指的微微一笑。他的笑容犹如一阵春风,又潜藏着凛然的寒意。
没有几天,在阿维特温和的教导和体贴的照顾下,修洛特便接受了这个睿智的老师,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知己好友。阿维特很关心少年的生活,衣食住行,无微不至。同时总是真诚的微笑着,和自己聊天,总是能切合自己的心意,驱散少年心中的孤独。
这一日,阿维特喊少年去看夕阳。两人看着绚烂的红霞映满天空,连树梢间也闪烁着流彩的华光。
阿维特拿出一个小酒壶,畅快的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修洛特。少年也畅快的喝了一口,里面是加了蜂蜜和香料的龙舌兰酒。这酒很是好喝,似乎被提纯过,但度数被蜂蜜的甜味和香料的浓香掩盖,入口非常舒服。
修洛特一边看着壮阔的景色,一边和老师闲聊,不知不觉间,便喝的多了。
看了看少年通红的脸庞,感受着靠着微晃的身躯,阿维特微微一笑。他不动神色的把话题引深。在醺然的酣畅、酒精的作用还有不知名药剂的驱使下,修洛特再也没有了保留。他终于吐露心声。
“你是说,太阳是一个大火球,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个大土球。大土球在绕着大火球日夜不停的旋转?!”阿维特震惊的看着修洛特。
“是啊是啊。阿维特你真是聪明,我说一遍你就明白了。”修洛特兴奋的拍着阿维特索特尔的肩膀。“我们脚下的土球也在不停的自己旋转。因为绕太阳旋转,我们才有了四季。正是因为土球自己的旋转,才有了白昼和黑夜!”
阿维特索特尔认真的看着修洛特的脸,只看出一脸的真诚,醉酒后的通红,还有遇到知音的兴奋。于是,他便沉默了。即使以他的能力,也看不出来修洛特是酒后真傻还是装疯卖傻。
“你确实异于常人。”阿维特最后只能说道。
“我祖父也这么说。”修洛特说到。少年开心的大笑。从来没有人这么耐心的,听自己说前世的科学,解释自然界的事物。他曾经和祖父和父亲,提起过另一种对世界的认知,结果父亲对这些嗤之以鼻,祖父则欣喜于自己异于常人。两者都不关心他说话的内容。
酒后吐真言。微不可查的药剂又带来强烈的信任感。修洛特的情绪处在高度的亢奋中。他忍不住说些潜藏在心中的话,释放一下这个和他三观严重不同的时代,所给予的持续压力。
“很小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便有另外一种记忆,或者说一些景象。”修洛特比划着描述。酒精影响着他的动作,也影响了他的思维。
“什么记忆呢?”阿维特精神一振,越发真诚的笑问着。
“在那份记忆中,我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从没有终结过别人的生命...世界上没有这么多的血腥与杀戮。”修洛特有些缅怀的感慨。
“在大家的认知中,生命是宝贵的。每一个人的生命都应该被保障,不应该那么轻易的被剥夺,剥夺的突如其来,理所应当,完全无法抗拒!”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见到了过去一生都不会见过的鲜血,修洛特时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纵然出生在一个地位尊贵的家庭,他依然无法保证自己生命的长久安全。
在这个时代,生命的消逝太过随意,平民的凋零如同杂草,贵族和祭司们依然会死在残酷的战场和隐秘的谋杀。实际上,他已经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而不知道西方殖民者何时到达的恐惧,也深深埋在他心里,无法诉说。
“阿维特,你说,如果自然之神孕育了我们,那每个人是否都是平等一样的呢?我们是如此相似,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只要接受相同的教育,智慧和能力上又能差距多少呢?
为什么,人们会认为某些人种,某些民族,某个群体,某个家庭,天生比其他人更高贵呢?他们又为何能拥有碾压他人的权利呢?相互尊重,相互平等,那会是多么美好的社会啊!”
修洛特摇晃着脑袋,无数过往的回忆在脑海中旋转,对“家”的思念涌上心头。那里有少年过去的价值观,也有他被时代改变前,那最初的样子。
在这个时代,另一个让修洛特难以接受的,就是森严的等级秩序。神权至高无上,统治着社会。王权压制贵族,贵族操纵武士,武士则决定平民的生死。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他习惯了朋友般的相处,渴望着每个人独立的自我。他还没做好准备,去决定他人的一切,也不想让自己,被他人轻易决定。即使这个人,是至高无上的国王!
这些思想的矛盾在他的脑海中剧烈冲突,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给他灌输另一种价值观念,一种更“适应”这个时代的思想认知体系。
他在融合这个时代。融合意味着相互的妥协,世界,或者他自己,这并非一日可以完成。
所以他会时不时的脱线,做出冲动或者“幼稚”的举动。比如捕俘时对女孩的怜惜,比如乱拆祖父的神装,又比如这一次“危险”的谈话。
阿维特默不作声,他已经无需纠结修洛特是真傻还是假傻的命题。不过修洛特的话,还是让他冰冷而残酷的内心泛起了一些涟漪,面对这样一个“单纯”的少年,他终于吐露了一些冷酷的心声。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冰冷而残酷的。狮子吃鹿,鹿吃草,不吃就死,死了被吃。祭司,贵族,武士,平民,奴隶。城邦人,外邦人,野人。城邦和丛林又有什么不同呢?”
“阳光是有限的,不拔掉杂草,玉米就长不了。你看雨林,站的越高,阳光越多,活的越长。松木活百年,芦苇活十年,蘑菇活一季。哪里有什么一样?连死亡都不一样。”
说着,阿维特的话语带了些起伏,“所谓生命,所谓你说的平等,都只是力量的附属品。只要你够强大,你就能够自由。直到你达到最高处,就是绝对的自由。”
说着,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远方的乘舆,和乘舆上那个威严的王者,低声自语:“而我,也是神的血脉!”随机警醒过来,停声看向修洛特。
看到修洛特还在醉酒出神,阿维特微微松了口气,换了个微笑的表情。
他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把脚步不稳的少年扶住,一脸温和的笑着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回忆是什么,但我能听出你心中的矛盾与迷茫。不论是作为武士还是贵族,过多的思虑都是无意义的。”
说着,他又看了看修洛特的天狗服。“而作为祭司,你还是要多花点心思在神性上,对于王族来说,神性即是人性。了解神性,才不会白白丧命。”
随后,阿维特又倏忽一笑:“不对,我说错了。你这样就很好,很好!我会把你对太阳和大地的认识,转述给国王的。”
“这样才能保住你的生命和所谓的平等...”阿维特哂笑着想。当然,这句未出口的话,修洛特是无从知晓的。他只是靠着阿维特的肩膀,晕晕的睡着了。
微风细雨的五月,是夏季的温柔。暖风带着水汽的清新,雨季已悄然而至。
在特奥蒂瓦坎的军团加入集团军后。大军一路北上,先转向东北,威慑特拉斯卡拉和帝国接壤的北部边疆。国王蒂索克和阿托托尼尔科的城邦代表们会面,一边继续炫耀武力,一边安排对特拉斯卡拉的防务。
在“女蛇”军官团的建议下,国王在这里留下了两个直属军团加强防御,顺便监视特拉斯卡拉人和各城邦。
然后大军继续往北数日,到达修洛特曾经经过的梅茨蒂特兰城。国王蒂索克在这里会见了瓦斯特克人的代表,并接受了又一次朝贡。然后折转西南,又从韦伊普赫特兰接收了一个城邦军团,恢复了二十个军团的规模。
最后大军径直往西,直扑奥托米人最近的大型城邦,离首都三城直线不过两周的希洛特佩克城。
很快,二十个军团把希洛特佩克团团围住,截断城邦的粮食、盐以及部分水源供给。城市不过四五平方公里。八个核心军团扎营在城市东边,约莫一万资深武士,两万首都武士,三万多村庄战士,驻扎在粮道最便捷的坦彭河支流边,这是忠于国王的直属军力。
剩下的十二个城邦军团均匀分驻在西、南、北三面,每边三万多人,大约四成是城邦武士,六成是村庄战士。修索克就率领特奥蒂瓦坎城邦军团驻扎在最有可能遇到奥托米人援军的西侧。
父子两分距东西,遥遥相望。自从圣城一别,却是再也没相见过。修洛特时常遥望西方,却只是在某个傍晚,看到八千多直属城邦武士,悄然消失在营地外的森林中。
首都的粮草可以顺着特斯科科湖一路往北,穿过哈尔托坎湖,往北进入坦彭河主流,再折转向西,沿着坦彭河支流一路直达岸边的营地。一艘载满粮食的独木舟行完全程,只要半个多月。
蒂索克的大军士气高昂,毫无粮食匮乏的担心。阿维特告诉修洛特,根据最新的斥候情报,希洛特佩克城中只有八千城邦武士兵,一万多村庄征召兵,还有数万平民。士气低落,人心惶惶。
如果两边正面作战,八千资深武士,只要一个冲锋,就可以像驱赶猴群一样把他们轻易赶到坦彭河里。
而现在,修洛特站在东门外。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道四、五米高,土石混筑,站满守军的城墙。狭窄的城墙上,武士的投石索、投枪、简易弓箭,堆放的石块、木块,一目了然。
第十五章 攻城
“这城不好打。”希洛特佩克城东门外,仔细观察了城墙的宽度,厚度,和材料,大军中的修洛特认真的说到。在上次的倾诉之后,修洛特感觉到心中舒坦了许多,和阿维特索特尔的距离似乎更亲近了不少。
“当然,希洛特佩克如果好打,离我们又这么近,在数十年前的就会被讨伐消灭了,也等不到今天。”阿维特索特尔笑吟吟的说到。
他喜欢和没有危险感的修洛特呆在一起,这让他感觉到难得的放松。“这些年征战下来,北方留下的都是硬手的石头。”
“阿维特,你注意到城墙的剖面了没有。”修洛特继续认真的研究着,“里面是石块和黏土的聚合物,在雨水的冲刷下居然没有一点松散。”
“应该是玉米灰浆和石灰混合的粘合剂。”阿维特也认真了些,“我记得在监督工匠们增补金字塔的时候,看他们用过,成本很高。”
“如果是这样,那就和糯米灰浆差不多,硬度比三合土强多了。想要挖掘城基是不可能了。”
“糯米是什么?挖掘城基?”阿维特笑着问道,“修洛特你为什么会有这样有趣的想法?你想用石斧去凿开近十步宽的城墙?”
修洛特一时语塞,他意识到阿兹特克人现在既没有铁镐也没有铜镐,手头上只有易损耗的石、木制工具。
“那我们一般怎么攻城呢?”修洛特向身旁的高级军官询问到。
“如果城墙不高,武士们就会让征召兵在城下堆土,然后直接冲锋上去。南方的米兹特克人的小城就很容易打。”阿维特回忆道。
“至于像现在这样,城墙太高太厚,我们一般都不直接打,围城就好,断水断粮断盐,围上几个月,城里就会投降了。”
“我们的军队是城里的十倍,可以直接搭云梯,像蚂蚁一样爬上去攻城。”
“用梯子强攻损失太大。村庄民兵在强攻中几乎没什么用,士气太低根本登不上去。用武士的话那伤亡就太大了。在城头落下的石头或者标枪面前,一个雄鹰武士也和村庄兵差不多脆弱。而且对方的平民也能帮助守城,可以当半个征召兵用。”
“我们不是有一个资深战士团吗?两千美洲虎战士和六千资深战士们一起蚁附登城,城上的民兵肯定抵挡不住。最多战死千百人就能破城。”
阿维特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修洛特:“你疯了?用美洲虎和雄鹰战士去攻城?他们可都是军功贵族,联盟镇压诸邦的核心。这又不是和特拉斯卡拉或者塔拉斯科人的国战。要是在这种城邦讨伐战里死上几百军功贵族,那国王就不要打仗了,准备回去平叛吧。”
修洛特类比思考了一下,波兰国王如果在打克里米亚鞑靼人的一次战斗中阵亡五百贵族骑士......好吧,当我没想过。
修洛特继续看着城墙。周围的武士们开始大声嚎叫,恐吓城里的敌人。他们用战棍敲打盾牌,发出激烈的砰砰声。后方的征召兵们也开始大声呐喊。不远的城头最开始慌乱了一会,随即在贵族武士和祭司的弹压下稳定下来。
在这个没有火炮,没有回回炮,没有投石车,甚至没有优秀弓箭手远程压制的中古战场上,攻城者需要单方面承受城头肆无忌惮的火力倾泻。攻打坚城,变成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依靠士气低落、训练不足的村庄战士是不可能强攻下一座数万人守卫的大型城邦的。而精锐的城邦武士是城邦力量的核心,不能够随意消耗。
所以最常见的办法还是围城。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主意?”阿维特好奇的问道。
“这里的土地岩石含量不多,也许我们可以挖掘一条地道,然后直接突入城中。”
“挖掘地道?是说在地下挖出一条路,越过城墙是吗。听起来似乎可行。”阿维特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挖掘的场景。“那要挖多深?通道该多宽?怎么在地下确定方向?用石铲一天可以挖多久?如何避免被对方发现呢?”
“嗯...”修洛特想了想,确定自己没读过具体指导如何挖地道的书。“具体的细节我们可以尝试。也可以找个矿工问一问。”
阿维特便把这个建议暂时藏在了脑海里。他开始有些认真起来,“还有什么办法吗?”
“也许我们可以设计一个简单的投石车,射程只要超过城头的弓箭就好,能够把几斤重的石头抛出去,砸到城墙上。”修洛特想起了无数游戏中的经典造型。
“投石我知道,什么是车?”
“...”修洛特一时间有些难以描述,“就是有两个或者四个轮子,可以推着或拉着走的东西。”
“什么是轮子?”
“...”修洛特有些抓狂了,连说带比划的解释轮子的形状和用处。
很快,倒是阿维特先反应过来:“原来是玛雅人制造过的玩具。我在都城的市集上见过。可以在大神庙下的广场里推着玩,但是出了城,到处是山和树,轮子又哪里比得上人的速度?”
“如果有足够的金属工具,我们就可以把树砍掉,然后在山和森林之间修建石道,然后依托于轮子车,城邦之间就可以快速往来,联盟的有效统治的边疆就可以扩大到瓦斯特克,米兹特克,甚至更远的萨波特克。”
“很不错的想法。道路确实能扩大国家统治的疆域。但用手推着轮子车,除了能多运点东西,应该没有人跑起来快。”
确实,中美洲现在还没有驼兽。也许我们可以去北美驯化一下野牛,或者从南美弄来羊驼拉车?修洛特发散着不着边际的思维。
“那么投石车又该怎么设计呢?”阿维特是一个极其务实的人,话题又回到攻城上来。
“让我试着画一画。”修洛特找了根树枝,蹲在湿润的泥土地上写写画画,阿维特站在旁边看着。一个身披天狗祭司袍,一个身披太阳石指挥官披风,两个高级贵族自顾自的研究着,旁边来回的武士倒也没有打扰。
“复杂的回回炮肯定是弄不来的。罗马人好像有扭力抛石机?扭力,扭力,听起来要牛筋或者带弹力的绳索,我们没有,也弄不来。”
“要找原始点的,唔,原始点的,三国曹操的投石机,我记得在老三国演义里看过。应该是一个中心支架,上面架一个可以旋转的杠杆,短头人用绳子拉,长头顶端抛石头。”
修洛特奋力回想了半天,最终画了一个最简单的人力砲车,可惜以前读了那么多穿越书,从没有真正研究过投石机的构造。
阿维特看着地上的抽象图形仔细琢磨,在脑海中模拟。“短头带动长头,长头发射石头,好像确实可行。这个过程有点像投石索,也是旋转扔石头。”
“修洛特,投石索需要几年时间训练才能保证发射的准头,你这个投石车怎么保证准头呢?”
“应该要固定形制,然后用固定的配置。”修洛特回忆起小说里的简单描写。“但具体细节怎么做,我们还是得试试。不如找个木匠问一问?”
两人正热情讨论着,却见前方的城门忽然打开。一个身披羽冠的祭司,身披少见的黑白披风,在数万城邦武士的注视下,高举着一柄权杖,从希洛特佩克城中,缓步向大营走来。
第十六章 过关
“尊敬的新任墨西加特拉托阿尼。”在布幔围成的大帐内,希洛特佩克城的祭司举杖行礼。“伟大的原初之神,白昼与黑夜之神,祖神奥梅特奥特尔的神裔向您致敬。”
修洛特站在大帐内左侧祭司团中,好奇的打量着希洛特佩克使者的装束,这种黑白交织的条纹很像两万里外,故乡的一种野生动物,国宝大熊猫。
大帐右侧是披着太阳石双面披风的指挥官小组,为首的是背面画有“女蛇”的冷硬男子。阿维特也站在指挥官小组的末尾,面带真诚的微笑。
大帐正中,是穿着华丽红白战袍,头戴骷髅盔的国王。国王高坐在一个高台上,保持着神的威严。没有下来举行神礼的意思,只是目光冷冽的俯视着使者。
“尊敬的国王。”祭司使者低下头,语气更加恭敬。“希洛特佩克一直向您和伟大联盟按时朝贡,城主还迎娶了墨西加人的贵女。我们是伟大联盟的忠诚从属。不知道大王为何要兴兵讨伐。”
国王向祭司团微微抬手示意,继续维持着神话姿态。
修洛特前方,一个太阳披风的祭司老者就走出来:“希洛特佩克的罪名有三。第一,在去年的朝贡中,贡品的数量没有达到联盟的要求。第二,和西边的奥托米城邦们私下结盟,心怀不轨。第三,崇拜旧神。”说到第三条的时候,祭司老者目光凌厉的注视着使者。
使者一直保持着低头俯身的姿态,直到听到第三条罪名,他才抬起头,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果然,接下来祭司又道:“伟大的太阳神裔要求,希洛特佩克城邦交出十年份的贡品,三千男丁的祭品,断绝和奥托米诸城的盟约。交出神庙用于祭祀和记事的传承祭盘,改信伟大的太阳神、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交出祭盘和改信?这是无法接受的条件!”祭司使者显然情绪失控。“伟大的原初之神保佑着我们,城邦有十万战士,三年的粮食,固若金汤,像山顶的神石一样坚不摧毁。”
国王又向军官团抬手示意。修洛特看见,为首的冷硬男子大步走了出来:“那我们就围城三年!坦彭河会源源不断的给我们带来粮食,联盟的援军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大军可以在这里呆十年!。”
“更何况,你们只有两万战士和一年的粮食储备。”冷硬男子无情的吐出冰冷的真相,“一年之后,上到神裔,下到奴隶,全城所有男丁都将献祭。”
使者的表情凝固了,大帐中一时间没有了声音。
“贡品、祭品、祭盘、改信。”国王蒂索克第一次发声,“回去告诉城邦的神裔们,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希洛特佩克的使者只能默默离去。
使者离去之后,大帐内的肃穆气氛才稍微活跃起来。蒂索克解除了神话姿态,笑着问阿维特索特尔:“我亲爱的弟弟,更西边的奥托米人有什么动静?”
阿维特走上前来,收敛了笑容严肃的回应道:“尊敬的国王,根据派出去商人获得的情报,奥托米人正在集结。较近的奥托潘进行了全邦动员,组织起四万人,城邦武士只有一万。稍远的瓜马雷和帕姆斯各动员了两万人,城邦武士各有八千。”
蒂索克点点头,又笑着问旁边的冷硬男子:“我忠诚的首席指挥官托特克,军团准备的如何了?”
冷硬的托特克终于展露一丝笑容回答道,“如果奥托潘人仓促来援,我们会在路上给他们一个惊喜。”众指挥官们也露出了然的微笑。
商议完军事。蒂索克终于有时间注意大帐的角落。
“修洛特。”他招招手,笑着让修洛特过来。
“刚才听阿维特汇报,你们想做一个大型的木头投石索?”
“是投石车。”
蒂索克微微皱眉,“哦”了一声,没有问什么是车,对他而言,这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
“你说太阳是一个大火球?”蒂索克谈到正题。
“是的,太阳是一个离我们很远,比大地大很多的大火球。”修洛特认真的回答道。
“那太阳神住在哪里?”蒂索克注视着修洛特,严肃的问道。
“这...应该是在太阳上。”修洛特反复权衡,不敢和一个神学家讨论神的存在性问题,尤其当这个神学家还是至高无上的神裔国王。
“你说大地是一个大土球?”蒂索克接着逼问。
“是的。”
“那大地母神住在哪里?”
“...应该在大土球的中心。”
“来,修洛特,在原地旋转几圈。”
修洛特不知所措了片刻,随后乖乖的转了几圈。
“你感到晕吗?”国王笑着问道。
“晕。”修洛特无辜的回答。
“所以,你说大地在不断的旋转?”国王笑了笑,“那平时我们为什么不晕呢?”
修洛特无言以对。
他想说一说相对速度的概念,但随即意识到这是徒劳的,也是无关紧要的。最后只能讷讷不语。
国王倒是显得很高兴。他仿佛卸下了某种潜藏的顾虑和担心,也不再用凌厉的目光审视着少年。
他又召召手,让穿着天狗祭服的修洛特靠近走到台上。第一次,用手亲昵的捏了捏修洛特的脸。嗯,有点疼。
“你这孩子。”国王呵呵笑道,“既然要走祭司的道路,总是要认真学一学天文和神学的。至少要有你祖父一半的造诣。”
“毕竟你的祖父已经告诉我,你最后会接替他成为特奥蒂瓦坎的大祭司。本来我是打算把一个王女嫁给你的,可惜祭司不能拥有正式的妻子。”
“阿维特,我的弟弟。”国王向军官团招手,阿维特索特尔便也匆匆登上高台,低下头向国王致敬。
“特奥蒂瓦坎一系也是太阳神的直系血脉,和我们特诺奇蒂特兰是关系密切的亲族。你要把修洛特当成自己的子侄看待,这次出征,就让修洛特跟在你身边。你来教导他战争和军事的常识。”
“你要多把时间放在修洛特身上。至于你手中的情报和警卫团,便暂时由首席指挥官托特克代理吧。”
“是。”阿维特的脸上满是坦然的尊敬和服从,看不出任何不满的痕迹。
“修洛特,特奥蒂瓦坎城邦一直是王室最忠心的支持者。你以后要忠诚的服从下一任特拉托阿尼。”蒂索克带着笑,口中和修洛特说着话,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阿维特的脸上。
在提到“下一任特拉托阿尼”的时候,他更注视着阿维特每一丝表情的变化。“就像你的祖父对我一样。”
“听从您的教诲。”这时候修洛特可不敢脱线。
“好。你们下去吧。”
走出大帐已经很远很远,远到天边的太阳开始落下山去。刺目的阳光终于从这片土地上移开。
“恭喜你。”阿维特笑着对修洛特说到。
“什么?”
“过关了。”
第十七章 战前
墨西哥的雨季,开始时是轻柔的,如同青涩的姑娘。太阳藏在薄薄的云层后面,把天空染成一片淡淡的金黄。连绵的细雨就在隐约的阳光中洒下,把树木和青草,浸润得苍翠欲滴。
河边的水雾缭绕起朦胧的烟,几艘小舟就从烟雨中驶来,在河面上荡起轻轻地波纹。看到这一幕,修洛特总是忍不住回忆,思念起遥远的江南水乡。
距离会见希洛特佩克城邦的使者已经过去了两周。虽然首席指挥官放下了狠话,距离狠话实现却还要一年。希洛特佩克的贵族们还有时间犹豫,争吵,期望着西部盟友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的援军。
此时,他正在河边的森林里,指挥着一些木匠和民夫,用粗糙的石斧头,费力的砍伐着坚硬的黄檀。
这种微凹黄檀是极为优秀的红木,可以长到二十到二十五米高,质地坚硬,纹理优美,音调清澈,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它一般被用来制作高档吉他和高档家具,在后世寸木寸金。现在,修洛特准备用它来做投石车。
在资深木匠的帮助下,他已经完成了人力投石车的设计:就是一个固定的梯形砲架,高四五米,和城墙差不多。一根用作杠杆的修长砲梢,长度暂时定在八米,顶部连着弹兜,底部连着人拉的绳索。还有一根横放在砲架上的砲轴,砲轴中间和砲梢底部两米处用剑麻绳绑在一起。
这样当砲手拉动绳索,砲梢两米的短轴带动六米的长轴,砲轴在架子上保持旋转的稳定,顶端的石块就被发射出去,按抛物线轰击远处的城市。
可是,当把设计落实为实物,修洛特就遇到了第一个问题:砲轴和砲梢受力太大,很容易折断。
不懂木材加固的连接技术,也不懂木材的硬化处理方法,修洛特只能简单粗暴的想了个主意,用最好的木材。木匠便推荐了黄檀。
用石斧砍这种坚硬的木头,就像用小刀在锯一颗树。所以一个小时后,等阿维特找到修洛特,他还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无聊的看着民夫工作。
“话说你能不能给我弄几把铜斧头过来?”
“这种优秀的装备,你得去找断发禁卫军借,目前营地里只有他们有。当然,前提是他们愿意借给你。”
“那我还不如找国王要。”想到断发纹面,面如磐石的托特克,修洛特感到压力很大。“起码国王要看起来好说话的多。”
阿维特“呵呵”笑了一声没有评价。“今天来找你有正事。你手头的大玩具先放下。这几天会有一场战斗,我已经向国王申请了,到时候会带你观战。我们今晚就得出发。”
“什么战斗?等等,什么玩具?我在制造投石车,一件划时代的武器。”
“伏击奥托米人的战斗。奥托潘的第一批两万人援军已经出发了一周,很快就到精锐军团的埋伏范围了。超越时代?等你的玩具变成能用的武器再说吧。”
“军团什么时候去设下的埋伏?”修洛特想了想,“你是说前些日子消失的那一批武士。”
“咦,你什么时候看到的?看来这只军团的行动还是不太谨慎。”
“那好,我去。话说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去看战斗?...阿维特,是你自己想去参战吧?”
阿维特笑而不语。
“你们不要停,这两天一定要把黄檀树砍倒啊......”
脱下祭司服,修洛特穿上绿色的皮甲和战袍,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清秀的面容已经逐渐显露出刚毅的线条。
在营地内稍作休息和整理。然后在百十名护卫的陪同下,两人绕过城池,从北方的的森林中向西而去。
行军在雨季的山地森林是艰难的。修洛特艰难的在柔软的腐殖质土地上跋涉,头顶不见天日,脚下盘根错节,身上雨水湿透。
不过这种困难,比起在东北或者东南平原上的热带雨林,完全不在一个档次。雨季的热带雨林是大规模行军的噩梦,沼泽,毒物,瘴气,水源,每一种都意味着无法避免的死亡。
如此行军两日,第三天上午,两人终于到达了伏击军团的营地,一个山丘背后的小型台地。
营地中保持着井然有序的安静,修洛特不时看到头戴虎头羽盔,身披黄色花纹皮甲,背负盾牌战棍的美洲虎武士。
阿维特带着修洛特走入正中的大帐,帐中的统帅修洛特见过,是身披太阳石披风的指挥官之一,背后是战棍的图画。
“卡萨尔。”阿维特热情的和指挥官打了个招呼。“敌人的情况怎么样?”
卡萨尔只是点了点头,淡淡一笑。“两万人,来自奥托潘。五千是城邦武士,一万五是村庄征召兵。”
“只有五千武士?这么点人过来支援有什么用?”
“这只援军只是个形式。他们的行军很慢,一天才走十几里,而且斥候布置的很远,大部分时间都在等斥候的回报。战斗决心很成问题,我估计一旦见势不妙,他们就会后撤。”
“在他们熟悉的地盘,全副武装的武士可追不上这群山民。”阿维特点点头,“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们有八千武士。我准备兵分三路,主动出击。正好你过来,四千武士就交给你,在正面吸引注意力。等交战后,巴尔达率领两千武士从左翼发动袭击。而我带着五百美洲虎精锐和一千五百武士,绕道侧后方发动最后一击。”卡萨尔说罢,用力的一挥拳头。
旁边的一个强壮武士冲阿维特一笑,这是巴尔达,看头盔和皮甲上的花纹,应该是雄鹰战士团的一名世袭贵族。
八千对两万还要兵分三路,在不同时间攻击?修洛特满头问号,看到帐中诸位将领都是一脸自信的表情,便暂时按下疑惑。
回到营帐,武士们提前休息,为第二天的战斗积蓄体力。
躺在军官的茅草床上,草尖带着自然的气息,微微有些戳人。这种草床已经要比士兵们的地铺舒服很多了。修洛特就把自己的疑问向阿维特提了提。
“部队的战斗力和数量又没有绝对的关系。”阿维特轻笑着回道。“而要看具体的战斗地形和场景,还有体力消耗。”
“比如一个美洲虎战士,在体力没有耗尽前,可以轻松对抗三个普通武士,十个村庄战士,在狭窄地形就更是如此。但在攻城战中,他只能算成一个普通的村庄战士,因为一个村庄战士扔下的石头就可以砸死他。”
“而一个村庄投石兵,在近身交战中,只能算半个村庄战士。如果给他足够的发射时间,他可以算成一个普通武士。而一旦占据优势地形,在山地或者守城战中,居高临下的射击,他甚至比美洲虎战士杀伤力更强。”
“对面值得关注的只有五千城邦武士。在大规模正面战场上,村庄战士更多的只是用来维持战线,或者消耗对方的投枪和投石。简陋的石矛和木矛让他们对披甲武士的伤害有限,稀少的盾牌和披甲让他们更容易受到伤害。低落的士气更是容易崩溃。”
“实际上,武士,只有武士才是城邦的核心!明天的战斗没有难度,正好让你见见世面。修洛特,放心的睡吧~~”
第十八章 初阵
正午的阳光从晴朗的天空直落而下,扫过大地和森林的阴影,除去林间和草地的露珠。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战斗与杀伐。
修洛特也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在阿兹特克的历法中,今天是太阳历每月二十日中的第六日,象征死亡、生命力、活力,代表符号是骷髅的头颅。这是一个吉日。
因此。指挥官们选择在今天主动出击。
吉时吉日。此刻他跟着阿维特站在一个丘陵顶端,带着四千武士,静静等待敌人的出现。
阿维特占据着高地,指挥官战旗插在最高处,身边是一个千人营的武士。剩下的三个营按一字型摆开,排列在前方稍低的位置。武士们在坐在丘陵上,盾牌和战棍放在身前的地上,最大程度保持着体力。
修洛特的视野中出现了敌军的旗帜,先是零散的斥候,然后是铺散开的村庄征召兵,再往后则是披甲戴帽,背负盾牌和战棍的武士们,最后又是一群群只穿单衣,提着石矛的民兵。
双方彼此发现。对方的指挥官便在四五里外,展开战斗队形。武士们把盾牌和战棍取下,五个奥托米武士营聚集在中间,左右三个民兵营展开,屏蔽着军队两翼,五个民兵营摆在前方,四个民兵营散在最后。
修洛特观察着对方的变阵,对方的战斗思路是优先保护武士营。把民兵营向四个方向撒开,以此来承受可能的突袭和远程攻击。武士营不放在一线,以避免被敌军缠上,难以撤退。
换句话说,对方的核心力量随时准备撒丫子逃跑。修洛特有些无语。
双方就这样隔空对峙了一阵。敌军的斥候不断的向两翼战场扩散侦查,双方的指挥官也不断评估着对方的军队数量和实力。
阿维特的四个营占据丘陵高地,始终保持着守势。
修洛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指挥官的犹豫。应该是在评估了对手的实力后,产生了某种力所能及的自信。
过了一阵,随着两翼的斥候回返,证明一段距离内没有发现敌人的伏兵。对方的指挥官终于开始了进攻。
高处的修洛特看着下方,战场一览无余。
奥托米人再次调整阵型。两翼各有三个民兵营开始前进展开,两个武士营分别补充其后,一边压阵,一边充当两翼的骨干。中军的三个武士营微微扩张,跟在五个民兵营后面一起前进,后方的民兵营继续以松散阵型,屏蔽大军后路。
战争的前奏是缓慢的,也许是在为爆发继续着能量。
很快,两军相隔不过数百米,在丘陵上下相互对视。奥托米民兵们大声嚎叫,恐吓着对手,激励着自己的士气,也在释放着战前的恐惧。
这种无意义的恐吓,武士们都司空见惯,山丘上的四千墨西加武士依然保持着守势,只是持盾握棍的站起,等待着接下来的冲击。
两个营的奥托米投石兵前出到山脚下,开始朝山上投石。石块如雨点般抛落,也如雨点般无力。自下往上的投石,并不能对皮甲木盾的武士造成有意义的伤害。
墨西加武士们有些骚动,面对这种白送的投石兵,他们产生了冲锋与厮杀的欲望。阿维特依旧下令举盾防守,维持阵型。防守的螺号,便在山头继续响彻,压制住武士们内心的野兽。
看见投石兵并不能引乱对手的阵型,奥托米指挥官便让投石兵退下。
奥托米人的优势在于数量巨大的民兵。想要用民兵战胜训练有素的墨西加武士,便只有破坏武士的阵型,让他们陷入围攻,不停的消耗武士的体力,直到失去挥动武器的速度和力量。
这时候民兵们才能用简陋的石矛,和武士们打出可以接受的消耗比。如同用农民去围攻没有马的轻甲骑士。
三个营的奥托米民兵随即仰攻而上,嚎叫着冲向墨西加武士的盾牌和战棍,随即在战棍前被击打,敲碎,切割,折断,变成一具具温热的尸体。这种压力远远没有到墨西加武士的极限,武士们的损伤微乎其微,只是消耗着他们的体力,把阵型逐渐向两侧拉开。
两翼各有三个民兵营开始加速前进,试图绕后包抄武士,这种包抄更多的是一种袭扰。
随即,真正的主力,两个奥托米武士营从两翼扑来,猛烈攻击两个墨西加武士营的侧翼。
阿维特这才发出攻击的命令,进攻的鼓声迅速响彻丘陵。前方的三千墨西加武士猛地爆发出一声呐喊,武士们开始不顾惜体力,绽放出最狂暴的攻击。他们不再挥动盾牌,而是加速让战棍划过一个个曲线,划破柔软的胸腹,敲击坚硬的头颅。
他们的阵型也迅速向前方的敌人挤压而去,接战面迅速扩大。武士们陷入激烈的战斗中,这也意味着指挥官已经失去了指挥他们的能力,起码在这次战斗结束前。
真正的战斗一旦展开,正前方三个营的奥托米民兵,立刻承受不住急速伤亡的压力,从前方溃散下来,组织度降低为零。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炮灰先锋的重要使命,在这场战斗中再也派不上用场。
中军的两个奥托米武士营迅速压上,粗暴的用盾牌把民兵们驱散到两边,然后不给墨西加武士更多恢复体力的机会,咆哮着冲向前方的对手。
同一时刻,后方的民兵们也抢攻上来,和阿维特所在指挥营接战。从而牵制住最后一个墨西加预备队。
看着四面八方扑上来的敌方战士,一张张面容扭曲着、嘶吼着。耳旁是盾牌和武器的交击,不时传来咔嚓一声,那是骨头清脆的折断。鲜血飞溅,洒落到修洛特的脚上,望眼处一片鲜红。
修洛特的心脏在砰砰的剧烈跳动,每一秒都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忍不住看向阿维特,却看到一张既陌生的,又熟悉的,刚硬而冷酷的脸,正面无波澜的观察着战局。
丘陵上所有可以交战的位置都被填满。前方是四千奥托米武士和两千民兵,半包围着三个墨西加武士营,后方是四个奥托米民兵营牵制袭扰阿维特的指挥营。
此时,奥托米指挥官吉奥瓦手中还有一个武士营的预备队,两个投石营的高级炮灰,外加四个民兵营的普通炮灰。他还另外派人去收拢刚刚溃散的三个民兵营。
吉奥瓦目光灼灼的注视着正前方的战况,寻觅着阵型的缺口,时刻准备投入最后一个武士营,从而彻底撕碎前方墨西加武士的防线。一丝胜利的微笑不知不觉在他脸上浮现。
笑容还未圆满,就忽然凝固。两个墨西加武士营,突然从右翼斥候最外围的山包上出现,急速的向战场中心扑来。
看到远处扑来的两个墨西加武士营,军阵中心的修洛特终于恢复了镇定。其实,不算恐吓、投石的前戏,双方武士们的交战不过持续了半个小时,真正全面接战也就一刻钟。
奥托米的指挥官,现在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犹豫:要么把最后一个武士营,再加上所有的民兵营压上去,迎战快速靠近的两千墨西加武士。期待着山头的奥托米武士们能先突破防线。
要么立刻撤退,把民兵扔给墨西加人,山头的武士能撤多少是多少,只要逃入熟悉的山地森林就安全了。
吉奥瓦在快速的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赌上所有砝码以获得胜利,第二个选择则是损失至少一半。看了看山头已经逐渐取得的优势,他犹豫了片刻,又咬了咬牙,努力压住心中不详的预感,下令让四个民兵营前突,暂时拖住墨西加援兵。
巴尔达一身雄鹰战装,率领两个墨西加武士营,如飓风般直接冲入四千民兵的中央,进行最大接战面的激烈厮杀。
民兵们嚎叫的扑上来,刺出长矛,从皮甲和盾牌边划过,然后被武士们的战棍拍倒,拍碎,像岸边四散的浪花。
他们的士气也如冰雪般消融。不过后方高高飘扬的指挥官战旗,和接近的一千预备队武士,还是维持住了他们士气的底线。
战局一时僵持,丘陵顶端的阿维特却露出了真正的微笑。虽然周围依然厮杀震天,鲜血飘洒,他还是回头给修洛特开了个玩笑:“鱼儿终于上钩了。”
厮杀又持续了一刻钟,前方的墨西加武士已经被压的和指挥营挤在了一起。战棍挥击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山上的武士们更多的运用起盾牌防守。
双方的武士们体力都还未到极限,距离大规模的伤亡还早。交战的八千武士,这时不过各有三四百人失去战斗力。
而当卡萨尔的五百美洲虎战士和一千五百武士出现在战场左后方的时候,乌云遮蔽了吉奥瓦心中所有的阳光,奥托米指挥官几乎是在瞬间失去了战斗的一切动力。
熟悉的虎型兽盔是所有城邦武士的噩梦,一代代奥托米人听着它的恐怖故事长大。吉奥瓦虽然不相信故事,但他清醒的知道,正面战场上美洲虎战士的可怕战斗力。
撤退的螺号声急促的响遍整个战场,半接战的奥托米指挥营迅速脱离战斗。吉奥瓦下达了最后一个毫无意义的命令,让两个投石营去牵制袭来的美洲虎战士。
随即,他就抛下鏖战的民兵和还在战斗的武士们,向右后方的森林中逃去。
卡萨尔让一千名墨西加武士去追击吉奥瓦。接着又分出五百人,从背后袭击正在和巴尔达接战的奥托米民兵。
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美洲虎战士们冲向最大的大鱼,四千在山顶鏖战的奥托米武士。
撤退的螺号传到山顶。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绕到丘陵背后负责牵制阿维特的四千奥托米民兵。
没有武士们的压阵,这些看似朴实的山民们,本来就保持着一份余力,远远的看到冲过来的美洲虎战士,就明白大事不妙,立刻向远处的森林逃散。
阿维特的指挥营刚从战斗中解放出来。他并不去管那些民兵,而是立刻把指挥营分成两队,从两侧更深入的缠住奥托米的武士们。
修洛特于是完全定下心来,开始仔细观察战场。
山顶的奥托米武士们这时才发现大势不妙。在世袭贵族的率领下,一边艰难的撤出战斗,一边努力的维持着秩序。前线的武士们战斗的越发疯狂,后方的武士则开始散开。
当成群的美洲虎战士从背面冲入奥托米武士的战团,就像一块石头投入湖面,立刻在人群中压出一道内凹的涟漪,然后涟漪展开,人群如水花震散。
山顶剩下的两千奥托米民兵彻底崩溃。他们乱叫着,背对着敌人逃散,随即像玉米杆一样被割倒。
真正的伤亡开始了。
随着美洲虎战士的背刺冲击,娴熟的战棍舞动,如狂风骤雨一般,击打在奥托米武士的盾牌上,皮甲上,背上,腿上,让他们匍匐倒地。
两面夹击,奥托米武士们迅速失去了编制,军队的士气在急速降低。美洲虎战士们一边用战嚎恐吓,一边用武力打击,不过一刻钟,大溃散到来。
从这一刻开始,每一分钟倒下的奥托米武士是之前的十倍。
前线接战的奥托米武士陷入最后的疯狂,然后在围攻中快速耗尽体力,被武士们用战棍的木侧面拍晕。
两翼和侧方的奥托米武士,则扔下沉重的黑曜石战棍,从夹击的两侧向外逃散,向着远处的森林,挣扎着最后一丝生机。
感受到抵抗的迅速减弱,山顶的墨西加武士们终于发出胜利的呐喊。他们开始手下留情,用战棍的钝角、侧面,打击奥托米人的腿部和背部,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至此,正面战斗结束,墨西加人开始追击对手,像抓火鸡一样轻易把敌人俘获。大捕俘开始了。
站在山丘之上,闻着空气中化不开的浓郁血腥,看着奥托米人的疯狂逃窜,听着墨西加武士的热烈欢呼,修洛特感受到一种不真实的恍惚。
一刻钟之前,奥托米人还在垂死挣扎,半个小时之前,他还在被敌军围攻,一个小时之前,局面正陷入劣势,而两个小时之前,战斗刚刚开始。
“这就是战争?”修洛特看着阿维特问道。
“这不是战争。”阿维特脸上终于浮现出真实的笑意来,“这,只是开始!”
第十九章 葬礼
夕阳向着西方远去,归向神国的尽头。漫天的红霞也随之远逝,正如消散的生命。
于是黑暗便走来,湮没了赤红的大地,掩埋了所有的残酷,捕俘便到此为止。
点点的篝火在丘陵下燃起。武士们清点着自己的战利品,阿维特和卡萨尔则讨论起刚刚战斗的伤亡。
这次战斗一共有三百多墨西加武士阵亡,七百多受伤。大部分的伤亡发生在山顶被围攻的阶段,尤其是在被半包围的武士侧翼。巴尔达的突击部队伤亡很小,而卡萨尔率领的美洲虎战士更是无一阵亡。
越是精锐的部队,使用越是谨慎,往往只用在决胜一击,而尽量避免鏖战。
奥托米人则损失惨重。大溃散之前约莫有三四百武士伤亡,大溃散之后武士们被成队成队的歼灭,半个小时内山上就死伤了一千五六,随后的捕俘又抓来七八百。
山顶的武士,最后只逃走了一千出头,编制完全溃散,已经被彻底打断了骨头。逃出的武士即使侥幸回到奥托潘城,没有几个月的休整也无法再次恢复战斗力。
吉奥瓦还是逃走了,带着最后一个武士营。这边的山林是奥托米人的故乡,一旦逃入林中,就像老鼠逃回了地洞,渺然无踪。
对于民兵的统计就粗疏的多。在山顶上,和武士们一起被夹击的奥托米民兵最惨,伤亡近乎一半。巴尔达接战的民兵损失也不小。绕后牵制的四千民兵逃得最快,损失很小。至于最后的两个投石营,这些老练的猎人只是匆匆发射了两发没有准头的石弹,就在美洲虎战士扑来前转进山林了。
总的而言,民兵们不过阵亡了两千多,又被抓了两千多俘虏。不过逃散的民兵很可能直接逃回家乡,不再参与接下来的战争。
“战斗力最弱的民兵,却总是在每一场战斗中损失最小,甚至从来不会超过三成。修洛特,你知道为什么吗?”阿维特心情很好,眨眨眼睛问道。
“因为每一次,他们伤亡两成就溃散了?”修洛特也笑着猜到。
“答对。不过还有一个原因。”阿维尼笑道,“他们装备最少,跑起来谁都追不上。”
“哈哈。”修洛特笑了。在没有骑兵的美洲大陆,民兵们就是有这点好处,容易逃走,和日本足轻一样。
修洛特很快笑不出来了。三百多墨西加武士的尸体,整齐的摆放在一个刚挖好的大坑中。他看着这些凝固的面容,很多是昨天才认识的,今天就与黄土为伴。生命无常,心中便多了些触动。
剩下的武士们情绪更是波动,彼此日夜相伴,一朝分离。战斗既然赢了,就需要一场葬礼,来告慰活着的人。
神权时代,祭司们享受着最高的权力,也要承担起人神沟通的桥梁。祭祀天地,祈求丰收,引导死者,是祭司无法逃避的责任。
武士们期待的望着修洛特,阿维特更是微笑着冲他眨了眨眼。修洛特叹了口气。
少年便回忆起祖父教导过的仪式,戴上长长的羽冠,披上黑色的天狗服,举起神杖,在丘陵上搭起神台,再燃起一道熊熊的篝火。
修洛特尔之名,象征死亡与新生,与此时倒也契合无比。
武士们在神台下站定。随后,苍凉的鼓声响起,思念的陶笛吹奏,飘扬起夜的挽歌。
“大地动摇,墨西加人开始高唱。”一个少年的身影在神台上舞动,他用清越的嗓音高喊着,祈求着神的回应,接引逝者的灵魂。
神台之下,成千上万的武士们,便也脱去上衣,狂野的跳起战士的舞步。随后,篝火摇曳闪烁,大地震动摇晃。
这是起舞。
“他让美洲虎与他一起舞蹈,
来看看这生命的往复与归息。
他站在雄鹰的翅膀上呼喊,
哭泣吧!墨西加人!
战场就是如此,
是我们用圣血敬神的地方!
”
武士们的脚步更加急促,鼓声如雨,伴随着美洲虎和雄鹰的叫声,仿佛来自亘古的蛮荒。
脚步中,美洲虎战士们悄然离去,回来时便多了许多伤者的哀嚎,那是一千名行动不便的俘虏,被摆放在大坑的周围。
这是预备。
“神鹰被染成血色,
美洲虎在死亡中咆哮。
战甲破碎,
长冠毁弃。
瑰丽的宝石如雨落,
鲜艳的羽毛在燃烧。
武士们身躯破碎,
没于血液,
归于尘土。
”
武士们忘乎所以的舞蹈着,震天动地的鼓声和脚步,掩盖了生命逝去前的哀嚎。温暖的液体泊泊流出,将坑中战死的尸体淹没,以实现祈祷中的祭词。
这是献祭。
“世间无有一物,
神圣如战场中的死亡,
绚烂如鲜花的绽放!
我们用逝去的生机,
回报赐予生命的主神:
维齐洛波奇特利,
维齐洛波奇特利!
维齐洛波奇特利!!!
”
武士们便停下脚步,拜伏在温暖的土地上,齐声高呼守护神的名字。如此三次。
这是唤神。
“众神之都,
特奥蒂瓦坎,
也是众神之墓,
沟通生死的桥梁。
我心向往,
却遥不可及。
逝者在这里醒来,
逝者在这里爬起,
逝者在这里生存,
逝者在这里安宁。
这是主神的允诺,
我们为逝者而祈祷。
神已到来!
”
神台下的武士们猛地喧哗起来,他们大声祈祷着,高喊着逝者的名字,说着最后别离的话语,然后蓦然间沉默。
这是告别。
“神已到来!
接引逝者的灵魂,
前往红色的国度。
然后神说:
你醒了。
看这红色的天空,
看这红色的黎明,
看这红色的冠雉,
看这红色的雨燕。
蝴蝶已经飞了。
”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武士们把一切痕迹掩埋。只剩下悠远的鼓声,和祝福的陶笛。
这是新生。
修洛特把篝火熄灭,东方的天空,逐渐浮现出伊始的微光。
武士们望着遥远的启明星,那是他们精神的寄托。这个时代,人们的心灵在九天之上,在九幽之下,不在人间。
随后,陆续有武士们登上丘陵,割下自己的一束头发,放在修洛特身旁。
修洛特惊讶的看着这些武士。他知道,这是极高的礼节,代表武士们的追随,并愿意为其而战。
葬礼结束了,黎明已经到来。
第二十章 效忠
太阳再次照耀着大地。大地与昨天并没有太多不同,只是多了些熄灭的篝火,还有浅浅的土包。死亡的痕迹已经被埋在地下,活着的人继续着征伐。
武士们用过玉米饼和黑豆的早餐,便背负起盾牌和战棍。
双方武士们的遗物都被收集起来。奥托米的武士伤亡很多,战场中留下了许多武士的装备。
多余的武器便由武士们背负。然后多余的皮甲交给一百多奥托米的民兵背起。这些幸运儿得到承诺,只要把装备运回墨西加人的营地,就能够得到释放。
在他们旁边是押送的美洲虎战士,手提投枪,警惕着俘虏的动向,
这是一个生产力极度匮乏的年代,每一副皮甲,每一把黑曜石战棍都是珍贵的。破损的装备并不会被随意的丢弃,而是要带回营地修补。
军团一共抓获了三千奥托米俘虏,有一千武士,两千民兵。墨西加武士们拿出准备好的剑麻绳索,把俘虏的双手连起,捆成二十人的一串,押送在队伍的中间。
俘虏们要经历一场漫长的行程,穿过山地,穿过森林,穿过河流,穿过湖泊,最后到达帝国的都城,等待一切的终结。
军队收拾行装,很快就要开拔。
这时,一百多武士自动聚集在修洛特身前。他们单膝跪下,向修洛特低头行礼。这些人修洛特都见过,他们是在昨天祭祀的最后,献上头发的武士们。
为首是一位中年男子,面带沧桑,神情沉静。他身披黄纹战甲,头戴垂羽兽盔,身形魁梧,指节粗大,手臂上是红纹的臂环。这竟然是一名资深四级武士,拥有加入雄鹰和美洲虎战团的资格,离一级军功贵族也只有一线的距离。
男子走到修洛特身边,再次单膝跪下,深深低下自己的头。修洛特下意识的模仿祖父的动作,少年的手放在武士的头发上。
“在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见证下,神圣的,胜利的,仁慈的土狼祭司。我,伯塔德,来自特诺奇蒂特兰的武士,愿意守护您,为您而战,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液。”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少年有些不知所措。
修洛特站了一会,定了定神,才问道:“伯塔德,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遵从您的意志,我将知无不言。”
“我们才认识两天,你为什么就要效忠于我?是因为昨晚的祭祀吗。”
“感谢您仁慈的引导我弟弟的灵魂,前往死者的国度。”
“这样啊...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在您的带领下,我们昨天取得了胜利。”
“唔...是这样吗。”修洛特不知如何回复,昨天他只是站在山顶,作为一个旁观的祭司,看着战斗的开始,进行,激烈,高潮,直到谢幕。
“还有,您天生神圣,出生于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逝去不久。”这时候,伯塔德抬起头,沉静的脸上带了丝激动,声音却变的低沉,最后低到只有两个人耳闻。“我记得那一夜,晚星照耀天空,死亡带来新生。”
修洛特猛地一震。他记得在特奥蒂瓦坎,国王和祖父,也谈到过蒙特苏马一世和晚星,认定自己的出生是因为天狗修洛特尔的赐福。然后自己就被赐予了天狗祭服,被国王带走。前不久,国王还问自己太阳和大地的认识。
这一切如电光火石般串联起来,最后是阿维特意味深长的笑:“你过关了。”
修洛特沉默片刻,身体微微僵硬。少年的身体里并不是真正的少年。他的面容第一次带上了些深沉。
于是,他同样用低沉的话语说到:“那么,伯塔德,你愿意陪着新生的太阳走下去吗?”
看着少年神情的变化,激动便在伯塔德的脸上扩散。“我愿意。”
“无论前路如何?”
“无论前路如何!”
“直到何时?”
“直到旧日落下,新生的太阳君临天空!”伯塔德的脸上已是狂热,“而蒙特苏马重回王座!”
激烈的对话隐秘而又迅速。伯塔德行完效忠的礼节,就面色如常,沉静的起身退下。
接下来,一百多武士依次向修洛特行礼效忠,立下誓言追随。
大多数武士是战死者们的亲友,向他表达了昨日葬礼的感谢。另一部分人相信,作为祭司,他有神的赐福,为战争带来了胜利。再没有人提及他出生时的天文。
也许是不知道,又也许,只是埋在心里。
很快大军开拔,踏上回返希洛特佩克城围城大营的旅途。回程的道路还有几天,大队人马要穿越山地和森林,注定比来时艰难。尤其对于俘虏。
武士们押送着俘虏,在山地间拉出长长的队列。阿维特始终在队列前方,和指挥官们讨论俘虏的运送,以及战利品的处理。
修洛特便走在后面,和第一批追随他的武士们闲谈。
他发现,追随他的武士们,衣着和装饰都比较简单,大多出生于普通的平民家庭。他们的晋升并不容易,虽然武艺娴熟,精于战斗,但是最多止步于四级资深战士。
而想要再上一级,成为一级军功贵族,在城邦拥有土地特权,则异常艰难。运气、实力、背景缺一不可。
换句话说,武士们自发追随于他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信仰与情感。另一方面,是心中一份对前程的渴望。
修洛特多了份明悟:信仰与现实,两者平行并重,才是忠诚的基础。
而和经历丰富的武士们交流,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修洛特听武士们讲起城邦的生活,比如风靡城邦的蹴球比赛。大家在一片矩形的平整球场中,争抢橡胶做成的皮球。然后像打壁球一样,投入高高在墙壁上的球门。通常,失败者会沦为奴隶,胜利者获得财富和荣誉。
而在祭祀日比赛的失败者,将会成为典礼的祭品。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人祭球场”。
还有黑曜石磨成的镜子,如水面般可以看到人的面容,价格昂贵,尤其受到贵族的追捧。
还有胭脂虫,一种寄生在仙人掌上红色的小虫,会分泌白毛,细小如微尘一般,以吸食仙人掌汁液为生,长成土肥圆的形状。
如果把成虫研磨成浆,就是最瑰丽的胭脂红色。这是最上等的染料,异常珍贵,被用在最精美的长袍上。
修洛特也听众人讲起塔拉斯科首都,钦聪灿,一座建立在铜矿之上的城市。钦聪灿严密的限制着城邦内铜矿的流出,也控制着铜器的出售。
那里的人们不仅仅会制作坚硬的铜制的匕首、长矛和斧头,还会做铜制的头盔和护腿。看来,塔拉斯科人已经掌握了青铜的制作方法,也开始制作铜制护甲。
“其实,铜矿不仅仅在塔拉斯科人严密控制的钦聪灿有。”一直沉静的伯塔德突然插话道,“作为斥候,我曾沿着琼塔尔人定居的巴尔萨斯河西下,穿过高地森林,往西走一个月时间,就能深入到塔拉斯科人的南部疆域,韦塔莫地区。”
修洛特精神大振,听到了关于金属矿的新信息。
“那里山脉起伏,森林茂密,有很多自主性很强的塔拉斯科人小型城邦。这些城邦也在使用铜器,铜块多来自于山间。那里有很多露天的石山,草木无法生长。有很多花岗石,石块表面是鎏金的斑纹,有的连如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熠熠生辉。”
“大型斑岩铜矿,可以露天开采。而且没有被塔拉斯科人严密控制。”修洛特迅速捕捉到三个关键点。
“尊敬的祭司。”伯塔德突然很正式的向修洛特行了个礼,第一次进言到:“铜制装备既坚硬又耐用,会对您的未来起到很大的帮助。有了铜制的长矛,即使一个民兵,也能威胁到武士。”
“等这次战争结束,我愿意为您潜入塔拉斯科南方,从当地的村落土邦收购这种重要的矿石。”
修洛特看着伯塔德沉静认真的进言,向自己讲述铜器的重要性,开始时有些想笑。但听到他愿意为了矿石的来源,冒着巨大的危险,潜入塔拉斯科人的领土,心中又有些感动。
他便用力的点了点头,踮起脚,拍了拍伯塔德的肩膀。
武士们继续谈笑着前行,直到夕阳微落,一片乌云从远方而来。
阿维特这时才出现。他微笑而来,然后怔了一瞬,随即眯了下眼睛,仔细品了品守卫在修洛特身旁,平静而沧桑的伯塔德。
然后又看了看簇拥在修洛特身后的一百多武士们。
最后,才看了会同样微笑着的修洛特,笑吟吟的说到:
“看来这次出征,你收获不少。”
第二十一章 人心
修洛特和阿维特,并排的站在山丘的顶端。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夕阳完全落下,黑夜慢慢降临。虽然只是一日未见,两人却一下子陌生了许多。
今夜无月。乌云已经遮蔽了天空。
“要下雨了。”修洛特说到。
“嗯。明天的路不太好走。”阿维特笑了笑。
“昨天的战斗是一场大胜。”修洛特说到,“你说,回去后,国王会怎么奖励你呢?”
“和奥托米人打,哪里有什么大胜。”阿维特呵呵一笑。“再说,这一战的首功在卡萨尔决胜的袭击,然后是巴尔达的支援。我只是在山顶上观战的。”
修洛特愣了愣,然后迟疑的问道:“可是,你的坚守才是最艰巨的任务啊。而且你不准备要战功吗?”
看着少年脸上疑惑的单纯表情,阿维特终于哈哈大笑起来。“修洛特,战功有什么用?”
“可以获得国王的赏赐?取得更高的职位?”修洛特想了想说。
“这些对我有什么意义呢?”阿维特反问道。
修洛特思考了一下,阿维特是国王的弟弟,不久前还掌握着王室的情报和警卫部门。在电视剧里面,这样的角色好像都要韬光养晦来着。
“那什么是有意义的呢?”修洛特问道。
阿维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今天为什么会有一百多武士追随你呢?”
“他们似乎是战死者的亲属,而我昨天晚上主持了接引死者灵魂的葬礼。”修洛特谨慎的回答道。
“嗯,那你昨天有战功吗?”
“没有。”片刻的犹豫后后,修洛特还是面对了真实。
“所以,什么是权力?”阿维特继续问道。
“什么是权力。”修洛特咀嚼着这个问题。作为一个有着过去回忆的人,对于血脉,对于神权,他并不相信。
“尊贵的地位?”修洛特想到了蒂索克国王。
阿维特只是笑着不说话。
修洛特继续绞尽脑汁的思考着不同时代的回忆。突然,一句课堂里学过的话猛地映入脑海:“权力来源于人民!”
阿维特猛地一怔,就这样定定的看了修洛特一会,才缓缓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权力来自于人心。你果然拥有宿慧。”
“你说,人心是什么?”阿维特带着些认真的看着修洛特。
“让人们尊崇的行为。”修洛特想起了这个时代,祖父和国王日常的神礼,昨天为战死者举行的葬礼,还有以神为名义的祭礼。最后想起了宗周的“礼乐”。
“给人们带来利益的行为。”修洛特想起了昨天大胜时武士们的欢呼,想起了生产力的重要,想起了回忆中财富的力量。
“长期不变的习惯。”修洛特想起了历史的惯性,中美洲漫长的神权时代,延续到战国的周朝,以及千年流传的宗教。
“还有呢?”
一定还有些什么。修洛特思考着一切的记忆。人心,人心即统治,统治的合法性,合法性的来源。然而,一种莫名的力量,已经模糊了他过去的记忆,阻止了他继续思考下去。
或许,时间会告诉他一切。
“我不知道。”修洛特不再挣扎,转而用期待的眼光看着阿维特。
然而,阿维特并没有继续刚才的对话,也没有突然拿起一根木棒猛敲修洛特的脑袋,问一句“你悟了吗?”。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夜空。
修洛特便也看着夜空,夜空中有无数繁星。在中美洲的夏夜里,在中世纪的篝火中,银河是如此的璀璨,天地是如此的浩渺。
千年的时光,对星空而言,不过只是一瞬。人世的兴衰,又真的能够,引动星象的变化吗?
修洛特注视着北方的紫微星,祂居于北天中央,是如此的明亮夺目,好像带着天生的威严。耳边似乎传来一句话:“掌握了人心,就掌握了这个国家。”
一阵风吹过,细雨簌簌而下,打湿了两人的羽冠。
“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阿维特转身,向营地走去。
一夜无话。
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六月的雨季开始变得热情。绵绵的雨水让森林变得更加难行。森林中便多了一条行路,倒伏的奥托米俘虏的尸体一路延伸,直到希洛特佩克城下。而很快,草木就会把行路掩埋,连带着回归大地的生命。
墨西加武士们开始时还带着战胜的兴奋,随后就被无边的雨水和山林消磨了士气。幸而这条路并不长。很快,希洛特佩克城就在眼前。
如果后面要去攻打奥托潘,这样的路就会延长到半个多月。修洛特皱眉想着,那可真是灾难。
卡萨尔走在队伍的最前首。他今天身披正式的太阳石披风,头戴华丽展开的特制羽冠,后面是一排举着各色旗帜的旗手,再往后是立下战功的美洲虎军功贵族,押送着整整两千五百多名奥托米俘虏。
卡萨尔的一向淡然的脸上带着喜色,身旁的巴尔达也穿着正式的雄鹰贵族服装,昂首阔步,得意洋洋。
随着胜利归来的队伍押着俘虏,靠近希洛特佩克城西门。围城多日,无所事事的各邦武士们,也热情的欢呼嚎叫。
修洛特终于看到了特奥蒂瓦坎的队伍,自己的父亲正雄姿勃发,带着奥洛什和一帮熟悉的武士们过来看热闹。
近两个月来,父子终于相见。修索克大步上前,一把把修洛特勒进自己的怀中。两人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又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奥洛什上来,高兴的大力的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嘿,修洛特,一段日子不见,你这小子到显得成熟许多。”
看到奥洛什随兴的举动,一直跟在在修洛特身后的伯塔德眉头一皱,走上前来,微微护住修洛特身侧。两个美洲虎实力的武士目光相对,随即相互打量,眼中带光,战意如火般燃烧。
修洛特连忙介绍双方。听到奥洛什是教导修洛特武艺的老师,伯塔德才后退一步,向美洲虎微微低头致歉。
而听到伯塔德是修洛特的追随者,修索克和奥洛什面面相觑,惊讶的神色溢于言表。
随后,父子两迫不及待的分享着彼此的经历。还没说多久,修洛特就看到阿维特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修洛特赶紧介绍:“这是阿维特索特尔,国王的弟弟,我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句话,阿维特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道满意的弧度,随即似笑非笑的看着修索克。
修索克却脸色一凝,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掩饰不去的担忧。显然早就听过阿维特。
两人互相见礼。
“尊敬的修索克团长,您真是生了一个天生聪慧的儿子。”阿维特真诚的笑着赞叹道。
“哪里。修洛特一向愚笨,不通俗事。天生聪慧只是传言,他充其量只是在数字上略微擅长。”修索克有些紧张的解释着。
“国王已经在等待战胜归来的军团了,我们得先走了。”阿维特又是一笑,便转身离开。
修洛特便也只好跟上。
临行前,父亲紧紧握了握他的手,做了一个唇语:“小心!”
第二十二章 敲打
押运俘虏的队伍从希洛特佩克城西门大摇大摆的经过,然后从南门绕城半周,最后前往东门外的直属军团大营。
一路上,墨西加城邦武士的欢呼声惊动了整个希洛特佩克城。修洛特看到许多羽冠披风的祭司和衣着华美的贵族登上城头,匆匆观察着墨西加队伍中的俘虏。
卡萨尔让人把奥托潘城邦援军的旗帜掷在各城门口,然后又让奥托米人被俘获的贵族在城下喊话,讲述援军的失败。
城头的守军嘈杂不安起来,城墙上也增加了守卫的数量。修洛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失去了援军的希望后,希洛特佩克城的士气在快速降低。
卡萨尔一边展示着战俘缓缓而行,一边早已让信使向国王通报得胜归来的喜讯。他一身盛装的来到东门大营处,细雨中,却没有见到国王热情欢迎的使者,更没有最高想象中,欢迎的国王本人。
那一瞬间,修洛特感觉怒气从卡萨尔脸上一闪即逝。随行的墨西加军功贵族也有些鼓噪不满。
国王轻慢武士,于是武士的人心松动了。修洛特想。
卡萨尔转交了俘虏,随后解散出征的军团。一场大战,武士们需要去修补破损的皮甲,替换战棍上损耗的黑曜石锐片。随后,修洛特跟着卡萨尔为首的军官团,进入了国王的大帐。
国王正坐在高台上,戴着正式的黑耀石的羽冠,身披绣金太阳的华服,背后是胭脂红的披风,仔细的揣摩着手中的一块古旧木板。修洛特看不清木板上的图画,但这样的木板一般是用来记载神话故事的。
国王的旁边,是一身戎装,面色冷硬的断发壮汉,大军总指挥官托特克。
托特克用同样冷硬的目光扫视过来,军官们纷纷低头,向台上的国王和总指挥官致意,修洛特依样行礼,避免和托特克对视。
蒂索克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木板,看着归来的军官们,面带满意的点点头。
“这一仗打的很不错。抓了很多的俘虏。”蒂索克并没有问战斗和伤亡的细节,而是向身旁的托特克说:“尽快安排人把俘虏送回首都,交给特诺奇蒂特兰大神庙的总祭司。”
随后,蒂索克又和军官们交代几句,认同了众人在神佑下的无畏战斗。然后才话题一转,问道:“现在我们来评定一下,这一次半路伏击的战功排序。”
闻言,为首卡萨尔便要出列回复。却见蒂索克轻轻摆手制止。然后朝修洛特微微招手。
“来,修洛特,你来说。在旁边看着的人总是会更加清楚。”
“我?”修洛特一阵诧异,随即感到压力山大,前方的军官们都转身看着自己。卡萨尔和巴尔达颇为凶悍的注视着他,阿维特一脸自然的微笑,托特克目光冷冽如刀。然后是国王看不出表情的脸。
斟酌了片刻,想起昨天和阿维特的对话,修洛特才结结巴巴的回复道:“首功在卡萨尔决胜的袭击,然后是巴尔达的支援。我只是在山顶上观战的,没有什么功劳。”
卡萨尔和巴尔达脸上露出满意的笑,阿维特快速的眨了眨眼睛表示赞许。蒂索克先是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意外,听到最后才呵呵一笑:“最后一句不必多言,大家都知道你只是去观战而已。”
说完,众将也轰然大笑,气氛又恢复了和谐。蒂索克才问卡萨尔到,“卡萨尔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卡萨尔自矜的抬首,昂然道:“太阳神护佑,这一战获胜,就在于我率领美洲虎战士们的决胜突击,片刻间就击溃了奥托米的武士团。当然,巴尔达的突击也强力有效,奥托米人就像火鸡一样无力的被打倒。最后是阿维特的坚守,吸引了敌人的正面注意力,给突击提供了条件。”
旁边的巴尔达也跟着用力拍打自己健壮的胸膛,表示赞同。
“好。”蒂索克看了阿维特一眼,后者依然微笑如常。“那就依此顺序,赏赐三位指挥官奇南帕、羽衣、棉布、奴隶。美洲虎战士也有封赏。普通战士获得晋升。”
众人又讨论了赏赐的细节。
随即,蒂索克又看着阿维特的脸,笑着说:“我亲爱的弟弟,你这次坚守有功。同时一个多月来,教导修洛特也颇有成效。你想要什么额外的赏赐啊,要不要继续情报和警卫的工作呢?”
阿维特面色一肃,真诚的进言道:“情报和警卫的工作,事关太阳神后裔的安危,历来由国王一言而定。无论用谁都是您的意志,与得失无关,哪里能作为赏赐?这一次出战我只是一直站在山头,说到底也没有太多的战果。至于修洛特,我并不是他的老师,只是把他当成朋友和后辈,和他讲一讲人生的经验罢了。”
听到阿维特的进言,首席指挥官托特克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蒂索克笑了一下,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修洛特隐约品出一丝凶险,他现在对政治有了更多的认知。
在没有严密宗法继承制度的中美洲,有时候是兄弟继承王位,有时候是子嗣继承王位,而王室的重要祭司同样拥有继承权。
人心并不会有固定的偏向,很容易妥协于政治斗争的胜利者。每一次王位的转移,都伴随着残酷的血雨腥风。
蒂索克如今即位不久,威望没有完全建立。他的眼睛,一只放在神权对人心的控制上,一只紧紧的盯着所有潜在的威胁。即使是自己的兄弟,即使是一个少年。
修洛特还在努力的思考着,却不料眼睛已经盯到了自己身上。
“修洛特,你是怎么想的呢,你想让阿维特继续教导你吗?”
“呃?想啊。阿维特人很好,对我也好。”修洛特诚实的说到。
“哦。既然这样,那阿维特你便继续教导修洛特吧。”
看着修洛特单纯的反应,蒂索克微微一笑,接着状似无意的问道:“修洛特,听说这次战后,有一百多武士决定追随于你?”
修洛特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他点点头:“是的。”
“那这些武士为什么要追随你呢?”
“应该是因为我主持了战后的葬礼,引导了战死者的灵魂。还有些人认为,战斗的胜利和我有些关系。”
“嗯。特奥蒂瓦坎是众神之墓,沟通生死的桥梁,也是你出生的地方。那么,修洛特,告诉我,你真的能够沟通生死,联系逝者的灵魂吗?”蒂索克锐利的目光落在修洛特脸上。
作为一个神学家,蒂索克似乎并不应该怀疑祭司与神沟通的能力。修洛特快速的权衡着,自己如果回答“不能”,那么之前的葬礼就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形式。这个答案随后肯定会被宣传出去,新追随武士的人心便会立刻涣散。
而自己如果回答“能”,恐怕会受到国王进一步的质问,而且增加国王的猜疑和忌惮。如果再和天文联系在一起...
修洛特用余光瞥了一眼断发纹面,冷硬高大的托特克。对方极具压迫力的目光也正放在自己身上。
既然能或不能都不好,修洛特只能无奈的答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蒂索克眉头一皱,带着些意外,又有些严肃的问道。
“是的。举行葬礼的时候,我并不能直接看到太阳神或者死者的国度,也不能和他们交流。”修洛特一脸困惑的表情,然后努力回想着以前灵异小说的内容。
“但是我能感受到一团朦胧的白光,似远似近,浩荡无垠。并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超出感觉的意识,如同睡着时做的梦。我能感觉到,有缥缈的白光如烟般从死者的尸体上升起,然后融入白色光团之中。随后白光便离去,向着天空飞远。然后我便醒了,再也看不到白光的痕迹。”
“白光?白烟?”蒂索克眉头紧皱,“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白光?”
“唤神的环节。只是我无法和白光或者白烟交流,也许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助祭,祭司的能力还远远不够。”修洛特惭愧的道。
神学家国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他的手在王座上轻轻的拍打着。修洛特的话明显打乱了他原先的某些计划。少年不似作伪的表情,又让他真的有些相信白光和白烟的存在。
帐中的指挥官大多有些惊异的看着修洛特,唯有阿维特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起来。
蒂索克回过神来,脸色如常的道:“修洛特,你的神学知识还要补一补。天狗祭司也是五级土狼祭司的一种,隶属于特诺奇蒂特兰的大神庙。自从在特奥蒂瓦坎赐予你天狗祭服后,你已经是特诺奇蒂特兰的土狼祭司了。”
“等这次出征结束,你便和我一起回特诺奇蒂特兰吧。特诺奇蒂特兰大神庙的总祭司克察尔会非常乐意教导圣城特奥蒂瓦坎的传人的。也许,国家的两支大祭司团可以在你手上合二为一。”
听到两支大祭司团合二为一的话语,许多军官们发出一声惊叹,面带羡慕的看着修洛特。那可是神权的顶峰,两支拥有最崇高的神话解释权的团体。
蒂索克随手敲打了下修洛特,又画了个不可捉摸的遥远愿景。然后,不待修洛特回复,国王便挥挥手,让众人退下了。
“雏鹰何时才能摆脱桎梏,自由的在天上翱翔呢?”走出大帐之后,看着广阔无边的天空,修洛特悠悠的向往着。
第二十三章 投石机
接下来的一个月就有种波澜不惊的味道。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晴天很少。时间飞逝,一眨眼就到了七月中,万物勃发的盛夏。
希洛特佩克城还是没有投降。他们的粮食至少还能再坚持十个多月。墨西加营地外,源源不断的粮食从湖边运来。武士们呆在营帐中,相互间比试着武艺,顺带教导着新兵战斗的技巧。
修洛特和木匠们一直在艰难的切割着坚硬的黄檀。制作投石车的砲架,打磨长长的砲梢。当然,最难制作的还是旋转的砲轴。在砲轴和砲架的连接处,工匠们处理了很久。伯塔德和部分追随的武士们帮忙打着下手。
然后不同的部件终于被组装起来,随军木匠对砲架进行了加固。接下来是第一次试砲,砲梢和砲轴相连接的绳索很快就散架了,砲稍从四米高垂落,深深的插在泥土里,把大家惊出一身冷汗。
修洛特只好去找阿维特。阿维特为修洛特的大玩具提供了修筑金字塔的粘合剂,又从东方的墨西加城邦征调了几位资深的木匠。
资深木匠们认真的为土狼祭司奉献着智慧,他们研究了几天,用榫接技术改进了投石车的整体连接。终于,在努力了一个月之后,一架真正的投石车完成了。
午后的阳光温暖而舒适,这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阿维特站在校场边,看着不远处四五米高的投石车,工匠和民夫正在投石车下忙碌。他笑道:“这么急匆匆的拉我过来,怎么,你的大玩具可以玩了吗?”
修洛特则一脸兴奋:“阿维特,这将是一件划时代的武器,将永远的改变我们攻打城邦的方式。我将它称为人力投石车一型,不,没有轮子,它应该是人力投石机一型。”
随后,修洛特看着工匠们装弹完毕,大声喊道:“发射!”
一声令下,二十几个民夫壮丁用力的拉动连接砲梢短轴的二十几条绳索,随后砲稍和砲轴旋转。当砲梢的长轴接近旋转的最高点,离地大约十米处,一块十多斤的石块就嗖的一下从长轴顶端的弹兜中飞出,划出一个抛物线,远远的砸向校场的尽头,在地上砸出一片灰尘。
阿维特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一幕,震惊在他脸上凝固。人头大小的石块被抛出两百多步的距离,巨大的动能可以在瞬间击杀任何一个落点的武士,不论武艺和甲胄。
修洛特“欣赏”着阿维特的表情。这是他第一次在阿维特的脸上看到失态的震惊。他很兴奋,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这是他完成的第一件超越时代的产物,也是对历史的第一次超越。
同时,他也有了种明悟: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杰来说,他并没有彪悍的武力,也没有超凡的智慧,对人心和时势的把握都还在学习中。他真正所能依靠的,只有对科学技术和生产力的重视,对未来发展方向的预测,和对历史大趋势的记忆。
“好吧。”他自嘲的一笑:“一个兼职科学家、工匠、预言家的祭司。”
阿维特的震惊足足维持了六秒,这已经是他失去表情管理的最长时间了。
随即,他一脸严肃的走到投石机前,仔细观察了机械结构,确定这件武器可以重复发射。然后走到投石落点,测量了发射距离。
“十四斤,两百二十步。”修洛特听到阿维特在计算研究。
随后阿维特又叫来一位熟练猎人,测量猎人在五米土台上投石索的有效杀伤距离。“城墙上投石索射程一百二十步,对皮甲轻伤,命中率极低。”
这时候,阿维特才面带兴奋的对修洛特说:“测试一下,这个机械在一百二十步的距离上,可以发射的石头最重多少。”
两人又开始测试不同的重量的石头,最后发现一百二十步的射重是四十多斤,也就是约九升,三个人头大小。
接着,两人又测试了这个距离的投石破坏力,四十多斤的石头近十米的势能加初速的动能。这个威力可以在土石城墙上砸出明显的痕迹,但是对十步宽的城墙而言,无法造成结构性的损坏。
换句话说,想把城墙砸塌,人力投石车一型还做不到。
但是,对于城墙上和城内的木结构建筑而言,这个威力是摧毁性的。
得到详细的武器数据后,阿维特便急匆匆而去。
不一会,总指挥官托特克被阿维特强拉了过来。这个冷硬高大的墨西加王牌武士,面露不渝的看着“大玩具”装上四十斤的石弹,然后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一张刚硬的脸刹那间目瞪口呆,震惊了足足十多秒。
“天神保佑。”托特克看着投石的落点,石弹陷入地面足足一手掌深。“这是神的武器吗?传说中第一纪元的巨人,就是用这种武器击杀了太阳?”
修洛特看着几乎要在投石机旁顶礼膜拜的托特克,一脸无奈。这种投石机估计和官渡之战的霹雳车威力仿佛,离这个时代西班牙人围攻摩尔人的大口径短管炮差的还远。
“都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修洛特想。所以几十年后,阿兹特克的武士们同样会把西班牙殖民者的大炮和火绳枪错以为神罚,陷入幻想的恐慌中。
实际上这些武器对人员的杀伤远远小于残酷的近战,而对士气的打击和认知成反比。“还好,现在有我!”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中美洲第一件大型攻城兵器,拥有着划时代的威力。
托特克立刻动员起村庄战士和工匠,然后强制征调附近城邦的优秀木工,在雄鹰武士团的强力监督下,大规模的制造起人力投石机来。
附近的黄檀木立刻遭到了灭顶之灾。为了提高砍伐效率,托特克还征调了禁卫军中所有的铜斧。随后,叮叮当当的建造声便响彻了营地。
修洛特的大玩具很快名扬全军。各级军官们都过来围观投石机发射,留下各种震惊脸。连国王蒂索克都过来视察了一次,和阿维特一样震惊了六秒,让修洛特感叹“不愧是亲兄弟”。
半个月后,在希洛特佩克城的东门外,离城墙一两百步的距离上,五十多架投石机排成了一排。修洛特一声令下,鼓声响起,一千名壮丁猛地拉动背负的绳索,投石机的木梢高高扬起,五十多块巨石便轰然飞出,在守军惊骇的目光中破空而来,又在轰隆的巨响中落地。落点处地动山摇,房屋毁裂,扬起一阵尘土。
“投石指挥官”修洛特站在两百步外的土台上,观察轰击的结果。这个职位是他向蒂索克讨来的,理由是他能更好的发挥投石机的效果。实际上他只是想就近评估一下自己杰作的威力,顺便再得意一会。
“发射角度是正面60度,嗯,只能保证射出去的石头在正前方60度范围内。还好,还好。”修洛特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也许把石头磨圆会好一些,不过那样太费工具。算了,反正也不指望精确打击。”
修洛特又关注了一下对方的伤亡情况:“砸毁房屋很多,砸到城墙上的大概有三四发?城墙命中率5%,对方阵亡估计四五个。估计随着射击增多,对方会迅速适应,伤亡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小型投石机只是打击士气,压制远程的武器。”修洛特想,“技术研发还是得继续。”
无情的轰击还在继续着,巨石落地,声如雷鸣,城墙上的城邦武士们面色如土,雄壮的身躯瑟瑟发抖。许多民兵匍匐跪地,向前方轰鸣发射的“巨兽”祈祷,连己方的许多武士和民兵也不例外。
而对于“巨兽”的发明者和指挥者,修洛特,武士和民兵们更是多了许多敬神般的奇异情感。这种情感当然会逐渐消逝,但尊敬的种子已经埋下,人心中多了认可与服从。
连续的轰击持续了三天。期间不断有奥托米人的贵族和祭司登上城头,然后满脸惊骇的慌张离去。
三天后,希洛特佩克城门又一次被打开,一队使者匆匆而出。这一次,使者们带着成箱的礼物和贡品。
第二十四章 投降
八月的雨季是激烈的,骤雨带着狂风,乌云遮蔽了天日。天地间一片昏暗,也昏暗了希洛特佩克城使者的脸。
修洛特习惯性的站在大帐边缘,却被托特克有力的臂膀拉住。断发纹面的总指挥官给了修洛特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修洛特身体一哆嗦,只得站在他身旁。
这一次,使者团的首领是一位贵族。他头戴蓝色的尖皮帽,身披绿色条纹的披风,身着白色绣着太阳的长袍,完美的避开了一切和白昼与黑夜之神相关的色彩。
贵族的身段自然要比祭司柔软灵活的多。他先是向“神圣如朝阳,伟大如山脉,勇敢如火焰,智慧如大湖”的神裔国王致敬。然后,又歌颂了一番来自南方的巨大蜂鸟,即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继任太阳神的阿兹特克神话。
紧接着,贵族开始不要钱似的给现场的指挥官和祭司们批发尊称和恭维。
修洛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阿维特真诚的笑容,然后满头黑线的翻了个白眼。因为他也得了一个恭维的称号:“巨兽饲养者”。一个听起来非常奇幻的名字。
他很难忘记,当使者知道“巨兽”投石机的制造者是自己时,那一脸惊讶与不解的敬畏表情,仿佛自己不应该是一个少年,而应该是神话中第一太阳纪的巨人。
太多的神话思想还残留在墨西哥各部的心中,文明初兴的火焰才刚刚燃起。
而火焰的壮大需要文明的积累。修洛特沉思着:“或许,我应该尽快发明一套文字。”
大帐内,贵族的言语也许能够改变很多事,此刻却不能改变双方战争的实质。
当希洛特佩克的使者小心翼翼的表达了投降的意图时,太阳披风的老祭司就再次站了出来。
“三十年份的贡品,六千男丁的祭品,断绝奥托米盟约,交出传承祭盘,交出神裔作为质子,改信伟大的太阳神。”墨西加的大军占据着巨大优势,条件就变得更加苛刻。
“仁慈的墨西加国王。”使者向王座上面无表情的蒂索克恳求道:“城邦已经决定断盟改信,交出传承祭盘。至于贡品和祭品,能否再协商一下。质子的事情,我也需要再向城邦回禀。”
国王终于点了点头:“立刻交出记载所有神话的传承祭盘。贡品和祭品可以减免至一半。这是最后的机会!”
贵族使者立刻躬身感谢,随即便要匆匆离去。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对修洛特说:“令人畏惧的巨兽饲养者,在城邦协商的过程中,您能否让巨兽停止攻击?”
修洛特看向了国王。蒂索克点点头,修洛特便道:“可以!”
贵族松了口气:“我会给您带来满意的礼物!”然后便黯然离去。
使者一走,大帐中的众人便目露喜色,希洛特佩克城邦终于要屈服了。
修洛特也松了口气,连续三天的轰击已经严重磨损了投石机的砲轴,尤其是和砲梢的连接处,受力最大,也最脆弱。
修洛特已经告诉托特克,如果再继续轰击一天,投石机就会损坏,估计需要一周的修补才能再次使用。同时,这三天的投石只造成了奥托米人数百的伤亡,随着城头士兵的适应,这个数字在飞速减少。
现在只要一看到投石,武士和民兵就会匍匐在墙角处,低头向巨兽祈祷。因为有聪明人发现,这样做巨兽就不会伤害他们。
国王对现状很清楚,早就为谈判的条件留下了后退的余地。所幸的是,希洛特佩克的士气,已经先于城墙而崩塌了。
蒂索克对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随后走下王座,抚摸着少年的头发,这似乎是宣誓效忠的暗示?
“投石机很好,继续研究它。”国王笑着说,“你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修洛特对暗示一无所觉。他想了想说到:“我想要一些铜斧和铜制工具,还要一些优秀的工匠。”
“除了修筑金字塔的工匠,其他的你可以随便挑二十人。”国王收回了手,面无表情的思考了片刻。“铜斧禁卫军中也不多,和工具一起只能给你五套。我会赐给你一批棉布,你自己向商人们购买。”
“特诺奇蒂特兰的祭司团会一直为你保留一个高级席位。”蒂索克最后留下一句暗示。
少年终于从“对王座有一丝威胁的人”变成了“对王座有一些用的人”。
骤雨刚刚停息,天空依旧乌云密布。第二天一早,营帐中的修洛特就被远处城邦传来的纷乱和呼喊声吵醒。
他披上国王新赐的太阳披风,在近卫伯塔德和几位武士的保卫下,登上附近的高台,向希洛特佩克城的东门望去。
只见大约一百多名民夫,从城邦中艰难走出。他们正用力的拉着背上的绳索,步履缓慢的拖曳着什么。
民夫后方是一群身着华丽服装的奥托米贵族武士。武士们或者阻挡,或者环抱,把身披黑白披风,神情激动的祭司们挡在身后。
希洛特佩克的祭司们眼睁睁的看着民夫把一块巨石拖出城外,一路拖向墨西加营地的方向。他们最后跪倒在城外的地上,任由披风沾满泥土,只是向着巨石的方向。
祭司们有的痛哭流涕,有的低声忏悔,有的指天发誓,更有的拔出黑曜石小刀,划破自己的脸颊,让鲜血染出红色的条纹。
修洛特走上前去,终于看清了巨石的模样:巨石呈圆形,直径约两米,厚度约半米多,简单估算重量接近十吨。巨石的中心是一位双面神灵的面孔,兼有男女特征,应该象征着原初之神奥梅特奥特尔。
原初之神下方是一个鳄鱼头,鱼身和青蛙腿的怪兽,象征着被奥梅特奥特尔封印的原始海怪西帕克特利,传说中吞噬世界的存在。
环绕着原初之神有四个太阳,象征着已经逝去的四个纪元,与特诺奇蒂特兰大神庙的太阳石相似,依次是“四美洲虎”,“四风”,“四雨”,“四水”。证明了墨西哥诸部共同的起源。
而在巨石的最外侧,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图画,各种动物、小人和抽象的神灵,间杂着村落,城市,还有巨大的金字塔。
这些图画就是中美洲的文字,如同部落的史诗,记录着一个城邦从村落到城市的发展历程,还有著名的勇士或者神迹。除了世代传承的祭司,没有人能把图画解释清楚。
在这些图形文字中,不同的图形有不同的含义,同一个图形也有不同的含义,不同的图形也可以有相同的含义。
这种设计完全不是为了知识和文化的流通,反而更像是密教的传承。
这,就是祭司们所掌握的最为核心的权力:神话和图形文字的解释权。失去了这块传承祭盘,希洛特佩克城的祭司们就失去了神庙在城邦中最重要的根基。
祭司们既为信仰而哭,也为失去的权力而仇恨。
“创立文字好说,统一文字的事情一定要谨慎,这是在和祭司们争夺核心权力。”修洛特悚然而惊。“没有始皇的伟力,又如何能书同文呢?”
而得到传承祭盘之后,神学家国王欣喜异常,不再关注其他琐事,只是召集随军祭司们一起研究。
修洛特去了一次之后就偷偷溜走,此时的蒂索克眼中只有祭盘,倒是头一次,对修洛特的行动毫不在意。
接下来的三天里,无数的羽毛衣物,香草香料,金银饰品,宝石珍品被陆续从希洛特佩克城运来。修洛特也收到了使者允诺的礼物,有了一种成为土豪的错觉。
除了贡品,大军索求的还有普通衣物,鱼肉粮食等日常消耗品。
墨西加的武士们为战利品喜笑颜开,奥托米的贵族和武士眼中,却是愈发愤恨的火焰。
最后一天的傍晚,城邦的城门大开。三千被最后决定的祭品,终于在亲人的哭喊声中被押送到墨西加营地。
乌云再次笼罩了四野,八月的风雨总不停歇。
至此,修洛特清晰的明白:从祭司,到贵族,到武士,再到平民,这座城邦中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是墨西加大军彻底的敌人了。
而区区几个贵族质子,又如何能压制这样深埋的火焰呢?
第二十五章 奥托潘
墨西哥高原的夏季是温暖的,纵然风雨连绵,却没有一丝寒冷。
雨水在身上连成了线。修洛特只是披着件披风,穿了条短裤。他站在河边,看着数以千计的小船,就像迁徙的鸟群,从大雨中摇橹而来。
船夫们赤膊着上身,呼和着卸下粮食。然后船队先把国王最重视的城邦祭盘运走,接着是各种奢侈品贡品。随后,是拆成各种木头零部件的人力投石机,修洛特在河边查看着防水处理的细节,最后是被武士们押运的三千奥托米人。
无论是神石,贡品,武器,还是俘虏。他们都将沿着坦彭河而上,运往伟大的湖中都城。
坦彭河是大军的生命线。两三百公里的距离,依托于便捷的河流,只要两三万民兵和船夫,就足以维持二十个军团的补给。军团和后勤比例是八比一。
同样的距离,如果依靠高原的土路,没有马车和牛车,只能人力肩挑手扛,所需要的民夫就要翻四倍,军团和后勤比例是二比一。
而如果把土路换成山地森林,维持后勤的民夫又要翻倍,军团和后勤将是可怕的一比一。
至于两三百公里的热带雨林陆路,以此时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科技水平,无论民夫多少,大军的后勤线都无法维系。因为民夫们在路上,就会把运输的粮食消耗一空。
“河运和海运是古代帝国的生命线。”修洛特想,“可惜大军很快就要离开这条生命线了。”
希洛特佩克城邦最大程度的表示了臣服,城邦的贵族们竭力搜刮城市,把物资运出城外,以满足墨西加大军的一切要求。
不过顽固的贵族和祭司们并没有献出城池,武士和民兵们仍然驻守在城墙上。因为城市里有他们的一切,不到山穷水尽,是决不愿轻易放弃的。
蒂索克国王对希洛特佩克的臣服表示满意,也没有兴趣再花十个月时间,围攻这座耗尽财富的城市。
大军的下一个目标,是西方奥托米人松散联盟的核心,山中之城奥托潘,传说中奥托米人的北方祖地。只要攻陷了奥托潘城,奥托米人就失去了政治、文化和军事的中心,只能向帝国臣服。
六个军团的兵力被留在坦彭河西岸的营地。两个直属军团负责维持河边的大营。粮道将在这里转为陆路,沿着山地和森林,向西蜿蜒而去。
剩下四个城邦军团则一边监视希洛特佩克城邦,一边维持陆地的粮道。
随后,在九月的第一天,国王率领着两万多直属武士,两万五千直属村庄战士,两万五千城邦武士,还有近四万城邦民兵,十四个军团,一共十一万大军,如同浩浩汤汤的蚁群,向两百多公里外的奥托潘行去。
起伏的山地、幽暗的森林、连绵的风雨、被大军惊跑的鹿与狼,还有空无一人的奥托米村庄,这就是沿途的风景。
修洛特又路过初阵时的战场,伯塔德护卫着他,两人站在指挥官的丘陵上,一起看着细雨下的广阔林野。在鲜血滋润过的土地上,青草已经足够茂盛,足够覆盖所有曾经的痕迹,除了人们心中的回忆。
大军不过是匆匆过客。
在行军的沿途,总指挥官托特克设下四个占据高地的营寨,把四万城邦民兵转为后勤,负责运输和护卫粮道,也顺便节省粮食的消耗。
最终,在半个多月的艰难跋涉后,近五万墨西加武士,加上两万五千直属村庄战士,一共九个军团,最终来到了奥托潘城下。
虽然人数大为精简,但墨西加大军的核心战斗力仍在。五万墨西加武士中有近三千美洲虎和雄鹰战团,一万多四级资深武士。
蒂索克国王有着必胜的信心。
即使所有的奥托米城邦联合起来,彻底动员,征召出十几二十万的民兵,他也能一战而胜。
国王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决战,一场能够刻在祭盘上的辉煌战役。他已经做好准备,为自己的即位雕刻一块如同阿兹特克太阳石般伟大的祭盘。上面将刻有十五位先君的伟业,而自己就是第十六位,
而祭盘的名字,就是“蒂索克之石”,以此来奠定国王无可争议的神权与王位。
国王的自信一直持续到看见奥托潘城的那一刻。那一刻,他的微笑凝固了。
“天神在上!”修洛特艰难的走出山林,抬头第一眼就是远方的山城。“这就是奥托潘城?!”
修洛特转头,和身旁的阿维特对视一眼,同时苦笑起来。早就听说奥托潘易守难攻,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地形。难怪即使一百年后,西班牙人也只能在这里维持半自治的统治形式。
两人的身上满是林间跋涉的落叶和尘土,身旁的侍卫们在帮他们整理行装。他们身后,是同样辛苦跋涉的大军。
奥托潘城的高度应该介于日本的山城和平山城之间。仰头看去,它坐落于山间的台地上,台地相对高度大概在四十到五十米。
北面最为陡峭,依稀和附近的山脉相连,有小溪隐约流下。其他三面坡度略缓,有人烟行走留下的简易道路。
城邦面积估计超过五平方公里。城墙依托山势而建,大概也有四五米高,把整个台地包含其中。修洛特隐约看到山顶的城墙上人影晃动,旗帜飘扬,应该是发现了大军的痕迹。
“这座城不好打。地势险要,又不缺水源。现在还是雨季。”
“很不好打。难怪奥托米人虽然弱小,却能够在北方的乱战中扎根两百多年。”
熟悉的对话,两人相视无言。
过了一会,总指挥官托特克匆匆而来,他面容严肃。一见面,就一把拉住修洛特:“修洛特,你的那个投石机能够轰击到山上的城池吗?”
修洛特摇了摇头:“整个台地,从边缘直到坡底,都在对方城墙的极限射程下,从山顶滚下的投石更是能彻底摧毁投石机。即使不考虑远程攻击,这么倾斜的山坡程度,投石机也很难架设。最后,即使侥幸架设成功,往上射击二三十米高处的城墙,也没有任何的威力可言。”
托特克皱了皱眉:“就没有其他的方法了吗?比如用木头梯子,或者你上次提过的尖锐金属头带轮子的车?”
修洛特和阿维特同时摇头。
“精锐武士们扛着用木头梯子往山上爬四五十米。需要被城墙上的石头,木块,标枪,弓箭,石弹单方面射击近三十分钟,消耗巨大的体力,然后还要强行登城作战。更何况是在雨水绵绵的雨季。武士的伤亡会太过惨重,这不可能。”阿维特说到,脸上失去了笑容。
“先不说冲车的打造难度。单这种地形,冲车就很难推上台地,而对方的滚石完全能将冲车击毁。”修洛特也无奈的道。
“真的一点办法没有吗?”托特克不死心的最后问道。
两人再次摇头。
“围城吧。”阿维特说。
奥托潘城就是建立在山区的城堡。其实在这个时代,真要打也是有办法的。修洛特想,先用大量的炮灰部队,消耗城中的滚石滚木。
接下来,用西班牙人的大口径短管炮,就可以轰击城墙直到崩塌,或者用优势的长弓手,压制住城头守军的远程攻击,然后推动冲车破开城门。最后依靠精锐的突击部队,从缺口或城门突入进去近战。
无论哪一种,都需要优势的远程压制,精锐的大量伤亡也不可避免。
而现在...“还是围城吧。”修洛特也道。
很快,七万多的墨西加大军就在奥托潘的三面扎营,封锁易行的大道,修筑简易的城垒,再派出精锐小队,巡逻起险峻的北方。
托特克尝试了各种方法,挑衅城内的守军。根据最后的情报,汇聚了瓜马雷和帕姆斯的部分援军后,城内现在有一万多名武士,三万民兵,还有三四万平民壮丁,粮食最多可以支撑一年。
也许是被上次的战役吓破了胆子,又也许是铁了心做一只缩入壳中的乌龟。无论墨西加武士们如何引诱挑衅,奥托米人只是纹丝不动,死守奥托潘。
漫长的围城战开始了。
第二十六章 造字
温暖的季风载着湿润的水汽,从一片宁静的加勒比海飘起。
它穿过还是蛮荒的岛屿,穿过凶莽的雨林,穿过瓦斯特克人的平原,然后沿着墨西哥高原升起,抚过繁盛的墨西加谷地,便化作轻柔的细雨。
细雨飘过天空与原野,飘过山脉与森林,飘过奥托米人坚固的山城,飘到山间墨西加武士的营地。
然后它轻轻落下,打湿了一间木屋的布幔,水滴划过柔软的弧线,映入一个少年的眼里。
少年便抬笔沉思,然后画出一个水的象形,是五条弯曲的蓝线,随后在下方写了一个“水”字。
少年修洛特看着眼前的木板,上面画满了蓝色的图形和文字。图文分两行,第一行是各种类似甲骨文的象形图,第二行是繁体的汉字。
看到木板已经写满,他便把木板从面前的土台上取下,放到旁边整齐排列的木板堆里。
随后,他拿起用头发制作的毛笔,蘸了蘸靛蓝的玛雅蓝墨水,还未开始苦思冥想,就看到墨水已经不多了。
他便唤来伯塔德,让他去祭司们的房间里,再拿一些玛雅蓝染料。如果不够,就用野青树的树叶和坡缕石的黏土现场调配一些。
伯塔德走后,修洛特悠悠的叹了口气,他感觉到自己所有的智慧被消耗一空,需要休息片刻,稍微回一点精神。
围城已经两周,好不容易有了空闲。修洛特便开始做一项预谋已久,又极其重要的大事:“造字”。
在修洛特眼中,阿兹特克,乃至整个中美洲,此时还处于绘图记事的传承时代,象形文字的萌芽刚刚产生,如同他曾经和父亲学过的图形“战争”,一个盾牌和一根棍棒,还有“死亡”,一块白布包裹着的一具尸体。
这些图形还处于象形文字的萌芽,比“六书”齐备的殷商甲骨文要原始的多,估计和夏朝传说中的夏篆在同一个水平。由此也能推测,美洲先民从欧亚大陆分离而来时,还处于没有文字萌芽的史前时代。
按照修洛特的经验,此时阿兹特克的图形“字”过于随意,书写与解释都按使用者的心意而变化,文化的权力被牢牢禁锢在祭司手中。
文字是国家的基石,文化是国家的根本。
对于志存高远的修洛特而言,他无法容忍帝国没有文字的现状,便准备亲手把这个缺陷补上。
最开始,修洛特雄心勃勃,准备模仿神话传说,自己创造一套文字体系。然而,这个想法只出现了十分钟,就卡死在第一个文字上面。
随后,修洛特便转向自己最熟悉与热爱的文字体系:汉语。
他思维发散的想了很久,觉得一个使用汉字的墨西加帝国也很不错,“华夏阿兹特克天朝一统美洲”,想一想就觉得热血澎湃。
接下来,他便遇到一个难题:“文字的发展并非一蹴而就。”
对于文明初兴的墨西加人而言,是不可能一上手就使用简体字的。一个墨西加武士,他可以理解“天地玄黄”,却还未学会“宇宙洪荒”,看得见“日月盈昃”,不懂得“辰宿列张”。对他而言,“科学”、“经济”、“文化”这样的抽象词,更没有建立概念的基础。
汉文字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对于世界,对于社会的认识。它是从象形而来,从最朴素的世界感知而来,然后经过不同时代,在思想的融入与文化的演变下,才从形象走向抽象。说文解字的每一个解读,都是先祖对世界的一种认知。
修洛特不希望单纯引入作为工具的汉字,就像后世墨西哥的西班牙文。他希望融合的,是依托文字,已经成熟的汉文化。这样,一方面加速整个阿兹特克文明的发展,另一方面也能中和过于血腥的人祭文化。同时,以汉字的完整架构为主体,加入已有的图形文,然后引入纳瓦特语的形声字,从而节省数千年的演化时光。再依托文字,尽快进行联盟的政治、宗教、文化改革。
“文王教化处,游女俨公卿。过之不敢慢,伫立整冠缨。”修洛特吟了几句诗,随即觉得把自己比作文王,把武士们比作游女,有些耻度过高,便笑了笑继续冥想苦思。
现在,修洛特手中已经有了具体的文字模板:繁体汉字。
他要做的,是以半形象的繁体汉字为基础,反推更形象的甲骨文、篆文、或者编造的象形字,搭建一个具体事物->形象的甲骨文/篆文->半形象繁体汉字的逻辑过程。最后从半形象的繁体汉字中,引申出抽象的概念意义。
过了片刻,修洛特听到有人掀开屋门的布幔,便看到伯塔德拿着陶罐装的染料进屋,后面还跟着有几天没见的阿维特。
“修洛特,最近在忙什么?”阿维特笑吟吟的道,“这几天营地中有不少宴会,都没看到你出现。”
“宴会不过是吃些烤鹿,喝些龙舌兰酒。最近补给紧张,也没有太多好吃的。”修洛特也笑道:“最近我在忙一件大事,阿维特,你有时间就帮我一下。”
两人便盘腿坐在土台边,地上铺着鹿皮的毯子。
“你看看这些木板。”修洛特指了指脚边的一摞。
“这是什么?”阿维特便看向木板上的两行图文。
“这是文字。上面一行是各种图形,有不少我们在祭盘上都学过。下面一行文字是图形意思的总结,有固定的书写形式和构造文字的结构。你可以根据图形,猜一下文字的意思。”
阿维特一下来了兴致,便仔细研究起来。
“这一块木板,上面的一行图像是,一个人,一只眼睛,一座山,一条河,一颗树,两颗树,三棵树,一条鱼?”
修洛特看了一眼,下面一行字是“人,目,山,水,木,林,森,鱼。”
“对,下面的字,就是对上面象形图的一种书写规范和含义浓缩。你看,一个木字就是一棵树,而两个木字就是一大片树林,三个木字就是我们后面的森林。这个木字的叠加不是一个两个三个的数量,而是一大片空间含义上的扩展。”
“那这一块木板,图像是一个人拿着圆圆的东西,一条河中间有陆地,一棵树上面结出果实,一只眼睛上面有头发,一个人抬着头看着天?这些图像是从上一块木板引伸出来的?”
“很对,所以下面的文字也和上一幅有关系。依次是瓜,洲,果,眉,天。瓜从人字来,洲从水字来,果从木字来,眉从目字来,天也从人来。”
“阿维特,你再看这一块。长在地上,结着圆圆果子的,就是‘豆’;豆子长得茂盛,有很多的苗和叶子,就是‘豐’,丰收的意思;这个骷髅的形状就是我们身体里面的‘骨’。‘豐’字从丰收引伸出大而饱满的意思,‘骨’和”‘豐’合在一起,就是把骨头扩展成大而饱满,那就是你的身体,‘體’...”
“还有这一块,你看一条线就是‘一’,两条线就是‘二’,三条线就是‘三’,一条短线加一条长线就是‘上’,一条长线加一条短线就是‘下’...”
两人聊得越发投机,直到夜幕将至,房间里昏暗起来。
“修洛特,这些字很有意思。开始的时候,都是一些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然后逐渐组合起来,就变成某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了。但是,对这些不知道的东西,看着你说的字,我偏偏能够有一些理解的感觉。”
“那是因为你太聪明。”修洛特哈哈一笑。“你觉得这些字怎么样?”
“很不错。”阿维特欣然称赞着。
“那我和你说字的意思,然后你来画相对应的图形好不好?”修洛特循循善诱。
“也行。这些天还算清闲。就陪你玩一会。”
“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这不是玩,我想用这些固定含义的字,来取代祭司们的记事图形,你看怎么样?”
片刻的沉默。
随后,阿维特笑道:“我还想活的久一些,我也想你活的久一些。”
第二十七章 公元1481
转眼已是十月中旬,奥托潘的围城已经持续了一月。
漫长的雨季终于有了离开的痕迹,天空中迎来了久违的晴朗阳光。
这段时间,修洛特和阿维特整理了近一千个常用的汉字,并画出了相对应的象形。同时,修洛特也把这些文字,教授给追随他的武士们。
这些字从生活中的事物出发,彼此在偏旁部首上联系,互相解释对方的含义,然后逐渐引伸出基本的抽象概念。比如用“寸”和“土”搭建出的正式官署“寺”,然后是在“寺”中研究太阳“日”所得出的时间概念“時”。
随后,修洛特灵机一动,拉着工匠一起动手,制作了最简单明晰的计时装置日晷。然后他得意的向阿维特展示。
阿维特却只是笑着告诉他,这种玩具玛雅先民在两千年前就已经发明了。只是因为修洛特还没有经历过长期而正式的祭司教育,所以在天文上尚且知之甚少。
“按照我们从玛雅人那里学来的历法,一年是二十个月,一个月是十八天,每年结束时有五天的凶日,每四年再额外为加一天凶日。”
每年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修洛特想,这个我也知道。
接下来就是修洛特所不知道的了。
“世界为诸神所创造,诸神来自于七星汇聚的夜空,遥远不知归处的地方。”阿维特说着就唱起一首祭祀的歌。
“二十年是一卡年,二十卡年是一伯克年,在六十四又二分之一伯克年后,是万物轮回的结束,太阳神回到七星的起源。”
一个纪元是25800年?修洛特默默计算。七星汇聚?是北斗七星吗,不对,玛雅人观察的应该是昴宿星团。太阳神回到七星?太阳绕昴宿星团旋转一周大概是25800年!
修洛特忍不住以手扶额,历法这么先进的文明居然没有文字,这科技树点的。
“太阳新生太阳死去,一个轮回有五个纪元。第一纪元主角是巨人,吃橡子,为四美洲虎的时代。第二纪元是人,吃松子,为四风的时代。第三纪元是人,吃莲子,为四雨的时代。第四纪元是人,吃水蒲,为四水的时代。”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修洛特揉着额头,听讲着天文与神话。
“第五个纪元便是现在,主角还是人,吃玉米,为四运动的时代。在纪元的终结,是万物的归墟,世界在地震中毁灭,生灵在洪水中死亡,太阳神返回神国,那是世界的末日。”阿维特庄重又神秘的吟唱着。
“世界末日?”修洛特莫名的感觉到这个词很熟悉,“玛雅人的世界末日?2012!”
修洛特兴奋的跳起来,一把抓住沉浸于神话预言中的阿维特:“现在离世界末日还有多少年?”
“我算一下。不用担心,世界末日还早。”阿维特笑了笑,略微惊讶于修洛特的反应。“现在离世界末日还有一伯克年又六卡年又十一年。”
四百加一百二加十一,五百三十一年?今年是公元一四八一年!
修洛特感动的有些痛哭流涕,他终于知道了现在的年份,对历史的记忆(欧陆风云)终于可以和这个时代串联到一起了。
公元一四八一年,离哥伦布发现美洲还有十一年,离西班牙人入侵墨西哥还有三十八年。
这个时代,世界的中心还在远东和近东,那里有最密集的人口,最雄伟的城市,最繁华的市井,还有最强大的帝国!
在远东,大明正如日中天,还处在成化新风的盛世,北破漠北蒙古,东征建州女真,威压东亚,是这个世界毫无疑问的主角;朝鲜王国正处于激烈的内部斗争中,四大士祸开启了党派纷争的浪潮;日本刚刚经历了应仁之乱,战国时代开启,乱世已经到来;
在东南亚,大城王国处于白象王统治的繁荣时代,开始了一系列的改革;在爪哇群岛,印度教的满者伯夷帝国开始衰落,***教的淡目苏丹国开始崛起。
在中亚,跛子帖木儿创建的帝国已经分崩离析,而莫卧儿帝国的开创者巴布尔即将横空出世,去征服北印度混乱中的德里王朝;而在南亚的德干高原,历史上倒数第二个印度教帝国毗奢耶那伽罗正处在第一王朝末期,内乱将至,失去一统南印度的最后契机。
在近东,另一个世界的主角,光芒璀璨的奥斯曼帝国即将迎来它的极盛时代。这一年,东罗马的征服者苏丹穆罕默德二世刚刚去世,他已经征服了半个巴尔干半岛,控制了克里米亚汗国,侵入伊拉克北方。
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里,星月的扩张永不停止,奥斯曼帝国会继续征服伊拉克,叙利亚,圣城巴勒斯坦,马穆鲁克埃及,整个红海沿岸,直到完全控制住东西方贸易,迫使欧洲新航路的探索与开辟。
而奥斯曼西征的浪潮反复向前,征服罗马尼亚,瓦拉几亚,直到巴尔干全境。然后征服匈牙利,入侵奥地利,兵围维也纳,带给欧洲人无法抑制的长久恐惧。
在东欧草原上,此时,莫斯科公国刚刚从金帐汗国的附庸中独立出来,斯拉夫民族终于迎来了新生的曙光。在融入了鞑靼人的文化与血脉后,斯拉夫人向东方的扩张会持续半个千年,穿过中亚的无边草海,翻越无垠的西伯利亚,直到寒冷的日本海边。
在中欧,波兰王国正处在亚盖洛王朝的“黄金时代”,贵族庄园的繁荣伴随着贵族议会的发展,从此一直维持着王国松散的强大;在神圣罗马帝国,伟大者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即将成为皇帝,他筹划着艰难而漫长的帝国改革,也用精心安排的政治婚姻为哈布斯堡王朝开拓出广阔的未来。
在西欧,西班牙帝国诞生于卡斯提尔和阿拉贡王国的合并,虔诚的天主教徒费尔南多二世成为第一任国王。八百年的收复失地运动即将结束,摩尔人已被驱逐回北非。西班牙人的目光,即将和哥伦布一起,来到原始富饶、充满未来的美洲,带着对黄金的无限贪婪。
纵然恩里克王子已经去世,葡萄牙人的探索还在向前,他们即将发现刚果,穿过好望角,殖民南非,在东非建立商站,随后在红海再次遇到奥斯曼人,最终抵达富饶而分散的印度,建立起一个只有两百万人口的殖民帝国。
此时,在慎密者路易十一毕生的努力下,法兰西王国终于兼并了勃艮第公国,完成了来之不易的统一。蜘蛛国王即将去世,并留给法兰西人君主专制的雏形。
而对于远离大陆的英格兰人而言,持续三十年的蔷薇战争还未结束,英格兰的统一似乎依然遥远。这个小岛上还有威尔士、爱尔兰和苏格兰,没有人预料到,这里会有一个未来的帝国。
在西非,攻占了马里的廷巴克图之后,桑海人终于沿着尼日尔河建立起黑非洲的帝国,随后在西非海岸和葡萄牙探索者第一次相遇。
在东非,埃塞俄比亚人还处在所罗门王朝的统治下,漫长的统治还要持续五百年,维持着星月海洋中唯一的十字。
“今年是公元一四八一年,一个一切尚未发生的时代,一个充满可能的时代!”修洛特想,“此时世界的中心在东方。欧洲人还没有获得美洲的财富与土地,还没有开启美洲,非洲,印度,东南亚,乃至中国的逆袭之路。他们还没有强大起来!”
“我还有三十年的时间,来统一中美洲,迎接远到而来的殖民者。”修洛特终于放下了对于未知的恐惧,征服的火苗燃烧成了火焰。“我既然来到这里,就注定要改变一切!”
“修洛特?”阿维特有些疑惑的看着良久站立的修洛特。
少年在漫长的思绪后终于回到现实,然后便发出开心的大笑。他激动的难以自抑,热情地抱住自己的老师。
阿维特的微笑瞬间凝固,他一脸嫌弃的伸手摸了摸修洛特的额头,嗯,没发烧。“你这家伙,突然间怎么回事?那只是神话,世界末日不会到来。”
“是的,老师。”修洛特把脸贴在老师的胸膛,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世界末日不会到来,我们将改变这一切...”
第二十八章 游击
雨季的离开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夜晚。第二天清晨,当阳光划破黑暗,晴朗重回天空,人们便发出热情的欢呼。
围城的营地很快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武士们终于可以把上霉的衣物拿出来晾晾。同样晾晒的,还有仓库门口一堆堆微微发霉的玉米饼。
而在不远处的丘陵上,雄壮的武士们正盘腿坐在茂盛的草间,一边享受着舒适的阳光,一边愁眉苦脸的看着手中的木板,艰难的跟随修洛特学习着可怕的“文字”。
看了看草地上的人数,修洛特微微叹了口气。
他对身旁的伯塔德道:“这段时间,营地的粮食供应不太充足,加上雨水浸泡,似乎有不少武士都生病在床。”
伯塔德点点头:“王室直属大营里,因为水土不服病倒的武士就有两三百人,其他两个营地只会更糟糕。好在追随的武士们只有两个坏了肚子,估计是吃了发霉的玉米饼。”
修洛特点点头,随后忧虑的看了眼远方,那里是城邦武士们的营地,自己的父亲率领着特奥蒂瓦坎的军团也在那里,不知道情况如何。
“祭司果然有神启。把水煮开再饮用的仪式确实有效。”伯塔德又钦佩的对修洛特说。
修洛特无奈一笑。最开始,他告诉追随的武士们,要把饮用的水煮开才能喝,以减少雨季的疾病。
可是在这个时代,没有金属的工具,樵采与生火确实是一件非常辛苦的差事。武士们并不愿花费几个小时只为了喝些热水。
最后,他只能假借神话,告诉追随者们:“死神修洛特尔有护卫太阳的职责,对使用火焰祈祷的人会网开一面。”这才勉强把饮用开水的习惯推行下去。
“雨季终于结束了。接下来,粮食的运输和损耗都会改善很多,大家都可以把玉米饼吃到饱。”修洛特笑着,鼓励着身旁面带菜色仍然坚持学习的追随者们。“来,继续学习,你们都是国家的栋梁!”
然而,旱季的到来并没有让一切变得更好。正常的粮食运输只持续了不到两周,十一月下旬,就屡屡传来运粮队被袭击的消息。
阿维特和修洛特盘腿对坐在小屋中,伯塔德坐在修洛特身后的位置上。
“两天前,一只一百人的运粮小队遭遇袭击。一百民兵,没有一个人逃脱。”阿维特面色严肃的道:“民兵的衣服都被扒光了,应该是奥托米的山民。”
“这已经是这一周来的第二次了。上一次,民兵的首级被斩下,堆砌成示威的金字塔,身上的衣服保持完好,应该是奥托米的武士小队。”沉静的伯塔德补充道。
“看来有大量的奥托米人潜入了我们后方的山林。”修洛特点点头道。“营地的粮食储备够吗?”
“营地里的粮食还能维持三个月,以正常消耗来算。”阿维特微微笑了笑,“粮食的情况暂时还不紧急。山林里无法长期维持大部队的存在。小股的奥托米人只能干扰粮食运输,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暂时还无法截断我们粮食的运输通道。”
修洛特点了点头,十多万人的后方部队还是有效的维持了七万精锐的后勤补给线。
“但这是一个非常不妙的预兆。这些袭击者来自哪里?”修洛特认真的问道。
“大部分武士和几乎所有的民兵应该来自瓜马雷和帕姆斯。斥候们发现,这片地区的村庄最近都有征召。”阿维特最近又负责起大军的情报工作,警卫工作还是由托特克兼任着。
“而小部分武士,可能来自更遥远的西方特凯科斯还有北方靠近科阿韦拉的山地。那里的奥托米城邦们虽然弱小而遥远,却也能派出百人规模的武士小队。”
修洛特点点头,特凯科斯在距离奥托潘一个多月的西方。再往西就是特斯克人的地盘,此时塔拉斯科人正讨伐着那里。
而科阿韦拉在距离奥托潘行程近两个月的北方,那里满是荒凉的戈壁和贫瘠的高原,有着被称为奇奇梅克人的半游牧民族,几乎是中美洲世界的边缘。科阿韦拉再往北就是可以捉到野牛的德克萨斯草原。
“围城两个多月,各地方的奥托米人终于有了反应。”接着,修洛特又问道,“总指挥官有什么应对的计划吗?”
“从希洛特佩克城到奥托潘有两个多星期的路程。中间扎营的四万民兵用来维持后勤运输还行,打仗的战斗力就不够看了。托特克准备从两头各抽调两千人的武士,分成四十个一百人的小队,搜索袭击者们。”
修洛特思考了一会,抬头对身旁的伯塔德说:“伯塔德,你能带领一个二十人小队,参与到搜索奥托米人小队的战斗中去吗?我们得掌握下奥托米人在山地中作战的具体情况。战斗小心点,多收集一些信息。”
伯塔德便沉静的低头行礼:“乐意为您战斗,交给我吧!”
于是,残酷的林间绞杀很快就开始了。大部分武士小队都在搜索中无功而返,而小部分武士小队一旦遇到,就是不死不休的林间搏杀。在幽暗的森林里,武士和民兵的尸体倒伏在高大的松树下,这时候他们再也没有什么不同。鲜血滋润了松软的土地,让植物越发茂盛的生长。
在一个月的山林袭击与搜捕中,有十多名美洲虎战士折损,四百多名武士阵亡,还有五六百人受伤,奥托米人的伤亡只有两倍于此,而且大部分是民兵。
这种山林袭击战的损失竟然相当于一场大规模的战役,蒂索克国王既愤怒又不安。墨西加武士们的怒火在熊熊燃烧着,大部分对着敌人,小部分留给了国王。
当修洛特再见到伯塔德的时候,这位美洲虎实力的战士还是一脸沉静,肩头却多了一处包扎的痕迹。
修洛特有些吃惊,如果不算托特克,伯塔德和奥洛什几乎是他所见过最强大的两位战士。他有些紧张的关心着自己的头号武士。
“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被奥托米猎人的单弓偷袭了一箭,已经敷过药粉了。”伯塔德摇摇头,“情况不太乐观,山林给奥托米人的帮助太大了。”
“奥托米的民兵和猎人会设下不同的陷阱,比如一个挖好的陷坑,下面插上尖木棍,上面用树枝搭起支架,再掩盖上浅浅的土和草皮。一旦人踩上去,重量超出,树枝就会断裂,墨西加武士们就会掉下去,扎伤腿和脚,甚至当场死亡。”
“还有一种木尖刺构造的叉子,藏在树叶和草中,一端用绳子连在弯曲的大树枝或者小树上,然后奥托米人会引诱武士们追击。武士们一旦触碰到地上拉好的绳子,机关就被触发,然后树枝带着叉子反弹过来,如同美洲虎的全力一击,力道之大可以扎透人身和皮甲。”
“相比较而言,我宁愿遇到奥托米的武士。”伯塔德坦然道,“奥托米的民兵在山林中可以当成半个武士来用,少数猎人则如美洲虎战士一样可怕。”
“山林打散了我们有力的阵型。沉重的黑曜石战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民兵的石矛反而显得灵活。各种陷阱能够忽略皮甲的保护,抹平武艺的差距。地形的熟悉还能够让奥托米人保留更多的体力,寻找更合适的时机。”
伯塔德最后总结说:“我们不能和奥托米人在山林中消耗下去了,武士的牺牲太过廉价。只要到平地进行大规模正面作战,一个墨西加武士团可以轻易的击败五倍的奥托米民兵,而且伤亡要比山林少十倍。”
修洛特点点头,他意识到大军已经实际上陷入了最原始的游击战中。
这种山地游击战,将削弱精锐敌军的战斗力,同时给熟悉地形的山民极大的战斗力加成,就如同历史上难缠的瑞士山民和南非布尔人。游击战能让弱势的一方和战斗力悬殊的对手打出不悬殊的伤亡比。
“战争的地点必须改变。”修洛特认同道。
两人正在严肃的分析战法,就看到阿维特步履匆匆的走来。
他伸出手,自然的一把拉住修洛特,随即笑着说到:“国王召集议事,我们快些过去吧。”
第二十九章 杀伐
前往国王大帐的路上,修洛特看了看天空。深深的天,高高的云,不再温暖的阳光,带着寒冷的风。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的月末,很快就到岁末的凶日了。”修洛特想着。
大帐内的国王依然高居王座之上,面如神祗,微闭着双眼,显得古井无波。今天的会议,战争祭司们没有到场。大帐右侧依然是披着太阳石双面披风的中军指挥官,而大帐左侧是头戴羽冠,披着不同披风的城邦军团长们。
修洛特看到自己的父亲也站在大帐左侧的前端,脸上满是刚毅与担忧。直到看到进来的两人,修索克才喜悦的一笑,和修洛特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又对旁边的阿维特点点头。
随后,修洛特跟着阿维特来到右侧站定。他环视周围,大帐中诸将大多忧心忡忡,熟悉的首领们忍不住交头接耳,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浮躁不安。
又过了片刻,等到指挥官和各军团团长都已经到达,蒂索克才睁开眼睛,用凌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大帐中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些,直到彻底安静下来。
修洛特回忆了下以前国王议事的场景,观察众人的神态和安静的时间。看来,国王的威望下降了。
“这次召集你们过来,一是了解下各军团的伤亡,二是讨论下一步计划。”蒂索克看着城邦军团长们,“你们的伤亡如何?”
众将依次汇报军团武士的损失,大骂着奥托米人的狡猾,顺便抱怨粮草不够,希望国王能再分发一批下来。
修洛特看到蒂索克的眉头微微皱起。
围城已经三个多月,这段时间的伤亡确实比预期大很多,雨季水土不服加上山林游击,五万墨西加武士,已经病亡六百多人,阵亡四百多,而抱病和受伤的累计近两千,连军功贵族美洲虎战士都死了二十个。
三个多月,精锐的武士们竟然伤亡了有三千人。修洛特有些诧异于这个数字。五万奥托米武士都不一定能带给大军这个伤亡。
由此可见,后勤和环境对军队的伤害,有时远比大规模的战役要大。
指挥官们都不在意民兵,所以没有太具体的伤亡数字。修洛特只知道大营和后方的民兵也折损了三四千人,大多集中在维持山林运输的部队上。他们一半死于雨季艰难的山林,一半伤亡在奥托米小队的游击中。
蒂索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奥托米人的伤亡如何?”国王看向托特克。
托特克罕见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一步朗声到:“我们找到了两千五百多奥托米民兵的尸体,至于武士遗体...不到一百具。”
大帐中顿时一片哗然,奥托米的民兵居然和墨西加武士们打出了二比一到三比一的伤亡比,这是一个让人完全无法接受的数字。看来奥托米人终于找到了对付墨西加武士的办法,修洛特想。
国王努力平复了下心情,也让大帐中的诸将安静一下。
随后,蒂索克严肃的问阿维特:“这些奥托米人是从哪里来的?还有多少?”
“民兵们来自瓜马雷和帕姆斯,武士们除了这两地,还有一小部分来自更遥远的西方或者北方城邦。”阿维特也严肃的回禀着,“武士数量估计一千多,民兵难以计数,因为这两地的村庄还可以再动员几万人出来。”
听到几万人的数字,将领们又喧哗起来。大家吵吵嚷嚷的要给奥托米人好看。修洛特凝神听了一会,发现暂时还没有人提到撤军。奥托米人正面战斗的无力给了大家一种软弱可欺的感觉,一种胜利在望的错觉。
这一次,连国王都难以平息大帐的喧闹,他也无心平息。
蒂索克让托特克上前,两人低声讨论了几句。然后,修洛特就看到托特克面容冷硬的重重点头,眼露寒光,接着又用左臂重重的拍击了一下自己的胸膛,表示承诺。
过了许久,大帐内才安静下来。蒂索克点了点头,托特克便大步走到中央,站在一座齐胸的石台后,向众将宣告国王的决定。
“国王决定分出两路偏师,讨伐瓜马雷和帕姆斯城邦。一路是王室直属,一路交给城邦联军。每路偏师各出八千武士,至少要有一千美洲虎或者雄鹰战团,都换上普通武士的行装。”
“每路再附带两千直属村庄战士,用来携带粮草和运送战利品,战利品以粮食优先。”托特克的目光集中在城邦团长们的脸上,凶悍的注视直到各邦团长都点头同意。
“此次出征目标有三,首先直扑瓜马雷和帕姆斯城下,要求城邦臣服纳贡,断绝和奥托潘人的联盟,撤走袭扰的民兵。要求以退兵为主,贡品可以不要。”
“其次,如果瓜马雷和帕姆斯不愿意退走援兵、断绝盟约,偏师就向城邦示弱,诱使他们出城而战。”
“再次,如果奥托米人还是像老鼠一样缩在地洞里。”托特克顿了顿,又扫视众将一眼,随后卸下背后的黑曜石长棍,“马夸维特尔”,然后双手高举,肌肉膨胀,用力向下一挥。
修洛特便听到一声巨响,托克特身前的石台便轰然炸裂,尘土扬起,竟然被一棍击碎。
众将心下骇然,看着托特克的眼中,带上了畏惧和服从。
尘土模糊了总指挥官的身形。修洛特看不清他泛红的眼睛,只听到冷冽的声音一字字吐出:“就让武士们把所有的村庄毁灭,烧掉一切!无论男女老幼,这一战不要俘虏,一个活口不留!”
众将相顾失色,片刻无言,随后轰然应诺,杀意就翻腾而起。
修洛特心中震骇,仿佛看到无边的血色,扑面而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修洛特就发现,虽然有着血腥的人祭仪式,但实际上,阿兹特克的军队从不做无意义的杀伐。
墨西加武士们只会捕捉能带走的祭品,然后把老弱病残,以及没有威胁性的少年放走,让村庄能够继续繁衍延续。
这就像美洲虎捕猎,只会捕捉满足生存的食物。而不像猫一样,为了娱乐进行无意义的杀戮。那是对祭品的浪费。
武士的晋升也是如此,只计算生俘战士的数量,而反对单纯的杀戮。
从神学上说,祭品是属于神的。只有在祭祀中奉献的生命,才能满足神的要求。世界需要源源不断的祭品作为燃料,来维持太阳的运转。
墨西加武士们需要延续的村庄,需要源源不断的祭品,这是一种现实的丛林法则,祭品就是生存的食物。通常不会像明代的军队为了财富而屠灭村庄,为了避免文官的压力而不留活口。
另一方面,祭品也拥有不同的等级。神裔的祭品最让神喜悦,贵族的血脉次之,普通的武士算合格,低劣的民兵只是可有可无的添头。
这也是希洛特佩克城宁愿献出一切财富,也不打开城门的原因:献祭三百高贵的神裔贵族,远胜过三千平民。
到现在为止,修洛特所经历的战争,都是低烈度的朝贡战争,而不像元清兴起时,那种残酷的异文化征服战争。
他已经能够面对战争,却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真正的残酷。
但是此时,因为粮道的威胁,大军出现存亡的危机。墨西加的武士们就像被捅了窝的马蜂,杀气腾腾的四散而出。他们要放下捕捉祭品的原则,以猫的绝对残酷,去应对老鼠的袭击。
众将随后四散出帐,点起精锐的武士,背起寒光的战棍,带上足够消耗的黑曜石锐片。
修洛特有些恍惚。他被阿维特拉着前行,脚步走不太稳。恍惚中看到父亲大步走来。
随后,修索克用力的把修洛特抱住,然后把头低到他耳边:“修洛特,我知道你一直心软,但心软毫无意义,我的儿子。要有武士的刚强!”
“生命不过花朵绽放,万物都将无声死去,而你总是要见遍血腥。平民的血,武士的血,贵族的血,祭司的血,甚至我的血,还有你自己!”
“武士,就是坦然的,把死亡当做归途。”说完这句话,修索克就低下头,亲吻着儿子的额头。然后又是一个用力的拥抱,随后转身而去。旁边的奥洛什有些担忧的看了修洛特一眼,也转身去了。
最后,只剩下阿维特,他侧着身子,看了修洛特一眼,微微笑了笑,就继续半拖着少年,向前大步而去。
第三十章 谈判
大风带着十二月尽头的寒意,有种秋冬时节时,特有的寂寥肃杀。
在热带的墨西哥北部,并没有掩盖一切残酷的白雪,只有再次丰收的时节里,田野中茎秆金黄的菜豆。
岁末已经到来,转眼已是凶日。
也许是粮食的压力,两路偏师很快集合完毕,随即带上一个多月的粮草。
两万军队向北两日,然后便分道西北和正北而去。留下三万武士,近两万民兵,还有神圣无情的蒂索克国王,坐镇在奥托潘城下。
卡萨尔留守在王室大营内,率领着一千美洲虎战团和五百断发禁卫军,枕戈待旦。蒂索克国王期待着奥托潘城邦能把握机会,出城破围,然后迎接这个“惊喜”。
托特克率领着八千直属武士,两千直属村庄民兵,一路毫不停留,直向西北的瓜马雷而去。
他有一块木板地图,每当斥候发现一个奥托米人的村庄,他就会用鲜红的染料,在那个位置画上一个圈。
修洛特本来并不想参加这次征伐。他想呆在营帐中,平静的教导追随者们汉字。阿维特却微笑着,坚定的拉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小屋中拖出来。
他只能留下一句:“你们要好好学习!”就被无情的拖走了。
伯塔德选了六十名优秀的追随者武士,跟随在修洛特身边。自从修洛特创造了“巨兽”投石机之后,便陆续有底层武士投靠,现在已经有三百多武士追随者。
还好,国王现在无心关注这种小事。
为了维持这些追随者们,修洛特只能时不时去找父亲化缘,修索克也一脸欣慰的答应,又派来些圣城武士充当骨干。
行军半月,沿途是起伏的山脉和丘陵。开始时都是茂密的林木,越是往北,森林越少,山势渐缓。
修洛特眼前能够清晰的看到丘陵和田野,还有田野间依稀的炊烟,尽头处是贫瘠的山间村庄。
半个月后,军团终于抵达瓜马雷城下。此时,托特克的木板上已全是鲜红的记号。
瓜马雷城是一座典型的平山城,修筑在一个丘陵上,城墙底部高于地面十多米。修洛特估计了一下,城市的面积大概四平方公里左右,城墙高度大约四米。不高的丘陵依然有效的加强了城市的防御,也让人力投石车的效果减半。
“山地、森林,山城、平山城。看来,奥托米人虽然弱小,确不是好的征服对象。”修洛特看着眼前的城邦沉思。“如果要发动领土征服战争,帝国第一个进攻对象应该是谁呢?”
很快,瓜马雷城墙上也人影闪动。阿维特说,除去对奥托潘的支援,现在的城内大概有五千武士,两万民兵,纸面上的数字足以和墨西加武士们一战。
墨西加军团行进到离城二里之地,八千武士们取下盾牌和战棍,随意的和城头对视。两千民兵则留在后面扎下简易营寨,守卫粮草。
托克特派出一个使者,举旗示意,要求和城内对话。过了半个小时,对面城门半开,十几个贵族和祭司匆匆而来。他们身穿华服羽冠,明显经过一番打扮。
为首的是一名贵族,身穿黑白的精致棉袍,面带笑容。贵族旁边跟着一位黑曜石头冠的老者。老者身量不高,身披黑白条纹的祭司袍,面色严肃。
托克特站在军团前方,他示意阿维特上前谈判。阿维特便带上随从,又捉住穿着天狗祭司服的少年,微笑着上前。
双方刚刚在离城一里的位置站定,修洛特就感觉到身上发寒。一抬头,对面的祭司老者正用千刀万剐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不,应该是自己身上的祭袍。
瓜马雷的贵族一脸笑容,略带恭敬的问道:“尊敬的墨西加人领袖,太阳神的后裔。”随后就听见祭司老者不满的咳嗽。
贵族笑容一滞,随后继续到:“我是瓜马雷的神裔贵族。不知道墨西加的武士团来到瓜马雷城,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与墨西加城邦联盟素来交好,这次响应奥托潘城只是碍于盟约,并非瓜马雷城本意。如果您的战团需要食物和酒水,城邦可以足量供应。”
阿维特也微微一笑:“白昼与黑夜之神的后裔,大军这次前来,一是希望瓜马雷城邦向伟大联盟表示臣服,交上象征性的贡品即可。二是要求瓜马雷城撤回对奥托潘城的援助,断绝和奥托潘的联盟。”
贵族还未说话,就听到老祭司愤怒的咆哮:“奥托米人永远不会向墨西加人臣服。奥托潘城是奥托米人的祖地,决不能落于凶残的墨西加异端之手!”
阿维特面色一寒,朗声道:“伟大的蒂索克国王正领导着我们,强大的希洛特佩克城已经投降。而现在,奥托潘陷落在即,十万武士已经把山城团团包围。城破之后,无论神裔、祭司、贵族,都将被献祭给太阳神。”
“墨西加的大军带着轰鸣的巨兽,所到之处,从没有奥托米的军队能够匹敌!现在瓜马雷城中只有五千武士,在大军的攻击下更是不堪一击!”
阿维特顿了顿,又面带笑容的说:“不过,瓜马雷城离湖中都城太过遥远,又实在贫瘠,仁慈的国王对这片土地其实并没有太多兴趣,墨西加大军的征服只到奥托潘城为止。”
“只要你们表示恭顺,献上象征性的贡品,撤回奥托潘的援军,就可以受到联盟的保护,在这片土地上平静而安全的生活。”
“贵族们的地位不会有任何变化,南方的塔拉斯科人也不敢再来入侵,联盟的商队还会带来棉布、可可、羽毛、宝石、金银饰品,甚至玛雅的神烟,你们的生活会比以前更加神圣,更加富足。”
阿维特温和的描述着美好的未来,贵族明显心动,他张开嘴,刚想要说些什么,耳边却又是一阵咆哮。
“奸诈的墨西加土狼!不要用虚假的未来欺骗原初之神的子民!”老祭司怒吼着,犹如修洛特记忆中愤怒的土拨鼠。
“一百多年前,是凶残的墨西加人把我们赶出肥沃富饶的谷地,退回贫瘠的北方。你们残忍的夺走了希洛特佩克城的神圣祭盘,还企图让奥托米人背叛亘古的信仰。你们这群异端!现在,你们连我们的祖地也不放过。原初之神会降下神罚惩罚你们!”
“和一个宗教狂热的祭司是没法好好交流的。”修洛特想。
阿维特没有理会祭司,只是试图继续诱导贵族。
“奥托潘城是我们奥托米人在北方的根基,所有城邦的家。”见到阿维特没有理会,老祭司反而冷静下来,转头对神裔贵族说道:“奇奇梅克人,塔拉斯科人,墨西加人,特斯克人,多少次异族来势汹汹的入侵,我们都是依靠奥托潘的山城挺了过来,然后等异族退去,就可以重新恢复我们的领地。”
“一旦奥托潘沦陷,墨西加人一定会献祭掉城中奥托米的神裔、贵族和武士,然后迁徙进墨西加人自己的神裔贵族。这样几十年后,当墨西加人的奥托潘城挺立在北方,又哪里有我们这些奥托米贵族和祭司的活路?征服必然会再次到来,那时候我们就没有奥托潘城可退了!”
老祭司的话明显打动了为首的神裔贵族,贵族脸上一阵肃然,微微点头向祭司行礼。
阿维特脸上于是一寒,高声吐出冰冷的威胁:“如果瓜马雷城执意继续错下去,大军就不会手下留情!城邦所有统治的村庄都会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财富会被抢走,土地变得荒芜,奥托米人会哀嚎着倒下,直到城内的每一个人都被献祭!”
闻言,老祭司神情激动的挥动着手中的神杖。修洛特感觉他随时都会暴走,双方的武士们也拔出战棍,用盾牌护住首领。
片刻后,老祭司才平静下来,冷酷的道:“原初之神保佑着我们!以你们的兵力,是攻不下瓜马雷城的。”
“城外的村庄,要毁就毁去吧。普通的平民不过是原野的青草,纵然大火烧为灰烬,春天到来,便又会重新生长。只要我们还掌握着城市,总有一天,土地会重新长满平民。”
“而奥托潘城是原初之神种下的可可树,神裔和贵族就是神赐予的可可。可可树一旦被砍伐,奥托米人就会被神所抛弃,随后走向灭亡。”
“即使烧掉满野的青草,也不如保留一颗神圣的可可!”土拨鼠老祭司最后咆哮了一句,就在阿维特满眼的杀意中,带着贵族离开了。
听到这里,修洛特陷入了思考,“似乎在这个时代的所有统治阶级眼中,平民都是无关紧要的消耗品。这应该是武士和平民的力量对比所决定的,我又该如何改变呢?”
阿维特摇摇头,转身回禀托特克。冷硬的总指挥官毫不意外,只是拿出了满是红圈的木板。
和平的谈判失败了,剩下的只有血与火。
第三十一章 钓鱼
太阳渐渐向西边落下,把天空染成淡淡的金黄。
修洛特盘腿坐在丘陵的山头,遥望着远处的点点炊烟。那是夕阳下金色的村庄,还有田野间金色的豆田,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
时间却在祥和中浸染,金黄的云朵,便在无声中渐渐深沉,凝成一道道红色的云涛。没有多久,在夕阳落入黑暗之前,修洛特又抬起头,却只看见血色的天空。
和瓜马雷的谈判无功而返。看着天色已是下午,托特克便不急于分兵掠夺,而是让武士们加入民兵的队伍,在离城池数里外的丘陵上,修建起一个大大的营寨。
军团便安然休息,仿佛毫无防备,等待远来的客人。
一夜安静无事。
第二天一早,修洛特早早的起来,套上一件轻便的长袍,就去找到正在睡觉的阿维特,询问今天的计划。
阿维特惺忪着睡眼:“修洛特,你别吵我,昨夜埋伏了一晚,什么都没等到。现在让我好好补一觉。”
“阿维特,今天的计划是什么?大军真的要散开去掠夺村庄吗?”修洛特没带羽冠,露出他清秀的面庞,稚气的脸颊,坚毅的侧脸,和倔强的眼睛。在旁观者的眼中,这是一个奇异而英俊的少年。
少年此时盘坐在阿维特床头。他等了一会没有回复,想了想,就伸出手指,戳了戳老师兼好友的鼻子。
阿维特鼻头微动,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终于醒了过来。“哎,修洛特,你别闹。掠夺村庄是肯定的,不过等会另有计划,你就跟着我,我们一起钓鱼。”
说完,他就用薄薄的棉布被子把头一蒙,转身又沉沉睡去。
修洛特有些无奈,只得起身回屋。他穿好羽冠和天狗祭服,变成一个严肃高贵的祭司。然后盘腿坐在营地中央,等待着总指挥官的命令。
很快,营地的武士们就被调动起来。修洛特先看到一千武士换上虎头羽盔和虎纹皮甲,恢复了美洲虎战士的身份。然后又看见两千民兵换上武士的战袍和参差的皮甲,在正牌武士的带领下匆匆出营。
接下来,托特克又先后点出五个武士千人营,分别散向不同的方向。这样,营地中只留下一千美洲虎战团和两个武士营。而在瓜马雷城头看来,大营中只有一千武士和两千民兵。
托特克又让十几个武士带上鲜艳的旗帜,到最近的山头等待,只要看到营地中美洲虎战团出动,就立刻举旗召唤伏兵。
此时已经到了正午,当第一缕青烟从不远处的村庄升起时,阿维特才醒来,不慌不忙的一番洗漱,穿着正式的太阳石披风,笑吟吟的向修洛特走来。
修洛特正心情沉重的看着不远处的村庄。
这时候,火苗已经燃烧成烈焰,浓烟从烈火中升腾,远远的看到人影闪动,还有武士挥动武器的剪影。视野中不断的有人影倒地,风中传来隐约的嚎叫与哭喊。最后是星星散散的人群,从烟火缭绕的灰尘中冲出,奔向数里外的瓜马雷城。
修洛特站起身,看着一道道的浓烟逐渐从四周升起,或远或近,而逃向瓜马雷城的平民也越来越多。他心中难受莫名,却又无从开口,随即就被阿维特抓住了肩膀。
“哎呀,修洛特,我的学生,你的心是不是柔软的棉布做的?”和少年相处的久了,阿维特倒是越来越没个正形。他呵呵笑着的说,“看到奥托米人受苦你都会难过,看,这哪里是冷漠公正的死亡与新生之神修洛特尔?简直是善良哭泣的河湖女神查尔奇赫特利奎。”
修洛特看向托特克的方向,抿着嘴不说话。他想找总指挥官谈一谈,想着能放过妇女和儿童。
“你别走啊。托特克现在可没心思和你聊这些村民。”阿维特笑了笑,把另一只手也放在少年肩膀,让两人正面相对。“放心,今天的目标不是这些村庄。”
“外面看着热闹,其实不过一两百武士带着两千民兵在四处放火,死不了多少人。真要动手,又怎么会让这么多人逃到瓜马雷城这边?”
修洛特一怔,逐渐从后世的某种情绪中平复过来。这种情绪,虽然出现的越来越少,却依然深深的刻在他的灵魂里,难以磨灭。而在他内心深处,始终留有着一份柔软。这也是,他与这个时代的所有人,最大的不同。
修洛特沉思片刻,才冷静的问道:“这是一个诱饵?我们设下了伏兵?是你的主意吗?”
阿维特赞赏的看了修洛特一眼。“不错,这是我的主意。现在营地里埋伏了三千武士,其中一千是美洲虎。营地左后和右后的山中,各有两千武士,离这里半个小时距离。瓜马雷城外半个小时距离的树林中还有一千武士。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鱼上钩了。”
接下来,修洛特便和阿维特伸腿坐在营地中央,靠着中心的大帐,安静的等着大鱼上钩。托特克则在远方站成了雕塑。
一千美洲虎战士也静坐在中心的数十个营帐里,他们把投矛和盾牌放在脚下,战棍背在身后,神态轻松的积蓄着体力。
营地左右两边各有一千武士,半数偃旗息鼓,半数摆出值守松懈的样子。墨西加武士们在无声的等待着。
在期望中,最大的大鱼是城里的五千奥托米武士和两万民兵一起来攻。这也是渔网的上限。
奥托米人如果全军出动,营地的三千武士就会立刻据营坚守,山头召唤援兵。然后五千武士伏兵从三面赶来,最后汇集在营寨下把敌人彻底击溃。
而此刻,谁都不知道鱼会不会上钩,又或者有多大。修洛特就静静的看着浓烟缥缈在远空,太阳向西方落下。
直到太阳西斜,离日落不过一个多小时,修洛特才听到忽然的嘈杂声,数里外的城邦突然间城门大开,两千多武士蜂拥着冲向营地。
托特克终于动了,他观察了一会,先让一千墨西加武士紧守着营寨,看着外面的奥托米武士们破开木栅栏,凿开木门,然后在缺口处和守卫厮杀成一团。
随后托特克等了足足一刻钟,看着双方武士各有数十人倒地,看到瓜马雷城城门禁闭,再不见有人出来。他这才挥挥手,命令阿维特和美洲虎战士们准备。
阿维特失望的叹了口气,对修洛特说:“瓜马雷城邦里一定有一只老狐狸,这放出来的都是衣着朴素,服饰简单的平民武士,估计和城外的村庄沾亲带故。贵族武士们几乎都藏在城里。”
修洛特想了想,莫名想起一个咆哮的身影,笑道:“说不定是一只老土拨鼠。”
阿维特也笑着道:“不管怎么样,鱼既然上钩了,我们也该提竿了。”
很快,阿维特就带着美洲虎战士在营地中心集结。这些王牌武士和军功贵族们年龄都在三十多到四十多岁,正处于经验和武力的黄金时期。他们左手持盾,右手反握着插好投矛的掷矛器,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看到美洲虎出动,山顶的武士立刻举旗召唤援兵。后方两路伏兵立刻往营地扑来,侧方的伏兵直接往瓜马雷城门而去,只要半个小时就能抵达。
托特克让寨门口的武士向两侧撤退,一千多奥托米武士就陆续涌了进来。聚集的奥托米第一武士营在营地前侧挤出一个前凸的半圆型。
看到敌人聚集的突出部,阿维特立刻用力挥手,进攻的战鼓声就刹那间响起。美洲虎战士排成百人的小队,一排排冲向寨门前处投掷尖木投矛,然后把掷矛器往腰间一插,迅速拔出战棍,分散向两边迎击。
不过隔着二三十米距离,投矛呼啸着达到最高速,瞬息间破开奥托米武士们的皮甲,有些甚至透甲穿身而出,扎向后面武士的手臂。被射中的武士立刻如小鹿般倒地,有的立即死去,有的在地上挣扎。
修洛特被近距离大规模投矛的威力所震惊。等到一千美洲虎战士投矛结束,营门口已经倒下了两百战死的奥托米武士,命中率高的可怕。
短时间百分之二十的伤亡让营地内的奥托米第一武士营士气骤降。随着美洲虎战士的接战,精湛的武艺,恐怖的虎头,可怕的吼叫,都在不断打击奥托米武士的士气,入营的武士在崩溃的边缘。
托特克看到了战机,立刻让最后偃旗息鼓的一千武士出动,从两侧破损的栅栏处突出去,企图反向钳住上钩的两千武士。这样等伏兵一来,就是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前方出现大群美洲虎战团的消息快速在奥托米武士中间传播着。营寨外的第二武士营士气也在迅速降低。
等看到从左右突出来,试图黏上的各五百墨西加武士,还有远方出现的伏兵队伍,出身军功贵族的第二武士营长迅速发现大事不妙,当机立断的吹响了撤退的螺号。
第二营的奥托米武士们立刻慌乱却又熟练的开始撤退,他们迅速向四边散开,也无情的抛弃了营寨内的第一营。
奥托米第一武士营一开始就在投矛下损失惨重,现在正依托狭窄的寨门苦苦抗衡着一千精锐的美洲虎战团。此时两翼被暴露出来,左右突出的墨西加武士一个夹击,第一营士气立刻崩溃。
奥托米武士们抛下战棍逃跑,然后在三面夹击下如冰雪般融化。战斗很快进入到追亡逐北的阶段。三千武士从营地中冲出,一边单方面击杀奥托米第一营的武士,一边紧紧追着第二营。
此时距离美洲虎武士出击还不到两刻钟,埋伏的武士们都没来的及赶上作战。计划中的鱼只抓到了一半。
追击仅仅持续了一刻钟,天色就完全黑暗下去,奥托米的武士们趁着夜色消失在熟悉的山林,墨西加人就只能悻悻然的放弃追捕。
隔着营地相持一刻钟,美洲虎战士出击两刻钟,追击一刻钟。这一战不过一个小时。墨西加人只阵亡了不到五十人,其中有三个美洲虎战士。
奥托米人则丢下了三百多具低级武士的尸体和五百多俘虏,剩下一千多人逃散在黑暗中,估计会在夜里的某个时间返回瓜马雷城。
阿维特和修洛特相视一眼,无奈苦笑。设了个这么大的网,只捞了些小鱼小虾。
阿维特叹了口气:“老狐狸真狠,这时间都算好的,把这么多武士当炮灰。”
修洛特点点头:“老土拨鼠真狠,这下城中应该会死守到底,再不会出战了。”
两人又齐齐叹了口气,一个是为城内的武士叹息,一个是为城外的平民叹息。
随后夜色渐渐深了,星星点亮了天空。众人沉醉在夜的美丽里,暂时忘记了一切。
于是一夜无话,只有简单的葬礼。
第三十二章 拯救
清晨的阳光点亮整个世界,和煦的清风吹醒睡着的人。如同羽蛇神赐下光明与智慧,允诺着万物的和平与繁荣。
修洛特知道,今天是一个吉日。按照阿兹特克历法,今天是新年的第一个月的第十二日,代表着药草与拯救,象征物是骨盆中的草药,隶属于羽蛇神克察尔科亚特尔的神职范围。
修洛特起的很早,他身穿正式的祭司服,羽冠再次遮住了额头,这次额外插上蓝色,红色和绿色的羽毛。
羽蛇神是最重要的四神之一,是风神,和平与繁荣之神,光明与智慧之神,西方之主。在新年的第一个神日,需要为他举行一场祭祀。而在繁荣的城邦中,这场祭祀常常会发展成新年庆祝活动。
修洛特按照祭司的职责,在西方搭起神台,然后在神台正中放上直径一尺的黄金圆盘,用来象征光明。在金盘周围,摆放着整齐的一圈绿松石,用来象征智慧。
随后,他又在神台的四个角落放下银碗,碗中放置药草,用来象征治愈和拯救。最后,他在金盘的下方插进蓝色,红色和绿色的羽毛,用来象征羽蛇神的化身。
这样,一个简易的羽蛇神祭坛就算完成了。
战争中一起从简,城邦的祭祀就要盛大很多。修洛特曾经参加过特奥蒂瓦坎的新年庆祝。那一天,月亮广场上会铺满黄金、白银、宝石和鲜艳的羽毛,成千上万的人一起欢庆舞蹈,男女老幼唱着祝福的歌曲,一切如此美丽而难忘。
随后,武士们便聚集在台下,他们放下武器,脱去皮甲,向羽蛇神致敬。祈祷伤者得到康复,濒死者得到拯救。
然后修洛特便登台,吟唱起祭祀的神歌,声音激越而清澈,飘扬向远方,仿佛东方大湖的波涛:
“......最终,羽蛇神离开了哭泣的人们,
他乘坐绿蛇的筏子,
带着虔诚的祭司,
驶进无尽的大湖,
前往遥远的东方。
他面带悲伤的允诺众人:
繁荣的花会在每个春天返回,
正如同赐福你们的我。
告别是短暂的枯萎,
我会从东方的湖面归来,
带回和平与繁荣,
带回光明与智慧,
再次将你们拯救!
”
直到最后结束,武士们才集体转向东方,跪倒在地。他们向着不知名的大湖,轻声呼唤着“克察尔科亚特尔”的神名,祈祷羽蛇神的归来。然后仪式便在安静中结束。
修洛特擦了擦额头细微的汗珠,喝了些水。仪式整体很祥和,倒有些和平弥撒的感觉。
羽蛇神算是阿兹特克神话中,少见的一位仁慈的神明,他不喜欢人们为自己流血,明确反对人祭。因而,墨西加武士们也就没有把昨天的奥托米俘虏拖出来,直接献祭给神明。
但是在总指挥官托特克的眼中,这些俘虏的命运早已经注定。墨西加武士们只在平静祥和的精神世界中徜徉了一个清晨,就立刻回到血与火的战争世界里。
托特克先是召集武士们整队,随时准备战斗。然后让一千武士押着五百多俘获的奥托米武士,前往瓜马雷城外一箭之地,在守军的面前依次把俘虏们处决。远处一阵哀嚎与惨叫,很快又是一片寂静。
修洛特垂下眼眸,他的原则已经退步很多了。他可以面不改色的接受处死敌对的战士。就像父亲说的,既然上了战场,武士的生死就各安天命。
托特克面色冷硬,眉头微微一皱。城头虽然一时慌乱,却终究没有敌军出城。既然这样,诱敌的计划就算结束,接下来就是毁灭所有的村庄。
随即,总指挥官便让一千美洲虎和两千武士继续驻守营寨。这三千人将由他亲自率领,看守着瓜马雷城。
修洛特又看着他在大帐中坐定,冷漠的拿出那块画满红圈的木板地图,把剩下的五千武士和两千民兵分成七个营。在地图上指了七个位置,武士们就带着残酷的神色点头而去。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修洛特便又看见远处升起的浓烟,风中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世界似乎依然安宁。又过了很久很久,武士们按营队陆续返回,面上微微出汗,就像刚出去跑了会步。
他们面色如常,换下战棍上磨损的黑曜石锐片,鲜血便从武器的缝隙中流出来。
从浓烟升起到武士返回,这一次,修洛特没有看到一个人影逃向瓜马雷城。一切如同无声的默剧,生命消逝在烟火后,没有带起一丝波澜。
托特克便在七个红圈上画上红叉,然后和武士们对话几句,透过大帐的缝隙,看了看正午的太阳。他就把七千人分成十四个五百人队,武士们就又四散出营。
看到这一切,少年祭司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修洛特鼓起勇气走进大帐,站在冷酷的托特克面前,握住总指挥官强壮的胳膊,一双无情而冰冷的眼睛就注视了过来。
“什么事,修洛特?”托特克冷酷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今天的祭祀仪式做的还不错。”
“总指挥官,今天是羽蛇神的第一个神日,在这个庆祝新年的吉日,我们不应该制造这么多鲜血。”
“嗯?”托特克眉头皱起,“你是说把村庄留到明天再毁灭?可是我们已经动手了,拖到明天会逃走更多的人。”
“我是说,我们可以手下留情,战士和男丁是潜在的威胁,但我们可以放过女人和孩子。”修洛特认真的道。
“国王的命令就是杀掉所有的奥托米人。”托特克摇摇头说,“修洛特,别犯这种孩子气,你可是祭司。”
接着,不等修洛特继续说话,托特克就一把抓住修洛特的胳膊,指着远处的平山城道:“你的投石车能打下瓜马雷城吗?”
修洛特看了看城池,摇摇头,“现在的投石车威力还不够,虽然能射到这座城池,但威力有限。”
托特克点点头:“我们也没时间围城。既然打不下这座城市,就只能把村庄和农田烧掉!”
说着他又侧过身子,严肃的注视着少年:“修洛特,奥托米人不值得同情!有时间就给战士们多举行些祭祀活动,或者好好研究那个投石机。”
随后他便挥挥手,让卫兵带修洛特出帐。
修洛特在大帐外彷徨几步,忽然想起一个人,就急匆匆而去。
进了偏帐,修洛特看到阿维特盘腿坐在土台前,正在一个木板上写着什么。偶尔有信使和斥候来往,汇报军情。
修洛特凑上去一看,吃了一惊,木板上却是方正的繁体字:“沿途发现村庄一百九十八,今天预计烧毁二十一,十天内可以完成任务返回...”
看到修洛特,阿维特笑了笑,指着木板说:“怎么样,我的文字写的不错吧?”
修洛特点点头,不过几个月,阿维特已经能把汉字写的分毫不差,确实不错。
随后,修洛特有些急切的问道:“阿维特,总指挥官要杀掉所有的奥托米人。我们能手下留情吗?”
阿维特微笑着反问道:“修洛特,难道你不知道奥托米人是我们的敌人吗?如果把奥托米的民兵放进山林,墨西加的武士就会损失惨重。”
修洛特点头回答:“我明白。我不是说奥托米的男丁,而是说那些妇孺。”
“哦!我明白了。”阿维特哈哈大笑,眉毛弯出两道飞扬的弧线。“过了年,修洛特你已经十三岁了,是渴望成人的年纪了。”
“不如这样,我去和托特克说,让武士们给你带几个奥托米少女,把你从男孩变成男人,你就不会这么心软了。”
修洛特一阵口干舌燥,被阿维特的调笑弄红了脸,这家伙真的做的出来。
“你看,虽然祭司不能娶妻,但只要你把这些奥托米少女收为侍妾,她们就得救了。”阿维特继续循循善诱,“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可是有数百个侍妾,生下了上百个神裔武士。你也可以收下几百个奥托米少女。”
修洛特呆了一呆,随即站在原地怔怔的盘算。他的智商已经在一天的煎熬中变成了负数,此时便掰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考虑起到底要救多少个少女。
看到修洛特也一本正经的胡思乱想,阿维特反倒又担心起来。
他伸手,用力的弹了下修洛特的额头,严肃的说到:“修洛特,你想什么呢!我们墨西加的战士,可和其他软弱的部落不同,武士们的成人礼都在十五岁以后,优秀的武士会更晚。”
“我的学生,过早过多的欢歌会严重损害身体的强健,损失头脑的智慧,流失天神赐予的生机。那些出名的美洲虎战士往往能磨炼自己的身体,压制欢歌的欲望,直到二十岁!修洛特,我希望在十八岁之前,你不要被异性的欢歌所吸引。”阿维特收起笑容,认真的说到。
“但我真的想要救下无辜的女人和孩子。”修洛特固执的对视着。
“这世界上没有无辜的人,人都有死的原因。女人会织布种田,抚育孩童。孩子会长大,拿起武器杀人。”
“给我一个理由,不要用你以前说的什么生命什么平等。”阿维特正色到。“只要你能说服我,我就去说服托特克。”
修洛特开始冷静的思考着。
“我们可以把她们俘虏起来,然后带回联盟。”修洛特回答。
“我们没有足够的粮食,也没有人手花在看管她们身上。”
“这些女人和孩子想要对我们产生威胁,需要十几年的时间。”修洛特又道。
“确实,那十几年以后呢?”
“十几年以后,我们会足够强大,能够彻底的征服奥托米人,把这些平民变成联盟的子民。”修洛特有些自信的说道。
阿维特看了看修洛特,微微点了点头,却道:“也许吧,这算是第一个理由。但现在,我看不出放了这些人的好处。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我们可以把这些人俘虏起来,再带到瓜马雷城下,和他们交换粮食。军队现在缺乏粮食。”修洛特说到。
“如果城邦不拿粮食换呢。”
“那我们也把她们放掉,城邦就失去了人心。”
“平民的人心又算的了什么?”阿维特呵呵一笑,“不过换些粮食倒也不错。这算是第二个理由。但是,我为什么要帮这些平民呢?再给我一个理由。”
阿维特注视着修洛特的眼睛,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修洛特反复思量着,良久他才道:“这是我内心的想法,珍惜生命不是这个世界的天理,但它是我的喜好,这让我内心满足。”
“哦?但我们处死了这些人的丈夫和父亲,她们并不会感激你。”
“我不需要这些人的感激,我只需要让我的内心得到平静和满足。”修洛特小声的回答着,却似乎用尽了力气。
“所以,我的学生,这只是你的爱好对吗?并不是你应该遵守的天理,爱好服从于伟大的事业。”阿维特温柔的询问着,仿佛带着催眠的魅力。
“是的,这只是我的爱好,与世界的天理无关,它服从于伟大的事业。”修洛特艰难的重复着。
“好!珍惜生命是修洛特的爱好。这是第三个理由,真正打动我的理由。”
阿维特终于拍手笑道:“修洛特,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无论过去的记忆是什么。生命和平等只是你的爱好,就像有的人好色,有的人好战,有的人好酒,这只是一个更加善良的爱好。”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按照爱好行事。但爱好必须服从于伟大的事业,它不是底线。”
“底线不可违背,那就变成弱点,弱点带来死亡。和凡人不同,一个伟大的统治者决不能有弱点。所以,修洛特,无论你的记忆中有什么,把软弱的部分忘掉!这便是我教给你最重要的一课!”阿维特用力的按着修洛特的肩膀,坚定的注视着他,目光中满是期待。
“而作为统治者,我们唯一的事业,是这个国家,是墨西加人的未来,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权力!”低声留下最后一句话,阿维特终于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深藏的雄心与渴望。
他给了修洛特一个用力的拥抱,转身大步离开,向着托特克的营帐走去。
修洛特依然站在原地,他要迈出走向伟大统治者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第三十三章 战争与和平
干燥的旱季,温和的阳光,葱翠的森林,起伏的山脉。奥托米人的村庄总是放在山间的谷地,汇聚着流淌的泉水,滋润着贫瘠的豆田。村落外扎着一圈浅浅的栅栏,防备郊狼的袭击。村落内围出小小的棚圈,饲养火鸡和土狗。
这种简陋的防御对武士们毫无意义。被村落羁绊的山民,就像被拴住脚的雀鸟,在猫的扑击下,只剩下无力的悲鸣。
很快,村庄和农田都化为了火焰,女人和孩子被驱赶着押走,只留下遮蔽太阳的黑烟。这就是残酷的战争。
修洛特跟着两百人的小队,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三观像铁块一般,在不断的被捶打,被改变,被锻造成钢。
他不知道阿维特是如何说服的总指挥官。也许是粮食,也许是效率,也许是友谊,又也许是未来。第二天一早,托特克就改变了计划,把武士们分成两百人的小队,烧掉村庄,处死男丁,但放过女人和孩子,尽量往瓜马雷城驱赶。
毁灭的进程迅速加快,又这样过了几日,离瓜马雷两天距离内的村庄都已经消失,营地中也积压了成千上万饥饿的妇孺,奥托米人的战争潜力在不断被消灭着。
阿维特派了使者和瓜马雷城谈判,现场吵成了一团,没有达成任何协议。
夜里,修洛特看到有使者悄悄的来到营中,接着一袋袋的粮食就从城头吊送下来。在收到八千人两周的粮食后,托特克面露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大军就准备拔营,临行前,修洛特最后看了一眼瓜马雷城。黑白长袍的祭司们也在城头,看着城下撤退的墨西加军团。
远远的,土狼小祭司和黑白老祭司相互对望,只看到隐约的小点,彼此听不见声音,唯有复杂的情绪涌动。
修洛特摇摇头,转身要走。却看到一个年轻的追随者武士,用木质的铲子,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小坑。然后他把一个棉布的小包放进坑中,又埋了起来。小包中隐约包裹着什么。
最后,年轻的武士跪倒在地,向着太阳祈祷,念诵“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神名。
修洛特有些惊讶,看着年轻的武士问道:“我的战士,这是什么仪式?”
追随者恭敬回答:“尊敬的祭司,这不是正式的仪式。去年在加入战争之前,我刚刚生了一个男孩。布包里便是他的脐带,我一直随身带着。”
“这里应该是我能到达的最远的战场。按照战士的习俗,我把儿子的脐带埋在这里,祈求战神的守护。这样等他长大,他就能成为一名强大的墨西加武士,跟着墨西加军团一起,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彻底征服奥托米人。”
“战士的习俗吗...”修洛特喃喃道,随即向武士点点头:“伟大的守护神会赐福你和你的儿子!我们会再回来的。”
军团随即启程,一把火烧掉瓜马雷城外的营地,释放了无用的俘虏,往奥托潘城的方向而去。
回程的墨西加军团变成了一只乌贼,不断有武士小队如触手般延伸而去,又不断有武士们返回,沿途的是燃烧的火焰,化为灰烬的田野,还有四散流落的女人和孩子。
“二十年之内,瓜马雷城邦再也没有了威胁。”阿维特一边走着,一边看着沿途的烟火,忍不住感叹道,“因为他们既凑不齐出征的粮食,也凑不齐后勤的人力,纵然还保留着武士,也只能留守在城中。”
“但更西方还有奥托米人的其他城邦。”修洛特想了想道。
“那里太过遥远,纵然派出武士,粮食补给也一定来自于瓜马雷。”阿维特笑了笑,“更不用说,看到瓜马雷的惨状,特凯科斯的小城邦们未必敢于继续参战。”
修洛特点点头,这也是一种震慑。
“国王那边的局势如何了?”修洛特有些好奇的问道。
“还是老样子。”阿维特摇摇头,“奥托潘人打死不出来。国王有些急躁,试着进攻了一次,从山底往上被射击了一路。梯子还都没搭上城头,石头就接连不断的砸下来。后来勉强登了一次,梯子很快就被推到,先头的武士就没了。估计一共阵亡了四百多武士,五百多民兵,受伤的更多。”
修洛特也摇了摇头,“又折了一个营。这种山城,强攻是打不下来的,国王这次昏了头。”
“哈哈。”阿维特轻轻一笑,“托特克不在,只靠国王自己,打仗可不太行。卡萨尔贪功,在围城战中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确实。”修洛特想了会国王的神学家特质,还有祖父的那场献歌。
“说到底,这都是粮道的问题。山林中的粮道效率太低。”修洛特说到。
“我记得都城西边还联通着勒玛河,勒玛河沿着高原,一路向西流过墨西加城邦特帕尼卡潘,再往西流过奥托米人和塔拉斯科人的边界,能流到奥托潘城邦的南部边境,甚至也能到瓜马雷城邦南方的山林。”
“这条河的离奥托潘城,最短只有不到一周的山路。如果能利用这条河,那么奥托米人就没法威胁到我们的粮道了。”修洛特分析着破局的可能。
阿维特转身面向南方,南方是山林和河流,越过河流,就是塔拉斯科人。
“这条路线确实最短。”阿维特表示同意,“但勒玛河就在塔拉斯科人眼皮子底下。塔拉斯科人的军团随时可以抵达。”
“我们不能把粮食补给的关键节点放在这里,否则一旦塔拉斯科人宣战,大军就会被切断补给。”
“如果我们同时保持两条补给线呢?”修洛特琢磨着。
“这就是现在的关键,我们摸不清塔拉斯科人的态度,不想刺激他们。”阿维特用手轻轻敲击着自己额头,“斥候发现,塔拉斯科人正在和奥托米人的北方边界上集结军团。大概率是向北入侵虚弱的奥托米人,但我们也要保持小心。”
“其实,比起塔拉斯科人的异动,我更担心联盟的生死大敌,特拉斯卡拉人的动向。这场战争已经进行了很久。现在附近的所有势力,都已经动员起来,时刻准备战争。”
修洛特也很担心,但这种担心并不能改变大局。
“也许,退军是最好的选择。”
半个多月的归途很快过去。伴随着沿途的黑烟,墨西加军团毫不留情的摧毁着奥托米人的根基,也掠夺着沿途的粮食。
当再次看到远处屹立的坚固山城,修洛特的身心都已经很累。军团很快返回了围城营地,托特克便下令解散。
修洛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伯塔德的搀扶下,回到了熟悉的小屋。
在进屋的一瞬间,他终于放松下来,抬头甩掉羽冠,长长的打了个哈欠。然后拿出一块木板,在上面写写画画。随后笔一松,仰头倒在鹿皮的地毯上,直接沉沉睡去。
伯塔德轻轻的把修洛特抱上床,看着少年沉睡的脸庞,他微微一笑。又给少年盖上薄薄的棉被。
随后他拿起桌上的木板,只见左边画着一只黑色的天狗,右边画着一条三色的羽蛇,下面还有一行字。
“战..争...与...和...平。”伯塔德一个字一个字的辨识着汉字,然后禁不住一声感慨,“祭司还真是爱学习的人啊。”
第三十四章 修洛特的一天
清风在山间飘散,抚动树梢的新芽,带来湿润的水汽,这是万物萌发的四月。围城已有半年,高原的旱季已经过去,而新的雨季尚未到来。
回到围城大营之后,修洛特先是在小屋中休息了几天,然后父亲修索克过来看他,和他交换了这次出征的情况。
北方的帕姆斯几乎被烧成白地,又有许多奇奇梅克的游牧民南下。瓜马雷和帕姆斯城邦被打残后,奥托米人对大军的袭扰力度便迅速减弱,民兵的数量随之大为减少。
虽然奥托米人的游击还在持续进行着,力度却从苍蝇变成了蚊子。每个月墨西加武士的伤亡降到一百多。城邦的武士们仍有些不满,但终归在忍受的限度之内。粮食的补给已能跟得上消耗,大营的存粮也开始增加。
围城的日子显得有些清闲。出征已数月,修索克对儿子有了更高的期望。他和资深武士伯塔德密谈了半天,又恢复了修洛特的家庭军事训练。
每天天一亮,修洛特就得爬起来,伴着初生的朝阳,开始武士的训练,而伯塔德则是他的老师。
阿兹特克城邦联盟是典型的古典军国社会,每一个墨西加城邦内的少年都被强制要求参与军事培养。家庭训练最迟开始于十二岁,受到家庭经济能力的影响。
修洛特的训练在十岁就开始了,父亲给他提供了最充足的食物供给,有精细的玉米面饼和稀少的肉类,然后让奥洛什教导他的武艺。
最开始时,拥有成人记忆的修洛特对于训练是抵触的,他会用各种躲藏的方法,考验奥洛什的寻人智商,从而拖延开始训练的时间。
为了提高少年练武的兴趣,在武士们的保护下,美洲虎战士便向他展示了头号武士的“绝技”:一人一棍单挑美洲虎。人类居然可以异常敏捷的侧身躲开大型猫科动物的扑击,然后凶猛无匹的用双手挥击黑曜石战棍,一棒把老虎打懵,十棒把老虎打死!
从哪以后,被震惊的修洛特终于乖乖的完成奥洛什的训练要求,这一切最终都转化成少年单衣下的肌肉线条。
等城邦少年们到了十五岁,就会进入城邦严格的社区军事学校,特尔波奇卡尔利,接受实用技能和军事教导。军校的老师都是四级的资深战士,就像美洲虎照顾一群小猫咪一样,绝对能给每个少年一份难忘的“美好”回忆。
“美好”的回忆会持续五年,直到军校毕业。优秀的少年获得青年武士身份,成为预备的统治阶级。然后,他们便开始了捕俘升级的晋升过程,从青年到中年,勇者无畏向前,直到平民奋斗的天花板“四级资深武士”,拥有加入美洲虎和雄鹰战团,成为军功贵族的资格。
失败的少年则从此和统治阶级无缘。他们会成为工匠,商人,或者最底层的农夫。顶级的工匠能够参与金字塔神庙的建造,优秀的商人会被吸纳为波奇特卡情报斥候,他们也属于统治阶级的边缘。
少数的贵族和祭司后代,则会进入城邦直属的高等学校,卡尔梅卡克。在那里,军事教导变成次要项目,主要学习内容是高贵的文学与政治,天文与神学,最终获得一个更高的“起点”,青年贵族武士或者助理祭司。
青年的贵族武士和祭司们,还是要通过抓俘虏升等级。四级的资深贵族武士通常会更容易的加入美洲虎或雄鹰战团,成为一级军功贵族。一级军功贵族属于小贵族阶层,再往上就迈入了大贵族的行列。往上依次是二级世袭贵族,三级荣耀贵族,最后是太阳神裔的王室与国王。而荣耀贵族已经有了统治城邦,作为城主的资格。
祭司们抓俘晋升的顶点是五级土狼祭司,至于后面的城邦祭司长老,特奥蒂瓦坎大祭司,还有特诺奇蒂特兰总祭司,都属于一个萝卜一个坑的统治阶级顶层。
简而言之,在修洛特看来,阿兹特克的阶级体系就像东方的秦国,“军功授爵”,或者西方的普鲁士,“有国家的军队”。
在大营的训练总是迎着朝阳开始。修洛特先要洗半个小时冷水浴,在清晨的寒风中只穿着一条单裤,磨炼自己的意志。然后,上午要参加两三个小时的耐力训练,包括跑步、爬山、搬石头、举盾、负重行军。
在短暂的休息后,他会继续和伯塔德学习盾牌和战棍的技巧,先是举盾格挡,然后是战棍斩击、敲击、拍击,掌握杀伤和捕俘的区别,最后是一对一的实战。
这时候,伯塔德总会用灵巧的挥击告诉他什么叫举重若轻,什么叫防不胜防。修洛特常常会觉得自己的盾牌是摆设,而伯塔德总是耐心的强调,盾牌是武士的生命。在大规模战阵中尤其如此,战棍丢了还有备用匕首,盾牌丢了往往活不过三分钟。
结束训练后是丰盛的午餐,严酷的训练后必须有充足的营养供给,这也是平民武士培养中遇到的最大制约。
午餐以一杯热可可开始。修洛特实在难以习惯混合香料辣椒的传统冷可可,而改成加了蜂蜜的热可可,口感依旧很苦,喝完却很舒服。
中美洲地区是绝佳的甘蔗种植地,可是现在还没有甘蔗传入。想要吃一点甜味就只能靠昂贵稀少的野蜂蜜,寡淡的龙舌兰汁,和季节限制的枫树浆。听说玛雅人掌握了饲养蜂蜜的绝密技术,这让修洛特又多了一个攻打尤卡坦的理由。
主食是夹着黑豆泥和四季豆的玉米饼,补充基本的碳水和蛋白质。武士们很喜欢加上辣椒、牛油果和小番茄。牛油果和番茄通常比较贵。而在墨西哥,辣椒可以管够。
接下来是修洛特最满意的补充餐时间,炙烤的鹿肉加上盐和香草。在肉类缺乏的中美洲,这绝对是大贵族阶层的食物。因为鹿肉的稀少,很多时候只能用柴柴的火鸡肉替代。
听说玛雅人还发明了烤蜥蜴,烤海螺,烤海龟,烤龙虾,修洛特表示敬谢不敏,不敢尝试这些危险食物。即使是美味的龙虾,一旦吃下寄生虫,在这个时代就会伴随终身,几乎无解。
最后,午餐的结束是龙舌兰饮品,伯塔德会喝一小杯龙舌兰酒,修洛特则喜欢微甜的龙舌兰汁。龙舌兰几乎是墨西加人生活中最重要的植物之一,龙舌兰茎可以烤着吃,龙舌兰叶用来喂火鸡,龙舌兰汁可以喝或者酿酒,叶纤维还可以制作绳索。修洛特觉得应该也能造纸。
午餐过后是让修洛特开心的学习时间。每天下午,他会整理日常使用的汉字,画出教学图形,有时候阿维特也会来帮忙,顺道讲一讲最新的军情。
然后在太阳西斜的时候,他就开心的召集追随者们,看着夕阳下雄壮的武士,满脸迷茫的学习文字。这也是永远沉静的沧桑武士伯塔德,难得露出一副苦脸的时间。
夜幕降临以后,没有油脂做的蜡烛,也没有异性,武士们便有些无事可做。只能围着篝火聊天、吹牛、唱歌、搏击、还有喝酒。当然,稀少的酒水一般只在重要的祭祀日供应。
这时,修洛特会和追随者们聊聊家常,也听一听市井的生活,远方的传闻,以及武士的渴望。
当夜色深沉,他就在月光下返回小屋,躺在草床上,看着布窗外朦胧的星光。思绪发散到遥远,穿越时间与空间,最后悠悠睡着。
伯塔德则会警醒的躺在屋角的草床上,静静守护一份回忆中的过去,还有一份期盼着的未来。而在营地外山林中,墨西加武士和奥托米人的争斗与厮杀,就这样被隔绝再外,仿若隔世。
这是修洛特的一天,在朝阳中而起,在星光中而息,等待战局的转机。
第三十五章 农业与帝国
太阳从东方的山林中升起,曙光推开黑夜,放出灿烂的金黄。晨露在草木间闪烁,鸟儿也随之苏醒,四处是悦耳的啼鸣。
修洛特面朝朝阳,赤着上身,腰间系着最方便的白色裆布。他面前是一缸冷水,还有一个陶盆。伯塔德静静站在前方,看着他的脸。
他舀起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水流如瀑,流过全身,晨风中瞬间寒冷,身上一层鸡皮疙瘩,却依然面不改色。按照武士的要求,他要始终保持坚毅,不能有一丝的畏寒或者犹豫。
稍过了一会,等水珠微干,他又浇下一盆冷水,如此重复,直到把一缸水浇完。伯塔德才露出了微笑。
“不错,修洛特,你已经有了些武士的气概。现在已经是四月,天气开始转暖,耐寒的意志训练会很快停止。然后早上我们就改成敏捷训练,等到十月份,温暖的雨季过去,再恢复如初。”
修洛特面色坚毅的点点头,他的脸已经冻僵了,暂时无法说话。
这时,一只红色的小鸟被修洛特所吸引,绕着少年边飞边叫。小鸟头上有明显的冠,面部呈黑色,飞行极快,叫声高亢欢快,音色流转不同,时不时过来啄一下他脚下的水花。修洛特怎么看怎么眼熟。
“咦,欢歌求偶的雀鸟,是生育女神托纳卡西瓦特尔的赐福。这是一个吉兆,看来万物繁衍的季节到了。修洛特,你得压制自己的欲望。当然尝试一次,完成男孩到男人的转变,也是很必要的。”看到吉兆,伯塔德心情很好,难得的开了个男人的玩笑。
修洛特翻了个白眼,他的脸终于可以动了。“伯塔德,你已经被阿维特带坏了。你可以不用在祭司面前展现自己的神学知识。托纳卡西瓦特尔也是丰收之神,看到红雀欢歌,就证明春耕的季节已经到来。”
这只美丽的小鸟就是北美红雀,广泛分布在中美洲和北美洲的山林间,四月是它们求偶交配的时节,会有格外美丽的歌声。修洛特更熟悉它另一个广为人知的名字,“愤怒的小鸟”。
正说话间,两人就看到东方的天空,远远的有一道浓烟渐渐升起,烟柱飘散在天空中,不是太密集。过了一阵,又一道浓烟缓缓升起。伯塔德看了看烟柱的方向,才释然的点头:“都是村庄的方向。这是米尔帕的预备,放火烧林,春耕要开始了。”
修洛特点点头。墨西哥的农业有奇南帕和米尔帕两种,前者是河湖地形里,高产多收的水中浮田,也是墨西加城邦强盛的根基。一公顷奇南帕园地可以养活至少二十人,相当于每亩地一个半人。修洛特想起曾经看过的明代典籍,“附郭膏腴之田,每亩收获不下五六石”,奇南帕便相当于天朝江南最上等的水田。
在帝国首都,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拥有九千公顷以上的奇南帕园地,支撑起一座超过二十万人的宏伟巨城。巨城人口多于这个时代西欧的任何一座城市,和天朝的开封、杭州仿佛。这次出征,首都三城加上湖区的村庄,一百五十万人口,便直接提供了五个希基皮利,四万人的王室直属武士。
修洛特曾经跟随过父亲,参观过家族的奇南帕园地。这种肥沃的浮田是每一个贵族家庭的核心。但他并不熟悉米尔帕,这种中美洲最广泛的耕作方式。
农业是帝国的根基,人口是文明的基石,只有核心人口众多的文明才能真正成长为帝国。修洛特想到天朝上亿核心、奥斯曼千万核心、法国千万核心...当然,南亚次大陆除外。
考虑到这里,修洛特就决定去亲自看一看米尔帕的耕作。武士的行动从不拖延。他和伯塔德商量了会,后者点点头,就去召集一百名武士追随者。
然后,修洛特又去找到托特克,告诉总指挥官,自己想去东方占领的奥托米人村庄,“为春耕举行祭祀仪式”。托特克皱了皱冷硬的眉头,粗声说了句“你小心奥托米鬣狗的袭击”,又给了一百武士的护送队。
就这样,修洛特就穿上土狼祭司服,带着两百武士,背上十天的粮食,向东方的山村进发。
此时,围城战已经进行了半年,墨西加大军早已在奥托潘城下展开。围城战并不是几万军队在城市下堆成一团,而是要充分设置营地,展开部队,控制周围要点,截断城市的粮道和水源。
现在山城周围两天内的村庄都已被肃清,离修洛特最近的村庄便在东方两天半的距离。武士小队于是沿着粮道,蜿蜒向东而去。
修洛特一路行军,中间遇到过一次运粮队,几百的民夫背负高高的粮包,沉重的粮食压弯了脊梁,在山间的小路中艰难行走,而周围是上百全副武装的武士和民兵。修洛特摇摇头,这种运粮效率,路上至少得消耗一半。
山林中行军了两天,并没有看到袭击的奥托米武士,反而遇到走出山林投降的奥托米山民。如今,附近的村庄都在墨西加武士的控制下,现在春耕就要开始。没有春耕,一年就没有收获,接下来必死无疑。山民们只得放弃躲藏出山。
而对于能够控制的村庄,军团便当成自己的财富,留有足够的仁慈。
当修洛特来到最近的奥托米山村,眼前是熄灭的青烟,村外的一片山林已经燃尽,而农民们从茅屋泥墙中,取出石质的耒耜,即一种简单的掘土棒,还有玉米的种子,正准备开始春耕。
看到大队的墨西加武士和为首的土狼祭司走来,奥托米的山民立刻伏地行礼,深深埋下头颅,藏起眼中的恐惧和火焰。这和墨西哥谷地中,农民的热情截然不同。驻守的墨西加民兵首领也匆匆赶来,向修洛特行礼。
修洛特把一切看在眼里:帝国在这里的统治很薄弱,仅仅靠武力维系着服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通知民兵首领:小队的目的,是进行“春耕的祭祀仪式”。民兵首领随即大声吆喝了几句,伏地的奥托米人闻言便也都抬起头,终于露出敬畏和欢喜的神色。
祭司的神权是强大的。神权的强大在于根植于人心,占据生活的方方面面,通过不同的仪式来维系。
修洛特来到村庄的中心,搭起一个小小的祭坛。他先放上一块圆形的石头,在上面撒下泥土象征着大地。然后在土上放上玉米、菜豆、南瓜、可可和辣椒,这是神赐予的食物,象征着即将的种植。接着在周围摆上青草,象征着生长。最后在外围放上翠绿的树枝,象征着最终的丰收。
这是祈求丰收的祭祀仪式,最为简易而亲民,在中美洲的村庄中广泛传播。
接着少年祭司登上祭坛,台下立刻肃然安静。众人伏地等待,祭司便跳舞而歌。
“我沉睡在大地之下,
梦见周围有七条环绕的蛇。
他们饱餐我旧日的血肉,
嘶嘶的呼喊着我回家。
那是托纳卡西瓦特尔,
掌管生育与丰收的女神。
”
“女神在繁花的花园中选中了我,
向日葵和玉米是我懵懂的幼年,
菜豆和南瓜是我舒适的青年,
可可是我苦涩的中年,
红辣椒是我成熟的晚年。
然后花朵盛开,撕裂我的喉咙,
然后果实硕硕,凝固我的血肉。
”
“女神将果实的我染色,
给我套上陈旧的皮肤,
生机便从我身上逝去,
快来吧,吃掉我血肉的牺牲。
我将再次扎根于大地中间,
被深深的种下,
有长长的睡眠。
”
“我就是女神的谷粒,
埋在土里的种子。
种植后萌芽,
萌芽后生长,
生长后成熟,
成熟后牺牲,
牺牲后返回,
再次变成种子。
”
“这是无尽的圆环,
我将永远为女神而涌现。
她用太阳守卫着我,
她用雨露亲吻着我,
带给大地丰收,
而我永不孤独。
那是伟大的女神,
托纳卡西瓦特尔!
”
随后,武士们行起庄重的礼节,整齐的呼喊“托纳卡西瓦特尔”的神名,而山民们则直接趴在地上,亲吻着身下的大地。
在修洛特看来,这首祭祀的诗歌非常的平铺直叙,把作物当成人,最初听起来非常怪异。
而多听几遍就明白,这实际上是一首通俗易懂的农业诗歌,就是用来指导农业生产的。
第一段,是废话。
第二段,作物的种植顺序根据时间依次是向日葵、玉米、菜豆、南瓜、可可和红辣椒。
第三四段,作物的生长顺序是:种下种子后,等一段时间才发芽,发芽长大了会开花,开花以后会结果,结果后要赶紧吃,吃完以后记得种。
最后一段,作物生长的条件是阳光和水。
祭祀结束,奥托米人对修洛特的态度就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少年生无可恋的被成百上千的村民簇拥在中间,祭司服的各个边角都被热情亲吻,直到被亲卫伯塔德从人群中救出来。
完成祭祀后,接下来就要播种。修洛特跟着走上前细细观看。
村民们在烧荒后的土地上挖掘一手指深的小洞,把几颗玉米粒种子放入其中,然后在洞边聚集草木灰肥料,再把种植坑埋上。种植坑的间隔大概在横竖半米,无法像后世农业一样密植,主要原因还是土壤肥力不够。
这就是美洲主食三姐妹里的大姐,玉米。
随后的种植过程就全靠村落长老连说带比划,而修洛特边听边问。
几周以后,当玉米长到十几公分,就可以种菜豆。这是三姐妹中的二姐。菜豆一定要围种在玉米旁边,几个菜豆环绕一个玉米。
然后再过一周,就可以种南瓜。这是三姐妹中的小妹。大概两三米种一个,因为南瓜会在地上铺开。
修洛特仔细思考,同时回忆过去的常识。在这个过程中,玉米直直向上,提供大豆攀援的茎秆。菜豆环绕玉米,固氮弥补土壤肥力。而南瓜在玉米和菜豆间铺开,除去田间杂草。
三者形成完美的共生互助关系,不需要太多的人为管理,也应对此时中美洲,只有简陋石器工具的现状。
现在是四月,玉米需要五个月成熟,九月收获。而菜豆种的晚些,也要四个月成熟,九月收获。南瓜则只要两个多月,七月份收获。等到七月收获后,看情况会在岁末再种一季菜豆,不为产量,而是为了补充土壤肥力。
从营养上说,玉米是碳水,菜豆是蛋白质,南瓜则都有,正好维持平民日常生存。至于向日葵、可可、辣椒,村落长老表示这是城邦人喜欢的东西,村里面用不上。
修洛特算了算,那就是四月五月播种,七八九月收获,各个城邦从四月到九月都难以动员民兵,不会轻易征战。而拥有足够奇南帕的墨西加城邦联盟,可以在这个时间大举动员,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顺便破坏对方农业生产。
总的来说,米尔帕以放火烧林开始,依次种植玉米、菜豆、南瓜三姐妹,然后以休耕一年到三年结束。产量为奇南帕的五分之一到七分之一不等。
修洛特换算了一下,根据水肥不等,每公顷米尔帕可以养活三到五个人,即三到五亩田养活一个人。略微低于此时明朝北方旱田的产量,这里没有华夏先进的农业技术,单纯依靠玉米和南瓜的高产。而在贫瘠的山地上,山民们还会种些番薯作为补充粮食。
看着在田野间忙碌的奥托米村民,琢磨着刚才计算的数据,修洛特忽然意识到,中美洲的人口总数可能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即使计算出两年的休耕,根据粮食的供给量,中美洲大部分人口聚集区的密度,都不会低于这个时代,天朝北方人口密度的三分之一。而拥有无数奇南帕,不用休耕的墨西哥谷地,人口密度会接近天朝的江南,也就是中美洲的“南直隶”。
农业决定了人口,人口决定国家的潜力。这便是墨西哥诸邦国,可以动不动拉出十几万大军征战的原因。
而在整个墨西哥地区,从最北的奇奇梅克人到最南的萨波特克人,从最西的特斯克人到最东边的纳瓦人,还有最中心的墨西加人,这是一个被后世认定至少一千五百万人口,修洛特认为超过两千万人口的文明区域,拥有这个世界上最高产的玉米、南瓜、红薯还有逐渐传开的土豆。
修洛特望着远方的田野,田野里是金色的希望。他看着还未发芽的种子,那便是孕育着的文明。
“石器时代的千万级人口意味着什么呢?”修洛特想着,随后他笑了。
“这将是另一个天朝,几千万核心人口的天朝帝国!”
第三十六章 生活
春耕才刚刚拉开序幕,四月的墨西哥是播种的季节。
修洛特坐在田野的边界,看着忙碌的村庄农民。他们大多赤着上身,下身系一条兜裆布,光着厚厚老茧的脚,弓着佝偻的脊背,挥动简易的掘土石棒,在新烧荒的农田上流淌汗水。
幸运的是,墨西哥并不缺盐。漫长的海岸线,分散的城邦统治,广泛的商贸,还有四处分布的盐矿,让底层的人们不用遭受缺盐浮肿的痛苦。修洛特记得,首都三城附近,就有储量巨大的盐矿,这也是湖中之城的贸易品之一。
严格来说,在殖民者到来之前,墨西哥诸部的生活其实还不错。修洛特想。
城邦对下属的村庄管理很松散,没有这个时代施加于欧亚农民身上的高额税收。食物充足,盐价低廉。即使是贫瘠的山田,一个奥托米人只要种植三亩到五亩就足以生存,不会有可怕的春荒。如果在山间再种上高产的红薯,还能够再养一个孩子。
“除了人口极度密集的墨西哥谷地,田地在其他地区还远未到达开垦上限。只要有足够的铁质农具,就能像两晋开发江南一样迎来新的大发展。”少年的思绪又飘远到十万里外的华夏,故国也是在历史中开拓而来。
随后,修洛特攥了一把田间的泥,仔细辨认了一下土质类型:介于疏水的沙土和亲水的壤土之间,是墨西哥高原地区常见的沙质壤土。这种土,水肥性能都不错,不用太多改造,是很好的农业用土。
“只要从南边的勒曼河建立水渠,就可以把整个奥托潘地区的旱田改造成水浇地。”修洛特有些向往的看着南方,“田地的产量又可以迎来突破,从‘下田’提升到‘中田’甚至‘上田’。”
“而想要真正获得高产,还是要施加肥料。河泥、堆粪,还有最近的天然肥料,鸟粪石。”修洛特回忆着。
美洲是著名的鸟粪石产地,最近的鸟粪石聚集地就是西边下加利福尼亚沿岸的海岛,那里是群鸟栖息的圣地。再远一点,就是最为出名的智利鸟粪石。记忆中玻利维亚、秘鲁和智利就打过一场出名的“鸟粪石战争”。
修洛特看着田野沉思。武士们就在附近散开,一边警戒,一边坐下休息。在控制区内的村庄,大家都比较放松,武器用麻绳绑在背后,手中只提了盾牌。
一名年轻的武士取出一个水袋,还没有喝,就走到修洛特身旁,一脸真诚的把水袋递给少年:“祭司,我妻子亲手酿的酒,这是最后一袋了,请你喝。”
修洛特笑了笑,伸手就要去接。身边的亲卫伯塔德看见,不紧不慢的后发先至。他接过水袋,拧开闻了一下,然后直接喝了一口。
“不错的龙舌兰酒。”伯塔德冲年轻武士笑了笑,“有些渴了,让我先喝些。”
“要盐吗?”年轻武士也笑了。
“不用,我喜欢这种苦涩又幸福的味道。这让我想起以前的生活。”伯塔德微微有些感慨。说完,他又喝了两口,才递给修洛特。
年轻的武士叫库索拉,从去年七月的葬礼以后就追随了修洛特,一转眼已经有九个月了。
修洛特知道,他来自于城邦平民家庭,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在几个月前的瓜马雷城下,修洛特看着他把儿子的脐带埋在了那里,并许下战士的期盼。
接过水袋,修洛特不急着喝,先拿出一个小陶罐,倒了一点盐在手背上,快速舔了一下,再灌了一口龙舌兰酒。口中先是咸味,然后是涩味,再然后才是微微的冲劲。
“没有蒸馏技术,淡酒喝起来倒也不错。”修洛特想。
随后他看了看手中的水袋,摸起来感觉软软的,掂起来很轻,触感很别致,密封性也不错,是极好的行军水袋。
“这是你自己做的吗?”修洛特好奇的看向库索拉。
“是啊。”库索拉点点头,很热情的讲解起来,“这是用鹿的胃袋做的水袋,切下合适的胃袋部分,然后用线把一头封死扎紧,另一头做成可收紧和放开的活线。再用火烘烤松枝,熬出松油,涂抹在胃袋上。最后把胃袋用火微烤,让松油渗透进去成型,就成为可以用很久的水袋了。”
“你的手很巧。”修洛特赞叹道。
库索拉显得很开心:“我的父亲就是一个工匠,他教了我很多。我也经常给妻子做些黑曜石的小饰品。等我回去,儿子估计也两岁了,正好给他做一个木头玩具。”
“为什么想到做武士呢?”修洛特笑看着库索拉满是茧子的手。“你可以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工匠。”
库索拉挠挠头,又笑了笑:“成了城邦武士,我就有了一片城外的土地,妻子也可以少忙些织布的工作。这场战争我要是再抓些俘虏,就能获得晋升和赏赐。等儿子长大了,就能给他的武士训练提供更好的食物。这样以后,他就有机会成为一名强壮的美洲虎战士,甚至获得一块奇南帕。”
库索拉看着南方家的方向,眼中有着一种别样的神采。修洛特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一个家长的追求,还有对未来的向往。从军,是墨西加人改变阶级的唯一方式。
“会的。”修洛特点点头,真诚的祝福道。“你的儿子会成为一名美洲虎战士的。”
听到修洛特的祝福,年轻的库索拉开心的笑着。旁边的伯塔德也笑了。
“伯塔德武士长,你呢,你从军是为了什么?”库索拉乐呵了一会,看到旁边的沧桑武士,也问了这个问题。修洛特也有些好奇。
“我啊。”伯塔德悠悠的看着天边临近的夕阳,他的眼神变得遥远而深邃,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看到了过去。
“我在平民军校度过了五年,然后成年,加入首都的军队,在这里又呆了二十年。最初是跟随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征战,然后是阿萨亚卡特尔国王,现在是蒂索克国王。”
伯塔德笑笑,“军队就是我生命的全部,这里有我的少年,我的青年,我的中年,也会有我的老年。也许最后像武士一样战死沙场,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你已经是四级资深武士,拥有足够的土地、奴仆,可以退役回城邦,还可以当一名军校老师,和家庭一起过幸福的日子啊?”库索拉一边憧憬着四级武士的生活,一边好奇的看着伯塔德。
伯塔德只是笑笑,艰苦的军旅生活在他脸上留下了沧桑的印记,更多的印记则在他的心中:“我的妻子已经前往红色的国度了,和我的孩子一起死于难产。我也就没有再婚。”
“我唯一的弟弟在去年的战役中阵亡了。”伯塔德看着远方的云彩,“等这次回去,他的妻子应该会改嫁,我会收养他的女儿,继承我的一切。”
修洛特微微低下头,心情有些沉重。在这个时代,难产是非常常见的事情。没有避孕的措施,还有极高的婴儿死亡率,都会让女人陷入不断怀孕,不断生产的循环。一不小心,就是难产的终局。
所以在墨西加社会中,能够不断生下健康男孩的妇女拥有极高的地位,如同战场上杰出的武士。而妇女一旦死于难产,也被视同于死于战场的战士,值得尊敬。
在修洛特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在生第二个孩子的过程中难产死去。他的记忆中依稀有这一世母亲的样子,那是个很温柔的女性,来自城邦的平民家庭。
而后来,父亲又娶了新的贵族妻子,还有许多侍妾,给他生下许多的弟弟妹妹。这些新家庭成员和他并不亲切,彼此互不相扰。如果不是他从小异于常人,颇受父祖的重视和关爱,估计也会上演很多的狗血情节。
三人就这样沉默下来,一起看着远方的夕阳,看着遥远的红霞,陷入遥远的怀念。
良久,库索拉才问伯塔德:“武士长,你为什么要追随祭司呢?”
伯塔德看着夕阳落山,很久才回答道:“因为,我想改变些什么吧。你呢?”
库索拉真心的笑着:“最开始我觉得,祭司这么小就这么厉害,想要追随着,求一份事业和未来。”
修洛特也笑了,看着眼前年轻的武士:“那你现在怎么想?”
库索拉认真想了一会,才说:“我觉得祭司你和别的贵族不大一样。你对我们平民武士很好,还教我们文字,教我们知识。你对平民也很好。你是一个好人。”
修洛特心中有些感动。他听过贵族们对他的夸奖,对他知识的认同。他只会笑笑。而这是另一种声音,对他为人的认可,却让他很感动。
“你们这两个家伙,到弄得我不好意思起来。走,我们该去吃饭了。”修洛特笑着起身,拉起两位武士,周围的众人也聚集起来,开始准备晚餐。
晚餐有些特别。众人先在村庄中心的篝火旁围坐,烤着玉米饼,夹着辣椒和豆泥。村庄长老随后献上了两样特色食品:一种没有刺的仙人掌和红色的仙人掌果干。他还拿出一陶罐龙舌兰酒,这是村庄的重要财富。对修洛特春耕祭祀表示了发自内心的感谢和崇敬。
这种仙人掌就是墨西哥诸部喜爱的“米邦塔”,是重要的蔬菜。修洛特先拿过烤好的仙人掌,从尖头咬了一口。
米邦塔烤的刚刚好,皮很薄,应该是特殊培养的。茎肉很嫩,吃起来有些黄瓜西芹西葫芦混合的感觉。再吃到中心,汁水就多一些,还带着淡淡的清甜,仿佛水果和蔬菜合在一起。
接着修洛特又拿起拳头大的仙人掌果干,看起来和风干的火龙果很像,里面有许多小籽。咬了一口,很甜。修洛特眼睛一亮,又咬了两口,有些沙滑的感觉。长老告诉修洛特,这是去年的果干,等到十月份,新鲜的仙人掌果会更加可口。
众人又喝了些酒,武士们便在篝火前喧闹起来。很快,酒足饭饱,一些武士在火堆旁跳起战舞,其他的围观起哄。另一些托特克派来的武士就大声嚷嚷,要奥托米人的少女过来献舞。村庄长老一脸惶恐的为难,站在原地。
修洛特摆了摆手,让武士们安静下来。
“早点休息,积蓄体力,明天一早返程。”修洛特命令到,威严从少年脸上浮现。众武士这才作罢,应诺离去。
村庄长老赶忙伏地感谢。篝火晚宴结束,少年便要回去睡觉。长老让出了自己的屋子:村庄里最好的一栋木屋,里面收拾的干净整洁。
修洛特正要向长老致谢,却看到长老拉来一个少女,说是自己的孙女,来给祭司陪侍。少年看着那个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羞涩的低头,怯怯的站在长老旁边。少年刚才还威严异常的脸上,顿时一阵尴尬发红。
伯塔德轻轻一笑,上前和长老说了几句墨西加武士的传统,长老这才连忙告罪,拉着小姑娘离去。
农夫,工匠,武士,和贵族。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主公和随从。男孩和女孩。种种生活的点滴在修洛特的脑中想起。
他想着奥托米人的生活,墨西加人的生活,甚至整个墨西哥诸部的生活。画面纷飞,最后定格在小姑娘临走前失望却又释然的笑脸,少年便也一笑。然后在纷乱的思绪中,在柔软的草床上,陷入了深深的梦乡。
而旁边的地铺上,是安静守护的伯塔德,正看着夜的远方。
第三十七章 伏击
晨光划开破晓,静夜退避朝阳,又是新的一天。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修洛特的脸上,仿佛与身体产生了某种呼应,少年就睁开了双眼。
在这个没有钟表的时代,身体的节律是最准确的时钟。武士们也纷纷醒来,村庄里渐渐有了生气。简单一番洗漱,吃了些冷食,修洛特就告别了村庄长老,带着两百武士返程。
回程的山路蜿蜒崎岖,不过四五人并宽,这是运粮队踏出来的泥土小路。军队就沿着山丘的边缘前行。两侧是起伏的丘陵,还有茂密的树木,红雀在树枝上欢快的歌唱。
修洛特走在队伍的中心,穿着棕色的土狼祭司服,内里是一件结实的小棉甲。他戴着祭司的长羽冠,虽然是最简单的类型,在队伍中依然“高大”醒目。不时有雀鸟被他头上的鲜艳羽毛吸引,飞过来盘旋,然后又啼叫着离开。
走了半日,即将进入奥托潘大营的巡逻范围,大家就有些放松下来。也许是太阳高升,周围的鸟鸣似乎也小了很多。
这时候,一个迅疾的小点从树梢间飞来,瞬息即至,又凭空停驻,停留在修洛特羽冠前方,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东西”。
它不过比蜜蜂略大一点,有着绿色的身羽,鲜艳的红色头羽,长长的嘴啄,还有一双急速扑扇的翅膀。修洛特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蜂鸟。
“蜂鸟是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使者,是我们墨西加人的守护鸟。”伯塔德有些喜悦。“祭司,你受到了神的偏爱。”
修洛特笑了笑,维齐洛波奇特利的化身就是来自南方的峰鸟,蜂鸟对墨西加人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不过眼前的蜂鸟明显是被五彩的羽毛吸引而来。
也许是被众人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涩,又或者是辨认出眼前的事物并不是花朵或者异性,蜂鸟改变翅膀挥动的角度,竟然原地转了个身,然后飞速的笔直向前飞去,如同一点红色的流星。在飞出前方四五十米后,蜂鸟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突然调转方向,径直拉升向天空。
修洛特看的微微发愣,还没有所反应,就看到伯塔德面色突然大变,快速左右一瞥地形,猛地一声高呼:“战斗准备!小心!”
伯塔德的呼喊仿佛是一个开关,话音未落,前方五十米开外的山林中,猛地冲出一百多个短发虬髯的战士。这些战士披头散发,上身完全赤膊,露出前胸的纹身,下身不过一条兜裆布,一手持着简易的木盾,一手握着闪烁寒光的短矛,口中发出野兽的嚎叫,在几个身穿绿色皮甲的武士率领下,势若疯兽的扑来。
伯塔德立刻左手举起盾牌,护卫在修洛特前方,右手从背后取下投矛,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前方的墨西加武士们也从背后拿下战棍,平举着盾牌,勇猛的迎击上去。
这时候,修洛特后方忽然又传来一声惊呼,“后面有人!”。听起来是年轻武士库索拉的声音。
修洛特猛地回头,才看到侧后方的山林中突然出现六七个散开的武士。他们从埋伏的位置笔直站起,好拉开手中一米四五的巨大木弓,箭头在阳光下闪烁寒光,对着四五十米外修洛特的位置,微微停顿瞄准,就毫不犹豫的射出。
“嗖、嗖、嗖。”箭只破空的声音连成一线,在这零点几秒的时间内,无法捕捉箭的轨迹,只看到伏击者射空的弓弦,修洛特脑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此时,他只有一个最后的念头:“不知道,在这个远离月亮金字塔的地方,我还能再转世吗?”
就在分神的刹那,修洛特感到背后猛地一沉,什么东西扑到了自己身上,他脚下向前踉跄,重心有些不稳,然后瞬间就是几股连续袭来的冲力,直接把他带倒在地,祭服和羽冠一起掉入泥里。
他用力翻身,托住背后的躯体,眼前是库索拉带血的侧脸。库索拉扑倒在他身上,血液从脖颈处如喷泉般流淌。他已经无力做出任何动作,甚至无法做出一个明显的表情。
在发现弓手的一瞬间,他就往前一扑,将将为修洛特挡下来六只射来的羽箭,还有一只射失了。
大部分羽箭深深扎入他穿着皮甲的后背。而一只致命的羽箭从他颈后射入,划破了他的左总颈动脉,失血速度近乎一百毫升每秒,他会在十秒内死亡。
最后的时刻很快到来,库索拉只是用他的眼睛深深的和修洛特对视一眼,嘴巴喃喃出微不可查的名字:“库纳瓦......”。然后眼珠微微左转,流露出无限眷念,那是家的南方。随即在死前的幻觉中,嘴角微微上扬,眼神立刻涣散,再也没了生息。
修洛特呆呆的半躺着,仿佛是一具雕塑,他看着死去的年轻武士,脑海中还是昨日里,库索拉提及家庭时的幸福神采,那满脸洋溢的笑容,还有眼中对美好未来的渴望。修洛特知道,“库纳瓦”是他儿子的名字,取自一位墨西加先民的勇士,也是库索拉最后的期盼。
这是第一个为修洛特而死的武士。
战场并不为某个人的死亡而停止,它需要更多的鲜血。前方的伯塔德急切的转身俯看,拍了拍修洛特的脸,少年便转眼看过来,表情没有中箭的痛苦,没有生死间的后怕,只是有些失去朋友的茫然。沧桑武士松了口气,随后探了探库索拉的鼻息,又叹了口气。
“守护祭司!”伯塔德面色沉重的向周围的武士喊道。然后把盾牌往修洛特身上一放,转身向最近的弓箭武士跑去。
十多名追随者们立刻围过来,用盾牌和身体把修洛特挡的严严实实。其余的则持盾散开,扑向伏击的武士们。
伯塔德如同奔跑的虎豹,口中发出美洲虎的狂啸。他的步伐沿着小弧度的之字形,身躯半弓着,对面的弓箭武士又射了两箭,都射失在泥土里。
眼看逼近弓手二十步内,伯塔德右手举过头顶,握住掷矛器,手平稳用力,猛然向前一掷,一柄投矛就急速飞出,划出浅浅的半弧,噗嗤一声扎入弓箭武士的胸膛,尖锐的矛尖从后背透出。
那武士瞬间浑身失去力气,手中一松,弓箭无力掉落。他的身体也被投矛的动能带的向后栽倒,坐下斜靠着山坡。他最后的动作是试图用手掌捂住剧烈流血的胸膛,这显然是徒劳的。很快,他就一动不动了。
伯塔德没有再管射中的武士,而是转向三十步外,另一个弓手。他一边奔跑加速,一边从背后取下战棍,双手持握,棍尖斜斜向下。弓手忙乱的又射空了两箭,见两人直接只剩下十步,便慌忙扔掉弓箭,去取脚下的盾牌和短矛。
两人相接,伯塔德敏捷的一个侧身,避开弓手刺来的短矛,然后力量从腿升起,腰部发力旋转,双臂再一加速,黑曜石战棍就擦过盾牌,大力精准的挥打在弓手的脑袋。那弓手头部立刻以不正常的姿态迅速偏转,颈部猛地弯折,然后身体一顿,就斜斜的倒下。
激烈的厮杀不过一刻,前方一身野蛮气息的无甲盾矛战士和墨西加皮甲盾棍武士迅速缠斗在一起,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无甲的战士在黑曜石战棍的斩击下命如薄纸。战棍在武士们精湛的武艺下灵巧绕过盾牌,划过敌人的肩背,拉出长长的伤口。然后不用片刻,对方就失血倒下。而对方的短矛也颇有威力,带着金属的尖头,能够刺破武士的皮甲,造成了墨西加武士的伤亡。
对面领头的武士眼看势头不妙,转身就往山林逃走,一部分墨西加武士追击而去。那些无甲战士到有些死战不退的味道,但等到后方的墨西加武士们赶上来,组成战阵,局势就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伯塔德和精锐武士们追上后面的弓箭武士,把他们一个一个击杀,没有人逃出武士长的追捕。
前方的战局也到了尾声,对面领头的几个武士逃的逃,死的死。最后的无甲战士在被包围后疯狂的怒号,大神咒骂着墨西加人的太阳神,随后被愤怒的武士们斩成了碎片。
这时候,修洛特已经恢复正常。他半跪在尸体面前,默默无言,良久才伸手,轻轻合上库索拉的眼睛,然后把地上掉落的水袋捡起,塞入年轻武士的手中,让他离家庭更近一些。
随后修洛特才站起身,眼中带着悲伤。他冷静的询问武士们的伤亡。
这场山林间的伏击短暂、迅速,又激烈。有二十多名武士战死,五六十人受伤。大部分武士死于无甲战士的金属短矛下,少数几个死于弓箭武士的第二三轮射击。地上则留下了一百多具无甲战士的尸体,敌人还战死了十一二名武士。
因为无甲战士们对墨西加太阳神的辱骂,武士们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伯塔德仔细检查着这些无甲的尸体,翻看着前胸后背的纹身。这些战士披头散发如同野人,浑身满是长期山林穿行留下的浅浅疤痕。他们身上最显眼的,则是用靛青的玛雅蓝纹刻着的抽象羽蛇。
“这是托尔特克-特帕内克的叛民。”伯塔德看了会羽蛇纹身,肯定道。
“托尔特克-特帕内克的叛民?”修洛特有些好奇,这方面的历史似乎被城邦提及的很少。
“托尔特克人曾经在墨西哥谷地北部建立起一个庞大的联盟,特诺奇蒂特兰北方不远的图拉城是他们最后的首都,而你出生的圣城特奥蒂瓦坎也曾经是他们的首都,他们以羽蛇神克察尔科亚特尔为统治世界的主神。再往后,继承托尔特克人霸权的,就是特斯科科湖西岸的特帕内克人,他们从北方而来,和托尔特克人融合,建立了特帕内克王国。”
“但后来羽蛇神被放逐,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统治世界,并且继任了太阳神的尊位。祂就成为墨西加人的守护神,让墨西加的先民们在特斯科科湖上建立起伟大都城,同时向先民允诺:墨西加人拥有天命,必将成为整个墨西哥的主人!这即是神的意志。”
“托尔特克-特帕内克人于是敬服于太阳神,放弃了他们的都城,解散他们的联盟,加入到墨西加人之中。他们改信了太阳神,和墨西加的先民们世代通婚,然后融合在一起,建立了墨西加诸城邦,可以说是我们的祖先之一。”
“现在墨西哥谷地西方和北方的城邦们,还有很多托尔特克人留下的习俗,比如羽蛇神日的盛大庆祝活动。”
“一部分托尔特克人怀念羽蛇神,追往祂离去的东方,然后演变融合,成为现在东方沿海,比较平和的纳瓦-托托纳克人。”
“只有很少一部分托尔特克-特帕内克叛民,还狂热的信仰着羽蛇神,与墨西加联盟敌对,躲入奥托米人、墨西加人、塔拉斯科人交界处最深的山林中苟延残喘。说起来,这帮叛民的老巢确实离这里不远。”
修洛特想起在特奥蒂瓦坎发现的羽蛇神壁画,祖父给国王献过的“羽蛇神之歌”,想起在城邦度过的新年庆祝,确实处处都有托尔特克人和羽蛇信仰的印记。
不过伯塔德讲述的,托尔特克人被墨西加人融合的历史,就如同神话:太阳神融合两个民族创造了联盟?直觉告诉修洛特,这其中一定有无数的血雨腥风,信仰厮杀,才完成今天的融合,并且用神话粉饰。但既然墨西加人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也无意探寻当年的真相。
确定了无甲战士的身份,伯塔德又去检查弓箭武士的身体,看到皮甲下的小衣上有黑白条纹的纹饰。
“这是奥托米的武士。”
修洛特点点头,拾起地上的木弓。这把木弓长近一米四,弓身非常粗大,依然是单体弓的形制,弓弦紧绷而有力。修洛特试着射了一箭,配上地上的金属箭,威力很强:一百步杀伤无甲,五十步破单层絮棉甲,三十步破双层絮棉甲。
修洛特先是眼中一亮,这弓比投石索强多了。很快又一阵后怕,即使穿着皮甲,如果刚才在四五十米内,自己同时被几箭射中,恐怕也是死定了。
“这是特拉斯卡拉人的长木弓。”伯塔德确信道。
最后两人再继续检查带有金属矛头的短矛,还有地上的金属箭。
“塔拉斯科人的铜矛和铜箭。”两人同时说道,相对无言。
接下来,武士们收拾地上的装备和武器,将敌人的头颅斩下,在路边垒成小塔。然后又收拾战死者的尸体,把他们埋在新挖出的浅坑中。
修洛特默默的看着库索拉被大地淹没,他表情凝固,带着淡淡的笑,手中是柔软的水袋,里面还有着妻子的残酒,仿佛回归了温暖的家。
“你的儿子,一定会成为一名美洲虎战士的。”修洛特轻声许诺,心中充满了伤感,面上却是平静的肃然。
然后,他看向西方两天外的奥托潘城,又看了看东方和南方:“托尔特克的叛民,奥托米的武士,特拉斯卡拉的长木弓,还有塔拉斯科的铜武器。”
“看来帝国的敌人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达成了某种联合!”修洛特的心中涌现出一丝不详,如同那天边遥远的乌云。
第三十八章 疯狂
修洛特带着武士们向西跋涉两日,终于返回了奥托潘的围城大营。
此时,东边的乌云已经悄然赶来,遮蔽住晴朗的天空,飘落下几个月来的第一场细雨。这场春雨为春耕的种子降下了宝贵的雨水,却在武士们的心中留下了潮湿的阴影:雨季将至。
一回到营地,修洛特就立刻找来阿维特,和他谈及了路上的伏击。然后两人又一起去向托特克汇报军情。冷硬的总指挥官面色严肃的看着缴获的铜矛、铜箭、和长木弓,缓缓的点了点头。
“奥托米人可能受到了塔拉斯科人与特拉斯卡拉人的资助,这是一个很关键的消息。接下来,两国可能会亲自参战。我会向国王禀报,是时候考虑一下撤军的可能了。”
托特克随即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下次出去再多带一些武士,你是祭司,不是战士!”。说完他便严肃的转身而去。
当晚,国王的大帐中响起了蒂索克愤怒的呵斥。
从去年九月围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七个月之久,五万精锐武士居然阵亡了近四千人。这期间没有一场荣耀的万人大战,只有持续不断的游击厮杀,水土不服,食物中毒,疾病伤害,和一次失败的攻城。
营地和后方的六万民兵中也有六七千的损伤,大部分折损在山林的运输和奥托米人的游击里。
而在这七个月的战争中,由于粮食的匮乏,大军没有抓多少俘虏,击杀的奥托潘武士也不过两千多人,其中一千还是在瓜马雷城下钓的鱼。至于大量平民的杀戮,其实对荣耀毫无意义。
巨大的伤亡让城邦们心怀怨言,极小的战果让武士们士气低落。这些都极大的降低了国王的人心,蒂索克的威望正处于谷地。他迫切的需要这场围城的胜利,用奥托潘城的陷落,来证明国王正确的判断,用征服奥托米人的伟业,来重塑自己的威望。
眼看奥托潘的粮食只剩下五个月左右,胜利的曙光已经清晰可见。这时候,无论如何,国王都不会轻易的放弃。而且,奥托米人手中的长木弓和铜武器也不能真正证明什么。国王宁愿相信这是一个巧合,是奥托米人从商人手中购买得来。
战争让素来理智的国王有了一丝疯狂,托特克无可奈何。
总指挥官只能板着可怕的脸,下令斥候放出更远,要时刻监视南岸塔拉斯科人的动向。至于特拉斯卡拉人,东部墨西加城邦们还保有数万军队,足以应对小规模的战争。
战争从不为某一方的意志而转移,它是双方或者多方的博弈。占据优势的墨西加大军想要荣耀的胜利,弱势的奥托米贵族们则不惜一切代价,避免山城的陷落,以及自身的死亡。在这种对抗中,平民的生命就如同飘零的落叶,稍有风起,就簌簌而下,轻易的坠入泥土。
回到营地的修洛特好不容易睡了两天安稳觉,可以把前两日的战斗与牺牲,都好好存放在心底。这一夜,忽然远方的山城一片喧哗,呼喊混乱的声浪伴随着隐约的人群,如同纷纷的落叶飘散下来,直向着墨西加人的大营。
修洛特立刻惊醒。他爬起来,套上一件长袍,和已经拿好武器的伯塔德对视一眼。两人随即穿上护甲,急匆匆去召集追随的武士,然后就来到前营驻防。
站在前营的高台,借着大营边缘的篝火,修洛特能够看到远处袭来的人群,他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夜袭是组织度极高的战术行动,只有最精锐的武士才能做到。眼前袭来的奥托米人远远看去数量不少,却打着散乱的火把,前后行动不一。时不时有火把向其他方向散开,甚至还有往山上折返的。漫天的声浪响彻,隐约有哭喊声随风飘来,哭喊中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直到人群冲近,修洛特才有所明悟,随即一团怒火涌上心头。
除了领头的几十个奥托米平民武士,后面都是衣不蔽体的老弱妇孺。他们有的苍老,有的幼小,有的希望,有的绝望,有的彷徨,有的疯狂。他们手中只有一根木棒,被最后方的贵族武士们驱赶向前。
修洛特看到一个佝偻的老妇,低着头弯着腰,看不清面容,只是摇摇晃晃的,拄着木棍向前。后方的人群在不断的涌来,忽然有人一挤,她便立刻扑倒在地,木棍散落在旁边。人群的脚踏过,枯瘦的身体就再没爬起。
这些虚弱的平民只是手持一根木棍,疯狂的扑向营地的缝隙,拼命的向营地后的山林冲去,那里有他们想象中的活路。然而,墨西加武士们早就严阵以待。武士们持盾举棍,拉出一条严密弯曲的阵线,紧紧守住营地和周边。
于是,修洛特便看到无数“飞蛾”向火中扑去。最前方的几十个平民武士发出绝望的嚎叫,拼死冲击向森严的战阵。他们撞击在盾牌上,然后被后发先至的黑曜石战棍击中,继而皮甲裂开,骨头折断,浑身扭曲着倒下。
再后是数不清的奥托米平民。他们无力的用木棍击打着前方的盾牌,皮甲,或者另一个挡路的平民。所有人都如同海浪一般涌向前方的礁石,然后海浪散开洒落,礁石毫发无损,只剩下一个个瘦弱的身躯无力的扑倒在地。
武士们冷酷的挥击着武器,战棍击断脖颈,打折脊骨。锋利的黑曜石边缘如同利刃,把无甲的肢体切断撕裂,鲜血便随之飞溅,染满营地前的泥土。
修洛特看见一个年轻的民兵,在人潮中举着简易的木盾,努力护着背后的女人和孩子。但人潮很快便到尽头,撞击在森严的“礁石”上。“礁石”举起战棍,有力的挥击从侧上方降下,绕开简单的木盾,重重的击打在背脊上。
那个年轻的民兵便立刻身体一挺,抬起头猛地一仰,如同折断的木条,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就无声的倒下。修洛特再看向后面,那孩子已经消失在人群脚下,那女人则疯狂的尖叫着,扑向丈夫的尸体,然后是迎头落下的一根战棍。
修洛特垂下了眼眸,面无表情,没有继续看“蛾子”的燃烧。同样站在高台上的托特克则眉头一皱,他已经判断出了这次“夜袭”的实质。
随即,托特克点出两千武士,让他们放下战棍,换上尖锐的黑曜石短矛。然后两千武士就凶猛向前,毫不留情的刺击着涌来的奥托米平民。矛尖插入柔软的胸腹,平民们便如茅草般,整齐的一排扑倒,然后后面的人群又挤来一排,如此继续。对付这些既无甲也没攻击力的活物,短矛比战棍拥有更高的杀戮效率,也更省力。
前方的战棍武士则回来休整,擦拭下沾满鲜血和肉块的皮甲,替换磨损的战棍锐片。
扑火的平民源源不断,足足“燃烧”了三四个小时,鲜活的生命化成了满地的断臂残肢,大地已经被红色涂满。直到第一缕曙光升起,看到平民们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从山头到山腰驱赶的贵族武士们才相互点头,撤回山上的城堡。
战争让奥托米贵族们也变得疯狂。他们抛弃了所有的“累赘”,只为坚持的更久。
很快,朝阳点亮红色的天空,晨光映满血色的大地,山顶的城堡闪烁着辉光,山下的大营弥漫着杀意。双方的武士们隔山对望,一切似乎都未曾改变,除了中间刺眼的鲜红。
天色已亮,墨西加的武士们便从营中涌出,分成一道道洪流环绕整座山城。斥候很快在山城陡峭的北方抓捕到许多艰难逃跑的平民。他们也被驱赶着,在漆黑的夜色里,从起伏的山崖上跳下,化作满地的尸骸和幸存的伤者。然而,真正能逃脱的人寥寥无几。
斥候清点了满山的死者和伤者,粗粗估算出两万的数字,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是自愿赴死的平民武士,和保护家庭的民兵。根据情报,奥托潘城原有一万多武士,三万民兵,三万多平民,约莫八万人。而现在,城里只剩下了六万人不到,绝大部分都是战士和男丁。
也就是说,奥托潘城又可以再多坚守“仅仅”两个月。前提是这样的“夜袭”不再次发生。
大帐内,修洛特微微低头,对奥托潘贵族的心狠手辣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国王蒂索克则愤怒的摔碎了手中的黑曜石法杖,随即咆哮着让武士们把所有俘虏斩首,垒砌在奥托潘城下。这是修洛特第一次看见国王失态。
周围的将领们则面色严肃,默不作声,互相交换着眼神和表情,偶尔还有人微微点头。
毫无疑问,这次“夜袭”沉重的打击了双方军队的士气。奥托米的贵族们依靠手中的武士仍然牢牢控制着奥托潘城,墨西加的国王却已经无法有效控制城邦军队的大营了。撤军的声音开始在暗地里流传。
走出营帐,修洛特看看远方的天空。天边又是连绵的云层飘来,阴暗的帷幕缓缓逼近,眼看又是一场小雨。接着,他看向营地的远方,在武士们的指挥下,民兵们在清理地上的尸体,将首级垒成京观,再将剩下的部分扔进巨大的土坑。
细雨能洗去大地的鲜红,可是,它能平复人心的疯狂吗?
修洛特自嘲的一笑,摇摇头。
“战争让人疯狂,我要小心。”他对自己说到。
第三十九章 长弓
淅淅沥沥的小雨如期而至,洗去了所有的鲜血,也暂停了所有的杀伐。群鸟归巢于森林,大军也如归巢的黄蜂,静静的看守着奥托潘城,不知道这颗果实何时才会成熟掉落。
修洛特坐在营地的小屋中,正细细的打量着手中的特拉斯卡拉长木弓。
这种弓是明显的单弓,即是同一种材料制作而成,也是一把长弓,它的长度在一米四以上。弓弦由处理过的鹿筋制成,坚韧而没有弹力。弓身应该是橡木,是比较良好的弓材之一。弓角处用棉线反复缠绕固定,然后用骨胶粘合。
总体来说,工艺比较熟练,成本也并不高昂,应该可以大规模的制作。特拉斯卡拉人肯定有成规模的弓箭手部队。
修洛特又试了几次弓箭的威力,很稳定。小角度射击下,一百二十米杀伤无甲。
“三十三间堂远射”!这是高难度的平射一百二十米。修洛特拍了拍脑袋,想起了过去京都旅游时去过的天台宗寺院,看来这种单弓比日本武士初兴时的复合和弓要略逊一筹。
自从遇到了上次的袭击,修洛特一直在琢磨手中的长木弓。
弓箭,这种背离武士荣光,不能抓捕俘虏,一直被墨西加人忽视的装备。其实才是中美洲诸部,最有发展潜力的武器。它的发展上限和欧洲人差距最小,能够在未来击破普通骑士的锁子甲,伤害到板甲骑士无法严密防护的战马。它没有对金属的强烈需求,恰是类似女真人,蒙古人这种原始文明崛起时最有力的武器。密集的弓箭或者弩箭,是没有骑兵的墨西加人,应对征服者骑兵的最好方法。
同时,中美洲又有丰富的优质木材资源,最好的自然是铁木、檀木这种质地坚硬,蓄能最强的顶级木材,弓材质量甚至超过英格兰长弓的紫衫木。想到这,修洛特呵呵一笑。铁木弓、黄檀弓这种高级装备的名字,在他的记忆中非常熟悉。
制作成本稍微低一些的,则是常见的云杉,橡木,同样属于制弓的优质材料,杉木弓、橡木弓整个欧洲被日耳曼人广泛的使用着。这些树木在美洲都很常见,所有的云杉植物都是北美洲起源的。
发展弓箭!一边思考着手头的资源,一边考虑着未来的发展,修洛特迅速兴奋起来,他终于在现有条件下,找到了一条墨西加人发展军事的光明大道!
接着,他继续思考着弓的形制和种类,搜检脑海中的残存回忆。
首先想起的,自然是各种古装剧中的场景。北方骑兵的牛角弓?修洛特摇摇头,没牛没角没牲畜,没戏。大将的铁胎弓?这应该也是一种高难度的复合弓,不用想。很快,他就发现,中国古代的经典弓型都无法复原。
“凡为弓,冬析干而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寒奠体,再春被弦。”《考工记·弓人》里就提到,制作中国古代最经典的复合弓,要“干、角、筋、胶、丝、漆”六材,就是木材、动物角、动物筋、粘合剂、蚕丝、油漆。
还要“春夏秋冬”四季,冬天制备木材,春天处理角做弓角,夏天处理筋做弓弦,秋天做复合材质的弓身,冬天给复合弓塑形,春天再上弦调试,最后油漆防虫。
这谁用的起?修洛特摇摇头。复合弓虽然同等长度比单弓威力更强,射速更快更准,但实在是用不起。他掰着手指计算,材料不够,制作时间太长,而且中美洲降雨丰富非常潮湿,复合弓实在太容易损坏,防潮防虫都很难。
天朝历史上,蒙古人和女真人南下时都要避开黄梅雨季,有一个原因就是雨季太伤弓,一个夏天废几把弓都是常事。算了,还是因地制宜,发展单木材弓吧。
算起单体弓,修洛特先想起的是大河剧里的各种和弓,用竹木制作而成,两米多长,射程还不如天朝一半大的角弓。这是因为日本缺乏优质木材,有没有足够的牛,只能用竹子充数。弓的动能都来自弓身的蓄力,而竹子的蓄力效率太低,射程和威力都上不来。当然,随着天朝技术的传入,日本后来也开始广泛制作复合和弓,用更大的拉距,弥补和弓的威力。
接下来想到的自然是鼎鼎有名的英格兰长弓,欧洲电影里各种箭如雨下,骑士悲壮坠马。修洛特仔细算算,著名的英法阿金库尔战役刚过去还不到七十年。这一战里,八千英格兰长弓大败三万法国骑士,法国元帅被俘,战死五千贵族,近万骑士。而英格兰不过伤亡数百人,长弓威名从此名扬天下。这一战虽然是地形起了最大的效果,法军的指挥也存在很大问题,但长弓的大规模作战能力同样受到了肯定。
总体来说,早期和弓、威尔士长弓,还有后来的英格兰长弓都属于制作技术含量很低的单体弓。它就是一根木头做成弓身,大拉力,大拉距,蓄力效率来源于木材,低于高成本的复合弓。因而,长弓需要高质量的木材,还有更大更长的弓身,来达到更高的蓄力和拉距,释放给弓箭更大的动能。优质的英格兰长弓都是两米以上长度。
长弓的优势在于,它制作的成本要比复合弓低廉很多,对保养的需求又低,制作速度也极快,因为没有其中复合材料粘固的过程。如果把复合角弓比做武士刀,需要精细的照料,不能干不能潮,天冷了还要自己捂热了才能用。那长弓大概就是大铁棒,随手一扔放半年,拿出来还能随便耍。修洛特想想又笑了。
和角弓相比,长弓最大的缺点是相同磅数时弓身太长,不能在马背上使用,骑兵用不了。“反正美洲现在也没马。”还有就是射速太慢,准度略低,声音很大。“大规模步弓战阵不在乎这个。”最后就是太耗木材,尤其是优质木材。“中美洲不缺优质木材啊。”反复权衡后,修洛特终于拍板,“长弓,就是你了!”
技术发展路线已经决定,接下来就是具体的技术实现。
说做就做,修洛特立刻召集国王赐予的工匠们,然后拿出那把特拉斯卡拉长木弓询问,“谁有制弓的经验?”。
几十个工匠相互看看,几个木匠想要出列又犹豫不决,显然对自己的技术不够自信。只有一个老年工匠细细打量了长木弓一会,然后点头出列。
“尊敬的祭司大人。这是特拉斯卡拉的长木弓,我仿制过,会做。”老者自信的一笑,挤出满脸皱纹。
“好!大匠怎么称呼?”修洛特大喜过望。
“祭司大人,我是库奥德,特诺奇蒂特兰的首席木匠之一,这一次被国王征调,参与行军途中营地的建造。”
特诺奇蒂特兰,木匠。修洛特想了想,问道:“你认识库索拉吗?”
老木匠有些惊讶:“这是我们家族的一个后辈,是个很好的工匠胚子,不过后来去当了武士。”
修洛特点点头:“他是我的追随者,在前一次战斗中为我牺牲了。等回到首都,带我去他的家里看看。”
库奥德恭敬的点头。随后,两人正式的讨论起长弓的制作,旁边的几个木匠也帮忙参考。
“我需要做一张足够长的大弓,弓身要两米以上,形制很简单,就是一条带弧度的长线。弓弦先用鹿筋或者鹿皮。你们接下来要研究一下如何用棉线或者麻线制作替代的弓弦......”修洛特只留下库奥德和几名木匠,便让其他工匠解散。
短暂的讨论只进行了半个下午,接下来就是正式制作的环节。
修洛特找来以前做投石机时剩下的黄檀木,选了一块三米长的笔直木料。然后几位工匠取出铜制工具,切割出长度在两米五,宽度、厚度在八公分左右的木条。
接下来,库奥德用类似墨斗的工具划出中线,再依据中线,画出长弓的具体形制,然后仔细的切割打磨,把弓型从木材上做出来。
初次尝试,修洛特也不敢把弓身做的太薄。既然追求实用,也不用考虑弓的修饰。大家直接开始训弓,一个调教木材的过程。
训弓是在训弓架上完成的。训弓架可以简单理解成一根具有等长卡槽的长棍。库奥德先把弓的两头用一根弦勾好,然后把弓的正中心卡在长棍顶端,接着一个卡槽一个卡槽的把弓的两头往下拉。
每一刻钟拉一格,把弓身从笔直拉成弧形,直到最大,然后停留二三十分钟,放掉弓身的应力。然后复原,再休息一刻钟,让弓恢复,随后再次训弓。
由于使用的木材太过优质,这一训弓就到了晚上。食物的香气从远方飘来,这是夜的味道。修洛特却无心吃饭,只是在屋内升起火塘,关注工匠们的工作。过了一会,伯塔德给他带了几块玉米饼,两人才一边吃一边继续观看。
直到训弓结束,饥肠辘辘的库奥德才接过修洛特的玉米饼,简单用了晚餐。接下来又是个细活,老木匠用黑曜石的工具细细打磨着弓身,足足干了半个小时,直到弓身足够光滑顺手。
最后就是上油。这个时代的墨西哥,油料可是珍贵的物件。无论是中国的油桐,还是西非的油棕,都还没传到适合种植的中美洲,猪油牛油更是无从谈起。
修洛特在夜里讨要了半天,才弄到一小瓶葵花籽油,还让人榨了一瓶昂贵的牛油果油,如果有时间倒是可以烤些松油出来。库奥德毫不心疼的把油涂满弓身,接下来,大家就只要等待油渗透进去,弓干了就好。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早已经是休息的时候。库奥德带着工匠们告辞离去。只留下辗转难眠的修洛特。少年掀开布幔,凝望着天空中明亮的星河,星河下是古老的城邦和民族,千百年来未曾改变。
转过身,他又看了看大帐正中的长弓。弓身洁白光滑,足有两米二长,勾勒出力与美的曲线,她仿佛绝世的美人,暗藏起凌厉的杀机。
修洛特出神的看着,一脸憧憬,思绪飘远:“这把长弓,又是何等的威力呢?”
第四十章 试射
第二天一早,在朝阳的曙光下,修洛特开始敏捷训练。
他灵巧的躲闪着伯塔德连绵的挥击,如同一只蹦跳的猿猴。随着身体肌肉反射的建立,他已经能够有效躲避不够迅捷的进攻。当这种反应训练到极点,未来甚至可以在弓箭下做出微小的反应,从而避开身体要害,极大提高存活率。
身体是武士的本钱,武艺是墨西加人的立身之基。十八般武艺现在还没有,武士要训练的不过是盾牌、战棍、短矛、长匕和投矛。此时,修洛特正筹划着把立身的基础再多加一项,弓箭。
不一会,库奥德就带着工匠们匆匆赶来,手上还拿着各种弓弦和装骨胶的陶罐。修洛特刚一分神去看,肩膀就挨了一棍。嘶,好疼。他只得继续蹦跳下去。
老木匠远远的对修洛特行了个礼,低头笑了笑,就进屋给长弓安装弓弦。弓弦通常是用一种坚韧的单股线制成,这里用的是鹿筋。两端有环套,卡在弓身两头的小槽,随即用细线固定,再用骨胶粘合。
在弓弦中段,老木匠特意包裹了一小圈薄鹿皮,又在鹿皮上缠绕了圈细线。这是中心护弦,是弓弦与勾弦手指接触的地方,来对手指进行保护。而在护弦上,又用两道细线半环做成搭箭点,这是箭尾与弓弦的接触位置,防止箭尾滑动,降低射击准度。这些部件又再次用骨胶固定。
如此到了上午,当修洛特完成耐力训练,这把英格兰长弓,不,墨西加长弓就终于完成了。拿着这把“神兵利器”,他迫不及待的来到校场,足有两米二的弓身比少年整整大了两号。少年只能微微倾斜长弓,好掌握住射击的中心。
接着,修洛特兴奋的从伯塔德手中接过一只七十多公分的骨箭,搭弦上箭,用力一拉。然后,他吃惊的发现,以自己现在的力量,居然无法把长弓拉满。旁边传来伯塔德善意的呵呵笑声。
少年涨红了脸,尽力拉开弓弦,然后瞄准一百米处早就摆好的皮甲,努力想要一个平射。只听“嗖”的一声锐响,骨箭如看不清的闪电,猛地越过皮甲的高度,抛射出一道隐约的圆弧,噗的一声插入近二百米处的泥土中。等众人过去看时,箭身居然插入近尺。
显然,在最后时刻,少年的手不够稳定,发箭时微微上扬,让平射变成了抛射。然而,等大家看到两百米的射击威力时,武士和工匠们彼此面面相觑,震惊的无以言表。少年则得意的微笑。
接下来的测试显然就认真很多。伯塔德接过这把长弓,让众人稍稍退后。只见沧桑武士深吸一口气,用左手半举长弓,胳膊稳如平地,右手用力拉开,弓身便弯如圆弧。他微微停顿瞄准,松手就是流星一箭。
众人便听到咻的一声爆响,那只骨箭划出一道极快极平的微弧,砰的一下穿透了一百米处的皮甲,在胸膛处破开前后两个圆洞。然后继续向前滑行数十米,斜斜落地,箭头依然没入土中。
围观的追随者们轰然喝彩,称赞“神射”。武士长脸上微微一红,他瞄准的其实是皮甲上插着的头盔。即使是精锐的墨西加资深武士,也很少练习弓箭,他们更擅长近距离的精准投矛。伯塔德的弓术,还是年轻穷困时,拿着简易的猎弓在山林中射猎鸟雀时练习出的。
众人再次检查射击威力,所有人的脸都严肃起来。在一百米的距离上,皮甲在长弓面前薄如树叶,这还是用的骨箭,如果换上锋利的铜箭头...
“这将是一件划时代的武器。在长弓射击的一百步内,精锐的皮甲武士和普通的布衣民兵没有什么不同。一旦射中,不是重伤就是死。”伯塔德严肃的评论着射击的效果。
大家相互看看,也点头赞同。众人隐约有了一种时代变革的预感。
武士长再次测试墨西加长弓的极限射程。他依然拉弓如满月,箭头半指向天空,对着悠远的白云,射出一道四十五度角的抛物线。
修洛特跑去检查落点。这只骨箭的射程足足有二百七十米,对墨西哥诸部所有的简易单弓,进行了划时代的碾压,足以在平地上对城头进行射击压制。
此时,众人的脸上已经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同时又混合着严肃思考的认真。库奥德先是满意一笑,自豪于自己的手艺。随后,老木匠看了皮甲靶子上的破洞一眼,又忽然轻轻叹息。
而伯塔德如同不知疲惫的铁人,反复的测试不同距离上长弓的威力,直到手臂发酸,再也难以射击。
修洛特最终得到了墨西加长弓的实际数据:拉力在90磅以上,箭只初速约55米每秒,抛射最大距离270米,平射最大距离130米,220米内射穿布甲,180米内射伤皮甲,120米内平射可以把皮甲前后整个射透!也就是在这个距离内,使用金属箭头,完全可以击破大多数欧洲骑兵的链甲或者锁子甲。
“整体数据约莫为英格兰长弓的九成!英格兰长弓的极限抛射在300米,极限平射在150米。”修洛特兴奋的想了想,“虽然弓材更好,但是制作技术上总是有所不如,能达到这个水平还多亏大匠库奥德的亲自动手。”
“等真正大规模制造长弓,整体威力估计是英格兰长弓近八成,100米内击破链甲。这个威力已经完全足够了!”喜悦让修洛特的脸泛红,少年的嘴角笑得合不拢起来。
看着工匠们继续讨论不同箭只的射击使用。少年脚下带风,飞一般的去找阿维特,他已经忍不住想要看老师震惊的表情。
很快,笑吟吟的阿维特便被少年拖来,伯塔德也恢复了些臂力,再次展示了一把百米处箭透皮甲的绝技。这一次,武士长已经能把射击点稳定在皮甲的心脏附近,虽然他还是不能保证射中头部。
通过极限测试,武士长确定,即使是像他一样的精锐武士,长弓的极限爆发也就在15箭/分钟,持续最多3-4分钟就会用尽臂力,也就是最多速射60箭。而如果平稳射击,正常速度在7发/分钟,最多持续20分钟,140箭。
至于修洛特以前读小说时看到的连射几个小时不停,箭如雨下,以一敌百。这应该属于奇幻位面的超级战士,或者是用的玩具弓。
这一次的阿维特显然早有准备,震惊只在他脸上一闪而逝。
随即,他笑着拍手赞道:“修洛特,你的祖父真是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不愧为死神修洛特尔。有了这种武器,武士的生命也就像落叶一样,在箭雨中簌簌而下了!”
修洛特明显处于异常的兴奋状态,他满面红光,高声说着:“修洛特尔是死神,也是雷神,这种弓射箭如电,给敌人带来死亡,不如我们就叫他‘修洛特之弓’吧!扫除一切牛鬼蛇神,荡平所有白肤魔鬼。”
阿维特罕见的翻了个白眼。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有些发热,可能是过于激动从而胡言乱语。
“这个等以后再说,你现在还不适合这么张扬。”阿维特微微笑了笑,随即笑容一收,认真问到:“这种弓多长时间能造一把?”
修洛特恢复了些冷静。他仔细的想了想,方才谨慎的回答。
“木料准备和制弓过程可以分开。如果木料充足,掌握技巧,一个熟练的弓匠一天可以做一两把堪用的普通长弓。然而,如果时间充裕,要制作一支真正优秀的长弓,便需要消耗数个月,主要的时间是花在更好的驯弓上。另一个的限制是加工的工具,只有坚硬的青铜工具才能缓慢切割坚固的檀木和铁木。相比之下,杉木和橡木的加工成本要低得多。”
阿维特在原地来回踱了几步,他明显在思考着,犹豫着什么。
过了良久,他才猛地一拍手掌,下定决心,然后表情异常严肃的道:“这种弓箭的消息先封锁起来,让你的追随者们把口风守紧。把工匠们控制好,我会让人去采伐木料,再给你弄来金属工具。这一个月至少要造一百把出来,我还会秘密派一百武士给你,让他们轮流练习弓箭。”
修洛特意识到,阿维特有了个重大的计划。少年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想做什么?”
阿维特只是严肃的摇头。他英俊的脸庞显露出了刚硬:“现在还不能说,也不一定去做。但准备必须现在就做好!来抓住那个可能存在,一转即逝的机会。放心,我不会冲动,也不会害你。我们现在已经连在了一起!”
修洛特没有再犹豫,少年上前按住阿维特的肩膀,坚定的点点头:“我相信你。”
阿维特听完微微一笑,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我们将改变一切!”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随即开怀大笑,笑声传向天空:那里有一只展翅的雄鹰,正在九天之上,自由的翱翔!
接下来,修洛特便点齐追随者,严守长弓的消息。伯塔德则安排了二十名武士,贴身保护库奥德和工匠们的安全,同时也帮他们打打下手。
随后的几天里,库奥德又设计了不同的箭只种类,分别交给伯塔德实验。
当然,弓的箭矢并不单一,不同的箭拥有不同的功能。常用的战箭长约75公分,和英格兰人相似。箭杆用坚韧的橡木制成,在发射时不容易形变或者被发力摧毁。箭头大多是廉价的木制骨质,少数是昂贵的青铜,来对付不同的目标。石木箭头的轻箭对付的是无甲、轻甲目标。而这个时代的青铜箭头算重箭,用来击破武士皮甲。
对于磅数较高的优质长弓来说,箭杆一定要结实,用良好的木材,重量也要足够。过轻的箭身无法完全承担弓身的动能传递,会对弓身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低劣的箭杆会被巨大的动能折断,甚至在发射的一瞬间爆裂,射瞎弓手的眼睛。同样,在击中目标之后,箭杆、尾羽往往直接报废,产生裂纹的箭杆也不能再用。
“长弓就是木材消耗大户啊,幸好我们还消耗的起。”修洛特感慨道,难怪英格兰人不仅自己种树,还大量进口木材。
以现在的产能,标准箭头是骨质和黑曜石箭头,锋利的铜箭头暂时作为破甲箭头。等到以后有了铁,就可以造破甲能力更强的铁箭头,甚至钢箭头。
从箭头的形制来说,细长的箭头对链甲的穿透能力更强,粗大的箭头对轻甲的杀伤停止效果更好。从箭杆的尺寸而言,细长的箭杆更适合飞远,粗短的箭杆增加近距离杀伤。
所以,历史上女真人喜欢用粗短箭杆大箭头的重箭,和他们大拉力大拉距长弓梢的战弓配合,用来重伤明军的轻甲步骑。而奥斯曼人更偏爱细长箭杆尖箭头的锥形箭,保持一定距离内的破甲性能,来杀伤欧洲人的链甲骑兵。
当然,当距离足够近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用重箭增加杀伤力。
至于钝箭、号箭、月牙箭、三棱箭这些各种用途的特殊箭头,修洛特暂时还用不上,只是让工匠们有个概念。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百余把长弓也已经完成。修洛特让追随者和阿维特的心腹们一起练习射箭武艺。他自己也把弓箭加入了日常训练中。
“善射可是主公的标配。”修洛特自嘲一笑。
转眼间,五月已过去两周,一年中最重要的春耕终于完成。雨季的风雷伴着深沉的天幕而来,降下连绵的风雨和闪电。
而在风雨的间隙,一个浑身伤痕的斥候从南方的山林中匆匆赶来,带给托特克一个重要消息:“勒曼河对岸的塔拉斯科人已经动员,几万军队集结在大河南岸的阿坎巴罗,离大军不过一周之遥!”
第四十一章 开始
疾风摇晃着大帐的帷幕,正如大帐中摇曳的篝火,在众将脸上闪现出或明或暗的光芒。骤雨敲打着柔软的土地,仿佛斥候那急促的讲述,在众人心中扰动起层层起伏的涟漪。
“塔拉斯科人已经动员了五万以上的军队,具体数目不详。军队中有王室直属的铜斧禁卫军和大量铜矛武士。这些军团目前集结在勒曼河南岸的阿坎巴罗地区,后续依然有部队在赶来。”
“现在敌方斥候已经遮蔽了勒曼河两岸,无法探知更准确的敌情。在奥托潘围城大营附近,我们发现了敌方斥候的行踪。预计塔拉斯科的集团军离我们的营地只有一周多的行军距离。”
这是一个惊人的消息,但并不出乎营中众将的预料。
春耕既然过去,塔拉斯科人就再没有了动员的顾虑,必然会出兵。他们出兵的目标,要么是实力强劲的墨西加大军,要么是奄奄一息的奥托米人,或者兼而有之,随时待变。
营帐中的众人开始低声议论。今天参与议事的,都是服从国王、足够忠诚的直属军团将领,并没有心思动摇、主张撤退的城邦军团长们。无论内心的想法是什么,大家都会听从国王的指令。
修洛特束手站在大帐边缘,用眼睛的余光打量着神台上高坐的国王。
大帐正中的蒂索克今天只穿了一套轻便的华服,头戴简单的羽冠,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去维系“神的威严”。和上一次议事相比,他的脸色明显苍白很多,表现出睡眠不好的亚健康状态,估计是被这场拖延长久的围城战深深困扰着。
此时,他的脸颊上还有着不符合健康的晕红,这像是情绪激动和失眠烦躁的共同效果。
听完斥候的讲述,蒂索克深深的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才沉声道:“塔拉斯科人动向不明。大军要分出一只偏师,去南部的勒曼河边驻防。一是借助河流拖住塔拉斯科人,二是通过河流和首都建立联系,额外开辟一条运粮通道。”
“你们觉得谁比较合适?”说完,蒂索克依然锐利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指挥官,仔细观察着众将的表情。
卡萨尔高昂着头,大步上前。他自信的表情下是对胜利的强烈渴望:“请给我两万武士,我一定能把塔拉斯科人一举击败!”
蒂索克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接着,他的目光看向阿维特。
阿维特肃然点头:“塔拉斯科人是我们的劲敌,不求击败,只要把他们拖住就好。这次南下,不光要有武士,还要有民兵负责建筑城寨据点。总指挥官托特克擅长用兵,对局势的把握也极为精准,是最合适的人选。”
国王观察着阿维特的表情,只看到真实的诚恳。他微微点了点头,最后看向托特克:“总指挥官,你怎么看?”
托特克略一沉思,就肯定的说到:“我推荐阿维特。我可以对付塔拉斯科人,但奥托潘的围城更重要。阿维特前两年和塔拉斯科人打过仗,结果互有胜负,他对塔拉斯科人的战术很了解。并且,这支偏师的目的是对峙和防守,并不是进攻,阿维特的防守一向做得很好。所以他更合适!”
蒂索克沉吟片刻,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王座的石面。随后,他再次注视了阿维特几秒,终于点了点头。
“阿维特,你将是南路偏师的指挥官。”蒂索克的目光始终在弟弟的脸上。
“大军现在有近两万直属武士,两万四千城邦武士。这次南下,我只能给你一万五千!”
蒂索克的目光变得凌厉。“不管塔拉斯科的军队有多少,你要守住勒曼河的北岸,不能放他们过河,直到奥托潘城陷落!信使已经向首都传讯,新的军团正在动员。只要守住一个月,你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
阿维特严肃的低头:“遵从您的意志!我的国王。”
随即,他又抬头看向蒂索克,真诚的道:“一万五千武士已经是我统帅能力的上限,也足以抵抗住塔拉斯科人。不过,这次南下可能会很艰难,我要一万的直属军团武士,还有一千的美洲虎战团作为核心。他们有更高的服从度,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蒂索克有些迟疑。如果这样,他身边就只剩下不到一万的直属武士,一千直属雄鹰战团,还有五百断发禁卫。这些绝对忠诚的核心力量就降低到一万左右。
国王看向了他最信赖的总指挥官。
托特克点头确认:“这是正确的战术选择。前线的坚守还是要靠直属核心,城邦军团愿意承受的伤亡比例要小得多。大营剩下的一万直属也足够指挥两万城邦武士进行围城。”
神学家国王于是点头:“阿维特,我会给你一万直属武士。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阿维特认真思索了片刻:“我需要一万五千的直属民兵,他们将用来建筑并驻守营寨。最后,我还要首都舟船部队的指挥权限,从而建立水上运粮线路。”
国王深深的看了阿维特一眼,最后威严的同意:“这些都允诺你!记住,死守勒曼河,不准你放塔拉斯科人过来。如果塔拉斯科人不来进攻,不准你主动过河去袭击!最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你撤退!”
阿维特于是深深的低下头行礼,隐没了自己的表情,只让国王看见他彻底的服从。
商议完最重要的南路军问题,接下来的会议就进行的轻松而快速。
这段时间,大军后勤线一度受到奥托米武士小队和托尔特克叛民的袭击。奥托米人有城池作为依托,托尔特克的叛民却没有。
托特克于是派出大量斥候,在山林深处寻找到了十数个托尔特克人聚集的村落。接着他派出了两百断发禁卫和八百资深武士,潜入幽深的山林。这些最精锐的战团武士冷酷的抹去了所有见到的托尔特克人。断发禁卫的单兵战斗力还在美洲虎武士之上,几乎没有叛民能够逃脱。
现在后勤线再次恢复正常。粮食补给的唯一敌人,就是踏风舞雷,潮湿连绵的雨季。
议事很快结束。其间,蒂索克国王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修洛特身上,甚至没有询问少年之前的遇袭。他只是叮嘱了一句:“你要继续研究投石机!”就和托特克再次商谈起其他事物的安排。
大军很快整备编组。两天不到,军队就划分完毕。
于是,在一个阴雨的清晨,阿维特身穿鲜艳的太阳石披风,背后绑着近三米高的沉重背旗,面容坚毅的率领三万大军出发。
没有马匹,没有马车。各级指挥官只能步行,用高高的背旗标志身份。阿维特的背旗是一个长木架托起的巨大黄色伞盖,醒目的伞盖上是同样耀眼的绿色羽毛。这是军队最高指挥官的标志,确保让所有的士兵一目了然。
在这个时代,身体素质不强,是做不了指挥官的。
此时的阿维特显得有些意气风发。在离开围城大营之后,他迎着细雨的轻抚,听着雨燕的欢鸣,笑着对修洛特道:“玉米已经新芽,雨季终于开始了!”
在最高指挥官身后,簇拥着一千精锐的美洲虎战团,这依然是大军的核心。
美洲虎和雄鹰都是持盾的高级战团,其中美洲虎偏向于灵活进攻的突击,而雄鹰更偏向重盾防御的阵战。断发禁卫数量稀少,具有更突出的单兵武艺,和对国王的绝对忠诚。
一万直属武士士气高昂,他们是军队的骨架。十个直属武士营分列前后,引领着士气普通的五千城邦武士,也维持着背负粮食的一万五千民兵。
三万人就这样在绵绵细雨中穿梭。大军踏着林间松软的泥土,沿着渐渐变缓的山势,行军一周时间,终于到了勒曼河畔。
修洛特登上一个高丘,看向大河两岸。脚下是起伏的丘陵与树木,对岸则是交错的缓坡和田野,依稀可以见到塔拉斯科人的斥候。河岸两边是相对平整的滩涂,向东西无限延伸。
他先是向西方遥望,数百米宽的长河涛涛向西,途径塔拉斯科人的西方边界查帕拉湖,再蜿蜒流入遥远的太平洋。随后,他向东眺望。在这里逆流而上,行驶独木舟,只要十天,就能到达墨西加西部城邦,然后是繁盛的墨西哥谷地,直至伟大的湖中都城。
“独木舟和小船还是太慢,逆流向上每天不过二十多公里。如果有天朝的车船,沟通东西也只要数天时间。”修洛特出神的想着。可是造船技术太难,不是一个人能够凭空想出的。
勒曼河,这条七百五十公里的长河,从墨西哥高原的中心起源,连接了帝国首都三城,西部墨西加诸城,奥托米城邦群,塔拉斯科城邦群,直入最西边的太平洋。
“这真是一条中美洲帝国的核心水道!”修洛特叹到,运河是古典帝国的命脉,运河周边就是有效统治的核心区域。
少年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到达那遥远繁盛的未来:“北边的坦彭河,中间的勒曼河,南边的巴尔萨斯河,就是帝国未来的黄河、长江与珠江!”
第四十二章 神鹰与仙人掌
“好一条大河啊!”修洛特站在山丘上,看着勒曼河,情不自禁的感慨着。
“确实,真是好一条大河啊!”阿维特也站在旁边,背上的指挥旗高高竖起。
他看着大河起源的东方,看向希洛特佩克城所在的东北方,最后看了看国王大营的北方,由衷的赞叹着。
“修洛特,你知道这条河好在哪里吗?”阿维特笑着。
“河好在哪里?肯定是沿河行军快,运粮方便呗。”聪明的少年一想就明白。
“对。而且这个位置尤其的好。”阿维特点头赞同,“你知道,从这里到希洛特佩克城外的墨西加大营要多久吗?”
“我又不像你,在这边打过仗,哪里能知道具体的地形。”少年摇摇头。
“从这里到希洛特佩克城外的大营,只要十一天。七天水路向东,然后四天陆路转向东北。你说,从希洛特佩克到奥托潘我们走了多久?”
“哦,那段山林啊,大概有十六天。”少年想起了山林间艰难的跋涉。
“是啊,如果没有敌人的干扰,是十六天。从这里走至少快了五天。”阿维特有些兴奋起来,“你还记得,从希洛特佩克到奥托潘,大军一路设下几个山间营地用来运粮?”
“四个,大概每个间距三天的样子。”
“就是这样!从这里,到希洛特佩克大营外最近的山间营地,只要九天。其中六天是水路,三天是陆路。那里也是奥托潘大营到希洛特佩克大营的必经之路!”
阿维特笑着拍了拍身后的指挥旗,头顶上的大伞便一阵晃悠:“从围城大营到那里至少要十三天。”
“只是快了四天而已,阿维特你兴奋什么啊。”少年无语的看了一眼阿维特,接着就注意到那足足三米高,还在摇晃的旗帜,感到后背一阵疼痛发酸。
这玩意只比四米高的国王总指挥旗小一点点,但总指挥旗一直放在国王的肩舆上,又不用自己背。
“快了四天!嗯,现在确实没用,但这意味着我们拥有了主动权。雄鹰总是要乘着风,才能飞得足够快,来抓住飞驰的野兔。”
“前提是你要先看到野兔才行。”修洛特早就猜到了些什么,他也有着翱翔的野心,但这一切都只能顺势而为。
“所以,我们现在就在这里呆着。”阿维特哈哈一乐。“就像你说过的,守着木桩,等待兔子撞上来。”
“木桩好守,这条河可不太好守。”少年看着河对岸的塔拉斯科巡逻小队,他们手中握着闪烁寒光的铜矛,正隔着河流,远远与墨西加大军对视。再往后,几个斥候正飞速奔跑,向后方报信。
“不是还有这杆指挥旗嘛。闲置两年,我终于又背上了它。”阿维特笑着,又拍了拍高大的旗帜。这个过程似乎给了他一种特别的乐趣。
“背个旗子这么开心的吗?这伞旗看着就很沉。你一直背着走,难道不觉得累?”修洛特有些关切的问道,“歇一会,换个人来帮你背吧!”
“这可是三万人的最高指挥权。天神赐予的权力,又怎么能交给别人呢?”阿维特笑吟吟的说,随后语气一转,“不如这样,你来帮我背吧?”
少年连忙摆摆手,这么沉,他又不是傻子:“你刚才还说这是权力,哪能随便交给别人?”
“交给别人当然不行。不过,修洛特你嘛...”对面的老师哈哈一笑,“交给你,我倒是还能接受。”
“得了吧,别想骗我帮忙,这玩意老沉了。”睿智的少年早已看清了老师的计谋,“我还是个孩子,你就放过我吧。”
阿维特便开心的大笑。他笑着打趣到:“现在你还小,不知道这旗子的好处。等你长大了,就会想法设法去背它。轻了还不乐意,想换个更重的,越重越好,累死都不放下。”
修洛特撇了撇嘴:“我要做权力的主人,才不做权力的奴隶!”
“主人?奴隶?”阿维特细细的品了一会,才道:“这个比喻不错。那你准备怎么当主人?”
“当主人...唔。”少年想了想,眼珠转了转:“也许是克制自己的欲望?”
阿维特被一下子逗乐了。他拍了拍修洛特的脑袋,笑着说:“你是主人,你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欲望?作为主人,你只要学会一件事:如何去支配你的奴隶,如何去使用你的权力!”
阿维特再次用古老的统治阶级思想给少年洗脑。
“换句话说,你要思考,要用自己的权力去做什么?”
“那你呢,想用自己的权力做什么?”少年反问道。
“我要用现在手中的权力。”阿维特又拍了拍指挥官的旗帜,“去捉一只最大最快的兔子。从而获得更多的权力!”
“在那之后呢?”
“在那之后......神鹰会飞上天空,祂视野所及的地方,便都是祂的猎场,也终将成为神的国度。”阿维特轻轻吟诵了一句祭神的祷文。“我要做神鹰,去征服整个世界。你呢?”
“仙人掌会深入大地,祂所能触摸的地方,便被根连为一体,也因此成为人的家园。”修洛特跟着念出下一句祷文。“那我便是仙人掌,去凝结一个帝国。”
“然后,神鹰落在仙人掌之上。祂就对墨西加人允诺:玉米与鹿的原野,天与地覆盖的边界,都将是属于你们的未来!”两人接着共同吟诵,声音渐渐高远,直飘上云天,又飘落大地,如同献给神明的誓言。
炽热的情绪融入在声音里,也激荡在两人心中。他们便并排而立,看向远方。
过了良久,阿维特才轻轻一笑:“玉米才刚刚发芽,就讨论怎么吃,似乎想的有些太远。”
修洛特也点点头:“那就把桩先打好,万一兔子会来呢?”
少年和老师相视大笑。
阿维特随即使用指挥官的权力,把勒曼河北岸变成了一片大工地。
他先选定五个河边的山丘高地,分别设下五个前沿营寨。营寨的位置依托山势,修的小而坚固,彼此间距数里。从而控制住适宜渡河的整片区域。这些营寨就像钉子,即使塔拉斯科人从远处渡河,也会被钉子威胁后路。
在每个营寨中,阿维特放上三千民兵、一千城邦武士作为战力基础,一百直属武士、十个军功贵族美洲虎作为指挥层级。他们的任务不是进攻,而是要求守住营寨至少五天。依托坚固的营寨,军队的士气得到维持。占据地利,一个民兵可以达到半个武士的战斗力。
接下来,在和营寨们距离一天的位置上,阿维特又修建了一座大营。
他把一万真正的精锐放在这里。养精蓄锐,避开敌人的视线,随时准备半渡而击。这是野战的主力,保持着选择的主动权,来投入合适的战场。修洛特新组建的长弓卫队也在营中。
同时,阿维特早已派遣使者沿河而上,和首都的船队建立联系。一边争取粮食和援军,一边要求有效的水上干涉力量。
在肃杀的武备中,时间很快过去了两周。第一批墨西加舟船终于带着粮食补给,如同小小的蚁群,从上游的首都赶到。
而塔拉斯科人也终于集结完毕。八万大军浩浩荡荡而来,在勒曼河南岸扎下连绵数里的大营。而在他们对面,是墨西加人的城寨、舟船和武士,一道山河相连的防线。
第四十三章 天下
细雨总是不知疲倦的滑落,在六月的雨季。
雨点落在勒曼河宽阔的河面上,点起一层层涟漪。微风吹拂着田野的新芽,玉米的幼苗正在欢欣的长高。而在玉米之下,是刚刚萌芽的菜豆和南瓜。
修洛特站在山寨的望台上,和阿维特挤在一起,看向长河对岸的湖泊与营地。塔拉斯科人的巡逻队就在河岸边冒雨巡查,这边的墨西加军队也一样。
“我终于知道这个旗子的好处了。起码它可以挡雨。”修洛特伸手扶了下阿维特背上的指挥旗,让旗顶的伞盖把两人挡好。“你刚才说这个营寨是最重要的?”
“对。”阿维特指挥官认真的观察着远处的塔拉斯科大营。“你看到这个湖没有?这就是奎采奥湖,它的最北端和勒曼湖相连,然后一直向西延伸到塔拉斯科人的内陆。从奎采奥湖的最西南端登岸,只要一周的时间,就能到达塔拉斯科的核心腹地,位于帕茨夸罗谷地的帕茨夸罗湖区。”
“帕茨夸罗。”修洛特重复念了两遍这个词,反应了过来。“普雷佩查人?”
“聪明。”阿维特微微一笑,“塔拉斯科人称呼自己的时候并不叫塔拉斯科人,而是叫自己普雷佩查人。他们以最繁盛的都城所在,族群兴起的中心,帕茨夸罗谷地命名自己。实际上,几百年前,他们不过是奇奇梅克犬裔中南下的一支,征服了当地繁荣的巴乔和米却肯部落,也继承了普雷佩查的名字。”
“原来如此!正如我们兴起于墨西加谷地,便叫自己墨西加人,或者特诺奇卡人。而外族会说我们是阿兹特克人,来自遥远的阿兹特兰。这么说来,我们的祖先也是奇奇梅克犬裔南下的一支?”聪明的少年举一反三。
“这可不是一个祭司该说的话。”阿维特哈哈一笑,“当守护神允诺我们的时候,我们的名字就不再是阿兹特克人,而是墨西加人,拥有征服天下的天命。”
墨西加人的天下,便是中美洲的大墨西哥地区。
修洛特也认同的一笑,换了个更重要的话题:“塔拉斯科人是我们最大的对手,那么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能动员多少军队?”
阿维特沉思着,手指在空中写写画画,好一会才回答:“北到勒曼河边,南到巴尔萨斯河两岸,东接墨西加诸城邦,西到查帕拉湖周边,便是塔拉斯科城邦联盟所拥有的领土:米肯却大区。塔拉斯科联盟控制的人口超过一百六十万。”
“米肯却?渔民之地?”
“对。塔拉斯科人控制着八邦的领土。帕茨夸罗湖区的三邦约有八十万人,核心是钦聪灿、伊瓦奇奥和帕茨夸里三城。其中以钦聪灿城的规模最大,城市人口足足有五万人。
而塔拉斯科人的西部,查帕拉湖区的两邦,约莫有六十万人。不过这两邦离钦聪灿比较远,塔拉斯科国王并不能有效控制这片区域。
剩下的二十万人则分布在湖区间的三邦。总的来说,人口总是聚集在湖泊附近,因为只有湖泊才能建设高产的奇南帕。”
在这个时代,邦是一种模糊的区域划分。它可以是一个城邦加上附属的村庄,可以是一个族群聚集的区块,也可以是一片地形分割的小片。修洛特把它视为华夏概念里的“县”。塔拉斯科联盟控制有八个县,首都所在的县是钦聪灿邦。
“一百六十万人的塔拉斯科联盟,估计一共有五万武士,两万五千来自帕茨夸罗湖区,是国王能控制的直属。另外两万武士属于自治程度很高的查帕拉湖区。剩下五千则属于湖间的三邦。”阿维特继续计算着。
“一百六十万人有五万武士,那就是说每三十二个人出一个武士?”修洛特想了一下,这还真是诸国厮杀、穷兵黩武的“战国”,不是靠高产作物根本维持不下来。
阿维特考虑片刻,点点头:“总的来说,差不多是这个比例。在各部族的首都核心,供养武士的比例要更高,在其他区域,武士比例则略低。”
修洛特表示了然。各部族的首都总是拥有更多的物资、财富和人口,来支撑更强的武力,维持对其他联盟城邦的压制。
简单来说,强者为王,王为最强。
“那塔拉斯科有多少民兵?”少年又问。
“民兵的数量很难说,要看农忙还是农闲,还要看部族的统治力度。紧急动员的时候更是极端。”阿维特想了想,“总的来说,各部族的粮食可以尽力支撑起两倍于武士的民兵。超过两倍就会严重影响各邦的粮食存储和生产,接下来必然会有饥荒。”
说着,阿维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北方的奥托潘城。
修洛特会意的点点头,微微叹息。
这时的中美洲各部族,和日本战国时期的大名们有些相似,只有相对富庶的城邦武士和非常贫穷的村庄民兵,共同组建了武士和农兵的二级军事体制。
与天朝不同,这里没有发达的小自耕农阶级。自耕农在经济和政治上才刚刚萌芽,能提供的“良家子”或者“府兵”数量很少。
“塔拉斯科联盟,八邦,一百六十万人,五万武士/两万五千直属,十万民兵。”这是修洛特第一次,对一个部族的具体军事力量,有了明确的认知。
很自然的,他有了一个更关心的问题:“我们墨西加联盟有多少人?多少武士?”
阿维特自信的一笑:“不算那些附庸,伟大的墨西加联盟实际控制有十一个邦。最核心的是墨西哥谷地的特斯科科湖区,整个湖区有四个繁荣的大邦,约有一百五十万人。”
“首都所在的墨西哥邦超过五十多万。而墨西加的首都,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则有举世无双的二十五万人!它是墨西加人的祖地,湖中的圣所,白石的巨城,也是天下的中心!再没有城市能和它相比。”不知不觉,阿维特的声音中带上了神圣的吟诵。
修洛特也憧憬的点头。此时的特诺奇蒂特兰是中美洲的奇迹之城,也是整个美洲最宏伟的城市。而不是那片他在后世见到的,隐没于地下的断壁残垣。
少年从回忆中醒来,心中便存了些好奇:“阿维特,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数字的?”
阿维特微微一笑,自信让指挥官的笑容充满了魅力:“在整个墨西加联盟,你只有问我,才能知道这些具体的数字。我可是联盟的总情报官。而在数学上能超过我的,这里也只有你。”
“很棒!请继续。”修洛特踮起脚,想要拍老师兼好友的头,被阿维特随手拨开。
“特斯科科湖区有一百五十万人,这是王室的直属地区,能够动员出压倒性的五万直属武士。这次出征,国王足足带了四万直属,用来统御各城邦。当然,在几次分兵和沿途的伤亡之后,他现在手中只有一万直属武士。”
阿维特向少年眨眨眼,少年也点点头,确认收到。
“以湖区为核心,西边两邦有五十万人,南部三邦有七十万人,北部两邦有三十万人,整个墨西加联盟有三百万人以上,牢牢占据富饶繁盛的高原谷地!”
“那东部城邦呢?”
“特斯科科湖区东边就是高耸的山脉,山脉中还有冒烟喷火的妖魔之口,哪里有东部城邦?再往东,就是特拉斯卡拉人的地盘。”
修洛特愣了愣,随即意识到首都东边,就是高耸的波波卡特佩特火山。那里也是整个墨西加高原上,少数可以看到冰雪的地方。
“西、南、北七邦加起来也是五万武士,和王室直属的四邦相近。特奥蒂瓦坎城也是王室的源流之一。”阿维特笑着看了下少年。
少年正认真的计算着:“墨西加联盟,十一邦,三百万人,十万武士/五万直属,二十万民兵。”果然,是绝对的中美洲霸主。
“那我们世代的敌人,特拉斯卡拉人的情况如何?”修洛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这个天下。
“特拉斯卡拉人有四个大邦。四个邦的地位其实相差不大,彼此互相支援,没有首都直属的概念。北边的特拉斯卡拉邦,和南边的特佩亚卡克邦要强一些,各有四十万人。中间的韦索钦科邦和乔卢拉邦各二十万人。”
“乔卢拉邦的中心是纳瓦特宗教的圣城乔卢拉城,地位要超然很多。”阿维特认真的讲述着宿敌的情报,
“特拉斯卡拉人和我们墨西加人一样,拥有高效的军事动员体制,武士比例也在一比三十左右。”
修洛特点头表示明白,两族文化血缘相近,实际上是相杀不爱的亲戚。
“特拉斯卡拉联盟,四邦,一百二十万人,四万武士,八万民兵。”
“那我们正在征讨的奥托米人呢?”少年看向北方。
“奥托米人啊,他们是非常松散的联盟。只是以奥托潘城作为祖地和防守的核心。主要四邦,希洛特佩克邦三十万人,奥托潘二十多万,帕姆斯二十万,瓜马雷三十万。
其中,帕姆斯和瓜马雷有很多奇奇梅克的犬裔人,他们并不服从于奥托米联盟,只是相互混居。有时交流融合,有时互相厮杀。实际上,奥托米人长期和犬裔各部大量通婚,瓜马雷邦的名字就是来自于瓜马尔犬裔。”
修洛特有些吃惊,奥托米人竟然有近一百万之多?那现在...他想起托特克手中红色圈叉的木板,还有大军沿途残酷的扫荡,只能摇了摇头。
“奥托米联盟,四邦,约六十万人,两万多武士,民兵不详。”
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少年和老师忘我的讨论着这个天下,仿佛天下就在他们的胸怀。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纷繁而广阔的世界。对天下的渴望在热烈的燃烧!
“奇奇梅克犬裔在西北高原和荒漠上到处都是。他们不停的迁徙,粗粗分成八部,没有正式的武士,但是全民皆兵。靠近奥托米人的四邦至少有七十万犬裔。”
“奇奇梅克犬裔,已知四邦,至少八部,约七十万人,没有马的游牧民,全民皆兵。”
“瓦斯特克人是联盟比较忠诚的附庸。他们靠近天下东方尽头的湖边,分散居住在东北平原。也曾经有过一个联盟,但早已被我们征讨解散了。
他们是天生的音乐家,有赤身崇拜的传统,很少穿衣服。嗯,他们的少女体态纤细,擅长韵律的舞蹈。”阿维特看看少年,深意的笑了笑。
“瓦斯特克人,散布六邦,约六十万人,一万五千武士,三万民兵。”
“特科斯人居住在塔拉斯科人的西边和北边,靠近天下西方尽头的湖边。他们有一个松散的联盟,一直被塔拉斯科联盟不断征讨。科利马邦是他们的祖地,有近二十万人,那里还有冒烟喷火的世界裂口。”
“特科斯联盟,四邦,七十万人,两万武士,五万民兵。”
科利马?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啊。修洛特使劲的回想,搜索曾经的记忆。
科利马,科利马火山?著名的“烈焰火山”,非常的活跃。他曾经在墨西哥旅游时,看过这座火山的喷发,浓烟滚滚,遮蔽天日,笼罩四野,异常壮观。甚至导致了附近机场、港口和铁矿的关闭。
铁矿?铁矿!闪现的灵光划过修洛特的脑海,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当时毫不在意,现在却至关重要的信息。
“佩亚科罗拉多大铁矿!”修洛特激动的差点从望楼上跳下去,幸好被阿维特一把抓住。
因为处于火山活跃的地质带,科利马邦具有丰富的矿产。那里有墨西哥,乃至整个中美洲最大的铁矿,佩亚科罗拉多(岩浆热液磷灰石)磁铁矿。矿层储量异常惊人,表层矿层厚度有五十到三百米,延伸十几公里。
“科利马,铁器时代,希望!”修洛特情不自禁的低呼着,又给了阿维特一个拥抱。老师早已经习惯了学生的胡言乱语和偶尔激动。
等稍稍冷静下来,修洛特才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历史上,科利马大铁矿一直要等到近代才会被发现和开采,因为有三个不利因素。
第一,它的主矿层在地下百米多深的位置。地表只有零散的铁矿石。地下百米对后世当然不算什么,但现在确是个大难题,必须有足够的人力、物力还有铜镐,经过数年的开采才行。
第二,这座大铁矿位于山中,交通非常不便。运输铁矿还要修筑山间的道路。
第三,大铁矿是受到岩浆影响形成的,它的附近就是活跃的科利马火山。开采过程有潜在的风险。
不过,无论如何,修洛特都不会放过这座大铁矿,这是新时代的曙光和希望!
接下来的谈话,少年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只是粗略记录了阿维特对各部族的介绍。
“纳瓦-托托纳克人,七邦,七十万人。两万武士,四万民兵。东边沿海,松散城邦联盟,融合部分托尔特克人。
琼塔尔人,四邦,二十万人。五千武士,一万民兵。墨西加联盟南部,东巴尔萨斯河两岸,没有城市的聚落。不断有墨西加人迁入。
米斯特克人,五邦,八十万人。两万武士,四万民兵。特拉斯卡拉联盟南边,松散的城邦联盟。他们是山地的“云中之民”,也是“最好的金匠”,以托托特佩克邦为核心祖地。帝国不忠诚的附庸之一。
萨波特克人,三邦,五十万人。一万五千武士,三万民兵。米斯特克联盟以东,松散的城邦联盟,盛产胭脂。帝国不忠诚的附庸之二。萨波特克再往东去,就是可怕的茫茫雨林,雨林通向未知的玛雅腹地。
特拉帕尼克人,四邦,二十万人。五千武士,一万民兵。米斯特克联盟西南,太平洋沿岸,弱小的忽略不计。
还有山林间的野人部落,大大小小,不可能算的清楚。只要番薯能够存活的地方,就有人烟。”
“天下八十邦,远近分五服。人间五十年,百战合九族!”少年一时心中澎湃,就忍不住吟了一首歪诗。转念一想,人间五十年?呸呸,这个兆头不好,刚才是口误。
“那更遥远的玛雅呢?”过了片刻,修洛特又好奇的问阿维特。
阿维特绞尽脑汁,思考了很久。方才回答:“那里是天下的尽头,无边的东南雨林。玛雅人大致分为三种,北方的尤卡坦玉米人,中间的伊察玉米人,还有最南边的基切玉米人。嗯,玉米人是玛雅人的自称。”
“至于更具体的人数?”指挥官最后耸耸肩,绝对不说自己不知道。“等我们征服了已知的天下,再去看看这世界的尽头吧!”
修洛特于是大笑,两人再次看向南方。塔拉斯科的斥候们正在向南方的大营奔跑。过了许久,一大群披甲戴盔的精锐武士鱼贯而出。他们手持闪烁寒光的巨大铜斧,泛着凛然的杀意,簇拥着另一个高高的背旗,径直来到勒曼河边。
纷纷的细雨终于停歇下来。隔着数百米的大河,两军的最高统帅隔河相望,巨大的背旗在风中摇晃,为战役的开始互相致敬。
第四十四章 塔拉斯科军团
细雨停歇,长风依旧。战士的羽盔摇动,如同林间的树木,森然剑指天空。
阿维特仔细的辨认河对岸的背旗,然后忽然一笑:“是我的老朋友。塔拉斯卡的新任卡松奇,两年前继位的国王苏安瓜。”
“苏安瓜?”修洛特好奇的看着被巨斧武士簇拥着的敌军指挥官。“他厉害吗?”
“是个不错的指挥官,打仗很顽强,也很擅长调动军队的士气。”阿维特感慨的回忆着。
“两年前他刚刚继位。我的兄长,前任国王阿萨亚卡特尔觉得这是一个讨伐塔拉斯科的好机会,就征发了三万武士和七万民兵,从联盟南方的拉齐科邦入侵塔拉斯科人的锡塔夸罗邦。”
“他那时身体已经不太好,就把十万大军的指挥官权限交给了我。作为新卡松奇的苏安瓜也动员出十万人,亲自率军迎战。二十万大军就挤在托卢卡山以南,巴尔萨斯河以北的狭窄区域里。我们鏖战半年,起伏的高原山地处处鲜血。”
“墨西加大军一度取得优势。但塔拉斯科人依托山河,死守库察马拉和特拉尔察帕两座城堡。等到几个月后,我们逐渐消磨了锐气,武士们也变得疲惫起来。苏安瓜于是在一次大战中寻到时机,率领三千铜斧禁卫突击交战中的两千雄鹰战团和周围的几千武士,击败了我们的战术核心。”
“那一战我打败了。”阿维特有些唏嘘,“大军匆忙撤退,阵亡了四百雄鹰贵族,三千多武士,还有沿途丢下的近两万民兵。”
“这一战损失了三个希基皮利军团。当然,塔拉斯科人也阵亡了一千铜斧禁卫,还有作为消耗的八千民兵。他们也算是惨胜。
等回到首都,我便交出了军队的指挥权,承担起联盟的情报和警卫工作。又过了几个月,大兄阿萨亚卡特尔逝世,就由喜爱神学的兄长蒂索克继任新的特拉托阿尼。”
阿维特看向对岸的铜斧禁卫军,眼神中有追忆,有思考,还有一抹平日里深藏的遗憾。
修洛特感兴趣的观察着那些铜斧武士。他们体格健壮,头戴青铜的尖头盔,肩膀上是沉重的青铜护肩,身穿黄色皮质护甲,手持一把一人高的青铜战斧。这种双手战斧的设计可以有效破开重型木盾。显然是专门用来应对阿兹特克的精锐持盾战团,尤其是手持重盾的雄鹰战士。
这些精锐武士们一共约有两千人。他们神情坚毅,静立肃然,浑身充满了力量的美感,也充斥着金属的锋利。
少年仔细观察,觉得塔拉斯科人的部队已经有了些古希腊军团的特征。青铜被用来打造头盔和武器,不过显然还没有发展出青铜护甲的技术。
“战斧禁卫营,王牌,双手战斧兵,青铜盔皮甲,中甲,士气高昂,纪律一般,武器破甲,对盾兵加成。优秀的突击步兵。”
修洛特点点头:“这只部队对美洲虎和雄鹰战团威胁很大。”
阿维特笑笑:“塔拉斯科人没有大规模培养资深武士的军事体制,他们只能组织起这样一只铜斧突击部队来对抗我们的精锐战团。
当然,我们并不愿意拿贵族战团和这些金属武士们拼消耗。培养一名攻守兼备的美洲虎或者雄鹰战士至少要二十年。而这些金属武士只要练几年战斧突击就能成型。”
修洛特很是赞同,美洲虎或者雄鹰战士就像古希腊的斯巴达武士。他们的武艺和体魄需要从小打磨,然后在战争中锤炼成型,培养周期接近二十年。
放在华夏历史中就是女真白甲,战防皆高,补充艰难,只能用于关键的战场。他们并不是打不过高攻的战斧禁卫,而是消耗不起。
少年思索片刻,自信一笑:“面对这样的无盾步兵,我们刚组建的长弓卫队可以完美的克制!”
双方的指挥官在大河两岸互相确认身份,然后无言对视良久,这才各自回营。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晨光从云层的缝隙洒下。一大早,对岸的塔拉斯科大营就沸腾起来,八万大军从营地中陆续开拔而出,在勒曼河南岸摆开浩荡的阵型。
阿维特也把一万直属武士调到身边,依靠背后的山寨,在勒曼河北岸的丘陵展开。一千美洲虎的兽盔整齐排列,充满着骇人的狂野威势。
不过,修洛特心里清楚,现在河两岸的军团都不是战争的真正主角。真正左右这场战争进程的,是大河两岸双方的水军,数以千计的独木舟群。
主角们隐而未发,配角们先闪亮登场。
修洛特看着远方塔拉斯科的军阵,青铜的寒光在阳光下阵阵闪烁。
处于最核心位置的是塔拉斯科的国王兼总指挥官苏安瓜,周围簇拥着两千战斧禁卫。再外围是三万塔拉斯科的武士,估计两万是国王直属。
这些武士大多头戴羽毛的木盔,少数戴着古朴的青铜盔。他们身穿黄色或绿色的皮甲,很多在脖子上戴着一串鎏金的小石头,在阳光下闪烁流转,很是耀眼。
修洛特仔细打量,确定这是开采斑纹铜矿时产出的边角料,不知道戴着有什么用。难道是晃瞎对手的眼睛?
塔拉斯科武士们大多一手持着厚实的木盾,另一只手都握着一米五六的铜矛。武士的军阵有些喧哗,并不严整。很多贵族武士正对着北岸的墨西加军团,不断挥舞着青铜武器,少部分还敲击着昂贵的铜盾,呼喊示威。
根据铜盾的数目,少年判断塔拉斯科的青铜开采量尚且有限。
“塔拉斯科武士营,精锐,矛盾兵,皮甲中甲,士气高昂,纪律差。主力近战步兵。除了手中的铜矛,塔拉斯科武士确实比不上连年征战、充分训练的墨西加武士,纪律性明显差很多。”
而在三万武士的外围,修洛特还看到两支很有意思的新部队。
左侧的部队身穿简陋的布衣,头戴环状布帽,双手握着两米五左右的长铜矛。这只长枪兵约有五千人,沉默着没有太多声响。他们粗粗聚成一个方阵,队列竟然比塔拉斯科的武士们还要整齐。
“这只部队是什么?”少年好奇的问道。这些枪兵粗看起来有些希腊长枪方阵的雏形,但仔细观察他们简陋的装备后,倒更像是日本的两间枪足轻。
阿维特看了一眼军阵,笑了笑:“这是塔拉斯科弄出来的新部队,兵员是挖掘铜矿的矿徒,拿着长矛列阵作战。聚在一起的时候倒是还有些用处,能打败民兵甚至小股的武士。但只要让大队武士从背面或者侧面来一个冲锋,很快就会扛不住散开。散开以后就容易对付的多,收割起来就像折田野里的玉米杆一样简单。”
修洛特点点头,这只部队的装备太薄弱,武艺和士气也不够。如果配上盾牌,穿上护甲,严格训练,组成长枪方阵,其实还是有很大潜力的。
“塔拉斯科长枪营,普通,长矛兵,布甲无甲,士气一般,纪律一般,简易长枪阵。维持战线的良好民兵。”
能够组织起成建制的矿徒兵,证明塔拉斯科的采矿业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城市经济获得了足够的发展,在贵族和农民之间已经兴起了一定数量的市民和工匠阶层。与自耕农类似,这个阶层也将给国家提供精锐的民兵,或者叫足轻。
“你再看另一侧。”阿维特又向右侧指了指,那里是另一只有趣的新部队。
这只部队也有大约五千人,武器非常杂乱,有石锤,石斧,铜矛,木盾,甚至还有短弓。装备也层级各异,大多布衣,少数皮甲,有的还带着羽毛的木头盔。这些杂牌战士现在正冲着北岸喧闹呼和,看起来士气倒还不错。
“这是塔拉斯科的异族雇佣兵,来历复杂,被塔拉斯科人收留用在战场上。其中有桀骜不驯的奇奇梅克人,有流离失所的奥托米人,还有和联盟深仇大恨的托尔特克叛民,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失去土地的武士。这支部队是士气很高的消耗品。”
修洛特于是明白,雇佣兵嘛,都是当炮灰的命。
“异族雇佣兵,普通,杂兵,布甲无甲,士气高昂,纪律差。投放前线的优秀炮灰。”
塔拉斯科的军阵再往外去,就是满山遍野,早已被修洛特熟悉的民兵。这些民兵依然是以石矛为主,少数配盾。他们穿着布衣或者干脆赤身,士气低落,毫无阵型可言。其中还有八分之一左右的投石兵,勉强可以算作远程部队。
民兵们一共有足足四万人。无论在哪个联盟中,他们都属于既可以背负粮草,挖坑建寨,又可以填充阵线,消耗对方武士体力的多功能消耗品。
这就是塔拉斯科的军团:两千铜斧禁卫作为核心,三万武士作为主力,剩下的五千长枪兵,五千异族雇佣兵是优质炮灰,最多的四万民兵是普通炮灰。
双方大军隔河对峙。墨西加的武士们静坐在山丘上,积蓄体力,看对岸熙熙攘攘。
塔拉斯科大军先是展开成一个半圆形,禁卫和武士们坐下休息。然后数百民兵们走到军阵前方,在十数个羽冠老者的指挥下,搭建了三个高数米,直径十几米的巨大圆台。
最后,当太阳终于升到云天中央,上百名披戴长羽的祭司们才戴着葫芦项链走来。他们拿着各种器具,登上高台,在两岸十万战士的注视下,开始了精彩的表演。
第四十五章 战前祭祀
勒曼河从东方高原而来,蜿蜒流向西方。雨季让河水变得汹涌,这里是大河天然的渡口,河面在这里只有两三百米宽。
塔拉斯科人和墨西加人的独木舟群分别停靠在两岸。此时,双方的舟军正和十万战士们一起,凝望着塔拉斯科人的战前祭祀。
修洛特饶有兴致的看着塔拉斯科的同行们,看他们如何举行振奋士气的表演。
这些祭司们头上的羽冠扩展如蒲扇,更偏爱靛青的蓝色羽毛。他们在脖子上都带着一串项链,项链正中是一个或几个陶制的圆形容器,形状有些像葫芦。少年很好奇这些“陶葫芦”是做什么用的。
祭司们在刚搭建的神台上陆续放置祭祀的器物。
第一个神台象征着塔拉斯科的太阳主神,库里卡韦里,祂掌握着宇宙的天空,是最重要的神。祭司们便在祂的神台上放下一块直径数米的黄金太阳,在阳光下反射耀眼的金光。
第二个神台象征着塔拉斯科的大地母神,克韦拉瓦佩里,祂掌握着宇宙的大地,也是赐予丰收和矿产的神。祭司们便抬来一块巨大的铜矿石,放在在祂的神台上,斑纹的铜矿表面在阳光下如水波般流动。
“这帮奇怪的塔拉斯科人,他们的信仰是从哪里来的?”修洛特有些好奇。“既不信仰战神,也不信仰羽蛇神,和其他墨西哥诸部完全不同。”
“他们的信仰应该来自几百年前被他们征服的巴乔和米肯却人,是帕茨夸罗湖区的原生信仰。他们认为帕茨夸罗盆地为宇宙的中心,给世界提供运转的动力。而宇宙由三部分组成:天空,大地和地下的亡者国度。”阿维特解释道。
“所以塔拉斯科人有完全不同的语言,文化,和信仰,是被天下的隔绝的异族?”
“对!这也是塔拉斯科人在天下中没有任何盟友的原因。”阿维特点点头。
“可是我们墨西加人也没有任何盟友。”修洛特回应道。
“最强者不需要盟友。”两人哈哈一笑,继续看着对岸的祭祀。
最后一个神台象征着塔拉斯科的月亮女神,哈拉坦娜,祂是太阳主神和大地母神的女儿,掌握着宇宙的地下世界,也就是死者的国度。塔拉斯科人格外崇尚死神,并且为“哈拉坦娜”发明了“亡灵节”。
过不一会,数十位祭司们便抬来一个异常巨大的陶罐,陶罐里是许多黄色的块状物。这是月亮女神的象征。
“那个陶罐里是什么?”修洛特好奇的问。
“那是从世界的裂口处采集来的亡者之石,来自死者的地下世界,能够沟通人间与死者的国度。”阿维特一本正经的说着他所知到的情报。
“???”少年的脑袋有些发懵。世界的裂口他知道,应该是指西部的火山口。地下世界肯定是指地底。但是亡者之石,沟通生死是什么?...难道这是一个奇幻位面吗。
带着七分的好奇和三分的不解,修洛特继续观看。
塔拉斯科的祭司们很快完成了象征物的放置。然后在三个神台正对的前方,民夫们运来大量的木柴和茅草,堆砌成一个巨大的柴堆。
随后,一位异常威严的老者,带着华丽的羽冠,高举着火把,把柴堆点燃,赋予“神明的火焰”。
祭司们随即用木棍从柴堆中借来“神焰”,轻轻往陶葫芦里一点,然后把陶葫芦凑在自己的鼻端,忘我的闻吸着里面飘出的烟雾。
“这是神烟?”修洛特吃惊的问道。
“对,和我们的战争祭司不同,塔拉斯科的祭司们随身携带着神烟。他们往其中加了很多奇怪的植物矿物,据说这可以让他们更容易的和诸神沟通。”
少年一阵无语。很快,吸烟的祭司们陷入了幻想的世界,他们开始在神台上剧烈的舞蹈,用各种奇异的姿势,营造出神秘的氛围。
舞蹈在加速,火焰在升腾,浓烟升上天空,变换出奇特的形状。台上台下的祭司们,便同时大声的吟唱。苍凉古朴的咒文响彻天际,祈祷着天神们的降临。
阿维特在旁边简单的翻译祷文,先是祈福太阳主神,接着是感恩大地母神。最后是沟通冥界的月神,请求祂让所有的战死者重新复活,在地下永享富贵与安宁。
在两岸战士们敬畏的目光下,神台的祭祀终于进入了高潮。疯狂舞蹈的祭司们拿出黑曜石匕首,毫不犹豫的割破自己的面颊,让鲜血划出神秘的纹饰。接着,高亢的祈祷声传遍大河两岸,高呼起“哈拉坦娜”的神名。
那位异常威严的老者再次出现。他指挥着数十位祭司抬起月神神台上的巨大陶罐,猛地投掷进燃烧的柴堆。陶罐瞬间破碎,黄色的块状物散落一片,然后迅速在火焰中燃烧。
紧接着,一片异常绚烂的蓝色火焰从柴堆中升起,如同幽冥而来的鬼火,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异与瑰丽,疯狂的印刻入每一个旁观者的眼眸。
在蓝火升腾的那一刹那,所有的塔拉斯科人都陷入了忘我的狂热。无论武士还是民兵,整整八万战士跪倒在地,一同高呼着“哈拉坦娜”。
这一次,呼喊声如同雨季的惊雷,劈开天上的云层,炸裂地上的原野,也震撼了河对岸的墨西加武士们。许多武士惊惶的向着蓝色的火焰拜倒。连凶悍骄傲的美洲虎战士们也相顾失色,面露出对异教神明的畏惧。
这一刻,阿维特猛地站起,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指挥旗。那里有唯一一个没有跪倒的塔拉斯科人。阿维特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容,却要把他死死记在心里。
看到蓝色火焰的刹那,修洛特也震惊的站了起来:“老天!亡者之石,原来是硫磺!”
少年估计了下刚才那个巨大陶罐的体积,面露思索。
早期青铜时代的塔拉斯科人能够轻易拿出上千斤的硫磺。这证明在他们的控制区域内,一定存在储量巨大的天然硫磺矿。而在西部沿海和下加利福利亚的海岛上,又拥有充足的鸟粪石作为硝石来源。再加上无处不在的木材用来制炭。火药的制造在中美洲可谓得天独厚。
少年出神的看着绚丽的蓝火,那种晶莹剔透的美丽仿佛是上天的祝福:“只要克服铁器时代的发展瓶颈,火药时代便会紧接着到来。未来总是充满着希望!”
修洛特于是情不自禁的微笑,却不防老师兼好友一下捏住了少年的脸颊。
阿维特有些严肃的问:“修洛特,看着那蓝焰,你相信塔拉斯科人刚才召唤了死神吗?”
修洛特被好友的严肃逗笑了:“那只是特殊矿物燃烧后的颜色,如果有硫磺,我们也可以烧出蓝色的火。”
阿维特便也松了口气,虽然不相信,但他刚才也有些紧张。
“你需要尽快带着战争祭司们做一场战神祈祷的祭祀,恢复一下墨西加武士们的士气。”
修洛特听完,仔细观察了身后的武士们,发现他们果然心神动摇,面色如土。这些身经百战、无惧死亡的勇者,竟然会被神话和蓝火吓得惊惶失色,士气大降。
少年忍不住摇头:“这帮装神弄鬼的异教徒!”然后他快速指挥起随军祭司,也开始装神弄鬼起来。
河对岸的战前祭祀很快到了尾声。祭司们大声呼喊着少年听不懂的话,应该是某种以神之名的许诺。随后,就看到成千上万的的战士们大声欢呼,士气如虹。
在高昂的士气激励下,五千塔拉斯科的长枪兵第一批登上独木舟群,斗志昂扬的向北岸驶来。
第四十六章 水战
阿维特肃立在北岸的山丘上。他居高临下,专注的注视着前方的敌人。在他旁边,是数十名传递号令的鼓手、螺号手和旗手,等待着指挥官的命令。
这里是狭窄的勒曼河渡口,即使是河水上涨的雨季,宽阔处也不过五六百米,而最窄处不到三百米。
塔拉斯科人在十数里的范围内同时发动渡河。成百上千的独木舟满载着双手长枪的勇士,行船如箭,浩荡北来,几乎瞬息即至。
指挥官一声令下,大河上便响起了低沉的鼓声。墨西加人的独木舟群也汹涌而出。浆手们把速度加到最大,平静不过数息,双方的船队就凶猛的冲击在一起。
修洛特感觉世界有一刹那的暂停,接下来便是惊雷四起。
他看到两艘大舟,船头相对着撞上,轰然着停止前行。然后船身剧烈摇晃,原地旋转,又猛然相接到一起。两边的水手和民兵们来不及等船平复,就怒吼着挥动武器,跳上敌船,纠缠着厮杀在一起。
一个墨西加民兵左手斜举小盾,把刺来的石矛一挡,右手紧接着递出黑曜石短刃,插入前方敌人的腰腹,再顺时针用力一搅。那个塔拉斯科的水手就一声惨叫,往后仰倒掉入水中,落水处迅速飘红。民兵刚泛起一丝笑容,胸口就突然一凉,接着一阵剧痛,瞬间失去力气。最后低头时,只能看到没入尽尺的长枪。
斜对面的塔拉斯科长枪兵于是面容狰狞的欢呼,引起了不远处的注意。他尝试着拔出长枪,却一下子拔不出来。刚才的刺击太用力太深,卡在了肋骨上。正要再尝试一次,一把石斧已经从侧后方袭来,凶猛的砸在侧颈的要害。
长枪兵的惨嚎只有一半,石斧就再次落下。然后一只粗壮的赤脚在他胸口一踹,把他歪头的尸体踹入奔流的河中,转眼间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大舟之间,相互接舷。而大舟对上小舟,又是另一种碾压。
少年看到十几名浆手同时加力,墨西加的大舟就猛地窜起,如同捕食的猎豹,笔直的扑向对面的数条小舟。一条小舟来不及避让,被大舟直直的撞上侧弦。小舟斜斜的被顶起,猛力的抬升,终于一个翻转,彻底颠覆。小舟上的数人就惊呼着落水,还来不及伸展游泳,迎头就是数只石矛刺来,如插瓜一般贯入脑中。
另一只小舟连忙偏转,打着旋儿勉强避开,就又旋转着和大舟接到一起。大舟上立刻便是十几名战士吼叫着扑来,十几把武器以多打少,把小舟上的数人刺成了血葫芦。
连续的撞击终于让大舟失去速度,短暂的漂浮在水上。周围的十数艘小艇寻到机会,便狼群般蜂拥扑来,把大舟围拢。民兵们从四面八方涌上,长枪连刺,噗嗤声深深入肉,鲜血顿时浸没了甲板。
水上的战斗格外的残酷。战士们彼此交错纠缠,武器从四面八方袭来,而脚下总是摇晃和湿滑。一旦落入水中,便常常意味着死亡。
修洛特一边分神于激烈的水战,一边快速结束了战神赐福的祭祀仪式。在对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祈祷后,墨西加武士们终于有了和异神的“恶灵教徒”作战的信心。
少年这才能仔细端详大河上的舟船。这里无论是墨西加人还是塔拉斯科人,都只有以划桨为动力的无帆独木舟。
所谓独木舟,就是以一颗树的树干作为完整的龙骨,然后开凿树干挖出船体,修饰首尾、边角和船舷。在这个时代,中美洲的造船技术有限,还没有铁钉加固或者龙骨拼接的办法。只有以一颗大树为舟,才不会漏水或者散架。
因此,树干有多长多粗,舟体就有多长多宽。高大宽阔的桦树和杉树往往是独木舟的首选。好在此时的中美洲森林密布,数百上千年的大木随处可见,也不乏独木舟的材料。
战场上的独木舟可以分为大小两类。大独木舟是水战的核心,制造起来需要完整的大木和繁复的工序。它至少有十五米长,三米宽,容许四人并排。当然,独木舟贴在水上,是没有什么高度可言的。在船舷两侧,用绳索固定了许多圆形的盾牌,用来庇护浆手和战士,也能防备投石和弓箭。
要有效驱动一艘大独木舟,至少需要配备十名浆手。浆手之外,一艘大舟最多可以装载三十名战士,同时保持足够的空间供战士们挥动武器。大独木舟也是运输大件物品的工具,希洛特佩克城的祭盘就是被大舟运输回墨西加首都的。
小独木舟是数量最多的蚁群,制造起来就简单容易的多。它一般长度不超过八米,宽度不过一米五,两人并排。有效驱动一艘小舟只要两名浆手,有时候单人也可以。它能容纳六个战士,或者等体积的物资。这也是渔民和商人最常用的运输船。
修洛特知道东方的纳瓦人和玛雅人还有一种沿着海岸穿行的“巨舟”。巨舟需要一定的技术和稀少的巨木。它有三十米长,三到四米宽。没办法,独木舟的宽度被树宽严格的限制着。
这种能在海上航行的巨舟是浆帆并用船,会在中心处安装一根桅杆和一面矩形的大帆。船帆由兽皮、棉布甚至是麻席制成。有了船帆作为动力,船上需要的浆手最少只要十六人。
纳瓦人和玛雅人就驾驶着巨舟在无边的大湖中穿梭,交易珍贵的香料、宝石、羽毛还有神烟。玛雅人甚至行船去过遥远的大岛,和泰诺人的部落交易烟草与棉花。那里是虽然原始,却早已人烟密集的加勒比海群岛。
修洛特摇摇头,不再多想。他默默估算着塔拉斯科人的船只数量。
阿维特告诉过他,这一次墨西加舟师大规模动员,从特斯科科湖一共来援了两百艘大舟和六百艘小舟。不过舟上并没有装载全员的水军,而是把一半的空间用来装载粮草,所以舟师军团一共在八千人左右。
而对面的塔拉斯科人大约有一百多艘大舟和八百艘小舟,全部满载。总数约在一万一千人,其中有五千上船的长枪民兵。塔拉斯科人虽然是湖上之民,但核心地区的帕茨夸罗湖并没有和勒曼河连通,他们并不能集结出足够的大船。
内河作战,便是大船胜小船,多船胜少船,尤其在弓弩、投石、火炮都没有的情况下。少年考虑过经典的火攻战术,阿维特也一度心动。只是找了一圈,两人才遗憾的发现,在这里临时凑不出太多的油料。因为动物油脂稀缺,植物油昂贵,高产油料作物还没有传入美洲。
“什么时候才能去德克萨斯或者委内瑞拉挖石油呢?希腊火可是水战的利器,虽然具体的配方还不清楚。”修洛特有些向往,又有些自嘲。
“好像加州石油也不少,而且气候温暖适宜,比寒潮肆虐的北方和雨林瘴气的南方条件都要好。只要造船技术允许,殖民加州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除了火攻和远程,桨帆船时代还可以在船首安装撞角。大舟的凶猛冲击,能轻易的撕裂小舟。然而墨西加人没有足够的金属,塔拉斯科人应该是没有想到。
于是,此时大河上的水战就成了残酷的接舷肉搏。双方的战士在拼死血战,不时有民兵惨叫着坠入水中,河面上迅速泛起一层不断扩散的淡红。
仅仅两刻钟,双方便各死伤千人。如果在陆地上,恐怕民兵们早已崩溃。但混乱凶残的水战却提高了双方的耐受度。要么一船皆死,要么一船全活,存活的舟师还留着足够的士气。
“情况似乎不妙。”少年快速计算着双方的伤亡速度,数字不会骗人。
阿维特皱了皱眉。依托大船的优势,墨西加舟师在开始的撞击中很是赚了些便宜。但一旦进入大规模接舷战,人数的劣势就体现了出来。
“塔拉斯科人的长枪兵杀伤了不少我们的民兵,继续耗下去我们先败。”指挥官迅速确认了战况。
“要不要让武士或者民兵们上船?”少年建议到。
“没有必要在水上和他们对耗,伤亡比太不划算。先放他们的长枪兵上来,再一口吃掉。”
说着,阿维特自信的一握拳,仿佛把河上的敌人攥到了手心。
他随即下令,尖锐的螺号响遍大河两岸。墨西加的舟船便开始后退,缓缓脱离接触。指挥官身后的一万直属武士也整理武器,随时准备出战。
塔拉斯科人的船队并没有追击,渡河始终是首要任务。浆手们加速前进,在河岸的滩涂上迅速卸下大群的长矛民兵,然后飞速返回南岸,运输下一只部队。
近五千长枪兵随即以小队集结,组成十数个圆阵。他们将以生命换取时间,等待下一批援军的到来。
而不远处的丘陵上,墨西加武士们早已兴奋的持盾握棍,准备好迎接一场酣畅淋漓的厮杀。
第四十七章 渡河上
阿维特站在高处,神情自若的指挥着战局。他的背后是设好的山间营寨,各级指挥官的旗帜在营寨上飘扬。现在他手头上有一千美洲虎战团,一万直属武士,一千城邦武士,四千民兵,还有八千舟师。
修洛特凑在旁边,一边观看精彩的战场,一边学习指挥的经验,顺带出点歪主意。他的背后是一百多长弓卫队。
进攻的鼓声继续在山丘间响起。两面大旗随即向两侧挥动,四个墨西加武士营就分成两翼,从丘陵上猛然冲下。
少年看到武士们分成灵活的小队,将长枪兵两侧的小阵逐个包围。
他看到一个两百人的塔拉斯科长枪小阵,刚刚下船聚集到一起。尖锐的长枪攒集,在阳光下闪烁着青铜的寒光。数十名墨西加武士在前方挑衅,一边大声呼喊,挥动武器,一边高举着盾牌,小心逼近,引诱对面的枪阵前指。
此时,在枪阵的两翼已经快速穿插过去两百名武士。枪阵刚一前指,一个百人队就在资深武士的率领下,立刻从侧翼发动冲锋。武士们以盾牌为前导,迅速而凶猛地撞入长枪队里,深入敌军,破坏枪兵的阵型。然后短棍自上而下斜斩,毫不留情的砸在长枪兵没有保护的侧背。利用近身优势,击杀手持长兵的敌人。
第一次冲锋进攻点处,前几排的长枪兵一片混乱,接连倒下。只有后面几排长枪手勉强反应过来,开始从后方进行刺击。这种刺击很难防御,也足以破甲,很快就有数个武士中枪倒下。
这时候,第二个百人队终于绕到枪阵后侧,武士们发动了第二次冲锋。来自背后的冲锋是毁灭性的,长枪兵的阵型还不够厚,没法多面交战。此时正在攻击前方的后排枪兵,根本来不及回身迎战,就纷纷中棍倒下。他们瞬息而死,如同冰雪消融于沸汤。
看到前方混乱的枪阵,最先诱敌的数十名武士也不再犹豫,立刻盾冲而上,用尖锐的石刃撕裂柔软的躯体。三面夹击之下,塔拉斯科枪阵很快散乱,士气急速降低,然后崩溃。没有协同的长枪毫无威力,无力的擦过近身武士的皮甲,随即在武士的近战下溃散。枪兵们如同脆弱的枯草,纷纷在战棍下折断,又在风中无声凋零。
少年颇有兴趣的看着武士小队的灵活夹击,这是对郊狼群围猎的模仿。消灭一个两百人的长枪小阵,墨西加武士们的伤亡不过十人。
百人队都由资深武士率领。这些久经战阵的基层军官是军队的骨干,控制着最小的战术单元。他们经验丰富,类似蒙古军团的百夫长,能够根据自身对局势的判断,发动非常精彩的小规模战术。
这种以多打少的多面围猎不停的进行着,不过一刻钟,五千长枪兵已经被吃掉一千多人,而武士的伤亡不到二十分之一。剩下的长枪兵没有盲目的散落冲锋,也没有最终崩溃四散。他们只是不断向中间聚集,终于形成了一个三千五百长枪兵的大阵。大阵在指挥下逐渐变圆,足足有数十层厚,如同一只巨大的刺猬。
数十名年轻武士追赶着残敌,被刚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们自信的向枪兵大阵冲锋,结果迎面而来的是三层数百支长枪。不过十多次冲击,一个武士的盾牌就被带的偏斜,露出右侧的缝隙。
紧接着,数把长枪从右侧刺来,几声噗嗤破入皮甲,半截惨叫盾牌落地,鲜血飞溅身体倒下。年轻的武士们很快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金色的矛尖。
鼓声一顿,长长的螺号声响起。墨西加的武士们便停步聚集,缓缓后退。他们组成四个武士营,从三个方向半包围住长枪大阵,最后方则是汹涌的长河。这时候,塔拉斯科的舟师已经返回南岸,第二批异族雇佣军团也开始登船。
“这只矿徒组成的长枪兵不错。渡河后还能结阵,伤亡一千多也没溃败。要不是装备太差,也算是一只强兵。难怪被第一个运过河。”修洛特感叹道。
“对,这只长枪兵的纪律确实不错,可能比对面的武士还好些。不过他们的士气已经很低落了。如果不是因为背靠大河,无路可退,早就溃散了。他们要是全员皮甲,武士的伤亡会大很多。”阿维特点头认可。
“不过再精锐的民兵也只是消耗品。第一个送过来,就是要用他们的命来给武士们垫脚的。接下来,第二只渡河部队也还是来送死的。不看到机会,高贵的武士们可不会轻易出动。”指挥官微笑着说出了冷酷的现实。
“现在怎么办?”少年指了指刺猬似的大枪阵。“强攻吗?第二只渡河军团已经快出发了。”
“强攻伤亡太大。”阿维特摇摇头。“用远程。先把一千投石派出去骚扰。美洲虎投矛有限,要留在后面。现在就用新的长弓卫队远射,也看一看新部队的威力。”
“这个新奇的长枪兵全靠阵型。只要阵脚松动,枪兵散开或者出击,武士们就能从侧后方给他们一个惊喜。”指挥官露齿一笑。
一千投石兵很快从营寨出发,前行到离枪阵一百二十米的距离。鹅卵石大的石头如雨点般落下,砸的长枪阵一片纷乱。不过,投石的声势虽然很大,每轮的杀伤也不过二十多人,枪阵还在苦苦支撑。
接下来,伯塔德带着一百多长弓卫队,来到距离长枪阵一百五十米的位置。在一个武士营的保护下,长弓武士们开始了稳定的平射。面对如此巨大的密集枪阵,近距离平射的长弓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
修洛特看见一个精悍的武士拉弓至满,单眼微微瞄准,便放箭而出。一只75公分的骨箭呼啸着,轻易撕裂最前排枪兵单薄的布衣,穿透他温暖的胸膛,从不宽的后背透出,再扎入后方枪兵的手臂。
两支长枪便同时落地,前排的枪兵无力的倒下,再带倒后方的队友。温暖的液体便从胸膛中流出,泊泊流入地面,让躯体变得寒冷。
一百多名长弓手,一百五十米平射。面对无甲无盾的密集枪阵,每轮射击都会带走十多条生命,让更多的人受伤,而每分钟能射六轮。长弓射击不过五分钟,前方的长枪大阵立刻散乱。前几排伤亡惨重的长枪兵再也忍受不住单方面的打击,嚎叫着举枪往长弓武士们扑来。
长弓武士们随即后退,撤后五十米,换一个方向继续射击。后方的武士营则立刻举盾向前,他们彼此配合,灵活的进攻,把三三两两扑来的长枪手变成尸体。
被冲锋的长枪兵带动,一部分长枪兵也跟着进攻,其他的在原地犹豫,大阵开始散乱。这时候,一个穿着皮甲,带着头盔,首领模样的中年壮汉在阵中怒吼。他挥动着手臂,似乎在维持大阵的秩序。
伯塔德的眼睛微微一眯,如鹰般的眼神锁定了正中的首领。他面色从容,从箭袋里取出一根青铜箭。接着武士长搭箭上弓,拉弓如圆,闭上一只眼睛瞄准,再微微抿了抿嘴,轻轻屏住呼吸。片刻的沉静,接下来是尖锐的破空声。
一只长箭急如星火,划出一道看不清的轨迹,略过周围的长枪,斜向下扎入中年壮汉的眼睛。箭头从后脑透出,壮汉立刻就没了声音,直直歪头倒地。周围的枪兵便立刻哗然。
伯塔德这才松了口气:练了这么久的射击,他终于可以射中头部了!
随着枪兵指挥官的身死,长枪兵的阵型再也无法维持。长弓武士的射击又持续了五分钟,就不得不停下。
对面的圆阵已经成了破碎的波浪,四个武士营接连从三面发动了冲锋,纷乱的长枪民兵和武士们交错在一起,武士们已经可以畅快的近身收割。长枪折断,鲜血横流,残存的长枪兵们逐渐退向身后的大河,塔拉斯科人在绝望的嚎叫中被击倒。
而这时,在墨西加舟师的骚扰下,第二批塔拉斯科人的舟师终于到达北岸。五千异族雇佣兵士气高昂。他们狂啸着跳下船,毫不停留的向山丘上的指挥官旗发动冲锋。
第四十八章 渡河下
阿维特皱了皱眉,看着正无畏突击而来的敌人,再次下令。
随即,长弓卫队迅速后退,撤上山丘,他们停止射击,正在恢复臂力。
而四只武士营从山上扑下,举盾持棍,和冲击而来的异族雇佣兵撞击到了一起。刹那间,武器和盾牌交错,战吼和咆哮共鸣。
这些披头散发,武器杂乱的狂野战士异常凶悍。他们几乎毫不防御,只是挥舞着石斧战棍,舍生忘死的进攻。
修洛特看着一名精瘦的奇奇梅克犬裔,如同郊狼般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一名武士的盾牌。他的后背随即被战棍打裂,身躯弯折,依然扭曲着挂在盾牌上。武士只能扔掉左手的盾牌。另一位矮小的犬裔看到机会,用力挥舞起双手石斧,扑击着砸在武士的腰间。
武士吃痛弓腰,左手拔出短刃,刺入犬裔的大腿根部,鲜血立刻泉涌。矮小的犬裔却疯狂大笑,对自己的伤口不管不顾,只是拼尽全力,再次挥动石斧。石斧砸在武士的头上,破开一个深深的凹口,后者瞬间毙命。犬裔随即哈哈笑着,无力委顿倒地,和武士交叠着死去,仿佛和墨西加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真是剽疾轻悍,轻死易发。”少年忍不住感叹。山下的战场距离他不过两百米,他看着不远处扭曲纠缠的尸体,心中微微发寒。
“如果是奥托米人和托尔特克叛民这么拼命,确实可以理解。”修洛特想了想,“但是奇奇梅克犬裔没必要这么疯狂啊。”
“奇奇梅克犬裔素来悍不畏死,他们习惯死亡,死亡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似乎是看穿了少年的想法,阿维特认真的解释道。
“这些奇奇梅克犬裔遍布在西北的荒漠、戈壁还有草场上,很少从事种植,只是追逐猎物。他们捕杀鹿、野牛、狼、豹、狮子、火鸡、鸟、鱼甚至是人,所有一切能够果腹的东西。”
“犬裔们分成一只只部族,不断的迁徙,不断的游猎,不断的南下掠夺。他们在食物丰盛的时节迅速繁衍,在食物匮乏的日子彼此厮杀。年老的部落民会被毫不犹豫的驱逐出去,成为狼和其他部族的猎物。连年的风沙和饥寒让他们快速苍老,除了萨满和酋长,很少有人能够活过四十岁。”
“犬裔的生命就像野兽,死亡再常见不过。他们为食物和水厮杀,为争抢女人厮杀,为成为头领厮杀。一场寒流,一次干旱,一阵食物匮乏,就是大乱战的开始。部落间会相互狩猎,用对方的老弱熬过饥饿的时节。”
听到这里,再看看下面疯狂的战斗,少年一阵头皮发麻。
“他们对我们的城邦和军团威胁不大,只是常常毁灭边境的村庄。只有懦弱的奥托米人,才会向他们提供食物来换取和平。”阿维特最后有些轻蔑的看着这些疯狂的犬裔。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马,也没有牛、羊。”修洛特心中了然。北美野牛不能驯化,西班牙人还没有带来马群。奇奇梅克犬裔尚且处于游牧民族的最原始阶段,对农耕民族的城邦还谈不上威胁,但已经表现出极致的好战与疯狂。
等到有了马匹,让部族快速移动联合,畜牧起牛羊,增加游牧部落人口,再学会弓箭,提高远程进攻武力,他们就会成为中美洲农耕帝国最持久的边患。就像天朝北方不断兴起的游牧民族。
修洛特清楚,后世的西班牙人会和奇奇梅克人打一场持续五十年的奇奇梅克战争。在战争中,奇奇梅克人学会了骑马,射箭,使用火绳枪,甚至熬过传染病,最终用游牧民的游击战争迫使西班牙人求和。
西班牙人只能改用怀柔的手段,免费提供食物、工具、牲畜和土地,用传教士和定居点来同化犬裔们,如此一百年,才逐渐消除北方边患。
少年继续看着山下的厮杀。总的来说,四千墨西加武士还是占据着上风。盾牌和皮甲能够有效提高生存率,娴熟的武艺也能够更快的击杀对手。但武士的伤亡比率已经远远超出和长枪兵的交战,几乎每五个奇奇梅克人就能兑掉一个武士。
在两人讨论的片刻,已经有近百名武士战死。看着犬裔这死战不退的架势,难道真要死上一千名武士?修洛特摇摇头。再观察纠缠的阵线,长弓武士显然也无法射击。
“伤亡太大,不如出动美洲虎战士?”少年建议到。
阿维特向远方眺望,看到塔拉斯科的船队刚刚回到对岸,正在装载第三批军团。看情形应该是手持木盾铜矛,身穿皮甲头盔的武士。现在他手中还有一千美洲虎,三千武士,四千民兵。
指挥官先是点头,接着摇头。接着几面战旗挥动,连片战鼓敲响。
一千美洲虎战士如放开枷锁的猛兽,凶悍的从侧翼扑入破碎的长枪方阵,完全把长枪兵打散。他们的兽盔闪动,口中模仿出狮虎的咆哮,战棍如闪电般全力挥击。残余的长枪民兵挣扎了不过数息,终于在接连的打击下士气崩溃,接着成群的抛下武器,绝望着跳入身后的大河。
于此同时,三千民兵也从营寨中出来,在两百指挥官卫队的督促下扑向厮杀的犬裔。民兵们挥动着简单的石矛石锤,越过武士的大队,迅速冲到和犬裔交战的一线。他们的石矛能够扎入犬裔无甲的躯体,犬裔的石斧也能轻易的把民兵击倒,双方就迅速纠缠着倒下。
四个武士营有默契的同时退后,一边恢复体力,一边重整阵型。在恢复了一定组织度后,各营的指挥官自动向两侧展开,试图包抄犬裔的侧翼和后背。指挥官卫队也继续在民兵后方督阵,维持民兵的士气。
现在,阿维特手中只有三千武士,一千投石民兵,一百长弓卫队。第三批塔拉斯科人的船队正载着五千武士,向北岸渡来。
指挥官再次下令,墨西加的舟师开始尽全力干扰对方的船队,阻碍敌军渡河。不时有墨西加的大舟发动冲锋,从两侧撞向塔拉斯科人的小舟。接着便是一声轰响,巨大的动能撞击,把船上的武士和船夫一同撞入河里。
然后大舟的浆手再次发力,民兵们边交战边急速后退。在其他小船的武士聚集前,大舟就脱离接触。接着休息片刻,等浆手体力恢复,就再次进行撞击。这种攻击的目的并不是造成太大的杀伤,只是在尽力保存自己的条件下,发挥大船优势,迟滞敌方船队的行动。
距离长枪兵崩溃,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对他们的围攻就已经进入杀戮的尾声。塔拉斯科人已经放下长枪,或者投降,或者跳入水中。后方的长河让追亡逐北的过程变得极为快速而简单。武士们的伤亡只发生在短暂的胶着状态,那一刻钟阵亡了近两百武士。而随着美洲虎战士的扑击,后面就是一边倒的击杀。
短促的海螺声再次响起,随着战旗挥舞,一千美洲虎战士开始恢复秩序。他们的纪律性最高,逐渐后撤回山丘,开始重新集结。而四千追缴的武士已经完全散开,他们激烈的追击着在河岸和河中挣扎的枪兵们,还要很久才能再次整队。
剩余的四千异族雇佣兵此时已经完全陷入了武士和民兵的包围。民兵在前线和犬裔们残酷交换着生命。武士们从侧后方以多打少,充分发挥盾牌和阵型的优势,稳定收割着狂暴的敌人。
这时候,塔拉斯科的五千武士终于开始登陆,持盾举矛的精锐们开始靠近集结。很快,两个武士营已经成型在滩头。
阿维特再次下令,长弓武士们在两百米的距离内,对塔拉斯科的武士们进行了快速射击。他们每分钟射击10箭,在臂力完全耗尽前,最多持续十分钟。凶猛的长箭势大力沉,钉在武士的盾牌上发出咄咄的闷声,偶尔是铛铛的脆声,这是稀少的铜盾。
而在盾牌间的缝隙,不时有长箭撕拉着破甲,噗嗤着入肉,接着是压抑的惨嚎,和扑通的落地。时不时有资深的武士放缓射速,细细瞄准片刻,接着一箭飞驰,射入敌人面门,贯穿头颅,一击必杀。
面对持盾披甲,分散排列的精锐武士,长弓的杀伤率就降低许多,即使是抵近的重箭,也常会被盾牌阻挡。在五分钟的速射中,大约有三百多塔拉斯科武士倒地,生死不知。指挥官派出了最后的三个武士营,护卫在长弓卫队身旁,等候着敌方武士的冲击。
退回山丘的一千美洲虎战士刚刚整队完毕。他们每人带上所有的三根投枪,抽出一把插入掷矛器中,然后小跑着奔向塔拉斯科武士的侧翼。直到三十步距离,才猛地一声虎吼,投掷出手中的投矛。沉重的投矛划出可以看清的曲线,却带着无法抵抗的动能,咔嚓一声穿透木质的盾牌,插入敌人的胸腹。
强大的动能让被射中的武士瞬息倒地,粗大的矛尖则刺出严重的伤口。中枪者不是重伤就是立刻死亡,只有铜盾才能勉强防御。只是第一轮投矛,就让百多名武士倒地,强力的打击瞬间让敌方阵型松动,军心动摇。
美洲虎战士在原地稍稍休息,插入第二只投矛准备。南岸却突然传来尖锐的螺号声,这是撤退的命令。停在岸边的塔拉斯科舟师立刻重新装载刚下船的武士。这些武士们不甘心的挥舞着手中的铜矛,随后在大舟上某位指挥官的高声命令下,面带不甘的返身上船。
伯塔德向塔拉斯科人的指挥船瞄了片刻,随后无奈的移开。
他随手找了个正大声咆哮,挥矛示威,从而空门大开的武士射死。那艘大舟离他足足有两百五十米,敌军指挥官谨慎的藏在护卫中。舟身还在不断的移动飘荡,没有丝毫射中的把握。
美洲虎武士的第二轮投矛只射到个尾巴,第三轮更是战果寥寥。弓箭手又对船射了五分钟直到脱力。塔拉斯科的船团就已经启程南返,在岸边留下了不到一千具武士的尸体,算是及时止损。
南行的舟船毫不在意水中挣扎着靠近的长枪民兵们,只是把这些空手的消耗品留给还在骚扰的墨西加船队。墨西加舟师便也没有继续和装载武士的船队纠缠,只是聚集在靠近北岸的河面上,轻松的收割着水中的残兵。
浪花轻轻的把倒地的武士淹没,然后打着卷儿把一些带走飘起,剩下的又轻轻露出头来,仿佛这是流血的饰品,装扮着战场的余晖。
仅存的两千异族雇佣兵终于从狂热中醒来。看着远去的船队,残存的奥托米人和托尔特克叛民完全失去了士气。他们失神的转身跪倒,无力的屈膝投降,然后等来毫不留情的迎头一击。
在这残酷的两刻钟厮杀里,墨西加阵亡了足足三百武士,近一千两百民兵。民兵们一度溃逃,后方的指挥官卫队无情的斩杀了近百人,才再次驱赶民兵上前。
而最后的近千犬裔则发出郊狼的嚎叫,这是他们在故乡最熟悉的声音。狼嚎作为战斗的冲锋号,一路伴随着每一个奇奇梅克人。他们在狼嚎中出生,成熟,交配,厮杀,而幸运者足够苍老,就能迎来落入狼腹的终局。
犬裔们最后疯狂的向山上的指挥官旗冲锋,指挥官卫队也被迫加入战斗。
修洛特看着最后一个犬裔死在离自己五十步的位置上,他一只胳膊被战棍击断,后背插着伯塔德的一箭。他的嘴巴紧紧咬在一个民兵的脖颈上,两人拥抱着死在一起,嘴角还带着奇异而扭曲的笑容。
少年摇摇头,犬裔这最后的挣扎又带走五百民兵,还有五十多名武士。墨西加武士们已经渐渐找到了应对犬裔的方法:临近的武士互相配合,排成紧密队形,多盾牌防护,以多打少。然后挥击犬裔的头颅或者脖颈,力求一击致命,不给对方垂死挣扎的机会。
“阿维特,让武士们留点手,给我留几个长枪兵的队长。”修洛特抓住指挥官的手臂说到。
“你想组建长枪兵?”阿维特从严肃认真的指挥中脱离出来,嘴角便带上了笑容。
“对。墨西加诸城邦们有很多开采中的金银矿山,我准备从中招募一批矿工练一练。”少年自信一笑,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长枪。“正好现在有了一批青铜枪头。”
“行。都随你。”阿维特哈哈一笑,“这次多亏了你组建的长弓武士,他们的杀伤力和爆发力令人震惊!弓箭还能够打破对方的阵型,掌握战术的主动权。我很喜欢这只部队,要优先扩充他们的规模。”
“好!等这场战役结束,我们就继续制造长弓。”修洛特点点头,然后看向死者枕藉的战场。武士们正站在血水中呐喊欢呼,向撤退的塔拉斯科船队示威。“战斗结束了吗?”
“战斗结束了。”阿维特看向大河南岸的塔拉斯科大营。
塔拉斯科国王的大旗依旧飘扬。旗帜下是连绵的营帐,数以万计挥舞铜矛的武士,满山遍野的民兵,还有在遥远湖上运送粮食的小舟。
“但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九章 等待
残阳把天空染成朦胧的红色,如同神祗注视大地的眼睛,欣赏着人间壮阔的厮杀,品味那生命的祭祀和献礼。然后祂微笑,荡起长河泛红的涟漪,卷走所有冰凉的祭品,最后满意的闭上眼眸,世界就隐没于黑暗中。
激烈的战斗终于告一段落,点点篝火在大河两岸燃起。民兵们已经收拾完战场。他们掩埋逝去的勇士,收集残存的兵器盔甲,同时把俘虏们聚集在一起。
这一场渡河之战持续了一个下午,塔拉斯科人承受了巨大的伤亡。
由于大河的阻挡,长枪民兵和异族雇佣兵团被完全歼灭。能够游过长河,逃回南岸的幸存者少之又少。两支精锐民兵的伤亡在一万,而最后一批登陆武士也伤亡了近千人。此刻的南岸,祭司们再次登上神台,点起幽蓝的火焰,为亡魂引路,去到无限美好的地下世界。
墨西加人的损失也不少。和长枪民兵的对战阵亡了三百武士,雇佣兵团的厮杀阵亡了近四百,一共阵亡了七百武士,还有一千八百民兵。伤亡主要集中在残酷的相持和纠缠阶段,尤其是和犬裔的缠斗。这些悍不畏死的轻步兵让修洛特颇为忌惮。
阿兹特克联盟习惯征伐,也有着完善的治疗体系。此时,伤者正在被治疗。止血消毒的丝兰汁和墨水树叶数量有限,只能用来供应重伤者。修洛特便和追随者一起,烧开水煮布条,给轻伤员进行简易的消毒包扎。
这一战,长弓武士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在没有骑兵的美洲,弓手的战术作用是无可替代的。长弓武士们的抵近射击,完全动摇了密集长枪方阵的阵型,让武士们得以冲入枪阵,近战厮杀。
同时,长弓的输出也足够强力,伤害超出众人的想象。中距离的长弓射击就足以威胁皮甲目标。这是第一次,武士们的生命如此脆弱。滩头的登陆武士在长弓下陨落如樱花,对面的指挥官便立刻动摇了作战的意志。在粗粗估计了武士可能的伤亡后,塔拉斯科人就干脆的撤回了南岸。
入夜之后,又是一场盛大的葬礼。孤军在外,营地的粮食总是有限。抓捕的俘虏很多,少年祭司只是特意留下了几十名长枪民兵。剩下的,便是篝火,祭舞,祈祷,献祭,和祝福。
在祭祀的终结,曙光点亮天际。武士们在高呼送别守护神之后,又崇敬的加上了“阿维特”和“修洛特”的名字。他们为胜利的指挥官和神佑的祭司祝福,献上了发自内心的敬佩和忠诚。
一场酣战,一次献祭,一份人心,一点未来。
墨西加人守住了南岸,接下来便是漫长的对峙。塔拉斯科人先是在上下游分别运了三四千民兵过河,在一百多武士的带领下做出绕后穿插的姿态。
阿维特却不为所动,只是聚集舟船封锁上下游的河道。没有稳定补给线的敌人是毫无威胁力的,过河的三四千民兵很快士气降低,队列散乱。指挥官只是各派了五百墨西加武士,打散了过河的民团,消灭了敌人的武士核心,剩下的民兵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墨西加的一万主力武士始终聚集在一起,依托坚固的营寨,等待塔拉斯科的大军。然而,塔拉斯科人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大举进攻的欲望。他们只是在南岸不断修筑坚固的堡垒,集结更多的舟船。
双方的武士隔河相望,祭司仪式不绝,指挥官遥遥相对,却维持着奇怪的平静。
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修洛特又继续了艰苦的武士训练。武士的体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坚定的意志也要在汗水和磨炼中塑造。伯塔德的弓箭技术进步神速,他有着投矛的根底,又是训练三十年的武士。现在距离百步穿杨,也只差了一颗没找到的杨树。
少年也开始习射箭艺。在这个军事变革的时代,即使是吕布赵云再世,也抵不过火绳枪和大炮,弓箭倒还算安全有力。剩下的时间,他一直关注着库奥德的长弓制造。老木匠和其他工匠一直被阿维特带在身边,名义上是城寨建设的工程师。这半个多月来,长弓卫队倒是多了二十把长弓。
而到了下午,文字的整理又有了新的突破。修洛特发现,学习汉字的追随者们会主动的做一些他们生活中熟悉的图案标记,帮助理解和标注读音。
阿维特也兴致勃勃的参与到文字研发的第二阶段:依托完整的汉字体系,融入墨西加人萌芽的原始图形字,整理出简单的助音助意符号,来辅助普通人的学习、理解、记忆和发音。这样,对于祭司和大贵族阶级,他们有足够的文化掌握完整的汉文体系。而对于普通的武士和平民,只要掌握日常文字和传统语言即可。
修洛特看了一会,感觉异常熟悉:这不就是日本人的平假名、片假名吗?同样是部落时代习得天朝文字,同样是本族语言的注音理解,最后也会走上融合华夏文化,发展自身文明的新生之路。
而到了烟雨朦胧的傍晚,日光隐入云层。少年就会站在河边的高丘,看长河浩浩西去,流入记忆中的大洋;看双方的水师在河上交错,如毛利人一般演武交战,然后彼此散开,打捞落船的民兵,回营吃饭去了。
这种平静突如其来,让修洛特有些困惑。
他找到阿维特,老师正在用汉字和墨西加简字记录粮食的消耗,营地里现在保持着一个月以上的存粮。新一批船队正在首都聚集。
“阿维特,对面的塔拉斯科人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只进攻了一次?他们明明还有七万人。”少年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们找不到轻易胜利的机会。或者说,战斗获胜的代价太大。”阿维特微微一笑,透出充分的自信。
“可是上次渡河,他们是有取胜的机会的。”少年想了想。
“当时,他们第一批长枪兵和第二批雇佣兵已经牵制了我们八千武士。等第三批五千武士渡河,就会和我们剩下的武士缠斗在一起。然后第四批五千武士可以进攻刚消灭长枪兵的四个墨西加武士营。第五批武士就能占据上风,第六批武士就绝对可以奠定胜局!”
“那在长弓、投矛和战棍下,他们要伤亡多少武士呢。”指挥官笑着反问。“况且,我不会允许第四批武士顺利运来的,舟师已经准备好和敌人完全交战,阻断运输至少三刻钟。等我们这边吃掉长枪兵,拖住犬裔,再合围五千塔拉斯科武士。苏安瓜的王座就坐不稳了。”
“也对,想打败我们至少要阵亡五千武士。”少年点点头,“水军和陆军能够互相配合,发挥出更大的效果。这里的舟师很关键,能够随时阻碍敌人兵力的运输,让我们占据局部兵力优势,然后优势陆军能轻易歼灭敌人。”
“那如果他们放弃这个渡口,从其他地方渡河北上呢?”少年又问。
“我们的这个点就像一根木刺,插在塔拉斯科人的腰眼上。五天行军距离内的地方都被我们隐约控制着,他们的粮道被我们的水陆两军同时威胁。如果塔拉斯科人不管不顾的北上,一旦粮道掐断,奥托米人可没粮食救他们。”
“没有补给的部队,毫无战斗力可言。”阿维特耐心的解释着,也趁着这个机会教授修洛特基本的战术技巧。
“所以,他们必须拔掉我们这根木刺?”
“如果他们真的想北上的话。就必须吃掉我们的据点。”阿维特点点头。
“假如他们寻找时机,偷偷把三万武士都运过河来的话。我们应该打不过。”少年认真的推演了下双方的伤亡,他相信数学不会骗自己。
“哈哈。如果他们真能把所有武士都运过河,正面作战我们确实很难胜利。”阿维特狡黠的一笑,“那时候,我们就全部躲入营寨死守。这个营寨就是为了坚守准备的。”
“如果我们被三万武士包围,那营地里的粮食只能坚持一个月。”少年莫名的担心着。
“要是塔拉斯科人的三万武士真的全部渡河,包围了营寨据点,那可就再好不过了!”阿维特哈哈大笑。“顿兵在堡垒下,后面是大河,还有敌人的船队阻碍运输。”
“这时候托特克还围什么奥托潘城!直接率军南下,内外合击,船队阻碍河道,等消灭这三万塔拉斯科武士,塔拉斯科人就要亡国了!”指挥官笑的很开心,他期待着这个未来。
少年明白的点点头:“原来,塔拉斯科人并没有战胜我们的把握。那他们为什么要出兵呢?”
“战争中,谁又能有把握一定战胜对手呢?”阿维特收了笑,认真了些:“不过是山河相制,占据形势,然后等待时机。”
“什么是形势?”少年似懂非懂的问道。
“形势。这条勒曼河,这个山间营寨,就是形势!依托这条河,敌人的军队就无法一拥而上,发挥数量优势,还要被舟师干扰粮道运输。依托这个山寨,我们就能坚守,用少量的军队对抗大量的军队,还能充分发挥弓箭的力量。”
“山河形势,就是提升我们的军队,来发挥出更大的作用!限制敌人的军队,来发挥出更小的作用!”
阿维特自信的总结道:“没有提前占据这个要地,就是苏安瓜最大的错误。”
“那么,塔拉斯科人还在南岸做什么呢?”少年思考了片刻,灵光一闪“聚集这么多军队,消耗这么多粮草,总要有一个目的。”
听到这里,指挥官的瞳孔微微一缩,从最近战斗胜利的自豪中恢复了过来。
他背过手,边踱步边思考:“塔拉斯科人现在留在这里,只能起到一个效果,那就是拖住我们这只军队。”
阿维特猛地一拍手:“很可能这才是他们原本的目的。渡河一战,应该是苏安瓜看到我这个老朋友后的临时起意!”
“这样看来,塔拉斯科人虽然没有占据形势,他们却在等待时机..原来如此!”
“什么时机?”少年有些好奇。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阿维特的眼睛忽然变得深邃,“因为,奥托潘城拖不了太久了。”
时间转眼便到了八月,雨季迎来它最热情的时节。瓢泼的大雨在天上连成粗线,暴涨的河水淹没先前的渡口,两边的大营就彻底平静下来。
修洛特很快习惯了规律的生活:训练,学习,教导,研究,沉思。他的每一天都充实的充满力量,他也正在成为身边人的依靠。自信和坚毅洋溢在他脸上,犹如天命和斗志燃烧在心中。
这一天傍晚,当他再次站在高丘上,看着远方的舟船。一艘小独木舟突然轻巧的靠在新的渡口,船上下来一个衣着朴素,面容温和的年轻男子。
修洛特揉了揉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阿卡普!你怎么来了?”少年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一起长大的伙伴,欣喜的问道。
“哇,一年没见,修洛特你完全变了个样,现在看上去已经有团长大人的风采了。”阿卡普微微笑颜,有种温润如玉的味道。
“我这次过来,是大祭司和王弟先前的约定。”阿卡普有些严肃的说,“我还带来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第五十章 盟约
披着简易的蓑衣,戴着芦苇编织的宽帽,修洛特带着信使阿卡普在营中穿行。豆大的雨点敲击在宽大的帽沿上,噼啪的雨声遮蔽了天地间的一切杂音。
“祖父和阿维特是怎么认识的?”少年有些好奇的问。在他以前的记忆里,并没有听说过这方面的信息。
“大祭司和特诺奇蒂特兰的王室肯定相互认识。他也是从蒙特苏马一世时代走过来的王室老人。当年能成为特奥蒂瓦坎的大祭司,离不开蒙特苏马一世的大力支持。”阿卡普温和的解释着。
“不过对于首都的王室嫡流,大祭司一直中立的保持着距离。”阿卡普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少年的眼中满是柔和。“这一次你被国王带走,大祭司很是有两天没有睡好。随后他才下定决心,秘密和王弟联系,并拜托他帮忙照看你。”
修洛特有些明悟的点头。在成人的世界,一切善意都有其最初的来源。当初在蒂索克的猜疑下,他的处境一度非常凶险。如果不是阿维特暗中的帮忙,恐怕早已是凶多吉少。
两人很快来到大帐。看到少年和信使,指挥官哈哈一笑,大步上前。他热情的抓住两人的胳膊,往帐内拉去,颇有些熟不拘礼的感觉。
阿卡普无奈一笑,显然也已经和阿维特见过多次。他去掉蓑衣雨帽,认真的向王弟行过礼节,三人这才在大帐内盘腿坐下。
厚实的棉布隔绝了外间的风雨,带给人一种私密的温暖与安全。营中的篝火在火盆中摇曳,蒸干身上的雨水,也在三人脸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芒。营帐里一时是无言的安静。
过了良久,似乎是完全蒸干了身上的雨水,阿卡普才平静的说到:“阿维特殿下,我启程之前,收到一个紧急的消息。特拉斯卡拉人已经在联盟的东北边境大规模聚集,四邦联军近八万,估计有四万武士。”
“墨西加东部诸城邦都动员起来,征召民兵和武士。位于最边境的阿托托尼尔科邦向联盟紧急求援。我来的时候,希洛特佩克城下的六个军团已经有四个渡过坦彭河,调往阿托托尼尔科。”
阿维特面色平静的点点头,显然已经知道这个消息:“阿托托尼尔科是多年交战的边境,那里堡垒众多,城邦坚固,并不是那么容易陷落的。特拉斯卡拉人未必能承受攻城的巨大伤亡。”
“只不过东部各城邦军团长早就想要撤军,借着这个消息,在大营中一阵闹腾。蒂索克于是决定调四个军团过去,堵住大家的嘴。”
虽然不在奥托潘围城大营,但是总情报官对大营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征战已有一年多,武士们都迫切想要回家。”修洛特也点头赞同。他经常和普通的武士还有最底层的民兵交谈,知道大家已经失去了战争的热情。在这个艰苦的雨季,思乡之情充斥在军队中。只是凭借着指挥官的威望和最近的胜利,部队才维持着正常的士气。
“根据塔拉斯科人和特拉斯卡拉人的动员。”阿卡普严肃的说,“大祭司判断,我们的敌人已经联合到了一起,准备解救奥托米人的祖地,不让他们被联盟彻底征服。”
修洛特面色凝重。今年春耕时,他曾经遭遇了一场袭击。这场袭击中已经显露了奥托米人、塔拉斯科人和特拉斯卡拉人三方联合的征兆。
“所以,大祭司认为,接下来的关键点是希洛特佩克城。他已经派遣斥候,时刻关注这座奥托米人的城市。因为我们的敌人不可能忘记,这个位置如此关键,同时还保存着八千武士的城邦。”
阿维特轻轻抚掌赞叹:“雄鹰的目光总是相同的遥远,而草鼠只会看着眼前的食物。希洛特佩克城不过是假装屈服。他们是石头下压着的毒蛇,一旦把石头搬开,就一定会出来咬人一口。”
“这么说来,希洛特佩克城随时可能反叛?”修洛特好奇的问道,“后路不稳,那国王应该尽早撤军啊!”
“被眼前的食物诱惑着的草鼠是赶不走的,除了狐狸扑上来的那一瞬间。”阿维特笑吟吟的道,他不再掩饰自己对国王的不屑。
“托特克已经向蒂索克进言数次,国王却坚持不愿退兵,一心希望再围城三个月,把奥托潘城攻陷。他只是反复催促都城,派出新一批部队,填补希洛特佩克城下的大营。国王的威望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攻克奥托潘城成了他心理的底线。”
阿维特说着转过头,严肃的看着少年:“修洛特,你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底线不可违背,那就变成弱点,一个伟大的统治者不能够有弱点!”
“因为弱点带来死亡!”少年脱口而出。死亡?蒂索克的死亡?他心中完全明悟,又感到一阵悚然。
阿卡普点了点头:“感谢殿下对修洛特的教导,他确实成长了很多。”
“修洛特是个很出色的少年,也是一个很好的继承人。”阿维特笑笑,看向少年的眼中,带着少见的柔和情感,“他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朋友。我在他身上看到很多自己过去的痕迹,也看到祖父蒙特苏马一世的影子。他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统治者。”
阿卡普笑了笑,忽然又向阿维特行了个伏地的大礼:“殿下。大祭司愿意和您结盟,献上特奥蒂瓦坎一系的忠诚,来帮助您实现宏图大业。但我们也希望,您可以回报一份,足以让我们安心的诚意。”
“诚意?”阿维特想了片刻,“修索克团长的功勋足以成为三级荣耀贵族,执掌特奥蒂瓦坎城。修洛特可以成为首都大神庙总祭司克察尔的继承人,这样等他长大,就可以兼任总祭司和大祭司的职位,把联盟的两大祭司团合二为一。”
“除此之外,我可以从王室直属的两千五百公顷奇南帕中,拨出五百公顷给特奥蒂瓦坎一系。这足以支撑你们在首都培养两个新的荣耀贵族!”
少年有些吃惊,一公顷奇南帕可以供养二十人,五百公顷奇南帕就意味着一万人的食邑,特诺奇蒂特兰一共才九千公顷的奇南帕。在地大物博的天朝,这也是封侯的待遇,更何况总人口目前三百万的阿兹特克联盟。
“谢谢殿下的慷慨,但五百公顷奇南帕的赏赐过于丰厚,我们不敢受领。”阿卡普严肃的摇摇头,拿走五分之一的王室土地,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是未来的取死之道。
然后,他忽然带了丝狡黠的笑意:“您说过,修洛特是您的学生,也是您的朋友。不知您可曾想过再进一步?”
“你的意思是?可祭司不能...”阿维特的脸上一阵愕然,聪明如他,瞬间便领悟了其中的含义。
“如果大祭司和您的谋划实现,便没有什么能不能的问题了。”阿卡普温和一笑,却显露出几许锋芒。
“大祭司听闻您正妻的长女今年十一岁,温婉聪慧,清丽可人,是湖中之城最洁白的莲花。他特意遣我向您询问:不知特奥蒂瓦坎的蜂鸟,能否有幸落在特诺奇蒂特兰的莲花之上,等待着圣洁的绽放?”严肃的说完这段口信,阿卡普又一次大礼参拜,等待指挥官的回复。
“这......”阿维特罕见的有些手足失措。他背过手,起身在营帐中走了几个来回,期间神色复杂的看了修洛特数次,最后轻轻一声叹息,伸手摸了摸修洛特的脸。
少年有些茫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可爱的阿丽莎尚小,还没有许人。修洛特也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阿维特又是一声叹息。他终于忍不住把手一紧,狠狠的捏住学生的脸颊。
疼、疼、疼,好疼!少年吃痛的轻呼。
“等这次回到首都,就让阿丽莎和修洛特定婚吧!”指挥官收回手,心中这才舒服了一些,随即表情严肃的下了决定。
“特奥蒂瓦坎一系将是您最忠诚的盟友,在太阳神的见证下,永远不会动摇!而您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敌人,无论他是谁!”阿卡普抬起头,把拳头放在胸膛,同样严肃的高声起誓。
“纳尼?!”修洛特一脸懵逼,震惊无言。他揉了揉自己被捏红的脸,好疼,没做梦呀。刚才自己听到了什么,这就订婚了?少年抬起头,看向阿卡普,对方欣慰的一笑。他又看看阿维特,指挥官狠狠的一个瞪眼,
“我才十三岁啊!”少年最后在心中,发出不可置信的呐喊。
第五十一章 发展
修洛特躺在柔软的草床上,一夜辗转难眠。
少年听着窗外夜雨,雨点连绵的敲击声,如同敲击在他的心田。他的思绪便如同长风,眨眼间飘荡万里,飞往遥远的湖中都城,落在某个还不认识的窈窕身影上,努力去看清那倩影的笑颜。
夜晚总是让人思绪敏捷。修洛特清楚的明白,这场政治婚姻是两个势力结盟的最重要保证,不可能存在取消或是更改的可能。
至于修洛特自己,他心中带着一些别扭,又有着许多憧憬,想象着,期待着,复杂难言。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感情上,他始终还是一个少年。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修洛特就猛地起身。他随手披上一件袍子,就去找住在旁边的老友阿卡普。
阿卡普也已早早起来。他穿着整齐的祭司长袍,头发梳好,带着正式的羽冠,正端坐在营帐内,双手捧着一块木板研读。少年定睛一看,却是自己和阿维特修订的汉字初版。
“阿卡普,你觉得这文字怎么样?”少年想了想,先顾左右而言他。
“很不错!你发明的这种文字,意思准确,书写规范,整齐美观。既有利于上下沟通,也方便教导知识,有助于传承文化。”阿卡普笑着点点头,颇为赞许。
“你觉得祖父会乐意使用这些文字吗?能不能大规模推广?”少年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大祭司应该不会反对,尤其这还是你发明的。”阿卡普考虑片刻,微微一笑。“他一向有着改革宗教的想法,这些年也指导城邦祭司们发掘和整理羽蛇神的故事与记载。”
“不过,其他的祭司们恐怕不会乐意看到文字的规范。最大的阻力肯定是来自首都的总祭司团。”
“总祭司克察尔一向古板顽固。他们一系世代掌握神话记载的解释权,往往用天兆和传说干涉联盟内政。总祭司团本身又拥有众多肥沃的土地和大量的武士追随者。这种文字的变革会触动他们根本的利益,一定会有剧烈的反扑。”阿卡普严肃的分析着,他有些忧虑的看了看少年。
修洛特点点头,祭司阶层在联盟根深蒂固,掌握着武士和平民的人心。想要强行打倒祭司阶级,是和联盟的大多数人对抗,意味着自取灭亡。
对于祭司阶层,只有进行宗教改革。文字的规范和普及,实际上就是教改的一种。接下来,他需要和祭司内部的改良派站在一起,不断打击和淘汰传统的守旧派,同时提高武士和平民的识字率。
接着是减少祭司特权,修改人祭仪式,完善神学理论,梳理神职体系,决定政教统一还是政教分离,如此等等。这些改革只能一步一步前进,需要时间来积淀人心,并等待形势的进一步发展,从而孕育出下一次改革的土壤。
他所希望的宗教改革,注定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除非某种不可控力把所有的阻碍突然间一扫而空。
几句闲聊过后,少年又一次左右看看。嗯,周围没有人,伯塔德也不在。
他这才坐到阿卡普身边,一把拉住老友的胳膊,低声问道:“阿卡普,那个...昨天你替我提婚的阿丽莎,嗯,公主...那个,她长得好看吗?性格怎么样?”
阿卡普愣了一愣,接着嘴角抽动。
他强行忍住笑,打趣的反问:“公主才十一岁,还处于家庭教育阶段,没到去卡尔梅卡克上学的年纪。我又怎么可能见过呢?这件事,你应该去问王弟殿下。”
少年想了想,确实,那要不要去问一问阿维特?接着他摸了摸还在发疼的脸颊,想起阿维特狠狠的眼神,忽然打了个寒颤。“还是算了。”
“其实,公主的相貌,修洛特你大可不用担心。”阿卡普哈哈一笑,“你觉得王弟殿下长的如何?”
“挺不错的。”修洛特想了想阿维特英俊的脸庞,还有鲜明的脸部轮廓,实事求是的回答。
“既然如此,王弟的正妻也是都城有名的美人,他们的女儿又怎么会不如人意?至于性格,王室的家教一向严谨。而且公主年纪尚小,一切都未定型。你如果确实担心,就主动多去联系。”
“你要在彼此之间,培养感情,共同经历美好的事物。同时循循善诱,引导女孩单纯的想法。等到公主长成,便如同大豆缠绕玉米,相互依偎着成长。你们一定能够完美契合!”阿卡普笑着循循善诱。
在少年的眼中,老友温润如玉的面庞,忽然闪烁起“睿智”的光芒。
“阿卡普你实在太聪明了!”少年猛的站起来,喜悦的抱住阿卡普,激动的胡言乱语,“让我好好回忆一下,认真写一份计划书!”
阿卡普只是轻轻一笑,摸了摸少年的额头,嗯,还好。
轻松的时间很快过去。这一天傍晚,阿卡普便换上便装,告辞了指挥官和少年。他要在几名情报人员的陪同下,冒雨前往奥托潘围城大营。
然后,阿卡普需要和那里的修索克团长取得联系,告知大祭司和王弟结盟的决定,把特奥蒂瓦坎城邦军团整合到联盟之中。
阿维特也分别派遣使者。他一边联系围城大营的各级军官,对接下来的计划严格保密,只是试探着众将的态度。以此来确定还服从于自己的老部下,判断摇摆的中立派,明确国王的死忠。总情报官的身份给了他极大的行动便利和掩护。
另一边,往来的使者也沟通着首都三城的支持者们。他对大贵族和总祭司团表达善意,确保他们在后续的行动中至少保持中立。对小贵族和基层武士则充分许诺,并且从以前统领过的军团中组建坚定的支持者部队。
最后,指挥官开始整肃手下的一万多武士:先把忠于国王的军官边缘化。再依据不久前的战功封赏,把忠于自己的军官提拔上来。接着以战斗胜利的名义,对普通武士和民兵们大加赏赐,如此收拢军心。
修洛特则整天和追随者们呆在一起,习练武艺和文字。最近他面对阿维特的时候有些发憷,决定先躲着调节几天。
他现在已经有五百追随者,组建了一个亲卫武士团,由伯塔德担任亲卫团的武士长。依托父亲派来的骨干,他的亲卫团已经有了几分强兵的模样。少年很重视追随者的文字学习,他准备把亲卫团培养成未来的军官团,同时试验新的战术战法。
军队中的长弓卫队同样归属于他领导。现在长弓已经有一百五十把,卫队倒是有足足两百人,都是较为资深的武士。他们接触过投矛,拥有远程射击的基础距离感,以及瞄准射击的技巧。
修洛特在不远处的山林中秘密开辟了训练基地,风雨无阻,连日训练长弓卫队。此时,他们的训练项目已经由整体的平射和抛射,改为了两百米内固定目标集火。
时间在风雨中流逝,波涛在河流下汹涌。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正在缓慢而稳定的展开。
又是两周匆匆而过,长河两岸一片平静。直到一个细雨的下午,再次有独木舟倏忽而至。
浑身泥水的斥候纵腿飞驰,一头栽入大帐。他刚从希洛特佩克城下日夜兼程赶来,整整六天人不停步,船不停桨,几乎完全累脱了形。
“希洛特佩克城已经在七天前反叛!奥托米人同时偷袭了坦彭河岸的运粮大营,还有山间的储粮营地。目前还不知道具体的伤亡情报,但供给奥托潘围城大营的后勤通道被暂时截断!”
总指挥官和少年便相互对视。两人面色平静,轻轻点头:“终于来了!”
第二天一早,河对岸的塔拉斯科营地也沸腾起来。刚刚过了中午,塔拉斯科的舟师就在长河上下游反复出动,运送多只民兵小队过河,做出大举进攻的姿态。
“雨季的开始已经过去,人间的一切正在发展,真是完美的天人合一。”少年站在山丘上,微微仰头,看着阴雨的天空,看着壮阔的天地与河流。
少年的心中有了一份宁静,甚至有了一丝悠然。此时事到临头,便是直需放胆!他笑看着眼中的世界,坚定的大步向前而去,如同世界正向他走来。
第五十二章 东去
接天的雨幕笼罩天地,八月已是雨季最烈的时节。
转眼又是一周风雨。这一周时间里,阿维特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他只是静静等待着北方和东方最重要的两个消息。
南岸的塔拉斯科人组织了数次舟师进攻,却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前后不过运来三四千袭扰的民兵,分散在上下游数天的距离内,给墨西加人施加心理压力。
修洛特有些担心:“希洛特佩克城已经反叛,如果塔拉斯科人大举渡河,我们该往哪里撤退?”
阿维特微微一笑:“孩子,你不用担心。行军打仗不仅要看双方的实力,还要看双方的战斗意志。”
“奥托米人是保卫自己的家园,他们一定会不吝牺牲,拼尽一切阻击墨西加的军队。而塔拉斯科人和特拉斯卡拉人只不过是战略配合,吸引我们的军力,从而给奥托潘城解围,不让奥托米人灭亡。”
“在这样的目的下,塔拉斯科人不会有过高的战斗意志。他们最多打打顺风仗,占占便宜,才不会大规模渡过河来,和占据地势的我们死磕。那样是为奥托米人火中取栗,伤亡会过于惨重。”
“但是如果国王撤退,奥托米人被围歼我们的机会吸引,就很可能选择放过国王,南下夹击我们的后路。这时候,我们的地利就被夹击抹平。有奥托米人做先锋,塔拉斯科人也会把握这个时机,大举渡河。他们会与奥托米人南北呼应,从而把我们彻底消灭。”
“如果我猜的不错,国王的信使就快到了。”阿维特顿了顿,浮现出一丝变幻难测的笑容。
“阿维特,你说的好有道理!”少年很是赞同。
“孩子,不准喊我的名字,要叫我老师!”阿维特脸一板,伸手就去捏少年的脸。
每日的锻炼起了效果,少年敏捷的一个跳步躲开。看来,老师兼好友的心情还未平复,自己还是去亲卫营再躲两天吧。
不到两日,国王的信使便如期而至。
“......前次阻敌有功,还需继续坚守。特拉托阿尼慷慨赐予你土地财富...不得国王命令,不许后退半步。务必死守勒曼河北岸,直到奥托潘城陷落...等回到都城,你便是此次出征的首功!晋升副王,赏赐奇南帕......”
信使先是在大帐中威严的宣告着。随后,他面带笑容的向王弟恭贺,希望未来的副王不负国王的重任和寄托,继续坚守,赢得出征的首功。
阿维特最后一次对国王的旨意低下头。他面色坚毅,恭敬的结过信符和木板。面上带着至死方休的坚定,还有期待未来的热切,直到信使离去。
然后,他对修洛特展颜一笑:“国王准备撤军了。”
指挥官随即扣下国王的旨意,让忠诚于自己的军官们传达新的军令。武士们便立刻整备物资,准备撤退事宜。
第二天上午,又一只庞大的船队从首都到来。阿维特发动了他母系家族的影响力,尽可能的征集了特斯科科湖上的舟船。这一次又凑出一百大舟,四百小舟,只带着基本的粮食和最底线的浆手。
现在,他手里足足有三百大舟,一千小舟,最大运载力达到一万七千人。
塔拉斯科人的船队被绝对优势的墨西加舟师震慑。他们纷纷收敛了活动,隐藏进联通勒曼河的奎采奥湖深处,庇护在塔拉斯科腹地的堡垒旁。
至此,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而少年在翘首北望。
第二天傍晚,“东风”终于从北方而来。风尘仆仆的阿卡普明显瘦了一圈,再不复翩然的姿态。然而,当修洛特看向他的眼睛,那目光却是炯炯有神,散发出夺目的神采。
三人盘腿坐定。同上次一样紧闭的大帐,一样闪烁的篝火,一样连天的风雨,却是不一样的激动心情。
“不能再等了,现在正是时机!”阿卡普有些亢奋的低声喊道。
“希洛特佩克城反叛的消息传来,粮道随后被断。城邦军团一片哗然,三万武士军心大乱。一周时间内,城邦军团长们数次聚集,进言撤退。最后一次,连直属军官们也被说动。
因为营地里只剩下三周半的粮草,而返回希洛特佩克城至少要两周。后方的补给线又不知道何时恢复,奥托米人的游击小队在山林中随处可见。
国王再也弹压不住,只能点头同意。最后往你们这里发了一波坚守的信使,就开始收拾营帐,收拢分散的军团,准备返回希洛特佩克大营。
我最后和修索克团长密谈了一次。团长大人已经收拢好手下的四千武士,会始终追随国王,紧跟在蒂索克身边,等待我们的到来!”
阿维特也压抑着激动点头:“大军已经收拾完毕,随时可以登船东返。我忠诚的两千家族武士,已经加入到都城集结的新一批援军中,即将支援希洛特佩克城大营。”
“我们乘船东去,先收服这只援军,然后拿下希洛特佩克大营,截断国王归途。如果足够顺利,就再拿下最近的山间营地,在那里告别我的兄长!”
说完,两人便坚定的相互拥抱,眼中燃烧着灼热的火焰。
少年被夹在中间,有一种成为三明治火腿的错觉。他忍不住大声呼救:“蒂索克不过是一只年迈的草鼠,你们不要太过激动。年轻的神鹰们,目光是整个天下!”
听完这句话,阿维特和阿卡普微微一愣,随即畅快的哈哈大笑,更加用力的把少年拥入怀中。
天下在怀,心中似火。一夜无梦,战意豪阔!
第二天一早,阿维特便拔营登船。
渡河一战后,他手中有一万四千武士,一万三千民兵,而舟师的最大运力是一万七千人。指挥官留下一万民兵驻守五个营寨,吩咐他们只要坚守两日,便可以自行撤退或者投降。撤退的时候尽量沿着河流前往东方上游,这样当船队返回,就能够以最快速度把他们接走。
接下来,一万四千武士和三千民兵登上船队。大军只带着两周的粮草,急速往上游东去。武士和民兵轮流接替浆手,行船不息。以这个速度,估计只要十天,就能抵达希洛特佩克大营附近。
站在大舟上,风雨萧萧,征途漫漫。修洛特看了一会北岸的营寨。
在阿维特的吩咐下,民兵们广插旗帜,指挥官大旗也肃立在山寨的最高处,暂时迷惑南岸的敌人。营寨里还有一个多月的粮草。
民兵们沉默的站在营寨上,士气低落的看着船队东去。近百名忠诚的武士也留在其中,维持着最基本的秩序。他们的宿命便是牺牲与等待。
大舟启动,两岸流逝,河水涛涛。修洛特心中满是冰冷的坚硬,这是现实的残酷。他最后看了一眼南岸,塔拉斯科国王的大旗依然高高矗立,祭司们的神台隐约可见,武士和民兵们散落期间。
我们何时才能再次相会?少年的嘴角带上些温暖的笑意,这是未来的期待与自信,仿佛炙热的火焰把冰冷驱散。
“再会时,便要是彻底的征服!”
第五十三章 行军
阴云遮蔽了天地,风雨苍茫了原野。船队浩荡东去,一路逆水行舟。
修洛特盘腿坐在船头,怀中抱着一把黑曜石长匕,这让他感到放松。他看着长河浩荡,看着山脉起伏,看着山林苍翠,看着群鸟低回。雨点噼啪的落下,打湿了他的长发。水汽模糊了视野,让世界变得遥远。
他曾是跨越千年的过客,寂寥无言的独行,彷徨在蛮荒的过去。像那迷途的大雁,盘旋在陌生的天空。只是静观岁月流逝,俯视山河壮阔,心中是自由而遥远的疏离。那是一个穿越者的孤独。
不知何时,也许是飞累了,大雁终于轻轻的落下,落在船头。少年不再自由而无依,他的心中有了情感,有了牵挂。他有了父祖,有了老师,有了朋友,有了追随者,还有了未来的妻子。有了真实的家,才有了真实存在的自己。
故园已逝,大雁落处,便是吾乡。少年有了所爱的人,才有了守护的世界。有了要守护的世界,便有了要杀死的敌人。无论这个敌人,是勇猛的武士,是尊贵的国王,还是白肤的殖民者。
一年的生死变幻,一年的征战厮杀。曾经柔软善良的青年旅客,蜕变成坚毅果决的少年武士。武士的力量来自于对死亡的轻视,也来自于对生命的热爱,为他所在乎的人。
在这船头漂泊的旅途,修洛特抱紧了怀中的长匕。他无比的确信:“我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
他继续环顾着四周的浩荡船队,千百的舟船奔驰向高原的尽头,像奔腾捕猎的狼群。武士们沉默的孕育着杀机,弓手们擦拭着夺取生命的武器,阿维特和阿卡普还在低声的商讨,等待捕猎的到来!
这次捕猎的对象,是能威胁到众人生命的国王,也是能保护自己的权力。权力应该怎么用?修洛特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船队东行已经过了六天。这六天连日行军,天亮便起,日暮才息,民兵和武士都轮流划船。大军终于进入到墨西加联盟的西方边境,特帕尼卡潘邦。
在这里,高原一路向上延伸,再往前便是连绵的山脉。那是逆水行舟最艰难的位置,过了河道的高点,下去便是肥沃繁盛的墨西加谷地。
大军便在这里下船,折道东北,前往希洛特佩克大营。舟师则返回西下,去接留在奥托米人境内的一万民兵。
阿维特派出善跑的斥候,一路奔向远处的村庄,寻找早就等待的情报信使。一万四千武士便排成行军队形,轻装简从,只带着五天的粮食,往东北急行而去。三千民兵则背负更多的粮草,追在后方。
修洛特也快步疾行。经过长久的锻炼,又有着充足的营养供应,他的耐力足以和普通成年武士相比。行军途中,他还有余力看向四周的农田。行船一路,北方都是奥托米人荒芜的原野,南方则是塔拉斯科人稀疏的田地。而一到墨西加城邦的领土,视野中便是大片大片连接的玉米田。
八月将尽,玉米早已高高长成,足有一人多高。它们承接着充足的雨水,宽阔的枝叶间结出点点修长的玉米棒,这已是收获的时节。修洛特停步查看,田间的土壤肥力有限,玉米植株的密度不高。此时的玉米比后世要小一圈,颗粒也不够饱满,但收获依然是丰盛的,比欧亚大陆普遍种植的小麦高产一截。
而大豆也充分的生长开来,豆荚从泛黄的枝叶间探出头来,好奇的看着丰收的田野,它们也成熟在即。而更底下的,是残留的南瓜叶。南瓜已经在上月收获,它们的个头也比后世小的多。然而小小的南瓜,却支撑着农民,度过收获前最艰难的季节。
看到停步的少年,阿维特从后方赶来。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摆了摆草鞋上的泥,笑吟吟的问道:“修洛特,你在看什么呢?”
少年微微笑笑,指着收获的田野说:“秋收在即,我在看今年的收获,好一个丰年!这才是墨西加联盟的根基,称雄于天下的大业。”
在古典帝国时代,农业便是一切,无法进口粮食的中美洲更是如此。
听完,阿维特也掰开一个豆荚,把黑豆放入嘴中尝了尝。
“不错,黑豆饱满,玉米满穗,确实是个丰年。虽然征战已经进行了一年多,各城邦都没有过度征发民兵,耽误春耕大事。等今年秋收完成,战事停歇,这场战争消耗的粮食也能得到补充。再过一年秋收,就又可以大举发兵。”
修洛特点点头。这场战争已经消耗了墨西加人太多的粮食。即使有特斯科科湖区的丰饶,还有希洛特佩克城的搜刮,城邦的库存也消耗了五年之多。远离河道的粮食运输简直是损耗的无底洞。
“下一次出征,我们必须选择有河流支持的进攻路线。我心中有一个完美的目标,它的土地上同时有南北两条水道。”少年认真的看着好友。
阿维特赞同的点头:“和我想的一样。他们没有盟友可以召唤,是最好的对手。我也是时候和老朋友做个了结了。”
说罢,两人互视一笑,又找回了最初的默契。
展翅的雄鹰们扑击向山林中的草鼠,而他们的眼光早已看向了未来。
急行半日,斥候终于和情报人员接上线。最近的消息,首都三城派往希洛特佩克大营的援军有八千武士,一万六千民兵。现在离大军只有一日的路程,离希洛特佩克城则有两天。
这几乎是直属四邦最大的动员了。偌大的首都区域,现在不过只有两千武士留守湖中都城,另一千武士分驻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
此时夜幕将至,大军便扎营休息。武士们恢复着体力,等待明天的奔袭。修洛特则和阿维特聚在一起,两人仔细计算附近的重要军事力量。
王室的五万直属武士此时星散各处。
一万二千在东北的阿托托尼尔科,防备特拉斯卡拉人,一时间难以返回。那里还有三个城邦军团,两万四千人,其中一半是城邦武士。这支力量虽然庞大,但距离遥远,对大局起不到太多影响。
四千直属在希罗特佩克城下。奥托米人袭击后,不知他们伤亡如何。一同驻扎的还有一个城邦军团。这里的河边营地和粮食非常关键。
一万直属在阿维特手中,现在已经被完全控制起来。跟随的还有四千城邦武士,三千民兵,大军只有五天粮草。
还有一万直属在蒂索克手中,已经从奥托潘城撤离。随行的有两万城邦武士,五千民兵。他们目前饱受补给线中断、山林雨季行军和奥托米人游击的折磨,正艰难跋涉在返回的山林土路中,不知具体情形。
修索克率领的四千特奥蒂瓦坎武士会紧跟着国王,其他城邦的军队很可能会自行撤退。
在奥托潘和希罗特佩克之间,两周多的山林里,还有四个营地,驻扎着运粮的三万多民兵。那里的营地会存有一定的粮食,缺粮的国王一定会率军去营地补充粮草。
三千直属武士已经阵亡在讨伐奥托米人的战争中,还有三千留守首都三城。虽然首都三城随时可以动员出数万民兵,但同样距离遥远,对大局影响不大。
最后的八千直属武士,正在支援希罗特佩克大营的路上,带着一万六千民兵。其中已经有阿维特的两千家族武士。这只部队是变局的关键,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商讨完毕,众人心中了然。指挥官重重的一拳砸在写意的木板地图上,那是东北的方向。
“明日一早启程,加速行军。一定要在下午日暮之前,抓住这只部队!”
第五十四章 夺军上
大军在避雨的山凹中简单露营。一夜休整。天刚蒙蒙亮,修洛特就在漏雨的帐篷中醒来。他摸一摸身上的单衣,早已被细雨和露水浸透。好在雨季的墨西哥高原颇为温暖,温度是舒适的二十多度,倒也不用担心风寒。
行军战斗总是艰苦。如果没有强壮的体魄,就不可能忍耐严酷的自然环境,承受无情的伤痛厮杀,成为一名合格的凶悍武士。更不可能成为背负指挥官旗帜的统帅。
少年武士粗粗擦过自己线条鲜明的躯体,换上结实的皮甲,再套上灰黑的祭祀战袍。羽冠太过累赘,他便在头上戴上武士们常见的尖皮帽。最后在背上绑好战棍和盾牌,把长匕别在腰间,随时保持战斗的姿态。
接着,少年武士就去召集追随者和长弓卫队,武士长伯塔德也护卫在身旁。
今天的阿维特却是盛装打扮。他戴着威武的兽盔,挂着宝石的项链,身穿整套鲜红夺目的精美皮甲,皮甲胸口处是镶嵌的金质太阳。
他左手是同样描绘着太阳的长盾,鲜艳的羽毛从盾牌底部垂下。右手是足有两米的神杖,杖顶为纯金的椭圆形基座,大约有手掌大小。而在黄金基座中间,镶嵌着一颗鸡蛋大小的星光红宝石,锐利的六条星线从宝石内划过,刻画出完美的“*”星形。
修洛特瞬间屏住了呼吸。他找阿维特要来神杖,轻轻抚摸着星光红宝石切割过的光滑表面。这颗红宝石肯定超过一百克拉,完美的线条和星痕,比后世最出名的罗斯利夫斯星光红宝石也相差无几。这将是令整个世界痴迷的宝物。
“这是...”少年惊讶的看向老师。
“蒙特苏马一世的神杖,镶嵌着整个天下最大的红宝石。这把神杖留给了他的女儿,我的母亲阿托托斯特利二世。我的母亲去神国之前,又把它留给了她的幼子,也就是我。”
阿维特感慨的看着这把神杖,带着追忆的怀念。“这是王权的象征!”
修洛特立刻从被宝物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他抬头继续打量着阿维特的指挥官背旗。
这把新背旗足足有四米高,有异常巨大的黄色伞形圆盖。伞盖上面满是繁复的红色花纹和精致的红色羽毛,顶上是巨大的美洲虎头骨,正前则是黑耀石和黄宝石交织出的璀璨太阳。在指挥官背旗后面,还有一排高举华丽大旗的亲卫。
“这是总指挥官的旗帜,国王专属的仪仗!”辨认出旗帜的形制和尺寸后,少年脱口而出。他看着老师的眼睛,有了一些猜测。
“正确。”阿维特轻轻一笑,“这是从首都送来的国王旗帜,昨夜才到。它是指挥官仪仗中第二尊贵的血色太阳,仅次于国王带走的恶灵统帅。”
“现在,就让我们带着它上路吧。”
大军随即开拔,在斥候的引导下,迅速向东北行军。修洛特找阿维特要来蒙特祖马一世的神杖,替他拿着,免得老师“负担太过沉重”。阿维特倒是毫不在意,虽然这把神杖确实光芒璀璨,但他早已经欣赏过无数遍了。现在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修洛特被红宝石照亮的小脸。
少年新奇的反复旋转着半透明的宝石。这是镇馆之宝级别的收藏,后世只能在国家级博物馆中,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看到。
在不同的光芒照射下,红宝石内会反射出不同的“星光”。周围的武士都流露出崇拜神物的眼神,这种星光被认为是神的光辉,有着天神护佑,收慑人心的效果。
过了正午,细雨渐渐收束,云层渐渐变薄,天空中透出几许太阳的微光。指挥官再次和援兵中的家族武士建立联系,部队距离援兵只剩下三四个小时的路程。
这只援兵的首领是效忠于国王的世袭贵族克托科,他是首都总祭司克察尔的族侄,在军队中有一定的声望。蒂索克热爱神学,和总祭司团一向亲近。登基不久,国王就许诺了总祭司更多的特权,总祭司一系也投桃报李,派遣了不少贵族子弟从军。
阿卡普提议稍作准备:“我们可以先休息一会,等待夜色降临。然后里应外合,夜袭援军中的指挥大帐,抓住克托科,最后降服剩下的援军。”
修洛特想了想,认为这个计划不妥:“能够参与夜袭的精锐武士始终是少数,未必能及时抓住克托科。而且夜袭很容易造成军队骚乱,自相残杀。双方都是忠诚于联盟的墨西加武士,珍贵的战力不应该消耗在这里。”
阿维特考虑片刻,点点头。他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然后笑着对阿卡普说:“白天交战更为合适。我们先休息一个小时,恢复武士的体力。然后直接奔袭行军中的援军队列,我会通知家族武士们做好准备。这一战以势为主,不会有太多的战斗。”
说完,他便立刻派遣使者往东北而去。
墨西加武士们原地坐下,简单用些食物和水,静静积蓄体力。指挥官已经把接下来的战斗目标传令下去。虽然历经无数生死,早已不在乎生命,武士们还是有些士气低落。他们心中并不愿意向同阵营的战友动手,只是在指挥官的威望下保持着服从。
雨已经停了,阳光洒落大地。修洛特让长弓武士们准备好破甲的铜箭,如果必要,长弓卫队会发出致命的一击。
一万四千武士很快启程,大军如汹涌的兽群,快速的扑向第一个对手。当太阳微微西沉,一只庞大的军队便出现在修洛特眼中。军队后方是松散臃肿的民兵们,他们背负着行李和粮食。民兵前方是八千武士,粗粗分成前中后三队。前军两千前出探路,中军四千簇拥着指挥官大旗,后军两千监管控制着民兵们。
援军的斥候早已发现从后方而来的墨西加部队。此时,前方的援军已停下脚步,他们微微整理阵型,但没有摆出战斗姿态。随着两军靠近,“国王”的大旗清晰的映照在每一个墨西加战士的眼中。
对面的武士们有些喧哗。他们急急从都城集结,然后往北支援希洛特佩克城,就是想要打通后勤线,和现状不明的国王大军重新建立联系,结果国王居然出现在这里?
新一波信使从对面中军的指挥旗下而来,信使恭敬的向国王的旗帜低头行礼,同时带来指挥官的询问:“请问尊敬的国王陛下,奥托潘战事如何,王驾又是如何莅临的此处?”
仪仗下的阿维特被兽盔遮蔽了面容,他沉默的保持着神的姿态,并不言语。
修洛特穿着灰黑精致的天狗祭司袍,面容严肃的回答道:“神佑的国王率领忠诚的直属武士,南下到勒曼河边。我们登上联盟的舟师,逆河而上,先一步回返希罗特佩克大营。现在正要重组大军,救回失陷在山林中的各城邦军团。请克托科指挥官上前参见国王。”
信使抬起头,表情微微惊讶。国王抛弃城邦军团先行撤退,这可是动摇联盟的重大消息。他又看了一眼威严的国王仪仗,凶悍的美洲虎战团,还有修洛特的天狗祭服,便又恭敬的告退而去。
很快,对面的武士们微微骚动,一阵纷乱的声音。然后数百指挥官卫队分开人群,簇拥着一面指挥大旗缓缓往国王仪仗而来。
修洛特定睛看去,那旗下隐约是一个中年指挥官。他走的很慢,始终注视着这边的国王旗帜,随身还带着五百精锐护卫,显然心有疑虑。
第五十五章 夺军下
阳光洒在高原广阔的原野。天空下,两支庞大的军团相互靠近。武士们打着同样的旗帜,穿着同样的盔甲,说着同样的语言,有着彼此熟悉的面容。一方正在嘈杂兴奋的迎接友军,一方却是沉默无言的等待对手。
国王仪仗下大旗挥动,向对面示意加速。对面的中年指挥官克托科却并不着急,甚至开始减速,他的疑心在加重。修洛特有些困惑,他往更后方的中军看去,却发现有两千武士已经在慢慢移动,显然挥旗的真正示意对象是他们。
距离大旗只有两三百米,中年指挥官再次看了国王大旗下一会,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不妥。他忽然停下脚步,急切的对旁边呼喊了几句,然后身旁的旗手迅速挥动要求支援的旗帜,乐手吹响尖锐示警的螺号,卫队簇拥着指挥官开始后退。
阿维特不再等待,他立刻挥手。旗帜挥舞,战鼓敲响,一千美洲虎和三千武士便猛地扑向不远的克托科,剩下的一万武士也分成两队,从两翼隔开对面的前军和后军。而中军的两千阿维特家族武士也很快左右分开,一半死死隔开剩下的两千中军,另一半从背后夹击中年指挥官。
蓄势如平湖,发动如惊雷。不过片刻功夫,克托科就被五千武士团团包围。修洛特和阿卡普指挥随军祭司和武士们大声呼喊:“蒂索克国王遇袭,已被奥托米人杀死!尊贵的王弟已经继位,成为新的特拉托阿尼!”
“国王已死,王弟继位!”骇人的呼喊声响彻原野,阿维特高举着代表王权的神杖,背着巨大的总指挥官旗帜,在夕阳的金光中闪闪发亮。璀璨的光芒吸引了战士们的眼球,对面的三军武士一阵迟疑。他们左右观望战友的神色,悄悄低垂下手中的武器,停下了冲锋支援的脚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有被围的克托科还在大声呼喊,一边指挥数百卫队应敌,一边命令不远处的中军支援。中军的武士们犹豫片刻,在中年指挥官的命令下就又准备作战。
武士长伯塔德看了修洛特一眼,请求射击的指令。一百五十人的长弓卫队已经运动到离克托科两百多米的位置上。他们搭箭上弦,远远的瞄准克托科和指挥官卫队。
少年武士先是微微犹豫:一旦长弓发箭,对面的指挥官和大批卫队必然死伤惨重。仅仅考虑了几秒,他便做了决定。
只见少年武士眉头一凝,眼神中带上杀气,就要挥手下令。
正在此时,一名高大强壮的青年美洲虎勇士突然发出猛虎般的咆哮,从后方的家族武士团中冲出。他一把抢过战友的重盾,举起双盾,再猛的冲入薄薄的卫队中,一个纵越跳起,如恶虎扑食,砸向克托科。
中年指挥官显然已不复当年的敏捷。他转身欲退,脚步却跟不上转头的动作,还是被青年美洲虎的扑击带倒。随后青年勇士一个盾击,把克托科敲晕。然后勒住他的脖子,威慑周围支援的卫队。失去指挥的卫队进退失据,武士们便转动战棍,熟练的用木侧面把他们击晕。
随后,青年美洲虎战士双手蓦然发力,一把将克托科的指挥旗折断,接着自豪的虎吼呐喊。
六千援军武士怔怔的看着缓缓落下的大旗,看着突然“叛变”的两千战友,还有大旗下被俘虏的克托科与卫队。他们的耳中是“国王已死,王弟继位!”的呼喊。他们的视线里,阿维特的国王仪仗和宝石神杖在落日中璀璨万丈。最后,他们再环顾了一圈包围自己的两倍多武士。
援军的武士们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他们跪倒在地,向占据优势的同胞,向神裔王室的威权投降。事发突然,没有明确的指令,后队的民兵们一直不知所措。他们纷乱的旁观着王室的纷争,直到胜利者已经出现,民兵头领们才纷纷拜见,献上粮草和忠诚。
阿维特迅速派遣亲信,掌握住投降的援兵,把所有的营级“千夫长”和军团级“万夫长”收押起来。俘虏克托科和他的卫队则被除去盔甲和武器,交给最忠诚的家族武士看管。
这场短促的袭击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双方的武士都互相克制,总共不过六十多名指挥官卫队战死,一百多名武士轻伤。
当夕阳完全落下天际,阿维特终于有了空闲。他召集亲信们聚在一起,享用胜利后简单的行军晚餐,每人还有两杯低度的龙舌兰酒。接着,他伸手召唤那名青年美洲虎勇士近前。那武士便取下兽盔,恭敬的跪下,向阿维特行礼。
修洛特认真打量着,刚才斩将夺旗的猛士不过二十四五年纪。他短发宽额,粗眉大眼,鼻子上穿着象征勇猛的美洲虎骨环。骨环落在厚实的嘴唇上,带着丛林的荒莽气息。虎目开合间,更带着遮掩不住的凶悍杀意,如同一头行走的猛兽。
阿维特笑着向修洛特和阿卡普介绍:“这是我家族最年轻的美洲虎勇士,二十四岁的斯特利。他曾经以一己之力,俘虏过八个资深的特拉斯卡拉武士,从而晋升一级军功贵族,是凶猛超过美洲虎的勇士!”
“斯特利,这次你战斗出色,夺旗有功!等做完大事,回到都城,我便晋升你为二级世袭贵族!来,向在坐的几位行礼敬酒。”
斯特利抬起头,年轻的脸上满是昂扬勃发的自信。他骄矜的看了众将一眼,随后在阿维特的吩咐中点头,微微躬身,尽力收敛身上的凶猛战意。
他先是恭敬的向五级土狼祭司修洛特行礼敬酒。然后他顿了顿,直接跳过修洛特旁边,衣着朴素的武士长伯塔德。再次恭敬的,向已经升为三级黑白祭司的阿卡普行礼敬酒。
正如五级土狼祭司代表着死神修洛特尔,三级黑白祭司也代表着奥托米人最崇敬的白昼与黑夜之神,奥梅特奥特尔。在不同的各部落神话中,诸神地位差距巨大。奥托米人最高贵的混沌祭司,在墨西加人这里,只能作为普通的三级黑白祭司。
修洛特注意到身旁的武士长眼中闪过一丝怒气,随后快速恢复沉静。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伯塔德的肩膀。等这次回去,肯定要晋升武士长为一级军功贵族。
伯塔德出生平民阶层,虽然他极为勇猛善战,还有不俗的指挥才能,却蹉跎于军旅。三十岁晋升为四级资深武士后,便数年难进一步,死死卡在军功贵族精锐战团的门槛旁。
同样三十多岁,出生贵族的奥洛什则是成名已久的美洲虎战士,一级军功贵族,也是军团长修索克手下老兵营的“千夫长”。
而眼前,出生王室家族的斯特利不过二十四岁,就已经是资深的一级军功贵族,更即将成为二级世袭贵族!
在修洛特看来,三人的武力其实相当,算上弓箭,伯塔德还要更胜一筹。统帅能力上,年长资深的伯塔德和奥洛什也明显优势。但这个时代,乃至于下个时代,人的命运都不能完全被自己掌握。家庭出生,就已然决定了上升的速度和晋升的天花板。
“除了教改,还要考虑军改。至少要把平民武士到军功贵族的上升通道打通。部队的营级指挥官,更需要有富有经验的资深平民武士。”修洛特定下了决心。
众人随后齐齐举杯共饮,在低度的龙舌兰酒下享受畅快的微酣。这些酒是从援军的后勤物资中发现的,不过四五度的样子,对身体强壮的武士们而言就像白水一般。
两杯很快喝完,用过简单的晚餐,阿维特命令众将各归营地。武士们要恢复作战状态,准备下一次战斗。
篝火旁又只剩下了三人。火光明灭,三人对视片刻,随即开怀大笑。今天是成功捕猎的第一步,也是最至关重要的一步。
现在,他们手中已经有了两万二千武士,近两万民兵,还有支援希洛特佩克大营的军令!
第五十六章 问询
三人围着火塘,畅快的高声夜谈,确定接下来的行动。直至夜幕深深,方才尽兴散去。
不过两杯水酒下肚,修洛特却有了些许醉意。少年的身体还未长成,更容易醉酒。伯塔德便伸出手,扶着他的胳膊,送他返回帐篷。少年笑了笑,倒也没有拒绝。
“酒不醉人人自醉。”修洛特自嘲的一笑,一个热情的拥抱,告别了忠诚的武士长,便在微醺中躺上简易的睡垫。
一天征战匆忙,又是临时营地,自然没有柔软的草床可躺。武士们也没有太多生活上的讲究。
酒后浑身发热,少年便脱下皮甲长袍,只着单裤,赤身而睡。一梦沉沉,约莫过了四五个小时,还未到天明。他便蓦然惊醒,猛地坐起。
修洛特眼神发直,看着帐篷外的天空,仍是深沉的夜色。他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
在梦里,他看到一个头戴兽盔,身穿红甲,手持神杖的威武男子。男子端坐在高高的黑曜石王座上,冷漠的看着自己,而周围是恭贺新王的众将。
“阿维特!”他便欣喜的走上前,给了新国王一个拥抱。那男子却一把把自己推开,接着主动摘下他的头盔。少年仔细一看,刹那惊骇莫名。那头盔下面,竟然是自己冷酷的脸。
成为国王的自己站起身,把神杖交给呆立的少年,又一把把少年按在石座上,随即消失不见。众将继续恭贺。少年坐立不安,只觉得左手的神杖异常沉重,王座既冰冷又坚硬,咯的人浑身难受。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把神杖一扔,猛地从王座上站起!
然后,少年便一下醒了过来。再看时,自己正坐在睡垫上。少年松了口气,擦去头上的汗。伸手摸摸睡垫,薄薄的一层,确实坚硬咯人。接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刚才不知什么时候被压在身下,已然压的红了。
修洛特先是缓了口气,心中放松下来。接着仔细回想,又有些凝重:“权力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不知不觉间,我的心中已经充满了对神杖和王座的渴望。”
“如果未来有一天,真的获得了最高的权力,我会变成什么样呢?”少年想到那王座上,自己既冷酷又冷漠的脸,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一定要控制住自己。无论未来如何,不能背弃自己的本心。”修洛特不自觉的攥紧拳头,坚定的自语,再默默点头。
随后,他又想起了梦中,一把推开自己的国王。
“每个人都会被权力改变。当阿维特获得权力后,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呢?”少年胡思乱想着,又有了些忧虑。
看看天色已是黎明前的光景,修洛特便披上长袍,走出帐篷。他盘腿坐在沾有晨露的草地上,静静看着群星闪烁的夜空。
时值九月,如果在北半球便已是秋天。而此时,墨西哥高原上还有着最后的温暖,温暖的雨季在慢慢步入尾声。
一颗苍白的亮星映入少年的眼中,向着东方的方向。它带着清寒的蓝光,蓝中泛红,又有着淡漠的杀机。少年看得有些入迷,连瞳孔也反射着幽光。那是天狼星,华夏神话中的杀意之星,古希腊神话中的燃烧之星,中美洲神话里的孤独之星。
“四通战鼓初致胜,三人夜话射神鹰。两杯残酒终入梦,一点天狼落孤心~”
少年轻声吟唱,星空是如此的璀璨,梦想是如此的遥远。不再孤独的武士,又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孤独的王者?
修洛特一时忘记了时间,只是看着黎明前的星空。直到晨光熹微,朝阳从东方升起,眼前又是一片美丽的朝霞。少年的愁绪,便如同夜间的低语,轻轻消散在风里,转眼就抛之脑后。
随着太阳初升,武士们从梦中醒来。人声喧哗,兵器碰擦着盔甲,营地就从静谧中沸腾起杀机。修洛特行装整齐,往正中的大帐而去。
高高的大帐之中,阿维特的脸上满是威严。他一身国王的神装,身旁满是披甲执锐的美洲虎勇士。看到修罗特过来,他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众将很快到齐。阿维特看看微亮的天色,微笑着下令。
“斯特利,太阳已经升起,克托科肯定已经醒了。你去把你昨天的俘虏带上来。”
强壮如熊的斯特利会意的一笑,骨环给笑容补上凶残的注脚。随即皮甲晃动,大踏步而去。
不多时,营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只听见一个声音愤怒的怒吼,却又不是太清晰:“我是联盟新任的三级荣耀贵族!你竟敢如此侮辱我!唔...唔...”
随后,营帐的帷幕被再次拉开,高壮的斯特利大步而来。他的右臂用力夹住一个正不断挣扎的微胖身影,半勒住对方的脖子。高大的身躯把对方拖着前行,就像巨熊夹着一只不断扑腾的野猪。
一直拖到营帐中间,斯坦利才把手臂松开,把“野猪”往前一掷。那身影便踉踉跄跄的摔倒,趴在地上半天咳嗽,才缓缓爬起来站好。
修洛特仔细一看,正是昨天的中年指挥官克托科。他只穿着一件睡袍,头发散乱,显得狼狈不堪。他的脸涨的通红,刚才的窒息和愤怒让他剧烈的喘息,微微发福的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阿维特平静的看着这一幕。等克托科喘过气来,才笑吟吟的问道:“克托科,你什么时候成了三级荣耀贵族?是蒂索克允诺的你?他还允了你什么?”
克托科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睡衣,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假装没有听见,不做回答。
他出身于总祭司克察尔一系,是真正的大贵族阶级,多年前就早已是二级世袭贵族。这次蒂索克危如累卵,急需他出征支援,便允诺了他三级荣耀贵族的头衔和相应的奇南帕。在这个时期的欧洲,那就是尊贵的侯爵或者伯爵。
修洛特清楚,在王室的内战中,即使作为俘虏,大贵族克托科也有着生命无忧的自信,等待着一切结束后的释放。
阿维特也不着恼。他只是继续笑着说:“不管蒂索克允了你什么,现在都不算数啦。来,克托科,告诉我,你要支援的希罗特佩克大营,现在情况如何啊?”
听到阿维特的话,大贵族克托科抬起头,张嘴就要反驳什么。随后,他看到阿维特的国王神装,还有手中的神杖,就又闭了嘴。等了片刻,才有些恼怒的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阿维特依旧笑着,只是危险的眯了眯眼睛。接着看了一眼斯坦利。
斯坦利恭敬的低头行礼。随后,他魁梧的身躯微微低下,双手按住克托科的肩膀,就像扑住野猪的熊罴。深吸口气,用力往下一按。
大贵族克托科努力坚持了两秒,便被迫向下用力的跪倒,痛苦让他浑身颤抖。他的膝盖在泥地上砸出了两个凹坑,头也被按低下去,向阿维特正式行礼。
阿维特没有说话,微笑的看着大贵族克托科。等克托科再次抬起头,他才慢慢收起笑容,冷漠的,平静的再次沉声发问:“你说,你不知道?”
这一次,武士们肃立如雕塑。修洛特也心中一凛,屏住呼吸,保持严肃的安静。
营帐中所有的声音,都在一瞬间消失,刹那间落针可闻。大贵族克托科跪着仰头,努力看着光芒璀璨,高大冷漠的阿维特。
似乎只是片刻,又好像过了许久。克托科这才缓缓低下头,低声说道:“尊敬的王弟殿下,特洛尔将军已经率领四个军团进入了阿托托尼尔科境内。我率领援军出发前,已经给他派过信使,让他不必回援。
希洛特佩克城的大营被奥托米人的精锐武士趁着夜色偷袭,原来的主将在袭击中丧生。后营损失了一些粮食,但驻扎的两个军团伤亡并不大。混乱了几天后,现在由直属军团中,一个叫库卢卡的副将担任统帅。”
阿维特微微点头:“库卢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贵族克托科无声的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直到斯坦利再次按住他的脖子,克托科才小声而委屈的说:“他不过是一个平民出生的武士,听说三十多岁才成为军功贵族,这次成为军团长已经是天大的意外。我又怎会去关心他是什么样的人?”
阿维特皱了皱眉,大贵族克托科便再次惶恐的低头,看起来确实不似作伪。
考虑了片刻后,阿维特跳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克托科,昨天你是怎么发现,王旗下面的并不是蒂索克?”
这一次克托科倒是回答的很爽快:“我本来就有所怀疑。从时间上说,即使乘坐舟船走水路,国王也没法在这个时间赶到希洛特佩克附近。除非他抛弃所有大军,只带着禁卫营。但等我靠近查看,虽然有一千美洲虎战团,却没有断发禁卫的身影。国王是不可能抛下忠诚的禁卫营的,所以我就断定,这是叛军!”
修洛特微微点头,经过十几年的军校教育,墨西加的军队统帅无论天资如何,都会有足够的战争常识,并不会犯低级的错误。
阿维特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大贵族克托科。
克托科也看着阿维特的表情,年岁虽然没有过多的偏爱他的智商,但好歹给了他人生的经验。
他立刻反应过来,低头伏地:“我当时并不知道,那原来是您的军队。对于我们总祭司一系而言,在神裔的争斗中总是保持着绝对的中立。请您相信我,放我回到首都,我会向总祭司克察尔叔父说明您的慷慨和伟大。”
阿维特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两人都清楚,这时候,克托科当然不可能被释放。但是既然提到总祭司一系,下手还是会留一份情面。斯坦利会意,用胳膊轻轻夹住克托科的胸膛,这次他没有挣扎,乖乖的跟着巨熊武士离去。
“收起国王的仪仗,打上克托科的大旗。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大军立刻开拔,目标希罗特佩克大营。诸君戮力!”阿维特威严的环顾众将一圈,朗声下令。众将齐声应诺,快步离去。
带上五天的粮草,押送着重要的俘虏,两万武士迅速拔营,向前方的希罗特佩克大营急行军而去。阿维特留下两千忠诚的武士,管理起两万民兵和辎重,继续追在后面。
行军途中,少年找到机会,凑到阿维特身旁,抓住好友的胳膊。
“阿维特,你今天早上好吓人。”
阿维特挥挥手,让护卫武士们散开一些。这才笑着说:“这两天,是我第一次使用神圣的仪仗,作为一个国王。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让人有些痴迷。
作为国王,只有遥远的高高在上,我才能行驶神圣的权力。有了神圣的权力,我便有了指使一切的威严。而只有无情的威严,我才能够统御众人。想要维持威严不坠,我便唯有不断的胜利!”
说到这里,阿维特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他习惯性的捏了下少年的脸颊:“来,修洛特,让我们去迎接下一个胜利!”
少年翻了一个白眼,心中却松了口气。
两日急行,两万武士很快到达希罗特佩克大营前。不远处,坦彭河的支流静静的流淌。
修洛特看着熟悉的河边大营,累月的加筑让营寨更加坚固高大。在外围的木珊栏旁,他看到烟熏火燎的燃烧痕迹,还看到斧凿棍砸的巨大缺口。不过现在,这些破口都被新鲜的木桩填补,维持着原本的防御力。
少年的心中很是感慨。转眼便是一年多过去,过去的回忆还历历在目。
这里有很多的开始。他在这里被国王敲打,在这里和阿维特成为师生好友,在这里研发投石机,在这里看到希洛特佩克城的投降。然后从祭司的祭盘中,想到引入第一版,没有被阿兹特克本土化的汉文字。
对他而言,这里是战争开始的地方。也许,离战争结束也并不遥远。
看到远来的墨西加大军,希洛特佩克大营的武士们纷纷敲击起盾牌,热烈欢呼。这段时间,他们遇到了许多变故,等待援军已经太久,简直度日如年。
望楼的守军粗粗看过信使送上来的信符,便要下令打开寨门。
正在这时,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武士匆匆而来。他衣着朴素,背着最简单的指挥官旗帜,小跑着赶到寨墙上。接着他往营外的墨西加大军粗粗一看,快速掰动手指计算,立刻脸色大变。
然后便是朴素武士高声的呼喊:“停下,停下!先别开门!”
闻言,修洛特和阿维特对视一眼,同样脸色大变。
第五十七章 投降
九月是雨季的末尾,有零星的雨点,有阴沉的天空。天空下,是坚固的木制营寨,还有营寨内外,数以万计的墨西加武士。
去年九月,少年跟随着蒂索克国王的大军,离开了这里。今年九月,他又跟随着阿维特王弟的大军返回。来去匆匆,人生恰如一个轮回,变化的只是武士的心。
站在大营外,修洛特仔细观察着城寨的防御。墨西哥各部的营寨总是相似。
最外围是一层密集的木栅栏。栅栏在投石和弓箭的范围内,是阻碍敌人的第一层防线。
再往里,则是原木堆砌的寨墙。寨墙的高度和厚度决定了营寨的最大防御能力。这里的寨墙只有两米多高,宽度也不到一米,但足够形成驻守的优势,给进攻者足够的体力惩罚和攻击衰减。此时,寨墙内外所有破损的位置都被修复完毕。
寨墙上是密集的武士们,他们披挂整齐,背负武器和盾牌,估计是在随时防备奥托米人。武士中间还夹杂着数量不少的民兵。
修洛特惊讶的发现,民兵们居然也被尽量武装起来。他们基本上都装备着盾牌,有的着拿着武士的战棍,有的穿着不合身的破损皮甲。少年再仔细看看皮甲上的花纹,却是奥托米人的形制。
少年忍不住点头赞许,同时又表情凝重:“这里的指挥官很不错,强攻的损失会很大。”
随着朴素武士在寨墙上的高呼,望楼的守军们便闻声而停。寨墙附近的武士们虽然有些骚乱,还有人发出质疑的喧哗,但行动上还是听从着命令。
修洛特继续观望,辨认出朴素武士的背旗:“这是军团级指挥官的旗帜。营内的武士们都服从于他的指挥,很有可能就是现在的统帅库卢卡。”
阿维特点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等待城头的反应。
朴素武士站在寨墙上的望楼后,先是发出几条指令,调动起营地内的防御军队。然后,他小心遮蔽住自己的身形,透过望楼的缝隙往营地外张望,看着大军中克托科的旗帜。
不多时,便有一队武士登上寨墙,对着营外的大军,齐声高喊:“营外的是来自特诺奇蒂特兰的援军吗?请克托科指挥官上前叙话。请克托科指挥官上前叙话!”
修洛特看看阿维特。
老师沉吟片刻,随即挥手,让斯坦利下去。不多时,克托科便被押送而来。精锐的武士们给他套上一身指挥官的华服,然后牢牢“簇拥”在他身旁。
“叫开寨门。”阿维特目光锐利的盯着克托科颤抖的身躯,“你便是联盟真正的三级荣耀贵族。否则...”
闻言,巨熊般的斯坦利伸出粗壮有力的大手,轻轻环住克托科的脖子,像是在触摸着一件精致易碎的玉器。两天前,也是这双手,轻易的折断了克托科的背旗。
克托科立刻如同触电一般,微胖的身体抖如筛糠。他浑身无力,几乎是被武士们半架着,走到离寨墙不到百米处的位置。他的指挥旗也被武士们高举着。
“我是援军的指挥官克托科!”颤抖的声音,有些过于尖锐而跑调。
看着寨墙上人数众多的武士,大贵族克托科浑身一震,似乎找到了某种力量。随后,他面色激动起来,继续张开嘴,想要大声呼喊,提醒城寨什么。
就在此时,斯坦利的大手及时的,轻轻的,又一次搭在克托科的后颈处。
某种力量迅速离去,克托科张嘴欲言,却说不出一句话,像是表演着无声的哑剧,表演在营寨上下数万武士的面前。
斯坦利有些着急,他尽量保持面色平静,搭在后颈的手微微用力。然后嘴巴微张,轻轻发出声音:“让他们开门!”
克托科又是一阵颤抖,却还是张嘴无言。这一刻,他既没有勇气反抗,去向城寨示警,也没有勇气背叛,去叫开营地的大门。
他只是呆呆的站着,呆呆的看着城头,如同一个木偶,被抽掉了所有的生气,既变成了一个哑巴,也变成了一个聋子。
修洛特不禁摇摇头。阿维特也皱起了眉。
喧哗的武士们渐渐安静下来,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城寨上奇异的沉默着。很快,一种紧张的氛围开始在营寨内外蔓延,武士们不安的触摸着背后的武器。
阿维特终于摇了摇头。他神情严肃的下达指令,营外的两万武士便次第展开,呈现出战斗队形,逐渐包围了希洛特佩克大营。
修洛特继续观察片刻,发现城寨的武士们还没有解下武器,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与迟疑。
少年便进言到:“阿维特,你不妨换上神裔国王的神装,拿起神杖,去营寨下再招降一次。即使不成,也能动摇营地内的人心,方便接下来的进攻。”
阿维特迟疑了片刻,随即决定冒一次风险。毕竟城头上没有长弓,只有威力不大的简易弓。他换上兽盔红甲,左手紧握华丽羽盾,右手高举宝石神杖,在上百名美洲虎战士的重盾掩护下,来到城寨门前。
“速速打开寨门,新任国王在此!”
“蒂索克国王在奥托潘遇袭,已经被残忍的奥托米人杀死!尊贵的王弟已在特诺奇蒂特兰继位,成为神圣无比的特拉托阿尼!”
修洛特和阿卡普也跟随左右。他们身穿让人信服的祭司长袍,用祭司特有的古朴腔调,庄重的向城头呼喊。
清越的古朴声音响彻营地,带来令人震撼的消息。
就如同面对美洲虎的鹿群,营地在一瞬间哗然。寨墙上的武士们交头接耳,震惊的看向城下。他们的目光聚集在威严庄重的阿维特身上,聚集在闪烁璀璨的宝石神杖上,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寨墙后的朴素武士也探出头来,仔细打量着国王装束的阿维特。他又瞅了瞅土狼祭司服的少年,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下包围营寨的两万武士,最后怒声对左右呵斥道。
“国王还没死,你们这群蠢火鸡!下面的是叛军,是敌人!”
修洛特的眼皮跳了跳。他抬头看着寨墙上跳脚的朴素武士,忽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寨墙上下的对峙还在继续着,武士们终于取下了盾牌和武器,森严的杀机便随之蔓延。经年的训练带来肌肉的反应。无论是否愿意,无论困惑与否,墨西加的武士们都做好了杀伐的准备。战斗一触即发。
阿维特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注视着寨墙上高喊的朴素武士,森寒在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微微侧身,看向身旁的少年:“射死他!”
修洛特点点头。他向不远处的伯塔德比划了个手势,又指了指寨墙上的指挥旗。
伯塔德遵令行礼。他召唤起长弓卫队中最好的射手们,五十把长弓便同时对准寨墙上的朴素武士。很快,弓弦拉开,带出一阵沉闷的嗡响。
刚刚看到弓手的动作,寨墙上的朴素武士就敏捷的往后一跳,如同一只机警的猿猴。他再次躲到厚实的望楼后面,似乎早有防备。
长弓如雷般震响,长箭如电般飞射。数十只羽箭转瞬即至,深深扎在朴素武士刚刚站立的位置。弓手们离寨墙不过一百多米,正是平射威力最大的距离,破甲的铜箭头完全插入寨墙中,入木超过一寸。
修洛特看到一只手从望楼后快速的探出来,摸了摸长箭入木的尺寸,拽了拽一只箭没拔动,然后又快速收了回去,如同偷桃子的猿猴。
少年忍不住笑了。
阿维特没有笑。他高举神杖,用力挥向前方,传达攻击的命令。
很快,进攻的战鼓便被敲响。战鼓声急促而低沉,伴随着美洲虎战士恐怖的咆哮。两万武士便举起武器,准备发动冲锋,破坏前方寨墙。
然而,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刺耳的螺号在营寨中响起,寨门忽然打开。
修洛特又看到那个衣着朴素的武士。他穿着皮甲,弓着腰,背着指挥旗,高举一面厚盾,在十几名持盾武士的保护下走了出来。
“我们投降!”朴素武士走出寨门,便取下背后的指挥旗,往地上一扔。然后在众人面前,伏地跪下,还不忘把重盾继续挡在身前。
看着这一幕,少年目瞪口呆。
第五十八章 演讲和审判
天色已过正午,天空却还是阴沉,让人心中带着沉重。
阿维特却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他威严的站立在营寨外,看着洞开的大门,看着伏地投降的指挥官,嘴角轻轻扬起一丝弧度。
他威严下令,没有去管伏地的朴素武士,只是让亲卫把他看管起来。接着,上千美洲虎战士带着上万名武士,全副武装的从寨门而入。他们守住城门,再迅速占据营寨要点,最后把营地的武士们缴械,集中起来。
军团的指挥官投降了,军团的指挥旗落地了,优势兵力的同胞武士进寨了,国王的旗帜出现了!
营地的八千武士原本就处于动摇之中,现在也没有反抗。他们向着特拉托阿尼的仪仗和蒙特苏马的神杖直接投降。战斗的脚步停下在最后一刻,营地在和平中易手。
直到确定大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希洛特佩克大营。阿维特才兴致高昂的进入营寨。
他站在高高的望楼上,向被俘虏的武士们高声允诺:
“...我宽恕你们反抗新国王的罪行,因为你们事前不知道王位的更替。你们在防备奥托米人过程中立下了伟大的功劳!我会对前几个月立下战功的武士们进行丰厚的赏赐:最出色的一千名武士会赐予棉布和可可,最优秀的一百名资深武士会成为军功贵族,最杰出的十名贵族会赐予奇南帕的土地!...”
俘虏们的情绪便在演讲中迅速平复下来。
最后,阿维特慷慨激昂的许下最重要的诺言:“我会在一个月内结束战争,让所有的武士们回家!回家,回到美丽的湖中都城!回到美丽的墨西加诸邦!”
随着回家的呐喊,营地内便一片欢声雷动。无论被俘的八千军团,还是追随的两万武士,甚至营地内的民兵们,大家都激动的热烈欢呼,相互拥抱。
很快,在有意的引导下,响彻营地的欢呼声变成了一句震耳欲聋的口号:“回家!回家!跟随大特拉托阿尼阿维特!回家!回家!跟随大特拉托阿尼阿维特!”
修洛特轻轻一笑,乐呵呵的看着眼前沸腾的营地。这场演说是他的提议。
在刚才的对峙中,少年清晰的看到,无论是营寨外的大军,还是营寨内的守卫,武士们的士气都非常低落。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近一年半。随着奥托米人的袭击,奥托潘围城的失败,武士们丝毫看不到取胜的希望。
他们的心已经被回家的思念占满。提出撤军和结束战争的口号,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的收服武士的人心。为接下来的最后一战,积蓄最多的能量!
在纳瓦特语言中,特拉托阿尼是国王的代称,意思是“话事人”。大特拉托阿尼便是“大话事人”。大特拉托阿尼可以理解成“伟大的君主”,或是联盟的大酋长,高于特拉托阿尼,就像周天子要高于诸侯王。
提出这个概念,当然不是狂妄到自任墨西哥诸部的共主。这只是为接下来讨伐蒂索克的军事行动,进行必要的心理铺垫。
修洛特颇为自得的环顾营地内沸腾的武士和民兵。随即,他看到了被看押在墙角的朴素武士。念头微动间,少年便仔细端详起朴素武士的面容。
那武士估计三十出头,年纪并不是太大。他高颧骨,尖下巴,宽额头,脸有些瘦,看起来很像一只猿猴。远不如大贵族克托科的基因优良,相貌堂堂。
他的面庞饱经风霜,气质质朴如同农民,显然出生并不高贵。而一双下搭的眉毛,更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愁苦之色。唯有一双精明透亮的眼睛,闪动间显示出灵活和智慧。
此时,朴素武士正侧耳倾听阿维特的演讲,面色随着内容急速变幻,显然有着深刻的理解。最后,当听到众人的欢呼时,他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干脆趴平在地上,脸贴着地面的泥土,毫无武士的风度。
修洛特静静的旁观着,若有所思。
演讲结束,阿维特便在众将的簇拥中前往营寨的中军大帐。虽然看起来武士们都已归心,该做的防备却一点不能少。
首先,营级和军团级的军官都被集中看押起来,无论是否是蒂索克的嫡系。接着,阿维特从后勤物资中先拨出一部分物资,赏赐给各军的出色武士和军事贵族,继续拉拢军心。最后,他才派出忠诚的家族军官,加入到各营之中,担任关键的千夫长。
修洛特也在一旁,学习着如何管理和组织大军。
直到整理完最重要的军事,把军队牢牢掌握在手里,阿维特终于舒了口气。他这时才想起了什么,低声下令:“把那个投降的指挥官带过来!”
很快,朴素的武士低着头,被两个强壮的美洲虎战士带了进来。修洛特这才发现,那武士的身形偏瘦,身量也不高,应该是小时候营养没有跟上。
阿维特还是威严的国王装束。他把神杖的尾端轻轻往石座上一点,一声清脆而独特的鸣响。
精锐的武士们迅速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便随之落在朴素武士的身上。
朴素武士微微抬头,然后恭敬的跪在地上,行了个礼节:“军功贵族库卢卡,向尊贵的王弟殿下致敬,愿您武运昌隆。”
阿维特面无表情,没有对库卢卡的话做出任何回应。他也没有安排什么下马威。因为,对于这样出生平民的普通军功贵族,说要杀,也就直接拖出去杀了,丝毫不影响大局。
修洛特很清楚,此时库卢卡的生死只在阿维特的一念之间,过多的形式就显得毫无意义。
“最初看见克托科的指挥旗,你为什么不开寨门?”阿维特直接了当,英俊的脸上满是神的威严与冷漠。
“我发现武士的人数不对。虽然都是两万人的规模,但克托科不可能有这么多武士,甚至还有精锐的一千美洲虎战团。”库卢卡明显知道自己的处境,恭敬的老实作答。
“你为什么肯定蒂索克没有死?他给你派过信使?”石座上的“神”在继续发问。
“我没有收到蒂索克国王的信使。”库卢卡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了一眼阿维特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只得继续小心的回答:“但是,如果蒂索克国王驾崩,尊敬的殿下您正式继承国王。您只要派遣一位指挥官到希洛特佩克大营,比如克托科阁下,就能接过军团的指挥权,完全不需要屈尊莅临。”
“即使您亲自到来,也没必要先打着克托科的指挥旗,直接亮出王旗即可。只要有蒂索克国王的确切消息,有总祭司团的陪同背书,您的地位就是不可动摇的。”
“但是您却决定隐藏在克托科大人的军中,而克托科大人的表现又很奇怪,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阿维特的声音微微起伏。
修洛特也好奇的关注着。如预料的一样,库卢卡确实很聪明。
“您是敌...对手,不是我们的友军,准备夺取希洛特佩克大营。而夺取这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对付活的蒂索克国王。”库卢卡又偷偷向前瞥了一眼。
阿维特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捕食前的美洲虎。
“所以你忠诚于蒂索克,认为我是叛军?”平淡的声音响起,不带有一丝情绪。
库卢卡吓的扑通一声伏在地上,头紧紧贴住地面。“不,我只是一个出生平民的军功贵族,从没有受过蒂索克国王的恩惠。能暂时担任军团指挥官,也只是战友们的信任和认可。对于王室的高下,卑微如我又哪里有评论的权力。”
阿维特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库卢卡伏在地上。过了许久,直到汗水从库卢卡的额头渗出,他才沉声再问。
“库卢卡,为什么你开始拒不开门,后来又开门投降?”
这一次,库卢卡不敢再向前偷瞥。他继续伏地回话:“开始的时候,我有些无知的自信。觉得即使面对两万武士,以我的才能,依托城寨,还是能够守住大营的。
但后来,当您的王旗升起,无上的神杖高举,营地的军心就在剧烈的动摇。武士们对战斗充满了疑虑,我也有些拿不准。当您拿着大弓的武士开始射击,竟然在一百多米的距离上入木超过一寸,我就确信这营地真的守不住了!没有武士能在这种射击下活下来。
既然守不住,那么给您的大军造成再大的伤害,对我而言也毫无意义,对信任我的战士们也有害无益。还不如干脆的投降,赌您是一位宽容伟大仁慈睿智的殿下。”
说完最后一句,库卢卡还是忍不住偷偷瞄了阿维特一眼,被修洛特看了个正着。
阿维特沉默片刻,接着声音中带上了寒意:“看来,库卢卡,你对王室毫无忠诚可言。今天,你可以干脆的背叛蒂索克。明天,你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叛我!”
说到这里,阿维特冷漠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眼神中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杀意:“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说服我,做我的部下。否则,你便去神国!”
大帐内是死一般的沉默,众将噤若寒蝉。这是国王最无上的威严,和决定一切的权力。
库卢卡紧紧趴在地上,浑身开始忍不住的颤抖。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他的脖子上滴下,很快打湿了地面。
修洛特看着地面上的朴素武士,他有些犹豫,想为库卢卡求情。
但当他再次看向阿维特熟悉而陌生的威严面容,心中却是一凛,求情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这就是无上的权力。”在心中,少年轻轻的叹息。
第五十九章 救人
时间总是不可捉摸,它的快慢随着人心的感受而变化。肃静的大帐中,仿佛过去了片刻,又好像是一个世纪。
库卢卡伏在地上,像一株在风中摇曳的杂草,无力的颤抖着。面对天空中灼热的太阳,地上的杂草又能说些什么呢?他只是在炙烤下流失着水分和生机。
一时间片刻无声。随后,位于大帐中心的石座上,再次响起一声夺魄的鸣响。
库卢卡这才艰难的开口,努力保持着平静的回答:
“伟大的王弟殿下,我是一名出色的武士,更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官。我熟悉地理环境,擅长判断形势,能为您率领军团出战。我有敏锐的观察力,能抓住有利的时机,可以作为您的幕僚。我数学也很好,懂得土木工程,可以为您管理工匠。
我是一名平民武士,了解普通的武士的想法,关心他们的生活,也和民兵们相处融洽。营地里战士们都认可我,支持我。我也因此成为临时的指挥官...”
修洛特饶有兴致的听着库卢卡的自我推荐,也悄悄观察着石座上的老师。
只见阿维特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睛危险轻眯,嘴角稍稍收紧。熟悉老师的他立刻确定,因为库卢卡的某一句话,阿维特完全动了杀心。
库卢卡不敢抬头。他毫无察觉,继续着决定生死的面试:
“我出生于一个普通武士家庭。我的祖父曾追随于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凭借战功成为军功贵族。我的父亲追随于阿萨亚卡特尔,在征战南方的雨林中病死。军功贵族无法承袭,父亲和我都只是普通的平民武士。
平民武士非常艰难。直到三十多岁,我才侥幸成为军功贵族。我不想我的子孙继续重复这种艰难的奋斗。只要您允诺我二级世袭贵族的传承,我就向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起誓:这一生永远效忠于您,绝不背叛!...”
修洛特微微点头,军功贵族是平民和贵族的分界线。库卢卡身为平民,能在三十出头晋升军功贵族,其实足以证明他能力的优秀,以及处事手腕的灵活。一级军功贵族就像是骑士,有了部分土地和特权。
而二级世袭贵族则介于子爵和男爵之间。所谓世袭二字,便是指传承后代的特权。一旦成为世袭贵族,便进入到与国同休的大贵族阶级。这个门槛的难度可想而知。
听到库卢卡的自我标价,阿维特什么也没说。
威严的王者只是微微侧过脸,不再看向库卢卡,随后手背轻轻往外一扫。
亲卫们立即会意。两名高大的美洲虎战士再次上前,一人抓住库卢卡的一只胳膊,就像抓住一只临刑前的猴子,直接往大帐外拖去。
库卢卡剧烈的挣扎,却丝毫无法挣脱美洲虎战士的掌握。求生欲让他爆发出最快的语速,用尽平生的力气,高喊出最真实的心声:
“蒂索克不过是一只年迈的美洲虎!围城失败,他已经众叛亲离!他的虚弱一览无余,再也无法震慑猛兽,驱使如我一般的郊狼。大营已失,等待他的就只剩死亡!”
阿维特再次转过脸,目光锐利如鹰。他仔细打量着库卢卡的表情。亲卫们便立刻停下步伐,把库卢卡留在生与死的门口。
库卢卡用力的喘了口气,他豁出了一切,再次高声向石座上的王者喊道:
“您是年轻的美洲虎,墨西加丛林里新的王者,充满睿智和力量!我甘心作为您的战犬,为您驱使,追逐草鼠和野兔,捕杀奔跑的野鹿,直到死在您苍老之前!”
阿维特的目光带上了些许审视。凭着熟悉的默契,少年感觉老师的杀意在减弱。
“如果您愿意成为神鹰,飞向那广阔的天空,越过墨西加的丛林与山脉,去凌驾于墨西哥诸部之上!那我就是您最忠诚的臂助,是您的狼群,为您捕杀美洲虎和熊罴,让守护神的荣光播撒在整个高原!终其一生,只要神鹰不落到地面,郊狼就毫无威胁!”
库卢卡的脸色泛红。生死之间,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脸上有着深深的恐惧,又有种莫名的亢奋,甚至在不知不觉间挥动起手臂。
修洛特观察了下朴素武士的动作和表情。嗯,刺激太过强烈,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一会后肯定脱力。
“这世界上又怎会有绝对的忠诚?我的忠诚只取决于您!伟大的大特拉托阿尼,未来的伟大君王!”
库卢卡竭力喊出最后一句话。随即就被完全抽干了力气,像是一只脱水的鱼儿,挂在美洲虎战士的手臂上。
少年无声的笑笑。还不错,即使再激动,库卢卡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他的求生欲很强。
阿维特微微沉吟,又轻轻一笑:“神鹰,郊狼?倒是好口才。”
接着,他做了个带过来的手势。亲卫们再次把库卢卡带回原地。他们手刚松开,库卢卡便脱力滑落。他如同折断的枯草,斜斜的趴倒在地上,只剩半张脸暴露在锐利的目光中。
修洛特快速的思索着。他始终能感觉到,阿维特对库卢卡的一份杀心。这种持续的杀心来自于哪里?他想起杀意最盛的时候,是库卢卡说自己被营地推举为指挥官。
少年随即有了几分恍然:阿维特向来喜欢恩威并施。这次是和平夺营,对武士们慷慨允诺。恩惠已经有了,威严却显得不足。为了快速树立威信,库卢卡便是被选中的,用来杀给猴子看的鸡。
因为库卢卡既受到一部分战士的拥戴,又当过营地指挥官,留在营地中始终是个隐患。决定命运的大战在即,老师不准备留下任何潜在的不安定因素,即使只有一丝可能,便也宁愿杀了。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赏一人而万人乐者,赏之。”一句华夏的古话浮现在少年的脑海。
人才难得。再等下去,库卢卡还是会死。修洛特想了想,决定出手救人。
“阿维特。”少年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虽然这个库卢卡只是平民出身,但终归人才难得。既然他懂得数学,也擅长土木工程,就让他到我的工匠队伍里吧。我会把他随时带着,让伯塔德严加看管。”
“现在我们已经有了三万武士,还有近三万民兵,接下来便是胜券在握的一击!”说到这里,喜悦的感情终于发自内心,在少年的脸上洋溢着。
石座上的阿维特看向少年,他冰冷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国王的冷酷被老师的温和暂时取代。他微微一笑,向修洛特点了点头。
片刻沉吟,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库卢卡,你还想成为二级世袭贵族吗?”
地面上的库卢卡刚从脱力中勉强回复过来。他努力的跪好,听到问话,先是下意识的点头,接着又拼命的摇头。
一声轻笑从石座上响起,接着就是不容质疑的命令:“库卢卡,从现在开始,你要对修洛特祭司献上忠诚。神鹰决不允许土狗的背叛,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意味着死亡!做好你分内的事,在你死之前,我允你世袭贵族的传承!”
库卢卡再次恭敬的伏地:“服从您的旨意,伟大的大特拉托阿尼!”他的头深深的埋在地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这条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随即,阿维特再次摆手。亲卫们便上前,带库卢卡下去。在经过修洛特的时候,库卢卡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向您致敬,仁慈的祭司大人。”
少年轻轻点头,温和的笑笑。
阿维特威严的环顾着众将,下达了决战的指令:“今夜回营整备,明日开拔。三万武士出征,去往西方的山间营寨,等待我们最后的猎物!吼!”
帐中诸将齐声应和,战吼声如狼群的呼啸。对于决战取胜的信心,对于未来荣光的渴望,都化作熊熊的战意,燃烧在众人的眼中,咆哮在武士的胸膛。
此时此刻,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修洛特也不禁长啸出声,壮怀激烈!
随后,国王的冷酷再次降临。
“克托科违背了我的命令,没有叫开营门,他必须受到惩罚。明日一早,等众军集结,就拿他祭旗,传首三军!”
修洛特微微低头。决战在即,想要恩威并施,只有借人头一用。既然救了朴素武士库卢卡,便用大贵族克托科来抵吧。
“众将听令:此战有胜无败,这是神的旨意,不可违背!”
阿维特站起身,神杖再次高高举起,宛如神明的化身。
帐内的众人便骤然肃静。诸将齐齐下拜,再度轰然应诺。他们在迎接新生的烈阳,去取代旧日的余晖!
第六十章 出征前夜的庙算
当夕阳落下,夜幕降临,后军的两千武士终于带着两万民兵和辎重,进驻到希罗特佩克大营。
营地内一片人声鼎沸。民兵们在整理辎重,研磨玉米粉,烤制玉米饼,准备明日出征的粮食。武士们则按营队聚集在一起,讨论着回家的希望,畅想着故乡的美好。各营的新任指挥官却没有闲着,他们在抓紧时间熟悉手下的武士百夫长,恢复军队的组织度。
营帐内,阿维特卸下了国王的服饰,也卸下了王者的负担,显出了几许轻松和自在。
他只披着一件长袍,在营地的篝火旁继续处理军务。出征前夕,军事繁杂。修洛特也在旁边帮忙,一边学习,一边协助,安排后续的行军计划。
希洛特佩克大营投降后,大军现在已经有了三万武士,近三万民兵。每日的后勤安排,各营的行军计划,粮草和物资的补充...各类事务纷至沓来。人数一多,每一件工作都显得非常繁重。
而像现在,即将遇到战斗,工作就更加复杂。大军要准备不同的计划和备案,虽然大多数的计划根本就用不上。
这些事务先是经过幕僚们的初步处理,然后流向最高统帅,等待着最终的决断。便如同少年手中的木板。
“精懂数学的武士还是太少了!”看着手中的木板,修洛特发自内心的呼唤着人才。
他的手中是库卢卡投降后转交的营地资料:一块巨大的木板,上面的图画囊括了所有营地的信息。因为没有成型的文字,墨西加的统帅们只能用图画来记录详细的军情。
少年先是看到一群图像小人,这个很形象,他一看就懂。
上面是八个拿棍子的简单小人,代表八千民兵。再下面是四个戴帽子穿皮甲的方块小人,代表四千城邦武士。最下方是四个戴帽子,穿皮甲,皮甲上有“回”字花纹的小人,代表四千王室直属武士。
武士小人们最左方是三面大旗子,具体大小不同。旗帜上面有一个矩形方块,方块中画满密密麻麻的竖杠。中间还用一个红色的长条隔开,如同一把标尺。
“这是什么?指挥旗?”少年研究了一会,做出了判断。
阿维特接过木板,看了几眼。
“对。指挥官旗。三个旗子代表武士们来自三个不同的城邦。城邦的花纹在旗子边缘。”阿维特辨认道。在这个时代,这种军事学问算是师徒秘传,只有高级指挥官才能接触到。
“矩形的方块代表兵力的多少。”阿维特指了指最大的矩形,“你看,这个花纹就是特诺奇蒂特兰首都的标志,看方块的大小,正好是四千人左右。”
说着,他又指了指另外两个指挥官旗:“这两个,小的城邦估计有一千七百武士,另一个大的约莫是两千三百。”
少年简直惊呆了,看图算面积,这么厉害的吗?
“老师,你好厉害,怎么能算的这么准?”
阿维特哈哈一笑,他轻轻的敲了下少年的头。嗯,一点不疼。
“你看这矩形方块里的竖杠,一个竖杠就是一个武士小队,带有不同的花纹用来区分,人数一般在80到120之间。数一数有多少个竖杠,就能大致算清楚有多少武士。”
修洛特点点头。武士小队是基础的战术单元,队长一般是资深武士,能够带领武士们执行斥候、围猎、结阵、突击、驻守等不同的指令。等到以后有机会,还是要军改成统一的百人队和百夫长。
“那这个红色标尺是什么意思?”少年继续发问。
“这个要看画图的指挥官自己的想法。”阿维特笑笑。“红线是把武士小队划出大类。对于我来说,我习惯把擅长进攻的小队放在上面,擅长防守的小队放在下面。”
“而我当年的指挥官老师,他喜欢把次要的平民武士放在上面当战术消耗品,把重要的贵族武士放在下面谨慎使用。”
少年表示明白,区分无处不在,人人心中都有一把标尺。
随后,他又看了看民兵小人左边的二十杆小旗子,旗子边缘是更简单的花纹,上面有一个空白的矩形。
“所以这二十杆小旗是说,民兵们来自二十个不同的村庄?但矩形里怎么是空白呢?”少年举一反三。
“对,二十个不同的村庄,花纹代表村庄属于不同的大贵族或者王室。”阿维特笑着点头,对修洛特的教导是他少有的放松时刻。
“至于为什么是空白?当然是因为没有人知道具体的数目!民兵们都是按村庄征调,由村庄头领带着,聚集成一团一团。指挥官只会以他们的面积大致估算出人数,然后投放到具体建设的工程项目,或者需要消耗的次要战场。”
于是少年了然,民兵是不需要了解具体数目和伤亡,用途广泛的战争消耗品。
修洛特摇了摇头,继续看图画猜军情。他忽然看到一个非常形象的图形。
“这个黄色的圆团是玉米饼?有一、二、三、四...二十五个?”
“嗯。这个圆团是指制作好的干粮,一般是玉米饼。平时驻扎,武士们可以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一顿也只吃两个饼。行军途中,强壮的武士一顿至少要三个饼。而在战斗的前一天,武士们需要积蓄更多的体力,便要吃三顿饭,每顿三个饼以上。”
少年点点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战斗和行军会消耗更多的粮食。行军的干粮要重量轻,体积小。最好的选择就是做成玉米饼,既方便携带,又干燥凝实。
“而这里,一个玉米饼圆团就代表一千武士们行军十天的消耗。二十五个玉米饼,就代表大营本来有两万五千武士十天的行军干粮。库卢卡确实准备的不错。
明天我们要出动三万武士,至少备齐十天的干粮,那就需要三十个玉米饼。最好再多一些,那就让三万民兵今晚干活,连夜做到四十个!”
说完,阿维特叫来亲卫,立刻把新的指令传达出去。
“那民兵的粮食怎么算?”少年有些好奇,他没看到相应的标志。
“民兵的粮食一般自己带,大多是红薯、玉米、豆子和南瓜之类。然后在行军途中,他们会自己去野外再弄些吃的,比如什么野兔、田鼠、野菜、树叶或者昆虫。
如果营地内粮食不足,民兵们就会首先被抛弃。指挥官通常会发动一次无意义的进攻,先把他们消耗掉,免得民兵骚乱。当然,如果营地内粮食充足,指挥官又想要训练民兵,也会每天额外供应一顿玉米。”
修洛特默然片刻。华夏的古诗说,“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在文官的笔下,将军和征夫互文通感。然而,民兵是无法和武士相比的,更不论指挥官。民兵需要日夜劳作,制备干粮,挖沟填壕。还要持续忍受饥饿,最先承受伤亡。
所以,征夫应该是只有眼泪而没有白发的,因为他们活不到白发的时候。
片刻的柔软很快过去。少年又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新的的食物图案。他便疑惑的问:“大营中还剩下多少粮食?”
阿维特直接伸出手,干脆的把大木板翻面。那一瞬间,数以百计的食物图形,以方形简笔画的形式,映入了少年的眼帘。
玉米、豆子、南瓜、鱼、牛油果、辣椒、可可,都画在一个个的方形框子里,然后整整齐齐的排满整块木板。修洛特不时看到有玉米的框子被划掉,还有的被圈起来。
“这些框子代表什么?这些划线和圈呢?”
“和玉米饼圆团一样,一个框代表一千人十天的消耗。划掉的代表损耗,比如奥托米人的游击,或者山地运输的折损。圈起来的代表变质,这种食物会损害武士的身体,简单处理后会留给民兵。总是会有食物不够的民兵。
这里现在有...我数数...大约三百多个框,那就是十万人一个月的粮食。这应该是给蒂索克的大军准备的,现在都囤积在这里。希洛特佩克大营靠近河道,确实运粮方便。这批粮食足够我们用了!
不过这种框很不准确。像这种生食,一个框有时候只能供应八百人,有时候能供应一千两百人,全看军需官的数学水平,还有食物的变质速度。
如果不出大问题,损耗尚且能够接受。但是一旦出了大问题,就是军需官以命抵罪的时候,无论贵族等级。所以对联盟而言,这也是被处死人数最多的职位。
作为一个指挥官,为了确保武士出征时有准确数目的粮食,还是要选择加工过的玉米饼。玉米饼也能储存的比生食更久。”
修洛特点点头,食物的储存和运输始终是一个大问题。在温暖潮湿的雨季,食物的储存损耗甚至能占到每月三成,运输损耗则和距离成正比。
在简易的营寨中,旧的粮食往往不能储存太久,所以大军的粮食总是不够。
而一旦粮道被断,没有新的粮食补充,旧的粮食就会迅速在雨季中变质。如同现在的国王蒂索克一样,肯定陷入了严重缺粮的困境。而一旦缺粮,军队就会士气陡降,战斗力急速衰减。
“如果能建立起一只高效的后勤队伍,便能极大减轻帝国出征时的粮食负担。当然,首先我得培养出一批精通数算的人才。”少年又在心里设定了一个军改的目标。
修洛特继续翻回木板正面。他最后被木板中央,一排显眼的长长旗帜吸引。旗帜上有许多鲜艳的绿色羽毛,旁边依然是不同的花纹,只是异常精致。
“这个是什么?看起来画的非常细致。”少年有些疑惑,数了数一共九个长旗。
“这便是军队中最主要的骨干。”阿维特有些感慨。“九个长旗,便代表着九个世袭贵族的谱系。长旗上羽毛的数目,代表着大贵族的多少。”
“通常而言,这些羽毛就是你军队中至少一半的营级指挥官,所有的军团级指挥官!每一根代表大贵族的羽毛,都是营级指挥官起步,相当于普通平民武士的顶层。”
少年摇了摇头,要军改指挥官体制,现在的阻力还是太大。
一边说着,阿维特又拿出一块旧的木板。这是俘虏都城援军后,从克托科手中拿到的军队信息。他找到最前方的旗帜,指着最大的一根羽毛说到:
“看,修洛特,这个带太阳花纹的旗帜就是克察尔一系的家族图纹,上面最大的一根羽毛就是克托科。既然我们明天一早就要拿他祭旗,那便现在就涂掉吧。”
阿维特便随手拿起一只毛笔,蘸上献祭用的玛雅蓝染料,直接在代表大贵族克托科的羽毛上一涂。“克托科”便被蓝色覆盖,献祭给了天神。
“阿维特,我们明天真的要处死克托科吗?如果这个消息传到首都,总祭司克察尔又会如何反应?”少年认真问道。
“当然,克托科是援军的总指挥官,留着始终是个隐患。处死他正好可以震慑众将和武士,提高我们获胜的可能。”
阿维特坐直了身体。他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统帅的锋芒。他微笑的面庞上,浮现出王者的自信。
“让我们全力以赴的一战!赢了便拥有一切,高据王座,变成神鹰飞上天空。输了就失去生命,共赴神国,化作花瓣落入深渊。何必考虑太多!”
阿维特哈哈大笑,他把手中的木板往边上一扔。接着一把拉住少年,坐到自己的身旁。
“这些图画太过费事,来,我们用你发明的文字,把军队信息重新整理一遍。”说着,阿维特就拿起毛笔,取来木板记录:“三万武士,三万民兵,十万人一月的粮食...”
修洛特想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阿维特,现在轮到我来教你一些东西了。”
说着,少年抢过老师手中的笔和木板,一字一句的用汉字写到:
“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这是什么?”
修洛特哈哈大笑,他也把手中的木板往边上一扔。接着一把拉住老师,掀开营帐,一同看向浩瀚遥远的星河。
星河千年未变,战争也将延续千年,少年回想起一幅幅“记忆”中的画面:拿破仑战争,南北战争,普法战争,一战,二战,从陆军参谋部到联合参谋部,从工业化到数字化,直到计算决定一切的时代!
“这是战争的未来!”少年自信的看向耀眼的群星。
“......你给我过来!抄写军情。”
“疼、疼、疼,别捏我脸,太疼了!”
出征的前夜满是忙碌。直到天狼星悄然升起,曙光已为时不远,最后的庙算才终于完成,战斗的计划也被敲定。
两人做好了一切的军事准备,也难得忘记了临战的压力。
他们暂时挣脱了王位的枷锁,他们只是探讨着军事变革的方向,他们携手创造着改变一切的未来。
第六十一章 王无道,当伐之
第二天一早,三军毕至。雨季已走到尾声,阳光从天空中洒落,是个难得的晴天。
三万墨西加武士在营寨外集结,铺满了田地荒芜的原野,也震慑了希洛特佩克城内的奥托米人。武士是战争的主宰,是战胜一切的力量。而现在,帝国近三分之一的力量聚集在此处,服从着王者的命令。
祭祀的神台已高高垒起,三万武士齐聚,出征的祭典随即开始。
修洛特唱着歌颂太阳的远古歌谣,阿卡普舞动着献祭用的黑曜石匕首。这代表着献给太阳神的神圣祭祀,以神之名,宣告人间事。
在他们身后,是近百名等级不同的祭司团。众人盛装古服,神情肃穆。祭司们羽冠高起,吹奏着悠远苍凉的陶笛,跳动起神秘古拙的祭舞,营造出正式祭典的庄重。
祭司团不久前才从圣城特奥蒂瓦坎支援而来,阿卡普现在是他们的领祭。这也是大祭司修特尔对王弟阿维特的支持,以崇高的神权,给王弟的出征背书,集结武士的人心。
在三万武士的注视中,大贵族克托科浑身颤抖的匍匐在地上,他被提前喂了黑曜岩刀水,现在目光呆滞,四肢无力,也不能开口说话。他的身旁是数十名蒂索克的亲信军官,也同样处于麻醉的状态。
修洛特跟随祖父学习过刀水的配方。这种麻药常用于献祭前的祭品,主要成分是致幻镇定的草药,如神奇喇叭花、乌羽玉、曼陀罗、裸盖菇,还有提高度数后的龙舌兰酒。这些又被称为“众神的植物”,也被玛雅人和塔拉斯科人加在神烟里。
“药剂的效果很不错,可以用来作为外科手术的麻醉剂。”少年一边庄严高唱,一边胡思乱想,“就是名字太朴实,不如叫献祭之水!”
军情紧急,一切从简。没过多久,庄重的祭典就进入到崇高的献祭环节,所有的武士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的目光注视着神台,他们的眼中满是敬畏。天地间一片肃然,唯有献祭的歌声。
克托科如同一只待宰的野猪,被巨熊斯坦利轻巧的拖行百米,拖上祭祀的神台。随后,在祭司们的黑曜石匕首下,在神国的迷幻中,神裔的血脉在神台上流淌,化为献给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高贵祭品。
在温暖的阳光下,阿卡普举起手中温暖的牺牲,高呼起“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神名,祈祷神的降临。三万武士也随之跪服,齐声在神台前高呼,雷鸣般的呼喊随即响彻天地,如同撕裂世界的闪电!如此三次,再五体伏地。
不远处,希洛特佩克城内。奥托米的贵族们在呼喊中瑟瑟发抖,他们对这种仪式并不陌生,这是阿兹特克人征战的源泉,也是奥托米人的梦魇。
很快,数十根长杆高高的耸立在神台前,祭品们已经变成了震慑三军的头颅。
“蒂索克对奥托米人的战争失败了,现在已经是结束这场战争的时候!”
修洛特威严的站在神台之上,用庄重的语调向万军高喊。他的脑海中是祖父在圣城动员时的演讲,他的身上是黑色的天狗祭司服。
这是第一次生死考验后蒂索克的“赐予”。那时蒂索克大军在握,刚得知自己出生时的异像,还有天生的宿慧。国王杀心一起,心带猜忌,父祖就只能屈辱的看着自己被带走,生死操于人手。再之后,就是祖父和阿维特的秘密联络。
这便是一切的起因,也将见证一切的结果。
“但是蒂索克不准备结束这场战争!为了他已经破碎的声望,他还要再次再次围城,把武士们的生命浪费在可怕的雨季和无边的山林。在那里,武士甚至没有一个光荣的战死。他们不是虚弱的病死,就是死于卑劣的奥托米民兵之手,永远无法抵达战神的国度!”
围城失败,接下来蒂索克究竟何去何从?修洛特现在并不知道。但武士们必须知道,从前的国王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敌人,是他们挥动武器的目标。
回想起永远潮湿的雨季,回想起艰苦无限的山林,还有蚊蝇般的奥托米人,很多武士的脸上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从小灌输的宗教理念,让武士们并不如何畏惧死亡。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光荣的战死...武士们担忧的是死后的世界。
“蒂索克失败了,他无法带领武士获得胜利,他毫不珍惜武士的生命,他已经被剥夺了国王的身份!”
在墨西加帝国,无法获得胜利,是国王最大的原罪。
“在太阳神、战神、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至高见证下,王弟阿维特已经即位为大特拉托阿尼!圣城的大祭司团已经宣誓向新的国王效忠。他将结束这场战争,让所有武士回家!武士们,现在是你们表示忠诚的时候了!”
随着这宣誓的话语响起,阿维特身穿国王的华服,高举蒙特苏马的神杖,登上了最高的神台。
然后少年取出黑曜石匕首,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在阿维特前面的神圣祭台上。少年悄悄眨了眨眼睛,阿维特光芒万丈的看着少年,嘴角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接下来是阿卡普割发宣誓,然后是各级祭司们,各级忠诚的营队指挥官,再后是两千家族武士,一万四千南路军团,最后是三万墨西加军团!
“这也是忠诚度的排序。”修洛特保持着祭司的肃穆。他面向台下割发效忠的武士们,默默在心中衡量。
忠诚度最低的大贵族们被关押在营寨内。此时,他们赤手空拳的站在寨墙上,身穿无甲的华服,沉默的看着克托科的献祭,也无声的看着三万武士的效忠。
这些大贵族是军团的前任指挥官们,是蒂索克曾经的支持者,现在被迫保持中立。大贵族们通晓权力的游戏,对宗教神权并不虔诚,对祭司的说法也不屑一顾。但现在,他们已经被剥夺了军队的统帅权,被忠诚于王弟的贵族们取代,甚至被送上了祭祀的神台。在这一战中,他们并不比平民的武士们重要。
他们身旁是全副武装的阿维特家族武士。武士们已经收到命令,如果希罗特佩克大营中有叛乱发生,就立刻把大贵族们处死,防止叛乱升级。
“纣王无道,武王伐之!”修洛特仔细的观察着武士们的表情,感受着武士们的战意,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治军者必先治心,占领人心的制高点,往往比战斗本身还要重要。因为军心决定了军队能发挥的战斗力,决定了战争的走向!
同样,攻军者必先攻心。少年思绪闪动:“今天的策略,还可以反着再用一次。”
无论什么时代,庄重的仪式总是能收聚纷乱的人心,在人心中埋下服从的暗示。随着三万武士效忠完毕,大军的士气明显提升。武士们摸着身后的武器,他们不再排斥接下来的战斗。
“武士们!击杀对面的同胞并不荣耀,而活捉对面的武士则计算战功。这一战,只为罢黜国王,结束战争,各回家乡!”在耀眼的阳光下,阿维特最后凝聚着众人的意志,以王者的宽容姿态。
三军在此刻同心,万人在这里臣服!威严的王者向西方挥动神杖,三万武士随即开拔,带上两周的行军干粮,如汹涌肃杀的洪流,往最近的山间营寨而去。
希罗特佩克大营中只留下三万民兵驻守,还有数百武士作为骨干。依托坚固的城寨,他们足以防御奥托米人。斥候和情报官已经先一步出动,潜入远方的山林,沟通早已约定的盟友。
行军三日,来到山林与原野的交界。修洛特再次看见了坚固的山间营寨。营寨建立在丘陵的顶端,地势开阔,山林稀疏,便于防守。远远望去,一缕袅袅的炊烟升腾向远空。炊烟旁,则是国王的旗帜,同样在飘扬。
第六十二章 鹰兔
山间营寨居高临下,周围一览无余。万人以上规模的军队,就很难在山林中隐藏,更不用说长途奇袭。
刚过中午,天色正亮。远远的看到大军过来,辨认出墨西加的旗帜,竟然还有国王的仪仗,营寨就迅速派出使者。
营寨的使者只是一名消瘦的普通武士。他困惑的来到大军前,远远向国王仪仗行礼,再恭敬的询问最外围的美洲虎战士:“这位军功贵族阁下,我们早上才迎接了国王的一队武士,说大军还有两日才到。怎么刚过中午,国王就到了这里?”
大军却毫不停留,卫士们把使者扣下。阿维特带着三千武士,修洛特带着长弓卫队,国王的仪仗行在最前,众人加速往营寨而去。
不过片刻功夫,三千武士就疾行到寨门之外。驻守的民兵们还没有所反应,寨门就应声而开。随即,一千美洲虎战团汹涌而入,迅速控制营地。两千家族武士跟随着威严的王者,直往大帐而去。
修洛特点点头,情报官做的不错。出征之前,阿维特就以希罗特佩克大营的名义,派遣了一队武士进入营寨,控制了部分民兵。营寨中总共不过数百低级武士,八千村庄民兵。此时里应外合,没有丝毫抵抗,营寨便已易手。
美洲虎武士把大帐掀开,数十亲卫一拥而入,帐内一阵喧哗质问,兵器碰响,随即快速沉寂。
随即,一名亲卫出帐,低头复命。阿维特这才身穿王服,步伐稳重的带着修洛特入内。
进入大帐,修洛特便看到打翻一地的碗碟,散落的玉米饼。还有数十名衣甲散乱,被亲卫们死死按住的精瘦武士。显然,刚才大帐中的武士们正在吃饭。难怪会在中午出现炊烟,民兵们可没有这个待遇。
听到帐门处的动静,被按住的武士们纷纷抬头。
修洛特观察着他们有些消瘦的脸庞,这是饥饿的痕迹。少年的目光随即停留在领头武士身上。对方灰头土脸,却看起来非常面熟。
“阿维特?!”狼狈的领头武士满是惊愕,“怎么是你!塔拉斯科人呢?奥托米人呢?他们放过了你?”
“巴尔达。”阿维特微微一笑,王服让笑容更加耀眼,“既然你出现在这里,蒂索克应该不远了吧?他现在还有多少人?”
修洛特这才想起,这是自己初阵时,对战奥托米人的三位指挥官之一,雄鹰军功贵族。他率领着第一批突击部队,也是指挥官卡萨尔的副将。
听到这里,巴尔达才看到阿维特身上的王服,还有他手中的神杖。他瞬间长大了嘴巴,震惊在他的脸上扩散。
“你...你...你怎么穿着国王的服饰?你怎么可能穿着王服出现在这里!”
“因为,我已经是新的特拉托阿尼了。你看,这是首都加冕后的王室仪仗。”阿维特笑吟吟的道,“蒂索克的加冕战争失败了,祭司长老们已经剥夺了他的王位!总祭司团和大祭司团现在都效忠于我。你再看看,这些是什么。”
说着,阿维特向身后的亲卫示意,亲卫就拿着克托科的指挥旗上前,阿卡普也捧着大祭司团的羽毛旗帜。
“这不可能!!”巴尔达震惊的声音嘶哑,表情凝固。他来回看着两面旗帜,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克托科怎么可能背叛国王?!国王可是允诺了他荣耀贵族的尊位。大祭司又怎么会支持你?修索克可是一路上忠诚的护卫着国王。即使其他城邦纷纷背离,他也没有离去啊!”
“你们不能这样!国王虽然战败,但武士们不过折损了数千。只要国王回到首都,说服祭司和长老们,我们还能整军再战!对,回到首都!”惊人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巴尔达头脑一片空白,他暂时失去了分辨的能力。
阿维特摆了摆手,亲卫们便把巴尔达他们押了下去。修洛特吩咐追随者给他们送去玉米饼和黑豆饭。看他们的脸色,估计这一路上饿的够呛。想到这里,少年有些担忧自己的父亲,还有奥洛什老师。
“修洛特。”阿维特转头看向少年,神采焕发,“你的策略很不错。既然巴尔达相信了刚才的说辞,那么绝大多数蒂索克的武士也会相信。利用你所说的信息不对称,编织言论,确实能够极大的影响人心。我们将给蒂索克一个惊喜!”
少年轻轻一笑,感觉应该给自己做一把羽扇,这时候正适合摇一摇。
“巴尔达的内心竟然倾向于相信我们。看来,围城失败和军队缺粮已经完全消除了蒂索克的威望。军心颓丧,城邦背离,现在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阿维特点头赞许:“蒂索克的大队应该在西方两天左右的山路中。我已经让情报官去联系修索克,今晚我们就能得到详细的情报!”
控制了营寨之后,阿维特仔细清点营寨存粮。希洛特佩克城大营积压了十万人一月的粮食,第一个山间营寨积压了三万人一月的粮食。修洛特再拿出营寨的记事木板,仔细辨认着玉米饼的划线记号。
阿维特则叫来营地的前指挥官,一名三四十岁左右,高瘦的资深武士。王弟面色威严,认真询问着粮食运输的详情。
“西边各营寨还存有三万人十天的粮食。这两周奥托米人在疯狂的游击,袭击山间营寨和运粮队。营地里实在是武士太少,我们只往西成功输送过一次粮食。数量不多,不过勉强维持西边的营寨。”高瘦武士满脸愧疚,显然还摸不清状况。
“军需供应不足,按联盟规定当死。请您将我处刑!我愿坠入地渊,只是请不要断绝我儿子的武士之路。”说到这里,高瘦武士已是五体伏地,甘愿求死。
“你叫什么名字?”看到高瘦武士的姿态,还有他明显因饥饿消瘦的身材,修洛特心中微微一动。不错,饿肚子的军需官。
“祭司大人,我叫伯吉雷。”一听这种简单的名字和姓氏,少年便肯定,他和自己的武士长一样,都是平民出身。
阿维特没有在意武士的身份。他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挥手,让人把伯吉雷带下去看管起来。
“这是个好消息!即使不管民兵们的死活,蒂索克的大军现在最多也只有一周多的粮食。军队一定处于半饥饿的状态。”阿维特微微一笑。
“对。我查了运输的记录,西边三营的粮食存储很有限。”说到这,少年有些后怕,“就差两天的时间!如果得到这里的粮食,蒂索克就可以重整大军,恢复军心和士气,再对付起来就困难的多。”
阿维特哈哈一笑,他温和的摸了摸少年的头:“修洛特,还记得我初到勒曼河时对你说的话吗。”
“你说这个位置尤其的好。”少年回忆片刻,那是在神鹰和仙人掌的对话之前。
“对,这一路上沿着水路,辗转来到这里,我们不过比蒂索克快了两天,却抓住了战争最重要的主动权。”阿维特有些感慨的回忆到。
“雄鹰总是要乘着风,才能飞得足够快,来抓住飞驰的野兔!”
“现在,我们终于抓到了野兔的耳朵。”
从勒曼河营地出发,七天登岸,然后一天夺取援军,两天占领大营,三天赶到山间营地,整整十三天,人不停步,夜不安眠。而现在,两人终于把握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行途让人劳累,希望却让人振奋。此刻,一个青年王者,一个少年祭司,看着彼此瘦了一圈的脸。他们脸上有着同样昂扬的神采,还有雄鹰般坚毅的目光。
两人欣然对视,便又开怀大笑!
到了傍晚,终于有斥候从西方奔跑而来,带来修索克团长的口信:
“在一名叫吉奥瓦的指挥官率领下,奥托潘的武士拼死袭击蒂索克的大军,直追国王不放。国王已分兵三千直属,交给卡萨尔断后。王旗下还剩七千直属,一千雄鹰,五百断发武士,现位于第三个山间营寨。
蒂索克连遭败绩,情绪失控,暴躁易怒,失去人心。总指挥官托特克忠心耿耿,维持大局。此人厉害,千万小心。
山行一路艰难,粮食食盐匮乏。敌军游击不断,武士失路离散。特奥蒂瓦坎还剩三千多武士,紧跟王旗外围。此行不易,我已做好准备。
蒂索克紧抓粮食不放,直属供应充足。士气虽低,战力仍在。雄鹰战团和断发禁卫尤其强悍,务必分割开来。
各城邦军团怨声载道,提前瓜分了第二营地的粮食。现已纷纷离散,距离数天之远。请速速派出使者,许诺粮食供应,稳住各邦军团,不要影响决战。
此战的关键,不在杀伤,只在蒂索克一人!”
第六十三章 父爱,王对王
两人收到口信,各自陷入沉思。
修洛特攥紧了拳头。他仿佛能从话语中,依稀见到父亲刚毅的面容,见到特奥蒂瓦坎军团的艰难。
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是一名真正刚强的武士。他从没有对自己说过柔软的话语,甚至在自己出征前,他的安慰也是:“我的儿子,你要有武士的刚强。作为武士,就是坦然的,把死亡当做归途!”
父亲只是把温情深深埋在心里。他会心疼自己捕俘后的疲惫,想要让儿子休息;他会紧握自己的手,提醒儿子小心;他还会亲吻自己的额头,把儿子抱入胸膛。哦,还有自己刚出生时,把儿子高高举起,发出畅快的大笑。
想到这里,少年也温暖的一笑。
也许是受到平民出生的祖母影响,父亲并没有太多权位的野心,只是一步一步被祖父推着前进。他没有大贵族们,视平民如草芥,视子女如棋子的冷血,只能用刚强覆盖平民脆弱的感情。
这一次,父亲甘愿冒着生命的危险,潜伏在国王的身旁,随时准备舍身一击。这并不是为了他个人,而是为了他的儿子,修洛特。
少年默默的闭上眼睛。成人的世界里,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祖父爱自己,爱的是自己的不凡和家族的伟业;阿维特爱自己,爱的是自己的才能和共同的理想;伯塔德爱自己,爱的是守护的誓言和平民的希望。如果自己失去了这些,爱会停留,会不舍,但终会离去。
在这个世界,唯有父亲,是唯一无条件爱自己的人。从自己的出生开始,直到他的死亡。修洛特也会永远相信自己的父亲,并交出自己的后背。
至于未来的妻子,现在的少年还无从知晓。他愿意付出全部的心力于一人,节制所有的欲望于一人,只奢望一份相濡以沫,真挚一生的爱...
“我们的计划必须有所改变。”沉思片刻后,阿维特搂了搂少年的肩膀。他把怔怔出神的少年从柔软的回想中唤醒,回到冷硬的现实。
“三万大军来源复杂,不可能完全封锁消息,必然会有人暗中向蒂索克通风报信。他会很快知道我们的存在,还有我们大致的兵力。”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集结三万武士,控制这一处关键的行军通道和粮食营地,从而逼迫缺粮的蒂索克大军来这里决战。这里地形开阔,山林稀疏,蒂索克一旦战败,就很难钻入林中逃走。”
“但现在,蒂索克已经抛弃了绝大部分的城邦军团,手中集中了所有的粮食。以总指挥官托特克的果决,等他判断出我们的兵力优势和营寨地形后,很可能会说服蒂索克避让。”
“他们的粮食,其实能够勉强支撑八千直属回到首都。如果托特克愿意率领军团冒险疾行,忍受巨大的损耗,不管不顾的钻入南方未知的山林,蒂索克就很有可能逃回墨西哥谷地。我们很难在那种视野受限的地形中,完全截住他们。”
“现在蒂索克受困于山林中,粮食匮乏,信息受限,对都城局势一无所知。他的军队很容易被我们的言论影响,武士的忠诚处于最容易动摇的谷底。这才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一旦等蒂索克回到墨西加谷地,即使只是孤身逃回,依然能重新获得总祭司克察尔的支持。等他再和大贵族们建立联系,封赏许诺,重新征调军团,恢复粮食补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那时候,双方的祭司团和贵族们分别站队,局势就会演变成两个王室集团的全面内战,我们就成了分裂联盟的罪人!”
修洛特面色严肃的点头。
蒂索克国王的实力并不只是他手中的军队。更重要的,是在他背后,支持他的总祭司团,部分王室和大贵族们。这些人一旦拥有了国王的大义名分,就可以再动员出数个军团,数万民兵,征集出充足的粮草。
而在外界游疑的军事力量还有很多。希罗特佩克外的山林中还有近两万城邦武士,阿托托尼尔科境内也有王叔特洛尔的四个八千人团,联盟的十一邦还可以再次动员。一旦这些力量参与进来,胜负虽尚未可知,但内战的破坏力肯定会成倍上升。
“那我们该怎么办?轻兵突袭?”修洛特想了想问道。
阿维特背过双手,反复踱步思考,随即下定决心。
“三万大军不能聚集在这里等待!我要把两万武士撒出去,以四千人为一军,广布斥候,层层设卡,封锁南方的山道和东方的原野。决不能放蒂索克过去!”
“在营寨中只留下一万精锐武士,把其中三千隐藏起来,给对方能够取胜的错觉。蒂索克现在不知道都城的局势,也不知道修索克的身份。以他的高傲性格,如果实力占优,就不会逃走,很可能冒险一搏。”
“打上我的旗帜,用粮食和我自己引诱蒂索克过来!”
“如果三天后还没有等到蒂索克,我就亲自率领三千精锐武士,轻兵突袭他的本阵!你带着剩下的七千人,尽快从后面跟上来。”
说到这里,阿维特的脸上,终于再次浮现出残酷和冷硬。
“如果这一战让他逃了,我们就直接南下,夺取都城。也不要再考虑什么长远,直接把总祭司一系和大贵族们统统献祭,镇压掉所有的威胁。湖中都城是永不陷落的堡垒,有了它,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我的儿子们都尚小,还没有王者的姿态。如果我在战争中阵亡,王室的仪仗就交给你,神杖则传给我的长女。”
“你可以告诉武士们,你出生于蒙特苏马死亡的那天,生有天象,启明星大亮。你是伟大先王的转世,拥有神圣的王权!斯坦利会带领我的家族武士,还有支持我的王室贵族们,效忠于你和阿丽莎。修洛特,好好待她!”
阿维特面色冷硬。他目光微微闪烁,伸出大手,在少年的脖颈处停留片刻,随即抚摸向少年的脸颊。
修洛特无暇多想,震惊浮现在少年的脸上。此时,他的脑海一片空白。这是阿维特第一次提及自己的死亡,明确大业传承的关系。这是墨西加王权的传承,从来都带着血火与杀伐。
片刻之后,少年下意识的向前一步,紧紧抱住老师兼好友的胸膛。他感受到了如同父亲一般的爱,这让他内心感动,声音哽咽。
“不会的...阿维特,你不会死...”
抱着少年,阿维特的目光终于柔和下来,露出了真诚的笑。
武士的行动从不拖延。第二天一早,两万大军便分成五队,迅速往东方和南方散开,控制一周内的山林原野,封锁通往墨西加联盟腹地的通道。
奥托米人的游击队随即往后收缩,把战场留给两支庞大的墨西加战团。
阿维特的国王总指挥旗,高高耸立在第四个山间营寨的望楼,而蒂索克的国王总指挥旗,艰难耸立在第三个山间营寨的顶端。
两支王室的大军不过间隔三日,武士们的内心满是复杂的煎熬。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新王即位于首都,国王被总祭司团罢黜的流言,如风一般流传在蒂索克的大军中。武士们也不知道是谁在暗自传播。
蒂索克的旗帜足足迟疑了两日。修洛特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多少纷乱争吵,有多少人心变幻。他只知道,两天后,蒂索克竭力征调,聚集出九千直属武士,四千城邦武士,一万民兵,倾巢而出,往阿维特的营寨杀来。
营寨中,武士们养精蓄锐,等待杀伐。转眼又过去两日。
这一天,修洛特看着远空。正午的阳光落在空旷的丘陵,秋天的风带着肃杀的气息。阳光洒落,映照着成千上万的墨西加武士,还有他们闪耀的战棍。秋风吹过,卷起凋谢的花朵,伏倒脆弱的枯草,预示着生命的终结。
在这阳光灿烂的日子里,阿维特率领着一万武士,静静等候在营寨之前。营寨里驻守着八千民兵。
过了许久,两面王旗终于同时出现在墨西加武士们的眼中。两支浩荡的大军,两面神圣的旗帜,两位同胞的兄弟,跨越千山万水,经历人心起伏,现在只隔着数百米的距离。
此刻,他们遥遥相望,他们心绪翻腾,他们杀机大起。
王对王!墨西加的王权,从来都在血火与杀伐中传承!
第六十四章 射王
阳光无情,秋风肃杀。天地寂寥之间,便是王的战场。
修洛特站在山坡上,远远的观望着远处的蒂索克国王。
国王戴着骷髅头盔,身穿素白战甲,仍是威严可怖的恶灵武士造型。头盔覆盖了面容,看不清国王的表情。他只是面朝着阿维特的方向,死死的盯着另一面王旗。
山林行军总是艰难,蒂索克的肩舆早就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如今他背负着国王的旗帜,巨大的伞盖让他格外显眼。蒂索克的武士们不时望着他的王旗,似乎那里是他们仅存的士气来源。
在蒂索克身旁,是高大魁梧,表情冷硬的总指挥官托特克。这位磐石一般的总指挥官是军队的真正支柱,此时正仔细观察着阿维特的武士战阵。他的目光扫过另一面王旗,却丝毫不为所动。
托特克身披双层皮甲,断发纹面。他左手举着一面一米多高的巨盾,右手握住同样一米多的战棍,背后还背负着一把近两米长的巨大双手铜斧。异常强壮的身躯承载着数十斤重的装备,却丝毫不影响他行动的敏捷。
修洛特回忆起托特克,那挥动双手马夸维特尔,砸碎石台的一击,心中不禁感慨,“这才是真正超过美洲虎的男人,天下无双的猛将!”
断发总指挥官旁边,是同样断发纹面的五百禁卫武士。这些忠诚的王者卫队拥有最强的单兵战斗能力,很多都身披双甲,握着破甲的铜斧。
他们表情淡漠,肃静无声,严酷训练多年,拥有良好的纪律。断发禁卫往往特意从平民武士中选拔而来,甚至还有许多异族武士。只要王旗不倒下,他们的忠诚就永不改变。
禁卫武士后面是一千雄鹰贵族战团,这是擅长结阵的重盾步兵。这些一级军功贵族们大多出身小贵族家庭,看着对面的王旗,此时就隐约有些骚动。托特克威严的回头扫视,军功贵族们便纷纷低头致敬,闭嘴肃然。
再外围,就是七千王室直属武士。各级武士们身穿颜色不同的皮甲。他们脸上饱经风霜,有着饥饿的消瘦,和山林行军的疲惫。和雄鹰贵族战团不同,他们并不敢喧哗,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对面同样的王旗,同样的军团。
不少武士微微低头,明显士气低落。他们在奥托潘城下围城经年,饱受雨季的困扰。然后失败撤退,被奥托米人一路追击袭扰,忍受山林雨露和缺粮之苦。眼看回家在望,现在又和同族的王室军团对阵...很多人忍不住想起最近的流言。
在直属武士的右翼,是四千城邦武士。他们大部分都来自圣城特奥蒂瓦坎的军团。这些城邦武士们面有菜色,一脸尘土,被排斥在直属武士的外围,明显不被信任。他们正处于军阵的南边,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南行的通道。
修洛特踮起脚眺望,他略过很多熟悉的身影,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修索克头戴兽盔,背负战旗,显得消瘦而挺拔。他正和城邦的两百美洲虎战团聚集在一起,恰好组成一只突击小队。此时,父亲也默默看着阿维特的王旗,那是儿子所在的地方。
再往后,是一万被征集的民兵。民兵们离得很远,背负着各种行李物资。他们只装备着简陋的石质武器,在村庄头领的管理下,聚集成团,纷乱嘈杂。
如果是围城战,民兵们可以用来作为建寨填壕的苦力,但是在眼前大规模的武士阵战中,指挥官们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民兵。因为,这些只有石矛的民兵对武士们毫无杀伤力可言,只会白白占据宝贵的交战空间。
看着眼前缺兵少粮的蒂索克军团,少年忍不住想起,在特奥蒂瓦坎时和国王的初见。
那时的墨西加大军足足有二十个军团,七万多武士。浩荡如长河,凛然如山脉,声势煊赫于天地,威武笼罩于原野。
而现在,一切都如雨打风吹去。
“大丈夫当如是。”决战在即,少年感觉到口唇发干,总是想说些什么,“呸呸,不好。应该是彼可取而代之。”
“不对,这也不好。还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对,还是武王伐商的意头好!嗣武受之,胜殷遏刘,耆定尔功...”
少年正在思维发散,却感到肩膀忽然一沉。少年抬头一看,却是威严肃穆的阿维特。他同样身穿血色战袍,背负王旗,披坚执锐,还拿着红宝石神杖。
“修洛特,不要紧张。”阿维特居然还能放松的微微一笑,“事到临头,只需放开胆量,这可是你对我说过的话。”
“你看一下对面王旗的距离,长弓能射到那里吗?”
修洛特伸手测距。他闭上左眼,睁开右眼,然后伸直右臂,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随后让大拇指左侧贴紧目标王旗,两眼交替睁闭。
“现在的距离是五百多米,长弓不可能射到。”少年在心里默算片刻,认真作答。随即,他又测算前方的标志物。
“如果能把蒂索克引到前面的那块大石头附近,就是三百米以内,恰好在长弓抛射的范围!”少年确信道。
“好!”阿维特点点头,“等下我会邀请蒂索克会面,想办法尽量让他靠近。他应该还不知道长弓的射程。你带着长弓卫队慢慢靠前,再减少一些双方的距离。”
“只要我一挥动右手的神杖,长弓卫队就向他集中射击!给他一个光荣的武士之死!”
少年用力点头,稍稍有些兴奋。如果能一举射杀国王,这一战就能轻易获胜。对面的大军也会不战而降!
修洛特随即召集伯塔德和一百五十名长弓卫队。他仔细吩咐,长弓武士们就取出强力长弓,换上破甲铜箭,时刻做好准备。
“伟大的新任大特拉托阿尼,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的掌控者,蒙特苏马神杖的持有者,荣耀的阿维特,要和留着同样血脉的兄长,总祭司团废黜的前任国王,失败的联盟统帅,无能的蒂索克会面!”
几十名战争祭司走向阵前,高举着克托科的旗帜,那上面有总祭司一系的纹饰。他们整齐的向对面的大军呼喊,激越的声音传入了大部分武士的耳中,前排的直属武士们一阵骚动。
随着呼喊,对面的王旗也做出了反应。蒂索克几乎是瞬息间就往前移步,愤怒剧烈的在他胸膛燃烧,几乎要让他化为太阳神的火焰。
托特克微微皱眉,冷硬的总指挥官总是面如磐石。他向前快速两步,掩护住身旁的国王,然后伸出有力的胳膊,半是搀扶,半是阻止。
“王,这是在故意激怒您,不要上当!”
蒂索克又尽力前行了两步,可能是实在拖不动魁梧的总指挥官,他这才冷静下来。
“往前!我要和这个叛徒会面!托特克,我能相信你的勇武吗?”
“为您赴死!”托特克单手握拳,把拳头放在胸膛。
“王城形势不知如何,军队士气让我担忧。这一战必须杀死这个叛徒!你做好准备,我会和他尽量靠近。”
“只要我挥动神杖,你就率领禁卫冲上去,把我亲爱的弟弟劈成两半!”
“为您赴死!”托特克毫不犹豫,低头领命。
随后,在托特克的命令下,五百断发武士们高举盾牌,一拥而上。他们团团护住蒂索克,簇拥着国王的大旗往前行去。
阿维特在数百精锐家族武士的严密保护下,背负王旗前行。在他身旁,强壮如熊的斯坦利也举着一面巨盾守护。
在他身后,修洛特披着战甲,戴着遮面盔,毫不起眼。他暂时不想让蒂索克注意到,免得对父亲不利。伯塔德率领长弓卫队跟在最后,武士的长弓尽量遮掩在战袍和盾牌之后。
修洛特心中微动,两个国王都没有带领美洲虎或者雄鹰战团。
看来,在王室内战中,美洲虎和雄鹰战团作为联盟中坚的军功贵族,忠诚十分摇摆,并不被王者们完全信任。这就像蒙古的怯薛军,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的蒙古内战里,也受到双方大汗的暗暗猜疑。
“那么。”少年微微思索,“只要把对面的雄鹰战团和蒂索克隔开,没有直接的军事指令,雄鹰贵族们很可能划水,并不会拼死作战。”
想到这,修洛特下意识看了眼父亲的方向,看了眼那里的三千多圣城武士。接着,他想到了父亲的口信,微微点了点头。
两面王旗渐渐靠近。阿维特举着征服者蒙特苏马的神杖,平静的看着对面的蒂索克。
蒂索克也举着神杖。这是他即位时,大神庙总祭司授予的古代圣物,是墨西加先民的古老传承,代表至高无上的神权。
当年,先君蒙特苏马另造神杖,就是为了绕开总祭司团的干涉,提升王权的影响力。随后,蒙特苏马尊崇古代圣城,插手大祭司团选举,扶植出身王室的大祭司,再把大祭司团拔高到与总祭司团平等的地位上。
用尽一生,先君蒙特苏马终于把至高无上的神权切成两半,分割在两个不同的神权中心,彼此相互制衡。
这两把神杖,一把代表革新和王权,一把代表守旧和神权。此时,它们被两位王者高举在手中,决心分出高下!
隔着两百多米,双方终于站定,武士们握棍持盾,严阵以待。
“阿维特!你这条阴险的毒蛇!”
刚刚站定,看着阿维特的王服和神杖,蒂索克终于无法忍耐心中的怒火。他愤怒的咆哮着。
“我就应该早早的把你投入深渊,让你在地下祭湖中挣扎哀嚎,被鳄鱼撕咬成碎片!我就不该犹豫,没有听从总祭司的劝言,才给了你这条毒蛇机会!...”
蒂索克完全失去了对情绪的控制,只是在狂怒的咒骂着。
修洛特摇了摇头,在接连的失败打击下,曾经威严可怖的雄狮,变成了一只暴怒无力的土拨鼠,无能的咆哮着。
“蒂索克,你失败了!克察尔早就背叛了你!总祭司和长老们已经宣布把你罢黜,我已经在首都即位!放弃吧!看着你作为我兄长的份上,我只会把你囚禁,让你平静的度过余生!”
阿维特微笑地看着蒂索克。他对咒骂毫不在意,甚至对蒂索克的表现,感到畅快异常。他笑着,高声劝说自己的兄长投降。
“谎言,都是谎言!我已经和克察尔取得联系,首都还牢牢的被我们掌握着,你不过只是个嗡嗡作响的蚊子!援军已在路上,粮食也在送来,只要把你这只蚊子拍碎,我们还能取得奥托米战争的胜利!
对面的武士们!只要你们弃暗投明,重新效忠于你们的国王,我,国王蒂索克,向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起誓,饶恕你们的罪过,绝不惩罚任何一人!”
少年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无论军事素养如何,蒂索克毕竟是合格的国王,稳定军心,许诺未来,拉拢武士,都是基本的操作。但显然,奥托米战争已经成为了国王的执念。直到这个时候,蒂索克还不愿意结束战争,他的劝说也会因此徒劳无功。
“底线不可违背,就变成弱点,弱点带来死亡。”修洛特轻轻自语。
蒂索克失望的看着对面,武士们在国王的注视下微微低头,却没有过多的动作。
“蒂索克已经被罢黜!他的罪过只归于一人!投降吧,对面的武士们!我们结束战争,一起回家!”
阿维特也转移了目标,向对面的武士喊道。听到“回家”两字,忠诚的断发禁卫们不为所动,摇摆的普通武士们却有了些骚动。
感觉到局势正在变得不利,蒂索克把神杖往前一挥,直接了当的掀了桌子:“去死吧!满口谎言的毒蛇!”
看到信号,托特克立即发出一声如雷的咆哮。他握着巨大的双手战斧,如同蛮荒的野兽,勇不可当的往阿维特的王旗冲去。数百断发武士也一同发动冲锋,只留下近百人守卫国王。
面对冲锋而来的禁卫,阿维特也毫不迟疑。他用力挥下神杖,一百五十把长弓就在瞬间拉开,发出嗡嗡的闷响。然后,一阵巨大的震鸣,上百只铜箭如惊雷闪电,划破天际,射向对面的王旗!
第六十五章 无双!
广阔苍穹下,是两面相同纹饰的王旗。王旗下的两位王者,此时相距不过两三百米。
修洛特一瞬不瞬,专注的凝视着不远处的蒂索克。
长弓的初速超过60米每秒,不过一个呼吸,上百支羽箭就飞射而至。它们带着刺破一切的锐利,从盾牌的缝隙中射入,破开坚固的皮甲,深深扎入柔软的躯体。接着又从身躯中透出箭头,再次破开皮甲,扎入另一份柔软,鲜血顿时泉涌!
修洛特睁大了双眼。他看到,在拉弓声传出的瞬间,一名断发禁卫毫不犹豫的舍身向前,把蒂索克一把扑倒,国王的指挥旗立刻折断。然后周围的禁卫们也毫不犹豫的向中间一扑。他们根本来不及举起木盾,只能用自己的后背作为盾牌,叠出两层人墙,死死护住国王。
羽箭几乎在同时射至。强力的长弓射透人身,十多名外围的禁卫,就在刹那间中箭身死。透体的长箭继续前进,再把内层的禁卫钉在一起,让他们动弹不得。
这时候,外围的断发禁卫才急急涌来。他们奋力撕开战死的卫士和长箭,把国王从人盾中救出。国王的骷髅头盔已经在扑击中掉落,少年看到蒂索克凌乱的长发,和他惊魂未定的脸。
“哎!”少年一声惋惜的长叹,“不愧是忠诚的断发禁卫!”
禁卫们迅速竖立起两层厚厚的木盾,把弓箭的来向完全遮蔽,少年便再也看不到蒂索克的表情。
随后,国王的旗帜又被竖起,在禁卫们的盾牌掩护下快速后撤。第二轮射击也随之而至,长箭破开前排禁卫的盾牌,又留下近十具尸体。数秒后,最后的第三轮射击插在远去的盾牌上,无功而返。
修洛特正有些遗憾,耳边却传来一声低沉不似人间的怒吼。他浑身一颤,目光一转,便看到托特克凶猛冲击而来,急速逼近的强悍身影。
冷硬的总指挥官在冲锋中刚听到弓身的闷响,就瞬间判断出长弓的威力。他身子一转,还未返回救援,眼前便是蒂索克被禁卫们扑倒,长箭入体的一幕。随后不过数秒,蒂索克便被禁卫们拖出来,露出苍白失色的脸。
托特克心中一定,片刻思索,就确定此战的关键。他随即发出一声疯狂的怒吼,狂暴的冲向不远处的阿维特。武士的冲锋约莫8米每秒,不过四五个呼吸,托特克就率领着四百禁卫,冲到阿维特面前。
阿维特的家族武士们毫不犹豫的举盾迎击。一个武士用盾牌护住上身,右手的铜矛毫不留情的扎向托特克。作为最忠诚的力量,家族武士们也拥有着最好的武器和皮甲。
托特克只是微微一闪,灵巧的避开尖锐的铜矛。然后他前进一步,准确的一个踢击,从左侧踢中侧前方武士的腿弯。巨大的力量让对面的武士立刻失去重心。武士身体往前倾倒,手中盾牌一斜,暴露出自己的脖颈。一把巨大的铜斧紧随其后,锋利的斧刃精准划过,立刻便是人首两分,鲜红飞溅如瀑。
托特克并不停留,如旋风般劈斩前进。他步伐闪动,避开武士侧面的攻击,这是虎的灵活;他准确攻击,突破武士前方的防守,这是豹的迅捷;他巨力挥斩,直接把武士斩成两半!这是熊的力量。战阵之间,从没有繁复的招式,只有千锤百炼的挥斩,妙到毫厘的闪避,还有精准无比的判断。
巨斧行处,千军辟易。托特克一路连斩十几名精锐武士,勇猛天下无双!
不过片刻,他就已经突进到阿维特十步之内,威胁到王者的生命。
修洛特看的目眩神迷。
“真是绝世的猛将!”少年喃喃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他已经接受了三年多的武士训练,对武士的武艺高低有着清晰的认识。眼前的托特克已经站在了武士的最顶点,放在欧洲就是“冠军剑士”,呆在天朝就是“万人敌”,去往日本就是无双“剑圣”!
身为“剑圣”,托特克不仅有着可怕的力量和速度,还有着绝对的战斗掌控。他对距离的把握极度精准,对身体的控制分毫不差,对敌人的反应了如指掌。
这已不是单纯的训练可以做到。“剑圣”必须天赋异禀,又经历无数生死考验,才能达到这种人类的极限。
修洛特快速思索,对于这种“剑圣”,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程攒射。远程密集到一定程度,人类的反应就无法避开。火枪,长弓,强弩,上百把一起集火,再是英雄了得,也得无奈陨落。
少年立刻让长弓卫队后退,拉开射击距离,寻找射击角度。
修洛特继续环顾战场,远程暂时来不及,现在只能用另一种办法。
要让大盾结阵的武士,从四面八方密集逼近,缩小“剑圣”的腾挪空间。只要限制住活动范围,武士们能够以多打少,“剑圣”的体力就会迅速消耗。等到近战攻击一旦足够密集,也同样是一个死。
他立刻示意,追随武士们便举盾支援,阿维特的家族武士们也结成密集阵型。然而此时,断发禁卫们已经追随冲上。他们同样狂暴的突击着,挥舞铜斧和战棍,把盾阵撕开缺口,牵制前方兵力。
托特克便趁机连斩数人,也冲入盾阵,突进到阿维特五步之内,王旗近在咫尺。
一切的发生不过数个呼吸,面对托特克如此的威势,阿维特下意识的开始后退。他虽然也是一名优秀武士,武艺能敌数人,但是要面对这种无双猛将,显然还差的远。
旁边的巨熊武士斯坦利也发出一声怒吼。他毫不犹豫的举盾迎上,战棍横扫。
稍一交手,托特克就判断出,对面武士的力量不在自己之下。他随即调整策略,微微一个侧闪,向左前迈出半步,差之毫厘的避开战棍。然后,他挥动十多斤重的战斧,轻巧的避开巨盾的正面,从斯坦利持棍的右侧猛然斩下,带着破空的威势。
一旦比起反应,斯坦利就明显跟不上托特克的敏捷。他只能勉强侧过身子,用左手的盾牌护住胸前。砰的一声巨响,木盾就被斩出一个深深的豁口,斯坦利被震的往后一退,脚步已失去稳定。砰砰的连斩如降击的惊雷,斯坦利只能用巨盾勉力防守,再也无法发出一次进攻。他逐渐失去重心,往侧后方踉跄,让开通往王旗的道路。
修洛特大感不妙。十步之内,人尽敌国,阿维特危在旦夕。
面对“剑圣”,最后的办法便是多名大将配合。这种配合需要极高的经验和技巧,大将们也要冒着随时身死的危险。
少年急切的看向身旁的武士长:“伯塔德,我们走,去支援阿维特!”
伯塔德罕见的露出了一丝迟疑。他看了看十几米外危急中的阿维特,又看了看高大的王旗,才低声说道:“王,此战能胜!您当为王...”
少年却没有听到这句饱含深意的话。他已经一个箭步冲出,奔向王旗下的阿维特。
伯塔德轻叹口气,微微摇头。他便也猛地一个冲刺,追随再后。
看着近在咫尺的阿维特,托特克不再和斯坦利纠缠。
他微转巨斧,用巨大的斧面狠狠的一个拍击,侧前的巨盾一震颤鸣,斯坦利再次陷入重心失衡的迟滞中。随即,托特克再向前两步,一个横劈,划过最后一个挡路武士的胸膛,鲜血顿时抛洒,染红了他的面容,也染红了后方的阿维特。
现在,在无双的托特克面前,只剩下举着装饰盾,拿着神杖的王弟。红色从托特克冷硬的脸上滴落,他终于绽放出一个带血的微笑。
生死就在一瞬,阿维特的脑海一片空白,过去的回忆如电般闪过:联盟最尊贵的王室出生,被王后母亲宠爱的无忧童年,被国王长兄培养的潇洒少年,被首都贵族推崇的天才青年,被传承祖父神杖的王位暗示,那是光明坦途的二十年!
然后便是率领大军,出征塔拉斯科的血战终败;是回到都城,伤亡惨重的贵族不满;是长兄去世,次兄即位的伤心不甘;是新王猜忌,祭司排斥的杀机连绵;是剥夺权位,伏低躬身的暗暗忍耐。那是人生至暗的谷底。
最后,便是一次命运的相遇,一个有趣的少年,一份真诚的感情。少年驱散了他夜行的孤寂,化解着他深埋的怨恨,带给了他一丝曙光的契机。抓住这个机会,他便不再犹豫,一朝乘风而起,要做雄鹰的终搏!
而现在,看着托特克毫不犹豫要挥下的巨斧,他的脑海中人影闪动:母亲,长兄,次兄,妻子,少年...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巧笑倩兮,精灵聪慧的少女,那是他冷酷内心中最温柔的港湾。
“阿丽莎...”阿维特没有再后退。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南方,轻轻告别。
“咻!”巨斧斩破空气,气流吹散发髻,却是划了一个空。
少年终于赶到,他一把拽住好友背后的大旗,用力往后一拉。
阿维特踉跄的后退,头盔被斧尖擦过,留下一道裂口,然后在移动中掉落,贵族的长发瞬间披散。
“阿维特,别发傻,快逃!跑!”修洛特使劲的拖着阿维特,往后方的武士战阵中逃去。好在少年锻炼经年,身躯已经有了武士的轮廓,拖着一个人倒也能跑的起来。
伯塔德为两人殿后。他举起盾牌,勉力挡住怒吼突击的托特克。
眼看胜利的转机就要在眼前逃走,托特克如同狂暴的巨人,爆发出无限的凶猛磅礴。他巨斧连挥,随手把左右扑来的武士斩死,然后如浪潮般连斩向伯塔德。
作为习练武艺三十年的资深武士,伯塔德的战斗经验就要比斯坦利高超的多。他没有斯坦利的巨力,也并不硬接托特克的攻击。他只是灵活的移动步伐,跟上托特克的进攻节奏,尽量避开战斧的正面。
武士长脚步闪动,侧转身体,左手的盾牌斜挡,从侧面抵抗战斧,右手的战棍侧击,也一同拨偏战斧的轨迹。这种防守是在生死间跳舞,需要极度敏捷的行动,和异常熟练的武艺。如果不是最资深的战士,是绝不可能持续把握住时机的。
在托特克的汹涌进攻下,伯塔德被迫不断的小步后退。他避让着战斧的最大威力,却又始终不断的纠缠,挡住托特克追击的路线。武士长勉力支撑了三四个呼吸,后方的斯坦利终于缓过神来。他怒吼着,再次举起巨盾,扑向托特克,巨盾拍击格挡,帮伯塔德分担压力。两人相互配合,终于能站住脚步,稳住防御,合力挡住托特克的突进。
从长弓激射、突击开始,到双王退避、战将厮杀,这一切还不到半刻钟,双方的卫队就已经各战死数十人。
相同的战鼓声同时响起,惊起林间的飞鸟,撼动天空的云彩。如同合奏的呼应,两边沉默的武士们,便在战鼓的命令下开始前进。
看到战场中心的变故,早有准备的特奥蒂瓦坎城邦军团最先反应过来。他们在第一时间发动进攻!
“罢黜国王,返回家乡!”随着一声整齐的呼喊,修索克带领着奥洛什冲锋。两百美洲虎战士决然突击向开始后退的蒂索克王旗。剩下的三千军团往北急速前进,插入一千雄鹰战团和王旗的间隙,先把他们分割开来。
看到蒂索克的王旗短暂跌落又竖起,雄鹰贵族战士们一片哗然,他们猜测着国王的生死。随后,特奥蒂瓦坎军团突然叛变,完全阻隔了他们和国王的联系,贵族战士们就军心动摇,行动迟疑起来。
接着,一千美洲虎贵族战士也虎吼而来,主动和雄鹰战团对上。这些贵族武士素来行动敏捷,擅长快速突击,此时却一改常态。美洲虎战士们结阵持盾,震天战吼,却只是和对面零星交击。
两边的贵族武士都来自王室都城,大多相互熟识,彼此沾亲带故。如果没有国王强令,他们并不会主动搏命。
王室的一万七千直属武士也交战在一起。他们看着彼此熟悉的面孔,看着战场中心剧烈变幻的局势,正如剧烈变幻的人心!武士们相互张望,忽视着军团指挥官遥远的催促。他们放缓了手中的动作,达成了某种不可言明的默契。看似交战,实际上却更像是对峙。
双方的武士们只是相互挥动盾牌,严密的彼此防守,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喊。大家似乎心有默契,一同分神他顾,遥望着两处王旗,观望着局势的发展。
真正的交战,只在王旗周边发生,却又激烈的超乎想象。
托特克听到呐喊,快速往后一瞥,就看见修索克正带着城邦军团,突击向王旗所在。他心中一冷,再次往前看去,修洛特拉着阿维特,已经逃出二十米外,更后方撤退的长弓武士们已经开始停驻脚步,整理队形,再次举起长弓。
胜利从手边飞快逃走,国王即将陷入危急!托特克心下一横,再次发出不似人间的怒吼。他短促的冲锋两步,抵到伯塔德近前,却不做防御,只是用力把巨斧斜掷而出。
“王,蹲下!”伯塔德顾不上攻击托特克,急切的扭头大喊。
巨斧旋转着,破空而来。修洛特闻声回头,吓的一个哆嗦。他猛地把阿维特一拽,两人同时跌坐地上。呼啸的巨斧就从头顶飞过,哗的一下削断阿维特的指挥旗,然后噗嗤一声,深深插入少年前方的泥土中,斧柄触手可及。
修洛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好,还好,头还在,也没秃。
然后他又看向阿维特,好友也心有余悸,忍不住摸着散乱的头发。从好友的脸上,少年第一次看到毫不掩饰的惊惧与后怕。
修洛特再次观望托特克强悍的身影,却看到他已经转身,脚步灵活的闪过斯坦利的战棍,用双层皮甲抗住伯塔德的侧击,接着脚下再度发力,毫不停留的往蒂索克的王旗冲去。
断发禁卫们也分作两半,一半人追随托特克回救,一半人继续拼死厮杀。长弓劲射随即而至,射死数十名禁卫武士,托特克却去的远了。
周围的家族武士们再度赶到,层层护住两人,又把地上的王旗重新竖起。
少年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他取下头盔,用手臂的皮甲擦了一把满头的汗,刚才的冲刺逃窜实在太累,完全达到了自己五十米短跑的人生巅峰。
等心魂稍定,修洛特便伸手,试图拔起眼前完全插入泥土的巨斧,却竟然一时拔不出来。
少年再看着那远去的魁梧背影,鲜红的染血战甲,刚刚平复的心情再次激荡。他终于忍不住高声赞叹。
“真是无双的大将!”
“无双?什么意思?没有人能够相媲美?”阿维特也快速恢复,面容再次平静。他戴上国王的威严,掩饰情绪的波动,审视着激烈的战场,也审视着莫测的人心。
“是啊,早知道托特克厉害,却想不到厉害成这样!血染征袍透甲红,古来冲阵扶危主。蒂索克又如何能有这样无双的大将!”
少年的心中,已经满是羡慕。
阿维特沉静回想。修洛特能在托特克的急速突击中救下自己,说明一见形势危急,少年就毫不犹豫的赶来。他随后又想起,在决战之前,自己已经向众将宣布,一旦身死,就由少年继承王位。
王者沉默不语。他面如平湖,静静看着战场,复杂的感怀却在心中激荡。
“经此一战,你也是我的无双!”
第六十六章 南逃
依旧是正午的阳光,却带着险死还生的光明。阳光下,是激烈交战的亲卫队,和热烈围观的双方武士。
修洛特看着托特克奔跑的背影,心中赞叹。顺着这个方向,他看到不远处的蒂索克王旗,满是羡慕。再往前,一只冲锋的美洲虎战士小队吸引了他的注意,为首熟悉的两个身影,正在往王旗下无畏突击。
“糟糕,不妙!”看到父亲和奥洛什,修洛特立刻反应过来。他一下子猛地跳起,抓住阿维特的胳膊。
“快,阿维特,我们快往蒂索克那里冲锋,单凭父亲他们可挡不住托特克!”
“好!时机已至,决不能放过蒂索克!”
阿维特再次挥动神杖,王旗随之前移,身旁数百名大盾铜矛的家族武士也立刻向前。在斯坦利的率领下,他们绕开正拼死阻拦的百余禁卫,直往蒂索克的王旗冲去。
修洛特也召集长弓卫队,和伯塔德一起,再次快速奔跑起来。
托特克大步流星,已经赶到蒂索克王旗之下。片刻前他把巨斧投掷了出去,只可惜功败垂成,阿维特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矮小武士所救。现在他已经换上备用的盾牌和战棍,准备为守护国王而厮杀!
他快速观望局势,特奥蒂瓦坎军团的背叛是直刺要害的一击,双方实力骤热翻转,王军陷入明显的劣势。更为关键的是,王旗和直属军团的联系被切断,脱离了指挥官的掌控之后,雄鹰贵族和直属武士们的忠诚现在令他怀疑!
托特克不再犹豫,再次发出一声低沉的巨吼,同时振奋自己和禁卫的精神,然后直直向迫近的美洲虎战士小队杀去。
听到吼声,正在赶来的修洛特一个寒颤,他暂时对托特克的战吼有些心理阴影。少年目视前方,就看到托特克左手盾牌斜握,右手长棍挥舞。
棍尖疾如闪电,点在美洲虎战士的要害,力透身躯,战士便斜斜倒地,立刻中棍身死;棍身震如奔雷,在美洲虎战士身上连拍,震透筋骨,战士便颤抖跌倒,随即剧痛翻滚。片刻之间,就是近十名美洲虎战士倒下。
修索克身穿双甲,头戴兽盔,和同样美洲虎战士打扮的奥洛什并排,一同勇敢迎上。托特克长棍侧挥,被奥洛什灵巧挡住,修索克则从侧后大力砸击。
托特克眉头一皱,脚步退闪。他灵活移位,左手盾舞,挡住两人进攻,右手持棍,收缩蓄势待发。武士在快速移动和大力攻击中最容易出现破绽,托特克的眼睛便如鹰隼般,盯视着两人的姿态。
修索克明显心急。他一个猛力棍击,力量用尽,却被托特克退步闪过,便微微一个踉跄。
托特克左手立刻扬起,把盾牌往奥洛什猛地一掷,然后双手握棍,上身微转蓄势,快速侧身发力,往前大力横扫。
电光火石之间,修索克只来的及把盾牌往身前一靠,然后就是无可抗拒的巨力袭来,连人带盾被击打出去数米。他随即喷血倒地,一头栽倒在泥地上,手脚麻木发软,身体微微抽搐,竟然一时动弹不得。
奥洛什刚拨开盾牌,就看到眼前一幕。他大惊失色,急忙后退两步,护住修索克。周围的城邦美洲虎战士也一齐拥上,拖着修索克的手脚就往后撤离。
远远看到这一幕,修洛特惊呼出声。所幸击杀大将并不是托特克的目标,看到美洲虎小队撤退,他并没有追击。
托特克只是站在原地,大力几次喘息,回复短促激战而急剧消耗的体力。一名禁卫把地上的盾牌捡起,恭敬的递给冷硬的总指挥官,激战已让禁卫浑身染血。
托特克点点头,看到美洲虎小队确实已经退远。这才再次转身,又带着两百断发禁卫,一头杀入左边的特奥蒂瓦坎武士团。他要打通和雄鹰战团的指挥联系,用自己无可置疑的威信,再次恢复对军团的控制。
松散的战阵状态下,普通的武士们并不能相互配合。托特克总是可以灵活移动,轻易制造出单对单的攻击机会,接着一击必杀。不到半刻钟,他已经连续击倒十几人,快要杀透战阵,遥遥看到前方的雄鹰战团。
托特克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可怕的怒容。老练的总指挥官只要一看军阵的接战面积,就能判断出战斗的激烈程度。
他已经发现,雄鹰贵族战团并没有出力死战,这些贵族武士们只是结成密集的盾阵,和同样密集盾阵的美洲虎战团单面交击。战棍挥打在彼此的盾牌上,发出巨大的震响,双方的武士却几乎没有伤亡。
这时候,沉闷的拉弓声再次响起。
修洛特终于带着长弓卫队,移动到距离王旗一百五十米的平射位置。他把长弓武士快速排成线阵,增大射击的角度。迅捷的长箭便如瀑布般激射,弓手们开始每分钟10箭的速射。
一百多名禁卫武士们组成严密的双层盾阵,却不断有长箭射透盾牌,钻入缝隙。前排的禁卫们不断中箭倒地,后排的武士就把前排的尸体扶起来,继续阻挡箭矢,贡献最后的忠诚。
听到大弓的震响,托特克再次回头,便看到箭雨下的王旗。即使以他磐石般坚强的意志,此时也感到了绝望:一路动摇,军心早已散尽;事已至此,再也不可挽回。
托特克第四次低沉的怒吼,呼唤始终忠诚追随,浑身浴血厮杀的两百禁卫们。然后,他便放弃了已经近在眼前,却无法被他驱使的雄鹰贵族战士,转身往长弓卫队的方向冲去。
再次听到怒吼,修洛特的心情就已经平复很多。他看了一眼袭来的禁卫武士,就自信满满的下令,让长弓卫队向托特克射击。
托特克此时弓着身子,隐藏在巨盾之后。他的身躯快速晃动,重心却稳定在固定的高度,脚步不断小跳,反复给自己加速。这是模仿美洲虎捕猎般的迅捷奔跑,速度甚至可能达到十米每秒。
长弓在两百多米外抛射两轮,只是射死三四十名禁卫,却无法集火快速移动的托特克。
修洛特眼皮一跳,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边跑边吹响撤退的螺号。伯塔德顾不上长弓武士,也掩护在修洛特身旁。
“说到底,还是弓手太少!”少年一边快跑一边发着牢骚。“要是有一千名长弓手,别说能跑的老虎,你就是能飞的老鹰,我也给你射下来!”
少年还没跑出多远,托特克就追到长弓武士的的尾巴,长棍横扫竖劈,转眼就是近十名武士倒地。
又过了片刻,旁边策应的铜矛武士终于赶来。斯坦利避开托特克,只是让武士们组成密集阵型逼近,试图困住托特克。而阿维特的王旗远远的竖立在后方,和无双猛将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托特克又冲杀片刻,驱散长弓卫队。环顾左右,只有百余名禁卫武士。再看看远方,雄鹰战团还在和美洲虎战团纠缠,王室直属的武士们也结成方阵,和对面熟悉的武士们浅浅交击。
他一声无奈的长叹,转身奔赴王旗之下,如一只孤独的美洲虎。
“王!军心已散,我们败了!快走!我护您南下!”托特克单膝跪地,低头面对蒂索克。血水和汗水从他身上流下,把身下的地面染成红色。
“他们都背叛了我!他们都该死!...托特克,我能相信你的忠诚吗?”蒂索克披头散发,脸上满是尘土,尘土下透出病态的苍白,唯有一双凶狠的眼睛,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为您赴死!”托特克再次单手握拳,把拳头放在胸膛。他手上已满是细碎的伤口,正如胸膛处伤痕累累的甲胄。
“好!我们走!”蒂索克干脆的把身后的王旗交给禁卫,扔掉身上的累赘。
“守住这面旗帜,直到你死!我许你后代一个前程!”虽然并不记得身后禁卫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国王最后的许诺。
断发禁卫低头跪下,又快速起身,无声的接过王旗。十多年特殊的训练,已经给这些禁卫们灌输了绝对的忠诚,他们早已经抛弃了自我。
“我们走!”蒂索克最后环顾了战场一眼,似乎要把所有的背叛刻在心里。
“等我回到首都,我要把所有人送上祭台,流尽鲜血!”国王的眼中已经满是血色的仇恨。
“奥托米人也是!”这也是最后的疯狂。
蒂索克毫不犹豫的南逃。一百多仅存的断发禁卫护送着他南下,只留下数十人守卫王旗。托特克继续冲锋在前,王室直属的武士们纷纷退散,让开行军的道路。
修索克无力的躺在几副皮甲上,周围是簇拥守护的城邦武士。隔着盾牌与双层皮甲,他被托特克的一棍震断了两根肋骨,现在实在动弹不得。所幸他没有伤到内脏,并无生命的危险。
他此时勉强抬起头,看向南逃的蒂索克,强忍住胸口的疼痛,坚毅的高声喊道:“快追!决不能放他逃走!”
奥洛什叹了口气,把修索克的脑袋放平。蒂索克便瞬间从他的眼中消失,眼前出现了武士长无奈的大脸。
“团长,别急。大局已定,蒂索克已经注定失败。有我这个追踪大师在,他是逃不掉的!你还记得我们年轻时,一起看过的美洲虎捕猎吗?猎物最后的挣扎最是危险,美洲虎不会冒险,只会不断的制造伤口,跟在猎物后面。直到猎物鲜血流干,精疲力尽的时候,它才会一击致命!”
修索克回想起那自由无畏的少年生活。那个他还无需承担起,父亲和家族责任的畅快年代。他曾经和老友无拘无束的在丛林里冒险,追逐虎豹,寻觅鹰隼...他平静下来,刚强的脸上带上了微笑。
“我没事,不过断了两根骨头,回去养一个月就好。你带着美洲虎战士们去找修洛特,让他不要担心我。速速带着长弓卫队,你们一起去追击!记住,蒂索克没死之前,千万不要靠近托特克!”
奥洛什点点头,看了看修索克笑着的脸,也笑了笑。他伸手探了探老友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发热现象。又掀开老友的皮甲仔细检查,确定没有出血症状。
随后,他努力思考,转头吩咐周围的武士们:“用你们捕俘的绳索,把团长的胸廓小心固定起来。记得绑牢固些,让他不能乱动,就像绑鳄鱼一样。”
“武士长,鳄鱼怎么绑?我没绑过。”武士一脸为难。
“鳄鱼都没绑过?河边那么多,你们年轻的时候都干了啥!蠢火鸡!算了,鹿你们总该绑过吧?记得给他胸口垫块软布。”
说完,奥洛什转身要走,想了想又补充道:“再拿一圈棉布,给团长的眼睛蒙上,别让他乱看。这一仗已经赢了,让他好好睡一会。这一路都没有个安稳觉!小心看着点,千万不要移动!”
奥洛什这才满意的点头,觉得自己已经思虑妥当。他就带着精锐的美洲虎小队,匆匆往阿维特的王旗行去。
只留下修索克无奈的苦笑。
看着托特克带着蒂索克南逃,巨熊斯坦利也终于从铜矛武士的盾阵后出来。他望了下托特克的背影,战意和敬畏同时在眼中闪烁。
随即他勇猛向前,冲向仅有数十人守卫的王旗。铜矛武士们一拥而上,片刻就把伤痕累累的断发禁卫们砍倒,然后斯坦利再次双手握旗,用力一折,蒂索克的王旗就缓缓倒下。
至此,胜负已定,战场上只剩下一个王者!
看到大局已定,威严的阿维特高举王旗和神杖,再次朗声招降:“以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名义,罪责只在蒂索克一人,归降者既往不咎!”
随着蒂索克的南逃和王旗的倒下,雄鹰贵族战团们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们一直在观察局势,听到阿维特的许诺,就立刻缓缓后退,和美洲虎战团默契的分开接触。
接着,他们扔掉原有的军团指挥旗,换上绘有血色太阳的大旗,向阿维特单膝行礼,表示臣服。因为两边王室的家纹相同,他们只能用不同的国王仪仗来区分,显然是早有准备。
最后,贵族战士们再把忠诚于蒂索克,早已失去权力的军团指挥官推到阵前,用麻绳绑好,这也是公推出的替罪羊。
修洛特旁观着贵族战团的投降,只觉得这过程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没有一丝烟火,投降的理所应当。
直属武士们就简单干脆的多。听到王者的许诺,对面的七千直属武士便扔掉武器,朝着王旗跪下,低头伏地行礼。他们用黑曜石锐片割下自己的部分头发,以显示忠诚与服从。
阿维特一边派出亲卫,收编投降的武士,一边快速召集众将。
只是片刻功夫,斯坦利带着铜矛武士,修洛特带着长弓卫队,还有奥洛什的城邦美洲虎战士,一起聚集在王旗之下。
少年担忧的询问奥洛什:“老师,父亲的伤势如何?”
听到“老师”的称呼,阿维特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有些不满的看了奥洛什一眼。
“团长大人的伤不重,没有生命危险。他让我们赶紧去追击蒂索克!”奥洛什递给少年一个放心的眼色。
少年点点头,他忧虑的往父亲的方向张望片刻。
阿维特用手指敲击了下手中的神杖。一声清脆的鸣响,众将随即肃然。
“必须捉住蒂索克!修洛特,我给你七百家族武士,你再带上一百长弓卫队和圣城的两百美洲虎战士,速速南下追击!”
这次的战斗短促而残酷,双方的亲卫队承担了绝大多数的损失。阿维特的两千家族武士阵亡了三百,长弓卫队也损失了近五十人。
这些家族武士是他母亲的遗留,对阿维特保持着最高的忠诚。现在他交给少年七百,身边只留下一千忠诚武士,用来统御王室的大军。
“在南方,我已经布置了一万多封锁的武士,我也把他们的指挥权交给你。他们会和你一起围堵蒂索克!”阿维特微微一笑,交给少年一块信符。
“斯坦利,你也跟着修洛特一起,护住他,小心防备托特克!”
斯坦利单膝跪地,恭敬低头领命。
“蒂索克是托特克战斗的信念。不要想着活捉,直接射死蒂索克!不要和托特克近战!保护好你自己。”阿维特最后微微低头,在少年耳旁低声吩咐,接着又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
修洛特同样单膝跪地,低头领命。经次一战,好友已经是唯一的国王。他需要在众将面前,表示出对国王的尊重。
阿维特点点头,随后把少年双手托起,再目送着少年离开。他要留在这里,继续收编降军,威压雄鹰贵族们。
一千精锐随即齐聚。
修洛特挺直了胸膛,自信昂扬的看着麾下:精锐的武士们拿着铜矛、长弓和战棍,斯坦利、伯塔德和奥洛什一同躬身听令。
少年精神振奋,意气风发。这是他第一次独领一军,也是他第一次,去抓捕一位国王!
“诸将听令!”少年没有神杖,只能把手中的战棍往南方一挥:“南下索敌,不论生死!”
千军轰然应诺,随即急速南下,如狼群奔驰追索。这是最后的捕猎!
第六十七章 落日与朝阳
夕阳斜斜西去,留下最后的余晖,也留下最后的温暖。金黄的阳光洒落,折射出闪耀的丘陵,涂画了瑰丽的林野。
这里是奥托米山林和墨西哥谷地边缘的交界处。从这里往南去,林木渐渐稀疏,山脉渐渐平坦。
数百长弓铜矛的武士步伐稳健,毫不迟疑的往南而去。
一个戴盔遮面的少年指挥官正行在队伍的中心。他身量不大,手握盾牌,背着战棍,披着指挥官的太阳石披风,披风背面绘着一把大弓。他的脖子上环绕着极其精致的黑曜石项链,象征着高级祭司的身份。
肃杀的武士行处,不时有群鸟飞起,耳边是缭绕的鹰啼。
少年看到雄鹰在灿烂的红霞间飞翔,告别金色的太阳,也告别人间的温暖。
在他身旁,一位格外强壮的美洲虎战士正侧耳倾听,相似的鹰啼重复了数遍,他才了然的点点头。
“修洛特,猎物已转到东方,距离我们半天行程,正在喝水。”奥洛什自信的说到。
修洛特微微点头。他戴着遮面盔,就是为了保持统帅的威严,避免武士们看到少年清秀的脸。
“老师,这就没了?”少年保持着姿态,良久,他才一脸诧异,看向身旁的奥洛什。
“当然!美洲虎战士模仿的鹰语暗号只能传达简单的信息:东,西,南,北,半天,一天,两天,喝水,吃饭,睡觉。这又不是人的语言,你还想怎么样?”
奥洛什看向少年,翻了个白眼。他和少年呆的时间比较久,很早就学会了这个动作。
“还有,军队之中,上下等级分明。你需要保持威信,直接喊我的名字就好!”
“好的,老师。”
修洛特点点头,随即高声传令:“折转向东!”
武士们便遵令而行,往东追去。
这场追猎已经持续了两日。这两天里,圣城特奥蒂瓦坎的美洲虎战士们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展现出他们的传统艺能:捕猎。
和身家富庶的首都同袍们不同,特奥蒂瓦坎的军功贵族们可没有足够的土地和村庄供养自己。大祭司团也在城邦财富的分配中,占据了绝对的强势地位。
圣城的军功贵族们只能自己动手,补贴家用。
他们常常前往北方的山林中捕猎,抓捕虎、豹、鹿、狼还有鳄鱼,从而获得兽皮和肉食。兽皮可以用来制作或者修复皮甲,肉食用来补贴家族中参与武士训练的少年。
而每隔一段时间,当大型祭祀活动需要准备祭品时,武士们也会聚集成小队,深入奥托米人、瓦斯特克人、塔拉斯科人甚至特拉斯卡拉人的地盘,捕捉当地的犬裔野人,袭击敌对的村庄,甚至抓捕对方势力的武士。这就是捕俘。
捕俘能够给参与的武士带来晋升和荣誉,当然也暗藏着残酷的死亡。男性祭品能够带来神庙的赏赐,女性俘虏可以在市场中换成财富,或者干脆留在家里织布。
特奥蒂瓦坎的少年们,总是在捕俘中经历人生的第一次战斗,正如修洛特自己。而当资深武士晋升为军功贵族,他们中的大多数会加入到擅长突袭的美洲虎战团,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捕猎能力。
在捕猎中,最重要的技能是追踪,最宝贵的品质是耐心。
为了捕获托特克这样的无双猛将,修洛特有着足够的耐心。
圣城的美洲虎战士们被少年指挥官撒入山林中。他们严密监视着托特克的动向,并用高亢缭绕的鹰啼传递信号。
蒂索克的行踪被始终锁定,托特克数次想要分散突围,最后都无功而返。
在两天的追猎中,猎手们在不断的给猎物制造伤口,消耗猎物的体力,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
每当禁卫们饮水、吃饭或者休息,小队的长弓武士就会悄然而至。激射的长弓带来致命的羽箭,夺走一条条疲惫的生命,让禁卫们无法休整。
到了现在,一百五十多禁卫武士已经折损近半。而剩下的忠诚护卫们也伤害累累,精疲力竭。他们甚至不敢在夜间升起篝火,只能嚼着冰冷的干粮,忍受清冷的寒风。
而一旦愤怒的托特克准备追杀,其他的小队就会在四面的山林中若隐若现,等待着射王的机会。托特克像是一只被困住手脚的凶兽,而蒂索克就是捆住他手脚的绳索。
如果斩断这条绳索,凶兽会向自己臣服吗?少年悠悠的遐想着。
正在这时,在美洲虎战士的指引下,斯坦利从东边的山林而来。他步履匆匆,面色微微疲惫,却又十分振奋。
“我已经和南边的武士团取得联系,三千武士已经从南方包围而来,明天一早,我们就会把蒂索克完全困住。”
“干得好!”少年取下遮面盔,露出清秀的面容。他的神采自信飞扬。
“明天一早,就让我们发动致命一击!”
没有篝火的夜晚总是难熬。托特克双眼微阖,警醒的守卫在蒂索克身旁。
国王周围,是举盾值守的禁卫们。这两日行军厮杀,袭扰不眠不休,禁卫们在疲惫中艰难挣扎。他们不时闭眼低头,头盔轻轻点在盾牌顶端,然后惊醒片刻,很快又闭眼睡着。
托特克侧耳倾听,没有听到烦人的鹰啼,也没有长弓的低响。他微微放下心来。今天夜里,叛军难得的没有打扰。他又看了一眼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禁卫们,就什么也没有说。
众人享受着难得的休息,国王也终于能够安静入眠。在睡梦中,他低声嘶吼着难以听清的梦话。这两天里,部队艰苦南行,叛军日夜袭扰,睡觉都得睁着半只眼睛。
身处困境,国王反而激发出了一个武士的坚韧。他不再抱怨或者咒骂。而是不时的激励着忠诚的禁卫们,许下未来的诺言。
“这才是先君蒙特苏马的后代啊。”托特克静静的想着,“不去痴迷什么神学,轻慢忠诚的武士。不被总祭司的言语蛊惑,对自己的弟弟产生杀心。”
“如果早一点这样...”托特克微微摇头。这世间的事情一旦过去,就再也无法改变,既然无法改变,也就无需再想。
“如果这次能回到都城,国王一定能改变,成为先君一样的英主!”
托特克试图想起先君的容颜,却只记得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也许,在遥远的过去,在他的少年时代,他从未敢正视过伟大光耀的蒙特苏马。他只是遵从着先君的命令,忠诚的效忠国王,牢记着守护的誓言。
作为一名断发禁卫,他守护着前代的君王;作为一名总指挥官,他守护着蒂索克。他感谢国王的提拔,但官职和赏赐对他其实并无意义。
他不过孑然一人,没有妻子和亲友,过着最朴素的生活,纯粹如那山顶的磐石。因为武士的一生,不过忠诚于自己的使命,实现着自己的诺言,直到宁静的死去!
安宁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天边已是新生的红日。朝阳带着无限的曙光和希望,照亮广阔的世界,登向那至高的顶点,正如人间的帝王。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托特克看着绚烂的朝霞,那朝霞染透了天边的云彩。云彩就从东方展开,像是通向神国的大门。他心中升起一种明悟的微笑:旧的太阳已经离去,新的太阳刚刚升起,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日子,正适合宁静的死去。
这一夜,修洛特倒是睡得很好。他在曙光中醒来,对着天边的朝阳升了一个懒腰。随后少年披挂整齐,在鹰啼的指引下,率领武士们往东而去。
未到中午,他就收到紧急的情报。东方数里外,托特克率领八十名禁卫,已经快要杀穿一个千人营的阻挡,后面两个千人营还不知道能挡住多久。
少年心中一阵暗骂:“这帮出工不出力的王室武士!”
他随即立刻下令,八百武士化为一道洪流,急急往东方而去。
第六十八章 凋谢
奔行大概两刻钟,战场终于出现在眼前。
修洛特登上最近的土丘往下张望,四五百米外,再次出现了托特克高大魁梧的身影。他正率领着三十多个禁卫往前,突击结阵阻挡的王室武士,身后是五十多个禁卫守护的蒂索克。
少年指挥官皱了皱眉。他看到了战场的具体情形,倒也不能说这群王室武士们出工不出力。
他们每三百人结成一个密集盾阵,主要以防御为主。看到托特克率领禁卫冲锋过来,就尽量往两侧避让,避开凌厉的冲锋,消耗托特克的体力。等待蒂索克所在的后队靠近,就又往前反复纠缠,迫使托特克回援。十个盾阵前后交替,不停袭扰。
说白了,这还是一种群狼撕咬的办法,不停袭击,消耗对方体力,以最小的伤亡捕获猎物。
托特克偶然会冲入盾阵中,快速击打几次,打倒靠前的小队长们,然后又在被集群进攻之前撤退。他不会脱离支援的禁卫们太远,防止自己被前后包围。一旦被密集战阵前后包围,失去速度和空间,再无双的勇将也只能坚持片刻。
每次有效的进攻会大量消耗他的体力,给他增添一些新的伤口。但也会让前方的盾阵停滞混乱,失去指挥至少一刻钟。
想要突破这种层层阻碍,要么突击的速度超过盾阵交替的速度,就像托特克现在做的这样,已经有一大半的盾阵被他抛在了后方。如果他的体力足够,再有半个小时,他就能带着国王完全突破。
另一种办法,就是纠缠到天黑。当夜色降临,密集盾阵就会失效,军阵难以配合。在夜战中,武士的个体战力被放大,以托特克的能力,突破就轻而易举。
修洛特招招手,伯塔德点点头,两人早有谋划,计划简单粗暴。
武士们继续行军到位,当低沉的拉弓声再次响起,一切突围都失去了可能。
托特克停下了脚步。他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土丘。两百米外,长弓直指。身穿披风的指挥官站在前方,正是救下阿维特的矮小武士。矮小武士旁边,是他熟悉的三名老对手,举着巨盾的斯坦利,拉开长弓的伯塔德,握着投矛的奥洛什。
“蒂索克,投降吧!”少年取下头盔,露出清秀中带着坚毅的脸。
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当然不是为了注定要死的国王。少年的目光始终看着托特克,如同看着稀世的珍宝。
托特克也看着少年。他的身上满是化不开的血迹,脸上满是尘土,眉间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却始终面如磐石。
无论形势多么艰难,坚定的意志永远不会放弃!
看到修洛特的面容,托特克只是微微惊讶,然后唯一思索,就回忆起少年的身份。他的目光立刻凌厉,接着微微弓身,快速呼吸着,积蓄体力。然后慢慢往前移动,浑身蓄势待发,如同一只准备捕猎的美洲虎。
只有生擒少年,才是唯一脱困的希望!
“原来是你这只小狼狗!原来是你们!”在禁卫们的大盾护卫中,蒂索克恍然大悟,高声大喊。
在南逃的两日中,他反复推演这一场内战的失败过程,却始终没能理清楚事情的脉络。
阿维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山间营寨?克托科的援军为什么会在阿维特手中?修索克的军团为什么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叛变?现在,他终于自认为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原来幕后的黑手是修特尔这只老狐狸!老狐狸和毒蛇勾结在了一起!”
“阴险的毒蛇咬了我一口,奸诈的土狼咬了我一口,现在连牙都没长齐的小狼狗也要咬我一口!说,还有谁?!克察尔那只老毒蛙是不是也背叛了我?”
修洛特的出现,似乎击溃了蒂索克最后的一丝理智,疯狂重新占据了他的眼眸。他激动的挥舞着手中的神杖,武士的镇定再次从他的身上消失。
“告诉我的弟弟,这只小狼狗是他王位的威胁,他是蒙特苏马的转世。他早晚会死在老狐狸和土狼的手上!只有杀了他们...”
蒂索克对着斯坦利大喊,疯狂让他失去理智,却依然没有消除,他刻在骨子里的权谋。也许是畅想着敌人们自相残杀的美妙,他激动挥舞的神杖拨偏了前方的盾牌,露出了明显的缝隙。
“闭嘴!”修洛特再也忍受不住蒂索克对祖父,父亲和阿维特的污蔑与挑拨。他愤怒的挥动战棍,就要抛开原定的计划,下令让长弓武士们齐射,不再顾忌误伤托特克的可能!
“嗖!”一道锐利的闪电带着破空的强音,带着微圆的弧度,瞬息间穿过盾牌打开的缝隙,直入盾牌后的蒂索克,国王瞬间失去了声音!
伯塔德的长弓震颤,他的嘴角浮现出明显而傲然的笑意,自得的看着自己的射击。
托特克听到声音,心中一颤。他转变发力角度,猛地冲向国王,却已经来之不及。
长箭带着颤音,噗嗤一声,斜插入蒂索克的咽喉。然后长箭带着巨大的动能,往斜下一路贯穿,撕裂国王的气管,又从内侧划破他的右总颈动脉。大量的血液就从颈内喷涌而出,涌入邻接的气管。
蒂索克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倒在托特克的手臂上,用力的想要呼吸,却只能喘出大口的血沫。国王在呛水,窒息,失血的三重痛苦下,艰难挣扎了数十秒,终于手中一松,神杖坠落在地,获得了永远的解脱。
伯塔德的笑容凝固了。他刚才瞄准的是眼睛,这样过程会很快,国王也不会有太多痛苦。
斯坦利赞叹的说到:“指挥官一说闭嘴,武士长就射中了蒂索克的喉咙,真是堪比狩猎之神的神射!这可是此战的头功!”
自从两天前一同对抗托特克之后,斯坦利对伯塔德的印象大为改观。他认为对方虽然出身寒门,但确实是不逊于自己的勇士。勇士之间嘛,就应该惺惺相惜才对。
奥洛什撇了撇嘴:“两百米外射中咽喉,这种事我都做不到!你这家伙肯定是瘸腿的老虎抓住瞎眼的兔子,纯粹是蒙的。”
沉静的沧桑武士老脸一红。他只是仰头看天,不再理会羡慕的众人。天空中,正午的太阳高高升起。
三位强大的武士虽然感怀于蒂索克的死亡,他们的内心中却并无太大的波澜。勇士们豪情满怀,只向往更广阔的的天空!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勇士都向往未来,有的人已经把信念和誓言留在了过去。
战场上寂静无言,旧王已死,一切皆休。
托特克捧着死去的国王,鲜血洒满了他的手臂,又顺着手臂一路流下,划过他的身体,直到脚下的泥土。
一切都将归于大地,正如他的誓言。
托特克一动不动,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他低着头,修洛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旁边的禁卫们也失去了动作,就像失去了生机的枯树。
少年等待了片刻,看到雕塑们还是一动不动。他决定主动出击。
“托特克!蒂索克已经死去!我会给他一个光荣而盛大的葬礼!我会给他举行接引神国的祭祀!你来帮助我吧!”
似乎这句话按动了某个开关,托特克终于缓缓弯下腰。他把手中的国王放在地上,轻轻阖上对方因痛苦而睁大的眼睛。然后微微用力,拔出插在国王喉咙上的长箭。
他最后脱去自己的双层盔甲,用铜制的长匕划破自己的内衫,撕出长条的棉布。锋利的长匕划破了他胸口的肌肉,渗出一丝丝鲜血。他的表面没有一丝改变,只是缓慢而稳定的把国王喉咙的伤口包好,又整理了下国王的遗容。
少年的话语卡了壳。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托特克又单膝跪下,最后向国王行了一个效死的礼节。这才站起身,面向少年。
修洛特仔细观察,发现托特克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痛苦,也没有解脱。本来冷硬无情的面庞,现在连温度也失去了,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磐石。
“心如死灰,这下麻烦大了!”少年大感不妙,还在做最后的尝试。
“托特克,投降吧!蒂索克已死,阿维特就是新的国王。我们可以一同效忠于阿维特!如果你投降,总指挥官的职位还会是你的!你有什么想要的,我都可以代替阿维特答应你,比如三级荣耀贵族的身份,或者给你讨个出身王室的妻子...”
少年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威望不够,他就代替阿维特封官许愿,反正阿维特肯定会同意自己的嘛。说到底,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有了这样的猛将,就可以组建一支强力的突击战团,在大战中袭杀对方统帅,取得关键性战役的胜利。这样讨平天下就要容易许多。更何况,托特克的指挥能力也有目共睹。
托特克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携手讨平这个天下!塔拉斯科人,特拉斯卡拉人,奥托米人,米斯特克人,萨波特克人...我们可以一起努力,把他们统统征服!这也是先君蒙特苏马的遗志!”
修洛特急了,费尽心思准备许久,大将就是不投降。他随即想起上一代的武士们都是先君蒙特苏马时期的少年,蒙特苏马在他们心中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和影响。他就开口编纂先王遗志。
托特克点点头,又摇摇头,终于开口说话。
“先君蒙特苏马的遗志是整合这个联盟。他说过,我已经征服了足够的土地,我的子孙后代要整合这个分散的联盟,把它凝聚成一个整体。减少祭司的神权,增加对城邦的控制,减少大贵族的土地,如此才是长久之道。”
修洛特愣了愣,蒙特苏马还说过这些话?自己也是出生王室,竟然一句都没听过。他随即心中一寒:即使伟大如蒙特苏马,一旦身死离去,那么所有对祭司与大贵族的不利记载,都会被悄然无声的抹去。
少年想了想,又劝道:“那你过来帮我们啊!想要继承蒙特苏马的遗志,改革这个联盟,我们还是需要对外的征服,来获得控制军队的威望。你可以帮助我们,来加速实现这个伟大的未来!”
托特克没有说话,他想了片刻,才回答道。
“我的职责是守护国王,但我没有做到。”
“我犯了错误,我不应该在奥托潘围城大营下,推荐阿维特担任南路军统帅,这给了他机会。我也应该劝阻住国王,不让他贸然的选择和阿维特决战,如此一败涂地。我应该早点发现修索克的身份,但是我没有。我应该护住国王南下,我还是没有完成。”
“我许下了守护的誓言,如今誓言没有完成!我承担了责任,现在责任已经失败!身为武士,又有什么可说的呢?那便唯有一死而已。”
托特克的声音终于带上了起伏,他低沉的自语回荡在天地,带着毫不动摇的意志。
少年最后着急的大喊:“国王的尸体你就不管了吗?谁来接引他的灵魂?你的这些战友你也不管了吗?难道放任他们去死?”
托特克闻言点头:“谢谢你提醒我。”
他环顾一圈最后的80名断发禁卫:“我死以后,你们不准自刎,要向新的国王效忠!这是最后的命令!”
禁卫们只是沉默的单膝下跪,低头受命。
接着,托特克面对着少年,认真的说到:“国王的尸体就交给你了。国王是阿维特的次兄,阿维特为了新王的名誉,肯定会给国王一个风光大葬的。
国王不应该强围奥托潘城,这让人心离散,引来其他部族的干涉,也让阿维特趁势而起。这是一切失败的根源,可惜我劝不住他。
经过这场战争,奥托米人元气大伤,对我们再也没有了威胁。你可以跟他们签订合约,救回被俘虏的武士。如果不愿和谈,那么用你的投石机打下希洛特佩克城就好,隔着山林,他们威胁不到我们。不要再围奥托潘的山城!
如果新王准备对外征服,要么去打南方城池简陋的米斯特克人,萨波特克人,他们的财富能让贵族和武士满足。要么去打西方孤立无援的塔拉斯科人,他们的铜矿能让国家强大!
不要先去打特拉斯卡拉人,那里是群鸟栖息的池塘,扔一块石头,就会惊起漫天飞鸟。他们会召集纳瓦人和米斯特克人的援军。圣地乔卢拉感到威胁后,终会选择支持他们。塔拉斯科人的国王很有远见,也肯定会带兵救援。
这柄先祖的神杖对克察尔很重要。如果阿维特需要克察尔的支持,就可以用这柄神杖来换。如果你们打算对付克察尔,就把它好好收起。
最后,先君说过,人死之后,灵魂本来就会去往神国,并不需要谁的接引。有一个这样的仪式,不过是祭司们用来控制人心的手段。
我死之后,请把我简单埋葬,不需要刻下标记,也请你不要举行祭祀...”
修洛特心中震惊,看似冷硬木讷的托特克,原来一直心如明镜!
他这才有些后怕,如果没有蒂索克的牵制,任凭托特克发挥,恐怕自己和阿维特最终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托特克说完了埋在心中多时的话。他的面部终于有了生命的气息,像是挣脱了某种禁锢他多年的枷锁,他终于获得了内心的自由。
他最后抬起头,看着天边美丽的云彩,露出一个生动的微笑。
“武士便如同凋谢的花朵:
花自然地凋谢,我记住了它的美,
我也该安然的死去,留下我的美。
因为花朵,从不会贪恋人间的美丽,
她只会在一个美丽的日子,
选择宁静的死去...
”
说完最后一句,托特克自然的举起右手的铜匕,轻轻滑过自己的脖颈。他任由鲜红静静流淌,静静看着遥远的天空,微笑着,流露出看到回忆的惊喜,然后无声倒地。
少年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间,泪水从他的眼眶滑落。
这是花的凋谢,在最美的时节。这是武士之死。
第六十九章 落幕
正午的阳光依旧温暖,清秋的风却带着微微的寒意。
阳光下,散落的武器泛着寒光,留下武士最后的晶莹。清风中,泛黄的树叶轻轻落下,带走众人无声的告别。
开始于奥托潘大营的出征,发展在勒曼河畔的等待,高潮是山间营寨的激战,直到现在,一切落幕,王与武士皆归于尘土,正如雨季的终结。
过了良久,修洛特才默默上前。他轻轻合上托特克的眼睛,手中触摸着武士冷硬的脸,鼻中又一次闻到熟悉的血腥味,忍不住微微一声叹息。
身后的奥洛什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修洛特,再雄壮的美洲虎也会老死山林,再高飞的雄鹰也会坠入尘泥,我们都会有这一天。能够为自己的信念而死,反倒是一个武士的幸运。我也期待着这么一天!”
修洛特点点头,从激荡的情绪中平复下来。伤感从他的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坚定。这是一场以身作则的教导,告诉少年,何为武士的意志,何为信念与守护!
刚强塑造着他的灵魂,终于把来自后世的脆弱彻底抹去。
他又走到蒂索克的尸体旁,看着那张沾满泥土的脸。初遇时无上的国王,如今平凡的躺在地上,再也看不出任何高贵。少年摇摇头,他对国王的死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既然是你死我活的敌人,那便该死。
修洛特捡起地上的神杖。它有着细长的木身,沧桑的纹理,杖顶是黄金的基座,基座上镶嵌着一圈珍珠大小的黄宝石,组成太阳的轮廓。少年想起阿维特,便也伸出手指,在神杖上一弹。
一声清越的金玉颤鸣,响彻了原野,也跨越了时空。
这是先民的神杖,传承了数百年,是神权的象征。
在祭司团主导一切的部落时期,这把神杖就在祭司间代代传承。而到了湖中都城建立后,这把神杖就一直保存在大神庙的总祭司团手中。当国王和总祭司团保持着亲密的关系时,总祭司就会以守护神的名义把神杖赐予国王,宣示总祭司团的支持。
这种亲密的关系就如同蒂索克和克察尔。而获得总祭司支持的代价,就是王权的退步,神权的扩张。
实际上,在蒙特苏马另造神杖之前,这把唯一的神杖也代表着来自于神权的王权。历史上的十五位阿兹特克先君,其中有一半都是祭司出身,或者是出身王室的祭司。
修洛特记得,国王曾经用过这把神杖,在圣城和祖父表演过神的交流。那时候,数万武士都满脸敬畏,低头不敢直视。可见神权早已深入人心。
少年皱了皱眉,一想到神权和总祭司团,他就感到很棘手。
这种祭司的权威,并不是来自某一两个人,而是整整一个阶层。在这个时代,祭司是最有文化的阶层。他们的权力来自对各种知识的占有,对祭神丰收葬礼婚姻仪式的举行,还有对神话和天象的解释。
祭司的权力,来自对文化的完全垄断!
有了这样的权力,祭司们就可以影响王室的继承,分流城邦的税收,占据大量土地和村庄,还拥有着大批追随的武士,持续操纵着平民的人心。
少年作为声名远播的五级土狼祭司,他的麾下就有五百追随武士。为了供养这些武士,他也必须获得财富和土地。
“回去和阿维特好好商量商量吧。墨西加社会还处于百家争鸣的文化启蒙之前,华夏的文官制度是不存在的,连科举的基础都没有。相比于阶级固化的大贵族世袭,祭司团至少还吸收了一部分优秀的平民。”
“未来对于祭司们的权力,只能限制和引导,不可能完全抹去!”
少年正在思考着未来的规划,却听到奥洛什的一声轻咦。
“咦!修洛特,快来看,这是什么?”
少年闻声看去,却看到百无禁忌的奥洛什正在蒂索克的身上摸索检查。
他意外的从国王的怀中,摸出一大块折叠好的精致棉布,上面满是勾勒的图画和标志,带着胭脂红染料的特殊香味。
这一大块精致棉布相当于三百可可豆,或者一百块玉米饼,只有国王和大贵族才能把它当成记事的纸用。而胭脂红染料的价格更为昂贵,堪比旧大陆的黄金。
“等这次回去,就研发造纸技术,给文化传播提供载体。”少年思忖着。
随后,他接过精致的棉布并展开。这是一份巨大的设计图,上面画着一块立体的祭石圆盘。
从距离标记中看,圆盘直径约三米,高度约一米,盘顶刻画着五个太阳的历法祭图。顶端再往上,是预计要放上去的守护神雕塑,或者献祭的石台。祭盘侧面则是十六幅君王的战斗图像,刻着高大威严的国王和被击败的渺小敌人们。
每个君王身上都带着神灵的标记,如战神的华丽头饰,原初太阳的变幻烟雾,羽蛇神的三色长羽,还有死神的红色长舌。前十五幅自然是阿兹特克历史中的十五位先王,第十六位则是蒂索克自己。
君王的脚下,满是跪倒或着死去的敌人。敌人们都有着不同的名字标识,象征着君王所征服的城邦和土地。蒙特苏马脚下死去的敌人格外的多,密密麻麻的标记把场景写满。
而蒂索克的脚下,暂时只有两个名字:希罗特佩克和奥托潘。不过他给自己留的空间很大,显然有着远大的抱负。
“这也是蒂索克坚持围城的原因之一吧!”修洛特看着图像上,早已画好的奥托潘武士和标记,微微感慨。
即使舍弃了王旗,放弃了大军,一路仓皇南逃,蒂索克也没有放弃这份设计图。密密麻麻的设计标记,显示着他所投入的心血,他对神学的寄托。可惜,这块历史上有名的“蒂索克之石”再也不会出现了。
“历史已经永远的改变了!”转念一想,少年又有些振奋。“现在是我们的时代!”
战斗结束,接下来便是整军。
修洛特让斯坦利收降剩余的王室禁卫,这些武士的忠诚和战力都是顶尖。也许,阿维特会以他们为种子,再次重建断发禁卫营。
他又让奥洛什去整理三千王室直属的武士,等会要带着他们一起向北返回。
最后,他赞许了伯塔德的神射,并让自己的武士长去挖坑,掩埋托特克的遗体。他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削出一块木头墓碑,再用小刀刻画起方块的汉字。
又过了一个小时。军队整备完毕,修洛特也准备返程。
他最后停留在托特克的坟墓前,看着没有名字的墓碑。
“这里埋葬着一位真正的武士。他有着最绝世的武艺,最纯粹的心灵,还有面对死亡的美丽。现在,他已经为信念而死,请不要打扰他的安宁。”
这里又有谁能真正看懂这上面的汉字呢?汉字无法速成,就连伯塔德也没能学会多少。修洛特自嘲的一笑,这不过是写给他自己的纪念。
最后,少年用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他无声的问自己:
“我的信念是什么?”
“我的信念也是守护。现在,我要守护我的父祖、好友、爱人、追随者...所有我所在乎的人。在未来,当我登临王位,便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这个国家与文明!”
他看着浅浅的坟墓,想起武士凝固的微笑,再次对自己发问。
“当抉择出现时,我能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死吗?”
修洛特沉思片刻,设想着前路的艰难困苦,还有未来的疾病和殖民者。少年默默而坚定的点头。
“我能。”他转身离去,真正以武士和统帅的姿态。
四千大军随即开拔,往三日外的北方营寨而去。旧日已经落幕,新的时代正在开启!
第七十章 秋收、粮食与归降
十月是雨季的终结,阳光终于慷慨的洒落大地,照亮回程的路。
十月也是收获完成的季节,是农民们获得粮食的喜悦。此时,修洛特正站在山丘上,遥遥看向南方。
那里是墨西加谷地的边缘,田野上已经满是枯黄的玉米杆,隐约能看到农民在田间忙碌,拾捡收漏的粮食。季风中带着谷物特有的清香,那是丰收的味道。那是墨西加人的土地。
在墨西哥高原,玉米的秋收往往开始于九月中,然后在九月底完成。这将是农民一年中最主要的口粮,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而当他转身继续向北,眼前只有连片荒芜的田地,已经满是枯草的原野,还有一座在奥托米人游击中化为灰烬的村庄,和村庄间隐约的白骨。
这些奥托米的村庄在战火中注定要毁灭。如果他们不接纳奥托米人的游击队,就会被视为敌人摧毁。而一旦接纳,墨西加人的惩罚也会随之而至。这片土地就这样在漫长的交战中,变成了没有人烟的鬼域。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便是奥托米人的土地。”少年幽幽一叹。
而在靠近大军的地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百具枯瘦佝偻的新鲜尸体。前锋的武士们正在更换磨损的黑曜石锐片。
就在刚才,大军的前锋突然遭遇到一队奥托米人游击小队的袭击。
两三百衣不蔽体的奥托米民兵,手持着石矛木棍,胡乱的疯狂嘶吼着,突然从山林间扑出来。他们被十几个奥托米武士驱使着,一头撞在前锋的美洲虎战士和直属武士阵前,随即被战棍无情的击打,化为地上温暖的尸体,连一丝伤害也没有造成。
他们就像落入篝火中无害的蛾子,只发出一声噼啪的炸响,然后就变成了灰烬。
民兵们刚刚和墨西加的武士接战。躲在最后面的武士们就毫不停留,转身逃入了山林。他们已经完成了驱使民兵送死的任务。
野狗的嚎叫在山林间回荡。它们双眼通红,早就吃过尸体,此时被大规模的军队吸引,远远的吊在后头。根据它们狗生中贫瘠的经验,这些危险的两足野兽会彼此厮杀,然后给他们带来新的食物,便正如刚刚结束的战斗。
修洛特带着遮蔽面容的头盔,披着土狼祭司服,握着黄宝石的神杖。他踩了踩前方的土地,泥土已经在阳光下微微发干发硬。比起雨季中柔软陷脚的泥地,这种地面走起来要舒服的多,也更适合武士们的战斗。
“这种进攻毫无意义!林木疏朗,地面干硬,天晴无雨。民兵们完全没有地形的优势,数量也不够,他们不可能对墨西加的武士们造成任何伤害。奥托米人完全疯了!”
少年看了看那些瘦成芦柴棒一样的民兵。这些农民甚至不能称之为兵。他们只是虚弱无力,饥饿到疯狂的灾民。
“农民们今年一定非常难熬。战争对食物的急剧消耗,再加上一整年的大荒,在新年之前,十个农民里至少得死掉三个,剩下的则在死的边缘。”
伯塔德感慨着。沧桑的武士长出生于平民阶层,对农民的疾苦感同身受。
“即便如此,为了战争,奥托米的贵族们还是会夺走农民最后的口粮,让更多的人饿死。他们要填充因为围城而一片空空的仓库,还有他们自己的餐台。”
“这么说来。”修洛特有些皱眉,“如果我们离开希罗特佩克城,他们不但不会赈济当地的农民,反而会拼命掠夺,填补自己的粮仓?”
“当然!希罗特佩克城也被我们围过四个月,后来又被迫交出了三十年的贡品。因为围城,他们去年的秋收就没有完成。
今年春耕种了一些,前两个月刚收获了一点南瓜和大豆,但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玉米未收,祭司和贵族们又抓住机会发动了反叛,再次和我们交战。现在两军对峙,田野要么荒芜要么烧毁。希洛特佩克城内,最多还有四个月的粮食!
如果不征缴农民的口粮,一旦被我们的军团再次围城怎么办?为了自己的生存,贵族们会毫不留情的让农民去死!
现在也是他们最不在乎死伤的时候。奥托米人这么疯狂的游击,就是在有意减少民兵的数量。与其让民兵们消耗粮食,或者白白饿死,倒不如让他们对我们造成些伤害,更免得饥民们发动骚乱。这就是贵族的道理!”
伯塔德的眼中是平静而深沉的怒火。
征战数十年,他早已看惯武士的生死,却无法原谅贵族的残暴和平民的艰苦。他希望着改变的发生。想到希望,武士长默默看了修洛特一眼,便不再说话。
少年蹙眉沉思。他想起决战前的庙算,阿维特教导过他,什么是指挥官的视角。在指挥官的思维中,生命不过是计算的数字而已。
按照他和阿维特原本的计划,大军会与奥托米人和谈,救回负责殿后的卡萨尔以及三千直属武士,再用粮食和奥托米人交换俘虏。和谈之后,便全军南下,撤离奥托米人的土地,快速进入都城,在首都正式继承王位。
最后,控制首都的粮食供应,收服阿托托尼尔科的三万大军。
但现在看来,他还需要仔细想一想,对于希洛特佩克城究竟该如何处理。这座城邦已经陷入了最虚弱的时候,也有着最后的疯狂。
行路匆匆,两人从已经冰冷的民兵尸体旁走过。武士们没有花费时间掩埋自己的敌人,也对民兵身上可能存在的零碎物品毫无兴趣。
大队武士刚刚行过,后面的野狗群就一拥而上。它们早就等待的不耐烦了。不过这一次,它们并不需要从土里费力的刨出尸体。
无声的思考了很久,少年才再次发问。
“既然粮食不足,希洛特佩克城的贵族们为什么要急忙发动叛乱,他们真的愿意为了奥托潘城牺牲自己?”
伯塔德看向了西方的山林,那里是奥托潘城的方向。他思考着已知的情报。
“最主要的原因是仇恨,祭司们对墨西加的军团恨之入骨,贵族们和武士们也是。”
少年想起被拖走的祭盘,那些割面起誓的祭司们。还有被收缴的大堆贡品,里面许多都刻着贵族们的家纹。最后是三千男丁的祭品,以及那些跟在他们后面哭喊的亲人。
“另外,奥托潘城和塔拉斯卡拉人一定给了他们某些许诺。比如粮食的补给,又比如军队的支援。如果墨西加的大军撤走,他们也能从附近的农民和野人部落中,不留活路的掠夺出三四个月的粮食。”
少年回忆着奥托潘城下,那无数燃烧的村庄和田地,还有那一夜里,数万平民送死的残酷。这些是他无法忘记的经历。
“奥托潘城还有多余的粮食?他们差一点就粮尽了。”少年明显不相信。
“城邦的诺言又哪里能算数呢?奥托潘城当时走投无路,自然会想尽办法欺骗和许诺。现在,他们肯定也在竭力搜刮着自己境内的农民,消耗自己的民兵,防备墨西加人或者塔拉斯科人的进攻。
至于特拉斯卡拉人,先不说他们是否愿意。在阿托托尼尔科邦没有打通之前,他们便是想给奥托米人运输粮食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少年点头赞同。虽然漫长的围城战争拖垮了墨西加人,但是国力的巨大差距和对农业生产的彻底破坏,也让此时的奥托米人山穷水尽。希罗特佩克城根本无法指望许诺的支援。
“既然奥托潘城和希罗特佩克城不是一条心,这里面就大有作为。且把他们分开来处理!”
墨西加的内战刚刚结束,奥托米的外战却还要继续。世间的形势变化,一切也会随着改变,只看顺应形势的人如何去做吧。
匆匆三日行军,山间营寨终于再次出现在修洛特眼前。在壮阔的夕阳下,少年的指挥旗高高举起,带着国王的尸体和神杖,四千军队士气高昂。
而在眼前,山间营寨的规模再次扩大。密密麻麻的营地扩展开来,不同城邦的旗帜飘扬在营地间。
数以万计的城邦武士正驻扎在外围。他们面黄肌瘦,带着行途的疲惫,却仍有着武士的精悍,此时正充满希望的生火做饭。炊烟就从营地间升起,映照着傍晚的霞光,预示着晴朗的明天。
“看来,外围的两万城邦武士已经归降。粮食便是军队的命脉,谁控制了粮食,谁便控制了战争的力量!”少年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
看到归来的大军,沿途的武士们纷纷上前。他们恭敬的向土狼祭司和军团指挥官行礼,又面带敬畏的偷瞧着国王的尸体,还有少年手中闪耀的黄宝石神杖。
修洛特则带着胜利者的自信笑容,一一点头回应。
“现在,我们的力量又壮大了!墨西加的武士们将再次统一在王旗之下,让所有的敌人瑟瑟发抖。”
第七十一章 响宴
回到大营,正是晚饭的时候,空气中满是烤玉米饼的清香,烤苋菜的草香,还有烤辣椒的辣香。
修洛特嗅了嗅鼻子,一路奔波,他也有些饿了,但眼下还有正事要忙。
他让伯塔德去安置军队扎营做饭,奥洛什去看望父亲的伤势,自己则带着斯坦利,先去中军大帐回禀军情。
刚进入大帐,少年就看见阿维特威严的坐在王座之上。一周不见,好友越发的沉稳,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国王的威仪。他目光扫过,便让人遍体生寒。
大帐两侧分坐着许多将领,左侧是王室直属,右侧是各城邦团长。众将互相低声交谈,简易的木桌上都已经摆上大杯的冷可可,看来晚宴即将开始。
修洛特微微一笑,老友阿卡普也坐在阿维特的附近。
阿卡普略显消瘦,却神采焕发。决战之前,他被派出去安抚联络周围的城邦军团,看如今大营附近的数万城邦武士,这个工作肯定完成的不错。
看到少年进来,阿卡普也是面露喜悦,冲少年点了点头。
阿维特附近有四个位置,最靠近他的一个座位还空着。剩下的两个,分别坐着两位王都来客。
靠近王座的位置上是一名三十多岁的武士。他面容清瘦,脸型方正,仪态庄重,神情始终严肃,眉宇间有一种霸气。此时,他正微微抬头,仔细打量着进入大帐的少年,眼中闪烁着智慧和思索。
另一个位置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祭司,竟然也穿着五级的土狼祭司服。他容貌俊俏,脸上总是带淡淡的轻笑,看起来不太亲切,却有一种玩世不恭的贵气。此时,他也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少年。
看到年轻的贵族祭司,身后的斯坦利重重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显出几分不屑。那贵族祭司也撇撇嘴,不看斯坦利一眼。
随后又进来两名武士。他们抬着蒂索克的尸体,放到大帐中央。高原的秋季不算寒冷,蒂索克死去三日,尸体已经带上了淡淡的尸臭。
大帐内刹那无声。前排的军团长面色复杂,后排的高级武士们则站起身来查看。众将注视着旧王的尸体,一时沉默无言。
“王,蒂索克已经战死,托特克也已自杀。这次南下幸不辱命,您已经是唯一的王了!”
修洛特单膝跪地,头微微低下,双手把神杖捧起。如此正式的场合,各部将领聚集一堂,必须维护国王的威严。
满帐的军团长们顿时一阵惊呼。仿佛直到此时,直到亲耳听见少年的回禀,他们才能确定蒂索克真的已经死了,那具尸体真的是国王。
王座上的阿维特眼中闪起兴奋的光。他站起身走近,轻轻接过神杖,交给身后的侍卫,再双手把少年托起。
“你此行辛苦!是这一战的首功!”
王者朗声称赞,他握着修洛特的手,凌厉的环顾着营帐中的诸将。
“这是我的爱将修洛特!他是圣城大祭司修特尔的孙子,是我最爱的学生,也是我长女的未婚夫!来,诸位共饮此杯,敬我凯旋的武士!”
营帐众将面色肃然。他们端起桌上的可可,一同站起身,刚要举杯饮下,便又停顿片刻,面面相觑:这该怎么称呼?
还是那位上首的严肃武士反应的最快,他迅速抓住了关键。只见他走到近前,把陶杯高举到过胸膛,认真低头行礼:“敬殿下!”
众人这才一同低头行礼:“敬殿下!”然后一口饮尽满大杯冰冷的可可。
鲜红的可可汁从众将嘴角滴落,这是武士和贵族的饮料,也是诸神的赐予。冰冷的可可中会加入特制的果汁调色,再加上蜂蜜、香料和辣椒调味,宛如神的血液。
众将整齐的高声敬礼,给了少年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种仿佛喝醉了酒的微醺。
他坚毅的低头回礼,便闻到空气中蜂蜜的香甜,香料的刺鼻,和辣椒的辛辣。想起冷可可的苦辣香甜,少年心中一阵抽搐,面色发苦。不过刚才的微醺感倒是一下子没了。
阿维特这才走近蒂索克的尸体,看向那张苍白带血的面容,闻着淡淡的死亡气息。他的喜悦慢慢消退,眼神中逐渐流露出深沉的哀伤。
这毕竟是他同胞的次兄,有着儿时十几年的温情。纵然后来因权力反目,彼此视对方为仇敌,曾经的温暖回忆却无法抹去。
“也许,只有面对死去的敌人,面对毫无威胁的尸体,温情才会再次从王者的心中流露出来,给残酷的权力斗争披上温情脉脉的外衣。”
修洛特看着发自内心哀伤的好友,心中感慨着。
“带回这么一具尸体,总好过带回一个终将被阿维特变成尸体的兄长。这样至少能给好友多保留一点温情!”
过了许久,阿维特才从回忆中醒来。他的眸子重新恢复冷漠。
“旧王已死,一切罪孽自然有神的审判。把尸体带下去,让祭司们防腐处理一下,毕竟还要带回王都,归葬于王室的墓地。”
“记得让各营指挥官和队长都去看一看,让他们确定蒂索克已死!”
亲卫低头领命,便带着尸体出帐而去。大帐内又恢复了活泼,比刚才更多了一丝兴奋。
阿维特亲切的拉着少年来到王座附近。阿卡普,严肃武士,贵族祭司,三人一同欢迎致意。
“来,修洛特,给你介绍一下。”
阿维特一手拉着少年的手,另一只手用力拉住严肃武士的胳膊。严肃武士便连忙低头,向王者行礼。
“这是我忠诚的武士吉利姆,是世袭贵族出身,从小追随我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去年他一直在王都替我策划大局。克托科援军中的两千家族武士,就是他的安排。
吉利姆这些年劳苦功高。夺军之战我们能赢的那么容易,可是要多亏了他!现在他过来帮我谋划,大军的情报工作就交给他了。”
听到阿维特的称赞,吉利姆庄重低头,再次向王者行礼。
修洛特闻言心中一动,这是好友的绝对心腹,未来的情报头子。
自从阿维特起兵之后,不再需要顾忌蒂索克的猜疑,昔日出征塔拉斯科的老部下便纷纷聚集过来。修洛特已经认识了许多将领,但是像今天这样隆重介绍的,也只有吉利姆一人,可见对方在阿维特心中的地位。
少年便也低头握拳,面色庄重的向吉利姆行礼。
然后吉利姆再次严肃认真的回礼。
看到两人来回的正式行礼,旁边的青年贵族祭司呵呵一笑,打趣着。
“既然都是雄鹰,也不必学着火鸡扑扇翅膀,让我们直接飞翔吧!”
听到这句话,吉利姆默不作声。
修洛特微笑着,冲青年祭司点头致意。
他心中却有些疑惑:“这是从哪里来的富贵公子?不谙世事,竟然把我和吉利姆都比作火鸡?这倒是比我还鲁莽单纯。”
阿维特也闻言笑笑。他一手拉着修洛特,一手指着贵族青年介绍到。
“这是大神庙总祭司团六人长老之一,乌格尔的幼子,来自王城的世袭贵族,乌戈斯。现在也是首都的五级土狼祭司。他这次前来,是作为战争祭司加入大军,特地为联盟出力。”
听到总祭司团,六人长老,这些关键信息。少年心中思索,若有所悟。他看了阿维特一眼,好友微微点头。少年再回望乌戈斯,脸上便绽放出笑容。
“刚来到营地,就听说殿下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容貌不俗,确实是鲜花般的武士。”乌戈斯矜持的对修洛特评价着。
吉利姆也严肃的点头赞许。
“殿下能研发投石机和长弓,确实擅长机巧。创立文字,能见学识渊博。在大营中提出结束战争的口号,可见通晓人心。这一次射杀旧王逼死大将,更是勇武异常。
我再敬您一杯可可,愿学者之心不坠,智者之心不改,武士之心常在!”
说罢,吉利姆就再再次满上一杯混合可可,面容庄重的把陶杯举过额头,再一口饮尽。
看到吉利姆如此,少年也只能一声轻叹。他同样满上一杯混合可可,行礼喝下。精神顿时一振,香甜满溢口鼻,苦涩回荡舌尖,灼热燃烧胸腹,心中再次抽搐。真是太难了!
阿维特笑眯眯的看着两人的礼节。
他心中暗笑,修洛特素来只喝加了蜂蜜的热可可,对辣椒和香料尤其敏感。现在少年暗自抽搐的表情可瞒不过他。
“可可虽然是贵族和武士的饮料,但到底流落尘俗,大神庙的祭司们并不爱饮用。”乌戈斯也跟着喝了一点可可,继续插话道。
“我在圣城的大神庙曾经饮用过总祭司团的圣水,那是真正来源于神的赠礼,必须斋戒三日才能喝到。每次喝过,便会有飘然欲飞的感觉,和神灵共享着心中的欢快,又不像神烟般留下头疼,真是无上的珍品。”
少年一愣,听起来,这像是某种特制的药剂,让人感到心情愉悦。他好奇的发问:“圣水从何处而来?又如何才能喝到?”
乌戈斯神秘的笑笑,眉目间颇为自得。
他看向阿维特,点头行礼:“圣水当然来源于神赐。等尊贵的国王在都城参加即位典礼,总祭司团自然会恭敬奉上!”
阿维特哈哈大笑,拍了拍乌戈斯的肩膀。修洛特则暗自记下了“圣水”的名字。
晚宴随即开始。战争期间,没有太多华丽的饮食,只是食物种类丰富,分量足够。
修洛特先吃了一块玉米薄饼加胭脂仙人掌。这种仙人掌是胭脂虫的最爱,口感更为柔软鲜翠,带着清甜的爽口。这是用来开胃垫肚子的。
然后他摊开一块卷饼,往里面添加美味的黑穗菌玉米,鲜香的松间蘑菇,炙热的烤小鹿肉,再抹上新鲜的山野蜂蜜。仔细卷好后,咬一口鲜嫩酥软,甜而不腻,又有着淡淡的清香。这是少年最爱的主食。
感觉到六分饱之后,少年再取了两串新鲜的菠萝烤肉,撒上淡淡的辣椒粉。菠萝的酸甜让人振奋,微辣的火鸡肉经过炙烤,微微带着脆皮,也足够香软。这算是不腻的副食。
随后,少年想了想,又盛了一碗番茄蘑菇汤,他还是喜欢番茄的微酸和蘑菇的鲜滑。这算是饭后的汤食。感觉着已是九分饱。
最后,少年在香甜的仙人掌果和香草的巧克力间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两种仙人掌果。因为现在正是十月,是仙人掌果刚刚成熟的时节。
他将仙人掌果用井水微微冰凉之后,破开果皮,一口咬下。
青白的果肉是清甜的汁水,就像夏天的西瓜,紫红的果肉是糯甜的肉实,更像秋天的火龙果。随后一阵淡淡的飘飞感涌上少年的脑海,这是仙人掌果特有的微微幻意,带来片刻的迷离。
宴会到了酣畅处,众人都喝过龙舌兰酒,大帐内就喧哗起来。
阿维特便从王座上起身,挥动手中的神杖,如战棍斜指,做出战舞的起手式。
各城邦团长和直属将领们便会意起身。
武士们并排而立,呼和着鹰鸣虎吼,挥舞着盾牌和战棍。他们跳动着激越的步伐,不时彼此相击,带起战阵的轰鸣,又熟练的错开,用力踏动地面,显示着动作的敏捷与力量。
斯坦利敲击着厚重的战鼓,沉闷的鼓点跃动出战阵的激昂。
阿卡普吹奏起优美的陶笛,悠远的笛声飞扬到天地的远方。
修洛特高唱着古朴的神乐,清越的高歌萦绕着远古的苍凉。
乌戈斯低吟着华丽的咏叹,优雅的轻歌描绘着四季的变幻。
这是武士们对战阵的歌颂,对先祖的追思。所有经历过的苍茫大地,所有变幻过的季节缤纷,都如同画面般展开在过往的回忆,像那河流般交错过众人的心湖。
众将便尽情战舞,在舞蹈中心心相惜,他们放声齐奏,在合奏中不分你我。直到彼此相近,酣畅处再无介怀。化作放肆长啸,激烈处垂泪高歌!
这便是武士的共鸣与感动,迷失着,微醺着,逐渐忘记了自我,只剩下集体共同的战意!
修洛特也高歌畅饮。畅快处,他就把陶杯一掷,夺过斯坦利的战鼓,敲击起喜多郎的响宴!少年在低吼中回唱千年,然后不知不觉醉倒在地。
当他醒来,夜风带着些微的寒意,身上正盖着阿维特的披风。他环顾大帐,满是醉倒的众将,再看向上首,是王座上笑吟吟的阿维特。
“我的无双武士,今天的晚宴如何?”
刚刚睡醒,少年心中还满是宴饮的快意和肆然。
他哈哈一笑,赞叹道:
“酒酣拔剑高歌起,歌词激烈振天地。
雄志深知大业成,霸心尚思猛士倚。
群儿逐我声悠扬,起舞四顾何慨慷!”
阿维特呵呵一笑:
“修洛特,不必又说些听不懂的话,晚宴到底如何?好是不好啊?”
“当然是极好的!今天宴会前,我带来蒂索克的尸体施威过盛,众将敬畏服从,又难免心有戚戚。
宴会如此尽兴,城邦与直属的将领能欢聚一堂,祭司与武士一起同饮共唱。众将就都能敞开心扉,消除心中的芥蒂。”
“晚宴之后,人心便尽数归于你了!”
接着,修洛特抚掌赞叹:“连我今天晚上都被你灌醉了,出了这许多肆意姿态,真是难以想象!”
“不对!不对!我从没有这么疯过。”少年陡然明悟,“阿维特,你在这酒中下了药?!”
王座上的王者笑而不语。吉利姆便从王座的阴影后转出,向少年深深鞠躬,又庄重的大礼致歉。
第七十二章 议事上
修洛特看着吉利姆的行礼致歉,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这一次,他没有回礼。他心中凛然,对吉利姆打起十分的警惕。
虽然心中警惕着吉利姆,少年却并没有再看情报头子一眼。
他略一思忖,就一把抓住阿维特的胳膊,满脸无奈的抱怨:“阿维特,你竟然对我下药!至少先告诉我一下啊。”
王者的笑容顿时凝固。他微微偏头,有些心虚的看向情报头子。
“这只是一点祭司们常用的迷幻药剂,能让人敞开心扉,彼此信任,放松酣醉,也能让宴会更加尽兴。殿下放心,使用剂量很小,对武士强壮的身体并无伤害。这是在下的建议,再次向殿下致歉!”
吉利姆继续行礼道歉。他面容庄重,如同处理国事,有种发自内心的坦荡。
修洛特看着吉利姆的坦荡表情,稍作思考,再次低头回礼。
他心中苦笑,阿维特的这个老部下确实不简单,第一次见面就把大家都放倒。以君子之心行坦荡国事,却又任何手段无所不为。如果还生活朴素,热爱工作...
少年继续看了看吉利姆朴素的武士袍和一丝不苟的行装,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转念一想,就把情报头子的危险等级调到最高。他在心里暗暗标记:一位只要清水、面包和工作就能生存下去的圣徒。
阿维特呵呵一笑,从王座中起身。他再次一手一个把两人抓住。又让亲卫唤醒睡的正香的阿卡普。
宿醉后的阿卡普显得有些茫然。他呆呆的接过一碗醒酒的西红柿汁,下意识的喝光,然后用手揉揉额头,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今晚的宴会真是畅快!我从来没有如此喝醉过。看来和大家一起畅饮胜利,确实是人生乐事!”
看到等待着自己的三人,阿卡普温润的面庞泛红。他继续以手扶额,现在还有些头晕。
修洛特下意识的看了吉利姆一眼,对方却面色如常,庄重肃穆。
阿维特轻轻一笑:“走吧,我们去偏帐中商议下后续的计划。”
进入偏帐,篝火早已点好。四人围绕火塘坐定。
上一次聚议,还是在决战之前,那时候众人满是激动和紧张。而现在,一切已经改变。少年看着彼此平静的脸,发自内心的升起一种振奋,这是对未来的自信和期待。
军事力量是战争的根本。大家首先讨论起战斗的伤亡和现存的兵力。
“双王之战,王上的家族武士阵亡了三百多人,蒂索克的断发禁卫只剩八十,双方的贵族战团无人受伤,直属武士中有数十人战死,四百多人轻伤。这一战之后,蒂索克的一千雄鹰战团和七千直属投降,归顺的民兵也约有一万。”
吉利姆恭谨的汇报着统计的数字。他的数学很不错,阿维特便乐得把繁复的统计工作交给他。
“外围的城邦军团纷纷归顺。不过由于缺粮和游击,城邦军团损失很大,现在也必须休整。从奥托潘大营返程的两万城邦武士,现在只剩下一万七千人。其中特奥蒂瓦坎军团损失最大。四千武士一路艰难,还参与了决战,现在只剩下三千出头了。”
阿卡普认真汇报着,看了一眼修洛特,少年也抬头看他。两人对视,都有些心疼。
阿维特思索片刻,伸出手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
“特奥蒂瓦坎军团此战出力很大!修索克团长也负伤在营地。我已经让最好的战争祭司去治疗他了。我会晋升修索克团长为三级荣耀贵族,再给他两个沿湖的富庶村庄,赐予六千人长的布匹给三千武士们。损失的一千武士,我也会给他补齐!”
修洛特便再次下拜行礼,代替父亲感谢国王的慷慨。
吉利姆看着这两人相得的一幕,目光在阿维特和少年的脸上停留,默默思索着什么。
直到少年行礼完毕,吉利姆才再次汇报。
“王上,现在我们手中已经有了两千贵族战团,两万七千直属,两万五千城邦,足足五万四千武士!还有近五万的民兵。整个墨西加联盟七分之四的力量都汇聚在我们手中,这是一只无敌的大军,天下没有任何势力可以正面抗衡。为王上贺!”
听到五万四千武士的数量,修洛特振奋异常,他看看阿维特和阿卡普,两人的脸上也满是豪迈的自信笑容。
只有吉利姆仍是一脸庄重,他行了个祝贺的礼节,继续严肃的说道。
“然而,这次奥托米人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年半之久,战士们精神疲惫,军心早已怀念家乡。
我们在奥托潘城下的漫长围城里损失了四千多武士、在勒曼河畔塔拉斯科人的战斗对峙中又损失了一千武士。在奥托潘城撤退的路途中,三千城邦武士离散迷路,或者缺粮被俘。然后在王室内战中战死了八百精锐武士。加上其他零散的战斗,这次出征已经折损了足足九千墨西加武士!
现在卡萨尔还带着三千直属武士在最西边的山间营寨,对抗吉奥瓦率领的数千奥托潘武士们。至于民兵的损耗,虽然并不重要,但也肯定超过两万。”
修洛特点点头,这次奥托米征战,死于战阵的武士其实只有一半。奥托潘城下的围城损失中,超过一半武士都是死于雨季的恶劣环境和水土不服的疾病。大军撤退时,武士们的离散也都是艰难的山林行军环境造成的。
九千武士伤亡,其中近四千多都是折损于艰难恶劣的山林雨季,还有恶劣环境造成的缺粮。奥托米人的游击则放大了环境的威力。由此可见环境地形对大军损耗的巨大影响。
实际上,一旦两军结阵对战,久经战阵的墨西加武士们常常能够以少胜多,凭借更高的训练程度和更骁勇的士气,以较少的损失打出漂亮的杀伤比!就如同少年的初阵,还有勒曼河的阵战。
“这次南下,从两万散出去的武士那里,我得到新的消息。舟师部队已经从勒曼河畔接回了六千民兵。折损的四千民兵有两千战死被俘,还有两千迷失,散开在勒曼河北岸的山林间,不知具体情形。
现在水军正在南方距离三天处的一个河口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塔拉斯科人的渡河来的很迟,也没有过于追杀殿后的民兵们。他们只是占据了河边的营寨,窥探着虚弱中的奥托潘城,等待着墨西加大军的消息。
我认为塔拉斯科人很可能会继续奥托潘的围城。依托奎采奥湖和勒曼河,他们的粮道要方便的多,现在又是旱季。奥托潘的粮食估计只能维持三个月,奥托米人正在疯狂的搜刮粮食,更西更北的奥托米人城邦应该也在组织援助。”
修洛特汇报着勒曼河流域最新的情报。
阿维特蹙眉沉思,如果让塔拉斯科人围攻奥托潘城,这究竟是利是弊?他希望能够尽量消耗双方的力量,又不能真让塔拉斯科人捡了桃子,彻底征服奥托米人。
现在鞭长莫及,王者并没有考虑太久。他朗声一笑,激励着三位亲信:
“这次出征确实折损不少,但我们的敌人损失更大!奥托米人的四个邦都被我们彻底打残。武士损失过万,村庄人口减半。
未来数年,奥托米人都会被饥荒困扰,无法供养起现在的武士数量。整整两代人都会缓不过来。他们再也构不成威胁!同样,塔拉斯科人也没有占到便宜,河边一战足足折损了一万精锐民兵,一千武士。”
闻言,阿卡普赞同一笑,吉利姆严肃点头。
少年面色不变,心中却响起一句叹息:“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战争进行了两年,饥荒也已经开始,原先的一百万奥托米人,最后能剩下的绝不会超过四十万。”
吉利姆再次低头行礼,严肃的进言。
“另外,大军聚集,每天的粮食供应是个大问题!
王室内战的消息应该在传往首都的途中,接下来,大军的粮食运输必然会受到影响。我们现在有十二万人一月的粮食。旱季的粮食储存损耗较少,每月在一成多,运输损耗则看路程。我粗略估计粮食能维持大军一月的用度。
而现在,为了节省粮草消耗,我有两个建议:其一,移动大军到希罗特佩克大营,依托方便运输的水路。其二,解散大部分民兵,裁撤山间营寨。
同时,王上曾经向武士们许诺过结束战争,让他们回家。王者不可轻易违背诺言,解散部分武士也势在必行!
而最关键的一件事,请王上速速整军南下,直入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在都城正式即位,控制联盟的心脏!掌握了都城就控制了人心,掌握了都城的大粮仓,就控制了军队。
等到首都在握,掌控联盟的粮食。现在和特拉斯卡拉人对峙的前线,阿托托尼尔科邦的一万六千武士,四个八千人团也会自动归降!”
修洛特点头赞许,也提出新的建议:
“我们可以和奥托潘城和谈,但希洛特佩克城应该围下。
一来,希罗特佩克城中极度缺粮,最多还剩下四个月的食物储备。二来,这里有水路连接的优势,方便粮食运输。交流方便,也更容易被首都直接掌控。三来,攻下这里并驻军,就能彻底把奥托米人驱逐回西方山林,同时就近震慑北方的瓦斯特克人。四来,这也是对希洛特佩克城背叛联盟的惩罚。
如果我们错失现在的机会,等到希洛特佩克城补充完粮食,想要再次围攻下来,就又要漫长的等待,面对难以预估的变局。”
阿维特轻轻点头,陷入了沉思。一切等待着王者的裁决。
第七十三章 议事下
篝火明灭,四下寂静,只有武士们巡逻的声音,转眼已经夜深。
修洛特看着好友沉思的脸,静静的等待着。成大事者,谋与密室,败与疏忽。真正决定国家的大事,都只是在寥寥数人的领袖核心中商定下来,再由骨干团队推行开去。权力核心处稍微一点倾向,就决定了万千性命的生死。
良久,阿维特脸上一肃,已经做出毋庸置疑的决断:
“派出军团,招降并救援卡萨尔的三千直属。派遣使者,与追击的奥托潘军队和谈。同样派出使者,联络阿托托尼尔科的王叔特洛尔,告知蒂索克的死讯,要求其归顺,承诺他的权位不变。
我会和城邦团长联络几日感情,移动大军至希罗特佩克大营。在那里,我会聚集分散出去的直属武士。解散城邦武士团和三万民兵。
我会许诺土地,募集自愿留守的城邦武士们,再分出王室直属,凑齐一万两千武士,一万五千民兵,继续封锁希洛特佩克城。
派人召回舟师,留几十条小舟预警勒曼河,顺便接引迷失的民兵。大队舟师立刻绕道特斯科科湖,从坦彭河急速来到河边大营。
一旦舟师汇合,我会率领王室直属的两万多武士南下,水路并进,前往湖中都城!”
三人行礼听令。纷乱的局势已经被理清。决断既然定下,墨西加的战争机器即将重新运转。
阿维特又考虑片刻。随后,他拉起修洛特的手,亲切的说。
“修洛特,你刚刚南下擒王归来,本来想让你休息两天。但我仔细思考,还是要让你领军去西方营寨。你的身份足够招降卡萨尔,同时代表我和奥托米人和谈。”
少年坚毅的点头应诺,指挥官必须在不断的战争中成熟。低烈度的战争正是锻炼自己这样新手指挥官的最好方式。
“你现在有多少武士?”
“八十断发禁卫,一百一十长弓卫队,两百圣城美洲虎,七百铜矛武士,三千王室直属。”少年心中计算着,详细到十位数。
阿维特笑了笑。
“断发禁卫和铜矛武士交给我。大军汇集,我需要增强忠诚的中军力量。特奥蒂瓦坎的三千武士都交给你。原来希罗特佩克大营的四千直属武士也交给你。
斯坦利我要留下来。巴尔达已经投降,就交给你,他是卡萨尔的副将,正好派过去招降卡萨尔。
敲打了这两周,那个猿猴一样的库卢卡已经足够乖顺了,现在也给你。他在大营中当过指挥官,可以让他负责这四千武士。至于是当指挥官还是当副官,你自己决定。
对了,最近又做出些长弓,长弓卫队给你补回到一百五十人。这样你就有了一万多墨西加武士。奥托潘城邦的吉奥瓦手中最多也就七千奥托米武士,足够你压制他了。”
少年大声领命,喜悦中有些忐忑。
这一次,自己竟然要统帅一万多武士!他知道自己的能力还远远没到这个等级,不过有伯塔德,奥洛什,库卢卡,巴尔达这些宿将辅助,行军打仗倒是不用担心。等会把具体的领兵官职位分出去,自己只抓住几个将领,然后一边领军一边学习就好。
阿卡普的脸上满是欣喜的笑容。带领一万多武士,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团长。圣城特奥蒂瓦坎最多也只能凑出五千多武士来。墨西加的权力核心在首都三城,在那密集的湖区人口,和庞大人口所供养的数万武士。
吉利姆庄严的表情终于流露出惊讶。
他恭敬的行礼劝诫:“王上,十三岁的军团长,带领一万多的大军,这在联盟的历史上可从没有过啊!”
阿维特笑着摆摆手:“修洛特生而知之,并不是普通的少年。这次南下有功,威望也足以服众。更何况,这一路主要以势取胜,并不会有激烈的大战。吉利姆,你不用担心!”
看出国王决心已定,吉利姆只能低头行礼,不再多言。
“修洛特,你知道这一次面对的吉奥瓦是谁吗?”阿维特笑吟吟的看着少年。
“吉奥瓦?是谁?”少年只是从父亲的口信中听过这个人。
“就是你初阵时,对面奥托潘军团的指挥官。当时你跟着我,只是一名随军的祭司。不过一年多,现在就轮到你指挥大军,统帅卡萨尔和巴尔达,去压制吉奥瓦了。怎么样,我没有亏待你吧?”
阿维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目光中带着王者少有的柔和,甚至近乎于温情。
“阿维特,你真好!”少年看看左右,阿卡普和吉利姆正微微低头思索,注视着闪烁的篝火。他犹豫片刻,就快速的拥抱了下好友,然后恢复了正式的姿态。
阿维特温和的笑了笑,脸上露出几分满意,然后又恢复了国王的严肃。
“诸事已定,今天的议事就到这里吧!修洛特,你抓紧时间去看下你的父亲。时间紧迫,明天大军就要开拔。”
修洛特点点头,向阿维特行礼告别。他冲好友笑笑,就急匆匆出帐而去。
行军途中没有女眷,大帐的将领们都被侍卫照料着,盖上棉毯睡的正香。
账外是漫天的星斗,灿烂的银河划破天空。在这片星空下,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中,还发生着什么呢?
修洛特看向东方,那里有颗最明亮的星星,带着淡淡的橘黄色,那是木星。少年点点头,能看到木星,证明现在已经十点以后了。这是罗马神话中的天父宙斯,华夏神话中的福星,印度教神话里的上师。
星空下,总有些先行者正在引领着文明的进步。无论是大航海开启的欧洲,还是文明正在初兴的美洲。
遥想片刻,少年又步伐匆匆。他走到特奥蒂瓦坎的营地,寻找到团长的大帐。熟悉的护卫们和他打着招呼,带着他所不熟悉的敬畏神情。
进入大帐,修洛特首先看到躺在木床上,被绑成粽子一样的父亲,他吃了一惊,上前用力握住父亲的手。
“父亲,这是谁做的?”
“除了你的奥洛什老师,还能有谁。”修索克面色有些苍白,不过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我的儿子,这次南下,你擒杀了蒂索克和托特克,这下在墨西加武士中可算是威名赫赫了。但你可要小心王室的贵族武士们,他们和蒂索克的关系说不清楚。就像你在木板上画的这颗树,树高了,反而容易折断啊。”
“我会小心的,父亲!”修洛特满不在意的笑笑。自己代表着历史的进步。这些阻碍历史进步的人终究会被抛弃。
连续的胜利,已经让少年飘然了。
旁边的奥洛什撇撇嘴,他把手中的汉字木板往草堆上一扔。
“修洛特来了,不要再看这什么令人头大的文字,说完话你就赶紧睡吧!”
修索克微微一笑。少年这才注意到奥洛什正坐在篝火的对面,刚才他正举着木板,让不能动弹的修索克看着汉字打发时间。
“父亲,你觉得这文字怎么样?学起来如何?”
“这文字很不错。不需要人说话或者翻译,就能够把很多事情记得清楚,也能把这些事情讲的明白。就是有点难,连我学起来都很吃力,你的奥洛什老师就更不用说了!”修索克胸口动不了,只能点头赞许。
“说的好像你比我聪明多少似的。”奥洛什不满的在旁边嚷嚷,“这两天我虽然只认识了几个字,但你也没好多少。第一天学的第三天就忘了!这不还是一样?”
修洛特微微叹气,武士们手握武器不读书,汉字也确实很难。
等大事忙完,就先招收一批孩子和少年教导,以后肯定要让文字进入卡尔梅卡克贵族学校,然后再普及到特尔波奇卡尔利平民军校,最终建立一整套学堂体系。汉字的本土化简记拼读也要加速完成。
“我的儿子,你写的这一套文字,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少年的脸微微一红:“是我自己发明的。”
“哈哈,我可爱如山猫的儿子!我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虽然比别人家的孩子聪明很多,但也没有到能随手发明文字的程度。看看这些组合形制,看看这些书写规范,定然是千百年研究,一代代传承下来的。
你是遇到了先民的传承?还是接受了天神的赐予?”
看着父亲微笑的询问,少年不知怎么的也笑了。
“天神的赐予吧。出征的日子里,我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有天神从西方遥远的大湖中走来,他有着和我们一样的黑头发和黄皮肤,同样的黑眼睛,但是眼睛有四只。他的眼睛能看透一切迷雾与黑暗,能看透星星与大地。
天神就一边看着世间万物,一边轻声告诉我该怎么写。他每夜教我一百个字,教导我整整一个玛雅月,等我学会了两千字。他就从梦中飞天而去,去往西方两万里之外的繁盛天朝。临走时,他对我说,终有一天,你要去往西方,寻找梦的根源!”
修索克脸色严肃的听着少年口中的神话。他的神情专注而庄严。
直到听到儿子说完,修索克才慎重的说道:“四只眼睛的天神?难道是第一纪元的巨人?既然你接受了天神的恩赐,那么天神的要求就一定要完成!
两万里的路程太过遥远,可能要走十年之久。你的年纪还小,经历的事情也少,这么远你是走不来的。等你和公主成婚,一切都安定下来,我就替你去走一遭!”
看着父亲认真而坚定的眼神,听着他毫不犹豫的承诺,想到他现在负伤后还动弹不得。少年忍不住心头一酸,低头埋在父亲身上,轻声的说着。
“父亲,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天神说了,西方是无边的大湖,没有大船,谁也走不过去。这个任务,就交给后代们吧!”
经历了这许多生死变迁,父子俩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奥洛什也时不时插一两句,连营帐内的篝火也温暖起来。
而在另一个偏帐,篝火已经渐渐熄灭,帐中变得冰冷。空旷的偏帐中,阿维特坐在王座之上,端详着两把不同的神杖。每当看到黄宝石的神杖,他的眉头就不由得皱起。
“王上,不用心急。”吉利姆跪坐在王座的阴影里。“乌戈斯的到来标志着大神庙六人祭司团的分裂,乌格尔就是对付总祭司最好的武器。”
“嗯。乌格尔确实可以取代克察尔。”阿维特面容冰冷的点头,“但是这两个我都不想要。”
“王上,神权的影响传承已久,并不是一天可以消除的。我们要扶植大祭司团的威望,剥夺总祭司团的权力和土地。但总祭司团本身还是要留着的,两个祭司团彼此制约,不能让神权合一,进一步威胁王权。”吉利姆的声音始终平稳。
沉默片刻,阿维特无声的点了点头。
也许是被阿维特的点头所鼓励,吉利姆继续进言到:“王上,您似乎特别喜爱修洛特殿下?”
阿维特冰冷的脸融化了一些:“嗯,小修洛特跟我说过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位第一个统一天下的神裔国王!那神裔国王手中有一块精美的璞玉,他就把璞玉雕刻上神符,贯注上自己的神性,塑造成型。这块璞玉就变成了传承国家的绝世宝玉!”
“您的意思是...”吉利姆低声的询问,他已经猜到了国王的意思。
“修洛特就是那块精美的璞玉,我就是那个统一天下的神裔国王。我会把璞玉雕刻成型,变成拥有神性的绝世宝玉!”想到少年的成长,阿维特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您真的准备把国家交给他吗?决战之前是为了以防万一。您毕竟春秋鼎盛,还能统治联盟几十年。而出自正妻的奇马尔皮利殿下也有两岁大了...”
听到这里,阿维特皱了皱眉。
“修洛特殿下背后有大祭司一系,本身又有宿慧和杰出的才能,现在尚未成年,您已经让他统帅军团。等到他成年,天空中就有了两个太阳,山林中有了两只美洲虎,恐怕这不是联盟的幸运啊...”
阿维特神情变幻,笑容的面庞逐渐冷硬。寒意慢慢在大帐中蔓延,正如渐渐熄灭的篝火。
寒冷持续了很久,直到王座上的王者又一次想起托特克那不可阻挡的巨斧,想起生死间自己最后回忆的美丽少女,还有紧接着少年舍身忘死的救援...
王者的笑容这才微微恢复,微笑中带着另一种杀机。
“吉利姆,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王,我并无私心。我只是不愿内战再次发生。太阳只要有一个就够了。”吉利姆庄重的伏倒在地上,平静的回答。
“我愿意相信,你没有私心。记住,太阳只能有一个,另一个可以成为月亮。墨西加的山林太过狭小,而天空就足够两只雄鹰飞翔!”
“吉利姆,今天的话就留在今天,以后不准再提,除非你再没有以后。”
“遵从王的命令。”吉利姆心中轻叹,随即庄重的行礼,然后再次归于阴影。
阿维特继续看了一会,就把黄宝石的神杖掷在地上,神杖传来叮咚的鸣响。随后,王者拿出红宝石的神杖,目光温和的看了片刻,便对着一百克拉的星光红宝石轻声自语。
“以先祖蒙特苏马的名义,终此一生,只要你不背叛我,我便把你雕刻成传承天下的宝物!”
第七十四章 公元1482年的尾声1-发现刚果
公元1482年,八月下旬,南大西洋的几内亚湾海上。
当修洛特乘坐舟师,刚刚登陆希洛特佩克城南方的时候。在遥远东方的万里之外,七艘卡拉维亚帆船刚刚越过赤道。它们借着东南信风的力量,逆着微弱的几内亚湾暖流,执着的向南远航。
这些卡拉维亚帆船长度大约二十至三十米,宽度六米到九米,长宽比约为3.5:1,只能算一种小船。在这个比例下,船只的平衡力极高,速度及机动性都比较适宜。帆船的重量大约五十吨,只有单层,装备着两根船桅,船桅上则挂着地中海常见的三角帆。
此刻,在温和的季风下,卡拉维亚帆船的船帆微微张开,带动着小船们以4节的中速向南行去,每小时可以跑7.4公里。如果风力足够,灵巧的小船甚至可以跑到惊人的8到9节。
这种船是航海先驱葡萄牙王国的有力武器,被广泛的用在近海和中海探索。从北大西洋到南大西洋,从葡萄牙外海的圣克鲁斯岛到几内亚湾的圣安东尼奥,卡拉维亚帆船一路向南探索,寻找着前往富饶东方的道路,也寻找着传说中强大的约翰王的国度。
眼前的这支船队同样如此,它们刚刚越过赤道附近的洛佩斯角,此时正继续向南,寻找着新的陆地和海洋。而在七艘帆船的桅杆顶端,葡萄牙王室的旗帜正高高飘扬。
旗帜的中心是白底蓝十字。蓝色十字由五组十一个排成盾形的比占组成。这些形似银币的比占,象征着最初独立的葡萄牙王国,拥有自主发行货币的权利。
而旗帜的外圈是绿色花纹的阿维什十字,加上十二个整齐排列的黄色城堡。阿维什十字象征着阿维什王朝的开创者,大帝若昂一世。他是以阿维什骑士团长的身份继承的王国。而黄色城堡则象征着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王国,曾经联系密切的共同先祖。
赤道的阳光带着温暖的信风,照射在最大的帆船上。虽然早期火炮的已经在驱逐摩尔人的战场上广泛使用,这艘探索船上却并未装载。探索船并非为战斗而设计,上面的吨位十分有限,需要留出空间装载更多的食物和水。
在帆船甲板的前方,一位面色沉郁的华服中年白人,正屹立在船头,默默注视着远方的海天。他头戴扁平的船长帽,脖子上是银制的天主十字项链,身穿整齐得体的红蓝船长服,腰间是礼仪的佩剑。纵然处在炎热的热带,他依然牢牢的扎紧了领口,袖口和裤腿,腰间的系带勒出他挺拔的身姿,一丝不苟的看着前方。
船长的身后是忙碌的船员,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水手爬上高高的桅杆,观察远方的海岸线。
在这艘两桅帆船上,主桅杆在前,高度大概为18米,副桅杆在后,高度约为15米。在晴天的甲板上,一个优秀的水手能看到30多公里,而每爬两米的桅杆,就能再多看1公里左右。因此,没有望远镜,这艘船的最远视距就是40多公里。
这只探索的船队,就一直保持着离海岸线四十公里以内的安全距离,沿着西非大陆蛮荒丛林的边缘,往南坚持着探索。
在船长后方十几米处,桅杆的阴影下,一个华服青年热的满头大汗。他脱下贵族帽,解开自己的领口,擦了把满头的汗。然后悄悄掏出一个水壶,畅快的灌了一口兑了酒的清水。
“啊哈!资深水手布鲁诺·康,你竟然敢偷酒喝!”在华服青年身后,突然冒出一个短发的水手。那水手浑身精悍,脸庞晒得泛黑。他身上只穿着水手短衫,腰间别着一把摩尔人的弯刀,此时正瞪大了眼睛,低声的嚷道。
“嘘,小声点。资深水手保罗!你想让尊敬的迪奥戈·康船长发现吗。这该死的鬼天气。”被保罗吓了一跳,布鲁诺又擦了把脸上的汗。
“那就让我也喝一点。快,给我尝尝,我们已经在船上呆了足足两周!fodesse!(即fxxk的意思)这太阳都快把我烤熟了,也只有你们贵族子弟还能有点酒喝。”
保罗的眼睛却只直勾勾的看着水壶,情不自禁的伸出手。
“行吧,给你尝一口...该死,够了,够了,别喝了!我就这半壶了。”
“啊,fodesse!赞美圣母。我终于又尝到了酒的味道。”保罗最后用力的倒了倒水壶,舔了一口壶口的水滴,意犹未尽的回味着。
“该死!”布鲁诺一把抢回空空如也的水壶,摇了摇,没有任何水声。葡萄牙人特有的忧郁瞬间袭来,他的心在刹那间憔悴。
“tenhosaudades!我怀念着!失去了你让我如此惆怅。”
保罗在旁边咧着嘴,哈哈大笑。他一把搂住布鲁诺的肩膀,使劲抖了抖青年的身体。
“我说,布鲁诺兄弟,你应该和船长学一学。看一看船长的神情和动作。”说着,资深水手保罗往船头的方向努努嘴。
“看那忧郁的眼神,深沉的面容,略带伤感的情调,真是完美的葡萄牙男人。如果我姐没有嫁人,我一定把我姐塞给船长。她一定会疯狂的!”
“你想的倒美!尊敬的迪奥戈·康船长可是皇家贵族贡萨尔维斯·康勋爵的私生子。他是真正的贵族后裔,又怎么可能娶一个没有姓氏的平民姑娘!”
保罗撇了撇嘴,他也知道这不现实。“你不也是有姓氏的贵族,怎么也和我这种平民混在一起。”
“我们又如何能相比。”布鲁诺·康无奈的苦笑,“虽然我们都是一个家族,但我的祖父早就在和摩尔人的战争中战死了,我的父亲也是个穷困潦倒的私生子。我所有的财产,也就是这套祖父传下的衣服了。对了,快松手!别把我衣服弄坏了。”
“这样啊,那如果我的姐姐没有嫁人,我把她嫁给你其实也不错,你人其实还行。对了,她很好看的!”保罗看了会布鲁诺,低声嚷道。
布鲁诺微微一愣,似乎有片刻动心。随即,他面带怀疑的,看着保罗粗壮的脸:“你姐长得和你一样?”
“怎么可能!她是南方海岸法鲁镇上最美的姑娘。当然,和我一样都有着些许摩尔人的血统。”
布鲁诺用手摩挲了下蓄起胡须的下巴,他倒是不排斥摩尔人的长相,反而觉得比伊比利亚的糙姑娘们长得更精致一些。
“该死,但你刚才说她已经结婚了!?”
“是啊,她是结婚了,嫁给了小镇的铁匠,也有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那你还说什么!”布鲁诺怒目而视。
“唉,fodesse!死了,都死了。前几年一直打仗,然后黑死病就传到南方。我姐的丈夫死了,我侄子死了,我侄女死了,都死了。就我姐一个挺了过来。tenhosaudades!我怀念那两个孩子。”保罗叹了口气,凶悍的水手表情沉重。
想起恐怖的黑死病,那一次次反复收割生命的浪潮。两人一阵沉默,他们都有熟悉的亲人死在其中,所有欧洲人都有熟悉的亲人死在其中!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浸入葡萄牙人最常见的伤感里。
“仁慈的圣母保佑!tenhosaudades!”布鲁诺划了个十字,转而问道。“那你姐现在怎么样了?”
“fodesse!她现在整天套着黑纱,一个人躲在小镇的家里,也不出去见人。我有点担心,想着把她嫁出去要好些。”保罗粗壮的脸上带着愁苦。
“一个人躲在小镇里!?那可千万要小心。”布鲁诺也担忧着保罗的姐姐。
“宗教审判所在四处抓女巫。像这样单身的女人,丈夫孩子死了,自己还活着,很容易就被审判所盯上!万一有邻居举报,惹来审判所那群疯狗,就是万能的主也救不了她,肯定会被送上火刑架。”
想到宗教审判所的残酷,两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又一齐沉默下去。
过了片刻,布鲁诺才建议道。
“我住在首都里斯本的平民区。首都可是座七万人的大城!每天人来人往,到处是各个王国的商人。人们互相都不认识,也互相不关心。这次探险,你多攒一点钱,在我家附近买间屋子,到时候把你的姐姐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也能照顾点你们。”
“哈哈,布鲁诺兄弟,就等你这句话!放心吧,钱我早就在攒了。”
精悍的水手保罗咧开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拍了拍腰间的弯刀,又从怀中掏出两个带血的金手环。
“刚到黄金海岸的时候,我就看到当地的土着有好多的金子。那时候船队行程比较紧,没寻到时间。等到我们在加纳停下,修建埃尔米纳城堡的时候,我就和水手们寻空出去了一趟,屠了两个土着的村子,这些土着可比摩尔人弱多了!”
“看看这两个大的金手环,就是土着村子里地位最高的老女人手上的。大家刚过去,我一眼就看到了,冲上去就是两下快刀,把碍事的东西都剁了,其他水手们谁都没能抢过我!”保罗继续咧嘴大笑。
听到这句话,布鲁诺有些震惊,他急切的问:“有活口逃出去吗?黄金海岸我们还没站稳脚跟,别引来强大的部族。”
“fodesse!怎么可能。又不是第一次干活的生手,伙计们已经熟练的很了。老的小的死的活的,连一只鸡都逃不出去,最后都堆一起一把火烧了!”保罗依然满脸灿烂。
布鲁诺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反正教宗也说过,死了的异教徒才是好的异教徒,杀了也是为天主做贡献。”
随后布鲁诺看着保罗手中的金手环,瞳孔中映照出黄金的贪婪光芒。
“这是真的金子?这么大?”
“真的,我早就咬过试了。等我回去,就带着姐姐去里斯本找你,买间新的大房子。”保罗单纯的笑着,期待着未来的美好生活。
“tenhosaudades!我怀念你!我竟然错过了发财的机会!”布鲁诺又陷入了真诚的伤感。随即,他想到了什么,热切的看着保罗。
“等回去的时候,你们要再是出去,一定喊上我一起啊!”
“好,布鲁诺兄弟,只要你娶了我姐姐,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们一起找黑土着发财!”保罗给了布鲁诺一个兄弟的拥抱。
“是一起为天主效力。仁慈的圣母保佑着我们!”布鲁诺又划了个十字。
聊过一起发财的计划,两人间的气氛明显热络了很多。
布鲁诺想起在王都的见闻,决定分享给自己未来的妻弟。
“前段时间,国王的辛特拉宫附近聚集了很多外国人。”
“前段时间?老国王死了,新国王即位了吧!”保罗想了想,他也听其他水手说过。
“对。高贵的阿方索五世国王已经回到主的国度,仁慈的若昂二世刚刚即位。若昂二世真是像恩里克王子一样的伟大人物,这次出航就是他的资助。尊贵的迪奥戈·康团长便是在教宗和国王的意志下,寻找去往东方的路,找到强大的约翰王的国度,夹击邪恶的奥斯曼人。”
布鲁诺的脸上满是对英雄和国王的向往。
“呸。fodesse!去找约翰王没问题,听牧师说那里是流淌牛奶与蜂蜜的土地。但傻子才回去和凶悍的奥斯曼人拼命。自从在北非劫掠时遇到过一次奥斯曼人之后,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们了。”保罗凶悍的脸上满是忍不住的后怕。
“奥斯曼人这么厉害?我们葡萄牙人可从不畏惧敌人,王国的独立就来自无畏的战斗!”布鲁诺明显有些不服气。
“这么说吧,奥斯曼的大军杀我们,不比我们杀这些黑土着要难多少。无边的骑兵,连绵的步兵,千百的火炮,还有新式的火绳枪。要不是我们的船跑的快,大伙就得留在北非的海边了。”保罗叹息着,对奥斯曼人的强大由衷的感慨着。
“唉,不过说实话,这些黑土着也不好对付。铁质的武器,战象和骑兵,还有恐怖的丛林与疾病,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上摆子,人就没了。什么时候,要是能遇到比黑土着更富裕更虚弱的部落就好了!”
“fodesse!这样我们就可以把他们都送下地狱,一把火烧个干净,然后再抢个痛快!”
保罗的眼中满是对财富的渴望。至于异教徒的生命,虔诚的信者只看着他们的痛苦,哈哈大笑!
布鲁诺撇撇嘴,他觉得保罗缺乏英雄气概。便随即转移了话题:“这次仁慈的若昂二世即位,西班牙人也派来了使者祝贺。”
“呸,卡斯蒂利亚人就是随时发情的公牛,摩尔人撑不了多久了,马德里的审判所早就准备好了。这头公牛找不到其他的目标,现在一直看着王国留口水。fodesse!他们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唉,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王国早就合并了,现在他们创造出了个新名字,西班牙,espa?a,就是拥有财富和矿产的国度。”布鲁诺的贵族姓氏,让他有机会接触到更多的知识。
“呸,foda-seaovelha,espanhol!x羊的西班牙人!”
“天主啊...贵族和平民始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种群,从血脉上就天生注定了!”布鲁诺幽幽的想着。
由于恩里克王子的遗泽,葡萄牙的探索队中始终有大量的小贵族子弟。实际上在各国的海军中,此时葡萄牙船队最为含蓄和文明。后世的人很难想象,那些纯粹由社会渣滓组成的西班牙探索队里,究竟是什么群魔乱舞的地狱模样。
没有任何一个葡萄牙人能忽略西班牙的威胁,咒骂西班牙也是大家的共同乐趣。两人小声骂了一会,布鲁诺才继续讲些新奇的见闻。
“仁慈的若昂二世即位之后,从商业城邦来了一个叫哥伦布的流氓水手。这家伙听说国王支持航海,反复想要求见国王,说什么要向着西方行船,到达印度!”
“哈,他一定是酒喝多了,满嘴的魔鬼谎话。哥伦布?没有姓氏,fodesse!还是个平民?!”虽然没有见过哥伦布,但这不妨碍保罗对城邦人的憎恶。
“对。听说是商业城邦一个羊毛纺织工的儿子,船上厮混多年的流氓,没有船的船长,没有货物的走私商人。他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世界是圆的,就要国王资助他,往西驶入大西洋深处,寻找通往印度和中国的路。”
布鲁诺开着玩笑,嘲笑这个城邦流氓是大家生活乐趣的来源之一。
“哈,fodesse!商业城邦的人都是把灵魂卖给魔鬼的撒旦信徒。他们是囤积粮食,压低物价,到处放高利贷的邪魔!他们就该被送上宗教审判所的火刑架!”
布鲁诺赞同道。“这个人只是个夸夸其谈的流氓,我们葡萄牙人都是沉默的实干派,最不喜欢这种成天嚷嚷的话痨。辛特拉宫的贵族们根本就没有理睬他,直接让他滚了!”
保罗也笑了,他摆出船长凝望海天的姿势,轻声呼喊。
“fodesse!tenhosaudades!我怀念你!约翰王你在哪儿。”
就在这时,桅杆上的水手突然大声呼喊:“前面的海水变了颜色,有淡水河口!”
沉郁如雕塑的迪奥戈·康这才骤然活了过来:“船队左转,靠向海岸!水手长,分发武器!各级水手战斗准备!”
布鲁诺和保罗立刻停嘴,贵族水手和平民水手同时展现出老海狗的利索。
他们接过弯刀,钢弩和火绳枪,抓住船间的绳索,脸上带着浓浓杀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不到两个小时,一条浩荡的长河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长河宽度足足有十公里宽,一眼看不到边际。它从丛林深处浩荡而来,汹涌汇入大海。河流尽头处是开阔的河漫滩平原,寥寥的炊烟正从遥远的村庄升起。
“天主!这么大的河!这条大河是哪里?你有听过相关的传言吗?”船长迪奥戈·康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前些年在黄金海岸归化天主的丰族翻译,严肃而急切的询问。
那黑皮肤的土着翻译努力想了很久,才结结巴巴的用新学的葡萄牙语回答。
“特别大特别长的巨河,只有遥远传说中的扎伊尔河!nzadikongo!
第七十五章 公元1482年的尾声2-探险家的石柱
扎伊尔河,刚果河,黑非洲最长的河流。它横贯东西,一万里长,两百米深,河口处宽达二十里。从更新世形成以来,两百万年间,刚果河汹涌的流淌着。它完整的见证了人类的起源,孕育了史前的文明,也保留着恐龙最后的遗踪。
而今天,它第一次出现在西方探险家的眼中,见证着新时代的到来。
探险队长,旗舰船长迪奥戈·康默默的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有淡水的河流,就有人烟和部落。这条河流究竟通往何处?尽头处又是什么?此时还无人知晓。
船队首先在河口处逡巡了一阵,暂时没有发现危险的敌人或者野兽。水手观察了遥远的炊烟,确定那里需要深入雨林。随即,船长迪奥戈·康指挥着旗舰,带领船队驶入河口。
“布鲁诺·康,测量水深!”迪奥戈·康威严的下令,他是这艘船的国王。
资深水手布鲁诺开始手忙脚乱的把绳索牢牢绑上铅锤,然后扔进河里。保罗在旁边帮忙。绳子快速下沉,很快到了尽头。
“船长大人,绳索用尽了。”布鲁诺恭敬的报告着。
“系上备用缆绳,继续测量。”船长的旨意必须绝对服从。在大海之上,有两项矛盾的铁则,一是等级森严,二是一人一票。
水手们又是一阵忙碌,直到加了三次缆绳,绳子才终于松软了起来,铅锤到底了。
“多少?”
“三次缆绳,唔,230米!”布鲁诺掰着手指算了一会,才震惊的喊道。他能够计算基本的数学,这也是船长喊他测量的原因。
二百三十米!众人面面相觑,这种河流深度,甚至超过一些近海的水深。
船长迪奥戈·康沉静的点了点头,这种惊人的深度,世界上所有的船都无需担心触礁。他便指挥着探索船队沿河而上,寻找炊烟的来源。一路上,测量的水深始终保持在两百米左右。
两岸是密集的雨林,雨林间是飞翔的鸟儿,隐约的野兽,装死的鳄鱼,还有无处不在的嗡嗡蚊群。
布诺鲁嫌恶的看着河面上的蚊子们,它们已经聚集成肉眼可见的蚊团,发出旋风般的嗡啸。暖风从帆船间吹过,带去鲜活的人味,蚊群嗡嗡的逐渐靠了过来,像是嗜血的精怪。
“这些该死的热带蚊子!一个都有我指头那么大,被咬一口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布诺鲁把贵族帽子带严实,然后把领口、袖口和裤腿扎好,把身体藏在贵族的长衣中。
“嘿,布诺鲁兄弟。作为男人,流血挨刀都不怕,你还怕什么蚊子!”保罗大大咧咧的穿着一身短打,毫不在意的用手驱赶着蚊群。“我现在有些怀疑,我姐如果跟了你,到底能不能生活幸福。”
“该死,等你姐跟了我,到时候自然就知道!对了,你说,这里的土着有金子吗?”布诺鲁看着不知何处升起的炊烟,心中的渴望如猫在抓痒。
“肯定有!但不知道有多少。fodesse!上次我们忙活了一晚,结果就两块金子,根本不够分。大伙差点干起来。”保罗也期待的看着远处的炊烟。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手摸了摸腰间的弯刀。
就在这时,河岸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精瘦的土着武士。他头上戴着红色的羽毛,就像戴着一篷草丛。脖子上环绕着一圈骨头项链。这些都是资深战士的象征。
土着武士的左手举着一块半人高的长木盾,右手握着近两米的长矛,顶端是一掌长、半掌宽的铁质矛头,精铁在阳光下闪动寒光。他全身只系着一件兜裆布,却用厚厚的泥浆和粪土抹匀全身,蚊群平静的从他身旁飞过,偶尔有一两只落在他手上,就像乖顺的宠物。
土着武士随手把蚊子捏死,扔进嘴里。雨林各部落里有悠久的食蚊传统,因为蚊子多到可以搓成面团。蚊子是最好的蛋白质补充品,来源又远比狩猎稳定。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河面上巨大的船,还有船上隐约的白皮人。
部落祭司们提到过西北各部飘在水上的船,也提过遥远东北高原上,发出巨大轰鸣的武器。所以,他知道这是船,而不是野兽。但是这么大的船,带着这么大两块布,还有白皮肤的异族人?
看到岸边的土着武士,保罗的眸子一缩,抄起武器桶中的早期火绳枪就开始装填。旁边的布鲁诺有些疑惑。
“保罗,你要做什么?”
“fodesse!满头鸡毛的铁矛土着!这是真正的硬茬子,扎人又快又狠,我上个弟兄就是这么没得。趁他现在发傻,让我来干死他!也省的后面上岸遇到。”
不到半分钟,保罗就装填完毕,点好火绳,俨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火枪手。他把火绳枪架在船舷上,开始单眼瞄准。
“船长还没发话,别发傻!”布鲁诺急切的按住火绳枪,便要阻止。
“让他射!”船长迪奥戈·康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旁边。也许,虽然他的眼睛看着船外,耳朵却始终把船上的一切听的分明。
布鲁诺乖乖的缩了手。保罗一愣,看了下船长威严的脸,手微微发抖,随后还是扣下扳机。
在扳机的带动下,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火绳,火绳立刻点燃黑火药。瞬间一声巨大的轰鸣,一颗铅弹以200米每秒的初速发射出去,动能迅速在空气阻力下变成热能,不到一秒,发烫的弹丸嗖的一下打击在距离土着武士近十米外的地面上,溅起一篷泥土。
“枪法不错!”
船长点了点头,近两百米距离上的射击偏差不到十米,确实是精锐的火枪手。由于没有膛线,早期火绳枪的精度只能在百米内维持。火绳枪超过这个距离后,想要有效杀伤,就只能靠大规模射击的概率覆盖。
听到巨响,看到溅射的泥土,土着武士下意识往后一个闪身。他两步飞驰,弓身躲在一颗树后,继续等待了十几秒,没有再听到轰鸣的袭击。
他这才从树后起身出来,面对着河上的大船,挥动手中的长矛木盾,愤怒而无奈的咆哮着。而在帆船的甲板上,是服装整齐,带着佩剑的贵族船长,还有举着火绳枪,别着短刀的残忍水手。
这幅画面是如此的有象征意义!就在刚果河的见证下,一个新的时代已经降临!同样的画面还会再次出现,在安哥拉,在南非,在津巴布韦,在莫桑比克,在蒙巴萨,在索马里兰,然后走出非洲,到达红海沿岸,到达印度,越过斯里兰卡,到达香料群岛,越过马六甲海峡,到达菲律宾,到达台湾,直到最后的日本和中国。
当后来人打开世界地图,沿着重要的航路,看到一连串西方名字的山峰、岛屿、海峡、港口和殖民地,或许会有所感怀,那曾经发生过的探险与征服!
在欧洲的探险船和战舰的进攻下,美洲会被无情的毁灭,殖民者会夺走美洲的一切。而非洲会被残酷的掠夺,在热带疾病的保护下,殖民者止步于非洲雨林之外。
在美洲文明婴儿的尸体和非洲文明孩童的血肉上,少年的欧洲文明则在飞速的壮大,以十倍于过去千年的发展速度,一步步成长为战胜一切的巨人。
他们会有更庞大的船,更优良的火枪,在船上装起各种大炮,去索求世界的财富。然后再更加壮大自己的力量,建立更高效的杀戮制度,直到把大炮架在亚洲各国的家门口。
最终的欧洲巨人们占据了整个世界,带给世界以毁灭彼此的战争,如同走向北欧神话中的黄昏。一切如同亘古的循环,走向早已预言的命运!
如果没有人改变,所有修洛特的“记忆”都还将继续重演。历史如同刚果河般汹涌流淌,带着无法抵御的时代大势,席卷向不同人种的未来,从此决定了五百年的兴衰!
看着土着战士面对帆船和火枪的怒吼,船长迪奥戈·康皱起了眉头。
“不怕大船,也不怕火枪?良好的铁质武器,强烈的战斗欲望,这是一个职业战士。加上如此庞大的淡水资源...这附近一定有一个拥有传承的大型部落!”
“水手长!把水手们给我盯好了,不准私下上岸!在没有弄清楚这里土着部落的实力前,把你们的土匪姿态都给我收起来!”
迪奥戈·康威严的扫视了一圈水手们,凌厉的目光在保罗凶狠的脸上停留片刻,直到对方低下头,他才继续检视自己的臣民。众人便都低头服从。旗帜官打出旗语,告知其他船队“谨慎,驻防。”
船队往上游巡视了一日,大家在船上又度过了一天,直到看到第一个村庄。跟随着船队,河岸边已经被吸引来数十名部落战士,头戴羽毛的土着武士也有了六七人。
迪奥戈·康派出布鲁诺和丰族翻译,向村庄的长老赠送了玻璃珠的礼物,长老也回赠了羽毛和一些食物。
这里同样属于尼日尔-刚果语系,丰族说的是语系中的丰语,而这里的部落是刚果语的一种。丰族村庄长老便请来祭司,丰族翻译能够勉强和祭司交流,然后双方互相转达。
布鲁诺看着村庄长老的金质手环和头饰,眼中是难以抑制的渴望。但是看看长老背后的数十名铁矛武士,听到丰族翻译的回复,他只能把渴望收入心底。
“这里是天神保佑的姆韦内刚果统治的土地,大酋长拥有数以百计的部落村庄,巫毒的十二祭司团聆听着天神的命令,一百百名战士守卫着天神的国度!异族人,我接受你们的友谊,回报以天神的问候。”
说着,村庄长老递过来一大块包裹着的裙子树树叶。这种树叶有些像中国南方的棕榈树,质地非常坚韧。
如果部落长老没有说谎,那这里将有一个强大到出乎意料的土着王国,远远不是黄金海岸松散弱小的各部落可以相比。
布鲁诺接过树叶,这是一种他没见过的植物叶子。他闻了闻长条状的树叶,上面带着特殊的清香。他看看左右,很多土着就穿着这种树叶编织的草裙。而当他最后满怀期待的打开树叶看了一眼,里面竟然是捏成小团,烤好的蚊子饼!
布诺鲁心中嫌恶异常。他把叶子重新包好收起来,脸上却带着灿烂的笑容。既然对方拥有足够的武力,那双方也有了友谊的基础。
会面在友好而真挚的氛围中结束,然后彼此依依惜别,部落武士们簇拥着村庄长老,热情的目送着大船和白肤的异族人离去。
上了船,布诺鲁向船长迪奥戈·康汇报了初次会面的结果。听说这里竟然有一个强大的土着王国,众人都惊讶异常。
船长迪奥戈·康陷入了思索,现在船队也不过一百五十名水手加士兵,还有几个传教士。如果上游真的有一个强大的王国,一旦有鲁莽的水手和他们爆发冲突,探索船队必然损失惨重。考虑片刻,船长决定不再冒险,先去把重要的正事完成。
“舰队返航,回往河口!”
旗舰打起“跟随,返程”的旗语,舰队便在宽阔的河道上轻松掉头,往西方的河口折返。
“该死!恶心的黑土着,该下火狱的异教徒!”
布鲁诺一脸嫌弃的掏出村庄长老赠与的树叶包,抬手就想扔到河里。不过他随即看到树叶奇特的形状。辛特拉宫的学者似乎在收集新的植物标本?好像还开出了不菲的价钱。
布鲁诺想了想,就把树叶展开,把里面的蚊子饼扔到河里,然后把裙子树叶折好塞进怀中。他并没有注意到,自从把树叶带在身上,这一路返程,追随他的蚊子明显少了九成。
“嘿,布鲁诺兄弟,刚才那个村庄长老是不是戴着金头环?我在船上看到那里一闪一闪的。”保罗眼中闪烁着渴望,凑过来打听着。
“别想了,这里据说有一万拿着铁矛的战士,随便来上几百个,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tenhosaudades!何止金头环,他还有金手环!”布鲁诺先是严肃的回答,随即也陷入到求而不得的沮丧中。
“fodesse!一万战士?!fodesse!呸,真是满口谎言的魔鬼!王国最多也就三万参差不齐的军队,他说这里有至少三分之一个王国?”保罗瞪大了眼睛,大声嚷嚷,明显的不相信。
此时的葡萄牙王国拥有一百五十万的人口,以1:50的兵民比推算,也不过是三万军队罢了。骑兵还会消耗比步兵多数倍的粮食供应。
布鲁诺耸耸肩,其实他也不相信,但是船长已经下令返回。两人便只能看着远去的村庄,陷入葡萄牙男人的忧郁中。
又是一日返程,舰队重新返回刚果河流入南大西洋的河口。船长迪奥戈·康在河口旁找了一个合适的港湾,舰队就在这里停泊下来。
接着,水手们开始登陆扎营,贵族服装的船长迪奥戈·康衣着严整,一脸肃穆。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船长迪奥戈·康找到一块靠河的高地。他下令水手们用小船运来一根早已准备好的padr?o,探险家石柱。石柱的顶端是代表天主的十字架,十字架下面是象征葡萄牙王室的盾徽,再往下是昨天才雕刻好的铭文。
“在全能的上帝的恩典下,在伟大的葡萄牙和阿尔加尔维国王若昂二世的资助下,贵族之子迪奥戈·康于1482年8月28日首次发现刚果河以及河流所属流域。他把这片富饶的土地和人民献给伟大的葡萄牙王国,王室对这片土地拥有天主允诺的绝对权利!此权利毋庸置疑!祝祷拥抱神国的阿方索五世国王!为我们祷告!”
这根石柱象征着葡萄牙首次发现并占有此处土地。至于这片土地上原有的主人?弱小的土着王国并不被欧洲的文明国度认可。对西方人而言,这里不过是无主之地!
当夜幕深深,篝火被点燃。七艘船上一百多名水手和士兵们都聚集在一起。随船牧师们点起祈祷的蜡烛。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前任国王阿方索五世拥抱神国一周年的纪念。
水手们其实对国王没什么感情,也无所谓纪念与否。但真正掌握船队的,毕竟是效忠于国王的贵族子弟们。众人便穿着正式的服饰,听从牧师的指导,开始为国王和自己祷告。
“神圣的圣阿方索,
我崇敬的伟大国王,
请为我们祷告!
那荣耀在天上的三位一体。
”
“在全能的上帝光芒下,
请您赐予我活泼的信仰,
明智的思考所有人,物和事。
我将向您献上我真诚的奉献,
用短暂的身体提升我永恒的灵魂,
正如您曾经的选择。
对耶稣的爱让我沐浴圣火,
我渴望着他的圣礼,
为传播他的荣光而热情燃烧。
”
“通过您的有力代祷,
帮助我履行对上帝的职责,
拯救我自己和整个世界!
对圣母玛利亚的无限信心,
保佑着我灵魂的纯洁,
保佑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让我远离致命的罪恶,
为我获取幸福死亡的恩典。
阿们。
”
“上帝啊,和平的探索者和伟大的虔诚者,
荣耀了葡萄牙的圣阿方索,
他从异教徒手中夺取土地,
通过他的努力,
我们缔造着上帝的荣光,
因此被称为上帝的儿女。
通过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你的儿子,
在圣灵的统一中,
一位永恒的上帝,
统治直到永远!
阿们。
”
“天父,感谢您赐予我们美好的礼物,
感谢您提供葡萄牙圣阿方索的榜样。
无论历经艰辛与磨难,
我们将始终对您忠诚。
向您献上这片新的土地与羔羊!
通过圣阿方索的有力代祷,
我们恳求您赐下护佑与荣光,
我们恳求您赐下财富与力量,
让我们找到去往东方的道路,
让我们找到强大的约翰王的国度,
天主的子民将联合起来,
让天主的荣光照耀世界!
因为‘和平缔造者是有福的,因为他们将
被称为上帝的儿女。’
我们通过耶稣基督询问这一切,
期待最终的和平。
阿们。
”
“为我们祈祷,祝福圣阿方索。
以便使我们值得基督的应许。
葡萄牙的圣阿方索,
为我们国家的强大祈祷。
圣阿方索,请为我们祷告!
圣阿方索,请为我们祷告!
圣阿方索,请为我们祷告!
”
阿方索五世虽然没有封圣,但这不妨碍国王的子民以圣者的仪式为他祷告。在虔诚的中世纪,每一个天主信徒都有着传播宗教的天然义务,他们必须成为火焰,把光芒带给人间,同时烧毁一切不洁。何为不洁?在这个残酷的时代里,含义不言而喻。
一百多名贵族,水手,士兵和传教士共享了一个充满宁静和喜悦的夜晚。他们把刚果河的土地献给天主,在这片远离故乡的土地上,获得内心的满足和安慰。他们同样向天主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同时坚信着天主的护佑。
他们仿佛回到了安宁的故乡。当然,故乡里不会有这么多彻夜不眠,整年不休的蚊群。
第二天一早,船长迪奥戈·康就准备启程,他要继续前行,探索前往南方的海路。迪奥戈·康只带走六艘船,留下一艘停在河口,并赋予留守的船一个重要的使命。
“布鲁诺·康!我留给你20个人和一艘船。你要和上游的土着王国取得联系!以贵族之子的身份,你可以暂时代表王国。记住,和强大的部落维持良好的关系,尽量获取地图和信息,打听约翰王的国度!任务完成后,留在河口等我回来。天主保佑着我们!”
船长迪奥戈·康严肃的下令,他命令水手们用生命来完成陆地的探索。
“听从您的命令,尊敬的船长大人。天主保佑着我们!”
布鲁诺激动的几乎溢出泪水,这是英雄的使命。他将代表伟大文明的葡萄牙王国,和落后野蛮的刚果土着们进行第一次接触!
船长迪奥戈·康点点头,他带着一百三十人上路了。六艘卡拉维亚帆船灵活的驶离河口,前往未知的南方。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是新的土地,南安哥拉海岸。
布鲁诺则带着保罗和水手们,驾驶着探索的帆船。他们在蚊群的簇拥中,重新往刚果河上游而去。
第七十六章 公元1482年的尾声3-约翰王的国度
卡拉维亚帆船往上游而去,来探索这百万年未曾改变的古老大陆。它代表西方人去重新发现并占领这个世界。新的地理大发现,也意味着新的地理大占有。
布鲁诺看看两岸,岸边是无边无际的茂密雨林。雨林中是隐没的炊烟,各种新奇的植物和野兽,铺天盖地的蚊群,也有着隐约窥视的目光。
这些围观的土着部民们,大多只穿着简陋的草裙,扎着意义不明的头巾,手中拿着铁质的农具或者武器。他们好奇的看着大船和船上的白肤人,并不知道这些人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帆船重新来到河边村庄的位置,那里的土着武士和土着战士们已经散去。保罗满脸凶悍的看着不远的村庄。
“fodesse!满头鸡毛的武士已经不见了,布鲁诺兄弟,我们上岸吧!”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因为最近莫名其妙有些低烧和畏寒。但一颗渴望幸福生活的心灵,依然在残忍的跃跃欲试。
“保罗,你先休息一会吧。最近船上的水手有一半都不太舒服。我们现在一共就20个人,还是谨慎为好。”
布诺鲁摇了摇头。实力的悬殊对比是唯一阻止他们动手的原因。
“fodesse!tenhosaudades!”保罗无奈的看着河边的村庄,那里有许多诱人的金色光芒,能够看得到却摸不着。他忧郁着。
船行继续向前。又过了两日,地势渐渐拔高,上游似乎是一个高原。两岸的丛林略微稀疏了些,村庄也更加密集,衣着简陋的黑土着在田间随意的劳作着。一到中午,许多人就躲到林间和河边,避开炎热的太阳,用手胡乱的抓吃着昆虫木薯和热带水果。
河面上的大船也吸引了更多部落战士的注意,他们跟着船一起往上游移动,向船上的白肤人大喊大叫。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精锐的土着武士就拉起单体弓,向着几百米外的大船徒劳的射出铁箭。
卡拉维尔帆船可能是闯入了某个重要的所在,河岸边的部落战士越来越多。布诺鲁数了数,木盾铁矛的青年战士已经有了两三百人,头戴鸡毛的资深武士也有了四十多人。
看着河岸边聚集的数百战士,一片闪烁的铁质寒光,保罗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的身体现在有些无力,也有些头疼,眼前的土着早已超出了探险队的应对能力之外。
很快,在河流上游也出现了十几条小船。小船只有卡拉沃尔帆船四分之一的高度,上面各载着五六名战士。这些船对卡拉维尔帆船威胁不大,除非围攻的小船过多,让帆船失去了速度,从而被迫接舷战斗。
布鲁诺保持着谨慎和小心。他把丰族翻译和一名最识时务的水手用小艇派了出去,还让他们带上玻璃珠的礼物,表达探索者的善意。
不久,小艇带着翻译和水手返回,还带回一名衣着鲜艳的土着武士。他戴着鲜艳的红色头巾,身披华丽的黄色长袍,脖子上环绕着一串红宝石,胸膛还绑上交错的“x”形蓝色系带,这象征着尊贵。他两手空空表示善意,背后则背着一把大弓,两根铁标枪,腰间还有一把铁质短刀。
布鲁诺的目光第一时间被红宝石的项链所吸引。他迅速计算出这串宝石等于一个乡下的庄园或者里斯本市区的一栋大房子。如果有了足够的财富,他就可以重新返回上流社会,享受美好的宴会,温顺的仆从和骑马打猎的舒适生活。
“友善的异邦人,前方已经是天神后裔姆韦内刚果的神圣居所,你们不能继续向前了。如果你们想要觐见伟大的姆韦内刚果,就要在武士的引导下弃船步行!”身份高贵的土着武士高声宣布着,丰族翻译在旁边艰难的翻译着。
布诺鲁考虑了片刻,就带上保罗和最善战的十名水手。让剩下的九个人驾驶着帆船,在河边最宽广的位置停留,以防万一。
刚果人却表现的十分友善。有土着驾驶着小船,给船上的水手送来烤熟的木薯豆角和新鲜的香蕉。水手们则回赠闪闪发光的玻璃球和一些雕刻的小木头十字架。双方相处的十分和谐。
“这个十字架是什么?”高贵的土着武士好奇的看着手中的小物件。他又看到布鲁诺脖子上也有一个类似的物品,而且还是银制的。
“这是主基督的救赎!是圣洁的神子为救赎祂自己的百姓而背的十字架。它会拯救我们的灵魂。信仰天主才是唯一的正道!我们此行也是要去东方,寻找信仰十字的约翰王国度!”
在数百部落战士的环绕下,布诺鲁格外耐心的给异教武士解释着十字的信仰。丰族翻译挠了挠头,他脖子上也有一个木制的十字架,当下便努力按照自己的理解转述着。
“这是十字石柱天神的法器!是天神的儿子死前用自己的圣血炼造的灵魂法器。它能保护你的灵魂巫毒,避免他被巫毒祭司吸走。十字石柱天神法力无边!我们这一次也是要去往东方,寻找另一个信仰十字石柱天神的部落!”
原来是灵魂法器!高贵的土着武士瞬间肃然起敬,把这个十字架和巫毒祭司手中的头骨法器还有巫毒人偶划上了等号。对巫毒祭司摄魂术的畏惧早已深深的埋藏在每一个中西非土着的心中。
土着武士想了想,小心的把十字架塞入自己衣服的内襟中,闭嘴不再说话。
接下来的行程又过了数天,保罗更加无精打采,他时不时的发热或者发冷,人明显有些虚弱。
一行人沿着丛林中的道路,往东方的深处而去。终于有一天,远处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平顶山。从山下到山顶,隐约可见一个庞大的城市。
“fodesse!真是魔鬼的土地!”发热再次来临,保罗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即使强壮如他,现在也有些难以忍耐。
“是啊,真是太热了。”布鲁诺也擦了一把头上的汗,中非的太阳如此炙热,简直要把他烤熟。“好在我们终于到了!姆班扎金刚!”
姆班扎金刚是一座如此庞大的城市,密密麻麻的木质建筑和山体凿出的洞穴遍布上下,来往的居民人流穿梭,穿着各种鲜艳的服饰。偶尔还能看到被驯服的大象。它也许是赤道下非洲最大的城镇。
布鲁诺粗粗估计一下城市的规模,估计在三万多人左右,足足二分之一个里斯本!他有些惊叹的跟随者高贵的土着武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城市中央的王宫,那里有数百强壮的土着武士驻守。
王宫是这座城市最高大的石质建筑,位于山顶。石头墙壁上雕刻着各种奇怪的花纹,还画着有扭曲红黄方形图案。墙壁的顶端还悬挂着各种动物的头骨,尤其以狮虎的头骨最大最多,这似乎是某种宣扬威严的方式。
看着一排排密集的动物头骨和空洞的眼睛,布鲁诺和保罗齐齐打了个寒颤。
“fodesse!真是魔鬼的土地,强大的魔鬼部族!”保罗小心的低声咒骂,又看了看前方以百为单位的鸡毛武士,再次打了个寒颤。
布鲁诺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两人等待了片刻,高贵的土着武士终于再次出来,引导着异族人和土着翻译入内,国王早已经得知他们的到来。
进入宫殿,布鲁诺和保罗的目光同时被一顶巨大的红宝石王冠吸引,他们不约而同的忽视了王冠下的中年黑肤国王。
红宝石王冠的形制就像一个倒扣的巨大海螺,一层层往上叠加,每一层以白银为底,黄金为边,红宝石作为中心,边缘环绕着密集的孔雀石。刚果诸部是绿色孔雀石的产地,在这里绿宝石随处可见,而红宝石就更显得尊贵。
这顶红宝石王冠完全超出了布鲁诺对价格的理解范畴。他不知道值多少钱,但肯定价值连城。
“fodesse!tenhosaudades!真是富庶的土着部落,可惜太过强大。”这是第一次,出生贵族的布鲁诺口吐脏话。他内心动荡难言,脸上满是震惊。
王座上的国王满意的看着异邦人震惊的脸色,姆韦内刚果是辽阔土地的主人,他的威严无人敢于质疑。
好一会,布鲁诺才从震惊中稍稍清醒,他看向对面的国王。
国王有着黝黑的皮肤,锐利的眼睛,三四十岁年纪,身上披着华贵的腓尼基紫的长袍。国王的手臂上是两条镶嵌宝石的金制臂环,腿上也同样如此。他手持一根镶嵌宝石的长矛,腰间还有精致的战刀。他的周围依次排开数百精锐的武士。
看到战刀、长矛和武士,布鲁诺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他单手抚胸,弯下腰,恭敬的行了个贵族的礼节。
“在全能的上帝的恩典下,以伟大的葡萄牙和阿尔加尔维国王,正直善良的若昂二世的名义,我,王室贵族之子布鲁诺·康,向伟大的刚果国王,强大而拥有的财富的您致敬!”
丰族翻译点点头,他早就在做觐见大酋长的准备。对面同样有一个熟悉丰语的翻译,两个翻译互相行礼。他们是葡萄牙王国与刚果王国首次沟通的桥梁。
“在十字石柱天神的庇护下,以不冻港湾盛产美酒的土地的主人,热爱客人的波尔图大酋长,若昂的儿子的名义,我,拥有尊贵母亲的布鲁诺·康,向天神所宠爱的姆韦内刚果,十万平方公里土地的主人,一百百武士的领袖,大酋长恩济加·恩库武表示真诚的臣服,并恭敬的献上贡礼!”
此时的刚果诸部依然有着浓重的母系残留,女性的地位非常高贵,她们担任祭司,担任酋长,甚至成为共治的女王,正如恩济加·恩库武的母亲和妻子。
随后,丰族翻译向国王献上布鲁诺的礼物。一套精致的半身铠甲,一柄锋利的贵族佩剑,一面小巧的玻璃镜子,还有一条精致的羊毛毯子。这是葡萄牙王室提前为强大的土着准备的,正如他们和桑海王国的初见。
刚果国王恩济加·恩库武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礼物。
他测试了下铠甲的坚固程度,还有佩剑的锋利程度,点头表示满意。随后用玻璃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脸,显出赞叹与吃惊。至于羊毛毯子,身处热带的国王并不太理解,只是摸了摸确实柔软。
当然,这里的羊毛毯子没有故意沾染上天花病毒,如同西方探险家们未来在美洲时做的那样。天花本就起源自非洲,国王本人也早就在少时经历过天花的洗礼。
刚果国王恩济加·恩库武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命令觐见的异邦武士们下跪,然后要回赐以慷慨的礼物。
听到翻译转述的国王命令,布鲁诺和保罗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周围手持长矛利刃的数百精锐武士,犹豫片刻,便识时务的下跪行礼。很快,侍卫代表国王回赐异邦人以洁白的象牙和绿色的孔雀石。看到昂贵的回礼,两人便瞬间忘记了被迫下跪时的屈辱。
“奉伟大基督的代表,罗马教宗西斯笃四世和葡萄牙国王的诏令,我们向东方寻找同样信奉天主的兄弟,祭司王约翰的富庶国度,那里有着亚历山大之门和青春不老的泉水,来一同对抗邪恶强大遵从新月的奥斯曼人!”
布诺鲁接着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寻找约翰王的国度。
“十字石柱天神的神裔,河畔城市的大祭司西斯笃儿子的孙子,和波尔图大酋长,给了部族战士们命令。他们要去东方寻找信仰十字石柱天神的另一个部落,大祭司酋长约翰的土地,那里有着石头的门和春天温暖的泉水,来一同对抗月亮天神的强大部落奥斯曼人!”
国王恩济加·恩库武陷入了沉思。
他先是摇摇头,因为月亮天神的部落明显比十字柱天神的部落要强大。沿着刚果河的支流往北,尽头处走数天陆路,再次沿河,直到乍得湖的盆地,到处都是月亮天神的部落。而沿着刚果河主干往东,在大湖处上岸往东,穿过裂谷与山脉,穿过丛林直到海岸,还是月亮天神的部落。
月亮天神的部落如此之多,又如此强大!正如巫毒信仰中,月亮的实物远比木头十字的实物要伟大。十字柱天神的部落又如何能击败他们!
国王随后又点点头,因为他确实听大祭司讲过十字柱天神的部落。沿着刚果河一路向东,在大湖处登陆,穿过裂谷,转到白尼罗河。不过十几日,登陆向东,就能抵达十字柱天神的部落边缘。但是如果沿河继续向北,将是无比强大的月亮天神的神裔部落。
“天神所宠爱的姆韦内刚果知道遥远东方的十字石柱天神部落,那里有石头的建筑,温暖的泉水,还有月亮天神的神裔部落!”国王的翻译恭敬的转述着。
“伟大的刚果国王知道祭司王约翰的国度,那里有有着亚历山大之门和不老泉,还有邪恶强大的奥斯曼人!”丰族祭司也恭敬的转述着。
布诺鲁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而意外。黑皮肤的土王居然知道约翰王的国度!从恩里克王子开始,整整数十年,整整数代人的探索啊。他们终于在今天完成了教宗的嘱咐,也许他们会因为这伟大的发现而封圣!他们终于完成了国王的命令,他们会因此而封爵受赏!
布鲁诺激动的热泪盈眶。他按耐下心中的炽热,小心的询问国王,是否有什么信物能让他带回去复命。
国王恩济加·恩库武点点头,异族部落战士的忠诚让他颇为感慨。他想了下,这种遥远的法器只有巫毒大祭司那里可能会有。大陆上各部落的消息,他也是小时候从巫毒大祭司口中听说的。
“我的武士,你去巫毒大祭司那里求取十字石柱天神的法器。”国王下令到,听令的武士一个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但还是去了。
想到巫毒大祭司,国王也忍不住心里一个颤抖。那个枯瘦的老女人已经活了太久太久。自己爷爷出生的时候,她就活着。自己爷爷死了,她依然活着。自己父亲死了,她还活着。也许,等自己死了,她还会活着。
王国的人民是如此敬畏这个枯老的巫毒大祭司,传说她能用强大的法器吸取人的生机和灵魂巫毒,来维系自己永恒的生命。巫毒的大祭司和十二祭司团也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牢牢的压制着王的权力。
巫毒大祭司居住在远离城市的丛林里,使者需要两天的时间来回。
布鲁诺就住在王宫的偏殿中,继续和强大的国王会谈,同时宣扬天主的威力和仁慈。他让一名水手去通知帆船。其他人则在这里呆上两天,顺便也能让身体不适的保罗和数名水手好好的休息下。
“你是说,在你们的部落,大酋长都是男性,可以一代代的把尊位传递给自己的儿子孙子?”在石质的大殿中,国王恩济加·恩库武吃惊的问道。
听了翻译的话,布鲁诺点点头,封建王位的传递大多数都是嫡系男性。
“你还说,在你们十字石柱的部落,大祭司并不能控制部落的事务,大酋长也不需要祭司们投票选举?”国王依然惊讶的无法相信。
布鲁诺继续点头,这里的部落居然还在用早已被抛弃的长老民主选举制,没有拥抱强大的集中王权,真是野蛮而落后的部落。
国王恩济加·恩库武眼神闪烁,他在思考着十字石柱天神的教义,觉得比起拜物的巫毒敬畏,十字石柱天神似乎确实仁慈不少。
这时候,一个身穿华服的小男孩跑了过来。男孩肤色黝黑,异常活泼。他有一双灵动的眼睛,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好奇。国王恩济加·恩库武宠溺的把手放在他的头顶。
“父亲,听说今天来了几个白皮肤的异邦人?!呀,这么白!”
小男孩吃惊的看着布鲁诺面粉样的皮肤,就要伸手去摸。
布鲁诺心中一动。他看着小男孩精致的面容和服饰,真诚的笑着,伸出白肤的大手,友善的把对方黑肤的小手握在手中。
“这一位小天使是谁?”
“这是我最爱的长子,国家未来的继承人,姆本巴·恩津加!”国王的脸上也是真诚的笑容。他爱着自己的长子,渴望他能顺利继承王位。
布鲁诺心下了然。他咬咬牙,忍痛解下脖子上的银十字项链,又看了看微笑点头的国王,把银十字项链环绕在姆本巴·恩津加的脖子上。
“仁慈的圣母保佑!”布鲁诺在胸口画了个祝祷的十字,“这孩子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仁慈而神圣的国王!”
国王看着银十字,面带深意的笑了。小男孩好奇的看着脖子上的银十字,他也开心的笑了。
“姆本巴·恩津加。”布鲁诺在心中念叨着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已经过世的前葡萄牙国王阿方索。
时间又过去两日,布鲁诺在刚果国王的偏殿中照顾着已经完全病倒的三位水手。不过两天的折磨,曾经凶悍的水手保罗已经完全病的变了样。
保罗异常痛苦的躺在床上,正在不断的辗转呻吟,浑身无意识的抽搐。他面色发红,气息急促,发烧了足足五个小时,唇鼻处出现疱疹,只是右手还努力护着自己胸口的衣襟。
保罗的口中,不断喃喃的喊着:“fodesse!terradodiabo!魔鬼的土地!水,水,给我水!”
布鲁诺叹了口气,努力往保罗的口中倒了些水。他知道很快保罗就会把水全呕吐出来,好在国王的宫殿中有仆人打扫。
就在这时,丰族翻译走了过来。翻译看了一眼保罗,对这种诅咒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每一个黑非洲人必须经历过的生死门槛,是祖神的选择。看着这诅咒的剧烈程度,远比自己小时候得的要厉害的多。
他摇摇头,又小心的看着布鲁诺。
“大人,国王在找您,说是从巫毒大祭司那里拿到了约翰王国度的信物。”
听到这个好消息,布鲁诺终于精神一振。他点点头,快步去见国王。
“这是巫毒大祭司让人带过来的十字法器,来自东方的十字石柱部落。”国王让人把一个古老的石头十字架交给布鲁诺。
布鲁诺仔细的查看着十字架,这种十字架的形制与正教会有明显的不同,它有着繁复的花纹尖角,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十字架,加上四角的四个小十字架。中间刻绘着纠缠的线条,如同花朵的叶子。在十字架的石柱上,还雕刻着一行布鲁诺无法辨识的吉兹字母。
布鲁诺激动的死死握住手中的古老十字架,感动的热泪盈眶。历经漫长的航海与厮杀,无边的雨林与疾病,他终于在魔鬼笼罩的土地,找到了约翰王国度的踪迹!
“尊敬的船长迪奥戈·康,我们终于发现了约翰王国度的踪迹!仁慈的圣母保佑着我们!”
等这个消息传回葡萄牙王国,商业城邦的流氓哥伦布也可以完全滚蛋了。布鲁诺的脑海中,莫名其妙的闪过这个念头。
当然,此时的布鲁诺并不知道,在遥远的东方,等待着他们和一代代后继者们去继续寻找的,那强大的约翰王国度,那信仰天主的兄弟们,是高原上的埃塞俄比亚人!
那是以色列的所罗门王和示巴女王的直系后裔,统治埃塞俄比亚高原的所罗门王朝。新月海中唯一的十字,一个持续两千年之久的千古王朝!
国王恩济加·恩库武点点头,没有太在意布鲁诺的反应。他犹豫片刻,反复斟酌,最终还是不敢违逆巫毒大祭司的请求。
“年长的尊敬的统御灵魂的巫毒大祭司听说了你们的到来,她请你们过去见一面!”
国王看着这些信仰异神的异邦人,微微叹息。
第七十七章 公元1482年的尾声4-祖神的庇佑
听了国王的话,布鲁诺有些排斥:在土着的土地上去见一位异教的巫毒大祭司?这等同于在魔鬼的土地上去见一位撒旦的使徒,充满了灵魂堕落的风险!
国王恩济加·恩库武看出了异邦人的犹豫。他思考片刻,劝说道。
“听说你的伙伴们正在经历祖神的诅咒,这是生与死的考验!只有巫毒大祭司才有能力帮助你们,让你们在考验中活下来。”
听到这,布鲁诺心中一动,他想起保罗痛苦的挣扎,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随即,布鲁诺让唯一健康的水手带着神秘的十字架返回船上。自己则带领着剩余的八人,随同国王和武士们往丛林而去。保罗和其他两个完全病倒的水手则被土着武士们抬着。
在赤道的阳光下,病倒的三人紧紧的裹着羊毛的毯子。他们刚刚经历了半个小时的发冷寒战,皮肤满是鸡皮疙瘩,口唇和指甲发青,颜面苍白如雪,全身和牙齿不停的发抖打颤。
除了布鲁诺,同行的其他五名水手都有类似的发冷发热症状,只是程度尚且比较轻。
“真是魔鬼的诅咒!仁慈的圣母保佑着我们!”布鲁诺又一次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他已经完全认定,这片土地上潜伏着强大的魔鬼!
走了一天多,保罗再一次经历了剧烈而痛苦的发热期,这一次足足发烧了9个小时!为了控制住他剧烈的挣扎,众人不得不把他绑在两根木头上,然后才能在他痛苦的嘶喊中继续前行。
良久,保罗终于熬过可怕的发热期。他大汗淋漓,衣服湿透,脸上的狰狞慢慢舒缓,无法抑制的困倦袭来,他就在土着们抬着的木头上安然入睡。
“meudeus!我的上帝!”布鲁诺画了个十字,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异教的神庙和圣坛。
神庙用木头搭建而成,不算高大。神庙顶端插着巫毒的标志,一面白旗,象征着巫毒的白巫术和治疗。巫毒“vodu”的本意就是神、精灵,也就是万物都有灵魂。沟通万物的灵魂,才能影响自然界的祸福变幻。
神庙的墙壁上最明显的就是蛇的的雕刻,这是巫毒信仰的主神,蛇神。除此之外,墙壁上用黑色的颜料描绘着最重要灵魂沟通者,精灵。各种形状的精灵在墙壁上飞舞扭曲。布鲁诺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些精灵很像是蚊子。
神庙墙壁的屋檐上垂下一具具风干中的动物尸体,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腥臭的气息,这些是炮制中的巫毒原料,比如让人身体兴奋的干蟒蛇,转移恶魔灵魂的老鹰尸体,对抗黑巫术的秃鹰羽翅,保佑旅行的大象尾巴,晒干了入药的蜥蜴...
布鲁诺一边在心中不断的呼唤着上帝,一边偷偷打量着异教的神庙。他被一阵浓郁的尸体气息呛得捂住鼻子,他偏过头,终于找到了尸臭的最主要来源:圣坛。
神庙前的圣坛有三层,最上面摆放着牺牲的动物尸体。无数的巨大蚊子和苍蝇在尸体上汇聚,把尸体覆盖上厚厚的蠕动涂层。布鲁诺辨认了好一阵子,才确定献祭的是一只黑山羊。黑山羊的巫毒象征是后代的孕育,是非洲各部所钟爱的祭品,也是后世克苏鲁神话中森之黑山羊的起源。
而在圣坛的四角插着四根长矛,矛顶上是四个风干的人类头颅,黝黑的头颅还带着花白的头发,苍老而狰狞的面容静静的与布鲁诺对视着。贵族之子心中一阵惊悚。
布鲁诺满心畏惧,又忍不住细看,第二层又是十几颗枯老的人头,大多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化为头骨。第三层则是无数猴子与猩猩的头颅,拥有着肖似人类的面孔,面孔的表情每张都不同,或者奇异的咧嘴大笑,或者悲伤的无以复加,更多的则是瞪大眼睛的临死惊恐。
“这是巫毒的圣坛。尊贵的巫毒大祭司向精灵巫毒献祭黑山羊,祈求部落的子孙繁衍昌盛!这四颗头颅是附近部落中最强大的四位黑巫术的祭司。她们被强大的巫毒大祭司处死,贡献出她们充满法力的头颅,作为和精灵巫毒沟通的媒介。
第二层的十几颗头骨都来自邪恶的黑巫术祭司,用来壮大祭坛的法力。而第三层的数百头颅来自猴子和猩猩,它们是用来吸引精灵巫毒的汇聚...伟大的巫毒大祭司用白巫术庇护着部落,她是精灵在人间的化身!”
国王的翻译充满敬畏与自豪的大声宣告着,这是庇护王国最伟大的巫毒大祭司,一代代亘古的传承保护着部落的子民。
“这是撒旦的祭坛。邪恶强大的撒旦使徒向撒旦献祭上人与动物的灵魂,换回部落子孙的繁衍!这四颗头颅是附近部落中最强大的恶魔之子,她们用自己邪恶强大的头颅,打开通往地狱的大门。
第二层的十几颗头骨都是强大恶魔的后代,支持起恶魔通往人间的通道。第三层是猴子与猩猩的头颅,给黑魔法提供法力的汇聚...可怕的撒旦使徒用黑魔法笼罩着这片土地,她是魔鬼在人间的代言人!”
当丰族翻译的话传入布诺鲁的耳中,他自动把土着的语言转化为自己的理解。他尝试去抓住胸前的银十字,却发现早已经送给了姆本巴·恩津加。最后,他只能恐惧而颤抖的在胸前画着十字。
“meudeus!无所不能的天主啊!请您赐予我战胜邪恶的力量。我向您祈祷,祈祷您的保佑,并许下忠诚的诺言。我一定会带着神圣的力量返回,把所有的魔鬼送回地狱,把一切不洁用火焰净化!”
尽管心中畏惧,布鲁诺还是勇敢的向前。等走到神庙门口,眼前是一排蒙面的巫毒武士。
巫毒武士们手持锋利的铁质长刀,头戴严密的牛皮头罩,头罩只在眼睛和鼻子处留下三个孔洞,在头罩的顶上则是一对巨大的牛角。这种蒙面牛头的造型代表着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巫毒,从此不再拥有自我和家庭,这一生也永远不会再次摘下面罩。
远远看到国王和异邦人的到来,一名巫毒祭司就走出神庙接引众人。巫毒祭司戴着鲜艳恐怖的红色实木面具,面具顶上镶嵌着一颗猴子的头骨,面具的后方是精细编织后的人类发辫,垂落至地面的长长发辫有数百根之多,不知道用了多少人的原料,此时正缓缓的拖在地上。
在巫毒信仰中,面具是人精神力的放大,面具上的头骨和人发是拥有自然力量的装饰。一幅面具也常常会伴随巫毒祭司一生,除非她强大到不再需要面具。
一行人进入神庙的大殿,布鲁诺看到自己的丰族翻译突然剧烈的颤抖,无法抑制的恐惧在他的脸上浮现。顺着翻译的目光,他看到一排面无表情的黑人壮汉,他们脸色发青,目光僵硬,动作缓慢而稳定,就静静的站在蛇神的绘画之前。
“zumbi!蟒蛇之神,起死回生的法力,还魂尸!”丰族翻译低声颤抖的向布诺鲁呼喊,说着他所无法理解的话。
蛇神在不同地区有不同的名字,它在西非被称为丹巴拉“damb”,在中非刚果被称为赞比“zumbi”。它的意思代表着好运的图腾,蟒蛇之神,又代表着起死回生的法力,也就是巫毒文化中最为着名的还魂尸!
而等到未来,当刚果的黑奴被殖民者抓捕,带到加勒比的群岛,北美的佛罗里达,它的名字就逐渐演变成左比“zombie”,即为未来广为流传的美语丧尸。
这种还魂尸在历史和现实中真实存在,普遍认同的看法是处于假死状态的活人。这些人的精神已经被河豚为主的精神毒素影响摧毁,身体机能却保持完整。
他们能够根据从前的经验听懂指挥者的话,吃喝拉撒睡正常生活,缓慢而稳定的劳作,处理机械性的简单工作。由于不知疲惫和疼痛,他们身体的衰老速度会极快,通常只能使用十数年时间,就会真正衰竭死去。
布鲁诺没有理解还魂尸的概念。所以,他的目光很快被大殿正中的巫毒大祭司吸引。
这是一个异常苍老的女人,她盘坐在地上,头微微垂下,看不清面容。她披着一件朴素的法衣,法衣上刻画着延伸的蟒蛇,还有无数细小扭曲的图案。布鲁诺觉得这些图案和神庙墙壁上的十分相似,应该也是蚊子。
大祭司身前放着一个巨大的巫毒箱,手中是一根人骨制作的法杖。顶端是人类的头骨,来自于法力最强的上一任大祭司,杖柄则是人的大腿骨。她把几个非洲马猴苍白的头骨摆在占卜的木盘上,接着在昏暗的烛火下,仔细辨别着头骨的纹理。
听到众人的脚步,巫毒大祭司抬起头。时光已经把她皮肤上所有的鲜活带走,让她如同一个蒙着人皮的骷髅。苍老的皮肤重叠出深深的褶皱,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此时,她正用一双毫不浑浊的眼睛,平静的看着进来的众人。
“尊敬的大祭司,愿巫毒与您合一。”进入大殿,国王和武士们都恭敬的低下头,向大祭司行礼。布鲁诺内心挣扎了片刻,最后畏惧的看了一眼大殿中成筐的猴子头颅,还是向撒旦的使徒低头行礼。
“我的孩子,祖神庇佑着你们!”巫毒大祭司嘴角上扬,带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她看着白肤的异邦人,仔细的打量着。
神庙的大殿中一阵沉默。国王和武士们都寂静无声,丰族翻译浑身颤抖,居然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良久,保罗从间歇期的昏迷中醒来,又一次进入了发冷期。他全身发抖,牙齿打颤,口中无力而低声的嘶喊着:“fodesse!冷,冷,我好冷!”
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到保罗身上。布鲁诺终于忍不住开口:“尊敬的大祭司,请您帮我的同伴们治疗一下身上的诅咒!”
巫毒大祭司微微点了点头,戴着面具的祭司就上前来,用力的双手把保罗抓起,放在大祭司面前。看着不断颤抖乱动的保罗,大祭司微微皱眉。她打开巫毒箱,取出一个小陶罐,用指尖捻了一点粉末,轻轻洒在嘶喊的保罗口中。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速度,保罗迅速安静下来。他狰狞的面庞上浮现起笑容,再次陷入了沉睡。部落武士们都畏惧的低下头,布鲁诺也心中一阵颤抖。
这是巫毒特制的僵尸粉,主要由提取的河豚毒素和曼陀罗汁液组成。其中又加上婴儿的颅骨粉,磨碎的蜥蜴和蠕虫,蛤蟆背上的毒素汁液。这些强力的神经和肉体毒素经过合适的配比,能够实现毒死、麻木、瘫痪、假死、安定、助眠、止痛等不同的效果。
当然,具体的配比只有资深的祭司才能掌握,通常原料越新鲜,药粉的效果越强大。辽阔的非洲大地上,从不缺乏神奇的动物和植物。
巫毒大祭司伸出枯瘦的手臂,托起保罗沉睡的头颅,用手指翻开水手的眼皮,仔细观察了下发白的视网膜。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祖神的力量已经侵入了他的头脑。他没有挺过祖神的考验。这个人没救了。”
说着,大祭司把保罗放在地上。她想了片刻,拿出锋利的祭祀匕首,准确的捕捉到保罗手臂上的静脉,微微的划了一刀。鲜血顿时从伤口渗出。看到这一幕,布鲁诺一阵冲动。他想要冲上去阻止撒旦的使徒,但又很快失去了面对的勇气。
大祭司拉过保罗的手臂,伸出苍老的舌头,轻轻的舔舐起伤口的血液。
“嗯?这味道...”
大祭司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
她想了片刻,又看了一圈异邦人,发现了其中不停颤抖的丰族翻译,慈祥的笑了。
“孩子,你过来,让我尝一下。”
时光积累了足够的知识,大祭司能够直接说丰族的语言。
丰族翻译猛地失去了力量,一下子跪倒在地。他抖如筛糠,依然听从着大祭司的指令,爬行到大祭司身前。随即,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扯下胸口的十字架,然后低头伏在地上,献出了彻底的臣服。
巫毒大祭司用手指沾了些僵尸粉末,轻轻的托起丰族翻译的头,在他的鼻端抹了一下。很快,丰族翻译停止了颤抖。他依然保持着清醒,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温顺的任由大祭司操纵。
巫毒大祭司拉住丰族翻译的手臂,同样精准的划过。鲜红的血液慢慢渗出,苍老的舌头再次品尝,仔细琢磨着其中的味道。
“嗯,这些异邦人...真的和我们不一样啊...”
巫毒大祭司随后慈祥的看着丰族翻译。
“孩子,你们来到这片土地多久了?”
“两个手掌的日子...”丰族翻译温顺的回答着。
“是吗,是这样吗?...这么快啊...看来真的不一样...”巫毒大祭司若有所思,面带深意的笑了。
巫毒大祭司挥挥手,让丰族翻译回去,翻译便跪着倒退而行,直到布鲁诺的身边才停下。布鲁诺心中战栗,他祈祷着上帝的力量,保佑他免受撒旦使徒的操纵。
随后,巫毒大祭司招手,让祭司把其他异族人纷纷带上来。她依次尝了尝异族的鲜血,眼神的光芒越发明亮。直到轮到布鲁诺。
“孩子,你很健康!祖神没有选中你。”大祭司慈祥的看着布鲁诺,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丰族翻译则温顺的在旁边转述。
布鲁诺浑身颤抖,他强忍着舌头舔过手臂的湿滑与恶心。天主仍然给了他勇气,他勇敢而倔强的和撒旦的使徒对视着。
“你的三个同伴没有挺过祖神的考验,祖神的力量侵入了大脑。他们没救了,把他们留下吧。其他的人还在生死的考验之中。这里有一瓶药剂,喝下它可以在一周内暂时保证你们的安全。你们走吧,不要再回来。无论如何,祖神的考验终究会降临,直到你们死去,或着与它融合!”
巫毒大祭司慈祥的看着布鲁诺,这孩子身上带着天神的问候,暂时延缓了祖神的降临。但是在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必须经历祖神的考验,死或生,绝对无法避免!
“你的三个同伴已经被撒旦选中,撒旦的力量已经让他们彻底堕落。他们没救了,必须把灵魂献祭给魔鬼。其他人也都在魔鬼力量的侵蚀中。这里有魔鬼的药剂,让你能保留一周的安全。离开魔鬼的土地,不要回来。只要在魔鬼的土地上,就必然被撒旦的力量所侵蚀,要么死,要么堕落成魔鬼的子民!”
当翻译的话落入布鲁诺的耳中,他再次按照自己的观念去理解这一切。他浑身颤抖,恐惧从内心深处涌来,勉强接过大祭司的药剂,然后踉跄着后退。
布鲁诺把自己的理解告诉众人,水手们惊恐看着地面上三名躺下的安详水手,然后神情复杂的看着布鲁诺手中的魔鬼药剂。犹豫片刻后,剩下的五名水手还是依次喝下了翠绿的药剂,奇异的味道弥散开来,让人神情舒缓。
水手们便要立刻离开,布鲁诺想起了什么,转身回头。
“我要带走兄弟们的遗物。”
巫毒大祭司慈祥的点头。
布鲁诺这才上前。他用力拉开保罗护在胸前的手臂,把一只手探入好兄弟的怀中反复摸索,终于从怀中摸出两个纯金的手环,一根象牙,还有一颗闪光的孔雀石。
其他水手们也恍然大悟,他们把剩下两位睡着水手的遗物拿走。
“保罗,我的兄弟!你放心的去吧,我会找到你的姐姐,并把她照顾好的!如果她还没死的话。”布鲁诺向保罗许下兄弟的誓言,最后看了一眼兄弟安详的睡容,转身离去。
众水手几乎是逃窜似的,飞奔着离开神庙。丰族翻译也悄悄的跟着他们溜走。在离开神庙,看见阳光的那一刻,布鲁诺对着心中的十字虔诚的祈祷许诺。
“meudeus!无所不能的天主啊!请宽赦我们的罪过,救我们于地狱烈火。求祢把众人的灵魂,特别是那些需要祢怜悯的灵魂,领到天国里去!我一定会带着神圣的力量返回,把撒旦的使徒永远送入地狱,让魔鬼的土地在火焰中净化!tenhosaudades!怀念你!永别了,我的兄弟。”
看着飞奔逃走的异族人,想起刚才那对染血的金质手环,巫毒大祭司皱起了眉头。她预感到了一丝不详。
“准备圣坛,我要举行献祭占卜,向伟大的祖神询问未来!”大祭司对左右吩咐道。
带着鲜红面具的祭司恭敬的行礼。她各拿走一筐猴子、猩猩和豹子的头骨,然后去到外面,给圣坛提供更多的法力媒介。
这时候,一直沉默旁观的国王恩济加·恩库武终于发声询问。
“尊敬的巫毒大祭司,祖神究竟是什么?”
巫毒大祭司慈祥的笑着。
“祖神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数万年来与我们同在。祂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陪伴在我们身边。祖神降下无边的伟力,赐予我们生与死的考验,在考验中进化着我们的肉体,进化着我们的血液,也进化着我们的灵魂。祖神早已与我们合一!
祖神无情的考验着我们,也仁慈的庇佑着我们。祂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降下无边的结界,永远的把土地允诺给祂的儿女。在炙热的太阳下,那些白肤的异邦人无法在这里久留,因为他们的肉体无法在祖神的考验中存活,这是祖神赐予我们的土地!”
说着,巫毒大祭司就站起身,举着人骨法杖,拿着强大的巫毒箱,缓缓向大殿外的圣坛走去。神庙的祭司们脱掉三名异邦人的衣服,然后指挥着还魂尸。这些面无表情的壮汉就将昏睡的赤裸异邦人缓缓抱起,紧跟在大祭司的身后。
国王也带着武士们,沉默的跟在后面。
圣坛已经被清理干净,黑山羊被撤下,底层摆满了各种动物的头骨。面具祭司指挥着还魂尸把一个昏迷的白肤异邦人放到圣坛顶端。
巫毒大祭司打开巫毒箱,轻轻取出一瓶粉末,倒在自己的右手上。这些粉末用雄性的蚊子制作而成,又添加了不知名的草药。
巫毒大祭司向着天空伸出右手,难以计数的吸血雌蚊便汇聚而来。她的右手瞬间被蚊子覆盖,更多的蚊子则聚集成团围着她旋转,形成肉眼可见的黑雾。这些蚊子出乎意料的温顺,并没有吸血,而是平静的陪伴着大祭司。蚊群的飞舞带起清风,吹动着大祭司的法衣,仿佛陪伴着神的使者。
国王和武士们畏惧的低下头,向着巫毒大祭司行礼。大祭司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风中传来。
“看啊,这些美丽的精灵,这些祖神的使者。在温暖的阳光下,在宁静的水潭边,亿亿万万的精灵守护着我们,守护着祖神的土地。它们是如此的善良,带给所有人祖神的考验,让祖神的子民留下,把异邦人永远的带走。精灵们永不停歇的守护着我们的土地!”
巫毒大祭司苍老的脸上浮现异常灿烂的微笑。她一口饮尽一瓶占卜药剂,致幻的蘑菇和草药让她眼前开始混乱,蚊群飞舞出奇特而意义不明的形状。
“开始吧!”大祭司轻声的呼唤。
带着红色面具的巫毒祭司毫不犹豫的举起献祭匕首,在第一个白肤异邦人的脸上,手臂上,胸膛上,大腿上划出道道血痕。血腥气顿时弥散开来。
聚集在大祭司身旁的蚊群整齐的一个停顿,然后猛地调转方向,一齐扑向圣坛上的异邦祭品。白色的皮肤几乎在刹那间被黑色的蚊群覆盖,蚊群在空中狂暴的舞蹈着,吸取着新鲜的血液。
巫毒大祭司的眼前一片迷幻,蚊群的舞蹈如同模糊的画面。在无边的幻觉中,她看到白肤的恐怖从西北方而来,乘着巨大的帆船,带着能喷火的轰鸣武器,残酷的摧毁着沿海的一切。然后,他们上岸,贪婪的抢夺着土地上的财富,黄金、白银、宝石、象牙,还有香料。
“是吗,是这样吗?...白肤的异邦人即将从海上而来...他们带来无情的杀戮与毁灭...他们掠夺土地上的财富...”
蚊群以40毫升每秒的速度疯狂吸吮着沉睡的异邦人。人体的血液总量不过5000毫升,不过两分钟,异邦人就在蚊子分泌的麻醉毒素中,平静而安详的变成了干尸。蚊群也渐渐从狂暴中平息下来。
“不够,不够,继续,我要看到更多!”
第二个祭品也被送上圣坛,同样划满伤口,同样被蚊群覆盖成黑色,天空中继续舞动着变幻的形状。
巫毒大祭司再次看到幻觉。白肤的异邦人占据了内陆的城镇,随后却纷纷在祖神的考验中倒下。他们狼狈的撤离雨林,高喊着魔鬼的土地,接着带走所有财富,也掳走祖神的子民。祖神的子民被运上巨大的帆船帆船,一路向西而去。而祖神的精灵也跟着到了船上,驶向未知的西方。
“是吗,是这样吗?...白肤的异邦人无法承受祖神的考验...他们抓捕祖神的子民...带着祖神的精灵...去往西方...继续!”
保罗也终于被送上圣坛。他安详的微笑着,在笑容中幸福的和自己的姐姐,还有兄弟布鲁诺住在一起,忘记了曾经的一切罪孽。接着无边的蚊群扑下,带给他永恒的安眠。
巫毒大祭司情不自禁的靠近蚊群,她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祖神的子民一路死亡,坠入大海,直到帆船行驶的尽头,那是另一片大陆。大陆上同样是温暖的阳光,宁静的水潭,还有永远温暖的丛林。祖神的子民们在那里被放下,戴着镣铐与枷锁,艰难的在田间忙碌,白肤人随意的切断他们的手足,割断他们的喉咙。然而,在祖神的子民之前,祖神的精灵们已经先一步出发,它们在水潭间无限的繁衍,然后飞翔向祖神允诺的远方。
“是吗,是这样吗?...白肤人带着祖神的子民...去往西方同样温暖的土地...祖神的精灵们也一同繁衍...不够,不够,我要看到更多!”
巫毒大祭司终于走上了圣坛。蚊群密集的环绕着她,如同温顺的宠物。
“我已经度过了九十个雨季,我的灵魂随时都将回归巫毒。就让我用自己的血液,去看清祖神预示的未来吧...”
巫毒大祭司喃喃自语着。她脱下法衣,露出干瘪和枯瘦的身体,然后毫不犹豫的挥动献祭的匕首,把自己的上身割的鲜血淋漓。
蚊群停顿了片刻,终于再次狂暴。它们像噬主的宠物,瞬间把大祭司覆盖。枯瘦的身体容纳着更少的血液,不到半分钟,巫毒大祭司就陷入了临死前的幻觉。
她看到蚊群在雨林中无限繁衍,然后飞向丛林深处。祖神的精灵飞过的地方,一切被永远的改变。无数的黄皮肤土着在反复的发热和痛苦中绝望倒下,白皮肤的异邦人也无法在这里久留。
只有祖神的子民们,只有黑皮肤的族裔,才能够真正扎下根来!他们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生生不息的繁衍着,在艰难中越发壮大,族群越来越昌盛,直到遥远希望的未来!
“是吗,是这样吗?...祖神的精灵永远改变了阳光下的土地,祖神的子民在土地上艰难的繁衍壮大!用我族血肉的牺牲,换来我族扎根的土地,和我族昌盛的未来,这就是祖神的庇佑!”
“原来是这样啊!祖神的应许之地,在西方...”
巫毒大祭司喃喃自语着,她面向西方的土地,脸上满是死前的宁静与满足。她微笑着,最后张开嘴,舔舐着祖神的精灵,就这样在祖神的预言中倒下,没留下任何的遗憾。在她身下,是保罗和其他水手干瘪的尸体。
看着巫毒大祭司最后的献祭,国王陷入了不敢置信的震惊和喜悦。
“大祭司完全疯了!这个可怕的老女人竟然献祭了自己!她终于死了!...我绝不允许再有这样一个大祭司出现,异邦人说的对,国王的权力不应该受到祭司团的干涉!我要改信仁慈的十字石柱天神!”
而在西方万里之外,朝阳刚刚从特斯科科湖上升起,点亮伟大的湖中之城特诺奇蒂特兰。在总祭司克察尔的恭敬陪伴下,一个异常苍老的老者从雄伟的大神庙中走出,皱着眉头看向了西北方。就在刚才,克察尔给他带来了蒂索克的死讯。
在遥远的山间营寨,修洛特看着东方的朝阳,轻轻的叹息。
现在,欧洲人应该已经到达了刚果,打开了潘多拉的魔匣。疟蚊和伊蚊会随着欧洲人的船队而来,飞往温暖炎热的美洲雨林,把现在人烟富盛的热带地区变成荒芜凶险的人间绝域。
1519年,当西班牙人第一次探索亚马逊河流域,那里还是水草丰茂,人烟繁盛的地方,无数的部落依靠热带富足的食物而生存着。
而一百年后,当英法的探险家再次到来之时,这里已经是荒无人烟的死域,印第安人消失不见。三分之二的白人探险者也死于路途中的疟疾和黄热病,不得不半途返回。
疟蚊带来必死的疟疾,伊蚊带来九死一生的黄热病和登革热。在这些非洲蚊子经过的地方,美洲的雨林被重新塑造,再也不适合印第安人和白人的居住!
从巴西热带雨林到亚马逊热带雨林,到南美洲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到中美洲巴拿马,尼加拉瓜,洪都拉斯,危地马拉,然后是古巴,海地,多米尼加,和加勒比诸群岛,乃至北美洲路易斯安那和佛罗里达!
所有热带雨林笼罩的地方,所有非洲蚊子飞舞的地方,疟疾、黄热病和登革热将会永远的在热带存在下去,再也不会离开。热带雨林中黄皮肤的同胞会无力而绝望的死去,印第安人再也无法繁衍壮大,他们甚至无法立足。
美洲的热带雨林将不再属于印第安人的家园,也不是白人繁衍的土地,那里将永远属于黑皮肤的族裔!即使再过三百年,白人的殖民者也只能蜷缩在热带洁净的城镇之内,把农田、山林和河流交给数以百倍的黑奴。
美洲的热带将被永远的改变,谁也无法阻挡,这,就是黑非洲祖神的庇佑!
第七十八章 最初的班底
十月的朝阳升上天际,点亮东方的曙光,播撒着新一天的希望。
修洛特大口的喘着气,浑身大汗淋漓。他刚刚结束了清晨的敏捷训练。虽然昨天喝了些酒,又和父亲聊到很晚,但他还是天未亮就醒来,然后接受伯塔德的武士训练。
旁边的伯塔德也欣慰的点点头,少年的武艺已经扎下了根脚,算是登堂入室了。他已经能够对敌人的进攻产生预判,同时身体能跟的上意识的反应,进行有效的躲闪。现在天气渐渐变冷,也是时候改成耐寒的意志训练。
训练之后,少年默默欣赏着壮观的红日,脑海中偶尔浮现起熟悉的旋律,带来久远的记忆。
对于遥远东方彼岸中发生的一切,现在的他还无能为力。时代的大潮已经开启,所有人都将在大潮中沉浮。伟大的人物会顺应大势而行,在浪潮中开创自己的道路。
任何一个民族和文明的强大,都来源于它成长过程中的磨炼与牺牲,来源于凝聚出的民族特性。黑非洲的族裔经历了热带疾病数万年的折磨,才能够在疾病中进化族群的身体,获得超强的抗性,在新大陆的热带扎下根基。
而在未来,这些流散新大陆的黑非洲族裔,也还要经四百多年的磨难,才能在对巫毒文化的认可中,逐渐凝聚出自己的黑人精神,“negritude”,然后从西方灌输的殖民主义与种族主义中,逐渐挣脱出来。
新生的美洲文明必然同样会经历无数的艰难与困苦,无数的疾病与牺牲,才能把自己锻打成型。就像大洋对岸的天朝一样,凝聚出统一的国家意识,还有坚韧勤劳的民族特性,从而真正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
只要拥有人口和土地,就有未来的希望。只要拥有不中断的传承,就有民族性凝聚的一天。
修洛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中美洲文明的引导者,保护文明度过最危险的时刻。让幼小的它不要死于新生的萌芽,不要剃发易服屈膝跪地,不要被传教士抽去精神的脊梁,永远失去原生民族的文化自信。
这片土地是他新的家园。他要看着民族和文明茁壮成长,成长为挺直的树木,绽放出灿烂的花朵,凝结出繁盛的果实!
少年微微向往,随即心中苦笑。昨天吉利姆的迷幻药剂还是有副作用,让他总是思绪发散,无法高度集中。
修洛特随即回屋,简单用过玉米饼和黑豆泥的早饭,和伯塔德讨论了一会后面的行军方案。随后他看着天时,估计众人都已吃过早饭。少年便披上皮甲,戴上遮面的兽盔,套上祭司的战袍,威严的召集众将。
第一个到的是出身平民的库卢卡。他披着一件朴素的战袍,微微躬身走进屋来,灵动的眸子在修洛特的遮面盔和肃立的伯塔德身上面一扫,随即恭敬的低头行礼。
“仁慈的祭司统帅,愿您武运常在!”
修洛特微微点头,示意库卢卡坐在旁边,猿猴武士就小心的盘腿坐下。看来经过阿维特的一番敲打,库卢卡确实恭顺了很多。但想让这位灵活的平民指挥官真正收心,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少年拿不准这位平民指挥官的才能上限,只是肯定他很聪明,手腕足够灵活,数学也不错,足以应付复杂的军政事物。少年对库卢卡期望很高,只是信任度不够。
修洛特确定,在正常情况下,自己能够指挥的动这位平民指挥官。但是如果遇到真正的劣势...嗯,目前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等回到首都,还是要以教授文字的名义,把库卢卡的儿子征集到军队中来。
接下来到达的是出身小贵族的巴尔达。这位武士就比较直性子,他特地穿着华丽的战袍,脸上带着三分的顺从,七分的不情愿,来听命于曾经的小小战争祭司。
修洛特微微一笑,亲自起身,亲切的拉着巴尔达的手,也安排着坐到自己的身旁。库卢卡微微低头掩盖表情,目光则在巴尔达身上移动。
巴尔达微微惊讶,脸上终于带上了笑容。他低头行礼道。
“修洛特祭司统帅,愿战神庇佑着我们!”
“愿战神与我们同在!”修洛特便也笑着回应。
在少年的判断中,巴尔达的心思相对比较简单,是一个传统的武士。他拥有武士的荣誉感,归顺后也有着足够的忠诚度。根据初阵的情况看,他是一名勇猛的战将,统帅三千人的军队丝毫没有问题。至于更多的能力,就得看他以后的表现。
然后到达的是出身平民的军需官伯吉雷。这位高瘦的军需官面色苍白,看来被看管的这些天过的不是太好。他也披着朴素的袍子,上面甚至还有补丁。一进门,他就单膝跪地,向修洛特认真行礼。
“尊敬的祭司大人,感谢您的帮助。以守护神的名义,我愿意为您效劳!”
修洛特严肃回礼,示意伯吉雷坐下。军需官就保持着严谨的姿态,方方正正的坐好。少年看重他的严肃律己,特地把他从营寨的囚禁中要了出来,准备让他来管理军粮开支。
少年已经让武士长准备了一筐耐储存的食物,一袋日用的杂物,几匹通用的棉布,还有两套精致的衣服。等一会儿军议结束后,把这些交给军需官伯吉雷带回去改善下生活。
最后到达的是出身贵族的老师奥洛什。美洲虎战士全副武装,大步而入。他面色严肃的向修洛特低头,认真行了个礼节。
“尊敬的统帅,愿战神与我们同在!”
修洛特也严肃的回礼,随即招手致意。奥洛什就毫不犹豫的盘腿坐在少年对面。昨晚奥洛什已经和他商定,今天少年必须维系统帅的威严。
在少年心中,奥洛什率领的三千两百特奥蒂瓦坎武士,才是自己真正的核心亲军,能够为自己战斗到最后一刻!
武士长伯塔德,猴子库卢卡,小贵族巴尔达,军需官伯吉雷,还有客将奥洛什,这便是自己军团中的第一批班底。修洛特心中感慨,面上平静而严肃。
军议进行的快速而高效,修洛特心中早有定计,此时便一一下达指令。奥洛什率领三千城邦武士和两百美洲虎战士作为自己的中军第一团,和自己的指挥旗一起行动,作为军团的核心力量。
伯塔德带领原有的三千直属武士作为后军第二团。这三千武士经历了南下围杀蒂索克和托特克的战斗,忠诚度明显较高,现在也正好作为后军休息。其中分出五百,交给军需官伯吉雷,让他统领五千民兵押运粮草,驻守沿途营寨。听到任命,伯吉雷清瘦的脸庞微微泛红,带着难掩的激动和喜悦。
希罗特佩克大营的四千直属武士作为前军第三团。这些武士养精蓄锐已久,适合充当先锋。
其中交给库卢卡三千,先行攻打前方的第三山间营地。蒂索克倾巢决战的时候抛弃了这里,现在被几百奥托米游击队占据。而巴尔达则率领最后一千人,随时准备联系困守第一营地的卡萨尔。
等到联系上卡萨尔并让他投降,卡萨尔手下的军队会交给巴尔达带领。至于卡萨尔本人...修洛特想了想,自己肯定指挥不动这位资深指挥官,还是送给阿维特处理吧。
除了一万零两百武士之外,修洛特手上还有五百追随者私兵,一百五十长弓武士。这是指挥官卫队,暂时由自己亲自率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想要找到一个完全忠诚的亲卫队长何其之难!
修洛特微微叹息。他想起在奥托米人的袭击中,为自己赴死的那个青年武士,库索拉。这倒是个极好的亲卫队长。
继续回想,少年又想起第一次捕俘时,陪伴自己的单纯武士特尔斯,便开口向奥洛什讨要过来,放入追随者队伍中,先行观察一阵。最后,少年吩咐伯塔德从追随者中仔细挑选,推荐一个值得信赖的亲卫队长候选。
军议完毕,指挥官们便各自散开,动员麾下的武士。少年亲自握住军需官伯吉雷的手,把准备好的华服和礼物交给他。伯吉雷微微发愣,才躬身收下这些礼物,然后认真的双膝跪地,行了个效忠的礼节,激动的转身而去。
看着离去的众将,少年摘下头盔,终于露出清秀而坚毅的面容。少年的思索着众将的反应,他在学习如何去做一名合格的指挥官,他在坚定的成长。
半日整军,部队集结。当正午的阳光洒落,照亮山林的道路,一万一千武士便披甲持盾,依次往西方开拔而去,带着汹涌的杀机。五千民兵吃力的背负着两万人二十天的粮食,缓慢的跟着后方。后续也会不断的有粮食输送而至。
在阿维特遥遥的注视下,修洛特军团逐渐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王者微微一笑,雏鹰终将展开翅膀,飞翔在广阔的高原之上!
第七十九章 诗人
大军一路西去,奥托米人纷纷退避。三天后,当修洛特抵达第三个山间营寨时,眼前是一片忙碌的工地。
库卢卡已经占据了营寨,正在指挥武士们修理破损的栅栏。奥托米人远远的看到先锋的武士团就匆匆撤离,临走前还在营寨里放了一把火。
库卢卡也没有去追那些逃窜的民兵。他安排武士们迅速灭火,然后把破损的栅栏简单修补。一切井井有条,确实是个做工程的老手。当然,能迅速灭火,也是因为营地中确实没什么可烧的。
“祭司统帅,我们抵达营寨的时候,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什么也没剩下。连一块发霉的玉米饼都没有找到!这情形,连仓库里的老鼠都要饿死落泪。”
库卢卡一声苦笑,他对奥托米人的搜刮能力表示惊叹。
“不,仓库里不会有老鼠的。”修洛特看了一圈仓库,也开了个玩笑。“因为老鼠们都被奥托米人捉去吃了!”
少年心里越发肯定,奥托米人正处于最艰难的时刻。饥饿正无时不刻折磨着他们,起码对于奥托米的民兵而言肯定如此。
简单巡视完营地,修洛特让库卢卡的先锋停下工作,进行休整。尤其巴尔达带领的一千武士,要积蓄体力,做好战斗的突击准备。
少年想了片刻,还是把两百珍贵的圣城美洲虎战士先撒了出去,当成山林的斥候和尖兵。在军事作战中,首要任务就是探清战争迷雾,了解敌方情报。哨探军情为重中之重,必须投入最精锐的部队。
他吩咐这些精锐战团小心谨慎,十人一队,互相掩护。优先保全自己,接着刺探第二营地的情报,最后在山林中搜索一下离散的三千城邦武士。
接着,奥洛什带领特奥蒂瓦坎的武士们,把营寨最外围的栅栏简单修复。等伯塔德的后军赶到,修洛特就让四千先锋军立刻出发。
少年把繁复的后续工作交给经验丰富的武士长。让他继续修复营地,搜寻友军踪迹,安排伯吉雷的民兵,储备粮食并建立粮道。
然后,修洛特统帅着六百多卫队,还有奥洛什的三千中军,紧随前锋而去,扑向第二营地。
中军一路向西,行军两日,一路上军情如水般汇聚。斥候发现大群奥托米人的踪迹。两千奥托米武士和四千民兵正在进行围困,西方的第二营地依然在坚守,营地中军队数量不详。
修洛特便重新取回前锋的指挥权,命令武士们迅速收紧队形,隐秘行军。当太阳升到正中,明亮的阳光再次投射到林间的小路,他再次听到嘹亮的鹰啼。旁边的奥洛什翻译到:“敌军西方,不到半天距离,具体行动不详。”
修洛特不再犹豫,优势兵力在手,不应该打混乱的夜战。他立刻召来巴尔达。
“你的一千武士卸下所有的行军物资,休息两刻钟,然后快速向西方突击。美洲虎武士们会给你指引,不要停留,不要在意杂兵,直接黏住对方的武士营!库卢卡的三千人随后就到。”
“巴尔达,你是勇敢的墨西加武士,不要让我失望!”修洛特威严的注视着巴尔达的眼睛,也紧紧握住他的手。
巴尔达涨红了脸。他单膝跪下,让少年高过自己,低头大声应诺。
两刻钟后,巴尔达背负着战盾大棍,一千突击武士随即出发。库卢卡的三千武士紧随其后。
修洛特肯定,奥托米人已经得知了军团西进的消息,他们现在就像做好准备的兔子,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逃窜入山林。
一千规模的突击队能最大程度的在山林中隐蔽,接近到足够的位置,发动冲锋,拖住敌方的武士。等后续的三千武士赶到,对方就只能选择战死或者投降。
奥洛什看着修洛特,欣慰的一笑。片刻之后,中军的三千武士们带上前锋的行军干粮和物资,同样全副武装的往西而去。
半日之后已是傍晚,太阳微微西斜,炊烟从不远处升起,奥托米人正在生火做饭。按照惯例,两千武士们聚集在更安全的内侧,四千民兵们则散在外围。山林中偶尔传来嘹亮的鹰啼,外面的民兵们向天空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
民兵们也没有心情仔细观察,反正外围也安排了一些哨探。他们在为每天的粮食发愁,对面的墨西加营地中缺粮,这边的奥托米人也缺粮。
围困营寨已经两周,附近的野果野菜、鼠兔昆虫,都已经被民兵们挖地三尺,搜检一空。现在每天只能苦熬着,等着尊贵的武士老爷们给一些杂粮,加些树叶煮成稀粥,让大伙勉强维持着。
在奥托米武士们的指挥下,民兵们发动过数次袭击,每次都被营地中的三百墨西加武士带着数千民兵击退,进攻伤亡很大,效果却不明显。试探过后,一番争执,奥托米的武士们最终没有亲自上阵,只是把营地简单封锁,等待墨西加人的突围。
又是一声嘹亮的鹰啼,营地之内,一名约莫三十岁的墨西加武士抬起头,注视着东方的天空。武士有着俊朗的容颜,有一双忧郁的眼睛,嘴角却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他应该是营地的武士队长,在他身旁,簇拥着数名武士。武士们衣着朴素,面容憔悴而消瘦,带着明显的饥饿痕迹。
“巴拉莫,你在看什么呢?唉,天上的鸟儿虽多,可是我们抓不住,也没法变成肚子里的肉啊。”
一名中年的武士开着玩笑,虽然饱受饥饿,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忧郁的武士队长微微一笑,带着些诗意的低诵着:
“我在看那只鹰儿,她躲藏在几百米的高空里,躲藏在云端,躲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怎么也寻不到。但我却知道,在几百米外的林地里,你已经悄悄的来了,在地面上,在树丛间,带来死亡的声音。”
周围聚集的武士们无奈的叹息,队长估计是饿坏了,又开始说些大家都不感兴趣的诗歌。这时候念再多的诗,也没有一顿饱饭来的畅快啊。
念完诗,巴拉莫却却脸色一肃,大声的下令到:“援军已经到了!发动精锐民兵,武士做好准备,随时出营作战!”
武士们面面相觑,随后低头遵命,迅速动员起营地中的民兵。
鹰啼之后,又过了两刻钟。武士们有些怀疑的嘀咕着,队长是否饿坏了脑子。就在这时,从山林中忽然冲出一队队的墨西加武士。他们高举着盾牌,低垂着战棍,以彪悍的巴尔达为首,猛地插入奥托米的民兵群中,直扑正中吃饭的武士们。
巴拉莫也高声下令,营门顿时大开。他在数名武士的簇拥下,从另一侧扑向奥托米的武士们,三百名消瘦的墨西加武士也同时突击。在他们身后,是两千呐喊吆喝的石矛民兵,把对面的奥托米民兵牢牢拖住。
遭遇巴尔达的突袭,最外围警戒的五百名奥托米武士迅速迎击上去,一千五百武士开始整备,然后猛地被巴拉莫的三百武士打了个措手不及。巴尔达没有和迎击的五百武士多过纠缠。他分出三百人迎上,大队武士则微微偏移,从侧面冲撞向那一千五百混乱的奥托米主力。
墨西加和奥托米的武士们很快缠斗到一起,奥托米的指挥官数次竭力重整队伍,却都被巴尔达身先士卒的冲锋打断。这名凶悍的武士怒吼着,一看到有大队奥托米武士聚集,就带领数十人猛冲。
巴拉莫寻到便宜,也带着一百多武士,紧紧跟随在巴尔达身后,把奥托米人一次次打散,不让对方有结成战阵,分出前后队列的机会。
双方的民兵们也交战到一起。相比于武士,饥饿的民兵们战斗更加温和。大队的民兵聚集成一团一团,然后互相大声呼喊。他们挥动石矛和木矛,慢慢彼此靠近,然后在对面的柔软躯体上扎出一个个血洞,直到一方承受不住,向后散开,猛地崩溃。另一团民兵就移动过来,接替交战的位置,双方再次纠缠。
民兵间的战斗并不激烈,但是因为无甲,双方的伤亡倒也不小。战斗进行了不到两刻钟,两边就各有三四百民兵受伤,队伍散乱的不成样子。
双方的武士们则各战死百人,在奥托米指挥官的努力下,混乱的一千五百武士们终于渐渐组成三个五百人的方阵。一个方阵勉强挡住巴尔达,而另两个方阵一千武士准备合围,集中兵力,要把巴拉莫的三百人先行快速吃掉。
看到四面合围的奥托米人,墨西加的武士们怒吼着,准备拼死一战。在怒吼之中,却隐约传来不和谐的低沉朗诵。
巴拉莫轻轻叹息着。看到大事不妙,他忧郁的站在军阵正中,在武士们盾牌的守护下,看向西方的落日。
“我们经过玉米落尽的田地,我们经过沉落的太阳,我们缓缓行去终点,无需他人的催促...战场使我颤抖而且发凉,因为我的衣裳只是薄纱,又如何能抵御,那死亡将至时的寒冷...”
幸好,在中美洲的战场上,强力的弓箭还没有广泛应用。巴拉莫并不用担心,在他诗意的吟诵中被无数弓箭集火。他静静的等待着,然后东方传来连绵的咆哮,还有墨西加武士们的振奋欢呼。
库卢卡的三千直属武士终于出现在林地边缘,接着毫不犹豫的扑向中间交错的战阵。奥托米的指挥官微微估算了墨西加援军的数量,就无奈的一声长叹。
包围巴拉莫的一千武士迅速转移,直接向西方的山林撤去,随后尖锐的海螺声响起,阵战中的另一千奥托米武士军心动摇,一边交战一边逐步撤退。战役进入到了追亡逐北的新阶段。
巴拉莫无奈的叹息,他的诗还没有念完,忧郁的情绪却一下子消失了,再也没有了灵感。他只得往西方一挥战棍,三百武士就咬住奥托米人撤退的尾巴,紧追不舍。
暂时没有人理会奥托米的民兵,这些被征召的村庄战士们彼此看看,就轰然四散而逃。临走时,民兵们没有忘记尽量拿走营地的食物。接下来,他们肯定不会重归西方的大军,而是踏上漫长的回家之路,去寻找不知是否还存活的家人。如果幸运的找到家人,他们就可以考虑该如何度过饥荒的冬天。
墨西加的民兵们也没有去追击奥托米的民兵。他们聚集成小团,用简陋的石矛,尝试捕捉活着的披甲奥托米武士。只要能活捉一个真正的武士,民兵们就能得到粮食和棉布的赏赐。如果他们足够健壮勇敢,还有机会晋升为最基础的青年武士,从此打开阶级上升的渠道。这也是墨西加的农民们,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当库卢卡的三千直属武士加入阵战,原本艰难撤退的一千奥托米武士迅速崩溃,严密的阵型散乱开来,然后转瞬间就淹没在墨西加武士的浪潮中。原本有序撤退的另一千奥托米武士也不再犹豫。他们丢下被巴拉莫缠住的两百尾巴,扔掉沉重的战棍和木盾,只带着随身的短刃,快速消失在山林中。
灿烂的晚霞映照着战场最后的挣扎。很快,黑暗带走夕阳的余晖,也带走人间的杀伐。前锋的武士们升起篝火,打开营寨的大门,迎接中军的军团统帅。
修洛特带着面盔,沉静的面对着迎接的众将。
库卢卡恭敬的单膝下跪:“尊敬的祭司统帅,在您的指挥下,我们获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一共留下了一千两百奥托米武士,其中有九百多俘虏!另外,还抓捕了六百多奥托米民兵。我军大约阵亡一百五十名武士,约三四百人受伤。”
修洛特展开笑容,表示很满意这一战的战果。他亲切的拍了拍库卢卡的肩膀,然后双手把他从地上托起。
库卢卡站起身,低头致敬,接着汇报到:“祭司统帅,我刚才检查了下奥托米武士的口粮,他们吃的是容易饥饿的红薯和南瓜,看来已经没有玉米饼可吃了。”
修洛特点点头,和预料中差不多。他赞许了库卢卡一句“确实细致!”。随即看向旁边的巴尔达。
巴尔达昂首挺立,满脸自豪。这一战他前后突击了五六次,身上也多了七八个小伤口。他承担着最艰难的任务,承受了最多的伤亡,也获得了最大的战果。在他的突击下,奥托米人不断被打散,各自为战,根本无法建立有效的指挥。也一直不能结成阵型,有序进退。
修洛特哈哈大笑。他回想着记忆中的英雄故事,大声赞扬着:“巴尔达,你是真正的武士,是我们墨西加人的虎胆!”
然后少年亲自上前,拉住巴尔达的手,赐给他一把镶嵌宝石的黑曜石匕首。说起来,这把匕首还是希洛特佩克围城时,奥托米使者送给他的那些额外礼物之一。现在正好赐给巴尔达。
巴尔达欣喜的接过礼物,向修洛特正式行礼。然后他直接把精致的匕首别在腰间,大大咧咧的向众人展示。
修洛特微微一笑,继续看向单膝下跪的巴拉莫。
“你便是营地的武士队长?营地里现状如何?”
“是!尊敬的统帅,我是营地的武士队长巴拉莫,愿意为您效劳!营地中现有三百武士,近三千民兵,还有三千人五天的粮食。”
巴拉莫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而俊朗的脸。
看来,营地也确实到了粮食耗尽的边缘,如果再没有救援,这些武士和民兵们都将葬身于此。
“巴拉莫,你可有第一营寨卡萨尔的消息?”
“奥托米人的封锁太过严密,不过从进攻我们营寨的力度上看,卡萨尔统帅还在坚守。三周前他从第二营寨征集过一次粮食,应该还能再坚持十天!”
修洛特点头赞许,通晓数字,懂得军情,不错的人才。随即,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武士,对方虽然披甲整齐,背负武器,看起来却总有一种诗人的气质。
“这一次你及时出营,纠缠住奥托米的武士大队,立下了功劳!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巴拉莫的眼睛明亮而闪烁。他打量着修洛特的祭司服饰,少年的身量,还有遮面的兽盔,又偷看众将恭敬的姿态,最后看了一眼后方陆续赶来的武士军团。
“我是一名平民武士,还没有姓氏,请统帅赐我一个姓!”
修洛特面上沉静,心中却是一愣。他再次打量着巴拉莫带着忧郁的眼睛,这种诗人的气质出现在一名武士的身上,倒是显得很是特殊。这个武士心思敏捷,颇为果断,可以带在身边观察一二。
“你说你叫巴拉莫?没有树木的苍凉高原?”
“是!统帅博学。”
少年微微沉吟,巴拉莫,过去的回忆再次浮现在脑海。默立良久,他才感慨的说到:
“你就姓鲁尔福吧!一个真正的墨西加诗人!”
第八十章 捕猎与相峙
夜幕从云间垂落,遮蔽了起伏的林海,也掩盖了捕猎者的行踪。
在连绵的山林中,一位奥托米武士正艰难的往西跋涉,奔向两天外的山间营地。他的步伐有些跌跌撞撞,身上的绵甲破损,腿部有一道包扎好的伤口。淡淡的血腥气便从伤口中弥散开来,飘远在充满杀机的夜之山林。
在武士二十多米之后,一只黑色的野兽悄然潜行。乌黑顺滑的皮毛,流线完美的肌肉,这是一只长约一米五的丛林黑豹。它一路追踪而来,观察这只两足野兽已经很久。
两足野兽通常很危险,它们拥有着极其庞大的数量,还有着格外锋利的长爪。成兽中存在一些非常强悍的个体,报复心也很强。因此两足野兽通常不在美洲虎(即美洲豹)的捕猎范围之内。但今天是个例外,它已经饥饿了两天,才遇到这只孤单的两足野兽。对方又似乎受了伤,看起来有机可乘。
美洲虎缓缓的逼近,黑色的斑点皮毛与夜色合而为一,柔软的爪垫不带起一丝响动。眼看已经逼近到猎物十米之内,它微微张开嘴,露出锋利粗壮的前臼齿,锐利的目光已经停留在猎物的脖颈之上。
淡淡的月光下,前方的两足野兽却猛地一个转身。多年的战场厮杀总是带给人对危险的敏锐感应。
奥托米武士奥西纳横着左臂,护在自己的脖颈之前,右手拔出腰间的匕首,警惕的看着附近的山林。他仔细的一寸寸扫视,贵族出身的家庭让他拥有足够的动物肝脏摄入,因此能够在夜晚视物。
林间一瞬间安静下来,美洲豹低伏下身体,静静的等待着。在夜晚微弱的月光下,奥西纳努力辨认着林间依稀的影子。他总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他看到不远处几个小小的黑影。
奥西纳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特意模仿着美洲虎的声音。那几个小小的黑影猛地受惊,慌忙的从草丛中跳出奔跑,原来是几只毛臀刺鼠。它们有着60厘米长的身体,小小的尾巴,三只爪子的后脚飞速窜动。
奥西纳刚刚松了口气,就看到一道黑色闪电迅疾的从眼前划过。黑色的美洲虎以80公里每小时的扑击速度扑倒最近的刺鼠。它张口一咬,560公斤的咬合力瞬间落下,刺鼠只来得及发出半截哀鸣,就立刻死去,浓郁的血气立时在它的虎口中弥散。
叼着口中的食物,美洲虎优雅而危险的看了面前的两足野兽一眼,这才迅速的转身而去,隐没在黑暗的山林中。它要去享受今晚的食物。既然出现了更容易对付的目标,它就不必再冒着受伤的风险,去攻击爪牙锋利的两足野兽。
奥西纳的后背刹那间冷汗长流。他紧张的目送着美洲虎的离去,确信危险已经远离,就迅速转身,踉踉跄跄的奔跑向西方的营地。他要赶紧把墨西加军团再次西进的消息告知指挥官吉奥瓦。
这就是最真实的丛林法则,猛兽的捕猎总是优先针对可以轻易击败的目标,来保证八成的把握,防止自己的受伤。因为在危险的丛林之中,再凶猛的野兽一旦受伤,也会变成其他猛兽们的猎物。
文明与文明,国家与国家,军队与军队之间,同样遵循着丛林的法则。
正如此时的葡萄牙人,他们残酷的掠夺着黄金海岸的蒙昧部族,却对桑海王国和刚果王国保持着尊敬和礼遇,直到发展一百五十年之后。
也如同墨西加联盟历代的朝贡战争,总是绕开西方麻烦的塔拉斯科人和东方危险的特拉斯卡拉人,而倾向于捕猎北方和南方的松散城邦。
而再往下去,便是修洛特军团此次出征的使命,尝试捕猎,或者和谈。
同样的夜色下,温暖的篝火旁。修洛特刚刚吃完两块玉米饼,又喝了些加了龙舌兰酒的清水。他刚刚和巴拉莫详细的聊了聊,确信这是一个人才。
在奥托米人的围困中,巴拉莫主动约束武士们,和民兵们保持近似的粮食供应。然后以武士为骨干,组织起勇敢健壮的精锐民兵,装备上备用的两百副绵甲和战棍,层层坚守营寨,打退了奥托米人的数次进攻。
“不错!出身平民,能得众心,通晓计算,嗯,还会吟诗。”
修洛特依然带着威严的头盔。他考虑片刻,看向下首的巴拉莫。
“巴拉莫,你可愿意追随于我?”
巴拉莫忧郁的眼睛瞬间点亮。他灿烂的笑了笑,优雅的行了一个礼节。
“我向您起誓,我的统帅:我愿献上世间的一切,那是全然完美无缺的,就是我对您忠诚的奉献。”
头盔下,少年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挥挥手,决定让巴拉莫归属于军需官伯吉雷的节制。把诗人武士先扔到后勤营打磨一段时间,处理下繁杂的庶务,顺便也让他麾下的三百武士好好休整,加强后勤团的守备力量。
接着,库卢卡再次过来回禀,他已经审问了俘虏的奥托米武士,得知西边的第一营寨外,奥托米人汇聚了足足七千武士,还有至少一万的民兵。
修洛特心中计算,即使加上瓜马雷和帕姆斯的援兵,奥托潘城中的武士也就一万出头。现在第一营地七千,第二营地两千,这次算是倾巢而出,也肯定怀着消耗人力的心思。土狗终于从洞里钻了出来,可惜猎人却必须得快点回家。
修洛特下令墨西加武士们善待俘虏的九百武士,给轻伤的治疗一下,留着还有用处。然后他又去看了看俘虏的数百民兵。民兵们一个个面黄肌瘦,饿的枯瘦如柴。这些民兵俘虏并无用处,奥托米的贵族们根本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
修洛特想了想,就先让这些民兵吃了一顿饱饭,然后直接释放他们离开。他不喜欢无意义的杀伐。看着民兵们感谢着,踟蹰离去的背影,少年知道,没有粮食,真正能走出这片山林回到家乡的人,其实不会超过三成。
在温暖的夜风中,少年轻轻自嘲:“便让我在伪善中,求一份心灵的安慰吧。”
第二天一早,伯塔德匆匆带着后军三千人和军需官的第一批粮食赶到。修洛特又花了半日整备,留下巴拉莫和民兵们继续驻守营地。然后前军四千,中军三千,后军三千,整整一万墨西加武士聚集在一起,汹涌的向第一营寨而去。
面对数量众多的奥托米人,墨西加的一万大军不再分开,行踪也无法隐藏。前锋的美洲虎斥候很快和奥托米人的哨探交上了手,为了保护珍贵的美洲虎战士,修洛特又从前军洒出一千武士,完全控制了前方二十里的斥候战场。
大军浩浩荡荡的往西行进两日,奥托米人的军团再次聚集后退,谨慎的和墨西加的军团保持一日的距离,巴尔达也终于和营地中的卡萨尔联系上了。
一日后,在伤痕累累的第一山间营寨内,修洛特终于再次见到营寨的统帅卡萨尔。
自从五月出征勒曼河畔,两人相别已有半年。此时再次见面,一时相对无言。
面前的卡萨尔面容消瘦,脸色惨白。他的容貌苍老许多,身躯微微佝偻,全无武士的活力。显然,艰难的围困和蒂索克的身死给他带来了身心上的巨大打击。
修洛特很难把面前苍老低沉的中年人,和去年初见时,那个意气风发,自信高傲的军团指挥官联系在一起。对视片刻,修洛特摘下头盔,把少年温和的脸庞呈现在故识的眼中。
卡萨尔的神情瞬间激动,他喉头鼓动几下,张口欲喊,却只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然后化为长长的一声叹息。他神情萧索的从怀中取出信符,扔到修洛特身上,然后一声不发的往营地外而去。
修洛特摇了摇头。卡萨尔毕竟是大贵族出生的高级指挥官,蒂索克已死,和阿维特之间便有了妥协的余地。少年派了一百卡萨尔陌生的城邦武士,护送也押送着他往希洛特佩克城的方向而去。
看着离去的老上级卡萨尔,巴尔达微微有些不知所措。他发了会呆,还是来到修洛特面前。
“尊敬的祭司统帅,营地里现在还有两千三百直属武士,六千多民兵,一万人一周的粮食。”
修洛特又重新戴上遮面的头盔。他微微沉吟,迅速决断。
“两千三百武士都交给你,先在营地休整。你把手中的一千前军交给库卢卡,留在营地好好整肃下各级指挥官。你要完全控制住这只部队!让六千多民兵开始往东撤退。”
巴尔达低下头,高声领命,便去召集营地里的武士营长和队长们。
武士们在营寨中休整了一日,也补充了下营寨的粮草。随后,修洛特收到了最新一批的情报:奥托潘的大军聚集在一日之外扎营,加上整理的残兵,已经汇聚了八千武士,一万两千民兵。两万大军摆出了一副将要决战的架势。而在后方的第二营寨,又一次出现了袭扰不断的奥托米游击队。
修洛特点点头,这是奥托米人的惯用战法:集中主要兵力吸引着墨西加大军的主力,然后游击队在山林中反复袭扰粮道。一旦墨西加大军西进,奥托米主力肯定继续后撤,直到奥托潘城内。而拉长的山林粮道,就会变成进攻者致命的弱点。
修洛特先向奥托米人派出了谈判的使者,让民兵们踏上东归的道路。大军又休整了一日,接着一万两千武士也开始依次拔营,准备往东撤退。
奥托米人的回复这才珊珊而来。双方约定,两军统帅各率领五百人,在大军半日距离内,正式谈判。
第八十一章 谈判
第二日,正午的阳光明亮山间的丘陵,飒飒的秋风吹动远方的树叶。天高云淡,正适合登高会友。
在难得空旷的山间丘陵上,墨西加和奥托米的斥候们向四方探索张望,周边数里的情形一览无遗。林木遥远而疏朗,并无半点伏兵。在确定了地点的安全之后,在数百精锐武士的簇拥下,两军的指挥官们这才登上丘陵,正式见面。
这次会面,修洛特有意带上了长弓卫队和美洲虎战士。前者是为了掌握主动,如果谈判不顺,就集火对方的指挥官。后者是为了保证在遭遇伏兵的情况下,能够杀出重围。
穿着两层皮甲,修洛特登上高丘,顿时瞳孔收缩。他第一眼就看到对面的奥托米卫队中,有上百手持特拉斯卡拉单弓,带着铜箭的精锐武士。
双方的指挥官对望片刻,尴尬而礼貌的笑笑,彼此心下了然,心中谨慎提防。身处征战不休的乱世,武士们为了达到目的,总是功利至上,并不会被道德教条束缚住自己的手脚。
修洛特接过伯塔德递过来的盾牌,在一群持盾武士的护卫下,打量着对面的奥托米指挥官。虽然早就交过手,这还是修洛特第一次看到对方。
吉奥瓦年近四十,身材雄壮,相貌希奇,如同摇头的郊狼,有一双狭长而锐利的眼睛。他披着加厚的皮甲,行动间步伐沉稳,下身微微晃动,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力的姿态,显然也是出色的武士。
看到带着面盔的修洛特,吉奥瓦眯起眼睛,大声嘲笑着:
“堂堂墨西加的军团统帅,竟然遮蔽面孔,如同躲在洞中的松鼠,不敢让勇士们看见长相!”
修洛特不做理会,这种嘲笑多半是刻意的试探,来把握对手的心理。他仔细的看着对面的队伍,竟然又在吉奥瓦身边发现了一个熟人,瓜马雷城邦咆哮的土拨鼠老祭司。老祭司看起来苍老了很多,却依然气势汹汹,披着黑白交织的祭司袍,眼神凶狠的看着对面的墨西加人。
修洛特环顾片刻,对面的队伍中只有一位祭司,显然身份特殊。他心中猜测,口中朗声喊道:“以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名义!我,墨西加军团的指挥官,修洛特,代表墨西加联盟新任国王阿维特索特尔,与白昼与黑夜之神的子民谈判,商议和谈事宜!”
吉奥瓦也正色作答:“以原初之神奥梅特奥特尔的名义!我,奥托米军团的指挥官,吉奥瓦,代表奥托潘城邦,这位是混沌祭司奥尔特,代表瓜马雷、帕姆斯和希洛特佩克城邦,与战神的子民谈判,停止战争!”
双方彼此认可对方主神的部分神职,却不同意对方主神的至高神位。这种信仰的距离代表着墨西加人和奥托米人之间,其实处于同一文化圈,只是有着不同的主流文化。两位军团指挥官接着互相行礼,敌对的气氛便缓和下来。
老祭司奥尔特也反常的安静。他没有故意咆哮,显然有着和平的诚意。
修洛特示意吉奥瓦先行提出条件,郊狼指挥官也没有迟疑。
“战神的子民!你们面对的是团结而庞大的奥托米城邦联盟!你们无法攻下不落的奥托潘城!你们的新王弑杀了旧王,王国处于内战之中!你们无法在这片土地上久留!离开吧!双方和谈,退出我们所有的土地,赔偿三万人十个月的粮食!以原初之神的名义,我们也会归还俘虏的一千墨西加武士!”
修洛特点点头,又摇摇头。他针锋相对的回应道。
“白昼与黑夜之神的子民!奥托潘城只有三四个月的粮食,根本无力长期作战!塔拉斯科人在南方虎视眈眈,随时会出兵奥托潘城!奇奇梅克犬裔侵略北部,瓜马雷和帕姆斯无力支援!你们已经兵尽粮绝!双方和谈,以这片山林为界,互相释放彼此的俘虏!以太阳神的名义,我许诺一代人的和平!
“该死的阿兹特克人!交出粮食,退出我们的土地!不然这里的两万奥托米人都做好了和你们拼死作战的准备!”吉奥瓦大声怒吼。
“那便战吧!懦弱的奥托米土狗!即使这里的一万墨西加武士战死,明年还会有更多的武士前来,把奥托米人的土地彻底化为灰烬!”修洛特毫不犹豫的高声威胁。
气氛骤然紧张,弓箭武士们拉弓搭箭,瞄准对方的指挥官。近战的武士们举起战棍和盾牌,微微弓身蓄势,带上无限的杀意。
第一次短暂的交流很快停止,双方暂时沉默。看来彼此早就把对面的情形打探清楚,倒是没有什么欺诈和威胁的空间。老祭司和吉奥瓦简单交流两句,便代表奥托米人发言。
“你们想要什么?”老祭司奥尔特面容冷硬,语气冰冷。
“希洛特佩克城。”修洛特直接了当。
“希洛特佩克城是联盟的一部分,我们不能放弃它。”老祭司奥尔特坚决的摇摇头。
“但是隔着山林,你们不可能守住它。”修洛特看着老祭司的眼睛。
老祭司沉默了,他愤怒的瞪着修洛特。良久,他的表情渐渐隐没,最终垂下眸子,平静的回应。
“三万人十个月的粮食。”
听到这里,吉奥瓦脸色大变,他激动的大步走来,想要对老祭司说什么,老祭司却坚定的摇摇头。
“吉奥瓦,后面的谈判你不要插手,今天的谈判由我一人负责!所有的后果也由我一人承担!”
吉奥瓦狭长的眼睛睁大,无声的凝视了一会老祭司苍老的面容,终于点点头,默默的行礼退下。
“这不可能!即使你们不同意,隔着山林,我们也能围下希洛特佩克城。”修洛特肯定的摇头。
“没有这些粮食,今年我们会饿死三万民兵,甚至还有一半武士。”老祭司平静的说着事实。
“我会让这三万人全部死在和墨西加人的战争中。你准备承受多大的伤亡,又要留多少人在希洛特佩克城下?”
“你不可能把三万人都消耗在和我们的战争里。否则塔拉斯科人一旦北上,你们根本挡不住。奥托潘城没有防守的兵力,是保不住的!”修洛特同样平静的反驳着。
“没有粮食,我们本来就挡不住北上的塔拉斯科人。等塔拉斯科人攻下奥托潘城,他们就会变成你们墨西加人的威胁!”老祭司已经是决绝的惨笑。
修洛特沉默了,大家都在说事实,而事实无法被语言所改变。
“三万人五个月的粮食,其中一半用等价值的奢侈品来换。今年冬天不会太冷,现在补种一季菜豆和番薯,五个月足够支撑你们到收获。”良久,少年才许诺到。
“如果塔拉斯科人北上攻打你们,墨西加的舟师会袭扰他们的粮道。”
老祭司的脸上绽放出苍凉的苦笑。“可以!什么时候交付?我们愿意花双倍的价钱买更多的粮食!这一年多来,我们手上总共有两千墨西加武士俘虏,都可以现在交给你们。”
修洛特严肃的点头,老祭司果然还留了一半俘虏作为筹码。
“分期交给你们,我们一时间也拿不出太多的粮食。粮食总量只会有这么多!至于俘虏,我手上有九百奥托米武士,我们现在就可以交换。”
“那不可能!”老祭司摇摇头,断然拒绝。“粮食换俘虏。我们只要粮食!你们俘虏的武士我们不要!也养不起。”
修洛特叹了口气。他沉思片刻,再次看着老祭司:“那换个条件,你们军队中,有多少希洛特佩克城的武士?我用俘虏换他们。”
老祭司沉吟片刻,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希洛特佩克城在联军中有一千武士,都交给你,但是除了九百俘虏之外,我还要一千人五个月的粮食!”
“行!我们今天就交换!”修洛特直接同意。
对墨西加联盟而言,这一千希洛特佩克城的武士很重要,是准备招降的带路党。他们被抛出去加入联军,大多数肯定是小贵族或者平民出身。接着又被奥托米联盟背叛,自然更容易倾向于墨西加人,从而方便联盟的同化。
两人又彼此约定了粮食交接的细节。从谈判完成起,奥托米人会撤离所有游击队,只是在山林中留下五百武士和三千民兵,负责搬运墨西加人送来的粮食。双方以山林为界停战。
奥托潘城不会袭扰围困希洛特佩克城的墨西加人。粮食分五月交接,每月交接一次。用三万人一个月的粮食,换回三百墨西加俘虏和价值一半的宝石、金银、羽毛或者精致衣服,最后一次交接预计发生在希洛特佩克城陷落之后。奥托米人会交出最后八百俘虏的武士。
老祭司随后反复纠缠,让墨西加人额外提供两千墨西加俘虏的口粮。
修洛特没有计较,在获得老祭司善待俘虏的承诺后,点头答应下来。他有些想笑,又感觉到刻骨的苍凉。饥荒,缺粮,死亡。这些奥托米人生命的消逝,本就是墨西加大军早先的谋划。现在,谋划的结果如期而至,两代奥托米人正在被无情的抹去,少年却没有任何的喜悦。
谈判从正午开始,直到傍晚才结束。持续一年半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希洛特佩克城被彻底抛弃,换回足够奥托潘城坚守的粮食。别离的最后,吉奥瓦和修洛特相互看着,却说不出一句礼仪性的祝福。
修洛特于是看向土拨鼠老祭司奥尔特,看着对方突然佝偻的背影,心中有着一种别样的情绪。他想起了瓜马雷城下的对话。
“奥尔特,即使烧掉满野的青草,也不如保留一颗神圣的可可?”少年摘下头盔,说了句曾经的旧话。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奥尔特瞪大了眼睛。他再次打量少年片刻,终于认出了那个曾经见过的土狼祭司。
“青草究竟是什么?”少年看着苍老的老祭司,看着他失去气势的脸。
“...青草是平民,是武士,是贵族,是祭司,是希洛特佩克城...也是我。”沉默片刻,奥尔特微微偏过头,错开少年的视线,幽幽的回答。
“既然这样,那可可究竟是什么?”少年想了想,继续看着老祭司的眼睛。
“那是奥托米人延续的希望。”奥尔特如是回答。
这一次,他平静的注视着少年的眼睛。
对视片刻,少年郑重的点点头。他微微躬身行礼,感谢老祭司的答案,接着转身离去。
停战的谈判结束了。很快,夕阳沉入了大地,世界一片黑暗。而希望,就在黑暗中孕育。
第八十二章 神树与金雕
在中美洲的高原上,十月是并不寒冷的秋天,看不到簌簌而落的枫叶,只有四季常青的松杉。秋风温柔的拂过面颊,空气里满是清新的松柏香气,还有着淡淡袭来的花香。
修洛特站在山丘上,看着不远处正在交接俘虏的军阵。停战的消息如同温暖的阳光,让双方武士的脸上,都带上了轻松的笑容。墨西加的武士们谈论着回家的计划,民兵们则松了口气。他们再也不会在山林中,和游击的奥托米人以命相搏。
在伯塔德的指挥下,九百奥托潘俘虏,一千人五个月的粮食,被依次送到对面。吉奥瓦没有出现,一名陌生的奥托米军官脸色不渝,担任着这种注定留下骂名的差事。他没看释放的俘虏,只是细细检验了粮食的数量,随后挥挥手,一千赤手空拳的布衣武士就被押送过来,交给墨西加人。
修洛特仔细观察着那些希洛特佩克城邦的布衣武士。布衣武士们的脸上开始时充满了被缴械的茫然不解,接着是被交易的难以置信,最后是被出卖的愤怒绝望。于是少年满意的点点头。这些人将交给伯塔德管辖,随后被招降优待,成为第一批归顺联盟的奥托米人。
在修洛特身旁,“猴子”库卢卡满脸羡慕的看着武士长的背影。这些奥托米人显然会被联盟重用,成为未来墨西加希洛特佩克城邦的统治基础。现在,伯塔德能管辖他们,对这些人施加影响,就意味着拥有了成为一邦之主的资历。
少年没有再多看。他嗅着空气中的花香,漫步在苍翠的松林间,寻找芬芳的来源。良久,他才在一颗异常高大的巨树前停下脚步,舒适的清香飘散在风中,伴随着隐约微弱的鹰啼。
这是一颗树姿雄伟的墨西哥落羽杉,沧桑的驻足在溪流之畔。它的高度足足有50米,胸径近乎4米。笔直的树干无尽的向上延伸,仿佛探入云层之上,而满树的杉叶垂下,如同羽蛇神神圣的绿色羽毛。在优美摇曳的落羽间,是淡绿泛白的花球,孕育着来年成熟的种子,散发着怡人的清新。
修洛特点点头,这便是香气的来源。这颗巨树静静的伫立在山林间,聆听着溪流的旋律,度过了千年的漫长时光,成长为那神话中走来的精灵,沉睡着的远古之森。
“好一颗雄伟的紫杉!”少年感叹着巨树的美丽。
“祭司统帅,这是阿维维特,水中直立的鼓,也是水中老人,它是权威的象征!自伟大的蒙特祖玛逝世之后,我们也叫它蒙特祖玛柏,因为这种树具有天生的神魂。”
不知道什么时候,“猴子”库卢卡已经凑到了少年身旁,满脸笑容的解释着。
“阿维维特?神魂?”少年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阿维特索特尔,就是指“水中如松树的精灵”,那阿维维特自然是“水中的松柏”。
“正是!在南方米斯特克和萨波特克人的神话中,他们拥有着相同的高贵祖先,那便是阿维维特的树魂。
他们自称为云中之民,从云上而来,随着雨水落下。融入参天的阿维维特,便变成最高贵的祭司,融入威武的美洲虎,便成为尊贵的武士,融入平凡的泥土,便作为普通的平民,如果落入山洞,便成为,便成为...”
库卢卡突然停顿卡住。
“便成为最低贱的奴隶?”少年下意识的询问。
“不,那时他们就会化作动物与人的精怪,戴着尖角的遮面头罩,成为播撒死亡的吸血蝙蝠卡玛佐兹!”库卢卡使劲的想了想,才把一个蝙蝠人的形象描绘出来。
修洛特目瞪口呆,随即趣然一笑。“死亡蝙蝠”卡玛佐兹,便是后世超级英雄“蝙蝠侠”的形象起源。
修洛特微微笑着,拍了拍库卢卡的肩膀,“猴子”确实聪明,知道的也多。库卢卡则为少年的高兴而笑着。随后,少年的耳朵动了动。
“猴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是鹰在叫吗?”少年闻声抬头,看向高大的树木顶端,那里的树叶如同落羽,遮挡了所有窥视的视线。
库卢卡侧了侧脑袋,眼睛眨巴眨巴。随即,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把背后的武器一扔,两手半抱着巨大的阿维维特树,如同一只敏捷的猿猴,快速的往上窜去,消失在优美的落羽间。
过了短短片刻,库卢卡就从四五十米高的大树顶端探出头来。他双腿盘住树干,左手拉住树枝,右手托着什么,倒仰着头,惊喜的对着下面的少年大喊:“大人,这里有一只金雕幼崽!”
接着,“猴子”微微侧过身子,小心护住右手,调整上身姿态。然后他左手和双腿交替松开,就这样“哧溜,哧溜”的,从五十米高的树顶滑了下来。
少年睁大了眼睛,看着库卢卡神兵天降。然后全部的注意力都被他双手捧起的小生灵吸引。
这确实是一只金雕幼崽。它有着纯洁无辜的眼神,粉嫩泛白的短喙,洁白柔软的幼羽,还有着微微棕色的羽翼。这只能活三十年的天空领主,正处于它最幼嫩的婴儿时代。
“大人,这只金雕幼崽连初羽都没有长成,最多不过三个月大。”库卢卡咧嘴笑着,把金雕幼崽递给少年。
修洛特下意识的伸手,轻轻接过只有巴掌大的小小金雕。这个小生灵用纯净的黑眸看了少年一眼,然后轻轻的用小脑袋蹭着少年的手心,柔软的像一团棉花。接着,它发出微弱的几声鹰啼,就无力的趴伏在少年的手掌上。
“它好像饿的很厉害。”少年轻柔的摸了摸小金雕的肚皮,那里软软的,扁扁的,好像确实是饿了。
“看起来似乎好些天没有吃过东西。它的父母可能出了事情,也许被奥托米人抓去吃了。”
库卢卡随口应着,手中翻找着行礼,终于找到一根风干的鹿肉条。少年就蘸了些清水,小心的喂给小金雕。它就吧唧着短短的嘴喙,努力而着急的啃着干肉条,却完全咬不断。
少年轻轻一笑,把肉条从它的喙中取下来,看着它焦急的扑扇着柔软的翅膀。然后从库卢卡手中接过刚切的小肉块,一点一点的喂给小小的金雕。不知不觉间,他的嘴角露出了许久未有的开心笑容。
看着修洛特的笑容,库卢卡也咧嘴笑了,活像一只得意的大马猴。
喂完肉条和清水,小金雕再次发出了清脆的鸣叫,却明显响亮了很多。然后,它的头歪了歪脑袋,在少年手心又蹭了一会,就用翅膀叠住肚子,舒服的睡着了。
少年快乐的看着睡着的小金雕,然后又看了看面前参天的神树,嘴角弯曲出一个开心的弧度:
“既然是在阿维维特树上找到的你,以后,我就叫你阿维维特吧!”
小阿维维特的出现,带给了修洛特极大的快乐。这段时间的征战厮杀,目睹的血腥死亡,一件件累积在少年的心中,持续的描刻着生命的毁灭。而小阿维维特就像黑暗中孕育的希望,如一束纯净的光,驱散了少年武士心灵的沉郁。
随后,修洛特小心的用棉布和羽毛,给小阿维维特做了一个温暖的巢,然后把鹰巢装进木箱里,在身后背着,小心照料。
就这样,白天修洛特是遮面的统帅,肃穆威严,统御大军,威慑桀骜的将领,安抚归降的奥托米人。夜晚修洛特则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轻松愉快,笑容真挚,逗弄着白白小小的阿维维特,紧紧盯着它的眼睛,抚摸着它柔软的羽毛。黑暗与光明,就这样在白天与黑夜中平衡。
一万两千墨西加武士陆续开拔。大军一路向东,离开了饥饿的奥托米人,废弃了沿途的山间营寨,向着希罗特佩克大营而去。十天后,大军终于抵达第四营地。少年在曾经的战场上缅怀片刻,随即他面色严肃,招来诗人武士巴拉莫。
“巴拉莫,这些天,你在后勤营地做的如何?”
两周没见,巴拉莫已经不复初见时清瘦俊朗的模样。他形容憔悴,头发也没梳理,脸上则明显胖了一圈。不变的,只有他眸中优雅的忧郁。
“祭司大人,后勤营地住的很好,吃的也很好,只是实在太过忙碌。每天要清点大量物资,计算消耗供给,还要在木板上一一记录。我心中的花都已经完全枯萎了。”巴拉莫叹了口气,恭谨的老实回答。
初次率领军团,修洛特没有过于修改军队中的习惯条例,只是加大了对于后勤辎重的管理。后勤官的任务陡然加重,他们必须准确记录日常的供给,严格制定食物的消耗计划,尽量提升转运效率。
在繁重的工作下,巴拉莫忙的像一只旋转的陀螺,连打理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看着恭谨的巴拉莫,修洛特表示满意,看来打磨的效果不错,可以再加些担子了。
“巴拉莫,我给你一千武士,三千民兵。这座营地后面就交给你了!往后五个月,每个月会有三万四千人一月的粮食送来。你需要每个月和奥托潘城邦的军队交易一次,用粮食换回被俘的墨西加武士还有一半价值的奢侈品物资。
你一定要小心谨慎,做好防御!定期联系希罗特佩大营的军团。还有,交易的时候把帐算清楚!我会交给军需官伯吉雷验算,多了交出来,少了自己补!”
因为小阿维维特的到来,修洛特最近的心情一直很好,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是!遵从您,我的祭司统帅!”轻松的玩笑到了巴拉莫耳中,就变成沉重如山的压力,也带来浪漫诗人的灵感。巴拉莫忧郁的转身离去,口中低低吟诵。
“我捧起我沉重的心,肃穆庄严。我心中埋藏的哀愁堆成了山,一片黑暗。我在等待,等一阵清风,把死灰重新吹燃。啊,那便是我自由自在的爱!”
不远处,修洛特轻轻一笑。看来,担子加的还不够多啊。
军团短暂停留,随即继续启程。又过了三日,当修洛特再次看到希洛特佩克城时,这座先降后叛的奥托米城邦已经被彻底围困。城邦四面被营地封锁,水源、粮食、食盐、木材供给被完全切断,成千上万的墨西加武士在营地间驻扎巡逻,连一只野兔也无法穿过严密的防线。
修洛特有些惊讶,看起来四万多墨西加武士都聚集在这里。来回二十多天,阿维特竟然还没有南下?
少年考虑片刻,就把军团交给伯塔德安排。随后在卫队的保护下,少年背着鹰巢的木箱,急匆匆来到河边大营,他看到河边汇聚的庞大船队,还有不断往来的运粮船只,似乎粮食供应又一次恢复了?
带着一肚子的不解,修洛特直往营地正中的王帐而去。营地内一片肃穆,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氛围。少年一路观察,武士们看起来士气尚可,偶尔遇到的大贵族们却眼神闪烁,还有同样目光游移的城邦团长们。
这种氛围,完全不像是蒂索克死后,那场响宴中的万众归心,倒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了王帐之前,修洛特一把掀开,里面却空无一人。连篝火都早已冷透,也许今天本就没点。然后他继续寻到起居住宿的木屋,终于找到了阿维特。
阿维特没有穿着威严的国王服饰,只是披着宽松的白色长袍,格外显出几分年轻。他斜斜靠在身后的木墙上,手中捧着修洛特闲来无事写下的文字木板,不紧不慢的仔细看着。
修洛特心中发急,一把抢过好友手中的木板,扫了一眼上面的汉字,第一行开头是“武王伐纣”,后面自然是“周公辅政”。再往下一行,就是少年胡乱的衔接,短歌行中的“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阿维特抬头,温和的看着少年,脸上带着些忧愁的笑容:“修洛特,你回来了?这次奥托米人的谈判怎么样?”
修洛特认真的行了一个礼节,然后急切的发问:“阿维特,你不是决定速速南下都城,正式继承国王,怎么还没有出发?”
阿维特微微苦笑,他摊开手,无奈的摇摇头:“我有什么办法?两周前收到情报,克察尔那个老家伙居然请出了伟大的西瓦科瓦特尔,庇护四代墨西加雄鹰的参天神树,抱病归隐多年的老祖宗,墨西加人不朽的太阳,我八十五岁的叔祖父,特拉卡埃勒尔!”
“什么!不朽的太阳,特拉卡埃勒尔竟然还在世?!”少年震惊的无以复加,随即心中感慨。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的昭示,万物在隐约中相对。那么,特拉卡埃勒尔便是那棵河边的神树,静静的伫立在帝国的往事中。而与他相比,修洛特和阿维特,便是在神树的庇佑下,刚刚出生的雏鹰,尚未长成的天空霸主!
两人一时沉默。而在少年背后的木箱中,小阿维维特刚被惊呼声吵醒。它探出头,看着两人,发出啾啾的清啼,此时羽翼未满,心中振翅欲飞。
第八十三章 帝国往事
在阿兹特克帝国的历史上,如果要选出一位贡献最大的人物,那么他既不是开创帝国的“黑曜石之蛇”,第一任帝国领袖,第四代墨西加先君伊斯科阿特尔,也不是扩张帝国的“愤怒皱眉的王者”,第二任帝国领袖蒙特苏马一世。真正给予阿兹特克帝国历史的人,是不朽的太阳,帝国的总建筑师,特拉卡埃勒尔。
在追随父祖学习的过程中,修洛特习惯性的把帝国的伟大人物,带入到熟悉的华夏历史中,在一个经济政治相似的华夏时代,寻找墨西加历史的未来。
如果把以附庸城邦的身份起兵,建立阿兹特克三城联盟,推翻特帕内克宗主国统治的伊斯科阿特尔,比作起兵伐纣的周文王。
那么继承联盟王位,稳固联盟关系,讨平特帕内克遗留势力,扩张联盟领土的蒙特苏马一世,就是统治天下的周武王。
而蒙特苏马一世的弟弟,历任维齐利维特尔(第二代先君)、奇马尔波波卡、伊斯科阿特尔、蒙特苏马一世、阿萨亚卡特尔、蒂索克,整整六代墨西加君王,四代帝国领袖的特拉卡埃勒尔,就是奠定西周基业的元圣,周公旦。
在修洛特心中,世界上大多数的伟大人物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活的足够久,有足够的生命来实现自己的宏伟目标。而在人均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的中美洲诸部,今年八十五岁的特拉卡埃勒尔显然拥有了作为伟人最重要的基础,不朽的时间。
特拉卡埃勒尔是第二代先君维齐利维特尔的儿子,出生于1397年,那是一切尚未发生的年代,墨西加谷地的霸主还是定都特斯科科湖西岸的特帕内克王国,阿兹特克人只是漂泊数百年后,定居在湖中小岛上的附属城邦。
天下的王权,从公元前一世纪到五世纪的特奥蒂瓦坎人文明,传承到公元六世纪到公元十二世纪的图拉托尔特克人文明,再传承到公元十三世纪的托尔特克-特帕内克人手中,如同夏商交替。
阿兹特克人改进的奇南帕浮田技术,成为了帝国萌芽的基础。惊人的粮食产量带来了庞大的人口增长,湖中城邦逐渐变得举足轻重。特拉卡埃勒尔出生后的三十年,是阿兹特克人默默种田,积蓄实力,婚姻外交,恭顺特帕内克的漫长蛰伏时期。
此时的特帕内克王国,由一代雄主特索索莫克统治,东征西讨,平定天下。他在1418年大举进攻特斯科科湖东部,征服了崛起中的特斯科科城邦,从此一统谷地。诸多城邦便都只能默默忍耐,按时向特帕内克王国上贡献礼。
当特索索莫克终于在玛雅历第十二兔年1426年逝世,等待已久的墨西加-特诺奇蒂特兰城邦迅速和不愿臣服的特斯科科城邦走到了一起,随后是湖西岸加入的特拉科潘城邦。
1428年,阿兹特克三邦联盟宣告成立,同年围困攻陷特帕内克王国的首都,阿兹加波扎尔克。随后联盟征战数年,继承了特帕内克的霸权。三邦联盟一统墨西加谷地,成为阿兹特克帝国。
在这个时代,特拉卡埃勒尔是联盟的杰出将领,和兄弟蒙特苏马一世,特斯科科的诗人国王内萨瓦尔科约特,并称联盟的三位特拉科奇卡尔卡特尔,即元帅。
在修洛特眼中,此时的特拉卡埃勒尔虽然战功卓着,却还谈不上伟大。他真正的伟大事业,是奠定帝国的文治法度。
随着和平的到来,特拉卡埃勒尔卸任元帅职位,担任国家的总建筑师,即首席顾问。整个湖区在总建筑师的指挥下彻底改造,重要的水渠被修建,高产浮田奇南帕被扩展到顶峰,大量的湖上桥梁被建立,壮观的石头都城逐渐成型。毫无疑问,这种石器时代的大型基建,必须用劳工的生命作为燃料。
特拉卡埃勒尔的意志强大而坚定。他用无数特帕内克奴隶们的累累尸骨,换来帝国霸业的农业核心,一个足够供养一百五十万人的特斯科科湖区。有了繁盛富庶的墨西加谷地,阿兹特克帝国才算真正奠定了霸业的经济根基。
在修洛特看来,这等同于周公扩展完善井田制。“周行彻法,农户授田百亩,亦征什一税”,奠定了西周霸业的经济根基。
在农业建设的成就下,特拉卡埃勒尔有了足够的威望进行更深层次的宗教文化改革,从而统一和凝聚阿兹特克人的思想意识。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立神明!他把战神,墨西加的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升格为太阳神主神,而把原初太阳神特斯卡特利波卡废黜。确立墨西加人神佑民族的地位。
他做的第二件事,便是修改历史!在他的修改下,阿兹特克人不再是来自西北阿兹特兰的一支半游牧犬裔后代,而是远古特奥蒂瓦坎文明的传承者,辉煌的托尔特克文明的继业者,拥有光荣历史的神佑族裔!
而新的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也变成了托尔特克人的创造神,并传达神旨让托尔特克人加入伟大的墨西加人之中。
随后,所有记载阿兹特克人另一种历史的典籍石刻都被完全抹去。伴随着蒙特苏马一世的扩张,所有被征服城邦都必须交出传承祭盘,销毁一切“污蔑”的典籍。过往的历史成为只在王族和高级祭司间流传的禁忌秘闻。
如此数代人,到了今天,神佑族裔的理念已经深入到墨西加人的信念中,建立起强大的民族自豪感和向心力,以及统治已知世界的冲动与决心。
在修洛特看来,这等同于诗经的天下观念,加上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用一句话来说,便是坚信天命在我,注定统治天下!
这是世界上所有强大民族必须具备的根本信念,也是一个国家和文明真正崛起的思想内核。翻开历史,任何一个强大的文明,都会有类似的思想强化。
华夏会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是天朝。
古埃及人会说,法老是天神的儿子,在死后住入金字塔以通天。
日本人会说,神道天皇,万世一系!天皇的祖先是太阳神。
奥斯曼人会说,奥斯曼之梦,天下之主!他可能强如奥斯曼。
英国人会说,统治吧,不列颠尼亚!上帝保佑女王。
美国人会说,昭昭天命!尽取并支配上帝赐予的美洲,以大行托付于我之自由权利与联邦自治。
在修洛特看来,西方殖民者最为狠辣的手段,就是以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宗教信仰为名义,抹去暂时落后国家和民族的思想自信,从而摧毁对方今后崛起的可能。杀人莫过于诛心。
面对印第安人,西班牙殖民者烧毁所有典籍历史,大肆宣扬白人在传染病面前的抗性,是上帝的偏爱,而毫无抗性的被征服者则是劣等的弃民,以此来抽去印第安民族的脊梁。然而面对疾病抗性更高的黑非洲族裔,这种说法又变成了黑非洲族裔愚昧无知,智力低下。
千百年以来,类似的手段会不断的被殖民者应用,从生活、制度、文化到信仰,来更好的掠夺、征服和统治世界。而一个民族一旦彻底跪下,再想要站起,就难之又难。
修洛特始终相信,决定民族命运的并不是科技的差距,而是更深层次的内核。未来软弱无能的中美洲各国,还有虚弱无力的南美高原各国,用漫长的衰退证明着这一点。它们必须先找回自我,才能走上崛起之路。
在他看来,小到个人,大到民族、国家,乃至一个文明的发展,都是由内而外。他所希望做的,便也正如特拉卡埃勒尔所为,是凝聚一个民族的信念,来建立强盛的中美洲原生文明。
为了进一步提高阿兹特克帝国扩张的内驱力,特拉卡埃勒尔再一次修改神话。神灵在他手中,只是实现目标的工具。这一次,在神话中,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要求墨西加人向他献祭“神圣的血液”,来保证太阳的运转,防止末日的到来。
随着这一种宗教观念的订立,源源不断的扩张战争就成为阿兹特克帝国的天然属性。新一代的墨西加人以战争为本能,以武士为荣誉,以献祭为拯救。闻战则喜,乐死忘生。煊赫的武力带来一次次的征服,三年一小战,五年一大战。在神话的驱动下,人间不过五十年,墨西加人已经成为天下的霸主。
这一条宗教战争改革,嗯,应该是独创。修洛特仔细回想,估计周公应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为了把这些新理念传递下去,特拉卡埃勒尔扩充了官僚机构和祭司人数,也打开底层平民上升为祭司的通道。为了增加献祭的仪式效果,特拉卡埃勒尔开始大规模扩建神庙,制定日常的小规模“荣冠战争”制度。
修改过的宗教势力也因此更加强大,是王权和世俗势力的强力威胁。但目前来说,特拉卡埃勒尔无与伦比的威望足以掌控一切。这种宗教和世俗的潜在冲突要等到蒙特苏马二世才会爆发,然后便是祭司王蒙特苏马二世主动接引“羽蛇神”殖民者进入帝国核心,来压制反对自己的亲王、大贵族和武士们。
面对西方的殖民者,阿兹特克帝国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力量。十万武士纷乱茫然,就在长期的内部冲突,叛乱的城邦各部,惨烈的天花感染,以及殖民者与敌对部族的围攻中毁灭。由此成就埃尔南·科尔特斯的不世功业,也带给被奥斯曼长久压制的西方人,第一次征服世界的信心和野望。
铁血的特拉卡埃勒尔给墨西加人注入了战争的内核后,开始调整墨西加人的社会的结构,建立起一个真正的古典军国社会,用来匹配战争的信仰。
他设立了严格的军功制度,把祭司分为五级,把武士分为四级,依次向上,最后晋升军功贵族。不同等级有严格的着装规范、社会地位和土地权力。即使再富有,平民也不得穿戴僭越身份地位的服饰。
修洛特觉得,这一点有些像周公的礼乐制度,又近似于秦朝的军功授爵。
同样,特拉卡埃勒尔规定,所有十五岁的少年都必须接受五年的强制军事教育,尽可能的把少年们培养成武士和战争祭司。剩下的工匠、商人和农民则在社会中处于底层。在整个社会中,平民唯一的上升渠道就是参与战争,取得军功,抓捕俘虏。
所以,修洛特遇到得每一个墨西加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武士,这是一个有国家的军队社会。
在特拉卡埃勒尔的社会改革后,墨西加的贵族和王位继承同样由军功决定,这一点与周公的嫡长子继承完全不同。它注入了铁血的内核,却让墨西加的权力传递更加残酷和血腥。
贵族的嫡子如果无法在战场上表现英勇,那么他的继承权将交给英勇的庶子。而每一任国王都会发动“加冕战争”,来证明自己的战争能力。同样的,蒂索克一旦战争失败,立刻就失去了人心,王位摇摇欲坠。而阿维特通过战争取得的王位,则被武士和贵族们广泛认可。
修洛特心中整理着这位周公的事迹,实际上也在整理着阿兹特克帝国的兴盛基础。
经济上,修筑水渠浮田,完成核心农业区,增加人口。
文化上,明确神佑族裔,建立民族自信心,凝聚信念。
宗教上,进行宗教改革,提供战争内驱力,扩张国家。
社会上,明确等级制度,建立军事化社会,晋升阶级。
一目了然,这是一整套适配的国家体系,竟然完全由一个人建立起来。能建立这种伟业,要么是天生的雄才,要么就是后天的穿越者,还要能活得够长。
正是由于特拉卡埃勒尔对墨西加人的改革,墨西加文明才拥有了真正成为强大文明的必备条件。如果没有外来力量的打断,统一中美洲天下的注定是阿兹特克帝国!
然后这个文明的体系会更加成熟,新的思想在内部冲突中诞生。在新的经济基础下重新构建国家,如同战国和秦汉的改革。
伴随着思想变化的是科技的进步,先进入完全的铜器时代,再艰难的进入铁器时代。在金属工具的帮助下,发展出航海技术,把加勒比海变成内湖,然后开拓北美和南美,遇到印加,获得轻量运输的大羊驼,驯服能够耕田的北美野牛,直到族群扩展到整个美洲。
修洛特摇摇头,从飘远的思绪中回来。听到特拉卡埃勒尔还活着的消息,实在是让他心神震动,如同看到神话人物从书中走出来。
身后的小阿维维特没有得到回应,不满的继续“啾啾”叫着,这是一种呼唤,它饿了。
阿维特站起身,看着探头探脑的小金雕,颇感有趣。
他淡淡的一笑:“这是什么?一只白色的小火鸡?”
“是一只小金雕,才三个月大。在山林里的阿维维特神树上捡到的。”
修洛特便说着,便取出准备好的嫩肉块喂给小阿维维特,然后又拿出一个塔拉斯科人喜欢用的陶葫芦,把里面的水小心的喂到它的嘴喙里。小金雕也听话的没有乱摇头。
“哦,原来是金雕,雄鹰是武士的最爱。”阿维特凑过来,尝试着摸小阿维维特。结果小金雕抗拒的扭头躲开,还用软软的喙不停的啄他的手。
“这小家伙...金雕倒确实性子烈,也少见。”阿维特呵呵一笑。“记得首都有懂得训栗翅鹰的老武士,等回到都城,去召一位来把它训练一下。”
修洛特点点头。鹰确实需要有专门的训练师来调教,才能够用在狩猎中。如果鹰足够聪明,训练的时间足够久,还能辨别出某些特殊的事物。比如大规模的军队,又比如...海上的船。
“阿维特,现在该怎么办?不朽的特拉卡埃勒尔会对你不利吗?”修洛特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已经派吉利姆去向老祖宗请示了,暂时在这里驻军等待回复,估计还有十天就能收到回信。首都既然没有中断对我们的粮草供应,看来没有太大问题。”
阿维特淡淡的笑着,有一些忧愁,但更多的却是大局在握的自信。
“蒂索克加冕战争失败,然后被我击败取代,这本就在老祖宗定下的传承规则范围内。再说,蒂索克已经死了,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真正接任联盟的王位?难道要靠我长兄的儿子,年仅七岁的蒙特苏马二世吗?”
听到蒙特苏马二世的名字,修洛特有些失神。他思绪翻涌,手中微微停下。
阿维特便抢过修洛特手上的肉块,继续逗弄着小金雕。他拥有武士的基础,手腕足够灵活,稍稍认真些,小金雕就根本啄不到。小阿维维特吃不到食物,又啄不到坏人,急得“啾啾”的呼唤修洛特。
修洛特从呼唤回过神来,白了阿维特一眼。然后从怀里拿出新的肉块,小心的喂给小金雕。
阿维特轻轻一笑,继续分析着王都形势。
“老祖宗年事已高,隐居不理世事多年,只是叮嘱着扩建大神庙。蒂索克即位时,他就没有出现。这一次看来是把克察尔逼急了,他管理着大神庙,所以在老祖宗面前出现的次数多些,多少能说上些话。看来这次回去,短时间内还是动不了大祭司的位置。”
少年沉吟片刻:“万一不朽的特拉卡埃勒尔真的对你动手怎么办?我们举兵南下吗?”
阿维特摇摇头:“不会。老祖宗毕竟是特诺奇蒂特兰一系的祖先,真要处理了我们,只能便宜了旁系的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
这些年也正是靠着老祖宗的镇压,首都三城湖区的五万直属武士,才都掌握在特诺奇蒂特兰一系的手上。特斯科科的和特拉科潘的两位亲王现在都只是摆设。
举兵是最后的选项。面对老祖宗,大贵族们完全无法相信,各城邦团长也是动摇异常,王室的直属武士就更不用说了。毕竟是不朽的太阳啊!”
修洛特心下了然。三城联盟在初创时,三城的领袖都被称为特拉托阿尼,即国王。但是随后,蒙特苏马一世有意加强了三城的联系,让彼此婚姻融合,统治阶层融为一体。
然后随着诗人国王内萨瓦尔科约特的逝世,特拉卡埃勒尔成为唯一的开国元老。他的威望无与伦比!在他的压制下,特诺奇蒂特兰的特拉托阿尼变成了唯一的真正国王,而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的城主变成了特古切特里,也就是亲王。
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的亲王是三级荣耀贵族之上的存在。五万直属武士中,特诺奇蒂特兰直接控制的在三万人,剩下一万四千出自特斯科科,六千出自特拉科潘。
这两位亲王现在毫无作为,却都是未来的集权隐患。在历史上,他们也会在未来和蒙特苏马二世对立,分裂联盟的力量。
修洛特叹了口气,看来现在只能等待着吉利姆回来,看看先祖的神树是如何处理新生的雏鹰们。他继续喂着小金雕。
等吃完了最后一块肉,小阿维维特终于满足的“呦呦”叫了两声,然后开始梳理自己的羽毛。它的翅膀正在长大,微微泛黑的新羽刚刚萌生,摸起来轻如鹅绒。
趁着小阿维维特放松防备,阿维特终于迅如闪电的摸到了小金雕的脑袋,对柔软的手感大为满意。
他笑吟吟的对修洛特说:“这只小鹰是你捡到的,不如我们就叫它修洛洛特尔吧!也形容它未来如闪电般在空中飞翔。”
少年有些尴尬的看着好友:“这个...额...我已经给小金雕取好名字了。”
“哦?叫什么啊?”阿维特笑看着少年。
“那个...因为我是在阿维维特的树上捡到的它,所以...我就叫它阿维维特。”
阿维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随后,他伸手抓向少年的脸颊。
少年早有防备,武士的训练起到了效果,一个跳步后闪,躲了过去。
“阿维特你听我说,这个名字还可以商量!...”
修洛特不断的闪避移动,阿维特也展露着精锐武士的实力,两人迅捷的进退攻防。过了片刻,终究还是阿维特武艺更强,他把少年逼到屋角,大力狠手。
“疼、疼、疼、我的脸...”熟悉的惨叫再次响起。
少年的惨叫声惊动了梳理羽毛的小阿维维特,它探出头,看了看暂时抛去忧虑,卸下了面具,轻松而真实的两人。
“唧唧?”小阿维维特有些困惑。
雏鹰无法理解神树,因为他们眼中的世界并不相同。
第八十四章 姓名
在阿维特的强烈建议和友好协商下,小金雕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大名,阿维洛特。从两人的名字中各截取一部分,组成一个新造的词。在纳瓦特语中,这个新词给人的感觉大概就是“湖水和闪电”,又或者“威严与死亡”。
当然,修洛特还是喜欢在私下里喊金雕的小名,阿维维特。
“唧唧?”小阿维维特,不,阿维洛特继续好奇的叫了两声。它偏着头,看着两张近在咫尺,认真看着它的脸。它认识这两个人,一个是天天喂自己的好人,一个人是总想摸自己的坏人。
金雕的智力和乌鸦、苍鹭类似,都处于鸟类中最聪明的前列,成年后的智商能达到人类的七岁孩童。金雕经过训练后能够辨识复杂的人类动作,理解简短音节的口令,也有着长久的记忆力。
它们通常在两千米左右的高空盘旋,视力是人类的八倍以上,在这个高度能够辨识两公里内,地面上半米长的野兔。它们也能在特定的目标的上空盘旋,为主人指名方向。
聪明的乌鸦能够辨识红灯和马路,会在红灯时把坚果放在马路上,等待汽车把坚果的外壳压碎。而学舌的鹦鹉只能算中游,至于鹌鹑、鸸鹋、鸵鸟这种脑袋很小的鸟类,则是鸟类中智商的末尾。
“我们是不是该给它取一个姓氏?”修洛特温柔的看着毛绒绒的幼小金雕,感觉到它能陪伴自己很久很久。
“姓氏?你是说家族的名字?”阿维特微微思考了一会。
“我们墨西加人真正发展起来也不过百年,并没有特别固定的家族名字。通常,贵族家庭的子弟名字会来源于伟大的先祖或者神话中的神祗,然后加追上各种不同的称号。而平民的名字就来源于日常的生活,还有战场中出名的勇士。”
“比如,祖父蒙特苏马一世的全称是蒙特苏马·伊尔维卡米纳,而祖父的兄弟,叔祖父特拉卡埃勒尔的全称就是韦韦·特拉卡埃勒尔,韦韦就是尊贵长者的意思。如果真要找一个固定的姓氏的话...可以选取一个英雄人物的名字作为姓,比如蒙特苏马。”
“不过,英雄人物本身是无需家族名字的!因为,不是家族荣耀了他们,而是他们荣耀了家族!他们的名字可以作为其他人的姓氏,比如阿维特,比如修洛特。”
说到这,阿维特哈哈一笑。
修洛特点点头。此时的墨西加社会还没有特别明确的家名制度以及家族继承法。名字通常作为长辈的期许,地位尊贵的人会有许多后缀。而重复的名字后面则以“年轻或年长”作为辨识。比如蒙特苏马二世就是蒙特苏马·索科约特辛,索科约特辛即“年轻的孩子”。
在后世的新西班牙,为了稳固遥远的统治,西班牙国王就册封了蒙特苏马的后代为蒙特苏马伯爵。这些归降的王族便从此以德·蒙特苏马为姓氏。
而女性后代同样拥有继承财产和贵族身份的权力。比如阿维特的神杖和家族武士就是继承于他的母亲,阿托托斯特利二世。她是蒙特祖马一世的女儿,接任了父亲的部落领袖职位,也继承了部分财富和武力。
两人继续看着小阿维洛特聊着,小小白白软软的宠物确实让人心情愉快。
“阿卡普去哪里了?我没看到他。”
“听到克察尔请出了老祖宗,他就立刻去特奥蒂瓦坎,找总祭司商量去了。”
阿维特继续逗着小阿维洛特。他在小金雕面前快速晃动手指,小金雕的眼睛就忽闪忽闪的跟着看,手指速度越来越快,小阿维洛特的眼睛也转成了闪电。
“阿托托尼尔科的特洛尔军团有回复吗?那里的一万六千武士和两万民兵算是唯一威胁到我们的重兵集团。”
修洛特伸出手,按住阿维特的手指。他有些担心小阿维洛特被玩坏了。不过以鹰的视力和眼部结构,这些晃动其实对它是小菜一碟。
“王叔特洛尔回复说他不干涉特诺奇蒂特兰一系的王室内部继承。不过他的大军微微向后收缩,现在已经脱离了和特拉斯卡拉人的接触。虽然他现在呆在阿托托尼尔科邦没动,但真要移动起来返回首都也只要两周。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老祖宗结束了隐居,现在肯定也派遣了使者。”
“对了,特洛尔·内萨瓦尔既是我的叔父,也是特斯科科亲王比里尔·内萨瓦尔的叔父。比里尔这个词便是‘王子’,内萨瓦尔则是‘禁食’。特斯科科这一系城邦传承多年,拥有着正式传承的家名,内萨瓦尔。
自从诗人国王科约特·内萨瓦尔逝世后。我们特诺奇蒂特兰一系一直尝试完全吞并特斯科科。不过比里尔亲王虽然才十八岁,却很不简单,手腕很灵活。他虽然交出了特斯科科的一万四千武士,但是其中八千人都在特洛尔手中,保持着特斯科科一系的独立性和影响力。”
“现在,他刚刚听说我取代了蒂索克,就立刻派人来效忠,还向我的长女提婚。”
说到这里,阿维特意味深长的看着修洛特。
修洛特沉默了片刻。随后,少年的目光中透出真诚和坚定。
“阿维特,我明白你的意思。向上天起誓,我会珍惜我未来的妻子,付出我的真诚,用温柔之心呵护包容,决不会让复杂的权力斗争伤害到她!”
看着少年的目光,阿维特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的品性和能力。这也是我选择你的原因。”
两人之间,一时有些沉默。阿维特岔开话题,摸着左右晃动的小阿维洛特,笑着问:“这是一只雄鹰还是雌鹰?”
修洛特也笑着伸出手:“其实我也好奇这个问题,但就是看不出来。”
两人随后就把小阿维洛特转过身子,轻轻按住,然后仔细检查。但金雕没有明显的雌雄生理差异,确实检查不出来。小阿维洛特拼命在棉布上反抗,它扑腾着翅膀挣扎,“啾啾”的呼唤着,想要逃出“魔爪”。
过了半晌,两人面面相觑,两位未来的雄鹰,居然无法分辨出鹰的雌雄。
“等到长大了,如果是雌鹰的话,应该体型会大很多,爪子也更长。”想了半天,修洛特才回忆起一些鸟类的常识。
“哦,那就让我们看以后吧。”阿维特微微一笑,笑容中有更深的含义。
两人又简单讨论了下围城的安排和营地的情况。
“阿维特,你准备解散聚集的城邦军团吗?”修洛特严肃的询问。
“确实有这个打算。”阿维特点点头。
“我们现在有两千贵族战团,两万七千直属,加上你带回的卡萨尔残军,就是三万直属,足够围困希洛特佩克城。对了,卡萨尔已经向我效忠,不过我暂时不准备用他。先让他闲置着,打磨一段时间再说。”
“接下来王都的事情,就不是靠军队来完成的了,地方的城邦军团不适合带入首都,这会损害王室的威严。我已经和城邦团长们交流过很多次,对他们的情况摸了个大概。是时候解散来自七邦的两万五千城邦军团了。我还要解散至少三万人的民兵,来兑现当初的诺言。”
“这两天我会再赏赐一下各城邦军团,也给你补充一下特奥蒂瓦坎军团的武士数量。随后,圣城军团就可以先行返回,回到特奥蒂瓦坎等待消息,大祭司的消息灵通性不会比我差。而沿着湖中水路,圣城离首都也只有三四天路程。”
阿维特决断着大军未来的行动。他面色平静而认真,圣城军团是有效的预备力量。
修洛特也点头赞同,都城的问题是政治问题,而不是军事问题。等待吉利姆回来,王旗就可以正式南下。
两人再简单商议了南下的准备,修洛特就准备告辞了。他要去准备些礼物给不朽的特拉卡埃勒尔。在阿维特的强烈要求和反复保证下,少年终于把小阿维洛特暂时留给好友照料。
看到“好人”离开的背影,小阿维洛特探出了脑袋,疑惑的轻声询问,“唧唧?唧唧唧?”随后,它的声音变成了着急的大声呼唤“啾啾!”,眼前已经是不断靠近的“坏人”,笑吟吟看着它的阿维特。
第八十五章 造纸、棉甲和礼物
时过正午,阳光清冷的照亮大地,无处躲藏。白云高高的飘远在远空,不可捉摸。秋风微微而过,干燥中透出寒意。阳光下,武士们披甲持械,围困着敌对的城池,天地间一片肃杀。
从大帐出来,修洛特先去看望了下父亲。
经过一个月的调养,修索克已经能够起床活动。他的脸色透出微微红润,看起来精神不错。
修洛特向父亲请安问好,两人聊了两句,很自然的把话题转移到复出的特拉卡埃勒尔身上。
“父亲,长者特拉卡埃勒尔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修索克沉思片刻,看了会帐外的天空,这才缓缓说道。
“长者特拉卡埃勒尔是天空的太阳,是威严的象征。我从小听着他的名字长大。他的目光在云端之上,从不会在意脚下的鸟兽厮杀。他的想法如云朵般高远,难以被普通人琢磨。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坚强的意志!如秋天的阳光,带着寒冷与杀意,自天空而落,让臣民们肃然听从,无法躲避与更改。”
修洛特心中思索。又与父亲闲谈几句,就匆忙出帐离开。
他招来许久未见的老木匠库奥德。自从承担了长弓的制作,老木匠的地位迅速提高,现在已经被阿维特任命为大军的工匠头领,出行也有数名武士随身保护。
“祭司大人,您出征的二十多天里,营地中又新制造了五十把长弓,现在就可以给您送来。”
库奥德恭敬的报告着,后面还跟了数名新收的徒弟。
修洛特点点头。由于金属工具和高级工匠的缺乏,优质长弓的制造显得异常缓慢。除去战争损耗,到现在也不过攒够两百的数目。他已经命令库奥德招收更多的学徒,集中更多的铜制工具,尽量提高效率。想要获得突破性的产量提升,只有获得首都的庞大工匠人口。
“库奥德,选一把优质的长弓,帮我加上精细的装饰和花纹,我要用作给长者的礼物。再帮我做一个小型的木头投石机,半人高就好。最后,出征前我吩咐你的事情做了吗?”
库奥德唤来一个徒弟问了下,随即笑着回答。
“祭司大人,你让我把制弓多出的树皮浸泡在石灰水的池塘,现在已经泡了三周了。至于你说的细麻席子,早已经准备好了。”
修洛特这便在库奥德的带领下,去往泡料的池塘。没错,造纸的想法他由来已久。泡料的任务也吩咐过几次,现在他终于有迫切的需求和时间,来把造纸技术点亮了。
值得一提的是,石灰水在中美洲是一种生存必需品,它被广泛应用在玉米的灰化处理中。天然玉米并不是一种营养全面的食物,它缺乏可以被吸收的烟酸,即维生素b3。以未经处理的玉米作为主食,就会导致贫血和糙皮病,出现严重的皮肤发炎。如果不改善饮食,糙皮病患者将在五年内死亡
实际上,玉米中其实有足够的烟酸,只是和半纤维素复合在一起。如果用石灰水浸泡并加热玉米,半纤维素就会发生水解而把烟酸释放出来。这种处理同样可以软化玉米,提升口感,是制作美味马萨面粉的前置步骤。
修洛特回想着造纸术的过程。在他的记忆中,造纸术的本质是:打散植物纤维形成纸浆,处理纸浆让纤维重组,纸浆均匀凝结成纸张。
为了打散植物纤维,去除杂质,便有了泡料、洗料、煮料的过程。为了让纤维重组,才要用人力或水力把浆料捣打成泥膏。最后让纸张均匀分布,用竹帘或麻席抄起,烘干成型。
这便是修洛特记忆中造纸术的全部,至于什么晒白处理,什么抄纸技巧,什么竹泥纸焙,什么烘干温度,统统是不存在的。他倒是还有个印象叫熟料造纸和生料造纸,其中的差别则只记得熟料要煮,生料要踩。
修洛特曾经仔细分析过,中美洲处于植物繁盛的热带,能够造纸的原料来源非常广泛,容易发展大规模造纸业。
造纸原料最常见的就是各种麻类植物。最廉价的自然是黄麻,分布非常广泛,纤维产量也多。然后是日常应用的剑麻龙舌兰,武士们捕俘的绳索就是用剑麻制成。接着是棉花,美洲是棉花的故乡,各种棉类种植面积很广。但在墨西加各部,棉布常作为货币使用,用棉制纸显然成本过于高昂。
其次就是各种树皮,像现在用的就是檀木的皮。中美洲是不缺乏树木的,缺乏的是砍伐树木削皮的金属工具。然后便是竹子,中美洲的竹子种类很少,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没有开发出天朝的各种竹器,倒是被部落民用于制作吹箭。最后便是各种草料,比如沿海地区的芦苇丛。
修洛特看过玉米秸秆,有些拿不准这种数量极多的材料能不能造纸。玉米秸秆摸起来表皮很硬,也有许多节点,应该不是良好的造纸材料,后面可以让工匠们试一试。
想起棉和麻,修洛特就想起墨西加人的甲胄。由于缺乏驯养的大型牲畜,坚固的皮甲往往只有高级武士才拥有,而棉甲才是武士们最广泛使用的装备。
甲胄是武士和民兵区分的标志。武士们的标准配备是伊奇卡维皮利,“棉花的上衣”,即一种棉麻轻型战甲。它的外形像一个厚马甲,每层由棉花和黄麻混合编织,然后多层压制成型。棉花起切割防护作用,黄麻起散热吸汗效果。这种棉甲能有效提升武士们对黑曜石战棍和石制箭头的防护力。
随着武士等级的上升,到了二级瓦斯特克狩猎者之后,他们开始装备特拉维兹特利,“战衣”,全身的轻型战甲。战衣通常被套在伊奇卡维皮利之外,同样是棉麻混合纺织而成。随着武士等级的继续提升,战衣会画上各种花纹,越来越华丽威武。
四级资深武士就开始披挂各种羽毛,缝制各种兽皮,在战衣上描绘出鹰与美洲虎的图案。而到了雄鹰和美洲虎贵族战团,战衣会升级成垂挂羽毛的皮甲。
至于头部防护,低级武士会戴各种棉麻或者皮质的尖帽,而高级武士和指挥官会头戴各种兽型的头盔。兽盔库卡拉特拉,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实际上它是用木头制作的,而不是骨头。
修洛特经常戴的兽盔看起来极为威武,是色彩鲜艳形象逼真的虎头,但实际上异常厚重还不透气。这让他总是一边威严冷酷的下令,一边汗水从脸上直流。
他打算一旦获得塔拉斯科的铜矿,就首先把青铜盔造出来,木头兽盔在防御力和舒适性上都不行。青铜铠甲有些偏重,先期参照古希腊铠甲的半身形制,加上裙甲和护腿。只有在开发科利马的浅层铁矿之后,才能考虑更先进的鳞甲、扎甲、锁子甲,至于最高级的板甲技术,目前看起来还遥遥无期。
在修洛特的指挥和工匠的操作中,第一次造纸实验就摸索着展开。
泡料的准备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煮料。工匠们搭建了筑有灶膛的木炊,先用石灰水煮了树皮一天。修洛特用手捏了捏树皮,纤维没有完全散开。他考虑了会,就让工匠们换上碱性更强的草木灰再次煮一遍。又过了一天,树皮终于成为了合适的纸浆。
接下来便是洗料,除去纸浆中的石灰渣和一些溶解物。人力足够,修洛特只需要看着便好,直到纸浆足够纯净才表示满意。
由于不知道晒白这一项,洗料后直接进入到打料环节。数十名民夫用厚长的木杵,在石臼中把浆料反复捣打,同时捡去杂质和粗料。如此数个小时,终于把纸浆捣打成泥膏。修洛特看了看,觉得和记忆中的纸浆差别不大,只是微微泛黄。
然后是需要技术的抄纸环节,把纸浆溶解在水槽里,然后均匀平摊在麻席上,形成薄薄的湿纸。虽然修洛特严格要求,这一环节的湿纸还是厚薄不均。累积的湿纸应该需要轻轻榨干一次水,但这一项他也不记得,就直接进行下一步烘纸。
修洛特先直接用篝火烤了一次,看到纸张裂口变形,随即意识到烘干温度要均匀,不能太高。他便让工匠搭建了一个土质的烘壁炉,把湿纸贴在外壁慢慢烘干。当然,他依然不知道抛光的过程。
前后数天时间,各个环节反复修改和重复。等到修洛特终于拿到一张质地粗糙,坚韧偏厚,泛黄泛灰的树皮纸时,内心百感交集。
“这是我的一小步,也是印第安文明的一大步!”少年颇为自得的想着,暂时忽略了纸张的驳杂不纯和厚薄不一。
造纸技术在八世纪传入阿拉伯,在十二世纪传入欧洲。现在的欧洲依然是羊皮卷和纸张参半使用。在这一点上,美洲还是有足够的机会追赶欧洲。
修洛特吩咐工匠们继续造纸不要停下,他需要足够数量的纸来证明新技术的优越性。然后他便用毛笔小心的在纸上抄写常用的一千汉字。
期间他去看了小阿维洛特几次。一见面,小金雕就“啾啾”的热情叫唤,还扑扇着翅膀。随即阿维特面带笑意,轻轻抚摸小金雕的头,小阿维洛特立刻噤若寒蝉,乖巧听话。
修洛特欣慰的笑了,看来阿维特和小金雕相处的不错。少年便转身离去,无视了小阿维洛特“深情”的期盼与渴望。阿维特微笑着站在木屋门口,小金雕就被他的阴影所覆盖。
十天之后,修洛特满意的看着眼前的礼物:一把精致装饰的长弓,一架小巧的投石机模型,一套刻画“甲骨文象形文”和汉字对应的木板,一卷前后不搭的千字文纸书,还有整整三担纸。
在这段时间,阿维特也陆续赏赐并解散了七邦的城邦武士。各邦团长和各级指挥官向阿维特恭敬告别,随即带领武士们踏上等待已久的回乡之路。
奥洛什带着特奥蒂瓦坎军团也告别修洛特离开,修索克轻轻给了儿子一个拥抱,随即虚弱的乘坐小舟而去。
又过了两天,吉利姆终于从都城而来。他风尘仆仆,一见阿维特就大礼参拜。
“王上,不朽的太阳特拉卡埃勒尔召集您去往首都。要求留下至少两万墨西加武士,继续围困希洛特佩克城到陷落。”
“老祖宗怎么说?”阿维特面容严肃,目光炯炯。
“为王上贺!长者已经同意由您继承王位,不过他要与您会面一次。应该是给蒂索克之死下一个定论,避免影响王室威严。还可能调解您和总祭司克察尔的矛盾。”
吉利姆再次庄严行礼。
“好,事不宜迟!点齐一万武士,大军沿水路南下,尽快出发!”
阿维特自信的微笑着,事情和他预想的相同,自己是唯一合适的继承人。
吉利姆行礼退下。他微微偏头,看着修洛特喜悦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叹。
“殿下,为了王上,只有对不住您了!”
第二天,两千贵族战团和八千直属武士,登上浩荡的千百舟船,逆流而上,前往雄伟的湖中都城。
第八十六章 湖中都城,特诺奇蒂特兰! 上
十一月的墨西哥谷地是宁静而喜悦的,正如水边阿维维特树上的花球,在微风中散发着松柏的清香。
船队载着阿维特的王旗和武士,沿着坦彭河一路南下,温暖的阳光在河面上荡漾。行舟在清风流水间,不过两三日功夫,便进入繁荣美丽的墨西哥谷地,帝国实际统治的疆域。
沿途的墨西加村庄早已经完成了今年的收获和贡赋,田野间播撒着漫种的菜豆。富庶的村庄有足够的豆种播下,用来恢复土壤的肥力,来迎接更为富足的明年。
在沿途村民们的遥望行礼下,国王的船队继续南行,一周后进入哈尔托坎湖。修洛特远远的看向东方,那里是圣城特奥蒂瓦坎的方向。一天之外,便是自己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这里已经是墨西加人的核心区域,不断的有墨西加人的小舟摇曳而来,载着沿途的村庄长老,向船队献上新鲜的蔬菜、水果和珍贵的淡酒。
悦耳的歌声一路环绕船队,那是少女们爱慕武士的大胆表白。她们如水中的浮莲,秋风中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衣,优美的在船头舞蹈,向武士们展露曼妙的身姿。每当夜幕降临,不时有武士从船队后方溜走,与少女们在船上幽会,共赏明月、星河与欢歌。
到了帝国的安全腹地,阿维特倒也没有约束武士。
船队继续往南,便进入墨西加人的根本,一百五十万人的特斯科科湖区,首都三城的直属领地,也是中美洲最为繁盛富足的所在。
沿途村庄密布,炊烟从两岸连续升起,秋风中隐约传来悠远的陶笛,还有低沉的鼓韵,伴随着社区武士和祭司的歌声。修洛特轻嗅数下,闻到了烤火鸡的辣香,还有烤玉米的清香,忽然便有些饿了。
这是村落的长老在社区礼堂中举办的宴会,村民们在这里集合,举行各种祭祀仪式,献上食品、禽鸟、玉米穗、鼠尾草、豆子和野花。武士们和村庄首领欢聚一堂,喜悦的享受着秋日里繁多的节日。
修洛特再次仔细品味着,不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中,还有一种特殊的幽香,类似于燃烧的檀香木,带着古朴悠远的韵味。
“这是什么香气?湖区的村庄已经富足到使用昂贵的香料了吗?”修洛特有些吃惊。
“香料并不是什么昂贵的物品。除了奇南帕的产出,林间的采集,联盟还源源不断的从南方的米斯特克人、萨波特克人,和东北的瓦斯特克人那里征收到大批的香料贡赋。在富饶的湖区,连平民的资深武士,富裕的普通商人都能够用的起香料。”
贵族祭司乌戈斯自豪的笑着作答。大军之中,阿维特要保持威严,吉利姆素来不苟言笑。来自王都的贵公子乌戈斯便成了修洛特的导游,向他讲述都城湖区的美丽富饶。
“这应该是村庄社区长老们的祝福宴会。宴会的最后阶段,祭司和高级武士会点燃幽香的柯巴树脂,向众神和先祖祈祷,祝福来年的丰收。”
湖区是联盟统治的根本。这里的村庄都被严密编组,形成人口明确的社区,卡尔波利,类似于秦朝的编户齐民。每个社区由四位长老管理,通常是分封的军功贵族、平民的资深武士还有都城任命的神庙祭司。
每当战争的号角吹起,每个村庄社区需要提供一个两百人的武士加民兵小队,武士们装备的精良程度则与村庄的富裕程度成正比。通常而言,越靠近都城的村庄便越富庶,武士也越多。
这里已经是船队中许多武士的家乡,他们出生于此处,在都城接受军事训练,完成选拔考核,然后加入王室直属的军团,成为一名高贵的武士。
船队继续南行,空气中又多出了各种舒适的花香,还有可可果成熟后,类似柠檬的淡淡清新。修洛特环顾左右,在这里的湖区,已经随处可见墨西加人兴盛的根基,湖中浮田奇南帕。
这些浮田外围用栅栏扎紧,底部是泥土混合木桩。虽然已到秋天,农夫们依然在浮田上忙碌种植。除了玉米、菜豆和南瓜,修洛特还看到正在收获中的可可树,还有开始结果的牛油果,以及各种精细照料的香草,这些都是供给贵族的食物。
湖上的奇南帕可以整年耕作不休。特斯科科湖保障了作物生长的水分,湖中的淤泥提供了充足的养分,秋冬的墨西哥也不会低温下雪。
如今正是枯水期,水渠从整齐排列的奇南帕间浅浅划过,水面不过一人多深。不时有穿着白衣的富足农夫,撑着小船,探着渔网,打捞湖底和水渠的淤泥,然后均匀的施撒在浮田上。
浮田周围还有浸没发酵中的秸秆和树叶,而在湖面上依稀可见游动的鱼儿,追逐着散落的谷粒。时不时有小船满载着排泄肥料从南方都城而来,添加在奇南帕上。这也许是最早的生态农业。
舟师继续南行一日,终于到达了特诺奇蒂特兰的北大门,特皮伊亚加村庄,一万武士从这里登岸。接下来,修洛特要沿着数里的长桥,步行前往湖中都城。
修洛特走出富裕的北岸村庄,来到特斯科科湖边。他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只见一条优美的白石长桥,伴随着深色的泥土堤岸,划过无边无际的一道长虹,连接向不远处宏伟的石头都城。长桥上行人如蚁群般往来,不时有头戴羽毛的祭司和贵族行过,在蚁群中划开一道道空白。
他心中估算,脚下的石桥约莫十米宽,伴随着两边同样宽度的堤岸,有着足足三十米的道路,可以容纳六十人并行而去,延伸足有五六公里。而当他展目四顾,更多的长桥和堤岸在远方蔓延,如同神灵的画笔,把特斯科科湖尽情分割。
阳光下,湖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白色的长桥和湖水一同闪耀,如同天上的国度。千百条小舟载着货物和人群,从四面八方而来,灵巧的从石桥间穿过。修洛特定眼看去,才发现石桥和堤岸精巧设计,每隔一段距离会留出专门的弧形孔洞,小船便随着湖水在行人脚下穿梭。
“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修洛特的眼中映满了湖光水色,长桥行人,还有尽头处白石的宫殿,红顶的神庙。这是他未曾想象的壮阔!
“修洛特祭司,你在自言自语着什么?”乌戈斯笑着看向修洛特。每一个都城居民,都乐于见到外邦人第一次看到首都时的震撼和失神。
“我在数一共有几座长桥。”修洛特微微一笑,很快恢复了清醒。
“北方有两座主桥,通往北岸的村庄。西方有两座主桥,四座分桥,从北至南,一条通向特帕内克人的旧都阿兹加波扎尔克,两条通向中间的特拉科潘,还有一条去往南方的查普特佩克。
西方还有两座长渠!从西方的普雷佩查高地脚下,一路翻山越岭,引水到都城,真是浩大的工程!通常只开放一条运输淡水,关闭一条清理渠道。南方则有一座主桥两座分桥,分别通向南岸诸城邦。
而在都城的东方,是延伸整个湖泊的长堤,如同女神的怀抱,把雄伟的水上都城保护在雨季的洪水和外湖的咸水之外。
这是神灵在人间的居所。是不朽的太阳,特拉卡埃勒尔聆听神灵的旨意,建筑在人间的神国!”
乌戈斯忘情的描述着湖中都城的壮阔。他不知不觉用起华丽的都城腔调,进行着祭司的赞美吟唱。
“这是八桥与长堤环绕之岛,雄鹰落下之地,湖中白石之所,仙人掌盛开的家园,墨西加-特诺奇蒂特兰!”
修洛特心中赞叹,便也用着圣城的低沉语调,清越的对着吟诵。
在他视野所及,桥梁与长堤尽情划分着湖面,一路交错着星罗棋布的湖中浮田。成百上千的独木舟穿流如梭,运来天下的财富和贡品。尽头处是一望无际的石头房屋,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异常高大的双子金字塔大神庙。
这是桥梁,舟船,神庙,宫殿,武士,祭司汇聚的文明中心,美洲最宏大的城市,足足十四平方公里的湖中都城!
修洛特曾经问过阿维特,湖中都城究竟有多少人口?阿维特笑着告诉他,湖中都城拥有八十个卡尔波利社区,举世无双的二十五万人口。
当西班牙人第一次来到湖中都城,他们被壮阔的石头巨城所震撼,称赞这里是“新世界的威尼斯”。然而在修洛特看来,这不过是狭隘的比喻。
在这个时代,威尼斯城区面积不过八平方公里,最多拥有十二万人口,还不到湖中都城的一半,长堤和水渠设施更是完全无法相比。威尼斯倒是可以反过来称为“欧洲的特诺奇蒂特兰”!
如果让修洛特做个比喻,湖中都城便应该是面积36平方公里,人口30万的汉代长安城,或者面积同样15平方公里,人口却竟然被估计有百万人的帝国罗马城。而无论如何,这里是毫无疑问的帝国中心,中美洲文明最辉煌的所在!
高举的王旗下,一万精锐武士排着整齐的队列,沿着长桥一路南去。王旗所过处,桥上的行人纷纷退避到两侧的堤岸深处,下跪在没过小腿的湖水中。
阿维特带着国王的威严姿态,而修洛特伴随左右。两人一路前行,如入无人之地。
他仔细观察两侧,七成是身穿单色麻衣或棉衣,没有帽子,五体匍匐在水中的平民;两成是身穿染色棉衣,戴着棉帽,双膝跪下的工匠和商人;半成是身穿鲜艳战衣,戴着简单羽毛,单膝跪下的各级武士与军功贵族;还有极少数身穿纹饰华服,戴着高扬羽冠,低头鞠躬行礼的高级祭司和大贵族。
王旗所过处,尽是帝国臣服的子民们。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修洛特的心中百感交集。万军簇拥,万民下跪,这就是等级森严的墨西加社会,这就是最顶层权力的滋味!
王旗下的少年微微醉醺,随即警醒,恢复眸间的清澈。然后他稍稍探头,看向威严的阿维特。对方面色平静如常,眼中神采奕奕,于是他心中颔首。
在沿途千万人的退避行礼下,大军度过长桥,眼前便是湖中都城的北城,曾经的特拉特洛尔科城邦。这座城邦是墨西加人最初在湖心岛上建立的双城之一,面积约为南方特诺奇蒂特兰主城的四分之一。
随着墨西加人的扩张,湖中都城飞速发展,两城逐渐合一。只在交界处留出一道弧形分割的水渠,为两边的城市提供最重要的淡水。
修洛特一路前行,眼前是交错的桥梁和水道。北城特拉特洛尔科中,大部分的房屋都建立在水中的小块陆地上,很多是后来填筑出的新岛。这些房屋是平民或普通武士的居所,按照规划整齐的排列。
交错的水道如同四面笔直的棋盘,棋盘间便是一落一落聚集的成幢房屋,如同天神落下的棋子。每幢房屋的地基都是石头的平台,防止洪水淹浸。房屋的墙基是白色的花岗石或红色的火山岩,顶棚则是木质的横梁和木棍,再外围则糊上一层泥灰。房屋的屋舍同样笔直,大约分为卧室,厨房、仓库和奴隶住所。
每当一定数量的房屋聚集成块,中心便会出现小型的社区市场和完全石砌的社区神庙。城中的社区类似于唐代长安城的里坊,约莫三千人口,不仅有着经济职能,更多出军事职能。
这种神庙便是帝国神树统治的最底层根系,深入基层的触角,墨西加人强大动员能力的基石。同样是四位长老负责一个社区,平时缴纳贡赋,监督适龄少年加入军校,战争时期则召集一百到两百人的武士。
修洛特心中计算,北城特拉特洛尔科大约有十多个社区,远远比不上主城四大区的八十社区。所以最后被主城融合,接受王室的直接管理,设置有特拉特洛尔科城主的职位。在这个时代,决定一切的始终是人口和武力。
大军步行近一个小时,终于来到北城的中心。中美洲诸城的中心与罗马城邦类似,始终是高耸的神庙,加上广阔的中心广场。修洛特看了会近四十米高的双子金字塔,特拉特洛尔科神庙,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作为大集市的中心广场。
因为,在他可以目视的南方主城,有真正宏伟的墨西加大神庙。
北城远离主城的宗教和政治中心,远离大贵族们占地庞大的别墅群,所以有足够的空间,汇聚出规模庞大的大集市。这里的大集市是主城市场的两倍,每天约有六万人在这里交易!
大集市是一块平整的空地,四周是连通的水道,边缘是一排排拱桥。来自天下两洋的商人就乘坐舟船而来,运送货物直到拱桥。节省的商人就和货物一起露宿在拱桥下。
按照商品的不同,市场被划分为不同的区块。边缘处是最常见的水果蔬菜主食,各种石头工具和陶制容器,木质的家具、柴火和松木条,单色的棉布麻衣和毯子,还有普通的黑曜石小刀,骨刀、骨针与纺织锥子。这是平民的日常所需,也是面积最大的区域。
再往里去,便是鲜艳编织的羽毛披风,华丽的纹饰布毯,精致的武士战衣,黑曜石战棍和木质盾牌,巫医祭司的草药药剂,各种肉干和鱼干,老虎、獐鹿、郊狼、水獭的兽皮,制作完成的冷可可和龙舌兰酒,蜂蜜和枫糖糖果,看到这里,修洛特仔细的记下了位置,准备随后有空的时候过来。
在中心与边缘之间,是规模庞大的奴隶市场,来源五花八门。大多数奴隶被用绳索绑好双手,脖子上套着一个绳圈,系在一个长杆子上防止逃跑。少数是自己售卖的奴隶,这些人很可能被安排到人祭球场。当然也有例外,大奴隶商人有足够的武士看守,他们便放开年轻女奴的双手,让她们能够自由的展示。
少年看了几眼,心中估算了下年龄,就默默的回过头去。
再往里去,就是有武士驻守警戒的高级市场。在这里不出意外,修洛特再次见到玛雅人自认为神性的修长头颅,他们的店铺总是带着让人迷醉的神烟。接着他一眼就看到来自西方的铜斧和铜针,这些小型的铜器售价十分高昂,几乎接近金银饰品。他同样记下店铺的位置。
旁边不远就是金银玉石的摊铺,尤其以云中之民,米斯特克人的手艺最为精湛。各种精雕细琢的金银饰品,手镯手环,还有镶嵌宝石的戒指,以及最为贵重的玉石项链。还有一些来自海边的瓦斯特克和托托纳克商人,他们在出售色彩闪烁的贝壳装饰品,高级的玫瑰色和浅红色海贝甚至能够与金银等价,而珍珠往往只是贝壳的附赠品。
高级市场中另一处贵族偏爱的地方便是奢侈品商店,售卖染料、香料和鲜艳的植物。热带的花朵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托托纳克人最爱的香草气息,瑰丽的胭脂红放在精致的银碗中,还有刺鼻的土荆芥、墨西哥牛至和塔可调味料。
修洛特走到行军武士的边缘,走在集市之旁,惊叹的打量着大集市的一切。眼前是来自天下两洋的各族商人,耳中是热情叫卖的各地方言,鼻中是不知名的花香和胭脂,手中是金银宝石的微凉触感,他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
直到耳边为之一静,看到各族商人和平民恭敬的向王旗下跪,他才微微一笑,走回浩荡的行军队伍,走回威武肃杀的王旗。
“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少年笑着叹息,真是好一个人烟阜盛、繁华市井,丰亨豫大、安乐人间!
大军没有停留。精锐的贵族战团们只是淡淡的扫视着富足的大集市,目光中满是决定商人生死的自信。随后他们跟随王旗,满怀荣誉与崇敬,昂然的往南方而去,那里是宏伟的主城,高耸的大神庙。
第八十七章 湖中都城,特诺奇蒂特兰! 下
纯净的阳光从天空洒落,满怀着对繁华人间的好奇。它落在大神庙的左侧,就变成雨神殿温柔的玛雅蓝,它落在大神庙的右侧,就化为战神殿厚重的火山红。
它继续往下,飞舞在贵族宫社闪耀的鎏金光点,凝聚在武士庭院古拙的黑色花纹,散落在平民屋舍大方的白色石墙,然后流光溢彩,融入祭司绿羽的长冠,融入贵族金银的首饰,融入武士黑耀石的长棍,融入平民白布的长袍,再次反射回光,落入修洛特黑色的眼眸,照亮他棕色的瞳孔。少年的世界,于是五彩斑斓!
修洛特行走在肃穆煊赫的大军,沉醉于沿途美丽的风景。他沿着洁白宽阔的桥梁,越过波光粼粼的水渠,进入到主城的边界,来到贵族的花园区,眼前便是一片华美与精致。
微风拂面,河道边飘散着灯芯草淡淡的甘甜,堤岸旁是阿维维特松柏的清香。而当修洛特路过贵族的庭院,总是嗅到不同种类的花香,萦绕在行人的心头。他的目光越过低矮的围墙,热带瑰丽的花朵就在墙内争奇斗艳,掩饰着花墙后,偷看武士们行军的窈窕淑女。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修洛特取下头盔,笑着向淑女点头致意。那淑女便含笑回礼,露出不施粉黛的俏脸,还有佩戴绿松石项链的脖颈。这是智慧的象征,也代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在卡尔梅卡克求学的贵族学生。
路有芳草,庭有兰芝。花是武士生命的象征,花园是贵族身份的标志,花朵则是献给神灵和尊者的礼物。特诺奇蒂特兰既是湖上之城,是白石之城,是神庙之城,也是花之城。
大神庙的使者早已在这里久候。根据崇高礼节,使者向阿维特恭敬的献上一个精美的花环,还有一束鲜艳的羽毛。花环是从湖边的植物园中采摘花朵,然后由神庙的圣女编织而成。植物园中安置着各种进贡的奇花异草,也是祭司们偏爱的草药采集点。
羽毛同样来自于城中的鸟类动物园,位于都城东湖的小岛,里面散养着白鹭、红雀、蜂鸟、冠雉、雨燕,还有许多被食物吸引而来的鲜艳鸟儿。在都城湖心主岛的西侧,则有一个修建精致的野兽动物园,里面有聪明的绢毛猴,灵巧的獐鹿,呆萌的豚鼠,打洞的犰狳和爬树的山猫。
而在野兽动物园北边,城市的中心偏西,则有一块近百亩的城中湖。周围用白石雕砌,分为不同的小块,饲养着观赏食用的淡水鱼,色彩斑斓的热带鱼,还有来自遥远南方的奇特食肉鱼。
依照惯例,阿维特在头盔上束好羽毛,然后戴上花环,在使者的引领下往南方不远处的火神奎萨尔特辛神庙而去。王室的乐工随即吹奏起嘹亮的海螺,拉长着中音的号角,再敲击着浑厚的皮鼓,歌颂着从神灵到国王再到武士的人间。
解下来的路途中,修洛特看到很多有趣的社区路牌,乌戈斯在旁边笑着讲解。画着灯芯草,靠近水道的“托尔登科”社区;画着芦苇丛,靠近湖边的“阿卡尔坦”社区;画着水塘,新近填出的“阿马那尔科”社区;还有画着长草,位于岛屿中心的“艾修依东科”社区。
这些名字代表着社区最初建立时,脚下土地的样子。而现在,修洛特放眼望去,在过去的泥土与石块之上,是笔直的松柏,鲜艳的花朵,白石的桥梁,绘彩的屋舍,熙攘行礼的人群。还有随处可见的神庙,神庙中金银雕饰的神像,幽远缭绕着的松香,以及社区祭司们的华丽吟唱,向归来的王者献上祝福。
伴随着歌声与松香,队伍往东南而去。眼前渐渐舒展,在都城东岸,一道漫长的白堤也终于出现在修洛特的眼中。
这条壮阔的长堤划过南北,足足十多公里,如守护神挥动的长鞭,把特斯科科湖直接分为了两半。西侧是精细开发的淡水湖,湖水顺着百公里的长渠,一路从普雷佩查高地引来,浇灌着沿途的奇南帕,也供给着都城的数十万市民。
东侧则是千舟纵横的咸水湖,来往着天南地北的商船,通往更广阔的南北水系,直到加勒比海。长堤调节着东西湖水的盐分,也保护着都城免受雨季洪水的侵扰,这是墨西加总建筑师的杰作,类似都江堰的宏伟设计。
东西两侧,淡蓝或是深蓝,荡漾着跳动的旋律,同时在阳光下闪烁银光,然后与遥远的天空相接,汇入神灵的花园。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面对这种人间的美丽与壮阔,修洛特又能说什么呢。他只是不自觉的微笑,追寻着记忆中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然后万军簇拥,等待着某一日畅饮酣醉,去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行走一个多小时,路过十几个社区。大军终于来到火神奎萨尔特辛神庙,一座二十多米高的平顶金字塔,神殿则位于塔顶。奎萨尔特辛是墨西加人的火神,是绿松石之主,也是至老神。他的另一个名字是韦韦特奥特尔,“韦韦”长者的含义便是来自于此。
火神庙不算高大,却格外宽广。墙面由红色的火山岩建筑而成,异常坚固而耐用,如同一个小型的堡垒。在首都核心区的外围入口,有四个军械库,保护着最核心的大神庙神殿区、王室宫殿区、大贵族府邸和首都市场。
这里是北方军械库,也是坚固的北方据点。南方军械库是位置相对应的死神修洛特尔神庙,西方军械库是特尔波奇卡尔利平民军校,东方军械库是东南方的南方恒星神庙。军械库通常驻扎有数个小队的武士,警戒都城的秩序和治安,也拱卫着最核心的统治阶层。神庙和军校高大而坚固,是天然的巨石堡垒。
不过从建成以来,半个世纪中,四个军械库都未曾发挥过据点的军事职能。因为随着阿兹特克帝国的建立,再没有敌人能够入侵首都。墨西加的战争,总是单方面的对外扩张,带回无数的贡赋,浇灌绽放的湖中都城。
神殿之中便是数米高的火神神像。火神是一名岩石雕刻的强壮男子,头戴标有火焰符号的黄金头带,脸上是红黑的面彩,嘴的两侧探出白银的牙齿,上身赤露,胸戴无数绿松石镶嵌的蝴蝶饰品,背后是一把色彩鲜艳的黑曜石长刀。
在神殿祭司的引领下,众人进入神殿,分批向火神行礼。火神祭司向阿维特献上绿松石的胸饰,给国王系在胸前。修洛特也行礼许愿,祈祷绿松石启迪的智慧。
接下来是一批一批的直属武士。他们以小队为单位进行祈祷,祝福战争的结束和平安归来。当肃穆的祈祷完成后,武士们便面向阿维特大礼参拜,随后暂时解散,回归自己的社区。接下来,大军并不会进入首都核心。
按照墨西加军事社会的规范,最核心的神殿区拥有最崇高的威严,宫殿区则不向普通武士开放。这是王室和大神庙的威信,不应该随意损害。
回到都城后,吉利姆已经再次和情报部门联系,确定长者特拉卡埃勒尔并不反对阿维特的即位。一路上,大神庙的欢迎礼仪也是国王的等级。所以在简单的商议后,阿维特便依照政治规则,在军械库解散军团,只留下新补齐的两千家族武士。
军团的解散花费了数个小时。库卢卡、巴尔达还有伯吉雷都依次向修洛特告别,他们要回到阔别已久的家,拥抱思念的亲人,感谢死神留下他们的生命,感谢战神让他们得胜返回。只有孤身一人的伯塔德还陪着修洛特,沧桑印刻在他沉静的脸上,一如神庙外洗练千年的火山岩。
当两千武士再次簇拥着王旗南下,太阳已经西斜。越往城市的核心而去,地势则越发开阔,河道渐渐消失不见。这里是湖心大岛的中心,墨西加都城最初建立的地方,也是神殿区的所在。
广阔的神殿区被三米高的石墙整齐的环绕着。这些曾经高大的石墙,如今渺小到不值一提,匍匐在大神庙的脚下。值得一提的是,石墙上满是生动的蛇形浮雕,围成严整的正方形,而每一边的长度都是365米。这也许是一个惊人的巧合,象征着玛雅太阳历法中一年的365天。
神殿区包含有数十座不同的神庙。较为重要的是东西的角落,那里分别是有两座高达四十米的单金字塔。一座供奉着羽蛇神克察尔科亚特尔。他拥有风神、天空神、星辰之神的化身,面戴着鹰首造型的面具,耳挂曲型贝壳的吊饰,胸前佩带着闪光的海螺。
另一座供奉着原初太阳特斯卡特利波卡,他也是夜神、魔法神、占卜和命运之神,拥有黑色的脸庞和身体,黄色的头带,用变化不定的镜子代替脚,不同的武器则在他身边环绕。
而神殿区的中心,湖中都城的中心,阿兹特克帝国的中心,乃至墨西加天下的中心,便是神国在人间的投影,人与神沟通的圣所,六十米高的双子金字塔,无与伦比的大神庙!
修洛特穿过围墙。他努力仰起头,让头上的长羽垂下,接着张口忘言,只能静静注视着这个古典时代的奇观,心中激荡着汹涌的情感。
雄伟的大神庙如同山峦,高耸入云端,占据了所有的视线。大神庙的底座长宽各有两三百米,纯用白色的巨石垒砌,支撑起巍峨的上层平台。底座之上,是双子金字塔,由四个倾斜的梯级组成,每个梯级高约十米,中间有一条通道连接。
沿着通道登上四个梯级,便到达金字塔的顶端,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长为百米,宽八十米,如同承担神灵的王座。而平顶之上,便是高居天上的神殿。
神殿高达二十米,左侧是玛雅蓝的雨神殿,供奉雨神、农业之神、风暴之神特拉洛克。右侧是火山红的战神殿,供奉战神、太阳神、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神殿的蓝色代表雨季与夏至,红色则代表鲜血与战争。
这是墨西加人信仰中最重要的两位神灵:特拉洛克赐予农田的丰收,阻止湖泊的洪水,而维齐洛波奇特利赐予战争的胜利,带来人间的光明。伴随着两位神灵的信仰,农业与战争,就如同身体中的本能,铭刻入墨西加人的血肉与骨骼,指导着帝国的前行。
每个神殿前都有着巨大的火盆,圣火在不断燃烧,终年不息。火种来源于上一个52年轮回的终结,1455年的末日祭祀典礼。在那一年的最后一日,当时的总祭司登上艾斯岱拉圣山的最顶峰,等待着昴宿星团的出现。然后,他在神裔祭品的胸膛点燃圣火,再由最精锐的武士一路护送,直到大神庙的圣火重燃。这代表着世界将再次转动到下一个52年。
帝国的武士们总会有发自内心的紧迫感。他们要不断的发动战争,来取悦天上的神灵,避免末日的到来。战争便如此成为武士生活的一部分,如同紧随其后的死亡。
神殿的入口守卫着数以百计的神庙武士。而在沉默如雕塑的武士间,则是历代杰出武士的真正雕塑。他们以沉毅的姿态,握持着长宽数米的旗帜,旗帜上飘扬着不同姿态的两位神灵。这代表贵族和武士对神灵的效忠与奉献。
修洛特仔细看去,旗帜上栩栩如生。特拉洛克有着遮蔽眼睛的面具,苍鹭羽毛的头饰,美洲虎的尖牙,一手拿着黄金的玉米杆或象征性的闪电棒,另一手则是赐予降雨的水壶。祂的背景是献祭的美洲虎。
维齐洛波奇特利戴有蓝绿色的蜂鸟头盔,头发处是绽放如太阳的羽毛,脸上是黄色和蓝色的条纹,一手握着像蛇和镜子一样的权杖,权杖也形似投矛,一手拿着鹰羽毛的盾牌,时刻准备着战斗。祂的背景是献祭的两足祭品。
这是最杰出的画师用上最昂贵的颜料,带着最大的崇敬与惶恐,描绘出墨西加人心中的神灵。至于真正的神灵是什么样子?却是决定在不朽人物的手中。
从神殿到底座,整座大神庙都覆盖有厚重的黑色条纹和彩色的绘画。蜿蜒狰狞的蛇是最常见的形象,接下来是雨神所偏爱的美洲虎,战神所喜爱的雄鹰。偏向雨神的一侧点缀着简笔的玉米、菜豆、南瓜和仙人掌,而战神的一侧则画着各种被捕捉的鸟兽俘虏。
大神庙如同神话中降临世间的神山,高居于湖中都城的中心。传说雨神特拉洛克从神山中而来,而战神在蛇山征服了其他诸神。山是大神庙的形象的来源。而一代代君主都在不停的扩建着山的规模。
自1325年首次完成以来,大神庙已经扩建了四次,每一次都是在原有的神庙之外重新建立更大的巨石外层。也就是说,在眼前的双子金字塔之内,还有足足四层嵌套的神庙。而现在,第五次扩建正在进行,这一次扩建将继续扩张金字塔的外壁,但维持神殿不变。每一次扩建完毕,都意味着一场规模空前的大型祭祀。从雨神喜爱的动物,到战神必须的祭品。
在宏伟的大神庙前,有是一条横贯的长渠,延伸分成数道,通往整齐排布的贮水池。在夕阳金色的光芒下,大神庙的顶端化为耀眼的天国,而庙宇的倒影闪烁在长渠之中,如同璀璨的人间!
一种无与伦比的庄严与神秘,便降临在崇礼者的心头。祈祷的人群就这样背着夕阳,虔诚的匍匐在大神庙的脚下,颤抖着,感受神的光芒。其中甚至包括数以百计的家族武士。
修洛特仰视着眼前的大神庙,他很想吟两句诗。
比如“宫殿红云捧紫皇,河清电绕拥休祥。”
又或者“山峭插云海,楼高入烟霄,不知何宫殿,东望郁迢嶢。”却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想了片刻,修洛特才明白了原因。在华夏文化中,并不把天神当成至高无上的对象来崇拜。而这世间所谓神庙,所有的壮阔便都只为神而存在,绝非人间的感怀。
于是,少年微微低头,向着神灵的神殿。他满腔的感怀化作一句古老的赞颂:
“在我们神的城中,在祂的圣山上,该受大赞美!”
云和山的彼端。祂的目光掠过群山。
而此时不远处,夕阳染红的大神庙东侧,首席大臣的宫殿中,有一位异常苍老的老者。他正用着神的目光,掠过宫殿的大门,扫过不远处行来的王旗,不带有丝毫感情。
在他身旁,则是慈眉善目,头戴黑曜石神冠,身穿最高祭司服饰,温和微笑的总祭司克察尔。再往后,是束手而立,恭敬陪伴,圆脸微胖的祭司长老乌格尔。最后则是数十名长者卫队,沉默无言。为首一名面如雕塑的武士,怀中抱着一个小巧的陶罐。
“尊敬的长者,您请看。”克察尔低头致意,手指向队伍的中心。那里有一位面容清秀,异常年轻的少年,正震撼的看着天上的神庙。
总祭司于是微微一笑:“国王之死,当是那个孩子所为!”
第八十八章 命运与毒药
夕阳投映下绚烂的光芒,如同天神威严俯视的目光,在人间留下倾斜的倒影。神庙与宫殿的顶端便映照在晚霞中,闪烁着难以目视的璀璨,化为人间天国的神座。
而神座之上,有一位统御帝国五十年的老者。霞光模糊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一双包含天下,历经世纪,沧桑无情的眼睛。
听到总祭司克察尔的话,老者便微微低头注目,看向脚下如同树叶的少年。看到少年那新芽般的年纪,老者感怀的轻轻叹息。
雨神的叹息会化为秋风,而秋风萧萧过处,树叶便簌簌而下,飘零着坠入尘泥。
“这孩子是小修特尔的孙子?今年十三岁?”
老者平静的询问着。时光让他的声音变得苍老,却只是抹去了声音中的情感,而无法改变始终如一的坚硬。
“是的,长者。修洛特是修特尔大祭司诸多孙子中的一个。他算是王室的支系,但已过了四代。听说,作为交换修特尔支持的条件,阿维特将他立为继承人。而阿萨亚卡特尔的嫡子蒙特苏马二世,今年七岁。”
克察尔继续微笑着,尊敬的低头。
接着,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这孩子拥有宿慧。并有人向外宣称,他是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的转世。”
说到这里,克察尔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件传闻的由来,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听到逝去兄长的名字,老者目光一凝。他微微偏头,看了克察尔一眼。总祭司坦然的再次低头。
老者没有询问。他静静看着脚下的人群,看着王旗下的国王与少年,看着太阳的余晖把他们淹没。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
“克察尔。阿维特杀了蒂索克。这件事对吗?”
克察尔目光收缩。他仔细斟酌着老者的每个字,方才低着头谨慎回话。
“阿维特殿下比蒂索克国王更具有战场的能力,王位的取代对王室的未来有利。但他杀死蒂索克的过程过于粗暴,损害了王室的威严。况且,这场夺位并没有事先征求您的意见。以我的浅见,即使夺位正确,也应该受到惩戒。”
老者微不可查的轻轻颔首。这个动作被陪伴多年的克察尔敏锐的捕捉到,总祭司便再次微微一笑。
“内萨瓦尔家的特洛尔在阿托托尼尔科,现在手中有一万六千人?”老者用陈述的语气问道。
“是的,长者明见。特洛尔指挥官已经脱离了和特拉斯卡拉人的接触。他手下有八千特斯科科直属武士,八千东部城邦武士。奥托潘围城失败后,特拉斯卡拉人便不再进攻,东北边境线上现在只是对峙。”
克察尔恭谨的禀报,随即静默息声。
老者再次沉思。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比较久,宫殿中一片肃穆,乌格尔也屏住了呼吸。再加上后方静似雕塑的长者卫队,偌大的宫殿便如同一幅凝固的油画,涂抹着夕阳的红霞,又仿佛无声的神域,落针可闻。
“克察尔,你去迎接阿维特。告诉他明天来见我,继任王位。”
老者平静的,决定着未来的国王。
“你准备好阿维特的继任典礼。召回特洛尔,剥夺他的统兵权力,然后处死,首级示众。罪名是擅离职守,丢失粮道,导致奥托潘围城失败。一切完成后,把这个消息给内萨瓦尔家的比里尔送过去,告诉我他的反应。”
老者冷漠的宣布着众人的命运,如同掌握命运的原初太阳。
“继任典礼之后,修特尔家的孩子就交给你处置。小修特尔追随兄长多年,记得让他的孙子,走的没有痛苦。”
说着冰冷的话语,老者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温和。那是久远而温柔的回忆,久到长兄还是壮年,大祭司修特尔也是同样的十三岁。
“遵从您的旨意。”克察尔的脸上还是无懈可击的笑容。他深深行礼。
“你们下去。我乏了。”老者最后道。
夕阳下,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悠远的回忆,那是精力无限的征战岁月。
克察尔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无声的后退离开。当他经过宫殿后方的长者卫队时,又微笑着,向为首的武士行了个礼。武士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凝固的抱着怀中的精致陶罐,肃穆的守卫着长者。
克察尔的目光在陶罐上停留了一瞬,继续微笑着离开。在他身后,是同样离开的祭司长老乌格尔。乌格尔没有搭理为首的武士,径直出了宫殿。
两人出了宫殿,行出足足半刻钟。乌格尔这才擦了把额头的汗,长舒口气,然后放松的活动着微胖的身体。时至深秋,一阵清风吹过,让他脸上有些寒冷。
“克察尔,你对一个武士也行礼,真是让祭司长老们脸上无光!”
乌格尔咧开嘴,朝着克察尔嘲笑到。
克察尔脸上依然是和煦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他淡淡的看了乌格尔一眼,如同看着一块朽木。接着他无视着嘲笑,继续向前走去。
乌格尔脸上一阵发青。看了看左右,只见到远处守卫的神庙卫士。他这才继续笑道。
“伟大的蒙特苏马转世的谣言,应该是你扩散出去的吧?啧啧,真是心狠手辣。连对付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也要用这种手段!”
克察尔停下了脚步。四下无人,只有面前数十年的老相识,他这才把脸上的微笑收起,化为淡然的不屑。
“乌格尔,有时候我真是疑惑,白鹭停留在圣山顶上,旁边为什么会混进来一只火鸡?愚蠢而又聒噪!”
他轻轻的一笑,随后在乌格尔发作前,继续声势逼人。
“请用你那只是装饰品的大脑袋,好好想一想!
那孩子现在才十三岁,就已经是五级土狼祭司,阿维特的接班人,还有修特尔一系的大祭司传承!
不趁着雏鹰还幼小的时候,一把把他掐死,难得还要等着他一步步成长,等到雄鹰无法抵御的扑面而来,啄瞎你的眼睛吗?!”
克察尔凌厉的怒斥着,终于不再掩饰总祭司的锋芒。
“有你这样一个祭司长老,真是让我脸上无光!”
原话奉还之后,克察尔轻轻叹息。他在心中怀念。
“克托科,我出色的侄子,你本不会死...如果不是他保下了库卢卡...蒂索克,我乖顺的学生,你的死也因为他...”
乌格尔脸上一阵青红交错,却被总祭司的气势压的无法回应。他失声片刻,方才回道:“确实不能让大祭司一系赢了我们。那你准备怎么做?”
“紫色的毛地黄汁,只要一小勺,两刻钟内心脏骤跳而死。同样,吐根树的汁,呕吐,心衰,死亡。黑色嚏根草,腹泻,心衰,死亡。还有死亡红点毒菇,穿肠烂腹,内脏出血,半个白天死亡。
如果要更快一点的话,水蝮蛇的毒液,只要半刻钟,全身黑血,腐烂而死。矛头蛇的毒液,五孔流血,休克而死。蝰蛇的毒液,皮肤发紫,呼吸间吐血而死。还有美味鱼屯的卵巢,吃下毒汁,瞬间浑身麻痹,呼吸衰竭,手足抽搐而死。
呵呵,不对,还是慢一些吧,红褐色灌木菌最好,无声无息间,内脏衰竭液化,十几个小时后才延迟死亡,无人可以发现!...”
克察尔低声的沉吟着,却故意让乌格尔能够听到。听着这些可怕的毒药,乌格尔微胖的身躯微微颤抖,脸色开始发白。
“克察尔,你这个老毒物!你从哪学来这么多毒方?是不是你随口骗我?”乌格尔提高了嗓音,有些恐惧的低喊。
“乌格尔,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火鸡。”克察尔微微一笑,戏谑的看着老相识。“我们大祭司一系的传承,你就没有仔细研究过吗?毒药既能杀人,也能救人,更能骗人。这些可是真正有用的东西!”
乌格尔强行恢复镇定,故作凶狠的看着克察尔。
“老毒物!如果你敢把这些毒药用在我的亲族和我身上,我就会让你知道,什么是荣耀贵族的报复!”
克察尔再次轻笑。他靠近两步,眼露寒光,盯视着微微后仰的乌格尔,如同看到猎物的毒蛇。
“老火鸡,你应该庆幸自己足够愚蠢!还请你继续愚蠢下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乌戈斯去了阿维特那里,把你的小心思收起来!”
闻言,乌格尔心中一虚。他微微低头,错过克察尔的目光,闭嘴不再说话。
克察尔这才转过头,恢复亲切的微笑,心中沉思。
“真是蠢货!没有长者的默许,我又怎敢随意毒害王室和大贵族。不过看长者的心思,对修特尔还有些念旧。”
“那便用调制过的圣水吧!单独喝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只会浑身愉悦舒畅。但如果刚喝完武士的可可饮料,便会在两刻钟后头疼出血,就地晕倒。控制好剂量,便是痴痴呆呆,神志不清,肢体瘫痪,半身不遂。好歹能留下一条性命,给大祭司看看!”
特意调制过的圣水便是效果显着的单胺氧化酶抑制剂,配合上富含单胺的可可,便可轻易让人血压急速升高,大脑出血中风。这是大祭司一系,特意针对武士和贵族的习俗,开发出的隐秘毒药。
在这个时代,阿兹特克的高级祭司们,是真正的药剂大师!
想到把老对手修特尔寄托厚望的后辈,变成痴傻的低能儿。再想到修特尔看到这一切时的表情。克察尔脸上的笑容便越发亲切温暖,越发和蔼可亲。
他呵呵一笑,留下呆立的乌格尔,慈眉善目的向着宫殿神庙下的人群走去。
那里,有一只懵懵懂懂的雏鹰,在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第八十九章 初见,思无邪
夕阳是壮阔的奇观,是苍老的生命,是未知的命运,也可以,是美丽的相遇,在不久之后。
修洛特仰视着大神庙。他看不清神殿内的神像,也没注意神庙后的宫殿,更看不到不朽的太阳,特拉卡埃勒尔。
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数年艰苦的武士修炼,战场厮杀的生死磨炼,让他的心灵足够强大,足够自控,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一切困难与凶险。
刚才的对话他无从知晓。他只是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大步往这边行来。
老人大约五十多岁,带着尊贵的黑曜石神冠,披着精美的顶级祭祀袍,单手握着一把木制神杖。他身量颇高,只是衣服宽大,遮蔽了身材,也隐藏了怀中的一切。
修洛特发现阿维特的眉毛微微皱起,注视着行来的老人,眼神冷漠而肃杀。
老人笑容满面,大步走到王旗附近。然后,他恭敬的,向着阿维特,深深低头行礼。
“尊敬而善战的殿下,未来的神裔国王!我,总祭司克察尔,向您恭敬致意。并在太阳神的见证下,献上大神庙祭司团,永不改变的忠诚!”
说着,克察尔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把头上的神冠摘下,露出花白的头发。然后他深深低头,把头发交给阿维特。
这是普通贵族向国王宣誓效忠的礼节!放在联盟至高的总祭司身上,是绝对的大礼参拜。
阿维特微微动容,随即目光再次转冷。他冷冷的看着眼前跪下的大祭司,一言不发。
场面一时沉寂,修洛特默默打量着这个和祖父年纪相似,地位相当的老人,心中万分警惕。祖父曾经告诉过他,在王都,他最需要提防的人,便是克察尔。联盟两大祭司团之间,看似一片和睦,实则暗流汹涌。
过了半晌,吉利姆一声轻咳。他上前两步,从阿维特背后的走了出来,向克察尔庄重行礼,接着同样大礼参拜。随后,他站起身,代表阿维特把总祭司扶起。
克察尔抬起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微笑。他接着向吉利姆行礼,吉利姆一丝不苟的回礼。接下来他微微转身,面对着修洛特,快速上下打量。看到少年的英武,他的微笑越发亲切动人。然后,总祭司竟然微微低头,也向修洛特行了一礼。
修洛特有些吃惊。他回想起刚才吉利姆的动作,于是简单回礼。
阿维特这才开口,吐出冷硬的字句。
“克察尔,你来做什么?”
“我是代表不朽的长者传话。”克察尔轻轻向修洛特颔首,再面向阿维特,笑着说。“祝贺殿下!长者邀请你明日一早相见。然后尽快进行加冕典礼!很快,您便是湖中都城第七代主人,联盟的第五代国王!”
“为王上贺!”吉利姆也面带微笑,祝贺着阿维特。
阿维特的脸色这才融化了一些。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尊敬的殿下,前任国王的宫殿已经空出来,不如由我来引导您入住?”
克察尔笑着建议,脸上是真挚与亲切。
阿维特摇了摇头,这才出声:“不必急于一时。今晚我先回母亲继承的蒙特苏马宫,等明日一早,再来觐见不朽的长者!”
“遵从您的意志!我的国王。”克察尔恭敬的低头,随即轻声道。“今晚夜里,请容我登门拜访,给您献上证明我忠诚的礼物。”
阿维特目光微凝。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只是沉默片刻,挥手别过。
克察尔再次行礼,低头恭送着阿维特离去。他的目光却留在修洛特离去的背影上,脸上更加温和的微笑。
修洛特跟随着阿维特,前往神殿区西侧,宫殿区中的蒙特苏马宫。这是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居住的宫殿,拥有着光荣的历史记忆。
看着遥遥在望的宫殿,修洛特却无暇观察宫殿的形制和规模。他的心中,忽然一阵纷乱,就像拨动的琴弦,颤动着不停。他刚刚想起,等到了阿维特的家,就能见到自己的未婚妻,年仅十二岁的少女,阿丽莎。
虽然,在这个平均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的时代,女孩普遍早熟。十二到十四岁结婚生子的平民大有人在。但对于大贵族们而言,这个年纪的女儿,还只是小荷才露的尖尖角,是呵护在家中的花骨朵,并不会让外人知晓。
对于阿丽莎的一切,修洛特一无所知。他在无数个日夜辗转思索,想象着未来的妻子。心中则做好所有的准备,去包容对方的一切,无论美丑,无论性格,无论爱好,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
修洛特曾经问过家族的武士长斯坦利,斯坦利却摇头不语,只是轻轻叹息。他才不乐意告诉修洛特,你这只傻蜂鸟走大运了,竟然能停留在王室最美丽的花朵上!
现在,随着宫殿的临近,修洛特心中忐忑,扑通跳跃,连手心也微微出汗。深秋的夕阳照在他身上,竟然让他浑身发热。
似乎过了片刻,又好像过了很久。太阳未落之前,王旗来到了宫殿外。在斯坦利的指挥下,家族武士们熟练的散开驻扎。淡蓝的木门轻轻打开,阿维特便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大步向前,行走如风。早有仆人去传递消息。
修洛特手忙脚乱的换过衣服。隔了一段距离,他紧张的跟在后面,时不时四处张望,如同第一次登堂入室的小贼。
“阿丽莎!”前方终于传来阿维特激动的呼喊。
少年浑身一抖,关切的往前看去,却只看到阿维特宽大的背影,和低头用力的拥抱。
“爸爸!”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像银铃般传入修洛特耳中,接着跳跃在他心里。
少年赶紧加快脚步,往阿维特身边凑过去。
阿维特紧紧的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儿,又不敢太过用力。他像是呵护着花儿一般,生怕伤到一星半点。他满足的笑着,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姿态。在他怀中,响起女儿甜蜜的呼唤。在他胸膛处,是女儿紧贴的柔软脸颊。这一切,都将他心中的寒冰融化。
足足一年又七个月未见,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已经到了自己的胸膛。再看看女儿的眉眼,已经长开许多,如同清丽的出水芙蓉。依稀间,不仅有着亡妻的柔美,嗯,还继承了自己脱俗的神韵,像那天上的人儿。
唉,未来,也不知会便宜哪家的蠢.....想到这里,阿维特猛地转过头,怒视着身旁的蠢鹰。
修洛特正在探头,想仔细看看阿维特怀里,那玲珑的少女,不妨一只大手迅如闪电,准确无比的捏住送上门的脸颊,用力一捏。
少年痛的跳脚,但是这一次,在少女面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喊出来。
“爸爸?”很快,清泉般的声音如同天籁,及时抚平了阿维特无端的怒火,也流淌入少年的心湖。
阿维特一僵,轻轻松开手。他转过头,对着女儿阳光一笑。然后搭着女儿的肩膀,停顿了数秒。这才咬咬牙,侧过身,露出纯洁的少女。
这是少年修洛特,第一次看见少女阿丽莎。两人眉目相对,隔着半米相望。
那是一个何其美丽的少女!她有着晨星般的眼眸,弯弯的眉毛,精致的鼻子,小巧的樱唇,自然红润的腮红,还有纯净温柔的笑容。那笑容里透着几许狡黠与可爱,绽放在俏生生的小脸上,也绽放在少年心头。
眉目如画又如黛,不过初成,便是画中人。此时天真烂漫,清秀处,未来倾倒众生。
少年瞬间屏住呼吸,忍不住倾身靠近。眼前的人儿有着柔和的脸部线条,少女特有的细细绒毛,还有及肩的乌黑长发,一身白衣胜雪,显出玲珑纤柔的身姿,又如同天边的云朵,是那么的柔软可亲。
“咳。”一双大手及时的伸出,把两人隔开。阿维特瞪了修洛特一眼。想了想,又叹了口气。
“你们聊一会吧。我还有事。”说完,阿维特艰难转身,往议事的正殿而去。
少年看着少女。他慢慢的,温柔的,发自内心的,在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唔,你是谁呀?...咦,有着太阳的味道,”少女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向面前的少年。然后她微微探头,嗅了嗅少年的脖颈。
“我是修洛特。”看着近在咫尺的俏丽脸颊,闻着若有若无的幽幽体香,久经战阵的少年,竟一时有些口中发干。
刚才进入宫殿,少年就换了一身晒干的长袍。他的身上是阳光下,训练的印记。阳光刻在他的身上,也刻在他此时的心里。
“唔,这似乎是一个天神的名字?那么,我是阿丽莎,云朵间的精灵。”少女展颜一笑,晨星便闪烁着温柔的笑意,散落在少年的眼中,让万物也笑着失色。
“阿丽莎。好美。”少年喃喃自语。“你是花的精灵,蝴蝶的精灵,风的精灵,云朵的精灵。也是我的精灵。”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呀?”少女踮起脚尖,扑闪着明亮的眼睛,灿烂的与少年对视。一阵清风拂过,吹散了少女的长发,也吹乱了少年的思绪。
少年感觉到心中初生的萌芽,灼烧着自己的胸膛。星光洒落了心田,孕育出晶莹的种子,可摸上去又那么的柔软。
“因为,我是保护你的人。”少年下意识的伸出手,想去捉住眼前的精灵。
少女却轻轻的一笑。她旋转着转身,长发轻柔的扫过少年的脸颊,躲过少年微微用力的手掌。他轻轻嗅了嗅,那是花的清香。
“可是,我已经有保护我的人啦。我有我的父亲!”少女狡黠的一笑,便向后轻盈的跳步。
“那不一样!”少年迈着矫健的步伐,急急的追赶着,追逐云与花朵的精灵。
“唔,为什么不一样呢?”少女微微皱起了眉,她停下轻快的脚步,歪着脑袋,无邪的看着少年。
“因为...因为...因为他只能陪你开始,而我能陪你走到最后。”少年结巴的想要解释,最后却挤出这样一句话。他随即挺直胸膛,把手按在心上起誓,目光坚定的看向少女。
“最后?”少女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与茫然。“世界的最后是什么呢?”
“就是大家都离开,去往神国。”少年小心的斟酌着语言,生怕伤着眼前的人儿。
“我不要!我不要父亲去往神国!我想要母亲回来!”少女抿起嘴,难过的皱着鼻子,眼中慢慢蓄起了晶莹。
看到伤心的花朵,少年的心瞬间被击碎。他伸出手,用力的捉住少女,想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她的手掌却是那么的细腻柔软,少年便不敢再用力,转而放上另一只手,轻轻合住那份温柔。
“别哭。那要过很久很久的。而且还有我。”少年靠近了少女,想要吻去她眸中的泪。
少女却半旋着躲开。她用纤细的手背拭去泪花,然后认真的看着少年。
“我会去神国。你也会去神国吗?”
少年呆了瞬间,然后认真的点头。“我会去的。我会和你在一起,陪你一直到最后!”他在心中承诺着:“如果有神国,我也终会去那里。”
少女这才露齿一笑。她的眼睛弯弯,像是好看的月牙。月牙也落在少年心里。
很快,她又皱起了可爱的鼻子,摇了摇头。“唔,你吓唬人,是一个坏哥哥!”
“嗯,还是让我来唱歌吧!”少女微微用力,小巧而光滑的纤手便从少年手中抽出,然后如风中的蝴蝶,倏忽的飘远。
“我要做一朵花儿,含住美丽的星光,把花香交给蝴蝶。
我要做一只蝴蝶,缠着温柔的花香,把舞蹈留在风中。
我要做一阵清风,吹着蝴蝶的翅膀,把图案画在云上。
我要做一片云朵,裹着轻柔的风儿,捂住星星的眼睛。
我要做一颗星星,躺在云朵中间,悄悄的照亮花儿。
我又变成了花...啦啦啦啦啦~~~
”
少女的歌声像天边的百灵,轻柔婉转,又像山间的清泉,清脆叮咚。随后,她展开手臂,模仿蝴蝶的翅膀,如清风般自由的舞蹈,又有云朵的柔软。最后,她回过头,挽起肩头的长发,露出天真的俏脸,对少年纯净的一笑。
明月升起在东方,夕阳垂落在西方。月升日落,星星睁开了眼睛,一闪一闪的看向花朵,也照亮花丛中的人儿。
那是阿丽莎,有着花的容颜,鸟的歌喉,精灵的舞蹈,云朵的善良与柔软。
修洛特静静的看着花丛中的少女,月牙、星星、花儿、蝴蝶、清风、云朵,就一一落入他的心田,与他心心相印,呼吸相依,从此再难舍难分。他听着泉水般的歌声,洗涤着心中所有的尘埃。
此时此刻,唯有思无邪。
“你曾对我说,
相逢是首歌,
眼睛是春天的海,
青春是绿色的河...”
少年轻轻的吟唱着,微笑着,温暖着,温柔的看着,今生的少女。
“相逢是首歌,
生命交错似河。
当你流过我的心田,
忽然已是满眼芳华...
生命里有多少期许?
未来中有多少彷徨?
回首看时,你却在我身旁。
世间的繁华换来游人一笑,
满眼的春色想起亘古沧桑。
心灵的原野里,
何时如流星绽放?
逝去的我再也不可能回到,
现在的你是否会陪我到老?
你的一缕青丝,
系住了孤独的我。
我便微笑着,
从此不会漂泊......
”
月夜与星河,花儿与云朵。在交错的歌声里,在炽热的心灵中,这便是两人的初见。思无邪。
第九十章 告诫与圣水
风与月只是短暂停泊的港湾,武士的人生始终是铁火与厮杀,而作为统治者,还要加上权谋与改革。
修洛特静静的陪伴了阿丽莎两个小时,感受着内心的宁静与喜悦。随后,一名使者匆匆而至,请他参与重要的会议。他便和公主挥手告别,往庄严的大殿而去。这一次,他面容沉毅,步履稳健,能够观察到蒙特苏马宫的特点。
蒙特苏马宫的占地面积并不大,陈设也颇为古朴大气。沿途的宫社装饰着黑色的条纹,红色的屋顶,还有厚重的石器,类似于秦汉的风格。由此也可以看出蒙特苏马一世的个人特性。
到了大殿,众将围坐一堂,中间是熊熊燃烧的火塘,四周是敞开的风口。由于缺乏油脂,也无法广泛应用蜡烛。篝火便勾勒出大量阴影,凝固着武士们肃穆的表情。
看到赶来的修洛特,众将会心一笑。身居主席的阿维特便招手,让修洛特坐在他的下首。他便行了个庄重的礼节,正式坐在次席。这一场少年和少女的聚会,无形中明确了修洛特的身份,从此他便是阿维特军政集团的正式继承人。
修洛特再一次看到了阿卡普。他是从特奥蒂瓦坎出发,实际上早了两天到达,提前等候在都城。阿卡普先是对修洛特笑笑,然后肃然向阿维特行礼回禀。
“大祭司已经向长者派遣了使者。一旦形势出现变化,他本人也会随时从都城出发赶来。特奥蒂瓦坎的军团同样如此。大祭司判断,这一次的即位典礼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总祭司也会主动寻求和国王的和解。”
阿维特点点头,今天克察尔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吉利姆于是行礼进言:“长者既然再次干涉政治,现在便不适合对克察尔动手。按照长者现在的身体状况,这次干政不会持续太久,后面的时间还长。当下的第一要务,就是派遣使者,要求各城邦和势力派遣代表,进献贡礼,参与即位典礼。”
接下来,吉利姆便和阿维特讨论具体的城邦名单和贡品。阿卡普拉了拉修洛特,他便倾身靠近,去听祖父的私人口信。
“修洛特,大祭司并不担心阿维特国王,但是很担心你。”阿卡普的表情有些凝重。
修洛特侧耳倾听。
“下面的话,大祭司让我只能告诉你。他说,长者的想法从来难以预测,但他的意志几乎从不更改,他的感情淡漠近乎没有。唯一能把握的,就是他的决策肯定是从联盟大局出发,并且偏向特诺奇蒂特兰一系。能打动他的,也唯有联盟的大局,他毕生事业的未来!”
说到这里,阿卡普左右看看,显然接下来的话让他有些不安。
“在长者看来,神灵是至高无上的工具!”
说完这句亵渎的话后,阿卡普默默祈祷神灵的宽恕,他惊讶的发现,修洛特的表情竟然毫无变化。
“在都城最需要提防的是总祭司克察尔。大祭司很了解克察尔,他是药剂学的大师,年轻时更是杰出的武士。他曾经用淬上蛇毒的匕首刺杀过敌对城邦的长老。他常年随身的神杖实际上可以拆开,外面镶嵌了铜块,可以用来击打。里面是南方丛林部落使用的,空心的能够吹射出木刺的武器,木刺上则有立死的蛙毒。所以靠近克察尔的时候一定要穿皮甲。”
总祭司的神杖居然是一把吹箭?修洛特完全没有看出来。
“不过除了年轻的时候用过一次外,后来总祭司就很少自己出手。大祭司说,千万不要喝都城的可可,更不能吃总祭司碰过的东西。虽然他不知道原理,但许多大神庙的敌人都是在喝了可可后暴毙而死,即使一起用餐的其他人丝毫没有中毒症状。”
修洛特悚然而惊,看来,都城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美好。
“最后,大祭司已经给长者派来使者,寄了口信。看在过往的情分上,长者应该会和你单独面谈一次。”
到这里,阿卡普已经肃容整坐,模仿大祭司的口气。
“修洛特,我知道你有很多超乎常人的想法与见识,面对长者,你无需顾虑,可以尽情说出来。尤其是你对于联盟的提议,长者如果认可采纳,就会立刻筹划执行!这是一个机会!”
修洛特点点头,向阿卡普行礼感谢,随即陷入思考。
接下来的会议就有些古井无波,阿维特给众将安排了不同的任务,分区驻防,也准备让他们接手王都的四大军械库,然后又会见了王都四个区域的军事代表。他会逐步接收各社区的管理权限,控制住基层的税收和军事动员。而对于大贵族的封地和私军,只能暂时以笼络为主,认可他们的自治权。
用一句日本战国的话来说,就是“领地安堵”。
当夜色深沉,王都重要的权贵散去,众将也纷纷告辞。大殿中只剩下阿维特、修洛特、吉利姆还有阿卡普。大家一边闲聊着,一边等待总祭司的到来。
又过了两刻钟,总祭司克察尔才姗姗而来。
克察尔今晚穿着朴素的苦修祭司袍,手中依然是那把修长的神杖,当然,修洛特现在知道这是一把远近皆宜的武器。他身后跟着一位低着头的黑衣女子,身形似乎颇为年轻,女子怀中有一个小巧的陶罐。再往后同样是一位苦修祭司,他半弓着腰,背着一个颇大的木筐,看起来颇为沉重。
苦修祭司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他们会划破自己的皮肤和脸颊,用自己的血液来献给神灵,甚至还会进行一定程度的自残。这些祭司对痛苦的忍受力极强,生活简朴,往往精通武艺。他们会定期去各个村庄甚至城市巡游,举行祭祀仪式,非常受到各地村民和城邦市民的崇敬,是大神庙影响非直属领地的重要力量。
克察尔满面温和的笑容,一进门就大礼参拜,连呼来迟,请国王恕罪。这一次没有围观的都城武士,他行的是五体伏地的最高礼节。身后的女子和祭司也同样五体伏地。
阿维特微微示意,吉利姆便立刻上前,同样回礼,然后把克察尔托起。两人一个始终微笑,一个全程严肃,在修洛特看来却异常和谐。
克察尔笑着环顾众人,一一点头行礼,毫无大祭司的架势,让人亲切异常。接着他吩咐了旁边的女子一句,接过她怀中的陶罐。那女子便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妩媚动人,又楚楚可怜的面庞。
克察尔时刻关注着阿维特的表情,看到他眼中刹那变化的神采,心中便微微一笑。然后他走上前去,从陶罐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石瓶,献给阿维特。
“尊敬的殿下,这是乌格尔长老和我一起为您调配的圣水,是神灵和人间沟通的媒介,是神灵赐予的欢乐。只要一小杯,就会让人心神舒畅,忧虑一扫而空,如同在云端飞翔!还请您收下这份心意。也请诸位品尝!”
克察尔脸上满是诚恳的笑容。他拿出一个小小的陶杯,然后先倒上一杯,自己饮尽。不过数秒,他的眼中便神采奕奕,脸上笑容飞扬。接着他又拿出四个小杯,要亲自倒给在坐的其他人。
阿维特看了吉利姆一眼。吉利姆立刻会意,他恭敬的接过克察尔手中的圣水,口中连连致谢。然后挽着克察尔,请他在阿维特附近的位置坐下,随行的两人也跟在后方。然后又自然的吩咐侍卫送上酒水、食物和新的陶杯。场面一时颇为热烈。
修洛特微微沉思,克察尔提到了乌格尔?他和阿卡普对视一眼,对方也点点头表示确定。两人心下了然:看来,用乌格尔取代总祭司的计划早已被看清,很难继续执行。说不定连乌格尔本人,都被总祭司收服了。两人暗暗一叹。
盛着圣水的新陶杯很快送上,吉利姆当先行礼,然后代阿维特饮下。不过片刻,这位素来一丝不苟的情报官竟然也神采飞扬,笑容洋溢。他随后呆立了数秒,才用强大的自制力收敛住脸上的笑容。接着再看向手中的陶杯,畏之如虎。
阿维特自然没有喝圣水,他只是微笑着向总祭司致意。刚听了祖父的告诫,虽然心中好奇,修洛特也不敢喝,便用年龄和身体作为借口,“不贪恋短暂的神灵欢乐。”
克察尔心中微微一叹。他正准备测试一下修洛特对圣水的抗性,好决定究竟应该下多大剂量的毒,保证以后做到将死未死。不过,后面的机会还很多。念头转动,他的笑容越发亲切。
接下来便是阿卡普。他一口喝下,不过两三个呼吸,便无法自抑的笑容满面,脸色红润,几乎飘飘欲飞。竟然从一个如玉的君子,变成了洒脱的狂生,甚至微微吟唱着祝祷的歌谣。
修洛特心中警惕,把圣水放入禁止接触的名单。这种表现,除了阿卡普第一次尝试,抗性过低之外,圣水中一定含有不明的中枢神经兴奋剂。而伴随着高度兴奋的,一定是或强或弱的成瘾性。
克察尔身后的黑衣女子偷偷的看着阿卡普,目光在阿卡普温润的容貌上流连。她听着那俊美男子优美的歌声,恍然忘记了大殿中的聚会。直到一句早有准备的话,如霹雳般炸入她心中。
“...这是我嫡亲的孙女克帕娜,今年十八岁,尚未许人,也还在卡尔梅卡克就学。她素来钦慕殿下的威仪风度,学识广博...老朽便在这里厚颜请求,还望殿下收纳了她,带在身边时时教导。”
克察尔笑容翩翩的看着阿维特。这样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竟然毫不唐突冒昧,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应当,天然合乎礼仪。
第九十一章 和解与变幻
云朵遮住了月亮,只剩下变幻的群星。星夜里,一阵清风吹过,勾动火塘的篝火,在众人的脸上和心中,闪动出光明与黑暗的交替。欲望便在其中起伏,一会儿显出理想的明亮,一会儿又透出诱惑的黑光。
阿维特目光停驻,看着一身黑衣的克帕娜。火光映照出她优雅明媚的清纯,黑衣勾勒起婀娜身姿的动人。阿维特有一瞬间的心动,篝火下的克帕娜竟和亡妻有几分相似。
两年前,他的正妻在生下奇马尔皮利后不久,就因为无法止住的大出血,而遗憾的去往神国。阿丽莎哭成了泪人,在深夜里,他也是。
那是一个温柔优美的女子,同样穿着成熟优雅的黑衣,如同安静的睡着。他把她亲手埋葬在特斯科科湖边的阿维维特树下,又在树干上画上了自己的符号。他在符号上留下心中温暖的陪伴,把枕边的位置让给回忆,然后投入到冰冷残酷的漫长战争中,转眼已是两年。
吉利姆无声的低头行礼,默默表态。阿维特心中沉吟。
他自然明白克察尔话语中“收纳”的意思。这是彻底的投效,献出高贵的嫡孙女,甚至不要求成为正妻。如此一来,总祭司一系便和国王一系再次深度结合,不分彼此,快速完成首都政治力量的整合。目前来看,乌格尔应该指望不上,克察尔的地位依然稳固,这似乎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阿维特目光闪动。他环顾众人,克察尔笑如春风,吉利姆庄严行礼,克帕娜微微颤抖,阿卡普轻轻低吟。最后,是一身白衣的修洛特。他面露担忧,似乎想起了谁?
阿维特念头一转,浮现出白衣胜雪的女儿。他便心中一软,轻轻一叹,脸上只剩下了光明。他再次环顾,心中了然,于是下了决断。
“尊敬的总祭司,感谢您的厚爱。”阿维特面带微笑。这是他今晚首次问候克察尔。
克察尔笑容一滞,预感到了不妙。
“我是武士出生,对祭司的学问了解并不精深。倒是我身边的这位阿卡普祭司,来自圣城特奥蒂瓦坎,学识渊博,品貌俱佳,也尚未婚配。
他是我的心腹爱将,我便冒昧替他做主请求:不知特奥蒂瓦坎的白鹭,是否有幸,能和特诺奇蒂特兰的雨燕相会?”
说到这里,阿维特先是往阿卡普处一指,接着微微颔首行礼,仪态正式庄重。
克察尔微微沉凝,特奥蒂瓦坎的祭司?他心中摇头,毫不犹豫,却不好当面回绝。念头百转间,他再次微笑,点头致意。
“殿下提议甚好。但我的孙女素来只倾慕您一人。且让我征询一下她的想法。”说到这里,克察尔转头。他看着有些发呆的克帕娜,目光严肃。
“克帕娜,爷爷说的对吗?”总祭司语气沉缓,后半句微微着重。
“啊!”克帕娜这才回过神来。她大胆而快速的瞄过阿卡普俊逸脱俗的脸,莫名心中跳动,脸上微微发红。
“对,我愿意!”克帕娜重重点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你...”克察尔难得的失态。
他张开口,看着宠爱的孙女,却一时不知说什么,手中镀铜的神杖下意识举起。
“好!红雀在春之女神的祝福下相会,环绕间声声相悦,真是一件喜事!”不待克察尔回复,阿维特笑着下了定论。他站起身,按住克察尔的手,也按住他的神杖。
“感谢总祭司的厚爱!阿卡普,还不行礼致意?!”
阿卡普一阵茫然,自己这就被决定了?他下意识的遵令行礼。
接着,阿维特又看向吉利姆。
吉利姆同样点头行礼。一是表示赞许,二是领命撮合。
阿卡普与克帕娜的结合对王上的事业大有益处。这样既能缓和与总祭司的关系,又不会连系过于紧密,方便以后的某些处理。
同时,王上既然器重阿卡普,便正好把他往中枢这边拉拢。也是时候去削弱特奥蒂瓦坎一系的力量,防止某一派系过于强大。最后,等未来时机成熟,可以扶植阿卡普,凭借克帕娜的身份,取代克察尔的位置。
吉利姆心中快速计算,分析利益,面上却毫不显露。他从座位上站起,一手拉起正在发愣中的阿卡普,另一只手拉住笑容洋溢的克帕娜。
克帕娜感到手中一寒,感到一种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像是西方塔拉斯科人的金属。
随即她的手便被交到一个温暖的大手中。她看着大手的主人,看着对方如玉的面容,不羁的气质,笑着反手把大手紧握。
吉利姆心中点头。他再次行礼,向着殿上提议:“尊敬的王上,高贵的总祭司。我们在这里讨论俗事,不如便让两位年轻的祭司们去偏殿相会,讨论下神灵的知识?”
说到这里,吉利姆隐蔽的用手指向胸口。
看到吉利姆的手势,阿维特微微犹豫,随后也笑着点头:“此事极好!总祭司以为如何?”
克察尔按耐住心中的情绪,勉强笑道:“也好,便让两人先交流一二,看看是否合适。”
他心中却早已决定,一旦回去,便要好生训斥克帕娜。看来之前对孙女还是过于心软。联姻这种大事,却由不得她胡来!
吉利姆便让仆人们带两人去最隐蔽优美的偏殿。那里位于宫中花海的最深处,有着无边绽放的热带鲜花。那里也偏僻幽静,无人打扰。
随后,在心腹仆人行礼的瞬间,吉利姆悄无声息的从长袍中取出一管药剂。接着他托住仆人,隐秘的把药剂传到对方手中。两人目光交汇,那仆人便微微颔首,恭敬的微笑着,跟随克帕娜和阿卡普而去。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此时的阿兹特克社会,同样处于部落时代的晚期,如同华夏上古的春秋,诗经烂漫的年代。大一统才刚刚萌芽,礼法制还未建立,民风质朴,去古未远。女性同样拥有继承财产和地位的权力,对于男女婚姻,也更为大胆自由。
等吉利姆返回殿中行礼坐好。克察尔已经恢复了亲切和蔼的微笑。他让身后的苦修祭司卸下木筐,打开盖子。数十块画满图案的木板就呈现在众人面前。总祭司从中取出一块,小心的捧到阿维特面前。
修洛特也凑上前去认真观看。木板的最上面是一个图案徽记,和指挥官的木板相似,代表不同的城邦。木板左边是简笔的武士小人,代表城邦的兵力。小人左边有一个矩形的方块,里面画有不同的竖杠,代表具体的武士小队。
木板右边则是简单的粮食图案,代表城邦的存粮。而在最下方,是不同家纹的大贵族长旗,繁多的小贵族羽毛,还有简单标志的村庄符号。
“这难道是...”阿维特终于真正动容,有所猜测。
“不错,正如殿下所料!这是墨西加各城邦的详细情报,还有外围附庸城邦的兵力信息。”克察尔温和的笑着,笑容中带着绝对的自信。
“这是苦修祭司们深入各邦取得的最准确情报。包括武士的具体兵力,隶属的不同家族。其中还有靠拢大神庙的大贵族,心怀神灵的小贵族,被祭司们影响的村庄!有了这些地图和大神庙的支持,您就能真正牢固的控制联盟!”
这是无法拒绝的筹码。在任何时代,祭司、教士和僧侣都是最好的间谍,也是合适的使者。
他们可以自由的四处活动,受到普通民众和武士的信任,又有足够的身份接触各级贵族。同时还受到信仰的加持保护,堪称最完美的情报工作人员。数千年来,无数的战争便以宗教的名义而行。而作为战争的准备,情报网的渗透同样如此。
在墨西加社会,地位崇高的苦修祭司能够代表大神庙,秘密拉拢各级贵族和武士,还能随时为信仰献身。他们是大神庙控制非直属城邦的重要力量,也是联盟维系的关键之一。
阿维特思索片刻,便展露笑容,亲切的拉住克察尔的手。随即,他下令仆人们送上最上等的龙舌兰酒,举杯向总祭司致意。克察尔便也同样亲切微笑,举杯回礼。两人同时一饮而尽,就此达成和解!
牛奶般的顶级龙舌兰酒,在明亮的火光下闪烁流转,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明。但这光芒无法穿透阻隔,真正照亮内部的黑暗,如同无法看到变幻的内心。
修洛特看着两人的表演,若有所悟。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统治者,是否一定要如此呢?他看着两人热情闲聊,平淡的提及刚刚过去的战争,好像蒂索克之死仅仅是无关大局的细节。期间吉利姆还严肃的讲了几个笑话,引发众人爽朗的大笑,修洛特也忍不住笑了。
一时间,大殿中宾主尽欢,国王与总祭司正式和解,为了国家的未来而联手。似乎所有人都已经忘记,离去的两位青年男女。
克察尔满意的心中点头。虽然有些小小的意外,但是此行的目的还算顺利。接下来,他会继续推进和国王势力的绑定,然后只要除掉特奥蒂瓦坎一系的干扰,总祭司一系依然会稳固的位于权力顶端!等到长者归隐还政,即使阿维特想要动手,也会伤到自己的手足。
“看来国王对亡妻还有怀念。这一点似乎可以利用,类似的服饰装扮,类似的相貌动作,可以再训练一下克帕娜...如果此事不顺,特斯科科亲王比里尔同样尚未娶妻,还有都城的荣耀贵族们...”
克察尔心中盘算,耳中听着吉利姆严肃的笑话,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这是在拖延时间?不对,我的孙女!
克察尔面色大变,立时便要起身。吉利姆托住克察尔,庄重而疑惑的问道:“高贵的总祭司,我讲得笑话不好笑吗?”
克察尔怒气一闪而过,他微笑的咬牙:“好笑,好笑,老朽好笑极了!”
他右手捂住左胸,看似发怒难过,却已经握住潜藏的匕首。虽然许久未用,但这次出门还是已经淬好了毒。
在他身后,苦修祭司也把手探入怀中,局势一触即发。
“现在我们已是一家,让您满意便是我的职责。听闻苦修祭司素来有划破自己,献祭血液的传统,不知可否得到您的指教。”
吉利姆从怀中取出黑曜石匕首,手腕快如闪电,转瞬间就在自己的胸口处割开数道口子,显露出非凡的武艺。他的手法异常精准,这些伤口只是看着吓人,却并不会留下后遗症。
他面色不变,任由鲜血流淌,手腕微微偏斜,匕首便斜指着克察尔。
“高贵的总祭司,您满意吗?我献祭的动作是否标准?”吉利姆微微低头行礼,身形如蓄势待发的山猫,眼神纯净透亮。
阿维特已经无声的退后两步。修洛特手持短刃,护在他身旁。随后侍卫们也赶到,还带着黄宝石的神杖。
阿维特这才笑着呵斥:“吉利姆,你又如何能在总祭司面前,讨论献祭的学识?还不快道歉退下!”
吉利姆闻言,迅捷的收回匕首。接着庄重的五体伏地,向克察尔行礼道歉。
随后,阿维特又从侍卫手中接过蒂索克的神杖,笑着对克察尔说。
“总祭司,这是大神庙的神杖。我便在这里还给您,然后等您在即位典礼上,代表天神相赐!”
看到熟悉的神杖,克察尔眼神变幻,最后忽然一笑,如同春风绽放。
他用力的喘了口气:“感谢殿下。我实在是老了,刚才胸口疼的厉害。吉利姆大人的献祭很标准,有空可以来大神庙里。老朽会热情招待,教授更高级的献祭。”
更高级的献祭?再往后可就是人祭了。修洛特已经能听懂众人的对话,却不大清楚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一位仆人匆匆赶来,他微微点头。吉利姆这才从地上站起,克察尔又是一顿。很快,宴会再次恢复了正常。众人言笑晏晏,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又过了两刻钟,克帕娜挽着阿卡普的胳膊返回。她眸光流转,带着明媚的神采,又有着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到祖父,她微微缩了下头,把自己藏在阿卡普的臂弯下。
阿卡普温柔的看着克帕娜。自从饮下圣水,他一直有种莫名的喜悦与欢乐。而不久前两人饮酒之后,这种喜悦与欢乐就更加难以抑制,一切水到渠成。这个美丽活泼的女孩,从此就是自己的妻子了吗?
看到克察尔,他恭谨的点头致意,然后把克帕娜挽紧。
修洛特看着两人的变化,这才明白一切。随后他看向吉利姆,竟然无言以对。
克察尔脸上依然是春风般的微笑。他看着阿卡普,由衷的向众人赞叹。
“老朽刚才眼花。现在才发现,殿下器重的阿卡普祭司真是面如冠玉,仪表堂堂,确实是克帕娜的良配!”
“趁着殿下即位之前,这两日便让他们把婚礼办了吧!从此大神庙便是殿下最忠诚的臣属。我也会给特奥蒂瓦坎的大祭司派遣使者,厚颜讨要,把阿卡普祭司这样的俊才留在大神庙内。”
很快,克察尔就向阿维特行礼告辞。吉利姆再次向克察尔庄重行礼,克察尔也笑着向他回礼。
接着,他带上黄宝石的神杖,深深的看了修洛特一眼。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克帕娜和阿卡普身上。
“克帕娜,我们走吧。”总祭司笑着向阿卡普致意,接着招手让孙女过来。
克帕娜不舍的看了阿卡普一眼,随即听话的跟随克察尔而去。
“祖父还是这样疼爱我!他年纪大了,以后等成了婚,还是要经常去看望他。”克帕娜幸福的想到。
阿维特笑着拍拍阿卡普的肩膀,修洛特也是。吉利姆则深深鞠躬,大礼致歉。阿卡普茫然回笑。
第二天一早,当晨光出现在天际。修洛特就翻身起来。他穿上特奥蒂瓦坎特有的服饰,整理好所有的礼物,然后静静等待。
今天,是觐见长者的日子。
第九十二章 觐见与未知
清晨的阳光下,特斯科科湖起伏着明光。而在明光之中,是无数花朵的倒影。这便是特诺奇蒂特兰的大植物园,一个象征着王室和贵族的地方。
在阳光和不知名的阴影下,在花与树的海洋中,一株美丽的灯笼海棠正在开放。花枝间缠绕着幽深的金边,红色的花朵如悬垂倒挂的灯笼,散发着怡人的蜜香。
一只蓝绿的年轻蜂鸟被蜜香吸引,它快速的在花间舞蹈,带起振翅的风声,如同绚丽的闪电。然后倏忽急停,悬立在花朵前,伸出修长的尖喙,喜悦的吮吸着甘甜的花蜜。
然而,就在蜂鸟停下飞翔,开怀畅饮的瞬间。花枝的金边倏忽跳起,化为一道金色的流光。流光在眨眼间带过花朵,蜂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只金色的标枪蛇。
标枪蛇闭上鲜红的大口,一团鼓起慢慢从喉咙滑落到腹部。随后它分叉的舌头伸出,舔了舔大口,满意的呼出腹中的空气。吃饱让它感到懒洋洋的舒适。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风声从天而来,天空的阴影迅速扩大,直到把它淹没。它震惊的抬起头,就要张开毒牙的红嘴。
一只苍老的雄鹰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之势扑击而来,一口啄在标枪蛇的七寸。红嘴便颤抖着,无力的垂落长舌。接着,雄鹰叼着金蛇,就这么拔空而去,不留下一点痕迹。只有风中微微颤抖的灯笼花。
杀机,就隐藏在美丽的都城中,而谁又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当太阳微斜在东方,两千家族武士便集结在蒙特苏马宫外。随后,阿维特告别了女儿,带走惜别的修洛特。一行人在家族武士的簇拥下,往首席大臣的宫殿而去。
首席大臣的宫殿在大神庙的东方,相距不远。宫殿的规模并不大,却极高,几乎与大神庙等同。神庙与宫殿直接有专门的通道往来,方便两边的人员交流。
实际上,在长者干政的几十年里,首席大臣的宫殿才是帝国政治的中心。使者们便从这条通道去往大神庙,把命令传达给各级祭司们。而大神庙的武士卫队,也同样听从于长者的命令。
到了首席宫殿下,修洛特一眼便看到数百名精锐的武士。这些武士持有着锋利而坚固的铜制武器,穿着皮甲,带着遮面的兽盔,在阳光下一动不动。这是长者卫队,等同于国王禁卫军的存在。
家族武士们便在这里止步。阿维特和修洛特带着重要的随从继续往上。在宫殿的石阶上攀登数十米,又是一个守卫森严的大厅。接着使者上前宣示,长者只召见阿维特和修洛特两人。情报官吉利姆、亲卫斯坦利和武士长伯塔德也只能在这里止步。
两人便放下了武器,脱去了皮甲,只穿着贵族的华服,步入大厅之后的走廊,身后是拿着礼物的长者卫队。走廊两侧是巨幅的壁画,画着威严的神灵,宏伟的神庙,高大的国王,还有简笔的武士,最下方是各种倒下的敌人。
修洛特观察着壁画,全部是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篇章。从祂在蛇山上战胜众神成为战神,到祂取代太阳神升上天空,然后降临凡间许诺墨西加先民,赐予墨西加领袖天下的权柄,再到降下旨意令托尔特克人和特帕内克人归降,最后是国王征服南方的浩大献祭。后面还有大片的空白等待涂抹。
修洛特点点头,这些壁画是一篇论文,论述神灵如何被人创造。这是墨西加人的发展史,也是长者一生中最不朽的功业。
接着,长廊走到尽头,一面是西方的大神庙平顶,正对着红色的守护神神殿。而与神殿平齐的另一侧,一位跨越世纪的长者,正静静坐在神灵的石座上,把目光投向步入的人群。
修洛特快速打量,石座上的长者异常苍老,让人想起古老的神树。他面色平静,淡漠如无光的深海。身躯挺拔,气势如巍峨的高山。他的目光落下,给人以沉重的压力,冰冷而没有任何的情绪。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铜制的小铃铛。
在长者的身后,束手站立着微笑的克察尔,还有微胖的乌格尔。再往后,就是长者的卫队,还有为首的雕塑武士与他的陶罐。
看到长者,阿维特目光一肃,带着修洛特恭敬跪下行礼。
“伟大的西瓦科瓦特尔,墨西加人不朽的太阳,至高无上的长者!您最出色的子孙阿维特,向您献上最真挚的敬意与祝福!愿守护神与我们相伴,而太阳永不落下!”
长者点点头,挥了挥手。两人便站起身,献上礼物。
“愿鲜花常伴,长者不朽!”
阿维特首先献上鲜花,这是他一早去王室的植物园采摘得来。
长者目光平静。
“这是奥托米军团级指挥官的旗帜,是我在战争中的缴获。”
随后,阿维特献上一面三米长的指挥旗。除了希罗特佩克祭盘,这是整个奥托米战争中最高级的战利品。这种等级的战利品,在墨西加人数十年的浩大战争中,其实并不少见。
“这是塔拉斯科高级武士的装备,来自于一场酣畅的胜利!”
最后,阿维特献上一顶青铜的头盔,一副青铜的护肩,还有一把青铜的大斧。
长者的目光终于波动。他注视着青铜的头盔和护肩,微微颔首。这是最近十几年中,塔拉斯科人的新创造。
接着轮到修洛特献礼。
“这是我发明的投石机,能够把二十斤的石弹抛掷到三百米外,五十斤的石弹抛射到一百五十米。”他先献上一个小巧的投石机模型。
经过一系列的结构优化,投石机的射程和威力都得到了提升。修洛特已经派人去市场上收购铜钉,定制铜制连接件,尝试进一步改良并加固投石机。
长者点了点头。五十斤重的石弹还不能有效的摧毁数米高的坚固石墙,但是能够破坏南方诸城邦的简陋木石围墙。
“这是我发明的长弓,抛射距离270米内,可以伤害无甲民兵。抛射200米内,可以射伤绵甲的低级武士。平射150米内,可以射伤皮甲的精锐武士。”
修洛特献上一把鎏金雕饰的长弓,接着自信的宣告着它的威力。
长者目光一凝。他注视了长弓和修洛特片刻,打量着他特奥蒂瓦坎的服饰。随后招了招手,便有两位武士上前,摆放皮甲,测试长弓威力。
大殿加上长廊,便足有一百多米。试射的武士正当壮年,他上身脊柱微弓,手上是明显的老茧,是一名擅长特拉斯卡拉弓的老手。他先试射了两次,感觉下弓的力度,颇为惊讶。随后拉弓至七成,一箭如电,穿透百米处的皮甲,钉在墙壁上,箭尾不停颤抖。
长者的目光停留在那幅皮甲。他注视着胸膛前后的两个箭洞,沉吟不语。
趁着这个机会,克察尔微笑着躬身上前,轻声耳语:“长者,长弓威力确实不俗。国王蒂索克便死在长弓箭下。”
长者目光微微垂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简单挥手。
武士们便收下长弓,鞠躬告退。
“这是我发明的纸,可以用来记录各种信息。只要廉价的树皮、黄麻、竹子、芦苇,就可以制作成数以万计的纸张。这三担纸只需要十个工匠两周的时间,以后还能更快!”
修洛特献上三担纸和一卷写上汉字的千字文。他拉开纸卷显示书写效果,然后又扯了扯,证明树皮纸的韧度。
长者示意修洛特上前。他接过纸张翻看了一下,然后细细打量写着汉字的纸书。这一次他没有点头,只是沉思着什么。
“这是我发明的文字,有着明确的含义浓缩、书写规范、组合形制。遥远城邦的贵族、祭司、武士,甚至村庄的居民,只要掌握了这种文字,就可以明确的理解纸书上书写的法规命令、神话历史、还有联盟大事!”
修洛特最后献上一套象形文字和楷书汉字对应的木板,同时指着长者手中的纸书,自豪的宣告着伟大的文字。这是帝国维系的真正根基,一切将从这里改变!
长者垂下眼眸,陷入深深的沉思,大殿中一片肃穆。
克察尔目光紧紧的看着眼前的文字。他念头百转,随后目光沉凝,面色严肃,微笑第一次从他脸上消失。当他再次看向修洛特的时候,同样有意的垂下眼皮,来遮掩眸中的深深寒意。
旁边的乌格尔倒是浑然不觉。他只是摸着柔软的纸张,感觉这玩意如果便宜,用在某些日常生活中倒是方便。嗯,肯定比树叶和树枝好!
片刻后,长者终于挥挥手。修洛特便恭敬的告退。他心中豪情千丈,自信的要去开拓一个文化灿烂的未来!
忽然间一阵铃声响起,修洛特闻声看去,却看到长者摇了摇手中的小铃铛。他正在不解间,大殿中雕塑般的武士们却如同听到了咒语,瞬间聚集到两人身旁。
“拿下!”长者第一次发声,声音如同亘古的岩石,苍老而没有一丝感情。
长者卫队便一拥而上,制服住阿维特和修洛特。接着,一道偏门打开,通往深邃的宫殿内层。修洛特就在茫然与震惊中,被带入不知名的深处。
进门前,阿维特看了面无表情的长者一眼,却是自信而平静。
第九十三章 问答与命运 上
短暂的波澜之后,阿维特和修洛特消失在大殿之中。武士们继续恢复成雕塑的模样。克察尔束手躬立,微笑如常,快速思索。乌格尔紧张恭敬,面露诧异,心中不解。
长者依旧垂下眼眸,仿佛似睡似醒之间,不知思绪飘往何方。大殿中便再次沉寂。
清风吹动着宫殿中神灵的布幔。风声化为天地间圣者的自语。只是谁也听不清楚,那微风中神圣的低吟。于是,无法理解的低吟就变为凡人的命运。
过了良久,长者才睁开眼睛,古井无波。
“克察尔,你觉得祭司是什么?”
克察尔目光收缩。他能够把握大多数人的思绪,轻易影响他们的感情,却始终难以把握长者。如同地上的走兽,被视野所限,便永远无法看清头顶的云天。而云天本身,又毫无可以利用的感情。
“尊敬的长者。”克察尔微微沉吟,“祭司是神的聆听者。他们聆听着神的旨意,用仪式与思想,维持着神的国度,控制着神的子民。”
“但是神的旨意难以听清。想要准确把握,祭司们便只能依靠真正伟大的圣者,服从于不朽的太阳,那就是您!”
至于太阳落山之后,或者圣者不再存在,那祭司们又会如何呢?克察尔没有提及,长者也无需询问。
听了克察尔的话,长者不可置否。他不做评论,只是看向乌格尔。
“乌格尔,你觉得祭司是什么?”
闻言,汗水从乌格尔的额头渗出。他小心的回禀着。
“尊敬的长者,我的看法和总祭司类似。”
“嗯。乌格尔,你觉得国王是什么?”
乌格尔身躯颤抖。他紧张的低下头,汗水便从额头划过脸颊,直入脖颈,打湿了他宽大的华服。
“尊敬的长者,以我浅薄的认识来看,国王是最尊贵的血脉,是所有贵族的领袖,在祭司的辅佐下,负责联盟的重要事宜。”
“乌格尔,现在我掌管着祭司。如果我的意见和国王不同,你会听谁呢?”
长者平静的问道。
“当然是听长者您。”乌格尔毫不犹豫,这种考验早已在他心中模拟过无数次,只是今天才第一次用上。
“嗯。那如果我不在了呢?你会听谁?”长者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乌格尔惊骇莫名。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汗如雨下。
“这、这、这...,我一切唯长者是从,决不敢有如此想法!”
长者摇了摇头,也不让乌格尔起身。他只是看向克察尔。
“克察尔,你说呢?”
“国王是神灵旨意的执行人,用律法和武力,替神灵管理人间的国度,提供神灵所需的献祭。国王与您之间,自然以您为大。”
克察尔收敛微笑,毫不犹豫的认真作答。
“如果我不在了呢?”老者看着克察尔。
闻言,克察尔恭敬行礼,沉稳的暴露在长者的目光下。他仔细斟酌,在国事上长者向来无私。于是,他抬起头,目光与长者相接,坦然回复。
“那么便要看国王是否是贤者。能够推行长者法度的国王,便是继任的贤者,同样可以成为祭司的领袖。如果国王不贤,便需要祭司的劝诫与教导。而祭司本身,必须学习和掌握上代贤者的意志,学会合理的使用神灵,把联盟领上征途。”
克察尔自信而坚定。在数十年的学习中,他理解长者的宗教改革,清晰长者的执政理念,通晓长者的政治手腕,自认为是最优秀的继承人。
长者终于点头,对总祭司表示认可。
“克察尔,你觉得联盟的未来是什么样的?”长者的问询中带上了考校。
“联盟的未来,便是不断强化的神权,不断扩张的领土,不断增加的城邦。守护神会成为整个天下的主神,所有的城邦都会遵从于祂!您的意志会推行与天下。”
克察尔恭敬而激昂的回答着。他用余光观察着长者的表情,发现了一丝满意的微笑,这才心中安然。
“嗯。好。”长者第一次表示肯定。“乌格尔,你觉得呢?”
“长者...我,我的想法和总祭司一样。”乌格尔继续跪在地上,颤抖着点头。问答不过片刻,他的衣服便已经湿透。
“乌格尔,起来吧。你还有时间去学习。”
说完这句话,长者就不再理会颤抖着起身的乌格尔。他再次看向克察尔,平静的问道。
“克察尔,你觉得那孩子说的文字怎么样?”
克察尔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仔细思索,揣测长者的想法。随即坦然的微笑,谨慎的简短回答。
“如果真如他所言,当然是有利于联盟的好事!不过这种文字,最好还是掌握在祭司和王室手中,谨慎的传授。”
长者微微点头。他不再提问,而是再次沉思。大殿中唯有风卷动布幔的声音,舒展着变幻形状的神灵。直到一阵喧哗从宫殿底下传来。
长者看向窗外,隐约看到喧哗的武士,他神色不变。过了片刻,一名高级武士匆匆而来。
“尊敬的长者,阿维特的家族武士许久不见他出来,现在正在几名亲卫军官的鼓动下喧哗。”
长者微微点头。他站起身,步伐缓慢而稳定,一直走到完全开阔的阳台。他的身影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光芒璀璨,如同太阳。
雕塑般的武士长紧随其后。他拿出一把遥远北方的号角,来自某种奔腾的巨大野兽。然后他用力吹起,浑厚的号角声就响彻天地。
宫殿下的两千家族武士听到号角,抬起头,看到宛若神灵的白发老人。
“是伟大的西瓦科瓦特尔!五十年的首席大臣!我们的长者!”
年长的大贵族们相互对视,接着毫不犹豫的跪下行礼。这个伟大的人物伴随着他们的童年、少年、青年、壮年,甚至老年,指导着联盟的每一件大事。祂早已成为一个神化的符号,成为无所不能的权威象征,深深铭刻在墨西加人心中。
大贵族们首先跪下行礼,然后是拥有传承的小贵族们。传承告诉了他们长者的伟大与威严,也告诉了他们违逆长者后,鲜血的代价。
“是不朽的太阳!太阳依然照亮着我们!”
接着年长的武士们反应过来,同样立刻下跪。这是他们从小服从的伟大长者,人间的神圣,领导着每一次联盟扩张的伟业。
最后下跪的是年轻的武士们。他们只在十二年前的蒙特苏马逝世典礼上见过长者一次,那是位于国王之上的神圣身影,众人自小所崇敬的神话英雄。
两千武士陆续跪下臣服,宫殿下一片歌颂赞美。场中只剩下年轻的斯坦利和沧桑的伯塔德。斯坦利面露愤怒,在周围武士的拉扯下,不甘的下跪。伯塔德一声长叹,也默然跪下。
长者微微点头。“告诉他们,国王要斋戒一周,准备即位。”
克察尔低头遵命,随即朗声宣告。
“忠诚的武士们,你们的殿下阿维特即将在一周后正式继承王位。为了向至高的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奉献忠诚,他将在首席宫殿中斋戒一周,来换回主神对墨西加人的庇佑!
武士们,我赞扬你们的忠诚,你们也是战神所钟爱的,必将获得战神的赐福!现在,散去吧,回到你们的家庭,去为伟大的新任国王祝福祈祷!”
两千家族武士一声欢呼。他们低头跪下,向长者大礼参拜,随即在大小贵族的带领下,各自散去。阿卡普同样激动万分,他终于见到了长者!
伯塔德再次长叹,一把拉过年轻的祭司,急急往城外而去。现在,他谁也无法相信,除了特奥蒂瓦坎的大祭司。
看着散去的人群,长者目光平静。他转身回到石座,毫无感情的吩咐道。
“克察尔,你下去,为阿维特准备一周后的即位典礼。”
克察尔恭敬的低头行礼。随后,他犹豫再三,对修洛特的顾忌还是占据了上风。于是他双膝跪下,大礼参拜。
“遵从您的旨意,尊敬的长者!请容我冒昧询问,那个孩子...”
长者的目光扫过,克察尔立刻噤声。他只是把头匍匐在地上,行礼不语。
长者沉默片刻,才语气平淡的开口。
“小修特尔派来了使者。我来送那孩子。这一周,我要问他文字。你只须把典礼做好,自然有应得的奖赏。你们下去吧。”
最后,长者才饱含深意的说道。
“是时候,让联盟的两大祭司团再次合一了。”
克察尔心中一喜,等修洛特一死,他便再无后顾之忧。而等两大祭司团再次合一,位于首都权力中心的总祭司团,便将会控制至高的神权。而毫无疑问,他也将高居于权柄的最顶端!
于是克察尔带上恭敬的微笑,低头行礼致谢。乌格尔也颤抖着,行礼告辞。
两人倒退出大殿,接着无声行了许久。克察尔才幽幽一叹。
乌格尔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羡慕的看向克察尔:“老家伙,你倒是能说。在长者面前还能有理有据。也不找机会提示我两句!”
克察尔淡淡的看了乌格尔一眼,轻笑道:“乌格尔,长者说了,你还有时间学习。只是不知道作为不可雕琢的朽木,你究竟能学会什么!”
这次问答的压力实在太大,克察尔忍不住嘲讽了两句,来宣泄心中的情绪。
乌格尔涨红了脸,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一阵清风吹过,带走汗水和热量,他便浑身一寒。是啊,自己能去学会什么呢?
克察尔则在心中长长叹息:“尊敬的长者啊,像您这样的年纪,就应该安然的去往神国,而不是死死的抓住权柄,操劳人间的琐事。如果不是您的药剂学还要强过我许多,您的心思无从猜测,您的感情毫无破绽...您忠诚的仆人,早就送您一程了!”
他摇了摇头,抛开无谓的思绪,随即大步而去。他要把新任国王的即位典礼办好。
风还在吹着,宫殿上的布幔仍然在低声吟诵,只是不见了长者的身影。
第九十四章 问答与命运 下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首席大臣的宫殿上,把绘彩的布幔映照出明丽与温柔。而沿着漫长的石道,深入到宫殿的内部,黑暗就逐渐吞噬光明,如同冷硬的石砖取代柔软的布幔,触手处一片森寒。
长者沉稳而缓慢的下行,每一步都如同尺子丈量。这并非刻意,而是多年来,他精确控制身体的习惯。历代墨西加的领袖都出自杰出的武士,自小拥有最好的师范,还有几十年如一日的训练。长者年轻时也是披坚执锐的雄鹰战士,为了帝国的建立和特帕内克人浴血厮杀。
然而,时光带走了年轻的活力。跨越了世纪的长者,如今只能缓步前行。为了照顾长者的体力,通道被刻意修建的又缓又长,直到漆黑的深处。那里是肃穆的武士,和点点昂贵的烛火。烛火点亮沿途的壁画,也勾勒出一扇坚固的石门。
石门内一片漆黑,阿维特静静的盘腿坐下,闭目养神。在这个深邃无人的空间里,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缥缈的檀香渗透身心,他的思绪便渐渐空灵,仿佛沉入身体的深处,感受着躯体内深藏的力量。
“空隆...”石门缓缓的打开,点点的烛光便沁入石室,勾勒出四壁神灵的壁画,那是威严莫测的守护神。
阿维特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了沧桑而巍峨的长者。还有长者身后,手持陶罐的武士长。
“尊敬的长者,您最优秀的子孙阿维特,向您致敬!”阿维特倾身低头,严肃行礼,并无任何不满。
长者无声的注视着阿维特,注视着他的表情神态,倾听着他的声音和心跳,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行礼。
良久,他才缓缓发问。
“阿维特,我的孩子,你杀了蒂索克,你的兄长。你认错吗?”
阿维特沉默片刻,随即坚定的摇摇头。
“我没有错!”
长者只是平静的看着阿维特,目光中有沉重如山的压力。片刻后,他才继续问。
“我的孩子,你是蒙特苏马一世的后代。只要你认错,我就原谅你。”
阿维特沉思片刻,再次坚定的拒绝。
“我没有错!蒂索克没有领导联盟壮大的能力,他不如我!我会带领墨西加人征服天下!”
听着阿维特的雄心壮志,长者毫无波澜。他还是平静的看着阿维特,目光中甚至带上了冷漠。冷漠中透着杀意,如同神灵的意志。
阿维特瞬间感觉到浑身寒透,如同赤身落入二月的深潭。这是身居巅峰,言出必行,掌握千百万生命后才有的威势。被这杀意激发,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峥嵘,同样冷酷的回视长者,虽然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过了许久,长者才轻轻的点头。
“作为至高的统治者,理由不重要,手段不重要,善恶对错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坚定的信念,不屈的意志,高效的行动,和正确的目标。”
“我的孩子,告诉我,祭司是什么?”
阿维特这才长舒一口气。他微微靠在墙上,感到手足发软。过了一阵后,他才坦然的回答。
“祭司是王室统治联盟的工具,用创造的神灵和仪式,维系墨西加人心的纽带!他们必须服从于至高的国王,以神的名义,为王室效劳!”
长者不可置否。他平静的再次发问。
“我的孩子,告诉我,国王是什么?”
“国王是国家的王者,至高无上的唯一。所有的祭司、贵族和武士都必须效忠于他。而他会带领墨西加的武士,去征服塔拉斯科人、特拉斯卡拉人、萨波特克人、米斯特克人、奥托米人、瓦斯特克人、托托纳克人...直到已知的天下!”
既然展露了真正的面目,阿维特便不再掩饰。他的目光中是炽烈燃烧的渴望,话语里是吞并天下的雄心!
长者依然无动于衷。他静静的等待阿维特情绪平复,才再次发问。
“我的孩子,告诉我,联盟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这一次,阿维特思索良久,才严肃的回答。
“联盟的未来是一个庞大的国家,从西边的大湖到东边的大湖,从北边的白灾到南边的雨林,统治所有已知的土地。国王拥有至高的权威!祭司在国王的指令下,维系着国度的人心。小贵族们交出截留的赋税,大贵族们交出私蓄的武士,城邦的城主由国王一言而决!”
听着阿维特的描述,长者沉默良久。他没有做任何评价,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最后,他只是缓缓的说道。
“我的孩子,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记住你许下的目标。未来你会遇到很多选择。在做选择的时候,你要记住,在一个国家中,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牺牲的。区别只在于什么时候,牺牲多少,为了什么。只要价值足够,你我亦可牺牲。”
听完长者的话,阿维特陷入了沉思。长者默默的看了他一会,随即转身离去,留下最后一句话。
“这是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祈祷室。即位之前,你的长兄阿萨亚卡特尔曾在这里斋戒七日,思考自我与神灵。”
“我的孩子,你也一样。七日后,便是你的即位典礼。”
长者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石门之后。石门“空隆...”一声再次关闭。石室中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
阿维特依然坚定,他盘腿靠墙,心中释然,慢慢陷入沉静的呼吸。在漫长的入静之前,唯有一份担心:修洛特现在,又如何呢?
此时此刻,在并不遥远的地下深处,在同样的漆黑与冰冷中,修洛特靠着墙壁,呆呆出神。他怀疑自己拿错了剧本,这种展开,和预想的完全不同啊?他已经充分的展现了一个伟大发明家的潜质,结果就这样被投入了地底的黑牢。
修洛特嗅了嗅,空气中带着淡淡的动物腥味。他疑惑的摸索着,结果触手处一片冰凉。他心中刚刚一惊,一种冰冷的滑腻就顺着手臂蜿蜒而上,最后停留在他温暖的胸口。一个尖尖的尾巴戳了戳他的下巴,随后打了个旋儿,绕在少年的脖子上,就像在胸口和脖颈处带上了一个大大的“?”号。
少年顿时僵立,刹那间冷汗直冒,一动不敢动。他已经能判断出来,这是一只不大的小蛇。但没有光,他判断不出蛇有没有毒。很快,小蛇安静的睡着在少年舒适的胸口,留下一个无法睡着的少年。
时光就这样漫长的流逝,似乎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少年斜靠着墙,终于精疲力尽,也歪着头昏昏睡着。他的口水就顺着嘴角留下,沿着蛇身,打湿了胸口。在梦中,是丰盛的晚宴。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蛇身的扭动戳醒。他下意识的睁开惺忪的睡眼,借着些微的烛光,低头看到一条翠绿色的小蛇。小蛇在自己胸口处摆出笔直的“!”号,随即快速的扭动,被不知名的草药气息驱赶,钻到了少年的身后。
修洛特顺着草药的气息抬起头,隐约看到一个白发的老人,似乎带着些微的笑意。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看,便只有长者挺拔屹立的身影,和冷漠无情的目光。他再仔细嗅嗅,在封闭的空间中,除了混合的草药味,还有一种淡淡的老人味。
长者静静的打量着少年,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但应该也不会太久,毕竟水腹蛇的嗅觉极为敏锐。是的,那是一条绿色的小水腹蛇,白色的“棉花嘴”,三角形的头部,刀形的瞳孔和尖牙。
修洛特仔细回想着蛇的样貌,背后渗出一身冷汗。水腹蛇的毒性极强,一旦咬人,就会在十几分钟内发作。伤口处发黑流血,逐渐往里蔓延,一旦内脏出血,在没有血清的情况下,就谁也救不回来了。
当然,他并不清楚,水腹蛇的进攻性其实极低。只要他不威胁或者伤害到小青蛇,小青蛇也不会使用极其宝贵的毒液来攻击他。和大多数蛇一样,它的食谱是青蛙,蜥蜴,鸟类,或者小型的浅水鱼。
长者看着修洛特。这孩子心境平和,也并不冒失,看来和水腹蛇相处的还不错。他用沉重的目光注视着少年,一言不发。
修洛特想了想,低头认真的行礼。他并不把长者当做神灵,只是单纯的崇敬对方。崇敬那建立阿兹特克帝国,塑造墨西加人的伟大功业。
“尊敬的长者,墨西加人的总建筑师,阿卡马皮奇特利的子孙修洛特向您致意!”
算起来,他是第一代特诺奇蒂特兰先君阿卡马皮奇特利的五世孙,阿维特是阿卡马皮奇特利的四世孙,而长者是阿卡马皮奇特利的孙子,那他也应该是长者的曾孙?
长者微微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彻骨的冷漠和森寒的杀机。他的目光刺入少年的眼中,不容置疑的威势便扑面而来,带来迫近死亡的强烈危险感。少年下意识的靠后一步。他颤抖的靠着墙,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避开长者的眼睛。
“孩子,你杀了蒂索克,你的国王。你认罪吗?”
修洛特想了想,干脆的摇了摇头,虽然他还在哆嗦。
“我没有罪!蒂索克数次想要杀我,我杀他,首先便是为了自保。而对联盟而言,蒂索克不是一个合格的国王,阿维特更加合适。”
“孩子,你杀了国王,你的罪行无法饶恕。”
长者的话语冰冷如雪,坚硬如铁。
“那便拿我的命来抵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的父祖和阿维特都无关。”
修洛特的双腿依然发软。但这一次,他终于倔强的抬起头,坚定的目视着长者,鼓起武士的勇气,尽量减少哆嗦。
长者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问道。
“孩子,你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神灵吗?”
修洛特愣了一下,他想到了献祭的仪式,又打了个哆嗦,坚定的摇了摇头。
长者沉思片刻,又换了一句话。
“孩子,你愿意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墨西加人的事业吗?”
这一次,修洛特毫不犹豫的点头。墨西加人的事业,现在已经是他自己、家庭、家族,乃至族群的事业。
长者看着修洛特坚定的神态、认真的表情、点头的动作。他停顿片刻,收回凛然的杀意,这才再次问道。
“孩子,告诉我,祭司是什么?”
“祭司是为了崇敬神灵,主持祭祀仪式,抚慰信徒心灵的人。无论他们相不相信神灵,他们都为相信神灵的人服务,引导信徒的人心。而在我们的联盟,他们是用共同的文化和信仰,联系各个城邦的纽带。”
修洛特思索片刻,便根据自己的理解,坦率的回复。
长者思索着少年的回答。他感到了许久未有的新奇,于是严肃无情的问道。
“孩子,你相信神灵的存在吗?”
修洛特摇了摇头。他张口欲言,但想起自身的经历,话语随即改变。
“也许有吧。但祂们与人间无关。我们以神的名义,治理国家。而国家的兴衰,也只在人间事。”
长者细细的打量了少年片刻。他同样不做评论,只是继续考验。
“孩子,告诉我,国王是什么?”
“国王是国家的掌权者。他们掌控着国家的财富和人力,并用这些财富和人力去完成对国家有意义的事情,来发展国家的力量,维系国家的稳定。比如开拓田地、修建水渠、统一诸部、建立制度。在我们的联盟,国王需要带领墨西加人前进,去战胜未来的艰险与挑战。”
修洛特思考着未来,语气中带着期盼与沉重。
长者再次垂目。他沉吟许久,才继续发问。
“孩子,告诉我,联盟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这一次,修洛特想了很久,从石器时代的文明初兴,到铁器时代的漫长发展,到风帆时代的无限开拓,再到蒸汽与电力时代的重塑一切。
最后,他微微摇头,那些超出这个时代经济基础和技术限制的未来,现在毫无意义。
“联盟的未来是一个统一而强大的国家。我们要消灭西边的塔拉斯科人和东边的特拉斯卡拉人。我们要建立权力集中的中枢,收回各城邦的权力。建立自上而下的统治体系,也提供自下而上的晋升通道。
联盟要广泛的使用金属农具和工具,修建漫长的水渠,开发商业和矿业,增加粮食和其他财富产量,培养拥有土地的低级武士阶级。维持王室、祭司、大贵族、小贵族、武士和平民的力量平衡,保持国家的稳定。
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统一联盟的文字,用书籍的形势,扩散祭司手中掌握的神话历史、天文地理、草药医学、祭祀仪式、思想观念。更重要的是,建立统治国家的根本,即完善的文法制度,和明确规定权责的法典!”
这一次,长者沉思了很久,很久。他再次细细打量着少年,然后平静的问道。
“孩子,你拥有宿慧。有人说,你是我长兄蒙特苏马一世的转世,要在未来统治国家。你觉得,他们说的对吗?”
修洛特刚从畅想和展望中回过神来,听到这一句平淡的问话,却感到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过了好一阵,他才艰难的回答。
“我不是蒙特苏马一世的转世,但我渴望治理这个国家。因为只有我,能实现别人无法完成的梦想。”
长者第一次微微点头。他又回到上一个话题,话语中带上些温和。
“我的孩子,你说要用文字编一部法典,法典中是国家通行的道理。那么,法典的内容是什么?”
听到这里,修洛特努力回想,他先尝试回忆这个时代天朝的大明律,只想起笞、杖、徒、流、死,五大正刑。他再次回忆更早的内容,大宋刑法,不杀士大夫?好像不对。刘邦约法三章?感觉太短。
他换了个思路,想起西方的罗马法典,十二铜表法,似乎比较贴近,万民法,区分公民和非公民,查士丁尼法典?具体是什么呢。
后悔着当初没有好好学习,修洛特艰难的整理着碎片的知识,根据自己的理解慢慢讲述。
“法典应该严格规定各个阶层的权力与义务,规定财产的分配和继承。国王拥有至高的权力,限制祭司和贵族的权力,但保证公民的私有财产。我们需要有用于墨西加人的公民法,用于其他诸部的万民法,还有平衡不同宗教的宗教法。国家事务的维系基于遵从法律的社会契约...”
长者微微皱起眉,很快又面无表情。他耐心的把修洛特所有的回忆听完,随即沉默不语。
修洛特看着长者,长者却看着对面的石墙。在微弱的烛光下,那里刻绘着羽蛇神的巨型蛇躯,蛇躯上有着三色的长羽,蛇躯下是匍匐的人群。
两人看了许久,长者才缓缓开口。
“我的孩子,这里是旧神羽蛇神的蛇屋,考验祭司的定力、心境、智慧还有神佑。祭司们会在这里静修七日,与蛇相伴,在生死间追寻神的启示。”
“给他一管药剂,一只蜡烛。”长者对身后的武士长吩咐。武士长便从怀中的陶罐中,取出一管淡黄色的药剂,放在修洛特脚下。他又点燃一只修长的鱼油蜡烛,插在墙上。
“我的孩子,给你蜡烛,好好看一看壁画。给你药剂,关键时刻你会用到。”
“从明天开始,我会过来问你文字。你有七天的时间好好思考。七天后,我会再问你一次法典。”
“记住,你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看着你礼物的份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长者便毫不停顿的转身而去,并没有解释药剂的作用。
如果修洛特把药剂喂给水腹蛇,那蛇便死去。如果他不小心被蛇咬到,那药剂抹在伤口上,便可以暂时保命。如果他蠢到直接喝下药剂,那便再无需考虑,究竟应该选择谁。
命运,在于凡人的选择。
修洛特目送着长者离去。他一下失去浑身的力气,倒在铺有稻草的地面上,没有管身旁微光的药剂,只是躺着看向屋顶。
在微弱的烛光下,那里有人身的羽蛇神。祂面带微笑,白皮肤,大胡子,站在蛇船之上,驶向东方的大湖。在他背后,是哭泣绝望的人群,和更加高大的战神。
“真是奇怪的壁画。”修洛特一声叹息,“真是奇怪的命运。”
嗅到可怕的草药味离去,小青蛇不知道从哪里又钻了出来。它盘坐在少年胸腹上,盘成一个“:”号。然后摇头晃脑,对着屋顶的大蛇“嘶嘶”轻鸣,仿佛在宣告着什么,要把羽蛇神赶出自己的地盘。
“真是奇怪的小蛇。”少年最后想到,然后沉沉的,陷入未知的梦乡。
第九十五章 七日,说文解字
时光总是在和人捉迷藏,它如风一般穿行于白昼,又如花一般绽放在夜深。寻寻觅觅中,便眨眼流逝。
接下来的七天时快时慢。
每当修洛特一个人独处,就是漫长而难熬的夜晚。他在昏暗的烛光下,反复思索着蛇屋中的壁画。四壁都是羽蛇神的记述,有人身也有蛇身。祂游走在村庄与城镇间,受到凡人的顶礼膜拜。
而在屋顶上,是羽蛇神被原初太阳特兹卡特利波卡构陷,自我驱逐的告别。只是神话中原初太阳的位置,被新描绘的守护神所取代。同样不远的上方,阿维特所在的守护神祈祷室,也曾是原初太阳的祈祷室。守护神的变化一目了然。
想到宫殿长廊的壁画,想到祖父传来的口信,修洛特理解了长者的未尽之意。他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思索,究竟该如何制定法典?
这时候,小青蛇会湿漉漉的从地下水道中爬出来,然后在稻草上扭干身体。接着它自在的游走在少年身上,寻找一块舒服的睡觉位置。通常是温暖的胸口,有时是光滑的脊背,偶尔会缠在结实的手臂或者大腿上,这要看它的心情。
少年的本心是平和而善良的,如同月亮落入第四宫,便任由小青蛇胡乱窜动。他只是拒绝了小青蛇带回来的礼物:一条美丽的墨西哥蝴蝶鱼,咬死的,没有毒。
每当长者到来,就意味着白天的开始,随行的卫队长也会留下一根新的蜡烛。小青蛇会提前躲开,去往地下水道中捕食。修洛特便拿着象形和汉字的木板,向着长者逐字的解释。这里面的原则,便是六书中的象形、指事、会意和形声。
“独体为文,合体为字。”最前面的文字都是象形的独体字,用来表征这世间的万物,通常可以被肉眼所观察。这些文字其实应该单称为“文”。甲骨文和墨西加的图形文便是处于这个阶段。
举例来说,便是“山石田土,花鸟鱼虫,日月火川,人目手足...”如此等等。这些在墨西加人原始的图形文中,都已经有了相应的指代,简化为更为简洁的象形独体字并无太多障碍。
长者对于象形独体字的理解很快,这些概念早就根深蒂固于他的脑海中,现在只是转化的更为简洁。
当然,有些文字的理解会因为文化而差异。比如“夫”的象形是插着簪子的成年男子,而在墨西加人的理解中,便是插着羽毛的成年战士。而“女”的象形是曲腿跪着的女子,代表着女子的从属地位。这在女性普遍拥有继承权,甚至担任部落头领的墨西加文化中,便舍去了从属,转化为居家的含义。
而一些未出现的象形事物,比如“牛马羊车”,暂时就无从解释。修洛特也只能笼统的描述为可以驯化的大型四足动物,还有四足动物牵引的交通工具。而对于修洛特描述的能够快速奔驰的车马,长者倒是颇为感兴趣。
在帝国的统治者眼中,通讯效率才是帝国疆域的最大限制。距离产生的时间才是制约古典军事帝国扩张的最主要因素,而并非单纯的空间距离。统治中枢到边疆的交流效率决定了当地居民的人心向背,也决定了边疆统治的稳固程度。
墨西加人每每攻占敌对的城邦。在南方最远处,甚至征伐近千公里,来到了尤卡坦雨林的边界。这些归降的城邦却因为漫长的通讯时间,极低的运输能力,不得不放弃墨西加直属,而是变为反复叛乱的不忠诚附庸。
而每一次遥远的征伐,能够投放的兵力都非常有限,因为人力背负的粮食输送能力实在太低。奥托米人的战争便是因此而失败。
在铁路技术发明前,交流效率最高的是水运和海运。所以罗马帝国控制着快速交流的环地中海,而天朝帝国执着于开凿高效运输的运河。
“我的孩子。在遥远北方的无边草原中,有一种快速奔驰的巨大四足野兽。这是它的角。你觉得,我们可以驯化它吗?”
长者平静的看着修洛特。身后的雕塑武士递过来一只弯曲的号角。修洛特仔细辨别,又吹了吹低沉的“呜”声,这应当是北美野牛。
“值得一试。但应该需要几代人,数十年时间。”修洛特微微沉吟,欲言又止。
想要驯服北美野牛,其实只要捕获足够的幼崽,总会能成功。但是驯服只是让北美野牛习惯和人一同生活。而驯化是能够役使北美野牛去拉车或者耕田,让野性的动物习惯于为人类干活。这一步骤需要极高的时间和人力成本。
三十年后,西班牙殖民者就会把欧洲家牛第一次带到古巴。而想在三十年内驯化北美野牛,修洛特感觉把握并不大。
长者微微点头。很快,一位使者受召而来,长者简单吩咐几句,使者又匆匆而去。从今年开始,北方瓦斯特克人的贡品上就添加了“巨大有角四足野兽幼崽”,数量四十,减免羽毛服装贡品。
“视而可识,察而见意”。象形独体字之后,便是指事字。指事是从象形发展到表意的第一步,表示某种局部的或相对的概念,办法是在象形字的相应部位加上抽象的标志符号,以指示所表示的局部范围。
从象形到表意,通常需要发展千年之久,墨西加原本的图形文就只是站在表意的边缘。
指事字可以简单的理解成独体的抽象符号字,最为代表的便是“上”、“中”、“下”三字。上,底下一横再往上。是高处,也是垂直的动作,又指高贵的。下,上面一横再往下。而中,就是一竖不偏不倚。
其他的指事字还包括“本、朱、末”,即在“木”的根部、树干部和树梢部加上指事符号。“曰”在口上标出短横,代表口出的言语声音。值得一提的是,墨西加国王的含义便是“大话事人”,它的符号与之类似,就是画在人物嘴边的一阵风或云。
听到这里,长者微微点头。“曰”可以作为国王服饰上的标志性符号,成为威权的象征。
接下来,便是最为重要的会意字,由两个或多个独体字组成,表达综合的含义。会意字能表达很多抽象的意义,拥有很强的造字功能。会意字融合了华夏文化的观念,是对事物本质的独有理解。
修洛特先给长者讲了“神”字。左侧是表示祭台的“示”,右侧表示引导的“申”,神灵降下本源的气,和万物相感应,然后引导出万物。“申”还可以表示雷电,用祭台和自然力量相连,便是沟通天地的神灵。
这就是华夏天神的含义,神灵只是引导出万物,拥有自然力量的某种存在。万物与神共同存在,彼此不分先后。而在欧洲的神灵,便是神造万物,连世界也被神所创造。
长者沉默的思索着,体会着汉字中的文化,也考虑着未来的方向。
修洛特试探的询问了长者的意见,“神”究竟是何意?
长者轻轻看了少年一眼,简单而明确:“万物听从于神,神赐万物于墨西加人。”
修洛特默然点头,确信无疑。
接着,修洛特讲到“武”,从戈从止。止是脚,戈是武器,也就是人拿着武器行走,征伐炫耀。长者微微点头,“武”是墨西加社会的根本。拿着武器的战士便是墨西加人的象征。
“我的孩子,这是什么武器?”长者指着“戈”问道。
修洛特思索片刻:“这是一种简化的战棍。当我们有了足够的铜矿,便可以制造统一的铜制武器。它不易磨损,所以只需要一个锋利的铜刃攻击点,而不像战棍上要安装许多易磨损的黑曜石锐片。”
长者静静沉思。铜制武器取代石制武器是大势所趋,塔拉斯科人也处在军事变革的前夜。
然后还有弓箭的“射”字,用弓发射的矢,寸是矢的改写。“伐”,用斧头砍树的人。“戎”,扛着武器戍守边疆的人。
长者注视了“戎”片刻。以后美洲虎和雄鹰战士的战衣上便可以刻绘上“戎”字,这些贵族武士要负责各地附庸城邦的贡品征收。
接着还有“双木并生为林,三人相聚为众,江边落鸟为鸿。两人相随为从,两手分物为掰,日光照耀为晃。上小下大为尖,八刀相割为分,山中峡谷为峪。日月同辉为明,色彩丰富为艳,天下益虫为蚕...”
“我的孩子,蚕为何物?”长者思索着问道,以他的学识,居然毫无印象。
“蚕是遥远西方的一种吃树叶的虫子,能够结出丝茧。丝可以纺织成轻薄的丝绸,价比黄金,不,价比最珍稀的格查尔鸟羽毛。”
修洛特解释着。在盛产黄金白银的墨西加,精美的羽毛要珍贵的多,被视为神灵的恩赐,而廉价的黄金只是神灵的排泄。
遥远西方。长者深深的看了修洛特一眼,没有说话。
这些表意的汉字,是修洛特的随从武士们最难以掌握和理解的,因为他们的观念质朴,思维还没有上升到这个程度。而长者是修洛特见过学习汉字最快的人,表意的汉字对他毫无困扰。
最后,便是数量最多的形声字。形声字是在象形、指事、会意的基础上产生,汉字便是从这里开始,从表意迈向表音。八成以上的汉字都是形声字,它实际上拥有无限的扩展空间。
形声字可以是左形右声,钱材消熔;右形左声,放鸭刎颈;上形下声,茅简空室;下形上声,柴酱盆瓮;内形外声,闻问闽;外形内声,辟匪匐固。
想要理解形声字,便非要长时间的学习使用才行。而掌握了常用的规律后,就完全可以主动在形声字上创造。可以想象,在不同的传承土壤上,墨西加人未来一定会创造出独特的新形声汉字。
长者终于在这里停下。他静静的看着修洛特,目光中有一瞬间的柔和,随即重归淡漠。
“我的孩子,好好休息。明天是阿维特的即位典礼,我会带你去看大献祭和进贡。之后,就是你的答案。”
长者转身而去,依然毫不停顿。他如同北极圈的寒流,一路前行,从不停滞,唯有肃杀与寂寥。
七日的最后一晚没有蜡烛,修洛特度过了一个无光的静夜。小青蛇安静的盘在他的胸口,准备着明日的告别。这一夜,修洛特做了一个造字的梦,神字写下,就变成了太阳与鲜血。
第二天一早,悠扬而欢乐的歌声飘扬在湖中都城,如同神灵的吟唱,宣告着人间君王的更替。修洛特从歌声中醒来。他费力的摇了摇头,依稀看到都城的光明与血色。
第九十六章 即位典礼:歌舞与献祭,光明与血色
清扬而欢快的笛声穿透厚厚的石壁,伴随着节奏鲜明的整齐鼓点,回荡在漆黑的石室。修洛特坐起身侧耳倾听,小青蛇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摇晃晃,隐约间和着一阵阵古朴的祭司吟唱。
过了一阵,小青蛇敏捷的从他胸前划过,凉凉的尾巴扫过他的脖颈,飘忽间消失不见。修洛特便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果然,片刻后,石门隆隆的打开。
微弱的烛光下,长者向他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地面上,微光的淡黄色药剂,又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少年,随即转身而去。修洛特迅捷的站起,跟在长者身后。卫队长轻松的发力,把厚重的石门合拢。三人便往宫殿的顶端而去。
许久未行动,修洛特有些步伐不稳。好在长者走的很慢,慢到悦耳的笛声已经转折过十首不同的旋律,跳动的鼓声中夹杂起响亮的铜锣,音乐中还有清脆的铜铃。他逐渐听到高亢的吟唱,万千的歌声,还有数以十万计的沸腾欢呼。
最后,修洛特终于来到宫殿的顶端,站在开阔的窗口。他先是微微闭目适应,接着睁眼俯视:从大神庙的神殿往下,眼前已经是无限的光明,欢乐沸腾的海洋!
修洛特从六十米的高处向下望去,在耀眼的阳光下,是十多平方公里的都城,三十万庆祝的人群。最外围的特斯科科的湖边,已经停靠着无数的小舟,数以万计的村民盛装打扮,从数十里外而来。青年的男女穿着鲜艳的服装,富庶的家庭挥舞着神灵的旗帜,载歌载舞,在村庄祭司们的引领下,渐渐往城市中心汇聚。
“尊敬的国王阿维特将在今日即位,新的太阳庇佑着墨西加的子民,庆祝吧!欢呼吧!这是神与人的节日!”祭司们高声唱诵着,一路前行。
而随着人群移动,修洛特的目光,就来到靠里的都城社区。在那里,仪式已经开始。
都城南北近百个社区,同时在神堂中开始祈祷仪式。松香和檀香缭绕在整个都城。祭司们在神堂外架起神台,吟唱着,跳起祭祀的舞蹈。社区的居民们则聚集成圈,摆手跳步,放声歌唱,祈祷守护神的庇佑,祈祷来年的丰收。
热情的青年男女们就在圈中交击起舞。他们带着一串串的清脆的石头、美丽的贝壳、或者精致的铜铃。他们在快乐的舞动中不断相互碰撞身体,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而伴随着集体舞蹈的,还有大胆交错的目光,自信展示的身躯。不时有青年吟诵起即兴的诗歌,献给面前的女孩。
“我的心灵渴望着花朵的滋润,我忍受着音乐的痛苦,我的心中只有神灵与你!”一位青年大胆的握住心仪女孩的手,献上最美丽的贝壳。
围观的人群一阵赞美。女孩微微低头,抽回自己的手。悄悄指了指天上的太阳,比划了一个落下的手势,然后又指了指湖边的小船。青年就激动的点头,绕着女孩热烈舞蹈。周围又是一阵哄笑。这是平民的乐章。
修洛特震撼失神。他继续看向美丽的都城内区。在首都的中心广场和周边的贵族庭院中,正表演着更为专业的音乐、舞蹈、戏剧和诗歌。
贵族和武士们搭建起自己家族的石台,在石台上竭尽所能的放上昂贵的玉石珠宝,鲜艳的羽毛贝壳,闪烁的金银饰品,还有华美的服装羽扇,以及威严的武器盾牌。当然,还有香味浓郁的鲜花,这是献给神灵的祝福。
专业的乐队和舞者就在石台周边演奏。最受欢迎的乐器是欢快悠扬的笛子,单管笛子已经开始应用五分音符,而双管和三管笛子中甚至有16个调整音调。笛声时而飞扬在天际,时而低旋在脚下,却始终缠绕在心头。贵族的少女们就在优美的旋律中翩翩起舞,裙角飞扬,清婉的歌声与笛声合奏。
“我是一只蹦跳的红雀,清啼出圆满的音符,恰似画眉鸟的歌喉,等待你俯身的一吻。”这是贵族的乐章。
稍稍往外,经验的乐师拿起橡胶的木棍,时而敲打着特普莱兹特利,实心的木锣砰砰砰,然后又换成休休特尔,空心的木鼓咚咚咚。和着这鲜明的节奏,武士们便跳起激昂的战舞,挥动金玉装饰的无锋战棍,旋转贝壳垒砌的华丽盾牌,慷慨的歌颂着战争与死亡。
“武士当如落花,用鲜血浇灌泥土,把灵魂升入神国!”这是武士的乐章。
而在地位最高的上首,专业的演员们表演着歌颂神灵的戏剧,吟诵着一首首优美的诗歌。女仆们就只穿着节省布料的短衣,曼妙的在演员周围伴舞。地位尊贵的家长和长辈在周围端坐旁观。
他们穿戴着玉石和羽毛的斗篷,浅浅斟酌着龙舌兰和果酒,吃着各种精致的小食,包括玉米薄饼,甜马铃薯、烤鱼块、熏肉干、生番茄、南瓜籽、烤水藻、烤蠕虫,还有鲜美昂贵的蚂蚁蛋。有时兴致高昂,长辈们也会亲自下场,一曲翩然舞蹈,然后吟诵一首诗歌,换来众人的喝彩。
“神灵的目光注视着先祖。祂说,墨西加人,从湖到湖,从山到山,这是你们的家园,你们的土地,你们的国!”这是祭司的乐章。
修洛特迷醉于绚烂美丽的庆祝。而当他的目光再次往内,眼前便是另一种血色的神圣。
在神殿区的围墙内,同样是密集的人群。这些人受邀而来,穿着最正式的服饰,参与大神庙上的加冕典礼。
在靠外的位置,是外国的商人,佩戴着各种奇异的饰品。然后是身份高贵的诗人,优秀的神庙工匠,墨西加的军情商人,高级的精锐武士,和社区的民众代表。他们大多佩戴着花环,披着正式场合的披风,兴奋而喜悦的大声交流,注视着激烈进行的祭祀球赛。
而在靠里的位置,大小贵族们盘腿坐在精美的织羽布毯上,身穿鲜艳的斗篷,头戴绽放的翎羽。他们小声的议论交流,在仆人和奴隶的侍奉下,注视着神庙的仪式,也观赏着角落的球赛。
神殿区的四个角落有石质的大球场,半修筑在地下,四五米深度,袒露顶端供人旁观,形似一个规整的石坑。每个球场有两队20人的奥托米俘虏,他们进行着激烈的击球比赛,争夺着橡胶贯注的实心球。
按照正式比赛的要求,只穿短衣的俘虏们各占据数十米的半场,用髋部击球来往,两边回合制交替。一旦对手二次触球,或者对手回球出界,便会得分。有祭司专门记录双方的分数。通常球赛会进行两个小时之久,直到双方精疲力竭,无法提供更加激情的比赛,祭司就会宣判胜利。
与玛雅人的仪式不同,阿兹特克球赛的胜者将获得荣誉与财富,败者将献给神灵。祭祀球赛本身的寓意,是守护神与他邪恶的兄弟姐妹们,不死不休的斗争。祭祀球赛也是后世创作“魁地奇”比赛的灵感来源。
修洛特正注视中,突然西北的角落传来震天的欢呼。他转目注视,一个强壮的奥托米俘虏把重达五斤的橡胶球重重的击打过去。实心球带着呼啸,正正的砸在对面年轻俘虏的脸上。他瞬间口鼻流血,面骨微凹,抽搐着倒下。旁边还倒着另外两个胸部骨折的同伴。看来,对面的奥托米球队要用这种方式获得胜利。
祭司裁判高声的宣布分数,强壮的奥托米俘虏再次得分!
围观的欢呼声再次响起。对面便上来一个精悍的年老武士俘虏。他目光沉肃,贴着墙壁,反复用手臂比量,终于一个侧身,髋部大力击球。橡胶球划过一个异常精准的弧度,将将划过四米高度的墙面,穿过一个异常狭小的圆环。
震天的欢呼声比任何一次都要响亮,甚至吸引了大神庙下武士们的目光,这是绝杀,数个月难得一见的绝杀!祭司裁判激昂的高声宣判,胜利者于是被披上五彩的披风,在武士们的押送下送往城外释放。而失败者则被绳索绑住手脚,送上四周小神庙的祭台。
那名强壮的奥托米俘虏不甘而绝望的咆哮反抗,随即被维持秩序的美洲虎战士一个灵巧的棍击,便捂着腹部倒地。祭司裁判皱了皱眉,掏出一个小陶罐,往强壮俘虏的口中灌了几口。很快,那俘虏便痴笑着,顺从的被带上塔顶,接着以另一种形式滚下,划出长长的血色痕迹。
小神庙的献祭者没有祭司通报姓名,接引灵魂的优待。他便毫无声息的死去。接着,在观众的欢呼中,下一场祭祀球赛再次开始。
而在大神庙下,贵族战团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雄壮的献舞在神灵之前。一千凶悍的美洲虎战士,佩戴着清脆交鸣的虎牙兽骨,为战神献上战舞。一千华丽的雄鹰战士,披挂着鲜艳晃动的五彩羽毛,为雨神献上兽舞。
而在数十个大小神庙旁,祭司们点燃起悠远的神香,整齐低沉的吟唱。修洛特侧耳倾听,这是歌颂守护神的诗歌。
“墨西加人的守护神升上天空,取代原初的太阳。祂与邪恶的月亮和黑夜搏斗,吸取心脏和血液中的力量...”
接着,在大神庙战神殿的顶端,响起一句高亢浑厚的祭司吟唱:“奥托潘城的贵族奥瓦德内尔去往战神的国度!向他致敬!”
修洛特闻声望去,便看到一具浑身蓝色的尸体,从六十米高的大神庙战神殿顶端滚落。神圣的液体从他胸口的大洞勃勃流淌,沿途飘洒而下,直到被神庙底部,月亮女神科约尔沙赫基的横卧雕塑挡住。
在神话中,月亮女神带领着象征黑夜的兄弟姐妹们,追杀祂们无端受孕的母亲。而关键时刻,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从母亲的腹中跳出,用挥舞的闪电棒,击败祂的兄弟姐妹们,把祂邪恶的姐姐杀死,切成数段防止复活。雕塑真实的反应了月亮女神死去的形态,也预示着祭品们接下来的命运。
从大神庙往下,漫长延伸着蓝色的祭品队伍。他们在全副武装的战争祭司押送下,再次前进一步。今天的祭祀典礼上,战神庙要献祭365名奥托米的贵族,象征着哈布太阳历一年的365天。每一天,太阳神都需要一名高贵族裔的鲜血和心脏,来维持世界的运转。
在这个时代,在特拉卡埃勒尔的控制下,祭祀的规模并不大。仪式更强调祭祀过程的神圣性,和祭品血脉的高贵性,强调祭品质量,而非单纯的扩大数量。绝大部分普通的俘虏都被投入到消耗巨大的基础建设中。而玛雅蓝是天神的染料,象征着送往神国的祭品。
听着熟悉的声音,修洛特往高度平齐的战神殿看去,正看到主持献祭的总祭司克察尔。
克察尔羽袍神冠,正微笑着把手中的鲜活掷入火堆,献祭给太阳神。接着下一个蓝色的祭品到来。那是一个奥托米的年轻贵族,有着莽荒的纹面。他挺直胸膛,坚毅的面对着接下来的死亡。
“孩子,你叫什么?”克察尔慈眉善目的微笑着。
“我是郊狼的子孙,帕姆斯的霍纳斯梅克。郊狼的后代从不畏惧死亡,我会继续在神国战斗!”霍纳斯梅克昂然的回答。
“孩子,你很不错。你会在神国和黑暗战斗四年。然后你的灵魂会落在凡间,化为珍奇的小鸟。你可以选择成为蜂鸟、黄鹂、黄雀或者白蝴蝶,吮吸各种花朵的甘露。你希望变成什么?”克察尔微笑的赞许着武士的勇气。
霍纳斯梅克微微眨了眨眼睛,回想起记忆中的美好,随即带上了笑容。
“我要变成白蝴蝶,在北方故乡的山谷中舞蹈,采集她坟墓前的野花。”
“你会的!放心吧,孩子,很快你的愿望就能实现!”克察尔亲切的微笑着,如春风般安抚着年轻贵族的心灵。
虽然听起来不可置信,但在阿兹特克人的信仰中,血火厮杀的武士和去往神国的祭品,都会飘荡在天上,为太阳战斗四年。然后他们会落入凡尘,化为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小鸟与鲜花。
接着,霍纳斯梅克平躺在献祭石上,露出胸膛的郊狼纹身。克察尔主刀,总祭司团的其他四人分别抓住他的四肢,而乌格尔用微胖的大手箍住他的脖子。这也是总祭司团默认为六人的原因。
很快,古朴而锋利的黑曜石匕首落下,郊狼纹身失去了头颅。克察尔的切割异常精准而快捷。霍纳斯梅克只是骤然的睁大了双眼,剧烈而无力的抖动了几下四肢,随后就一动不动了。
克察尔随即用右手高高的举起跳动的鲜活,这个动作是让战神享用。他又用赞美的语调高声吟诵。
“勇敢的帕姆斯的郊狼,霍纳斯梅克去往战神的国度!他将无畏的战斗四年,化为美丽的白蝴蝶,去采集北方漫山的野花!”
大神庙下一阵赞美的欢呼。这种赞誉是对祭品勇气的认可,他保留了武士最美丽的风度!
然后,帕姆斯的心脏落入火焰,献给太阳神。他的身躯滚落石阶,落在月亮女神之前。他的鲜血则回归大地。在墨西加人质朴的生死观中,这是最完美的回归。
“孩子,你叫什么?”克察尔一如既往的微笑着,面对下一位祭品。
“我是希罗特佩克的塔拉韦拉。我会坦然面对死亡,但我的灵魂不会去往战神的国度。原初之神奥梅特奥特尔一定会接引我!”塔拉韦拉面容平静,目光中满是坚信。
克察尔维持着微笑:“或许吧。”他不再多言,只是熟练的继续。
塔拉韦拉躺下,闭上眼睛,然后剧烈颤抖,然后无力停止,最后随风滚落。
“虔诚的希罗特佩克的贵族塔拉韦拉,去往战神的国度!四年之后,他的灵魂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的飞翔!”
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一切自然的如同天理。墨西加人质朴的赞美着死亡的绚丽。
“下一个。”蓝色的祭品踉踉跄跄的走来。
“孩子,你叫什么?”克察尔亲切的看向对方,一个微胖的年轻贵族。
他死死的咬着牙,压抑着眼中的泪花,就是不吭声。
“孩子,留下你的姓名,我来给你指引去往神国的路。”克察尔温和的循循善诱。
那贵族还是一声不吭,死活不张嘴。似乎他单纯的以为,这样就能够逃避死亡。
克察尔微微皱眉。“继续。”他挥了挥手,表示直接进行下一步。
微胖的贵族被按在献祭石上,胸膛正正的平铺。他瞬间崩溃,嚎啕大哭。乌格尔粗壮的大手一掐,扼住他的咽喉,哭声顿时消失,只剩下眼泪流淌。
黑曜石匕首再次划落,切割。很快,哭声彻底停止了。然后微胖的身躯流淌着神圣的液体,再次顺着台阶滚落。
“奥托米的贵族奥斯桑托斯去往战神的国度!”克察尔简短的吟唱,随意添加了一个姓名,不做评述。
这一次,欢呼声没有响起。一个懦弱的武士不值得赞颂。在墨西加人尚武的社会里,懦弱是最大的原罪。
神圣的祭祀继续进行。无论是勇敢,是平静,是哭泣,在神灵的献祭中,结局早已注定。
献祭的仪式必须由能和神灵沟通的祭司主持,而这种高规格的典礼更需要总祭司团亲自主持。克察尔的动作精准而快速,是最优秀的操刀者。
每个奥托米贵族的献祭需要1-3分钟不等,365名贵族便会花费整整一天。大神庙的献祭会从清晨开始,直到日暮结束,中间六名总祭司轮流主刀。高规格献祭的人数不能安排太多,因为祭司长老们的体力跟不上。
阿兹特克神庙献祭的人数都拥有着特殊的含义,与天文相对应,指导着人间事。
吉祥的数字包括:13,卓尔金历的月份;18,哈布太阳历的月份;20,每月的天数;52,卓尔金历与哈布太阳历52年一次的交汇,象征下一个开启的轮回;140,这个时代玉米成熟的天数,通常用于丰收的大祭。
200,传统观念中的基数,武士小队的数量单位。260,卓尔金历的天数;365,哈布太阳历的天数;400,邪恶的月亮女神和黑夜的兄弟姐妹的数量;584,金星的会合周期,象征着巨大的灾祸;800,这已经是极其罕见的献祭数字,通常只在52年一次的毁灭年。
实际上,在修洛特经历的着十多年里,各墨西加城邦的献祭仪式都非常的节制,每种祭祀都仪式繁复而具有象征性。战神献祭以兵刃,雨神献祭以水,火神献祭于火,大地母神献祭于石头,玉米之神献祭以血肉,死神献祭以皮肤。
在墨西加人崛起的五十年里,献祭的总共人数不会超过两万。这并不像后来西班牙人记载中,那种成千上万的血腥和残酷。那种夸大的描写,要么是为了论述西班牙人征服的天然合法性,标榜他们给土着带来文明的开化,要么就是文盲的士兵们数学不好。
在修洛特看来,这种广泛献祭的本质,更像是对马尔萨斯人口陷阱的一种人为调节。以减少有限的土地产量,和无限的人口增长之间的矛盾。类似于天朝的治乱循环。
修洛特的目光从战神殿中偏转。他听到女子“呜呜”的哭声,和环佩叮当的悦耳交鸣。于是,他的目光看向同样规格的雨神前。两百六十名奥托米少女,就在雨神殿前交替着哭泣舞蹈。
260是卓尔金历的天数。365和260,武士和少女。毫无疑问,这些少女也是献祭的一部分。雨神将献祭以水。少女们从奥托米战争初期就被抓捕而来,进行了一年多漫长的仪式训练,让她们能够平静的面对死亡。
今天,她们要穿着华丽而轻薄的衣裳,唱着赞美收获与雨神的歌谣,为伟大的雨神献上最美丽也是最后的舞蹈。
少女们要扮演雨神特拉洛克的笑容与怒火。她们的手臂飘摇着如同洪水,身姿起伏着如同冰雹,纤足旋转着如同风暴。同时脸上要不停的哭泣,象征着宝贵雨水的落下。而当日暮时分,她们会乘坐小船,驶往特斯科科的圣湖中心,在那里主动的坠入湖底,安然的永远沉寂。献祭于水。
在这种神圣的仪式上,祭品需要专业而漫长的训练,来在死亡的压力下完成美丽的仪式。这也是墨西加人的献祭规模不会太大的原因。
修洛特微微闭眼,叹息着注定会发生的命运,感慨着墨西加神灵的贪婪。宗教改革的呼声在他的心中越发强烈。时光就在欢呼与歌唱中度过,直到一阵喝彩传来。
他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巨熊武士斯坦利。他身穿坚固的皮甲,头戴结实的雄鹰兽盔,披着华丽的鹰羽衣。他的右手是锋利的战棍,左手是交织藤条和羽毛的木盾,巍峨的站在雨神殿之前。
在斯坦利的对面,是一名只穿着布衣短裤,拿着无锋木棍的奥托米中年武士。这是被俘的奥托米人中,等级最高的大贵族,拥有着最高贵的血脉。
修洛特于是了然,武士的决斗仪式就要开始了。这种仪式理应在死神神庙上举行。但是为了国王的加冕仪式,还是放在最显眼的雨神殿中,给仪式增添更多的精彩环节。高级祭司们其实在宗教上十分灵活,他们的信仰更像是一种工具。
“我是特诺奇蒂特兰的王室贵族斯坦利!”斯坦利低头致意,把战棍横在盾牌上。他的身形依然魁梧。
“我是希罗特佩克城的神裔贵族奥耶托!”奥耶托同样低头致意,把木棍横在身前。
“你是我心爱的儿子。”斯坦利严肃的看着奥耶托。这是数百年流传的仪式,也是对无畏武士的歌颂。
“你是我心爱的父亲。”奥耶托同样认真的看着斯坦利,表达着对敌方武士的尊敬。
两人随即开始决斗。虽然,武力和装备的差距,让这场决斗的结果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为了使搏斗尽可能的漫长而精彩,斯坦利在漫长的前奏中一直不断的防守。偶尔,奥耶托的木棍会击打在斯坦利的皮甲上,发出砰然的巨响。斯坦利便会配合的表现出痛苦的表情。神庙下传来一片赞美与欢呼。
奥耶托确实是精锐的武士。他不断的切换脚步,进攻斯坦利无盾的右侧。斯坦利只是简单的用战棍格挡,或者同样闪步侧身,用盾牌防御。奥托米少女们便绕着两人优美的旋转,舞动轻快的步伐。她们时而低声的哭泣着生命的易逝,时而高声的歌颂着武士的勇敢。
武士的刚强和少女的柔美,战斗的激烈和舞蹈的舒缓,就这样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广场上尊贵的诗人们灵感迸发,开始高声的赞美吟诵。
“我渴望武士的花朵永不凋零!在哪里能找到美丽的花儿和优美悠扬的曲调?我在神灵的目光下寻找,但大地永远不会创造温柔的春天!”
一位诗人忘情的歌颂着,泪水忍不住滑落。
“他的决心永不动摇,他渴望死在黑曜石的刃下,那鲜花般绽放的绚烂!他勇于经历黑暗的芳香、新鲜与甜美!”
又是一位诗人的赞美,还有大神庙前众人的欢呼。
武士的体力总是有限,正如鲜花只是绽放于一时。很快,当奥耶托再也无力攻击,斯坦利便不再防守。他疾风骤雨的进攻,在奥耶托身上切割出无数浅浅的伤口,对方的行动逐渐因失血而迟缓。斯坦利便敏捷的一记横斩,割断奥耶托的咽喉。然后他迅捷的举盾一挡,盾牌上就绽放出血色的花朵。
看着这最激动的时刻,神庙下的欢呼,刹那间沸腾到了极点!少女们便扑倒在奥耶托逐渐冰冷的尸体上,“呜呜”的哭泣着武士的逝去,也哭泣着自己同样的命运。少女的幽香混合着武士的鲜血,这便是墨西加人的美与死亡。
震撼人心的决斗已经结束,斯坦利望了眼战神殿内,静坐等待的阿维特国王一眼。他向着那个方向,恭敬的低头行礼。然后,他就和祭司们一起,带着奥耶托的尸体离去。接下来还有游城的步骤。
在他背后,是少女们哭泣的歌颂:“雨神啊,愿您的泪水浇灌大地,让万物茁壮生长,而我们就深埋在万物之下!”
武士的游城尚未开始,天神的游城正在进行。从特拉特洛尔科的北城开始,一只欢呼游行的队伍,就在陶笛与海螺的旋律中,伴着祭司的歌声而来。
游行的人群抬着木质的高台,高台上是一个异常俊美的少男。他穿着神灵的服饰,吹奏着优美的长笛。看着他头上黄色的头带,还有身上闪光的黑曜石镜子,修洛特心中了然:这是原初太阳特斯卡特利波卡的化身。
在少男周边,环绕着四个美丽的少女。她们穿着象征女神的服饰,依偎在少男身旁。哭泣着,一脸爱慕与不舍。她们轻柔的抚摸着少男的胸膛,又深情的轻吻着俊美的脸颊。一路上,是无数都城居民的尖叫,和发自内心的欢呼。
这是一年一度的原初太阳祭典,同样被祭司们合并在国王的即位典礼中。俊美的少男扮演了原初太阳一年之久。而在一个月前,四个美丽的少女被送入他的屋舍。在凄婉的缠绵中,他便知道,最美丽的绽放已经不远。
很快,高台到达了神殿区的围墙。少男便吹奏着笛子,在少女和人群的簇拥下优雅的走入。他的出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贵族和武士们认真的打量着,这是旧神的最后一日。而贵妇们则伤感的叹息着,留下美丽逝去的泪水。
又不过片刻,少女们伏地哭泣的告别,俊美的少男便微笑的道一声:“永别了!”
在宏伟血色的大神庙前,他孤身爬上漫长的石阶,摔碎手中的长笛,陶管传出清脆的破裂声。祭司们的歌声便响起,欢迎原初太阳的回归。战神殿的献祭暂时停止,连雨神殿的少女们也停止了哭泣。此刻,他便是唯一的主角。
“原初的太阳,感谢您让位于战神。以太阳神的名义,欢迎您回到永远的神国!”克察尔恭敬的低头行礼,微笑如亲切的春风。乌格尔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
少男便优雅的点头。然后脱下华丽的神袍,显露完美的身材,安静的躺在献祭石之上。
“我的孩子,很快的。你很快就会去往太阳的神国,永远享受安宁与美好。”克察尔微笑着,给少男口中倒入一小杯强效圣水。很快,少男露出无法抑制的美好笑容,幸福的等待回归。
这一次黑曜石匕首的划过,伴随着铺天盖地的沸腾欢呼,和高亢激越的虔诚祈祷。旧神的心脏再次被献给新神。旧神的尸体则得到了优待,他会在火焰中化为尘埃。而明天,新一位俊美的原初太阳会被再次选出。如此年年往复,这是神灵的乐章!
神圣的仪式终于进入了最高潮。国王阿维特穿戴着全套的血色太阳套装,威严的从战神庙中走出。加冕就在此时!
修洛特站在平齐的首席宫殿处,感慨的看着这一切。在墨西加人的内心中,有着对自然美与艺术美根深蒂固的崇敬,而他们的武力又受到严格的社会约束和道德控制。于是光明中就交替着血色,美丽中又歌颂着死亡。
这便是灿烂而血腥的阿兹特克文明!这便是花与美,舞蹈与诗歌,战争与献祭,太阳与鲜血的墨西加人!
第九十七章 即位典礼:仪式与进贡,墨西加的五服
金色的太阳升到天空的中心,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原初的太阳已经在祭祀中归位,接下来便是太阳神的赐福。
阳光从战神殿的天顶落入,高达四米的维齐洛波奇特利纯金雕塑光芒万丈。祂的脖子上是数百颗绿松石和黄宝石交织的项链,晶莹闪烁,流光溢彩。祂的右手中是近三米长的白银投矛,尖端是璀璨的蓝宝石,象征闪电的力量。祂的左手是直径两米的白银盾牌,外围镶嵌着珍珠母、红宝石还有格查尔鸟的羽毛。
而在战神、太阳神和守护神的见证下,阿维特穿着鲜红的血色太阳王服,背后是高大的国王背旗。他左臂套着羽毛盾,空着双手,威严的肃立在战神殿前。
在他面前,是同样神灵装束,面色庄重的总祭司克察尔。克察尔用双手托举起黄宝石的传承神杖,向着天空大声宣告。
“以战神、太阳神、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名义,新的太阳已经升起!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的孙子,特斯科科湖中的巨兽,战功卓着的阿维特索特尔即位为新的特拉托阿尼!墨西加的太阳将再次照耀祂的子民,带领英勇无畏的墨西加人,去执行守护神的意志,去战胜邪恶的黑暗,去征服这个世界!”
大神庙上,克察尔的吟唱高昂而激越,随即数百名祭司高声复述,华丽的吟咏刹那间震破天地!此时此刻,神殿区所有的仪式都已经停止,墨西加的贵族和武士们一同肃立,外国的商人和使节面色苍白。天地间一片肃穆,唯有神灵的宣告。
接下来,阿维特单膝跪下,双手高举。克察尔便动作凝重的把传承神杖交到他的手中。这象征着神灵赐予国王以权柄,统御墨西加人的天下。
阿维特随即站起,用右手高举起神杖,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华光。克察尔便双膝跪下五体伏地。这是祭司向国王效忠,遵循王的意志!
总祭司团随即同样伏地,接下来是各级羽冠祭司们,然后是各级华服贵族,各级棉甲武士,外国商人和使节,神殿区的奴隶。
传达指令的祭司一路从神殿区向外奔跑,一路高喊:“国王即位,众人行礼!”沿途的祭司闻声,同样高呼传递,直到特斯科科湖边。
在修洛特眼中,随着连绵的呼喊,人群刹那间伏地,如同从中心扩散开的波浪。整个城市的居民依次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大神庙的位置齐齐跪下,匍匐在眼前的泥土中。
“为国王贺!”克察尔再次吟诵。
“为国王贺!”层层的声浪起伏,数十万人的高呼,震散了天上的云朵。从金色的神像,到蓝色的湖面,一直到遥远的天空!
看着这万众匍匐的一幕,阿维特的脸上迅速绽放出奕奕的神采,泛起满面的红光。他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脚下的都城,忍不住展开怀抱,去拥抱自己的国度。
“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曰商是常。”修洛特心中感慨,昔日成汤一统天下,大会中原诸部,想来便是这样的场景吧。
行礼足足持续了两刻钟,国王阿维特才把总祭司托起。接着,祭司们端来一个巨大的火盆,放在战神殿前。一名早已安排好的祭司奔驰而来,手中高举一根火把。这是从艾斯岱拉圣山的最顶峰一路传递的圣火,从清晨一路奔跑,直到正午才到。
“点燃圣火,向太阳神致敬!”克察尔高唱到。
国王阿维特便肃然的接过圣火,把眼前的火盆点燃。幽蓝的火光瞬间大作,刺鼻的烟雾迅速飘散。大神庙下的贵族和武士们再次惊呼伏地。过了好一阵,火光才渐渐变小,转为正常的明黄。
这是见识过塔拉斯科人的祭神仪式后,总祭司团新添加的环节。火盆中放上一定数量的硫磺调色,再加上液体的油脂助燃。
看着民众慑服的表现,克察尔轻轻点头,确实效果不错。
“割下血肉,向战神致敬!”克察尔继续吟唱。
乌格尔双手捧来一把古旧的黑曜石匕首。阿维特接过匕首,袒露左臂,锋刃慢慢入肉。他暗自咬着牙,谨慎的控制着匕首的深度,接着缓缓的平割而下。不过数秒,豆大的汗珠哗哗流淌。数十秒后,一大块皮肉被割下,投掷到火堆中。阿维特扔掉匕首,再次高举神杖致意。
大神庙上下瞬间一片欢腾,贵族与武士们赞扬着国王的勇气与决心!在尚武的墨西加社会中,国王必须是真正的勇士。两百年来,每一任墨西加国王都要在即位典礼上自我献祭。越是面不改色,越是不惧痛苦,便越能获得武士们的崇敬!
旁边的祭司这才赶紧上前,用浸泡过药汁的棉布把伤口裹紧。白色的棉布瞬间染成鲜红。
阿维特咬紧牙关,疼的完全说不了话。总祭司曾经建议在仪式前服下特制的圣水,被他一口拒绝,现在倒是有些后悔。
“放飞蜂鸟,向守护神致敬!”看着国王的表现,克察尔面容严肃,心中微笑。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让国王服下圣水。而圣水,就是控制国王最好的武器。
这是最后的步骤。祭司长老们把一只红色的蜂鸟交到国王手中。阿维特伸出右手,轻轻松开。蜂鸟就划出一道红色的闪电,从血色的大神庙,飞往金色的太阳。从死亡到太阳,这便是墨西加人信仰中的归宿。
贵族和武士们再一次欢呼行礼。神圣的步骤都已经完成,在主神的认可下,国王阿维特已经正式即位!
万众欢呼之后,各邦使节依次向前,进献本邦的贡礼。这次的即位典礼有些匆忙,大批的贡品都在征集或者运往都城的途中。使者们只是向大神庙上进献象征性的礼物。
阿兹特克帝国是以三城首都为核心的城邦联盟,类似华夏殷商时期的行政组织,同样符合天朝的“五服”说。
“夫先王之制:邦内甸服,邦外侯服。”整个联盟也可以简单分为:王畿、邦内与邦外。
首都三城的特斯科科湖区便是王畿,墨西加其余七邦为邦内。再往外,臣服的瓦斯特克人,米斯特克人,萨波特克人便是邦外。而比邻的塔拉斯科人、特拉斯卡拉人、奥托米人便是邻邦。
“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铚,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与华夏的“五服”时代类似,在生产力低下的石器时代,又没有大型牲畜,远程运输极为困难。联盟对贡品的征收不得不随距离的远近而改变,同时也随城邦的物产而有偏重。
随着总祭司的高声宣告,墨西加诸邦的数十城主依次上前,神态恭敬。因为距离较近,邦内贡品一般数量较多,单价较低,更偏向于普通武士和军功贵族。
平原城邦提供了大量的粮食。包括玉米、菜豆、南瓜、香草、甜椒、和可可。还有各种各样的肉类,比如鹿、火鸡、家兔、家犬、野鸭、鹌鹑、蜂蜜,以及河虾和蚂蚁蛋。
森林城邦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木材。有用来燃烧的檀香,松香,用来取暖的木炭,还有用来建筑的木板。修洛特留意着使者们提及的坚硬檀木、铁木和橡木,这些是非常良好的弓材,能用来制造优质的长弓。
山地城邦提供各种石材。制造石器的黑曜石,用于建筑的花岗岩、火山岩,还有用于工程的石灰。和石材一起的,还有廉价的锡矿石,日用的矿盐,优质的黏土。
所有城邦都会提供的,便是各种各样的棉布毯子。尺寸从一米到数米不等,富丽堂皇,式样不一。毯子的边缘装饰着各种丝线和羽毛,毯子上则刻画着符合墨西加人审美的图画。
修洛特仔细观察,出现最多的是象征死亡的头骨,接着是勇猛的雄鹰和美洲虎,然后是伟大的太阳,还有象征羽蛇神的长蛇。
河边城邦献给国王的毯子上密密的缝制上一层鸭绒,从而格外的柔软舒适。阿维特摸了一下手感,就满意的点头收下。他要带回去留给可爱的女儿。
北方城邦手继承了托尔特克人的手艺。他们能够编织各种精美华丽的服饰。通常,衣服的前胸会串接上鲜艳的羽毛,背后刺绣上精致的花朵,肩膀和下摆镶嵌颗粒闪烁的金银和宝石。这些服饰最后都会赏赐给国王和贵族的妻妾。
阿维特特意留了几件小号的女式华服。
南方城邦靠近雨林,进贡了大量新奇的水果。包括凤梨、香蕉、番荔枝、人心果、番石榴、酪梨和梅子。随着水果而来的,还有各式美丽的花朵,其中尤其以带根的玫瑰花最为鲜艳。它们有的姹紫,有的嫣红,有的洁白如雪,香味浓郁而优雅。
阿维特便也点头收下。他要在蒙特苏马宫中额外开辟一个玫瑰园,方便阿丽莎的游玩。
边境城邦更侧重于军事装备的制作,他们的贡品是各种棉甲、盾牌和投矛。棉甲会压制数层,紧密厚实,前方镶嵌坚硬的鳄鱼皮,后方用羽毛修饰。盾牌大多为木条编织,或者用更难处理的藤条。蒙皮的木盾则更为昂贵。盾牌的下垂都会粘连上各色的羽毛。投矛常为木制,尖头用炭火烤过。高级的投矛则会安装上锋利的石刃。
从这些进贡的装备中,修洛特可以判断出帝国边境城邦的武装程度:大约比都城直属武士略差一些,但明显强过内地城邦。他们制作武器所使用的材料非常灵活。
总祭司克察尔再次宣告,邦外的使节便按照关系亲疏排序,献上贡礼。
瓦斯特克人是帝国最忠诚的附属。他们热爱音乐、艺术和舞蹈,并不善长战争。由于定居在热带温暖的平原,又有着赤身的习惯。瓦斯特克人进贡了一百能歌善舞的妙龄少女。少女们穿着让人面红耳赤的简单服饰,身上垂下诱惑的贝壳饰品,行走间带着音乐的节奏和韵律。
米斯特克人介于忠诚和不忠之间。他们是云中之民,擅长精美的金银饰品,是最好的贵金属工匠。米斯特克人的贡品是纯金的头环,纯银的耳饰,鎏金的石器,还有镶嵌绿松石的金银项链。
萨波特克人距离最远,忠诚度便最低。他们也自称是云中的精灵,却又受到玛雅文化的影响,使用和玛雅人相近的文字。萨波特克人进贡了数担研磨成型的胭脂,来自胭脂虫或者胭脂红树。他们同样带来了热带的花朵。
最后的宣告便轮到各部邻邦。他们的礼物自称为贺礼,宣告为贡礼。
乔卢拉邦是纳瓦特宗教的圣城,身份特殊,所以排在最前。他们的使者同时代表着不愿低头遣使的特拉斯卡拉人。乔卢拉城邦的贺礼是精美的战神玉质雕塑,还有特拉斯卡拉人的弓箭,用丝线缠绕出精美的花纹。
塔拉斯科人的使者墨西加诸部格格不入。他昂首挺胸,半是威慑的献上锋利的青铜战斧,坚固的青铜头盔,甚至还有牢固的青铜盔甲。阿维特用双手掂量了下青铜战甲的重量,便微微一笑。这种铠甲工艺尚不成熟,过于沉重,并不能投入到大范围的战争中。
托托纳克人融合了部分托尔特克人,又继承了奥尔梅克文明的遗址。他们的打扮就颇为古朴,穿着纯色的长袍。托托纳克人的贺礼是一面数百年前的奥尔梅克人的面具,还有海边美丽的贝壳、海螺、珊瑚与成袋的珍珠。
阿维特小心的抚摸着远古文明的面具,随即交给祭司好好收藏。这种珍宝能够把墨西加人和古老的文明联系起来,增加联盟征服天下的合理性。
然后是奥托米人的使者,来自签订合约的奥托潘城。虽然希洛特佩克城依然处于围城中,但这不妨碍奥托潘城小心的保持和帝国的联系。至于今天献祭的奥托米贵族,神圣的牺牲仪式是对高贵血脉的赞美,在墨西哥纳瓦特诸部看来,这并不具有侮辱性质。
奥托米人的礼物就简单的多,不过是一些龙舌兰线编织的毯子,还有一些新奇的动物,比如北方的鹰、红隼、雕、乌鸦、野猫、蛇,甚至还有蜈蚣和蝎子。如果奥托米人能够穿越奇奇梅克人游荡的戈壁,就能捕捉到另一种联盟亟需的贡品:北美野牛。
最后是玛雅的商人。一如既往,他们进贡了烟草,香料,贝壳,还有东方的植物与花朵。修洛特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又无法太过确定。毕竟玛雅人修长的头颅,斗鸡的眼睛,还有奇怪的面部饰品,严重影响了他们长相的辨识度。
这些便是墨西加城邦联盟的“五服”。至于其他的城邦势力,要么太过零散,只能进献一些鲜艳的羽毛,要么太过遥远,尚且来不及赶到。
进贡仪式终于到了最后。阿维特高举着神杖,向所有的城邦使者致意。使者们也恭敬的单膝跪下还礼。在微微西斜的阳光下,他走下大神庙的高台,国王的旗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在他身后,家族武士们全副武装,簇拥跟随。
武士的游城已经结束,接下来,便是新任国王浩大威武的游城。让所有都城的子民,都有机会向伟大的国王致敬。
而在大神庙上,献祭的通名再次响起,只是换成了乌格尔的声音。总祭司团再次打通去往太阳神国的道路,把一个个蓝色的祭品送上归途。
首席宫殿上,长者面无波澜的看完了即位的仪式。他终于转过头,平静的看着修洛特。
“我的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在长者身后,如同雕塑的卫队长同样无声的注视过来。他左手握紧了怀中的陶罐,右手按住了锋利的铜斧。
第九十八章 墨西加宗教改革 上
首席宫殿外,是数十万欢呼庆祝的人群。祭司的吟唱伴随着诗人的朗诵,优美的陶笛混合着震天的鼓韵。
首席宫殿中,是一片沉肃与寂静。清风吹动着神灵的布幔,一排排的长者卫队面无表情,恪守着数十年如一日的职责。他们已经把余生献给神灵与长者。
长者平静的看着修洛特。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能理解自己带他来看典礼的含义。这也是个未知的孩子,希望他能说出符合自己心愿的新见解。
这十数年里,他很少改变原定的计划,也很少给人第二次机会。或者说,对修洛特的宽容,是兄长逝世后的第一次。
修洛特闭目沉思,一幕幕的回忆闪现:祖父的传话,走廊的壁画,蛇屋的绘画,献祭的典礼,进贡的仪式,最后定格在长者宛如神灵的目光。
他再次睁开眼睛,微微点头。
“今天的典礼,是盛开的鲜花。鲜花下,却是燃烧的火焰!”
“墨西加人看似虔诚,实则动摇。人们依靠成本高昂的献祭仪式,来满足精神的需求。他们敬畏神灵,却不全心的爱祂。一旦遇到更为强力而完备的天神信仰,就会归顺于善于操纵人心的异神。”
“墨西加的城邦看似恭顺,实则松散。联盟依靠首都核心武力的威慑,来维系自主性极高的朝贡体制,保持部落团结。一旦遇到强大的外力打击,折损首都的核心武力,联盟就会瓦解。”
修洛特面色肃穆。他表达着自己对这个社会的理解,也在描述着未来真实发生的命运。
闻言,长者神情一动,眉头微微皱起。他身后的卫队长一直默默注视着长者的表情,无声的拔出了腰间的铜斧。
长者微微摆手制止,卫队长就再次收起铜斧,一切悄无声息。不过瞬间,长者的面容恢复了平静。他转过身,往神灵的走廊而去。修洛特跟在后面,再也无法看到长者的表情。
“我的孩子,继续说。”长者的话语从前方悠悠传来。
“我们需要凝聚墨西加的人心,加强对城邦的控制和整合。我们要统一民众的意识,建立中央集权!”修洛特坚定的说到。
在漫长而光线变幻的神灵走廊上,长者终于站定。他站在内侧的黑暗处,而修洛特位于光明。历史走到了光明与黑暗变幻的边界,正如变幻的神灵。
“我的孩子,你要怎么做呢?”长者再一次转过身。他处在黑暗之中,目光平静。
“宗教改革,建立法典。一神化和宗教法。”修洛特简明扼要。
长者注视着修洛特的眼睛,安静的等待解释。
“宗教改革一神化。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要升格为唯一的至高神!祂要变成伟大而全能的造物主,是万物和世界的主宰,是永恒不灭的。
主神要融合其他神灵的神职,从风雨雷火,山川草木,到时间空间,命运启示,从生存死亡,战争和平,到婚丧嫁娶,衣食住行...祂要融合无限的威能,寄托所有的人心。祂要模糊具体的形象,成为人们心中至高的概念!
其他的神灵,包括重要的雨神,都要逐步降格。祂们在这一代人中先变为从神,接着在后面几代人里变成圣人。而我们的先祖英灵与杰出人物,同样可以成圣。”
在修洛特的认知中,一神教对多神教拥有强大的传播优势。除了文化底蕴异常深厚的华夏,以及种姓制度根深蒂固的印度,整个世界已经往一神的信仰中转化。
而在未来,为了抵抗十字的入侵,蒙昧初生的中美洲文明必须拥有理论完备、组织严密的本土一神教,来获得足够的宗教抵抗力。
长者陷入漫长的沉吟。他已经在升格战神的道路上做了很多,把战神变成墨西加人的守护神,又升格为太阳神,赋予维系世界运转的使命。而修洛特一神化的想法,还要超出他的计划许多。
这是时代视角的限制。在古美洲文明的信仰中,一神的概念从未存在,没有任何历史可以借鉴。在这个多神的时代,修洛特的想法是开创性的,超出了常人的思维。当然,他是站在整个世界的肩膀上。
长者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继续缓缓往前,修洛特无声跟随。寂静的黑暗笼罩了两人。神灵也变成了凡人的工具。
如此过了许久,长者才再次发问。
“我的孩子,你的目光超越了凡人。我想听到更多的细节。”
修洛特微微思索,方才表露了自己的心声。
“宗教改革,至高神是全能的,祂不需要神圣的血液和鲜活来维持世界的运转。所以,我想取消生命的祭祀。”
长者再次驻足。他站在没有烛光的角落,平静的看向修洛特。修洛特却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与森然的寒意。
“孩子,墨西加人需要战争,墨西加人要征服天下。”再一次,称呼发生了改变。
修洛特坚定的注视着黑暗。他同样平静的解释道。
“我们可以发动神圣的战争。对于不信仰至高神的势力,武士们将同样为了神灵而战!战争的目的是同化,而非献祭。”
修洛特明白,中美洲的献祭有着调节人口的效果。但他相信,在自己的领导下,阿兹特克文明很快就会进入到生产力大发展的铜器时代、铁器时代。然后就是对广阔美洲的殖民。人口将变成最重要的资源。
更何况,旧大陆的疾病即将到来。美洲文明需要有足够的人口,去承受疾病的肆虐。
长者不置可否。他细细思索着“神圣战争”的概念,渐渐收起杀意。又过了片刻,他才淡淡的说到。
“我的孩子,武士们需要更多的精神动力,去征服广阔的世界。武士总要胜利之后,才能放下手中战棍。”
“现在,告诉我,你要如何去统一意识,凝聚人心?”
修洛特沉吟着。他再次闭眼,从过去的回忆中,从历史的一神教中,找到符合现实的那些片段,许久才再次睁眼。
“我们要用宗教凝聚人心。宗教要占据信众的心灵,满足他们所有的渴望。”
“宗教改革,首先要做的,便是勾画一个美丽的后世,完善死去之后的世界。吸收我们已有的红色国度、太阳神国、死亡之地,还有武士灵魂化为小鸟和花朵的传说。让虔信者升入天国,为神战死者拥有美好,罪恶者沉入死亡之地。”
在墨西加神话中,存在不同的死亡国度。勇敢的武士升入太阳神国,战死者和难产的妇女也会去往安宁的红色国度,淹死的人去往雨神的神国,而剩下的则前往死亡之地米克特兰。米克特兰有九层的地狱,里面有凛冽如刀割的寒风,前八层是无尽的黑暗,只有财富和奴隶的生命能够保护死者的灵魂。
这种多神的信仰需要被重新整合,来更有效的占据信徒的人心。宗教改革要建立对天国的渴望和对地狱的恐惧,引导人们的行为与思想。
长者微不可查的点头。他依然沉默在黑暗里。
“宗教改革,信仰的意义是追求美好。我们要提倡修身,结合原有的戒律习俗,引导人们向往美丽和善良,如同渴望花朵。教导人们遵从一神,仁慈,义理,礼貌,智慧,信任...所有我们希望的品德。”
长者面无表情。如果说有什么墨西加人共同追寻的美好,那便是战斗的勇敢与死亡的绽放,仁慈显然并不含在其中。
“宗教改革,需要忏悔的制度。现在的墨西加人拥有一次向罪恶之神忏悔,用苦修解脱罪名的机会。我们要扩大忏悔的制度,把解脱的权力收回到至高神手中。不再限制忏悔和改过的次数,从而让祭司们更多的掌控信徒的心灵。”
修洛特想到了十字仪式中最有力的忏悔制度,和历史上教会的做法,随即补充道。
“这些忏悔的秘密应该被祭司们牢牢保存。重要的忏悔信息需要记录下来,交给高级的祭司团,从而更有力的掌握社会和民众。”
长者微微沉吟。日常的忏悔?毫无疑问,祭司的权力会因此而扩张。神权的控制力会得到增强。
“宗教改革,需要参拜的制度。选定都城的大神庙作为圣庙,要求每一个信徒定期参拜。参拜的频率根据距离而减少,但必须要参拜一次获得后世的解脱。”
“联盟对遥远的城邦并没有太强的控制能力。因为交通的速度限制了交流的频率。我们需要一个有效的交流制度,来增强对远方民众的控制,同时影响遥远的城邦。”
修洛特分析着参拜的作用。在技术水平受限的时代,想要增强联盟的向心力,就不能让城邦自己满足所有的宗教需求。圣庙参拜在历史中长期存在,各种宗教都有。它拥有不可取代的作用。
“宗教改革,还需要日常的仪式。可以结合现有的丰收祈祷、神灵赐福仪式,简化改良,形成稳固的制度。比如每日三次,设定在用餐前和睡觉前。每月两次,设定在整十日。”
日常的仪式同样是为了占据信徒的心灵和时间。由于食物的限制,普通人是一日两餐,加上睡觉就是三次仪式。而按照通行的玛雅历法,每月20天,便可以十日一次大仪式。
长者终于再次点头。
“我的孩子,你的想法不错。联盟需要更进一步控制城邦和人心。无论你想到什么,继续说下去。”
说罢,长者再次迈开脚步,往宫殿地下而去。
修洛特跟上脚步,再次思考。他微微犹豫,还是坦然说道。
“宗教改革,以神的名义收取税赋。联盟缺乏对大贵族和城邦领主的控制力,难以干涉他们的税收和私兵。我们要对富有的贵族和商人们课税,赈济贫穷的平民和武士们。削弱大贵族们,培养平民武士,维系阶级平衡。”
长者脚步一顿。他再次皱眉,却并没有回头。这个想法很不错,但真要实际执行,剥夺大贵族们的利益,却免不了挥起铜斧,杀得人头滚滚。
“我的孩子,你说的这一切,有想过未来吗?”
长者的话语从前方的烛光中飘来,没有任何波动。
修洛特微微一怔。他看着微弱的烛光,看着长者模糊而高大的背影,心中自问:
“宗教改革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第九十九章 墨西加宗教改革 下
烛光闪烁着变幻莫测的形状,烛光下的影子也同样如此,只是更为拉长和阴暗。只要在宗教与法度的上游微微改变,民族与社会的未来便会波涛汹涌。
这一刻,修洛特想到了很多。比如教宗一声令下,十万神圣军团响应,浩荡东征。比如抓捕十字传教士,禁止异神传播。比如祭司监听联盟,密探无孔不入。还有参拜的虔诚信徒从美洲四海而来,每天祈祷的万家灯火伴随共同的钟声...
更进一步,未来若是某人成为国王兼教宗,就将拥有政权与教权合一的无上权威。甚至,他还想起绿与红的千年对立,新月贵族和教士集团的内战厮杀...
但这都是许久以后的未来。宗教改革不能一蹴而就,总是需要数代人,几十年的时间来渐进演替。
修洛特沉吟许久,却只是简单的描述:“数十年之后,墨西加人会有凝聚的宗教信仰,统一的天下组成信仰捏合的多族群国家。就像捏出的陶土胚子,要经过高温的烧制,时间的凝聚,才能最终成型。
天下拥有共同的文字和法度,社会在宗教法规的指导下运转。经过漫长的时间沉淀,反复波折,族群改易,才形成一个统一的概念民族,完成真正的大一统。”
修洛特感慨着天朝往事。华夏的大一统经历了秦代的血火改易,汉代的文法建设,数百年才彻底形成。其中,始皇帝功不可没。他奠定了所有的基础,不愧为华夏的祖龙。
“未来的国家,需要谨慎的维持各阶层力量的平衡。祭司集团的影响力会迅速扩大,但是要设定一个极限,保持权力的制约。这种制约主要来自新兴的武士集团,主要是军功贵族和平民武士。祭司内部也应该分出侧重信仰和侧重行政的两支派系。
王室既要要成为祭司和武士的领袖,也要谨慎的维系祭司和武士的平衡,压制某一方的影响力。同时,祭司与武士集团都要打开平民阶层的上升通道,从平民中晋升选拔,保持统治阶层内部的新鲜血液。尤其要减少祭司的世代传承。
简单来说,就是阶级平衡,力量制约。平民晋升,削弱血脉。一手持剑,一手持经。”
在修洛特的设计中,祭司团体的发展应当与华夏士大夫阶级类似,分出治学派和行政派。掌握人心的同时,又要限制权力。武士集团代表新兴的庶族地主,提供稳固的武力保证。而当经济足够发展,还会出现制衡的市民和商人阶层。不能让某个阶层过于庞大和固化,阻碍不断出现的改革需求。
当然,想要压制祭司阶级,国王必须要有足够的威望和手腕。
无声良久的长者终于转过身来。他再次打量着少年。
“我的孩子,你似乎忘记了一批人。”
修洛特摇摇头,微微咬牙,肃穆的宣告。
“亲王是联盟的隐患。他们根本不忠诚于王室,必须要铲除!大贵族阶层占据太多的财富和人力,必须要尽量削弱和压制!至少在距离王都十天行程的范围内,我们能够直辖诸城而非自治。”
修洛特想起历史上,特拉科潘和特斯科科亲王在西班牙人到来时的叛乱。他们直接牵制了联盟的大部分兵力。外系亲王决不可留!同样,削弱世袭的大贵族,培养庶族地主和平民祭司,也是变法改革的核心。
长者沉默片刻,微微摇头。熟练的统治者会提前设下许多准备,然后因势利导,用锋利的小刀插入骨骼的缝隙,让刀刃灵活的宰割目标。
长者一边缓缓的前行,一边淡淡的教导着。
“我的孩子,不要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田里的老鼠,自然也要一窝一窝的除。说说你的新祭司体制。”
修洛特点点头,慢步跟随。他只知道改革的大方向,暂时也无从着手。
“祭司集团需要建立严密的等级。最低一级是城市社区祭司和村庄祭司。他们要有解释经文法规的权利,裁判日常纷争的权利,动员武士和民兵的权利,征收宗教赋税的权利。他们负责平民和农民的教化,举办十天的大礼仪,是参天神树的根系。”
在墨西加的村庄和社区,一般是四人会议管理。其中一个是祭司,一个是地方贵族代表,一个是武士,一个是村社自治头领。目前,对于非直辖的城邦,联盟中枢并没有合理的管辖权,只能借助宗教祭司的力量控制。
文官体制遥遥无期,文化垄断在高级祭司和大贵族之手,只能在神权体制和贵族体制中选择一个。需要漫长的行政改革、文化积累之后,才有培养行政官,取代地方贵族的基础。
长者微微沉吟。税收人力,法规教化。这些地方祭司们需要和拥有村庄的大贵族们竞争基层的控制权。
“再往上是城市祭司,负责一座城市和附近的村庄。教区祭司,负责一片完整的区域,包括多个城市和村庄。教区的设立需要中枢的同意。教区祭司便可以称为主祭,对应具体的邦国。墨西加十一邦便可以有十一个主祭。
数个教区联合为总教区,总教区祭司便是总主祭。如果有大型的重要城市,也可以划出来单独建立平级的都主祭,防止总主祭的权力过大。目前来看,墨西加十一邦可以设立一个总教区总主祭。
而总教区再往上,就是最高的地区单位,教省。教省的领袖为宗主祭,完全掌握某一区域的教权。未来等征服塔拉斯科人,就可以在墨西加总教区和塔拉斯科总教区之上建立更高的墨西加教省。”
村庄和社区祭司,城市祭司,教区主祭,总主祭和都主祭,宗主祭。地区上的五级执行机构,基本上来自修洛特记忆中的十字架构,经受了千年历史的考验。
长者微微点头,宗教的地方区划也会是未来的国家区划。虽然联盟还没有建立起上下等级分明的国家,类似的规划早已在他脑海中思考多次。这个孩子的计划,则更为壮阔和大胆。
“从教区主祭开始,任免权将由中枢教会决定。所以在中枢教会设立三级中枢祭司团,对应主祭、总主祭和宗主祭的候选人。而优秀的城市祭司,将被选入最低级的中枢祭司团,在中枢培养后再外放掌管教区。
最高级的中枢祭司团对应于现在的总祭司团和大祭司团,即为十二祭司长老,与宗主祭平级。”在十字教中,枢机主教和宗主教便是教宗的候选人。
修洛特思索片刻,并没有提及更高层次的教宗。毫无疑问,现在的最高教权掌握在长者手中。他只是再次强调了晋升机制。
“神的目光一视同仁。五级圣职应该依次晋升,所有的主祭都必须有村庄和社区执牧的经历。圣职对优秀的平民子弟开放,尽量在晋升上保持平衡。”
面向平民,是维系祭司团体活力的最重要手段。在欧洲的中世纪,教会也几乎是平民子弟唯一可以出人头地,改变阶层的地方。当然,现在又多了大航海的冒险。
“按照墨西加的祭司制度,祭司应当完全奉献自身给神。各级祭司禁止正式的婚姻。祭司后代不具有宗教地位的继承权。”
修洛特知道,无论世界上哪一个宗教,对于真正掌握权力的高级祭司而言,禁止婚姻和地位传承的法规通常是形同虚设。十年之后,亚历山大六世将在罗马继任为教宗。波吉亚家族将彻底摧毁教会的声誉,点燃宗教改革运动的导火索。
但是这样的条文还是要写入祭司法规中,尽量约束祭司团体的腐化,也给后世留下进一步改革的依据。
长者陷入了漫长的思索。现在与未来在他的脑海中不断推演和交汇。
“我死之后,会有一位统领宗教的教宗。”
想到这里,长者目光深沉的看向修洛特。半晌,他才平静的开口。
“孩子,你说的这一切,都需要文字的法典。我想再听你说一次法典。”
淡淡的杀机迎面,修洛特心中凛然。他沉思许久,方才仔细的回复。
“墨西加社会需要宗教法典。法典的来源是神的启示,而非积累的判例。法典的特点是融入道德要求,规定信徒生活。”
“宗教法典的内容为三个方面:规定人与神的秩序,规定人与社会自然的秩序,规定人与自身的秩序。
人与神,便是敬神的礼仪仪式,对神灵的崇敬与奉献。这一点需要修改目前过于血腥和暴力的宗教仪式,保留其中美好的部分。
人与社会,便是指导社会的法规。刑法复仇,战争俘虏,饮食生活,借贷利息,婚姻关系,财产继承,还有通行的社会道德规范。
墨西加社会的死刑过多,或许可以适当减刑。市场的裁判权也要从商人手中收回,尤其是外国商人的自治权。财产的法律可以融合已有的法规,进一步精确化。
人与自然,便是规定渔猎采集,花园与动物园,圣山与圣湖。
人与自身,便是修身持戒,这一点与我们墨西加人恬淡寡欲的传统相似。但应该禁止血腥的赌博。”
在修洛特看来,墨西加社会民风质朴,重神轻生,戒律异常森严,百姓时时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判死的法规习俗数不胜数:通奸者死,偷窃者死,服装僭越等级者死,二次公开醉酒者死,法官受贿者死,商人欺诈者死,奴隶反抗者死,破坏宗教仪式者死,擅入圣山与圣湖者死...如此种种,非常类似于秦朝的严刑峻法。
而在法官监督下的赌博既井然有序,又毫无节制。无论是球戏还是豆子做的骰子,双方一旦开赌,常常赌上全部财产和身家性命,视死亡为游戏。这一切,都显示了初兴文明的灿烂与残酷。
倒是墨西加的奴隶保有足够的人身和财产权,也有机会依托主家而发达,类似于仆人更多,并不是完全的消耗品。
“总的来说,宗教法规的特点是神圣性,广泛性,和灵活性。它的地位至高无上,它规定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也随地区习俗和时代发展而不断的调整改变。”
长者微微沉吟,他咀嚼着神圣、广泛、灵活这三个概念,思考着神、社会、自然与人。好一会,他才缓缓点头。
“我的孩子,我们需要一本根本的教义,既作为宗教的指导,也作为法律的依据。”
修洛特认真点头,但是这明显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只能补充道。
“根本的教义是神启,可以作为原则性的综述。这是指向天空的参天树干,不必过于详细,要留下发挥的空间。
在根本之外,可以追加三项具体的法规来源:圣徒的训言,学者的推导,和祭司团的决议。这是庞大而灵活的树枝树叶,具体指导法规执行的细节。”
长者思索着修洛特提及的宗教法规。他需要一个具体的执行编纂者。两个人影在他心头的天平上不断起伏。最终,两个身影变成了三个。长者终于下了决断。
眼前又到了地下深处的石屋。雕塑般的卫队长轻松的发力,轰隆一声后,厚重的石门打开,一条青色的小蛇受惊吓般的窜入墙角,丢下一只衔在口中的青蛙。
“我的孩子,你到了。”长者面无表情。
修洛特默默走入蛇屋,用脚碰了一下地上的青蛙。青蛙微微动了动,却显然离死不远了。
轰隆一声,厚重的石门再次关闭,蛇屋中一片漆黑。不一会,小青蛇游走到少年身旁。它嘶嘶的轻声叫着,表达着对门外的不满。嗯,从小青蛇的表现来看,长者已经去的远了。
修洛特靠墙沉思。滑腻而柔软的触感再次从手腕传来,摇晃着,缠绕着,慢慢顺着手臂,钻入他温暖的胸膛,然后舒服的一动不动了。少年便叹了口气,和小青蛇一同沉沉睡着。
当长者回到宫殿的顶层,太阳已经西斜。残阳如血,染透远方的天空,也染透神灵的宫殿。长者看着夕阳,心中微微起伏。他坐在神灵的石座上,静静的等待着黑暗。在他身后,雕塑般的卫队长抱着命运的陶罐。
大神庙上,持续一天的祭司吟唱终于结束。总祭司团踩着凝固的鲜红,面色从容的走下石阶。祭司长老们相互告别,回去休息。一天的献祭足以让人疲惫,手臂发酸。乌格尔向克察尔微微行礼,便摇晃着离去。
克察尔微笑着,欣赏着天边的夕阳,渴望着明日的东升。他等待片刻。很快,一个忠诚的祭司从北方而来,双手托着一个滴血的木盒。
克察尔打开一看,一颗大好头颅,面容威严不甘,表情栩栩如生。看到故人,总祭司的笑容越发亲切。他随手合上木盒,便在战争祭司的簇拥下,径直往东方而去。
第一百章 探路
夕阳映照着白石的城市,在纯白的墙壁上变幻出绚丽的光影,如同尊贵者的命运。
在湖中都城的东侧,宫殿区的外围,有一幢红顶白墙的广阔府邸。这座府邸离都城东方的渡口很近。不过半日距离,就可以乘上独木舟,去往特斯科科湖东岸的特斯科科城。
府邸有着罕见的两层楼,超出了平民的规制。数十间屋舍殿堂整齐排列,庄严大气。朝南的居所宽敞明亮,装饰着黑曜石和火山岩的花纹,这是主人的房间。
主屋后面有与房屋等高的平台,摆放有石木的长凳,用于墨西加贵族喜爱的晒太阳和乘凉。而在府邸的角落,还有干草和泥灰铺盖的专门厕所,门口点燃着熏香。
此时,一个优雅俊逸的华服青年正斜躺在长凳之上,看着绚烂而易逝的夕阳,感慨着曾今的辉煌。他的脸上是温柔的忧郁,眸中是追忆的神采。
“墨西加人的国王即位,那是多么浩大而光荣的典礼!我在今日想起你,科约特,我伟大的父王。假使我又遇见了你,隔着悠长的岁月,伴着灿烂的晚霞,我又如何向您诉说?以沉默,以眼泪,以叹息...特斯科科逝去的荣耀,让我永远无法忘记。”
在青年身旁,有一位中年的武士。他的脸上满是坚毅。
“尊敬的国王,我们一定会重兴城邦,领导联盟!特诺奇蒂特兰人再次发生了残忍的内战,他们残酷的统治不会持续太久。老贼终会死去!”
听到武士的话,青年微微点头。随后,他庄重的坐起,眼中闪烁着精光。
“在外人面前,不要叫我国王,我现在只是亲王。”
中年武士一脸愤懑。他涨红了脸,压低了声音呼喊。
“特诺奇蒂特兰人不过是兴建联盟的三部之一。他们是流落岛上的野蛮部落,反乱宗主的不义叛臣,如何能与传承三百年的特斯科科人相比!我们是文化之邦,大图书馆内有千百年的木板壁画,历代国王的诗歌美丽胜过天下!当年我们没有屈服于特帕内克人,现在我们也不会屈服于特诺奇蒂特兰人!”
青年同样挺直了脊梁,面色肃穆而庄严。
“你说的对!我们终将再兴!时光对凡人一视同仁,再是不朽的太阳,也终将会死去。现在,叔父还掌握着城邦的八千武士。我们只要隐忍下去,就会等到未来的时机!”
说罢,两人对视良久,坚定的信念在眼中燃烧。
就在这时,一位侍从匆匆从大殿赶来。
“尊敬的亲王殿下,联盟的总祭司来访,正在大殿等候。请您前去相会。”
特斯科科亲王瞬间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化为忧郁温柔的青年。他向武士点点头,步伐稳重的往大殿而去。不一会,羽冠神装的总祭司就出现在眼前。他一手拿着神杖,一手托着红底的木盒。
“尊敬的比里尔亲王,禁食的王子殿下,以守护神的名义,向您致敬!”克察尔亲切的微笑着。
“尊敬的总祭司,阿科尔瓦的后裔向您致敬,欢迎您的到来!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比里尔亲王微微低头,向神的代言人表达敬意。
克察尔微微沉吟,随即一声叹息。
“我奉不朽的长者之命,来通知您一个不幸的消息。王叔特洛尔由于丢失粮道,导致奥托潘围城失败,罪不可赦。他心生愧疚,已经在即位典礼上自我献祭,承担了应有的罪责。这是他的首级。”
说着,克察尔是把红底的木盒交到比里尔手中。他的手上已被染得血红。
闻言,比里尔浑身颤抖。他艰难的打开木盒,看到叔父不甘而愤怒的面容。不过片刻,他就猛地把木盒合上,泪水溢满了眼眶。
很快,比里尔收起眼泪。他压抑着愤怒,面无表情的再次低头,向克察尔致谢。随后他回身,把木盒放在正殿中央的祭祀神台上。
借着这个动作,比里尔快速思索着应对。等他再次返身,脸上便又是满面的泪水。他仿佛控制不住身体,一下扑倒在石桌上,低头遮蔽住表情,便高声的“呜呜”痛哭。
克察尔同样面色悲痛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微微点头。比里尔亲王虽然才十八岁,倒是颇为伶俐。此时既不能面露太多愤慨,也不能过于隐忍,装作无事发生。痛哭倒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看来,比里尔亲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联姻对象。他也能制约阿维特国王。”克察尔心中念头百转,随即好言安慰。
“尊敬的亲王殿下,王叔特洛尔用崇高的自我献祭洗脱了所有的罪责。他即将回到太阳的神国,继续为了光明而战!殿下不必过于悲痛。长者也无意继续追责于您。”
克察尔微微一笑,面如春风。
“在神的国度,王叔特洛尔依然会祝福着您。听闻殿下尚未婚配,老朽有一个侄孙女,今年十四岁。她恬静素雅,尚未许人。不知殿下您是否有意,接受守护神的祝福,教导她特斯科科的诗歌?”
想到这里,克察尔心中一叹,克帕娜还是太不听话。她作为比里尔的正妻,才是门当户对。不过此时比里尔亲王正处在低谷。他应该也能够接受,迎娶自己的侄孙女作为正妻。
比里尔快速思索,对总祭司的示好有些意外和惊讶。他沉吟片刻,看来阿维特和总祭司之间确实有隙。既然向阿维特提亲不成,总祭司一系也确实是个上佳的联姻选择。只可惜不是嫡亲的孙女。
比里尔随即把眼泪一收,恭敬的向总祭司行礼:“总祭司愿意抬爱,当是王叔英灵的庇佑,那自然是极好的。等我将王叔厚礼归葬,就再次上门,请求花与鸟的情谊。”
克察尔亲切的微笑点头。他看着比里尔神情的变化,心中越发满意。
很快,有侍女送上鲜红的可可饮料。比里尔先饮尽一杯,表示武士的祝福。随即问道:“总祭司阁下,这是特斯科科特制的可可,您是否也要尝一杯?”
克察尔看了眼混杂不知名香料的可可,微微一笑。作为用毒的药剂学大师,他又怎么会喝来历不明的饮料。更何况不久前,他才奉长者之命,献祭了王叔特洛尔。
“感谢殿下的情谊。不过作为祭司,我们只喝神赐的圣水,无法体会可可的神韵。若是殿下有意,下次可以给您带些大神庙的圣水品尝。那是神灵之物,实在美妙至极。”
比里尔笑着感谢。两人于是言笑晏晏的交谈着,旁边是底部鲜红的木盒。盒子中,是特洛尔安静倾听的头颅。
片刻后,比里尔亲王恭送总祭司克察尔出门。
“王叔的首级先由您祭拜,让他的灵魂升入神国深处。等两日之后,我会再来,取走尊贵者的首级。”
比里尔脸色一暗,点头称是。
两人依依惜别。随后,比里尔转身回到大殿。在闻讯赶来的中年武士面前,他拔出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臂,再次痛哭流涕。
“我挚爱的叔父,您无端受戮,我的心痛如刀割!不死的老贼,连最后的兵权也不放过,我誓不与你共存!”
中年的武士也泪流满面。他强忍着悲痛:“国王,我们是否应该立刻启程,回到特斯科科城,发动武士和民兵,以防万一?”
比里尔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武士们都不在手中,起兵毫无胜算。老贼既然派遣克察尔试探与我,想来没有杀心。克察尔愿意与我结亲,便也证实了此意。
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戮大将,已经会有贵族不满。更何况,在没有任何罪名的情况下杀戮亲王?老贼不会做鲁莽之举。等我们祭祀完王叔,交还首级,再渡湖东归吧”
中年武士便点头敬服。随后侍女送上花朵,两人便一同向特洛尔的首级致哀,把花朵环绕在首级周围。他们吟诵着祭祀的诗歌,用鲜花与鲜红,送别逝去的灵魂。
离开亲王府,在战争祭司的护卫下,克察尔径直往首席宫殿而去。长者的吩咐都已经完成,他的计划也稳步实行。现在唯一的担忧,便是修特尔家那个宿慧的孩子。大祭司修特尔一定在日夜兼程赶来的路上,说不定已经到了都城。
“不能再拖下去,迟则生变。”宫殿外,克察尔看着白墙上变幻的光影。夕阳刚刚落下,那光影便化为黑暗,一如尊贵者的命运。
总祭司踏上漫长的石阶,步入篝火与烛火的大厅。长者安静的坐在石座上,看向西方黑暗的天空,背后是雕塑般的卫队长。
“尊敬的长者,即位典礼已经完成。内萨瓦尔家的特洛尔已被献祭,首级交给了比里尔亲王祭拜。按照礼仪,等两日之后,灵魂升入神国,便可以传首三军。”
克察尔面带微笑,恭敬的跪下,行礼致意。
长者微微点头。
“克察尔,你辛苦了。内萨瓦尔家的比里尔怎么样?”
克察尔稍稍沉吟,就开口保下比里尔。
“比里尔亲王毕竟年轻。他开始有些激愤,随后在我的劝说下,认识到王叔的罪责,便一直伤心哭泣。以我看来,他还是个孩子,没有学会隐忍,但是也不愚蠢。”
长者再次微微点头。他静静的看着克察尔,目光中似乎看透了一切。
克察尔稍稍抬起头,看着长者的表情。沉默许久,他才再次跪下,行礼询问。
“尊敬的长者,文字的事情怎么安排?”
烛火明灭,篝火跳跃。长者微微垂下眼眸。随即,他缓缓站起,往神灵的走廊而去。
“克察尔,你追随我已经三十年了吧?”
克察尔保持着跪下的姿态。他抬头看着长者的背影,背影被烛光拉的修长,把阴影投入他的眼眸。
“是的,长者。三十年了,我从祭司毕业,就投入您的麾下。跟随着您,努力把每一件事做好。”克察尔继续恭敬的回答,心中产生一丝不妙的预感。
“是啊,我的孩子。从第一次你进入蛇屋,徒手捏死响尾蛇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个身手,反应,决心都一等一的孩子。后来你随长兄出征,刺杀南方的城邦领袖,又向我请教药剂,我便更加欣赏你。自长兄死后,我把你任命为总祭司,这十三年里,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长者的语气带着感慨。他的情绪微微起伏,罕见的说了许多。说完后,他已经步入了黑暗狭窄的神灵走廊,在卫士们的重重保卫之下。然后,黑暗中,长者的声音幽幽飘来。
“克察尔,我能再次要求你一件事吗?”
克察尔看着长者远去的身影,听着长者请求的语气,不妙的预感在心中越发升腾。他努力保持着微笑,左手握紧了镀铜的神杖,右手探入了怀中,握住了淬毒的匕首。
“尊敬的长者,愿意为您效死!”
长者终于转过身。他远远的看向克察尔,迎着微弱的烛光,面无表情。
“那好。我的孩子,我的生命离神国已经不远了。你能帮我,先去神国探下路吗?”
克察尔惊骇欲绝。他猛地起身,一手神杖,一手匕首,便往长者奋力冲去。
第一百零一章 命运
清风吹动大殿的篝火,摇曳着离去的光影,也昏暗着最后的人心。
克察尔起身前冲,还未迈出两步,一个高大的阴影就迎面而来,稳稳挡住前路。他立时毫不犹豫的挥动铜杖,砸向卫队长的太阳穴处。
卫队长神色平淡,左手依然抱着陶罐。他迅捷的小步前进,划动右手铜斧的钝刃,灵巧的砸在克察尔的左手腕间。总祭司便吃痛的偏腕松手,神杖叮当作响,落地滚开。
克察尔面色一狠,右手翻转前突,刺向卫队长的小腹。卫队长再次灵巧的转动铜斧。又是当的一声,铜面正正的挡住黑曜石匕首的尖刃。前后不过眨眼功夫,左右又是两个卫士逼来,命运就此注定。
总祭司面容狰狞。眼看再无突破的机会,他便退回一步,高举右手,奋力往走廊一掷。幽蓝的匕首就划过一道迅疾的弧线,往长者嗖的射去。
长者面色平静,毫无波澜。旁边的卫士抬手举盾,匕首就砰的一声弹开,叮当落地。克察尔立刻转身,奔向神杖。他一个猛扑倒地,抓住最后的武器,拧开杖顶的铜饰,就要抽出吹箭射击。
卫队长稳步赶来。他只是一个轻巧的踢击,吹箭就砰的飞远。克察尔仍不放弃的抱住卫队长的腿,双手用力晃动,想要摔倒眼前的雕塑。卫队长微微沉下身来,犹如足上生根,腿上纹丝不动。
看着这一切,长者幽幽一叹。他的声音遥远而平静。
“克察尔,我的孩子,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当清楚,结局早已注定。便留下最后一份体面吧!也给你的家族,留下一条后路。”
闻言,克察尔浑身一颤。他终于停下动作,脸色惨白的看向长者。
“我的家族...”
长者平静的点头,温和的看向克察尔。
“我的孩子,你放心的去吧。很快的,不会有一点痛苦。”
神灵的意志从来无法更改。卫队长终于打开命运的陶罐。他取出一瓶淡绿色的药剂,递给脚下的克察尔。
克察尔惨笑两声。他颤抖的接过药剂,打开封盖就要喝下,却又不甘的看向长者。
“为什么?!”
长者没有回答,只是平静的转过身去。
看着那高大如山的背影,克察尔终于绝望。他仰着头,手腕颤抖的把药剂倒入喉中,不甘的接受命运。
淡绿的药剂泼洒出来许多,剩下的却足以打开神国的大门。很快,总祭司无法抑制的浑身颤抖,面露奇异而真诚的笑容。然后他温柔的斜斜倒地,连手中的陶瓶都没有碎摔。接着,地上的克察尔又继续手舞足蹈了几秒,就满面笑容的扑地,一动不动了。
卫队长蹲下身,先是探了探克察尔的鼻息,接着又翻开眼皮看看瞳孔。随后,他肃立回身,向长者点头确认。
长者这才缓步而来。他走到克察尔的尸体旁,无声看了许久,才轻声自语。
“我的孩子,你放心。很快,很多人,会陪你一起上路。”
接着,长者轻轻摇动手中的铃铛。几名首席大臣卫士便迅速赶来,单膝跪下行礼。他们的目光一瞬不瞬,没有看向地上的克察尔一眼。
“卫队何在?”长者平静发问。
“五百卫队已经控制了亲王府周边和去往特斯科科的港口。”
为首的卫士恭敬回复。
“家族武士呢?”
“三千王室家族武士参加过典礼,现在在宫殿区驻扎。”
“都城武士?”
“以典礼的名义,一万都城武士已经集结在四个军械库。”
“贵族战团?”
“奉您的命令,祭祀结束后,猛虎和雄鹰战士们都在神殿区宴饮,阿维特国王也在。”
长者终于点头。他威严的下令,潜藏已久的锋芒再次毕露。那平淡的话语中,意志如铁,冷漠如冰!
“调动卫队,抓捕特斯科科亲王,反抗者死。调动家族武士,抓捕特斯科科一系的高级祭司和大贵族,反抗者死。调动都城武士,以典礼的名义戒严全城,封锁所有港口。调动贵族战团,在东军械库集结,整装待发。通知阿维特国王:安心呆在府邸,一切与他无关。”
长者面无表情,漠视着血与火的到来。他继续平静的说道。
“召唤等待的修特尔,我要见他。召唤乌格尔,在外等候。”
卫士们整齐的低头行礼,随即疾步而去。时隔多年,使者们再一次从首席宫殿出发,沿着专门的通道去往大神庙。然后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去往所有都城武力集中的地方。
长者缓缓的走回大殿中央,安坐在神灵的石座上。他微微阖上双眼,克察尔便躺在不远处,笑容宛如睡着。卫队长则抱着陶罐,凝固的守在旁边。大殿中再次落针可闻。
过了不久,走廊中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与卫士们明显不同。长者微微睁眼,大祭司修特尔穿着庄严的神装,空着手匆匆而来。
修特尔急切的踏入大殿。他双膝跪下,大礼参拜,黑曜石的神冠低垂。接着,他正要张口请求,却猛地停住。地面上,克察尔的笑容就在眼前。
大祭司怔怔的看着前方。相识数十年的老伙计,纷争十几年的老对手,此时平静的睡在地上,面容喜悦而安宁。他曾计划过许多次,再见时该如何争斗,今晚又该如何辩驳。却想不到,对方已经回归神国。
修特尔的心中先是一喜,随即深深的寒意涌来。他便再次低头行礼,不发一言,汗水慢慢浸湿了后背。
长者平静的看向大祭司。好些年未见,小修特尔也苍老了许多。过了良久,长者才缓缓开口。
“修特尔,我知道你找我做什么。前两天不便见你。现在见了,也无需多言。你的孙子是个好孩子。为了他,你得舍了大祭司团的位置,到都城来。是时候,让联盟的两大祭司团再次合一了。”
听到长者的话,修特尔心中震撼,念头百转。他微微抬头看着长者,神情变幻。数十年的心血和十多年的孙子在心头左右衡量。随即,他一声长叹,命运已经注定,自己本就没有选择。
“尊敬的长者,遵从您的旨意。”修特尔面色惨白。他取下头上的神冠,露出花白的头发,神色间又多了几分解脱。
“我这就交出大祭司团,还望您放过修洛特那个孩子。”
长者仔细的打量着修特尔。过去的记忆渐渐重合,变成眼前苍老的少年。过了许久,他才微微点头。
“修特尔,你的孙子是个好孩子。合并之后,十二人祭司团就交给你了。当大祭司也好,当总祭司也行,你自己决定。”
听到长者的任命,修特尔微微抬头。他先是稍微喜悦,随后心中苦笑,继而一声叹息。
“长者如果还在,都城的总祭司其实没什么意义。长者如果不在,也无人能压制于我。我能否活过长者?恐怕还是未知数。要真是活过长者?说不得又是一杯毒酒...”
无论如何,此时他只能再次行礼,恭敬的接受命运。
长者依然平静的决定着帝国大事。
“以后,乌格尔是你的副手。合并是小事,就交给他。宗教法规才是大事。”
闻言,修特尔看着长者,目光中带着询问。
“你要编一部根本的宗教典籍,指导墨西加人的未来。具体的内容,等你和和那孩子商议后,就会明白。有拿不准的,就来问我。记住,舍了你的羽蛇神,化到守护神里。”
“你受到我兄长影响太深,总想着用羽蛇神团结诸部。但是,融合其他族群决不能妥协。出头的杂草总要犁一遍,把根系拔的干净,后面的玉米才能长得好。须有圣血献祭,大地才能新生。”
“其实克察尔才最懂我,可惜他毕竟到头了。思来想去,你家孩子还是价值高些,便舍了他。你就呆在都城,顺便庇护着那孩子,省的不经意间死了。”
今晚的长者与平日不同。他心绪微微起伏,又一次说了许多。
修特尔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把长者的每个字记在心中。然后点头应是。
长者沉吟片刻,随即平静问道。
“修特尔,特奥蒂瓦坎的军团离都城还有多远?”
听到这里,修特尔扑通一声跪倒。他伏下花白的头,匍匐在地。
“尊敬的长者,特奥蒂瓦坎的军团只是为了瞻仰国王的即位典礼...”
“还有多远?”
“...半日。”修特尔艰难的回复道。
长者微微颔首。
“和我预料的差不多。你现在回去传令,把特奥蒂瓦坎的军团带往特斯科科城外。明日一早,和都城的大军同时发动。以即位典礼的名义,我已经安排了人手开门。处理杂草,还是要城邦军团来做,更加方便干净。”
修特尔心中一震。他抬头看向长者。
“特斯科科城?处理杂草?”
长者神色平静的点头。
“现在的时候正好。西边的南瓜太小,无关紧要。东边的菜豆熟了,就该拔掉。墨西加人,只要最高的玉米。”
修洛特低头沉思。片刻后,他默然行礼受命。
长者又看了修特尔片刻,便轻轻摆手。
“修特尔,你下去。明天处理的干净一些。那孩子的心性不错,可以托付大事,就让他在这再呆一天。明天的事情,我们老家伙背了,孩子们都不要沾手。”
一位卫士随即上前引路,修特尔便双手捧着神冠,倒退着离开。他的后背已然湿透,身上又冷又热,心中却平静下来。这一次,他的脚步无声。
长者向侍卫挥挥手,再次阖上双眼。今天的消耗实在太大,疲惫一阵阵的涌来,岁月毕竟不饶人。
休憩了片刻后,长者再次睁开眼睛。眼前已是微胖的乌格尔。他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汗流浃背,旁边是克察尔凝固的微笑。
长者看了乌格尔几眼,平静的吩咐道。
“乌格尔,不要抖了,你还有时间。两大祭司团要合并,修特尔为主,你为副。修特尔要编宗教典籍,合并的事就都交给你。”
“今晚和明天要除掉特斯科科一系。你去召集祭司,安抚人心。告诉大家,特斯科科亲王不满特洛尔之死,毒害总祭司克察尔,意图谋反,罪不容恕。特拉科潘亲王没有参与,让他安心自守。其他各级贵族不知者无罪。如果他们不放心,你便照常收他们的贿赂。”
听到这里,乌格尔心中骇然。他用力的磕头,在地面上砸出砰砰的响声。
“尊敬的长者,我这就把以前收的贿赂退还回去...”
“乌格尔,抬头。”长者平淡的注视着。
乌格尔立时停下。他微微抬头,对上长者不含感情的目光,心中一阵阵发冷。
“按我说的做。贵族们不稳的就关起来,但不要杀人。你还有时间,以后多学些典籍。”
乌格尔小心的确认了长者的目光。随即恭敬行礼,颤抖着接受命运。
“你下去。我乏了。把克察尔的尸体带出去。安置好,让贵族们能够看到。他中的毒是特斯科科人的笑死藤水。你说给贵族们听,别记错。”
乌格尔再次磕头致意。他脚步发软的倒退着离开。两个卫士抬着克察尔的尸体,如同没有感情的陶俑,静静跟在旁边。
安排完了一切,长者终于阖上双眼,靠着石座休息。卫队长在石座上铺了美洲虎皮,给长者身上盖了鸭绒毯子。然后把篝火移动到石座的背面。
长者便在温暖的黑暗中,无声的静静睡着。在梦里,他见到了久别的长兄,还有特斯科科的诗人国王,逝去的挚友科约特。三位元帅携手厮杀,击破特帕内克人的军阵,攻陷他们的都城。然后在特帕内克人燃烧的神庙前,战友和兄弟们欢饮达旦,肝胆相照。
长兄跳起勇猛的战舞,他吹奏着绚丽的竹笛。科约特便高声的唱起诗歌:
“那今日盛放的花朵,踏在武士的脚下。
那坚守顽抗的敌人,明日已化为尘埃。
虽然有巨石的坚固,却无物可及永恒。
我们喜悦着今日的幸福,忘记痛苦在明日到来!
片刻荣华,必将如梦幻般消逝。
人类渺茫,又如何赢得过时间?
唯有凋零,被我们珍视的万物呵~~”
睡梦中,长者微微一笑。是啊,此生唯有凋零,再见怕是无言。篝火闪烁间,照亮了长者的头发,却是已然全白。
在长者的脚下,乌格尔走出首席大臣的宫殿。他长舒一口气,如同走出死神的国度。接着,他用袖子擦拭满头的汗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原来这衣服已经潮透了。
乌格尔转过身,身后的卫士也停下。他看着克察尔宁静的笑容,先是幽幽叹息,又快意一笑。最后还是忍不住低下头,对克察尔轻声说到。
“老家伙,你威风了这么多年,处处压我一头,也不过是这么个下场!聪明的白鹭被献祭给神灵,蠢笨的火鸡倒活的长久。我确实是不可雕琢的朽木啊,但我还有时间,你呢?我宁愿既贪且蠢,做一根毫无威胁的朽木,快活度日便好!”
说到这,乌格尔再次得意一笑。随即,他晃动着微胖的身躯,笑着往祭司的神庙群而去。在他身后,克察尔安静无言。
第一百零二章 血色与株连
太阳西去,留下深邃而隐秘的黑夜。在笼罩半个世界的黑夜下,是整个美洲大陆上最明亮的万家篝火,今夜不眠的湖中都城。
盛大的即位典礼刚刚结束。都城的宫殿区内,贵族们点燃熏香,聚集宴饮,歌舞吟诗。社区的平民们则点起火把,聚集着祈祷祝福。而在闪烁星光的特斯科科湖岸,在摇曳的独木舟上,是幽会的青年男女。他们相拥着,私语着,看向中世纪夜空中,璀璨的银河。
星光点亮道路。数十名首席大臣的使者面色肃穆,从隐秘的的小路中穿行而去。过了不久,如同猛兽从丛林中醒来,整个都城逐渐安静,灯火依次熄灭。秋风中满是肃杀,带来未知的恐惧。
一队队的武士从帝国的军械库涌出。他们披坚执锐,封锁关键的道路、桥梁和港口,控制岸边的小舟,禁止行人通行出城。青年男女们受到惊吓,被驱赶到最近的房屋。武士们带着些许疑惑,防备着“特斯科科亲王的叛乱”。
在宫殿区边缘的亲王府,比里尔从酣睡中被摇醒。他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看到中年武士焦急的面容。祭拜叔父特洛尔之后,他心中郁郁,喝了些酒。一边怀念着往昔的光荣,一边在夜风中沉沉睡去。
睡梦中,是万众瞩目的父亲,然后又变成万众瞩目的自己,站在雄伟的大神庙上,环顾着脚下的都城。这样的梦,又预示着什么呢?
“国王,大事不好!我们被大股军队包围了!外面的敌人已经破门而入,王府内只有一百武士,守不住的!快起来,我们突围!”
中年武士焦急的大喊,伴随着兵刃交击的脆响,和临死前低沉的哀嚎。
比里尔猛地清醒过来。他跳下床,微微踉跄了一下,一把扯去华丽的王服。套上朴素的棉甲。
“敌人是谁?有多少?”比里尔接过武士递过来的盾牌和战棍,冷静的问道。
“敌人的装备非常精良,有铜斧和皮甲。武艺异常精湛,是绝对的精锐。不是王室禁卫就是神庙卫队!数量很多,具体不知道,但比我们多得多。”
中年武士的脸色凝重。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比里尔一个箭步冲出华丽的主屋,中年武士紧随其后。他登上乘凉的天台,环顾四视。皮甲铜斧的敌人翻过石墙,破开木门,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目光所及之处,王府的守卫节节败退。
对方的武士面无表情。他们如同挥动铜斧的木偶,大力的斩破守卫的胸膛,无情的割断伤者的喉咙,完全封锁了所有的通道。
比里尔心下悲凉。他想起傍晚时,中年武士连夜东归的建议,想起总祭司联姻的建议,愤怒的对着夜空咆哮:“克察尔,你竟敢骗我!”
“嗖、嗖、嗖”。数十只利箭闻声而来,装备特拉斯卡拉弓的弓手们早就等待多时。
一个人影猛地挡在前方。比里尔踉跄着坐倒在地。他的手臂和大腿各中了一箭,鲜血流淌。但他无暇顾忌自己的伤口,只是托住倒下的中年武士,真正的泪如泉涌。
中年武士身中十多箭,大部分只是浅浅穿透皮甲,扎出一个个血口。唯有致命的一箭,破开皮甲直入胸膛两寸,割破心脏和动脉,造成急剧的内出血。
“特斯科科...”中年武士嘴唇张开,只来得及说出微弱的半句话,就遗憾的睁大眼睛,看着比里尔一动不动了。
远处,手握长弓的壮年武士微微点头。这种弓确实不错,百步之内,射杀皮甲武士。
天台上,比里尔哭泣着,愤怒着,在继续袭来的箭雨下躲避着。不过一刻钟,抵抗者皆死。数十名铜斧武士就登上天台,低垂着滴血的铜斧,把他团团围住。
“我是特斯科科的亲王,三城联盟的开创者之子!你们怎敢无端加害于我?”比里尔冲着包围的武士大喊。他俊逸的面容已经满是扭曲。
“特斯科科亲王,投降吧。你毒害总祭司,意图叛乱,罪不容赦。只有献祭给伟大的神灵,才能洗脱无边的罪责!”使者庄严的宣判着。
闻言,比里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威严的使者。
“毒害总祭司?...”
震惊了足足十多秒,比里尔这才明白了些什么。他绝望的对着大神庙的方向吼道:“老贼狠毒!竟然...”
使者用力挥手,武士们已经一拥而上。他们用铜斧的钝刃把特斯科科亲王击倒,用剑麻绳捆绑双手,然后往口中塞上麻布,就这样拖曳着带往大神庙。王府内只留下一地的尸体,还有大殿神台上,特洛尔死不瞑目的首级。
针对特斯科科一系的抓捕在都城各地同时展开。王室的家族武士们闯入正在宴饮的贵族聚会。他们不分等级,毫不留情的抓走特斯科科的军功贵族、世袭贵族,乃至荣耀贵族。这些贵族前来参加新王的即位典礼,宴会正酣。此时事发突然,全被一股脑的带走。
随后,大神庙的祭司带着乌格尔的命令而来,宣布“特斯科科亲王的罪行”。祭司们安抚着王都和特拉科潘的贵族,邀请他们前往神殿区的祭司宫殿,祭拜总祭司克察尔,送别尊贵者的灵魂。
神殿区的两千贵族战团早已被集中控制。来自特斯科科的数百武士先被剔除出来,暂时看押。使者宣布了“讨伐特斯科科叛军的命令”。
军功贵族们面露不安,鼓噪不出。随即更多的王室军官赶到,这才弹压下贵族战团的喧闹。又过了两个小时,五千都城武士听令而来,压制贵族战团,七千大军才陆续开拔。他们在港口乘坐早已调集的舟师水军,在月下连夜行船。船队便往特斯科科湖东岸,数十里外的特斯科科城而去。
阿维特在使者的引领下返回蒙特苏马宫。他先让侍卫把礼物带给女儿。然后,在正殿昏暗的篝火下,他和吉利姆相对无言。
半晌,吉利姆恭敬行礼,庄重的汇报。
“根据最新的情报,总祭司克察尔已死,特斯科科亲王意图谋反,长者调兵镇压。”
阿维特微微点头,随即又摇头,特斯科科亲王不可能在此时谋反。
“这件事太过蹊跷,究竟发生了什么?”
吉利姆微微沉吟,压低声音开口。
“局面都在长者的控制之下,特斯科科一系毫无防备,这必然是长者的谋划。”
阿维特微微惊讶。
“你是说...克察尔之死?”
吉利姆谨慎的点头。
“长者为何如此?!”
“那得看修洛特殿下,究竟和长者说了什么。”
吉利姆恭敬的行礼作答,意味深长。
同一时间,在漆黑的蛇屋中。修洛特被突然的喧哗惊醒。他有些茫然,小心的拨开小青蛇缠绕在脖子上的尾巴。随后,他把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倾听。隐约间有高声的呐喊和呼号。大概两刻钟后,喧哗的声音渐渐平息。黑夜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修洛特皱紧了眉头。他有些担心阿维特,还有许久没见的阿丽莎。随即他走到石门口,对外面的卫士高喊询问。卫士们始终沉默着,不做任何回应。
修洛特再一次靠着墙,注视着眼前的黑暗。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担心着所爱的人们。无声与黑暗让人烦躁,渐渐又让人沉睡。小青蛇换了个姿势,缠绕在他的腰腹上。像是围了一条丝被,滑滑软软的还算舒服。少年便用手托着脑袋,在沉思中睡着。
这一觉就是第二天上午。此时一日两顿,早饭便在九时左右。石门被轰隆的打开,早饭是玉米饼和黑豆泥。侍卫同样不和修洛特做任何交流,留下食物后立刻离开。少年便咀嚼着尚且温热的面饼,思绪飘荡在远方。
此时,东方数十里之外,以庆典的名义,特斯科科的城门轰然打开。
大批的内应早已准备多时,接引联盟的大军入城。七千王都武士从西门而入,四千圣城武士从北门扑来,特斯科科的千余驻防武士毫无防备,束手缴械投降。随即,城门和街道都被控制。王都武士负责弹压,圣城武士直接破门而入,抓捕特斯科科的王室、贵族和祭司。
传承数百年的王室和大贵族们颤抖着,服从着,哭泣着,愤怒着,抵抗着,战斗着,却无法改变长者定下的命运。顽抗者化为灰烬,投降者被抓捕俘虏。事发突然,实力悬殊,哭泣与怒吼都无意义。
用过早饭,修洛特打起精神。他先是回忆了三个小时的宗教教义,然后又思考了两个小时的经济调查,最后胡乱的想了两个小时的军事改革。下午四时,便又到了晚饭的时候。晚饭丰盛的出乎意料,火鸡腿,炖兔肉,玉米馅饼,还有蘑菇番茄汤。
修洛特想起家乡的习俗,心惊胆战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对了,墨西加人也有类似的习惯。他呆呆的发了会神,恐惧片刻,随后武士的意志占了上风。他便放开坐下,开怀大吃。
“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嗯,马上我就要十四岁了。”少年胡思乱想着,强作豪迈,压抑住内心的不安,一口把蘑菇汤饮尽。随后撕了一条兔子腿给小青蛇。小青蛇嫌弃的闻了闻熟肉,就摇摆着离少年而去。它要潜入水道,捕捉美味的小动物。
与此同时,在特斯科科湖东岸。数以千计的王室和贵族子弟们惶恐不安,被全副武装的武士们押解着,登上独木舟。他们空着肚子,赤着双手,瑟瑟发抖着,往湖中都城而去。他们已经知道“特斯科科亲王的叛乱”,却不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命运究竟如何。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这一夜,修洛特睡得很不踏实。他想到父祖、好友、属下和爱人,想到严格的自我训练,废寝忘食的技术研究,想到自己宏伟的未来计划。
黑夜让人脆弱,少年忍不住悲从心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古人诚不欺我!”无意中,他已经带入了诸葛军师的心境。
这时候,小青蛇终于从地下姗姗而来。它在修洛特的衣服上扭了扭,除去水迹,随即毫不客气的缠绕住少年的脖子,再次摆出一个舒服的“?”号。修洛特莫名踏实了许多,又一次沉沉睡去。
这一夜是如此漫长难熬,有很多人无法入睡。
当石门再次打开,修洛特警觉的坐起,小青蛇再次无影无踪。烛光从门外投入,照亮长者平静的面容,还有抱着陶罐的卫队长。
长者没有说话。他看着少年的表情,微不可见的笑容一闪而逝。随即他做了个手势,就转身而去。
修洛特悲壮的跟随其后,穿过漫长的斜道,穿过神灵的走廊,再次来到宫殿的窗前。
在骤然的光明下,修洛特努力适应着,仔细看清前方。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熟悉,聚集的贵族和武士,献祭的祭司长老。天地间一片肃穆,只是没有了欢庆的歌声。
一个俊逸的青年痴痴笑着,第一个登上高耸的战神殿。祭司的吟唱声再次响起。
“罪恶的特斯科科亲王比里尔,去往战神的国度!他将用神圣的牺牲献祭,洗脱冒犯神灵和国王的罪责!”
这是一个异常熟悉,却又许久未听到的声音。修洛特吃惊的眺望,这才发现,那个一身最高祭司服,高举黑曜石匕首的祭司,竟然是自己的祖父!他再仔细环顾,却找不到克察尔的身影。
修洛特震惊的看向长者,长者平静的点头。
“我的孩子,特斯科科亲王毒害了克察尔,你的祖父现在是新的总祭司。”
战神殿前,比里尔万众瞩目,站在雄伟的大神庙顶端,环顾着脚下的都城。原来,这就是梦的昭示...他惨笑片刻,就被祭司长老们按在牺牲石上。随即身体分离,滚落石阶。
在比里尔身后,是特斯科科所有的亲王血脉,百年传承,足有五百多人。接着是四百多大贵族子弟,最后是数十名小贵族家主。他们被灌上麻药,手足酸软,身体涂抹上献祭的蓝色,一个接一个,送上战神殿。灵魂回归神国,躯体滚落尘埃。
这一次,不需要询问姓名。因为他们的姓名,早已经是联盟历史的一部分。曾经绽放顶端,如今一夕凋零。
今天的献祭没有欢呼。大神庙下的贵族们面色凝重,心中震颤。这与献祭敌人的贵族,感受截然不同。台上的这些人,前日还在和自己欢庆饮酒,高居众人之上,今日就送上祭台,如何不让人恐惧!
那些荣耀的名字,甚至比联盟的历史还要漫长,是每一个墨西加贵族都必须熟记的真正权贵。而现在,就在众人的面前,一位亲王,两位荣耀贵族,近十名世袭贵族,就要永远的绝嗣,传承断绝,消失在神灵眼前!
这是联盟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型清洗。虽然特斯科科亲王一时激愤,毒杀总祭司,罪不容赦。却又何需株连至此!
如果不是都城已被封锁,贵族们被王室武士严密监管,恐怕大小贵族们早就纷纷逃离,回到封地发动武士自保了。
这其中,尤其以特拉科潘亲王最为忐忑。他两次便装出逃,都被长者卫队拦截。随后他重金贿赂乌格尔,这才得到点拨,前去求见长者。在长者冷漠的目光下,亲王主动交出了六千特拉科潘武士的管理权,还有供养部分武士的奇南帕。
长者这才温和的点头,好言宽慰。赏赐亲王象征身份的权杖,表示信任的王符,并把总祭司的侄孙女许配与他。特拉科潘亲王这才心中稍安。
在众人看不到的监牢深处,数十名特斯科科的高级祭司被秘密处死。他们大多都有着亲王和大贵族的血脉,把持神权妨碍改革。而在最大的监牢中,关押着一千多特斯科科小贵族子弟和贵族战团。这些精锐的贵族武士们并不在清洗的范畴内,长者留着他们另有用处。
长者平静的看着染红的大神庙。他的眼中倒映着血色,古井无波。他的目光微微偏转,所到处,大小贵族低头肃穆,噤若寒蝉。只是再不见了发自内心的崇敬与顺从。
长者心中叹息。这些天不断有大贵族求见,请求长者赦免特斯科科亲王,不要株连太广。虽然在长者的威势下,大小贵族们都再次俯首帖耳,但人心已经消耗过甚。
整个特斯科科湖区,一共也不过两个亲王,二十家荣耀贵族,一百多世袭贵族而已。这一次清洗彻底铲除了特斯科科一系,族灭了宗教最保守的部分贵族和祭司,收回大量的土地财产。同时威慑了大贵族们,给宗教改革扫清了障碍。
但他的威望已经用尽了。贵族们被压制在叛乱的边缘,至少数年内,不能再剥夺他们的利益。甚至,联盟要尽快的准备下一场战争,用战争的胜利,提高中枢的威望,以敌人的血肉,喂养贵族的忠诚。
这时候,修洛特终于平复了心情。他表情严肃的看向长者,不知如何开口。
长者面无波澜。他缓缓的说道。
“我的孩子,第一窝老鼠已经除了。你要帮助修特尔编纂宗教典籍,明确法典。你要整理文字,教授祭司学徒。你要做好准备,造更多的长弓。明年秋收之后,联盟将再次发兵。”
修洛特低下头。秋风吹动了他的长发,也带来了隐隐的血腥。
献祭特斯科科亲王血脉,收回特拉科潘的军队管理权,从此首都的五万武士便只有一个归属。再不会像历史上一样,在西班牙人到来之时,亲王叛乱,联盟爆发内战。这是用一千大贵族的鲜血,铺砌出下一级前进的石阶。
时代的发展需要生命的燃料,还需要驾驭方向的驭手,行驶向更强大的未来。这次的清洗是在剥夺统治阶级的利益,消除潜在隐患,集中权力和土地,预备宗教改革。如果没有绝对的威望,是万万行不来的。长者如此选择,就是放弃了自己的身后名。
想通此处,修洛特面对长者,真心实意的行礼,肃然沉声领命!
第一百零三章 后续的消息:平民、贵族和祭司
十二月的风带来凛然的寒意,十二月的都城是冰凉的血色。
从新王阿维特索特尔即位以来,联盟的局势剧烈变幻,太多震撼的消息纷至沓来,如同战神再次登临蛇山,将诸神斩落尘埃。即使现在,都城已经解除了封锁,人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对于湖中都城的平民来说,最让人震撼的消息,便是在新王登基的那一夜,特斯科科亲王毒害总祭司,意图谋反。随即王室武士们出动,平定叛乱,镇压了特斯科科城邦的贵族。
社区的祭司们解释道:总祭司献祭了战败的王叔特洛尔,然后把首级送回给特斯科科亲王。亲王怀恨在心,就在可可中给总祭司下毒,然后反叛联盟,要毁灭美丽的湖中都城。不朽的长者洞悉了这一切,及时出面,拯救联盟于危急之中。然后,长者仁慈又威严的将叛乱者献祭,让他们能够洗脱罪责,获得神的原谅。
而在小道传言中,总祭司服用了特斯科科城邦的奇异药水,狂笑整夜不停舞蹈,思如泉涌诗歌不断,然后含笑而死。这种死法充满了唯美与诗意,让许多都城居民心生向往,真不愧是诗歌传承的特斯科科王室啊!
纵然联盟的上层暗流汹涌,平民的世界依然古井无波,生活总要正常继续。
蛇屋的静思让修洛特想了很多。往事一件件在眼前浮现,又一件件随风逝去。这些天找到空闲,他便让老木匠库奥德引路,去库索拉的家里探望。那是第一个为自己而死的武士。
库索拉的家有些远,在都城西边偏僻的社区。墙壁是泥石混筑,屋顶是木梁树枝,外面再加上烘烤成型的泥瓦。这边的房屋都是以家族为单位,内外有八九间整齐排布的屋舍。然后数十人居住在一起,衣食住行工作都由家族长老分配。
平民的家族只有抱团,方能供养起一两个顶立家门的武士。
在家族长老的恭敬陪伴下,修洛特进入到库索拉的屋子。他的屋子不大,一位衣着朴素的妇人正在照料一个一两岁大的男孩。孩子咯咯笑着,推着手里的木质独轮小车。
是的,早在数百年前,玛雅人就发明了车轮,并且把它做成小巧的玩具。墨西加城邦有小巧的独轮车,平衡的双轮车,还有符合天文的三轮车,在中心广场上售卖。然而,车子始终无法从玩具中走出,变成真正实用的工具。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轮子。轮子必须用硬木制作,保证耐磨。同时不能是一块圆木板,必须是空心的圆环加上辐条。耐磨性和精巧性意味着繁复的加工过程,而在石器时代,加工一个轮子的成本高的可怕,甚至要损耗许多套石器工具。这些工具也需要大量人工来制造。
即使加工成型,又会遇到另一个问题,缺乏金属来加固轮子。观察中世纪的车轮,就会发现有大量的金属钉固定在车轮圆环的内外,保证车轮稳固不会散架。如果没有加固的钉子,纯粹用木头连接,轮子一旦承受重力,精巧的结构就极易损坏。而一旦损坏,便意味着再次重复高成本的制作过程。
另一个原因便是牲畜。没有驯化的大型牲畜,即使制造了高成本的车子,也并不能提高什么行动效率。城市之外,到处是山林杂草。没有铁器修筑漫长的道路,推车也就不会比步行高效多少。
说到底,缺乏金属工具限制了中美洲文明的发展,把社会锁死在某个漫长的时代,苦苦等待技术进步中的“惊险一跳”。而现在,就是跳跃的前夕。
看着朴素的妇人和玩独轮车的男孩,修洛特百感交集。他想起库索拉埋藏的脐带,也想起年轻武士死时,手中的残酒。少年的心始终有一份柔软,这种柔软让他此时沉默无言,伫立良久。
家族长老赶紧让妇人带着男孩行礼,修洛特微微摆手制止。他再看了一眼房屋中简陋的墙壁,和各种精巧的木质家具,就无声的转身离去,不再打扰妇人和男孩的生活。等出了屋门,他才吩咐追随者。
“按精锐武士的标准供养库索拉的家人。等库纳瓦长大后,给他找最好的武士老师。嗯。那个孩子就叫库纳瓦。”
“我会让他成为一名美洲虎战士,一名真正的军功贵族。”修洛特心中自语。
而对于湖中都城的贵族与武士们而言,最让人恐惧的消息,便是平叛后持续三天的大祭。上千大贵族血脉回归神国,特斯科科王室被完全灭绝,十多家大贵族被清洗。而上百家小贵族和数百贵族武士仍然被囚禁在监牢中。
特斯科科城邦的上层势力从此一扫而空。长者崇高的名字被血色的恐怖所笼罩。
当然,面对亲王和大小贵族留下的大批土地田产、数千附庸武士,都城的贵族们同样眼红异常。大小贵族暗中聚会串联,探讨是否有机会获得湖东岸的富饶封地,继任特斯科科城主的职位,从此世代传承不朽。
而普通武士们的愿望就小得多。他们希望向王室效忠,奉献出自己的武力,受封一块高产的奇南帕。从此能够供养许多孩子,建立起自己的家族。
只有有心人会注意特拉科潘亲王托托基的低调举动。托托基交出六千直属武士的管辖权,又交出了湖西岸大片的奇南帕。接着他休弃了原本的妻子,娶了总祭司的年仅十四岁的侄孙女,第二天就渡桥西去。
来时前呼后拥,声势赫赫,去时清风浮萍,悄无声息。
克帕娜就在白色的长桥送别她的表妹。两人互相戴上鲜花,相拥哭泣,怀念慈祥和蔼的祖父,痛恨人面兽心的特斯科科亲王。阿卡普陪伴在旁边,温柔的看着新婚的妻子。修洛特刚刚重回自由,也就一起凑个热闹。
托托基亲王约莫三十多岁,圆圆的脸,笑呵呵,胖乎乎,看起来一团和气。他与这个时代推崇的武士美感完全不符,不像万众敬服的王者,反而像个富态的商人。
看到修洛特,他便热情的挽着少年的手臂,高声寒暄,还让人送来羽毛的长冠,宝石的华服,还有鳄鱼皮的鞋子。然后他眉飞色舞的评论起美味精致的饮食,金银玉石的饰品,以及墨西哥诸部的歌姬。
修洛特默默打量了托托基亲王许久。他心中思忖,应该还能看到这个面孔很多年。
告别了表妹,克帕娜怀念的摸了摸藏在胸口的匕首。这是祖父在结婚前送给她的礼物,还有一瓶淡黄的药剂。想起祖父最后的吩咐,她轻轻的叹息。
“我挚爱的祖父。阿卡普对我很好,您所担心的国王也没有加害于家族。您的药剂,我应该永远不会用上了。”
如果当初嫁给国王,祖父也会送她匕首和药剂吗?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克帕娜也不想知道,现在这样就很好。她释然的一笑,随即幸福的挽住阿卡普。
阿卡普穿着黑色的高级祭司服,也笑着把妻子挽紧。
他已经换了装束,成为十二人团中最年轻的祭司长老。虽然总祭司一系有许多人反对,但是凭借克帕娜的身份,依靠阿维特国王的支持,他依然压服了众人,成功继承了克察尔的部分权位。
对于湖中都城的祭司而言,最值得关注的消息,便是总祭司团和大祭司团的合并。十二人中枢祭司长老团成为联盟唯一且最高的神权中心,大祭司修特尔担任教团领袖。在领袖的召唤下,大祭司团的上层从圣城匆匆而来。
祭司长老们会面的第一件事便是理清五级圣职。
大家很快达成共识,两大祭司团的祭司长老等同于宗主祭,其他城邦的祭司长老划分为总主祭,接受宗主祭的直接管理。五级的土狼祭司为主祭,四级和三级为城市祭司,二级和一级为村庄与社区祭司。五级结构上下分明,层层晋升,秩序严密。
显然,以墨西加十一邦的面积,祭司们的圣职等级设定实在过高。但在改革初期,正是安抚各地祭司的时候。一旦大局定下,后续有的是机会慢慢清理。
接下来,便是长者最为关注的根本典籍与宗教法规。
由于长者授予了修洛特参与编纂典籍的重要职务,他也得以更进一步,荣升为总主祭。现在,他每日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前往祭司神殿,教授祭司长老们文字,同时参与商讨新的教义。
汉字是墨西加新文字的主要载体。在和纳瓦特语结合的过程中,第一个问题便是读音。大部分的汉字采取训读,也就是汉字的形和义,纳瓦特语的音。而对于部分特殊的汉字,在现有的语言中找不到对应的概念,则采取音读,即完全使用汉字的音、形和义。
训读之外,便是刚刚开始发展的假名体系。即借用汉字的形,赋予本土化的含义,甚至本土化的读音。结合墨西加图形文的特点,可以发展出极度简化的平假名,来让没有文化基础的武士和平民快速掌握简体的书写。而标音的平假名就类同于纳瓦特语的拼音。
当然,对于高级祭司而言,掌握完整的汉字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他们也有足够的智慧去学习和掌握汉字,甚至举一反三。
此时,修洛特身穿黑色祭司服,坐在祭司神庙大殿的中心偏下,旁边是一堆刻画文字的木板。他的对面是满脸威严,头戴神冠的祖父,周围则围了一圈同样岁数的祭司长老。羽冠修长,檀香缭绕,绿松石如藤蔓般缠绕在四壁上,外围则是恭敬聆听的各级祭司。
大祭司微微一笑,便示意修洛特开口。
修洛特思来想去,还是用过去熟背的千字文开头。这本就是启蒙的读物,又颇有意蕴。一千个字讲完,大致的文字体系也就出来了。
于是少年挺直了腰,指着最上面的木板,肃穆的开口:
“ilhuicatl,lli,tliltic,coztic;宇,宙,ixachipul,huahcatzin。”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苍天是黑色的,大地是黄色的,茫茫宇宙无限大,也无限远。”
在这里,天地玄黄和洪荒都是纳瓦特音的训读。而少年仔细衡量,宇宙的概念在这个时代并不清晰,所以还是用了汉字的音读。
祭司长老们思量着这句话的含义,以他们的能力,这些汉字学起来并不困难。
一位年迈的祭司长老思忖着开口。他微微赞叹。
“这句话似乎有很深的含义。”
修洛特精神一振,面露期待的看着这些时代的智者们。
“ilhuicatl是天空,也是美好的神国。lli是大地,是农田,也是世界的地下。tliltic是黑色,是人影,也寓意着死者。coztic是黄色,是黄金黄铜,也能是地下的矿藏...”
听到这里,另一位精神矍铄的祭司长老抚掌大笑,朗声开口。
“不错!这句话的深意便是:遵从神灵的人,死后将升入天国,享受无限美好。违逆神灵的人,死后将沉入土地,凝固为永不解脱的金石。神的威能无限,笼罩无穷无尽的土地,跨越世世代代的时间,无限大也无限远!”
听到此处,众位长老们便一同称赞。修洛特祭司真是年少有为,才学过人。
随即,一位中年长老看着大祭司,恭敬而严肃的提议。
“修洛特祭司讲的极好!这一句与根本典籍契合,不如就写入教义首章。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遵从神灵者,升入天国,永享宁静。违逆神灵者,沉入地渊,化为金石,永不解脱。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的威能无限,从过去到未来,掌控一切存在,直到末日降临!”
大祭司满意的点头,欣慰一笑。众人便看向修洛特,看他面不改色,不骄不躁,长老们便再次纷纷夸赞。
听着长老们的夸赞,少年的心中万马奔腾,脸上呆若木鸡。
当文字教授与教义整理同时展开,接下来的讨论,便进入了少年从未想过的轨迹。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太阳、月亮、星星,这些天象的变化,也全是主神的威能。祂赐予我们阳光,用月象和星象揭示真理,再把真理教导给祭司。”
“不错,主神带来光明,祭司聆听旨意!”精神矍铄的祭司长老高声喊道。
“修洛特祭司说的不错,这值得记入教义。”中年长老再次提议。
闻言,大祭司又一次满意的点头。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秋、冬?这两个字有什么区别吗。”乌格尔有些疑惑。
“乌格尔宗主祭,总祭司团的传承祭盘里有提及过。冬是遥远北方的神灾,是白色可怕的寒冷,能够摧毁农田,冻死人与家禽。”年迈的长老解释道。
“那这一句的深意便是:主神掌控天地冷暖的变化,祂赐予遵从者富饶的丰收,对违逆者降下神灾,让大地绝收,人畜尽死。而祭司们将指引信徒的农业生产,获得神赐的丰收。”
“对了,还要在教义里加上一句,死于神灾者,同样沉入地渊。”中年长老思考着补充。
修洛特再次茫然,祖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
“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闰馀?这似乎是玛雅月亮历里面的东西。我们的太阳历里面没有。”
一位博学的长老回想着。
“那便用太阳历最后的凶日替代吧。神会在每年最后五日的凶日回顾一年的罪责。让信徒们在这五日里来神庙忏悔,解脱他们的过错。”年迈的长老沉吟道。
“不错,律吕是音乐。音乐是神所喜爱,祂用音乐来调理社会的纷争,划分等级。我们要制定不同的音乐规范,同时扩大神庙的歌颂队伍,吸收优秀的平民。”
“甚好!村社的信徒最喜爱音乐。可以编写配合音乐的诗歌,引导信徒的人心...”矍铄的长老高声建议。
千字文讲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祭司长老们也就把教义扩展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修洛特听着长老们的夸赞,呆滞而疲惫的把千字文背完。最后,他获得了一个极高的评价:“博学过人,宠辱不惊。虔信神灵,智慧天启。”
大祭司修特尔温和的捏了捏少年的脸。他看着少年疲惫的神情,就关切的让他下去休息。
修洛特于是走到外围,坐在阿卡普旁边,看着中心的长老们继续争论教义。作为最年轻的祭司长老,阿卡普刚才一直没怎么说话。他只是微笑的看着中心处,光芒万丈的少年。
修洛特看着自小相识的好友,抵了抵胳膊,悄悄的低声询问。
“祭司长老们为什么如此热情?”
阿卡普温润一笑。他凑到少年耳旁,同样小声低语。
“你被长者关起来一周,结果毫发无损,出来后还编纂典籍。总祭司忙了一周,最后离奇身死,家族也被我继承。然后祭司团合并,大祭司担任领袖。你说,祭司长老们会怎么想?”
修洛特这才恍然大悟,微微自嘲,这就是狐假虎威啊!
想了片刻,他又轻轻一叹:“文字传达的思想,总会被时代的人,按时代的意愿解读。”
整个十二月,祭司神殿便是修洛特活动的中心。他每天早起晚归,讲授文字,背诵记忆中不同的文章,看着根本典籍慢慢变厚。
期间,他也没有忘记吩咐老木匠库奥德,继续扩大长弓的制造。现在的产能迅速扩大,每天能够生产长弓数十把。库奥德现在已经荣升为都城的工匠总监,手下足足有数千匠人。他还负责收购铜矿和铜器,用来制作青铜工具,提高生产效率。
而当日常的闲暇时刻,修洛特便会回到蒙特苏马宫,陪伴他心爱的精灵,美丽纯净的阿丽莎。
“你是遗世的花儿,绽放在我孤独的心灵中。”少年握着少女的手,便要凑上去亲吻脸颊。
少女狡黠的一笑,用手指封住了少年的进攻。她低头吹着少年的耳朵。
“花儿还没有绽放。我还没看清你的心呢!你这个坏哥哥。”
说完,少女又如一阵风般飘远。
少年看着离去的倩影,站立良久,心中怅然若失。
直到一声轻咳传来,修洛特才看到站在身旁的吉利姆,也不知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吉利姆身披朴素的褐色布袍,微微一笑。
“公主年岁尚小,殿下倒不必急于一时。”
修洛特脸上一红。这次险死归来,他的心境变化很大。对于喜爱的人和事,总会有一种时不我待的迫切感,确实心急了许多。
随后,吉利姆庄重的行礼。
“殿下数次询问都城的土地情况。明日正好无事,在下可以带殿下走访一番。”
修洛特闻言,脸上一肃。土地是国之大事,必须实地考量,掌握分配现状,才能商定国是。
想到这里,他便低下头,深深一拜,恭敬还礼。
第一百零四章 墨西加各阶级分析:土地与人力
夕阳西斜,映出如画的红霞。清风东去,满是繁花的清香。
离开蒙特苏马宫后,修洛特往不远处的新家而去。穿过野兽动物园,途径宫殿区的城中湖,便来到一处白石红顶的祭司府邸。
前不久,祖父从特奥蒂瓦坎迁来,他便从阿维特的住处搬出,住到这里。阿维特即位之后颇为忙碌。除了刚出来时,两人特地宴饮一夜,这几周便再没有见过几次。
在人多的场合,国王要保持肃穆威严,修洛特也必须保持礼节。如果不是可爱的阿丽莎作为纽带,两人之间大概会逐渐君臣相别。
新的府邸内不大,仆人不多。武士却不少,约莫一两百人,还有十几名长弓手。其中大部分武士都是从特奥蒂瓦坎而来的熟悉面孔,长弓手则是修洛特的追随者。家族毕竟离开都城已久,信得过的人还是要从圣城带来。武士们衣不卸甲,全副武装,看到修洛特回府,便纷纷行礼致敬。修洛特也微微回礼。
在都城平静的外表之下,是暗流汹涌。大小贵族都蓄有封地私军和家族武士。如果没有一定的武力,是无法在墨西加权力的中心安居的。更何况,祖父正在进行着浩大的宗教改革,未来一定会损害大贵族和部分祭司的利益,仇人绝不会少。
还未进屋,修洛特就听到连续不断的“啾啾”声。他心中一奇:小金雕居然知道自己回来,叫着欢迎?
随即少年大步进屋,就看到小阿维洛特躲在木箱巢穴的最里层,惊恐而无助的叫唤着。不远处,是高昂着头,隔着一层木板,“嘶嘶”恐吓着小金雕的小青蛇。
修洛特哑然失笑。嗯,一只被水蛇恐吓的金雕。
隔着木箱,小青倒是什么也做不了。它“嘶嘶”叫了一会,看到修洛特回屋,就灵活的游走过来。随即它钻入少年的裤脚,缠绕在小腿上暖和的休息。
重获自由之后,修洛特就去向长者讨要小青蛇。蛇是祭司们常见的宠物,预示着神灵的喜爱。长者沉吟片刻,就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给了少年两瓶淡黄色药剂,用于蛇毒外敷。一瓶淡绿色药剂,用于内服,需要随身携带。
随后,修洛特就把小青蛇养在家里,又给它尾巴上套了一个祭司的铜环,防止被仆人误伤。小青蛇白天会去城中湖里游水,偷吃美丽的热带观赏鱼,有时候还会带一条给少年。晚上它就按时回来,吓吓小金雕,然后找个温暖的地方睡觉。
修洛特再次看向小阿维洛特。小金雕已经五个月大了,身躯渐渐长开。它的两翼已全是棕色的新羽,可以扑扇着飞一小截。而当羽毛变成完全长成的黑色,它便可以自由翱翔在天际。它的体积是小青蛇的许多倍,只是尚且有些胆小,不知道自己的力量。
看到修洛特过来,小阿维洛特就欢喜的扑扇着翅膀,撞入少年怀中,然后“呦呦”的叫个不停。少年手中一沉,迅捷的接住小金雕,感受着它羽毛的温暖与柔软。然后,少年轻轻的揉着它的脑袋,小金雕便也配合的摆来摆去。嗯,阿维特把它训练的很好。只是他最近太忙,也无暇分心于此。
“也许,应该把阿维特邀请到这里,轻松的聊一聊。”修洛特暗暗思忖。
一夜无话,睡得很好。第二天一早,吉利姆就穿着朴素的便装来访。修洛特把小金雕放到高高的石台上,然后喊上伯塔德和几个追随者。一行人就简单低调的出门而去。
特诺奇蒂特兰的市场依然繁华,商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如流水般散去,看起来没有任何改变。
然而,修洛特知道,商人们是墨西哥诸部最常用的间谍。特斯科科王室被灭,墨西加联盟权力整合。这个惊人的消息,一定已经被各部的商人传播开来。倒是宗教改革刚刚开始,还在酝酿之中,不算太引人注目。
吉利姆带着修洛特,来到都城一个僻静的湖湾。早有两艘小船等待在这里。吉利姆行礼邀请,修洛特便和伯塔德一起上船。侍卫们乘坐另一艘独木舟。随后轻舟急驶,三人就往湖中的奇南帕群而去。
在堤岸的保护下,整个特斯科科西湖被完全控制,接着被长桥划分为数个区域。墨西加人在湖中建筑大面积的奇南帕浮田,中间修建有整齐的水渠。墨西加谷地足够温暖,奇南帕也不缺水分。只要及时补充肥力,便可以整年种植。
三人登上王室的奇南帕。修洛特放眼望去,数以百计的农民在不同的区块上劳作,整年无休。湖中浮田是人力密集型农业,需要精耕细作。王室和大贵族拥有大批附属的熟练农民,以及从事种植的奴隶。贵族们对附属农民拥有很强的控制力,而擅长种植的奴隶价格也非常高昂。
现在是十二月,刚刚收完可可、牛油果和香草。王室的奇南帕再次种植上了主食玉米和大豆,南瓜则尚未播种。另有一块专门的区域,种植各种香料和辣椒。湖中浮田上一片郁郁葱葱,和远方湖岸空旷的农田形成鲜明对比。
站在奇南帕上,修洛特闻到一股淡淡的河泥腥味和粪肥异味。在新一批主粮播种时,需要再次填补土壤肥力。此时正是枯水期,湖面上到处是清理淤泥的小舟。沿湖的村庄都要提供人力,来为王室和贵族挖掘河泥。
“湖中都城一共有大约九千公顷奇南帕。奇南帕是湖中都城的根基,也是墨西加人的根基。一公顷的奇南帕至少可以养活二十个平民。”
看到忙碌种植的农民,吉利姆心情不错,罕见的露出了笑容。
修洛特点点头。他想了想,问出一个存在心中已久的疑惑。
“这些奇南帕都掌握在哪些人的手中?具体数量是多少?”
吉利姆沉吟良久,在心中默算数次,方才认真答道。
“最近正在收缴特斯科科亲王和贵族的土地,我也派遣人员仔细调查了一遍都城的土地情况。能够掌握奇南帕的,只有王室、亲王、大贵族、祭司、小贵族和平民武士。普通的平民、工匠和商人是没有资格掌握高产的奇南帕的。”
“其中王室约有两千五百公顷,这个数字最准。两位亲王有九百公顷,我们刚刚没收了特斯科科亲王所有的五百公顷土地,和特拉科潘亲王一半的两百公顷。当然,两位亲王在各自的城邦外还有村庄封地和普通的农田,这个暂时不计。”
“大贵族的奇南帕大概是两千四百公顷,和王室的数量相当。这个数字不太准确,两千到三千都有可能,因为我们很难清查大贵族的田地。祭司的土地数量估价在九百公顷,具体数字你可以回去询问大祭司。小贵族的土地约莫一千四百公顷,而平民武士的土地应该也在九百公顷左右。”
“大贵族和祭司的土地连成一片。小贵族的面积较小。而平民武士的土地就完全零散开来,只能粗略的估计。”
修洛特严肃点头。他默算片刻,随即惊讶的问道。
“王室和大贵族各占有近三成土地,亲王、祭司和平民武士各一成,小贵族则是一成五。这么说来,土地完全集中在高贵者手中?各阶层大约有多少人?”
吉利姆庄重的颔首。他沉声回道。
“确实如此。高贵者占据联盟的土地和财富,同样占据联盟的人力。王室和亲王各有数百人,依附者十万。都城的数十家大贵族有数千人,徒附数万。祭司也是数百人,服务者数千。小贵族同样数千人,徒附数万。而平民武士约莫在上万人,算上家庭也有数万。”
“这六个群体,便是都城的真正统治者。对联盟的参天神树而言,王室是参天的主干,大贵族是粗壮的枝干,祭司是连通的树皮,小贵族和武士们是外围的树叶。而剩余的数十万农民、市民、工匠、商人,都只是提供养分的根系而已。”
听到这里,修洛特沉思着联盟的权力结构。
在墨西加三城联盟,王室就是墨西加的政府,行使主导联盟的职责。国王之下,联盟的四人执政官团都是公族,自己也很可能以继承人的身份进入其中。王室同样由大小不同的王室贵族组成,分为许多支系,也有很多分封到外邦。
王室、大贵族和祭司之间普遍联姻,彼此联系紧密。这也是诛灭特斯科科一系震动极大,牵连极多的原因。但特斯科科毕竟独自传承,与王室联系较少。如果以后对特诺奇蒂特兰的大贵族动手,恐怕连王室本身都会发生分裂,甚至叛乱。
军功小贵族和平民武士其实相差不大。没有战功的小贵族很可能降级为平民武士,没收部分土地。而出色的平民武士会晋升为军功贵族,赏赐土地。他们都不具备世袭传承的能力,每家的人口也不过数十人。这些武士阶级为联盟提供战争的武力,算是统治阶级的末梢。
而再往下,普通的平民被严格限制,以社区为单位,成为被统治的基本单元。平民需要缴纳贡赋,参与农业生产,提供人力,制造统治者需要的商品,战时提供民兵。在这个时代,平民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片刻后,修洛特又问出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一公顷奇南帕可以供养至少二十个平民。那么,各阶层能够动员的武士是多少?”
吉利姆思索片刻,这同样是他所关注的问题。他心算一会,谨慎的估计着。
“理论上说,供养一个武士等于供养三个平民。王室的最大供养极限应该是一万七千人。但实际上,王室需要种植奢侈品,需要供养大量的仆人,乐工,和歌姬。真正的依附在王室土地上的武士只有一万人,其中五千是家族武士,五千算是分封。而加上都城的商税和联盟的贡赋,会格外供养两千武士。”
“两位亲王的奇南帕和村庄封地最大能够供养六千人的私军,实际为四千武士。加上两城的商税应该还可以格外供养一千人。这次内部肃整之后,应该只剩下特拉科潘亲王手中最后的一千私军。”
“同样,大贵族的土地也允许供养近一万七千武士。但大贵族同样需要大量的财富维持高贵的生活。他们的私军加起来约在一万人,和王室的军队相当,同时可以在拥有的村庄动员民兵。由于兵力分散在不同的家族手中,王室会拉拢部分大贵族,压制整个大贵族团体。让他们的武力接受国王的指挥。”
“祭司的土地最高供养六千武士,但是祭司需要大量的财富用于维持生活和信仰,还有很多捐赠不知去向。目前神庙卫队只有两千人,并不轻易出动。只会在联盟战争时派出卫队保护出征的战争祭司们。”
“小贵族的土地能够供养一万武士,实际的武士数目也在一万人。其中包括两千精锐的贵族战团,他们的装备较为精良。而平民武士的奇南帕能供养六千武士。通常,他们会减少自己的待遇,在社区家族的帮助下,尽力再额外供养一些后辈的武士。
都城附近的村庄也会提供三千平民武士。最终,平民武士的数量在一万一千人左右。军功小贵族和平民武士便是联盟最忠诚的武力来源!”
随着吉利姆的分析,首都地区的阶层力量逐渐在修洛特的脑海中清晰起来。他对墨西加社会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根据土地的占有比例和阶级的话语权系数,便可以大致估算出首都地区,所有阶级的影响力,外加各阶层的武力。
修洛特于是梳理思路,总结出墨西加各阶级的土地与人力。
“王室有近三成土地,影响力约35%。拥有征收商税和分配联盟贡赋的权力。具体分配在不同等级的王室贵族手中,国王具有决断权。王室牢牢掌控的武力在一万两千人。”
修洛特看着吉利姆,吉利姆点点头表示确认。
“亲王有一成土地,影响力10%。大型清洗之后,现在暂时都归属于王室,等待后续分封。同样亲王有四千附庸武士等待王室分配。特拉科潘亲王还有一千私军。”
吉利姆微微一笑:“长者的这次行动快准而狠,一天一夜控制两位亲王。他们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也来不及勾连武力并发动叛乱。”
修洛特同样感慨的赞许。接着,他微微皱眉。
“大贵族近三成土地,影响力约25%。但他们完全不交纳赋税,甚至还会截留商税,参与联盟的贡赋分配。大贵族近乎自治,世代传承,蓄养私军,接受徒附。他们与国同休,会在联盟征战时出兵参战。他们的私军兵力约为一万。”
吉利姆神情肃穆,他缓缓开口。
“虽然大贵族是国家的支柱,但是他们的力量应该被尽力压制。联盟对大贵族的控制力度实在太低!出了首都三城四邦的湖区,王室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其他的七邦里,大贵族便取代了王室,成为城邦的实际统治者。在整个联盟,他们的影响力至少占到四成。”
修洛特微微一愣,随后缓缓点头。实际上,在特奥蒂瓦坎,自己的家族便是最大的祭司加大贵族。
“祭司只有一成土地,在宗教的加成下,影响力大概在15%。同样,祭司阶级无需缴税,待遇优渥。但祭司阶层是联盟维系的重要力量。他们的触角深入到联盟的每一个村庄和社区,是国家控制联盟的基础,相当于各级事务官。
根据戒律,祭司阶层并不具备合法的传承权。低级祭司需要严格守戒,不允许结婚。祭司掌握的武力为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两千神庙卫队。”
吉利姆先是点头,祭司阶层是联盟各邦间最重要的维系网络。接着他微微一笑,看着修洛特。高级祭司的结婚传承实在过于普遍。
修洛特脸上微微一红,继续分析道。
“军功小贵族拥有一成五的土地,他们的影响力有削减,大概在10%。他们无法世袭,所以能够被国王更好的控制和指挥。他们能提供一万武士。平民武士有一成的奇南帕。部分武士来自湖区附近的村庄。他们的影响力和话语权最低,估计只有5%。他们能提供一万一千武士。”
伯塔德旁听许久,这时才平静插话。
“平民武士的生活非常艰难。武士们需要参与劳作,外出捕猎,来获得收入培养后续的家族武士。虽然他们在武艺上略逊一筹,装备也比较朴素。但是他们拥有更强的战斗决心,和改变未来的强烈斗志,是真正值得依靠的力量。”
修洛特认真的点头认可。自己的追随者大多都是平民武士出身。他们作战勇敢,并不畏惧死亡,拥有更高的忠诚度。在日常的聊天中,少年能感受到他们对胜利与封赏的渴望,这些庶族地主才是历史发展的未来!
总的计算下来,首都三城中王室一万二,亲王五千,大贵族一万,祭司两千,小贵族一万,平民武士一万一千,一共五万王室直属四邦的武士!这便是墨西加人的核心武力,统御诸邦的绝对力量。
修洛特看着广阔的特斯科科湖,看着无边无际的湖上浮田,心中波澜起伏。土地是墨西加社会的一切,控制了土地,也就控制了墨西加人。社会各阶层的力量依托于土地,各阶层的斗争,也必然围绕着土地激烈展开。
少年的思绪飞向了未来和远方。
“现在的墨西加社会,便是国王、公族和大贵族共治天下。他们彼此婚姻联系,力尊强大者居上。”
“而时代发展的未来,是建立真正的成熟国家,是王室和政府的分离,是大贵族阶级的削弱,是祭司阶级的强化,是军功贵族和平民武士的崛起!等到金属工具普及,生产力再次提高,商鞅变法的经济基础便会成熟,新的时代也将开启。”
想到这里,不久前的血色神庙又从他的回忆中闪过。他幽幽一叹。
“也许,会有更好的办法,来减少未来改革的代价。”
第一百零五章 联盟,村庄与贵族特权
正午的阳光洒落浮田,让玉米的新芽生长。微凉的清风吹过湖面,带来泥土的湿润气息。三人便乘着小舟,在奇南帕的水道间穿行。修洛特穿着普通的祭祀袍,吉利姆一身朴素的布衣。伯塔德则穿着没有花纹的皮甲,背负长弓。
看到三人,奇南帕上的农民们纷纷低头行礼。他们对修洛特的低级祭司身份表达了真诚的敬意,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在浮田的缝隙种上花朵。奇南帕上的活计总是做不完的。
“特斯科科湖区是联盟的统御诸部的根基。在距离首都一两百里的范围内,居住着湖区的一百五十万人口。他们离首都的行程不过三五日,因此被严密的掌控着。王室直属的武士有五万人,其余七邦也约莫是这个数字。只有依靠直属武士的优势力量,我们才能压制整个联盟的城邦。”
吉利姆庄重的谈论着现状,眉宇间有一丝凝重。
“既然其他七邦能凑出五万武士,那么它们合起来也应该是一百五十万人口?”
修洛特思考着问道。
“其他七邦的人口应该比一百五十万要略多,山林间还有没有归顺的野人部落。毕竟湖区更为富饶,武士的比例更高,装备也更好。不过,湖区的土地已经开发到极限,水渠完备,人口也到顶了。而其他七邦依然有大片未开垦的土地,还可以在坦彭河和勒曼河边修筑水渠,建筑奇南帕。”
吉利姆严肃的回忆着相关的情报。只要投入足够,其他七邦的人口还能够进一步增长。不过中枢并没有开发地方的动力。
“在首都四邦之外,大贵族和祭司会取代王室和亲王的地位,占据绝大部分的土地,成为当地的统治者。小贵族和平民武士的比例基本不变。”
修洛特微微沉吟。他想起自己家族在特奥蒂瓦坎的土地占有量,心中默算。
“各城邦的大贵族占有土地比例为五成五,祭司两成,小贵族一成五,平民武士一成。影响力粗略估计为55%,30%,10%,5%,兵力为两万大贵族私军,五千神庙卫队,一万小贵族私军,一万一千平民武士。”
“而按照三百万人口整合起来,王室和政府在联盟的影响力只有18%,亲王5%,大贵族40%,祭司22%,小贵族10%,平民5%。”
修洛特暗暗心惊。这些具体的数字并无太大意义,它们只是粗略的估算。但数字背后能反映墨西加联盟的现状:近似于没有严格等级关系的贵族分封国家,或者亚欧草原上松散的部落联盟。
大贵族的影响力高的惊人,完全自治,忠诚度摇摆不定。而小贵族们又常常听命于本地的大贵族。想要压制住各地方的贵族势力,便只有扩大王室力量,联合祭司与平民武士,争夺小贵族的支持。未来要推广金属工具,也必须优先直属领地,增强核心力量。
气氛一时沉闷下来。过了片刻,吉利姆方才开口。
“西边不远便是特拉科潘的村庄。村庄是墨西加社会的基础,我们不妨去那里一看。特拉科潘亲王已经交出了那里的土地,我也要去了解下当地的发展情况。”
修洛特欣然点头。对于最底层的村社,他也想了解的更多。小舟便划过轻巧的弧线,飞速往湖西岸而去。
西岸最外围同样是分割整齐的奇南帕,隶属于贵族或者王室。沿着壮观的普雷佩查高地水渠,两岸是星罗密布的村庄,还有连绵不断的农田。
看着广阔的农田,吉利姆再次浮现了笑容。在这个时代的墨西加人看来,他们已经把谷地的开发做到了极致。
刀耕火种的米尔帕遍布在谷地的平原上。依托高产的美洲作物,每公顷米尔帕可以养活三到五个人,产量甚至要高于西班牙粗疏的旱地农田。这虽然无法和每公顷二十人的奇南帕相比,却已经是石器时代的伟大成就。
修洛特则微微叹息。他并不满足于此。现在的农业生产有着巨大的缺陷。有限的河泥和粪肥必须优先供应奇南帕浮田,所以米尔帕不能连续耕作,必须轮流休耕以保持肥力。
而更为关键的是,没有金属工具和大牲口,也就无法进行古代农业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深耕。畜力取代人力,铁犁取代木犁,大镰刀取代镰刀,才是农业史上第一次跨时代的进步,其意义甚至等同于第一次工业革命。同样,这也是开发长草深根的北美大平原的基础。
小舟在岸边停靠。三人便步行上岸,身后是四五名追随武士。眼前不远便是一处村庄。修洛特在泥墙草顶的村社中,居然远远的看到白石的坚固仓库和神堂,显然这个村庄颇为富庶。他便往村社中心而去。
墨西加的村庄大多还处于公有制部族公社的阶段。由四人团负责村庄事物,修建有集体的存储仓库和祭司神堂。通常每两百人有一个小队首领,负责小队的食物分发、工作分配和住宿安排。小队首领也更为富庶,能够供养出自家的武士,来威慑管理村民。
每年的四到六月,八到十月为农忙期,需要村庄集体的石器劳作。剩下的时间为农闲期,需要制作石器工具,纺织棉布,磨制玉米粉,收集木材,修补房屋仓库,为领主挖掘河泥,为联盟修筑水渠和建筑,战争时期承担粮食运输和担当战场民兵。
总而言之,在这个时代,农民的生活总是无休止的忙碌,丝毫不存在田园的闲适。他们的生命也不属于自己。
众人尚未靠近,远远的就传来激烈的喧哗声,还长棍敲击盾牌的砰响。伯塔德神情一变。他快步上前,把修洛特挡在身后。吉利姆也神情一肃。
三人穿过茅屋,便看到在村庄中心处,有一位穿着家纹皮甲的征税武士,正高声的嚷嚷着什么。他的脚下跪着一个苍老的村庄长老,旁边站着一个面色焦急,不停争论的白衣村庄祭司。
而近百的棉甲武士,正在大肆搜刮村庄中心的仓库和附近的屋舍,看起来似乎正在征收贡赋。他们有的拿着玉米饼,有的背着棉布,有的拖着火鸡、家兔和家犬,甚至还有的背着各种陶器和石器。不时有武士挥击战棍和盾牌,恐吓试图阻碍的村民。其余人兴高采烈的忙碌,喜笑颜开。
而在外围,不到十个平民武士带着数百村庄壮丁,拿着简陋的武器,畏惧而又愤怒的聚集在一起。
修洛特快速清点,在场的棉甲武士有四个组,八十人。这是单个村庄所无法抵抗的力量。即使以湖区的富饶,在交完贡赋之后,这种千人规模的村庄也只能供养不到十个脱产武士,再加上数百村庄壮丁,最多抵抗四十个武士的进攻。
所以各城邦的征税队伍一般在四十到六十人。八十人规模的征税队伍一般很少见,因为武士们总会额外获取自己的收益,对村庄的财富造成破坏,这也就等同于损害领主的利益。
修洛特看了伯塔德一眼,武士长微微点头。他快步向前,走向为首的征税武士。
“...尊贵的特拉科潘亲王要征收今年的贡赋!所有人都要服从联盟的命令!作为村庄祭司,你也要服从于村庄的领主,伟大的特拉科潘亲王!”
征税武士表情凶狠。他用战棍敲击着盾牌,恐吓着犹自纠缠不休的村庄祭司。这种出自本村的祭司一向比较烦,身份又特殊,不好直接动手。而对于脚下匍匐哀求的村庄长老,他根本懒得看一眼。
“武士大人。每年我们的贡赋都按照联盟的标准缴纳,为何今年会多出如此许多!村庄实在负担不起啊,恳请大人减免一下吧!”
白衣祭司深深的低下头,用力的抓住征税武士的胳膊,低声请求着。
征税武士皱起眉。他不耐烦的一把推开白衣祭司,随口高声喊着。
“那是因为仁慈的亲王过去一向宽容,你们早已经欠下了许多债务。今年是最后一次收税,要一次性缴纳干净!联盟的法规向来如此,特拉科潘的贵族们都是按照这个标准!嗯?你不信的话,可以现在就去特拉科潘询问!”
没有文字和法令,具体收多少还不是贵族们开口说了算。白衣祭司又怎么可能现在离开。他只能再次反复恳求,寄希望于征税武士并不存在的善心。
伯塔德大步而来。他面色沉静,眼中压抑着怒火,沉声发问。
“新年还未开始。联盟征纳贡赋的日期还没到,你们为何现在就征收税赋?!”
征税武士上下打量了眼伯塔德的朴素装束,开始毫不在意。接着看到他行走的蓄力姿态,顿时瞳孔一缩。最后在他背后的长弓停留了一瞬,终于面露轻蔑。
“嗯?哪里来的野武士,居然还用弓箭这种卑劣的武器!什么时候收税当然由特拉科潘亲王说了算。亲王的命令也是你能怀疑的?还不赶紧滚开!”
说着,他挥动了下战棍,身旁就快速聚集了数个武士,把伯塔德半包围在中心。
伯塔德面不改色。他继续肃然质问。
“这片土地和村庄很快就要交给王室管辖。你现在提前把超额的赋税收走,难道是交给联盟吗?等到新年开始,王室正式征收赋税,这些村民交什么?”
听到这里,跪在地上的村庄首领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征税武士。白衣祭司也错愕的退回几步,然后快速的把这个消息告诉村庄的武士和壮丁们。
本来正强自忍耐的村庄武士们再也忍不住了。他们高声急呼,武装壮丁们也沸腾起来。众人挥舞着武器,互相壮着胆子上前,靠近同样挥舞武器的棉甲武士,眼看冲突厮杀一触即发。
征税武士眼中凶光一闪。他向左右做了个手势,就充满杀意的逼向伯塔德。
修洛特一直冷静旁观,此时才向追随者点头示意,然后昂然向前。一位追随者取出长者赐予的罕见号角,高声吹响。浑厚而低沉的声音响彻天地,众人随即手中一顿,便齐齐看来。
修洛特表情威严,带着上位者独有的气势。他平静的走到众人中心,盯住征税武士的眼睛,高声呵斥:
“特拉科潘的武士,你征收的税赋超过了联盟的规定。特拉科潘亲王是一个识情知趣的人,从不会站在联盟的对立面。他的本意不过是最后多收一次税,你却趁着这个机会大肆盘剥,把村庄逼上绝路。真是愚蠢至极!”
征税武士闻言一愣。他被修洛特的气势所摄,微微后退半步,挥手止住准备动手的武士。接着,他仔细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虽然是低级祭司的袍子,却有着威严而清秀的面容,还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气质。
他心中微微惶恐,犹豫的问道:“请问阁下是谁?”
修洛特却并不理睬,只是继续呵斥:“你做的这种事情能瞒得了谁?联盟和亲王一旦对立,你可曾想过后果?!你准备用自己的人头,来平息王室的怒火吗?!”
听到这里,征税武士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这种口气和见识,他肯定眼前的是一位大人物。随即,他再次打量着少年的年纪,回忆着这个年纪的尊者。片刻后,他终于震惊的想起了什么。
他迅速的再次看了下少年,又瞄了一眼伯塔德背后的长弓,然后不再犹豫,赶紧让众武士收起武器。随后,他向着修洛特双膝下跪,恭敬的五体伏地。
“竟然是伟大而睿智的‘神启者’殿下在此!我刚才真是瞎了眼睛,没有认出殿下的真容。能够亲耳听到殿下的教导,真是如遇到神灵一般荣幸!”
修洛特微微一愣,“神启者”?这个称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也无暇细想,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征税武士。
“你认得我?”
“回禀殿下,前不久在长桥,您和祭司长老送别亲王时,我正好随侍在后。能够远远望见您如花朵般美丽的容颜,真是万分荣幸!”
这一次,征税武士倒是真心实意的赞叹。
修洛特脸上一黑。不过在这个时代,人们确实喜爱用花朵来称赞武士。花在人们心中,是男女共通的美,而且更偏向刚强的男性。
修洛特不再多言。他模仿着长者毫无感情的目光。
“既然你能随侍亲王,当知晓其中利害。你们回去吧!”
征税武士被这目光刺的又退了一步。但他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
“尊敬的殿下,别的东西都可以不要。但玉米饼和棉布是亲王的交代,我得拿回去交差。”
修洛特威严的目视着征税武士。他用目光施压了片刻,便要再次开口。
吉利姆这时突然上前。他一直在后方微笑的旁观着这一切。直到他看见一些年轻的棉甲武士,在听到对话后,不满的再次取出了战棍。
“行。你们可以走了。”吉利姆微微一笑,只是深深的看了征税武士几眼,记下他的面容。
随即,总情报官转头看向修洛特,低声说道。
“特拉科潘亲王前不久才向王室输诚,无需为了这些小事又再起纠纷。这个村庄今年的贡赋我会减免掉。”
修洛特微微点头,随即他威严的向征税武士摆摆手。
征税武士便又一次大礼参拜,然后匆匆的带着犹自愤愤的征税队伍,头也不回的逃走了。他们带走了和往年相同数目的玉米饼和棉布。但是这次来了两倍的人,大部分的棉甲武士都没有获得预期的收获。
村庄祭司这才拉着村庄长老上前,恭敬的行礼问好。
修洛特宽慰了村庄长老两句。方才严肃的询问村庄祭司。
“你的背后是联盟的祭司团,是至高的神权。为何对这些征税的队伍如此软弱无力?”
村庄祭司苦笑着回复。
“尊敬的祭司大人。祭司团的神权虽然强大,在这村社地头间,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地方贵族的征税队伍无法无天,领主们就是村庄的国王。
若是逼的急了,我就得在这里为神灵献身了。到时候,村庄的村民们应该不敢实情相报。而贵族们报个失足落水或者郊狼袭击,这事就算过去了。”
修洛特闻言一滞。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显然,他之前的设想还是过于简单了。村庄祭司想要和地方贵族竞争村庄的控制权,没有武力的支持是万万不行的。
大部分村庄祭司都是从本村选拔,立场上确实天然和地方贵族对立。但想要他们发挥实际作用,就必须提供部分武器装备和人员指导,发动、训练和掌握民兵。让他们在地方上有最基础的武力支撑。
然后,要在关键的节点放上成建制的神庙卫队,能够及时支援村庄祭司,威慑周边贵族。最初的运转是最难的。一旦整个体系真正运转,祭司的力量就会不断增强,而贵族的力量会被逐渐削弱,直到新的平衡建立。
修洛特缓缓的点了点头。他沉声发问。
“有道理。很聪明。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祭司这才惊喜一笑,露出中年人的风霜面容。
“尊敬的祭司大人,我是特拉科潘的布拉沃,愿意为您效劳。”
很显然,这个年纪的村庄祭司,肯定是一位平民。
修洛特缓缓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了布拉沃的名字,就在对方微微失望的眼神中,和吉利姆返程而去。回去后,他会调查一下这个祭司的情况。
太阳已经西斜。一行人没有在村庄逗留,就在村庄首领的千恩万谢下,登上小舟,去往湖中都城。
行舟特斯科科湖上,阳光是一片灿烂的金黄,湖面上满是绚丽的波光。修洛特远眺着湖中都城,却发现都城的宏伟壮阔,在这里只是依稀的点点波澜,并不能如阳光般洒落在谷地之上。
正如王室的权力,在贵族的封地外止步。
修洛特细细的看了一会湖光中的遥远都城,才缓缓的看向吉利姆。
“联盟的贵族究竟有哪些特权?”
吉利姆面色庄重。他沉思片刻,方才认真回答。
“世袭大贵族完全自治,封地世袭。封地人口不缴纳赋税,不承担徭役。每年提供一次贡品,国王需要回赐。战时提供私军,但由大贵族子弟担任军队主官。自主征收封地商税,允许私自对外贸易。大贵族除了没有外交权力,几乎就是封地的国王。王室贵族等同于世袭大贵族,但国王为王室尊长,有天然的管理权。”
“军功小贵族部分自治,封地只能传承部分。封地人口部分承担赋税和徭役,每年一次贡品,是否回赐看国王喜好。战时服兵役参战,至少担任基层军官。封地不含城市,无商税,同样允许对外贸易,王室商队优先。王室对小贵族的最大控制,就是封地传承。”
“王室需知,小贵族易升,大贵族难贬。世袭的封赏,必须慎之又慎!”
最后,吉利姆面色庄重,低头行礼,念了一句王室的训言。
修洛特微微点头,认真还礼。他什么也没有说。吉利姆也不再言语。两人看着湖中都城渐渐靠近。在夕阳的照耀下,白色的石城是如此的宏伟壮阔,而双子的大神庙又是如此的巍峨高大!
少年的眼中渐渐流转华光,他的思绪便随光而去,跨越了时空。
王权与神权,正静静屹立在墨西加人的首都。它们等待着,期许着,那注定光耀天下的未来!
“纵然,路还漫长,但是有我。”
第一百零六章 商法
一月的长风从西方的高原而下,吹过温暖的墨西加谷地,干燥中带着微微的寒冷。
修洛特稍稍紧了紧宽大的祭司披风,慢慢往祭司神殿而去。在特斯科科湖区,一月的清晨是10度左右,而在阳光灿烂的中午,则是舒适宜人的20度。
沿途是特诺奇蒂特兰的大市场。些许的寒意阻挡不了人群的热情。离一月十二日的新年大祭还有几天,四野八乡的贵族和平民便纷纷涌来。主城的大市场里人山人海,至少有三万人在这里交易。而北城的贸易广场更为惊人,会有六万人的交易规模。
修洛特留心着市场上的交易。乡民们总是粗衣赤脚,带着各种蔬菜和谷物,提着山野中采摘的水果、香料甚至蜂蜜,寻找合适的交易对象。他们的目的非常明确,通常是交换石器、陶器、工具和布匹。
修洛特站住看了一会,同样的一匹布,价值完全不固定。有时能换一只火鸡,有时能换一只火鸡加半袋黑豆,有时甚至能换更多。
“你这火鸡太小了一些,要换这匹布,还得加些添头。就你手中的这罐蜂蜜吧!”布匹商人看似随意,漫不经心。
农民微微犹豫。他看了看四周,没找到能问的人,便尝试着自己反驳。
“这可不行,蜂蜜可不是那么好弄的。村里人说,城里人是蜂鸟变的,天生爱吃蜜,一罐能换一匹布。而且我这罐子还值一大块布嘞。”
布匹商人呵呵一笑。
“换一匹布?你怎么不去当武士,直接去抢得了。你这罐子都破了个口,哪个会要你的?一会我把罐子退给你。”
农民微微发窘。他站在原地,抱着蜂蜜只是摇头。
布匹商人看了一会,方才不耐烦的说到。
“我不过是想尝个甜味,给你半匹布,不换就算了。我还忙着呢!”
说完,布匹商人就侧过身,不知道忙着什么活计。
农民又站了片刻,看了看商人的侧脸,方才有些焦急的开口。
“换。我换!不过说好,这罐子得还我。”
布匹商人这才稍稍抬眼,微微一笑。
“罐子还你可以。但火鸡太小还要扣些布,一共一匹又半匹的半匹。”说着,他把一又四份之一匹布递给了农民。
修洛特心中暗量,说是四份之一匹,应该只有五分之一多一点。在市场这里也没有标准的尺度来测量。
农民便把火鸡和蜂蜜罐交给了商人。他看着商人把蜂蜜倒入一个完好的陶罐,便高兴的抱着布和缺口的罐子走了。
等农民一消失,布匹商人便立刻抱着蜜罐,让旁边的人看着摊子,匆匆往市场内而去。
修洛特无声的跟上。看着布匹商人来到内市场的边界,被守卫的武士们挡在外面。他向里面奋力招手,轻声呼喊。一个衣着华丽的大商人便悠悠的走来。
“您看,新鲜的蜂蜜!这可是贵族的最爱,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
布匹商人低头致意,面带笑容。
“只要五匹布的香料,我便卖给您。”
大商人轻轻摇头。
“五匹布的香料,你便自己吃吧。进不来这个内市场,你也卖不了东西给贵族。竟然想讹我的东西,真是好胆!”
布匹商人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后继续笑道。
“这不是还可以可以商量吗,您说个价!”
大商人伸出三个手指头,不说话。
“这哪成啊,我买回来都是三匹布了。”布匹商人嚷嚷到。
大商人轻蔑的瞥了布匹商人一眼,对方立刻息声。
“这样吧,各退一步,四匹布!”布匹商人咬咬牙的喊道。
大商人转身便走。
“好,好!三匹就三匹。我要家里用的香草!我知道价!”布匹商人心疼的大喊。
大商人这才转身,微微点头。他招来一个护卫,吩咐了两句。过了一会,护卫便拿了一个小布袋过来,里面是一捧处理过的香草。
布匹商人点了下数,脸上便露出笑容。他向大商人行了个礼,便匆匆往自己的摊子而去。修洛特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眉头微微一皱,这些香草的价格似乎比自己知道的要便宜很多。
修洛特想了想,便慢慢跟着衣着华丽的大商人,看着他走到奢侈品的店铺。这里的店铺都有布篷,他走到布篷下,把手中完全遮挡。等再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个做工精致的石瓶。
很快,大商人也匆匆而去。他面带亲切的笑容,走到外国商人的店铺,寻到一位城里的大贵族,恭敬一礼。
“尊敬的大人。今天真是守护神庇佑,在下收到一罐新鲜的花蜜。这是蜂鸟从国王的花园附近收集而来,理应献给向您这样崇高的人物。”
说着,他便深深低头,双手捧上装着蜂蜜的石瓶。
大贵族微微一愣。他向身后招招手。一位经验丰富的仆人便恭敬的走来,俯身行礼,然后接过石瓶。仆人验看了一下蜂蜜的成色,又凑上前去,恭敬的向大贵族低声回禀。
听罢,大贵族满意的点点头,再次随意的挥手。仆人便收下蜂蜜,给出价值十匹布的一小管金沙。
大商人再次恭敬的行礼。然后他低着头,双手接过金沙,便笑着倒退离去。
修洛特侧身站在旁边的摊位,低着头,避免被大贵族认出。
很快,大商人匆匆从他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微风。隐约间,修洛特看到一张收起笑容,带着怒气的脸。
“精明的老家伙,吝啬鬼!”大商人低着头,留下一句微不可听的风声。
修洛特微微思索。他继续在内市场闲逛,来到外国商人的商店。片刻后,他便知道,刚才大商人的交易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临近新年节日,外国商人们也拿出了最好的商品。这些跨国的商人才是真正的大商人。
塔拉斯科商人佩戴着被墨西加人视为邪恶的月亮装饰品,出售着西方昂贵的铜器。只有手臂大小的铜壶,便要至少二十匹布。
瓦斯特克商人只穿着贝壳,披着羽毛的披风,出售着北方鲜艳的羽毛。一件披身的羽衣,价值足足五十匹布。
米斯特克商人佩戴着精致的金银首饰,出售着南方美丽的宝石。他们只收金银,一颗绿松石要半小袋金沙。这些金沙会被他们重新加工成昂贵的金饰品。
玛雅商人有着与众不同的外形。修长的头颅和真诚的斗鸡眼,是他们神性的标志。神圣的烟雾在他们的摊位上寥寥升起,一袋卷烟,便是一袋金沙,精致香料神烟的价格再加倍。
这些外国商人按照区域抱团,在交易区内形成自治的团体,类似商会。内市场中设有三名执勤法官和一名稽查法官,外加十几名随从武士。法官负责维护市场的秩序,打击盗窃和以次充好。
修洛特走上前去,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随即在对方的诚惶诚恐中,询问外国商队的情况。
“这些外国商人主要来大市场售卖什么?”
“主要是各种不同的奢侈品。神烟、香料、刺绣、羽毛衣服、宝石、金银饰品、铜器...对了,还有胭脂红染料。”一名执勤法官详细的汇报着。
“不错。那他们买走什么?”修洛特认真询问。
“塔拉斯科人会带走大量的布匹,以及邦内的井盐。瓦斯特克人会购买一些精致乐器和花朵,还有一些武器装备。米斯特克人会带走很多的金银,有时同样购买棉甲。至于玛雅人,他们什么都要。”
另一面执法官抢着回答,面带笑容。
听到商品的名称,修洛特微微皱眉。他继续发问:“每天的交易数量是多少?”
法官们相顾无言。他们只有四个人加十几个助手,要管理三万人的大市场。很显然,统计数字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能力。
修洛特想了想,便换了个问题。
“你们怎么收税。”
“外市场不交税。内市场每个商人会缴纳一笔市场费。本地商人通常是实物,外国商人喜欢支付通用的布匹。他们的商团会和我们协调支付的数额,一段时间缴清一次。”一名年老的执勤法官汇报道。
“所以,我们既不限制商品交易的种类,也无法掌握商品交易的数量。商税十分微薄,与商品数额无关。而市场中,外国商人自治?”
修洛特神情严肃,看着年老的执勤法官。
老法官低头行礼。他听出了斥责的含义,便匆匆解释道。
“所有的城邦都是这样做的。那些数字根本统计不过来,连玛雅人也不行。如果有的商人带来的物资足够多,我们也会多收一批实物。”
修洛特思索片刻。执法力量不足,无法掌握数字,商人们肯定有很多规避税收的办法,倒也无从苛责于法官。他便继续询问。
“那你们怎么衡量交易双方商品的价值?如果交易出现纠纷,又怎么管理?”
“价值?纠纷?”唯一的稽查法官微微一愣。他思索片刻。
“邦内的各种商品值多少布我们大致清楚,外国商人的商品就需要和他们的商团协商。只要交易双方互相愿意,交易便成立,不做干涉。
如果双方纠纷,我们会检查物品质量和数量,以次充好和偷窃者死。能够终止交易的,就双方退回各自的东西。如果纠纷实在理不清楚,就让双方出人决斗,输的死,赢得一方判胜。”
听到这种处理方式,修洛特面无表情,心中无言以对。他沉吟片刻,又继续问道。
“如果外国商人在这里遇到仇杀和抢劫怎么处理?”
稽查法官的地位最高,依然是他来回答。
“都城禁止仇杀。大贵族以下,杀人者死。战神见证下的决斗可以进行。至于出了七桥之外,联盟便不做理会。面对小股的盗匪,大型商队通常能抵挡的住。”
说到这,稽查法官左右看了一下。随即,他恭敬的微笑,压低了声音。
“尊敬的殿下,如果您看上了什么商品,直接找外国商人们索取便好。在外面动手总是会走漏风声,损害您的名誉。您毕竟是要继承联盟的伟大人物!普通的大贵族可无法与您相提并论。”
修洛特微微一愣。他心中念头转动,听这个意思,有大贵族在截杀外国商人?他看向稽查法官,对方低头致意,却没有再说话。
修洛特沉思片刻,便笑着向稽查法官点头。然后在对方的恭送下,离开了都城大市场。他思考着市场的见闻,回忆着过去的记忆,一个个想法在脑海中闪烁,化为成型的建议。
到达祭司神殿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祭司长老们年纪大了,讨论制定了一早上的教法,便有些疲乏。现在,长老们就吃着小食,喝些可可和淡酒,商谈着都城的生活琐事。
一位都城的祭司长老惬意的抽起神烟,空气中弥漫着烟草和香料的放松气息。其他的都城长老习以为常,圣城的长老们却微微皱眉。修洛特看向祖父。他从祖父的脸上辨认出一丝潜藏的不满,想起祖父在圣城时的教导,于是心中确信。
看到修洛特,长老们纷纷笑着致意,修洛特也笑着低头还礼,气氛一时融融。
接着,他凑到祖父身旁坐下。祖父摸着少年的头,微微一笑。在祖父旁边,是隔了一段距离的阿卡普。他笑着向少年点头,恰好坐在都城和圣城的祭司之间。
修洛特先是询问祖父。
“尊敬的大祭司,今天上午教法的进展如何?”
“我的孩子,早上大家讨论了王室、贵族、武士和平民的日常行为规范。规定哪些行为值得推崇的,哪些行为不加干涉,哪些行为明令禁止。
你上次给我的建议很不错。为了节省生命和财富,大贵族以下,以后严令禁止大额的赌博。武士与平民不准参与涉及生命的赌博或者游戏。主神见证下的决斗除外。”
修特尔微笑点头。他温和的看着少年。
“我的孩子,你有什么建议想说吗?”
修洛特沉吟片刻,严肃的向祖父行礼。这个动作引起了其他长老的注意,众人纷纷注目。修特尔也挺直了身,庄重以对。
修洛特这才缓缓开口:
“尊敬的大祭司,我提议改革商法。
其一,统一市场法规。建立成文的交易法规,派遣通晓法规的裁判官,调节贸易纠纷。
其二,管理货币和度量衡。整合现有的可可、棉布和金银,约定合适的兑换比例,派遣货币兑换的管理者。尽量统一长度、重量和体积单位。
其三,管理市场物价。在市场建立基准的物价标识牌,标注图文,派人每日解释,给农民和平民提供商品物价的基本参考。及时了解商人们的商品价格,必要时加以控制!
其四,战略物资管控。官山海。控制盐、棉布和武器装备的外流,囤积制作青铜兵器的铜矿锡矿、制作皮甲的皮革。增派大量人手管理市场,必要时可以强制收购重要物资!
其五,管控奢侈品。净化风俗,禁止平民和普通武士耗费财富于昂贵的奢侈品上。加征商税,不限制贵族和祭司的奢侈品使用,但要对奢侈品加税。
其六,管控神烟。神烟可以治疗疾病,也会使人上瘾,丢失生机。武士和祭司需要严守戒律,如非必须,应尽量远离神烟。
其七,管理外国商人。搜捕外国间谍,禁止商人靠近军事要地。取消外国商团自治权,要求他们提供联盟所需的战略物资。保证他们在墨西加诸城邦的安全,必要时出动军队,征讨沿途‘盗匪’!”
七条说完,修洛特低头伏地,大礼参拜。四周一下安静无声,长老们面容肃穆,目光震撼。
而大祭司修特尔高居上首。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神情沉凝严肃,面容平静思索。最后,他微不可查的一笑。
第一百零七章 王与商人,少年与故人
随着修洛特掷地有声的建议,神殿中一时沉静下来,连袅袅的轻烟也无声消散。
都城长老微微前倾,悄悄的掐灭手中的神烟。然后伸手整理衣衫,半截神烟便从衣袖中消失。随后,长老脸上微微抽搐。神烟刚灭,余烬依然发烫,落入衣内,便好是酸爽。他忍住痛,一声不吭,只是看着威严的大祭司和行礼的修洛特,心中暗暗思量。
大祭司点头赞许,环顾了周围一圈。
“教法中关于商税的部分还未厘定。修洛特祭司的建议虽然颇有见识,还需大家逐条讨论,进行完善。”
众祭司长老也点头回应。既然大祭司已经定下了认可的基调,自然没有人公开反对。众人便整理姿态,肃然围坐成一圈,逐条公议。
中美洲各部纷争,诸邦对立。城邦间历来松散,没有威权的政府强力控制,去形成统一的市场。大商人们在各部之间赚取巨额的利润差价,于是做大。他们往往一掷千金,富豪一方,甚至雇佣数百武士。
但是商人虽富,却仍然是力量弱小,毫无影响力的被统治阶级,是等待收割的田间庄稼。各地的大小贵族都对商人们虎视眈眈,予取予求。如果时机合适,有的大贵族甚至会勾连雇佣武士,出兵劫掠商队,不留活口。
而在城邦中,大商人们被严格限制土地的拥有数量,限制服饰的等级。雇佣武士的忠诚有限。大商人们需要进贡许多财物,来换取当地统治者的保护。
神殿中的诸位长老们都收过商人们的厚礼,此时却无人为他们发言。对于宏伟的祭司神树而言,商人只是渺小的虫豸。在神圣的大殿中,修洛特提议改革商法,去约束地位低微的商人,丝毫没有遇到来自长老们的阻力。
统一市场法规,管理货币和度量衡,管理市场物价,战略物资管控,这四条是应有之义。过往也有过类似的讨论,只是缺乏文字与人手,所以执行者寥寥。
众长老先是简单的讨论了货币的兑换比例,规定标准的可可豆数量、棉布的长度和金沙的重量。然后决定派遣低级祭司,管理都城附近的盐矿开采,从墨西加南方城邦征收锡矿贡赋,再向铜矿商人征收实物税。最后,派遣更多法官,限制武器装备的售卖。
管控奢侈品也没有引起太多波澜。墨西加社会等级森严,提倡寡欲克制,重视农耕战争。武士和平民本就不该僭越等级,进行昂贵的奢侈消费。加征奢侈品税则会增加收入,只是需要派出精通数算的宝贵人才。
提及管控神烟,先前抽烟的都城长老微微示意,另一个都城长老便沉声开口。
“神烟是神与人沟通的媒介,能够聆听神的声音,还能治疗身体的疾病。武士无需与神沟通,可以禁绝。但对于祭司而言,也许并无...”
大祭司威严的目光注视过来,平静中带着巨大的压力。
发言的都城长老目光相接,顿了顿,接着继续开口:“也许并非没有道理。”
大祭司点点头,直接决断:“治疗疾病的方法有很多。神烟会损坏生机,要谨慎的往里面添加药草。无论你们私下如何,众人汇聚之地,祭司不准吸食神烟。违者一次罚没,二次鞭打,三次降职!”
祭司长老们齐齐一肃,躬身行礼领命。修洛特微微沉吟,祖父的这条法规似乎包含深意,以后能被用来清理虚高的地方圣职。
“管理外国商人,取消自治权利,同时也要保护商人们的安全。必要时出动军队,征讨沿途‘盗匪’!”
修洛特再次复述最后一条建议。他在“盗匪”上着重强调。
听到这里,众长老目光交流。片刻后,一位圣城长老微微迟疑,出声发问。
“征讨盗匪的军队从哪里调集?”
“出动神庙卫队!”修洛特斩钉截铁。
“我们需要扩增神庙卫队的规模,在重要的通道节点设卡驻军,征收商税以维持。这些神庙卫队是祭司团意志和行动的延伸。他们不仅维护商道,打击普通盗匪,还要打击一切敢于在地方上阻止祭司行动的‘盗匪’!”
众人心中一凛。以维护商道的名义,派遣神庙武力前往地方,用途不言自明。他们一起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沉吟片刻,想起前不久在特斯科科的清理。他的杀意一闪而逝,随即面无表情,缓缓点头。
“甚好。主神无所不能,祂的威严不容冒犯。无论身份如何,违逆者,必用圣血洗刷罪责!”
祭司长老们沉默不言。圣城长老们首先俯身领命。都城长老们犹豫片刻,也躬身应诺。
接下来的会议显得很平静。长老们定下目标,先把都城神庙卫队扩充一倍,到四千人。然后派遣使者和国王沟通,请求王室直属武士协助打击盗匪。随后,大家继续商定教法细节。
而当夕阳西下,会议随之结束。长老们便告辞离开,步履匆匆间,带着重要的消息散去。
大祭司修特尔再一次摸着少年的头。他欣慰的看着沉毅的少年,口中却道:“我的孩子,你太过莽撞。最后一条应该由我来开口。”
修洛特摇摇头,坚定的注视着祖父。
“雄鹰要飞翔天空,迎接直面的风雨!我不能躲在神树之上,依靠着您。”
大祭司赞赏的一笑。随即,他唤来伯塔德,把少年的随身护卫加倍,以后不准独自出门。
接下来又过了两日。商法尚未完全议定,连物价的参考图还未画完。这一天下午,就有商人来访,献上新年贺礼,请求尊者一见。
今日无事,修洛特正在和伯塔德习练长弓。隔着数十米,他箭无虚发,射中巨大的人型木靶,落点则是正态分布。旁边,神射手伯塔德保持着善意的微笑,对主公的射艺不做评论。
听完侍卫禀告,少年摆摆手。这个时候商人来访,目的不问可知,倒真是消息灵通。他便让侍卫前去通告。
“大祭司尚未返回。如无要事,亦不会见客。”
过了一会,侍卫再次匆匆而来,恭敬的回禀道。
“尊敬的殿下,门外的商人说与您是旧识。同时他还献上许多礼物,这里是清单。”
说着,侍卫便递来一块木板,上面是满满的图案。现在造纸术刚刚应用,文字还在传授中。纸张与文字都离普及尚早,木板图形仍是标配。
修洛特接过木板,快速随意浏览。画着羽毛的服装,色彩明亮的金银,稀奇古怪的水果花朵,分不出性别的长发奴隶......他的目光在金黄色的斧头上停留下来,金黄色的新制青铜武器?
修洛特微微沉吟,心中带上几分好奇。他把木板和长弓交给侍卫,就带着伯塔德往大门而去,看看所谓的故人。
来到前院,远远的,一个造型奇特的商人出现在眼前。圆圆的胖脸,修长的头颅,高高的羽饰,还有垂落的银饰。修洛特微微一愣,这个玛雅商人确实有几分面熟。
看到修洛特走来,玛雅商人仔细辨认了片刻,对比着记忆中的青涩少年与眼前的坚毅武士。随后,他真诚的满面笑容。
“尊敬的殿下!您最忠诚的老朋友,图图尔修的贵族蒂卡洛向您致敬!我们曾在梅茨蒂特兰的市场相见。当时您和奥洛什武士长狩猎归来,我还准备请您品尝最好的神烟来着。”
修洛特回忆片刻,终于把眼前的蒂卡洛和奥洛什口中的奸商对应起来,还真是旧识!
他微微一笑,向蒂卡洛点点头。然后他笑着问道。
“蒂卡洛,你怎么会出现在特诺奇蒂特兰?又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蒂卡洛带着真挚的亲切笑容。
“尊敬的殿下,我们玛雅商人便是风餐露宿,在各城邦间行走。把人们所需的货物及时送到他们的手中,赚取微不足道的辛苦酬劳。我来到都城已经数月,到处都听闻‘神启者’殿下的赫赫威名。
殿下发明投石巨兽和巨大弓箭,智慧天启。阵斩叛乱的前任首席指挥官,勇武超凡。最近还发明文字,参与编纂法典,是要继承联盟的伟大人物,又有谁不知晓?又有谁不敬佩?
新年将至,我们玛雅商团凑到一起,特地给伟大的殿下准备了贺礼。大家聊起殿下的生平,我才知道自己居然有幸,成为殿下的旧识。商团便让我做个代表,冒昧来访,把贺礼奉献给您!还请您不要嫌弃礼物微博,收下我们的敬慕之心。”
修洛特看看蒂卡洛的灿烂笑容,又看看前院中成捆的羽毛服装,成箱的金银宝石,上百种清香扑鼻的水果花朵,还有数十俯首帖耳的曼妙女奴。他心中沉吟。
“如此厚礼前来,所求绝不会小,定然和商法相关。但商法关系国事,并无太多讨论余地。”
修洛特又看向最后的木筐,蒂卡洛自信的掀开遮盖的布幔,里面赫然是数十把金黄的青铜战斧。少年注视良久,这才是真正打动他的礼物。
“这是个狡猾的大商人,会对我的大业有益。如果阿维特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修洛特想起阿维特,又想起“猴子”库卢卡。他心中一动,定下决断。
修洛特于是微微一笑,用大贵族的目光,看向同样笑容的蒂卡洛。后者诚恳恭敬,带着表面的卑谦,和商人的算计。
“尊敬的殿下,这是塔拉斯科人两月前制造的青铜战斧。它锋利无比,坚固异常,可以轻易斩破皮甲!”注意到少年的关注,蒂卡洛首先介绍道。
修洛特不动声色,微微点头。
“尊敬的殿下,这是商团进献给您的女奴,有舞蹈韵律的瓦斯特克巫女,有素来敌对的特拉斯卡拉贵女,有娇柔婉转的米斯特克少女,还有野性难驯的奇奇梅克犬女。都是姿容绝丽,精挑细选,各有异域风情。如果殿下喜欢,还可以向商团提出特殊的要求。”
蒂卡洛面如春风。按照他的经验,对付这种年轻得意的大贵族,金银华服的效果通常不大,而欢歌之事往往能收到奇效,屡试不爽。
修洛特呼吸微顿。他感受着美丽异性的气息,涌起一丝本能的渴望。随即,白衣少女从他心中浮现,纯净的笑意如清泉流过,心绪便随之平复,脸上则微微发窘。少年咬了咬牙,看了蒂卡洛一眼,对接下来的计划不再犹豫。
蒂卡洛观察着少年的表情,看着少年清明的眼神,微红的面容。他有些奇怪不解,继续介绍道。
“尊敬的殿下,这是南方雨林中珍惜的花朵和水果。这是巨大的白色王莲,这是紫色的吊钟海棠,这是诱人的红嘴唇花,这是高原的西番莲花,还有象征火神的火炬姜花...都是名贵的奇珍异草,比起王室花园也毫不逊色!”
修洛特点点头,这些花朵确实奇异美丽,即使在后世也属于珍品,寻常难得一见。
“尊敬的殿下,这是我深入蛮荒之地,亲自为您采摘的水果。这是新鲜的仙人掌果,黄色的麒麟果,酸甜的凤梨,饱满的马米果,甜白的番荔枝...都是诸神的恩赐,借我之手,献给神灵所爱的尊者!”
修洛特微微一笑。他饶有深意的问道。
“蒂卡洛,这些是神灵喜爱的水果,由你亲自采摘?”
玛雅商人轻轻点动优雅的头颅,自信而亲切的笑着回答。
“绝无虚言!由我亲自采摘,只为了献给您。”
“好!既是神灵所爱...”
修洛特平静的退回两步,来到护卫的武士们身旁,随即冷漠的威严下令。
“给我把他拿下!我要把这些水果和采摘的人,一同献祭给神灵!”
披甲武士们轰然应诺,大步上前。他们取出战棍,轻易的击倒商人的护卫,制服温顺的仆从们。然后雄壮的武士左右上前,把满面惊骇、手足颤抖的玛雅商人一把抓住,无情的拖向祭祀的神台。
修洛特转过身,背对着被拖走的商人。他听着蒂卡洛急切的呼喊与求饶,忍不住轻轻的一笑。
想要压服老练奸猾的商人,又何必用商人的那一套,与他们勾心算计。自当用王的优势,用武士的规矩,径向直中取!
“臣服者存,不臣者死,你当不会让我为难。”
少年收起笑容,又幽幽一叹。
“故人依然如旧,我却终究不同了。”
第一百零八章 商人与羽毛
清冷的风吹过,庭院的花草便在寒冷中颤动。战士的垂羽无声摇摆,场面一时肃杀。
蒂卡洛看着修洛特突然高大的背影,第一次在心中产生畏惧。他在武士们的手中奋力而无用的挣扎,拼命的高声呼喊。
“殿下!殿下!放过我吧!我是奥洛什武士长的至交好友,自从两年前一见,便对您一片真心!战神可鉴!”
听着玛雅商人的求饶和战神的起誓,修洛特微微皱眉。对方满口胡言,心理防线依然稳固。
他收起笑容,面无表情的回身,冷冷注视着商人。
“哦?你是奥洛什老师的至交好友?可是他对我说,你是个彻彻底底的奸商。自从他年轻时吸了你的一袋卷烟,后面欠的钱就再也还不清了。今天,便在这里取了你的性命,让老师的帐一笔勾销!”
蒂卡洛面上一滞,寒意大起。他努力摆动修长的头颅,高声辩解。
“睿智的殿下!借出去的东西,总是要收利息的不是。更何况这些年,我从来没找奥洛什要过本息啊。以羽蛇神起誓,我一直是好生招待!”
蒂卡洛真诚的以伟大的羽蛇神库库尔坎起誓,这是玛雅人最重要的信仰,极少违背。因为事实也确实如此。大商人们虽然爱放高利贷,但收高利贷也是要看人的。
自从奥洛什担任圣城的武士长后,他就没提过欠钱的事,每次见面还借些烟草给奥洛什,尽量保持联系。当然,账单一直都记着,每月利息分毫不差。如果以后武士长发生意外,地位不保,小本本还是要拿出来的。
修洛特平静的摇了摇头。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蒂卡洛被拖上高高的祭台。
“殿下!殿下!饶我一命啊!这,我,奥洛什的账目一笔勾销!”
站在牺牲的高台上,看着曾经的斑驳血迹,蒂卡洛便如风中浮萍,双腿一阵颤抖。他犹豫片刻,咬牙忍痛大喊。
修洛特仔细打量着蒂卡洛的表情,对方的神态只是微微惊慌。他再次摇头,缓缓的开口。
“嗯,账目一笔勾销。可是主神喜爱珍奇的水果,还是要献祭采摘的人,到神国为祂服务。你说,这是你亲自采摘的?”
蒂卡洛智慧的头颅快速运转。听着少年松动的口吻,他心中微微一动,连忙大喊。
“不是,是我吩咐仆人去摘的。是门口的老仆!他会替代我,为神灵献身!”
闻言,门口的老仆一阵颤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点头。大商人富可敌城,又毫无安全感,总是会蓄养愿意效死的仆从卫士。养士千日,便是为了用在此时。
修洛特却并不理会。他只是威严的呵斥。
“蒂卡洛,不是你亲手采摘的珍果?你竟敢欺骗于我!”
“是,啊!不是...这,虽然不是我亲自动手,但我敬慕于您的心意不变!”
蒂卡洛被牢牢按住手脚,平放在献祭台上。他的身躯不停颤抖,拼命点着神性的头颅,说话依然条理分明。
修洛特思索片刻,微微沉吟。
“既然如此,那便只给神献上珍果。”
左右的武士松开手,玛雅商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从地上爬起,觍着脸笑道。
“殿下,您真是威严又风趣!刚才的玩笑差点把我给吓死。”
听到商人话,修洛特眉头微皱,目光一冷。
他再次脸上肃然,从侍从手中接过长弓,搭上黑曜石箭,对准蒂卡洛的胸膛。左右武士也举起锋利的战棍,对准商人的要害。玛雅商人便如被蛇盯住的青蛙,瞬间僵立,一动不动。生死的边界刹那间模糊,他的背后汗如雨下。
“献祭珍果。让主神来决定你的命运!”
修洛特瞄准片刻,放下弓。他从商人的礼物中,挑了个拳头大的仙人掌果,想了想自己的弓术,又换成人头大的凤梨。接着,他示意侍卫把凤梨放在商人的头顶。
玛雅商人的头颅修长,带着圆润的倾斜弧度,凤梨怎么也放不稳当。
少年心中一滞,面上肃然喝道。
“用手托住!托稳了!掉下来就是破坏献祭的仪式,是死罪!”
蒂卡洛便用双手托住凤梨,再用头顶住。三点形成命运的三角形。命运之下,他战战兢兢,欲哭无泪。
修洛特威严异常。他再次举起弓,比划着瞄准半天。看了下靶子的大小,又前进几步,再次比划一会。玛雅商人的汗水已经把衣服湿透,从衣角一滴滴落在祭台上,把牺牲的血液浸润开来。
修洛特再次看看不远处,那正态分布的靶子。玛雅商人一直注视着少年,此时也偏转眼珠,瞄向身旁的人型靶。接着,他的腿剧烈的抖动起来,心中疯狂的向羽蛇神祈祷。
修洛特又找了会手感,最后还是一声轻咳。
“咳,伯塔德。我要与神灵沟通,祈求神灵的关注,献祭的仪式就交给你了。且看命运的选择!射准一些。”
最后一句,少年压低声音,仅仅两人可闻。
伯塔德嘴角微微翘起。他沉静点头,半拉长弓,仔细瞄准。想了想过往的经历,又微微上移一点。
蒂卡洛抖如筛糠,双腿发软。汗珠从他的额头流下,滑过脸颊与脖颈,带着凤梨的浓郁香气,仿佛勾魂夺魄。
时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接着,“嗡”的一声弓颤,“嗖”的一箭便射来,然后“砰”的一声,凤梨炸开,汁水四溅。
玛雅商人吓得瑟瑟发抖。弓箭的冲击力把他往后一带,发软的双腿就再也站立不稳。他猛地向后跌倒,双手仍然不敢松手,凤梨的汁水便顺着修长的额头流下,滑过他屏住呼吸的鼻端,落入他发干的口中。
蒂卡洛下意识的品了品。凤梨汁酸甜可口,是命运的滋味,也是劫后余生的美妙。他再看向修洛特,脸上已经是无法掩饰的畏惧。
修洛特仔细观察着商人的表情。他暗自点头,心防终于破开,投射入王者的阴影。
于是,少年便微笑着向前。他从地上拉起旧识,温言宽慰。
“蒂卡洛,神灵已经做出了选择。你欺骗的罪责被宽恕,现在是我的客人了!”
玛雅商人浑身冷汗。他的情绪尚未平复,只是诺诺无言。
随后,修洛特让人拿来崭新的衣服,让商人换上。又拉着他,进入大殿对坐。
武士们便收起武器,守护在大殿内外。侍从们送上可可饮料,龙舌兰淡酒,蜂蜜甜水,还有可口的小食。
“来,蒂卡洛。满饮此杯,感谢主神的庇佑!命运让我们相逢!”修洛特把可可一饮而尽。这是他最爱的口感,加了蜂蜜的热可可。
作为商人,蒂卡洛只能喝下龙舌兰酒。他看着笑着的少年,心绪复杂变幻。曾经懵懵懂懂的少年祭司,已经成长为生杀予夺,锋芒毕露的大人物。
他默然回想片刻,暗自自责。自己被过往的记忆影响,带着对少年的轻视,失去了面对尊者的谨慎。但对面坐着的,已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强大帝国的继承人。
蒂卡洛想到这里,过往的记忆便完全模糊,消散在脑海。只留下刺破心扉的一箭,如同王者无法抗拒的力量。
玛雅商人动了动嘴唇,最后只是躬身行礼。
“谢殿下。感谢主神的庇佑!”
修洛特点点头,淡淡一笑。他目光威严的注视着商人。
“蒂卡洛,你这次来所求何事?但说无妨。”
商人张开口,停顿片刻,随后一声叹息。
“尊敬的殿下。这次过来,本是向您提议商法,现在却不敢再言。”
“甚好。那便聊些其他。”
听到商人的坦诚,修洛特颇为满意。随即,他神情严肃,沉声问道。
“你的青铜战斧从何处而来?是否能有更多?”
蒂卡洛脸上一滞,下意识的便想糊弄过去。他抬起头,看到少年的表情,刚才的经历再次浮现,身躯微微颤抖。商人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青铜战斧来自塔拉斯科人松散的南方城邦。帕茨夸罗湖区是塔拉斯科人的统治中心,那里的铜矿被严密控制。然而从湖中都城出发,沿着巴尔萨斯河一路向西,穿过琼塔尔人的领地,深入塔拉斯科人南方的韦塔莫山区,依然有大量的露天斑纹铜矿。
韦塔莫邦在巴尔萨斯河南方。穷困的山区各部落一直在秘密开采这些铜矿。他们会制作青铜器皿,通过外国商人销售出去,换取各种昂贵的奢侈品。我带来的六十把青铜战斧便来自最南方的部落。那里离塔拉斯科人的首都钦聪灿最远,部落的胆子最大,甚至敢于打造青铜武器出售。
我曾经去过那里和部族领袖会面。山间的斑纹铜矿还有很多,青铜武器却没有了。南方的山区部落毕竟人数有限,开采和铸造都是极为消耗人工的活,他们的规模一直做不大。恐怕也正因为如此,首都钦聪灿才会对边境山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修洛特仔细思索。韦塔莫山区、铜矿。嗯,谁和我提起过?他看向护卫在身边的伯塔德。
伯塔德认真点头。
“我去过那里。那里的山间,到处是斑斓鎏金的矿石。但是山间地势险峻,林木众多,山民又极为剽悍灵活。不适合大军征伐。”
修洛特沉吟片刻。这种事,还是商人来做最为方便。他看向蒂卡洛,肃穆威严。
“蒂卡洛,我需要更多的铜矿。你愿意为我去韦塔莫邦收购铜矿吗?联盟不缺乏工匠,纯粹的铜矿石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合适,青铜武器和青铜器皿也全要。我会加价两成,用联盟的货物给你。
如果你愿意为联盟服务,联盟会把你列为秘密的军情商人,给你提供各种优惠与便利,保证你在联盟的安全。我还会给你提供精锐的武士,坚固的舟船。
我以守护神的名义许诺,只要你收集到足够的铜矿和情报,就能成为联盟的军事贵族!而一旦立下大功,便可成为联盟的世袭贵族,在封地上世代传承!”
听到这里,蒂卡洛猛地抬头。他目光闪动,强烈的渴望在心中跳跃。作为衣食无忧的大商人,最大的愿望便是获得封地,真正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摆脱生死操于人手的命运!
他下意识的摸着自己智慧的头颅,感受那光滑的手感,神圣的弧度。他激荡的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在强大的墨西加联盟,他不过是一个毫无根基的奇形异族,看不到其他神圣的同类。便是真正在这里拥有封地,又如何能融入统治阶层中?只要稍一动荡,就会最先倾覆。
蒂卡洛思绪起伏,理智与情感交替挣扎。过了片刻,他才幽幽的叹息。
“尊敬的殿下。睿智的海龟,本应属于尤卡坦丛林外的无边咸水。他又如何能在墨西哥高原的淡水湖泊中,在无数的鳄鱼吻下存活呢?”
听到商人的拒绝,修洛特微微诧异。他再次仔细打量着蒂卡洛,心中感慨着对方的智慧,目光中却带上了杀意。
蒂卡洛一个哆嗦,理智完全回复。他恭敬的再次低头行礼。
“殿下,我乐意为您服务。新年过后,我便会启程,为您去韦塔莫邦平价收购铜矿。至于军情信息,我的仆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会在回到湖中都城后,说给伟大的尊者听。”
修洛特面色不变,微微摇头。这种单方面服务的关系并不是他所希望的。没有稳固的共同利益,便不可能真正收服眼前的商人,对方也不可能竭尽全力去完成联盟的任务。
他再次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蒂卡洛,你是一个聪明人。我志在天下。只要你真正效忠于我,我便会允诺你满意的未来。记得你来自图图尔修,盛产棉花的富饶之地?
那你想回到尤卡坦,成为一名玛雅人的贵族领主吗?墨西加的武士迟早会踏上尤卡坦的海岸。在数以万计的墨西加军团支持下,你会成为高贵的卡洛姆特,如同神话国王美洲虎之爪!”
蒂卡洛的目光再次闪动。渴望在胸膛中剧烈跃动,家族往昔的荣光记录在传承的诗句里,一遍遍吟诵在脑海中。他再次看向修洛特肃穆的面容,感受着少年的诚恳,和诚恳后隐藏的杀机。
良久之后,玛雅商人终于低下了神圣的头颅。他闭上了眼睛,心中叹息着,向着少年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愿意为您效劳,我的王者。”
蒂卡洛取下了头上的羽冠银饰,露出完整的修长头颅,行了一个古老的贵族礼节。
“以羽蛇神库库尔坎起誓,我,神圣可可姆家族的蒂卡洛,将成为您的羽毛,助您翱翔天空!”
看着眼前匍匐跪倒的商人,修洛特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少年的烂漫,还有王者的从容。
第一百零九章 远方的消息:古巴、玛雅和奇布察
空旷的大殿中一时肃穆,窗外的落叶簌簌有声。武士们披甲持兵,无声的守卫在周围,见证着中心的王者与商人。
蒂卡洛深深的行礼,修洛特坦然受之。他端坐片刻,方才伸出双手,亲切的托起玛雅商人。此时上下已定,两人重新对坐,氛围便更为融洽。
修洛特招来侍卫,送上一杯贵族和武士的可可饮料,递给玛雅商人。商人微微一愣,随即恭敬接受。他轻轻品尝一口传统的可可,苦辣甜涩,百般滋味流转心头。
随后,修洛特微微沉吟,面露威严。
“蒂卡洛,我会把你秘密列入联盟的军情商人之列。这次商法改革是大势所趋,监管商人是联盟国策,大节处无法更改。我会给你们玛雅商团一个参与议定商法的名额,去祭司长老团那里做个咨询的摆设,好让你能够回去向商团交代。
后面的事你便不用参与,专心于铜矿和军情便好。我自然会照拂你的商队,给予你买卖的优惠。你把家小迁置来都城,我会派人守卫,保证安全。再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到我这里,负责联络。
我会给你一百个武士,从此在商队中为你效力。墨西加舟师也会拨四十艘船和民夫,为你运输铜矿和其他物资。记住,你的行动极为重要!如果遇到什么阻碍,派人告知于我,王室的武士自会为你扫平。如果有其他商人在铜矿上与你竞争,王室也会帮你处理掉!”
蒂卡洛先是不甘的苦笑。强势的大贵族一旦入场,立刻便要掌握商人的身家性命和商队全局。随即他精神一振,背靠如此强大的武力集团,就再也没有商人能够竞争的过他。
玛雅商人思索片刻,好些个名字一一闪现。他看着眼前清秀的少年,想着墨西加人的行事风格,心思百转。停顿片刻后,他还是试探的报上一个名字,“塔库里亚”。
“塔库里亚?这似乎是塔拉斯科人的名字?”修洛特想了想。
蒂卡洛点点头,悄悄打量着少年的应对。
“塔库里亚是来自塔拉斯科中部的大商人,是南方城邦铜矿贸易的最大对手,背后是塔拉斯科中部地区的某些贵族。依靠本土贵族的优势,他能够压低价格,从南方强行收购大量的铜矿,制作成精致的青铜器。”
修洛特沉吟片刻,缓缓问道。
“塔库里亚会把青铜器卖给联盟吗?”
蒂卡洛肯定的摇摇头,默默关注着少年的表情。
“墨西加联盟是塔拉斯科王国最大的威胁。塔库里亚只会用香料和染料从墨西加收购棉布和盐,而把青铜器售卖给遥远的特拉斯卡拉人,米斯特克人,和萨波特克人。他有一条绕行联盟南方的商路,终点是宗教圣城乔卢拉。这也是塔拉斯科人联系东方势力的通道。”
修洛特微微颔首。他面色不变,抬头看着厅堂中守护神的画像。少年的目光略过绿色繁荣的长羽,终于停留在红色刺眼的战矛上。
“蒂卡洛,你既然提起塔库里亚,便说明他正在湖中都城?”
“昨日我才与他相见。趁着新年乡民集会,他正在北城的特拉特洛尔科,天下最大的市场中收购棉布。”
蒂卡洛确信无疑。他目光闪烁,昨日塔库里亚还在和自己竞争货物。
修洛特目光下移,注视着蒂卡洛。玛雅商人挤出一个真诚的微笑,然后恭敬的低下头。
少年没有再说话。他深深的看了商人一眼,接着招来一个侍卫,耳语了两句。侍卫点点头,便肃杀的离去。
大殿中再次安静下来。不一会,蒂卡洛眉头见汗。他念头百转,竭力思索着王者的喜好,随即笑着开口。
“尊敬的殿下,其实铜矿也不只是塔拉斯科人有。有个地方到处是铜矿,甚至还有某种黑色的坚硬石头,连青铜器都很难砸开!
更为有趣的是,黑色石头附近,有同样坚硬的棕色半透明晶石,光芒璀璨,火烧不融。同样的宝石间能够彼此吸引。我还特地给您带了两块这种宝石作为礼物。”
说着,蒂卡洛从宝石的木箱中,翻出两块暗暗闪烁的半透明晶石。晶石的外表看来很像陨石,有着块状或粒状的集合,在阳光下闪烁着铁黑色的光,仔细分辨,黑光中还带着淡淡的红色与绿色。
修洛特瞳孔一缩,想到了什么。他接过这块“黑宝石”仔细摸索,感受着颗粒状的坚硬手感。随后他让侍卫用铜斧劈砍,只在“黑宝石”上留下浅浅的划痕。他再把两块“黑宝石”靠近,感受到微弱的斥力,随即转动方向,又彼此相吸。
看到这,修洛特震惊的抬头。他死死的盯住蒂卡洛。
“蒂卡洛,这两块矿石你是从哪里得来?照实说!”
蒂卡洛微微错愕。他咽了口唾沫,诚实的回答。
“矿石?这两块宝石是我从其他玛雅商人处收购而来。驾驶玛雅浆帆船,从尤卡坦半岛最东北的埃卡博邦出发,去往东方无尽的大湖。快则六七日,慢则十多日,中间经过一些岛礁,就能够到达世界的尽头。羽蛇神最后停留并离去的蛇形大陆。
大陆上有很多的野人部落。他们种植烟草,喜爱光芒闪烁的金银。我们能用一袋金沙换取十数袋烟叶。接着制成神烟卖往内陆,便是十多倍的利润。
羽蛇神在蛇形大陆上留下了蛇躯,大地为之凝固。露天的铜矿是羽蛇的鳞片,随处可见。而黑色的硬石是羽蛇的牙齿,只在山脉起伏的最东方蛇首。从蛇形大陆再往东,还有许多的大小陆地与岛屿,那是随羽蛇神一同离去的数百从蛇!”
听到此处,修洛特站起身,背对着玛雅商人,往前踱步,掩饰剧烈变幻的神色。他沉思良久:尤卡坦半岛再往东,便是富饶的古巴,海地和加勒比诸岛屿,此时正是两百到三百万泰诺人安居的乐园!
古巴是中美洲最富矿的地区,几乎所有的山脉都蕴藏着铜矿。而古巴东部山区有35亿吨铁矿石,占据整个拉美铁矿储量的20%以上,并且能够露天开采!同样,古巴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铬铁矿产区。
想到这,修洛特踱步回来,缓缓坐下,面色已然恢复平静。
他再次拿起“黑宝石”。如果所料不差,这块铁黑闪光的石头,便是铬铁矿尖晶石。唯一可开采的铬矿石!工业时代最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而蒂卡洛提及的黑色硬石,便是大范围的露天铁矿。
“从瓦斯特克的帕潘特拉邦,到达玛雅的埃卡博邦,海路需要多久?”
修洛特沉声发问,尽量保持着声音的沉稳与平静。
蒂卡洛不解的看了看修洛特。他有些惊异于少年的反应,并不知道黑色矿石代表的意义。
“从帕潘特拉邦沿着海路,先要经过托托纳克人的城邦,然后是中部的乔尔玉米人,接着是北部厮杀的尤卡坦玉米人。一路上要带足护卫,贴着大陆边缘行走,最好是浆帆的巨型独木舟。找准航路,行船一到两月,在沿途的城邦补给数次,才能到达最东北的埃卡博邦。如果遇到风暴,还要及时躲避,一不小心就是船毁人亡。”
听到这里,修洛特心中一声嗟叹。帕潘特拉到埃卡博邦,再到古巴返回。如此漫长的行程,以独木舟的载重能力,是不可能远距离运输大批的铁矿石的。玛雅人的远距离贸易,也通常是以珍贵的奢侈品与金银宝石为主。
“除非...”少年暗暗思索,目露精光,意味深长的看向蒂卡洛。
“在玛雅诸邦的沿海建立一个据点,熔炼古巴的铜铁矿石!”
修洛特沉思片刻,面带微笑。
“蒂卡洛,你是玛雅贵族,神圣可可姆家族的后裔?文明昌盛的玛雅诸邦现在情况如何?”
听到这里,蒂卡洛面露哀伤。他摘下羽冠,抚摸着神性的头颅,向天神与祖先致敬。
“神圣的玉米人的国度正在走向衰败!百世血脉的贵族跌落尘埃,千年留下的传承断绝星散,平民的旗帜插在神庙之上!正如我神圣的可可姆家族。
七百年前,诸神抛弃了我们。大地开裂,河流干涸,玉米绝收,诸邦厮杀。诸神的王城,美轮美奂的蒂卡尔灭亡了!数千座金字塔与祭坛归入尘土,淹没在丛林深处。最后一块托尼那的纪年石碑终止在六百年前,辉煌的黄金时代已经结束。
超过千万的玉米人只能向南北迁徙,飘零如风中的花絮,从此分为北、中、南三部。然后三部各自分裂,数十邦国厮杀不休,内战异常残酷。农田和村庄在内战中化为灰烬,神庙和水渠被无情的拆毁,玉米人无时不刻不在死亡!”
“等等,你刚才说,玛雅人超过千万?”修洛特有些不可置信。在他的印象中,热带雨林应该是贫瘠而人口稀少的所在,后世的玛雅人也不过数百万的规模。
蒂卡洛认真的点头。
“黄金时代的文献记载,那时候,雨林中是遍布的水渠,平原的农田完全开垦,人们开始在山地上种植梯田。城邦兴盛而富饶,人烟富盛不亚于湖中都城。玛雅数十邦国,至少有千万人口,加上完整的危地马拉,甚至可能达到一千两百万!”
修洛特看着蒂卡洛诚挚而明亮的眼睛,品味着他眼中的哀伤,微微点头:失落的玛雅文明,逝去的黄金时代。
蒂卡洛继续讲述玛雅的历史。
“在北方尤卡坦,我们神圣的可可姆家族继承着来自蒂卡尔王城的知识,高贵的血脉统治着耀眼的玛雅潘。那是神灵荣光的延续,“玛雅人的典范”,崭新的繁荣时代!我的名字便是来自众神之都蒂卡尔。
然而,四十多年前,图图尔修家族带着武士和平民发动叛乱,彻底摧毁了伟大的玛雅潘,把那里改名为图图尔修,建立了新的都城马尼。可可姆家族从此凋零星散,主支带领残存的部落前往东南,建立了新的小城。而像我这样的分支,便流落各地,成为商人与平民。
从此,我的家族便只能流落外邦,凭着传承的数学和天文知识,冒险乘舟,行商各邦国之间。其他玛雅商人敬佩我的血脉,便让我做了商团的首领。这些年下来,看似行囊丰厚,生活优渥,却实际上朝不保夕,生死只在尊贵者的一念之间。”
说到这里,蒂卡洛低下头,微微闭眼。想起先祖的荣光,和自身的遭遇,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鼻端一阵发酸。
修洛特一时无言。他确实没料到眼前的玛雅商人,居然有着如此辉煌的先祖传承。
如此说来,神圣可可姆家族拥有图图尔修-玛雅潘的统治历史。他们是现任玛雅领主无法容忍的前统治者,却是墨西加人最合适的代理人!
少年思忖片刻,面带笑容,看向蒂卡洛的目光越发欣赏。
接下来,修洛特继续询问着远方的消息。蒂卡洛拥有玛雅上层的知识,走南闯北,对广阔的世界了解很多。
“伟大的玉米人驾驶着最大的桨帆船,南下茂密的雨林。从当地的居民手中,用成捆的棉布换来成袋的绿松石和胡椒,获利数十倍。沿着漫长的岸边,最南处,我们到达了奇布察地区。在那里,有着无数的松散部落,能交换廉价的盐、黄金和宝石,同样获利十倍。”
修洛特心中思索,危地马拉的绿宝石,洪都拉斯的胡椒,都是珍稀而昂贵的物产。胡椒属植物在美洲有约700种,在东南亚有300余种。其中,又以牙买加原生胡椒最为出名,芳香辛辣,也被称为多香果。在大航海时代,这些宝石和香料便意味着让欧洲人疯狂的财富。
再往下,过了巴拿马,便是奇布察,未来的大哥伦比亚地区。玛雅人遇到了沿着海岸的部落民,但是没有沿漫长的马格达莱纳河而上,错过了丛林深处强大的穆伊斯卡王国,那是黄金国传说的源头。
穆伊斯卡人也是盐之民族,盛产盐、黄金和宝石。他们的文化信仰,成为了未来哥伦比亚各国共同追崇的历史源头。而哥伦比亚流行的投掷运动特霍,就来源于穆伊斯卡人的图尔梅克运动。
至于更遥远南方的印加帝国,有着山脉、丛林与海洋的阻隔,现在只是浮光掠影的传说。但是以玛雅人的航海水平,再加上修洛特预知的方位,两大文明间的初步联系是能够实现的。
修洛特心中喜悦,未知的世界再一次在他眼中展开。繁荣中是失落的辉煌,蛮荒中是潜在的希望。他让侍卫送上美酒,便和商人畅饮着天下。直到夕阳西去,霞光映入两人的眼眸。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少年胸怀着世界,此时思绪飞扬,放眼无尽的未来!
透过窗口,他看向遥远的东方。在那里,特斯科科的湖面正如大海一般,闪烁着粼粼波光。
一百一十章 数学与历法,逝去的玛雅
夕阳浸染着广阔的世界,也浸染着陶杯中的龙舌兰酒,留下最后灿烂的颜色,一如逝去的文明。
修洛特尝了一口盐巴,又饮尽一杯银白色的纯发酵酒,微微的苦涩带来舌端的发麻,一股暖流从胃中升起。少年露出微笑,默默品味,回忆良久。
蒂卡洛往酒中加了些西红柿,又加了自带的红色曼陀罗,然后尝了一口辣椒,大口饮下。玛雅贵族们是传承更为悠久的致幻植物使用者。很快,他旋转着修长的头颅,目光微微分散,情不自禁的低声吟诵。
“神裔的一生仿佛基酒,经受多少神灵的考验,遍尝过辛酸甘苦咸辣,才得到其中滋味...于是把酒饮尽,如梦入幻,终归去往神国。”
听到这里,修洛特哈哈一笑。酒酣胸胆之际,他才问出了潜藏已久的疑问。
“蒂卡洛,你们玛雅贵族自称为神灵后裔,真的继承了神灵的知识吗?”
蒂卡洛面露自豪。他张开口,毫不犹豫。
“那当然!我们玉米神族是天下最智...”
说到这里,玛雅商人心中突然一凛。这才想起眼前对饮的,并不是商团的玛雅同胞,而是自称神裔的墨西加统治者。他赶紧饮酒住嘴,接着不动声色的改口。
“我们玉米人是天下最友善的族群,是墨西加人永远的朋友。我们擅长数学和天文,能够修订月亮、太阳和金星的历法,也能帮助墨西加人修建宏伟的奇观。”
修洛特点头赞许,心念流转。玛雅贵族们自豪于伟大先祖的荣光,看来是极难同化的。他不同声色的看着蒂卡洛,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详细说来!玛雅的数学和历法,我可是听闻已久。”
蒂卡洛思索片刻,便径直去到今天带来的宝箱,取出一只贝壳,一把红宝石,三根金条。
“殿下请看。”他先把贝壳放到桌上,用手一指,“这是0,代表着不存在,也是纪元开始之前。”
修洛特微微惊讶。玛雅人对“0”的认识,看来要比欧洲人早的多。
“我们玛雅的数学,每20个数字为一位。每位最小为0,最高为19。”
说着,蒂卡洛取出三根金条,竖着放在前,然后拿出四粒红宝石,整齐排在后。摆出一个“|||。。。。”
“这是19。在每一位上,一个‘|’便代表五,一个‘。’便代表一。每五个‘。’进制为一个‘|’。19再加1,便给下一位加上一个‘。’,即进位1。”
修洛特思索片刻,这是0-19的20进制。而0-20又遵循华夏算盘的进位方法,必然有和算盘类似的加减乘除规律。
他想了想,开口询问。
“所以每一位的加减,便是分别处理每一位的‘|’和‘。’,前者积累4个进一,后者积累5个进一。那你们有每一位乘除的处理方法或者口诀吗?”
蒂卡洛有些诧异。他睁大眼睛看向修洛特,墨西加人的数学也如此之好吗?随即,他自豪的点头。
“20以内,19*19我们有190句口诀,而分位的1-19除也有数百句口诀。神裔贵族需要从小学习熟记,然后八百之内的计算直接背诵。当年为了学习数学,我从六岁起便开始整日计算!”
听到这里,修洛特内心汗如雨下,默默为玛雅学童同情数秒。
10进制的9*9不过45句乘法口诀,1-9的珠算九归除法也就61句。以玛雅数学的这种入门学习难度,难怪传承异常艰难。在漫长的玛雅内战中,也不知有多少知识从此断代。
接下来,蒂卡洛取出一粒红宝石和一只贝壳。摆成一个“。,0”。
“这是20。有两位,第一位是1,第二位是0。这是每月的天数。”
随即,他又取出两根金条和两粒宝石,拨开贝壳,摆成“。。,||。。”。
“这是52。同样两位,前面40,后面12。‘|’会成为每一位的开头。这是52年的小轮回。”
然后,玛雅商人取出四粒宝石,直接一字摆开成“。,。,。,。”
他微微得意的看向少年。
“殿下,你看这个数是多少?”
“8421。”
修洛特口算数秒,迅速得出结果。
蒂卡洛饶了饶头。他惊讶片刻,决定增加难度,玛雅人从不在数学上让步!他又取出六粒宝石,分成两组。每组为“。,。,。”
“那殿下,你看这两组相乘是多少?”
修洛特微微一愣,421*421?他取出黑曜石小刀,在地上刻画了一会,才给出答案。
“。”
听到正确的答案,蒂卡洛满脸震惊。原先准备好的话用不上了!半晌,他才回答。
“好吧,殿下计算正确。但是速度太慢。”
说着,他把“1,1,1”的宝石在每位上分别相乘,从末尾到开头。末尾累积一次为“1”,下一位累积两次为“2”,接下来三位是“3,2,1”。不过数秒,便得到20进制的“”,也是10进制的“”。
看着玛雅商人的快速计算,修洛特心中感慨,如此简洁高效的数字系统!
玛雅的20进制数学,越是到大数字和天文领域,越是能体现出记录和计算的优越性。这种数学体系不应该出现在石器时代的远古文明身上,倒更适合穿梭星空的宇宙文明。
“大衰落带走了太多的神灵奥秘!我也没有机会接受完整的神灵秘传。据说在众神来去的黄金时代,那才是玉米人辉煌的顶峰!
王都蒂卡尔的三千座金字塔观测着天空中的每一颗星。数以千计的祭司们计算着每颗星辰的轨迹,测绘着千百年的星图。他们判断着神灵的脚步,等待着众神的归来!”
蒂卡洛感伤的背诵着先祖的诗歌,描述着想象中的宏伟王都,然后果断转移话题。
“尊敬的殿下,其实墨西加人的历法便来自于我们玛雅的传承。”
玛雅商人的圆脸一笑,带着发自内心的骄傲。修洛特静静倾听。
此时,却有侍卫前来,附耳回禀。少年点了点头,侍卫离去。不一会,“猴子”库卢卡便满面恭敬的笑容。他快步而来,隔着老远的跪下行礼。
“尊敬的主上,您的吩咐我都办好了!”
修洛特威严的点了点头,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库卢卡受宠若惊,又是一个大礼,方才小心翼翼的坐到王者身旁,错开半个身子。
“猴子,最近并无战事。本来我准备过完新年再召唤你们。”
修洛特微微一笑。
“但你精通数算,出自平民,又了解实务。现在便正好有一件要务交给你。未来几个月,你便陪着玛雅商人蒂卡洛,把商队的事物处理好。我需要尽可能多的塔拉斯科铜矿!”
库卢卡认真点头。他看着对面的长头玛雅人,玛雅人也看着尖嘴猴腮的他。两人目光碰撞,礼貌一笑。
接着,修洛特示意玛雅商人继续。
贵族商人蒂卡洛淡淡的扫视了库卢卡一眼。对方既不符合玛雅审美,又只是个没有文化的平民。他自矜的开口。
“玛雅的历法有两种,神历和太阳历。再加上象征纪元的长纪年历。”
“卓尔金神历有260天,符合金星周期和雨季,用来指导玉米的种植。神历有13个月,每月有20日,象征不同的神灵。
分别为:1鳄鱼日,2风日,3黑暗日,死亡之地4玉米日,玉米神,5蛇日,6死亡日,7鹿日,狩猎之神,8兔日,金星,9水日,翡翠,10狗日,死神,护卫太阳。”
说到这里,蒂卡洛悄悄看了少年一眼,然后高声吟诵。
“11猴子日,艺术与知识之神,12草药日,降水与拯救,13芦苇日,玉米生长,14美洲虎日,夜间太阳,15鹰日,贤者,16猫头鹰日,死亡之鸟,17地震日,18刀日,献祭之刃,19风暴日,雨,20太阳日,太阳神。”
修洛特了然点头。阿兹特克历法来源于玛雅历法,只是在象征物上进行了改变,比如把猫头鹰替换成高原更常见的秃鹫,又在20日中加入了更多的战争意义。
“神历的第一天便是1月鳄鱼日,最后一天是13月太阳日。每个月都有不同的神灵管辖。出生在‘7月雨日’是个吉祥日,是最受神灵喜爱的祭品,而出生在‘2月兔日’则是倒霉日,不应该留存在人间。”
听到这里,修洛特微微摇头。出生在吉日和生在倒霉日的结果一样,都是死路一条。好在自己既不幸运,也不倒霉。
“哈布太阳历有365天,18个月,每月同样20天。年末还有五天凶日。但太阳历和太阳神的脚步存在差异,每天会季节重叠。所以,每年的真正天数比365稍多,应该是...嗯...那个...”
“365.242日。”修洛特微笑着补充道。
“对,殿下睿智!”蒂卡洛终于目露钦佩,能在数学上和玉米人相比,真是伟大的“神启者”啊!
“神历与太阳历每52年重合一次,记录第一圈分别为1-13,第二圈为兔子、芦苇、燧石和房屋。今年便是3兔子年,不对,已经过了凶日,应该是4芦苇年。”
修洛特点点头。52轮回纪年类似于华夏的干支纪年法。第一圈1-13是天干,第二圈4个象征物是地支。1483年便是4芦苇年。等到1505年的13房屋年,52年轮回结束,便是举办大型祭祀的年代,也意味着开启献给神灵的浩荡战争。
上一个52年结束于1453年,也恰巧是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两千年东罗马帝国的灭亡。1454是新轮回的开始,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便正式结束了联盟持续13年的种田与和平。在历法与神灵的号召下,墨西加的武士们狂热的动员起来,把战争与死亡当成日常的生活,在战斗中过去了整整一代人。
漫长的征服战争从1454一直持续到1469。直到瓦斯特克、米斯特克、萨波特克人纷纷臣服,征服者蒙特苏马一世在南征中死去,墨西加武士们才收起武器,把目光看向西方的塔拉斯科。
修洛特目光深沉。历法是如此深刻的影响着中美洲文明的信仰、生活与战争。宗教改革中的重要一环,便是重新定义历法的象征含义。
“神历与太阳历之外,神圣的玉米人还使用过神灵赐予的长纪年历!”
蒂卡尔面露深深的怀念,又带着遥远的渴望。
“世界创造于‘0,0,0,0,0’的起源年。最后一位为20进制的天数,倒数第二位为18进制的月份,其他皆为20进制的年份。一个长纪元历有天。而当世界走完13个长纪元历,便会迎来整个纪元的终结。死亡带来下一个纪元的新生,一切都将改变!也许众神会重新归来,重建神都蒂卡尔!”
闻言,修洛特微微摇头。等不到2012了,随着欧洲疾病的传入,美洲的末日很快就会到来。凡人都将死亡,新生却不知何处。
他暗暗计算,在地面上刻下繁复的算式。13个天便是5126个太阳年。玛雅末日是2012年12月23日。那么,玛雅世界起源于公元前3114年8月11日?
“那是什么日子呢?文明初兴的第一缕火焰吗?还是外星飞船的第一次降临?”
少年带着数百年的好奇,叹息着,想象着,那掩埋在历史中的真相。
三人继续饮酒。修洛特保持着节制,面带微笑,神思缥缈。
库卢卡与玛雅商人笑谈着,频频劝饮。两人很快兄弟相称。
蒂卡洛沉湎于玛雅旧日的荣光中。他来着不拒,不一会便满脸通红。接着,他高声吟诵着传承的祭祀诗,歌颂着玛雅鼎盛的黄金时代,赞美着汇聚百万人的众神之都。然后,他又匍匐在地,痛哭叹息着逝去的辉煌,悲伤着神圣家族悲惨的命运,发誓着效忠于伟大的殿下,夺回先祖的荣光!
时光就这样悄悄离去,不知不觉,便到夜深。
修洛特这才满意的点头。酒后话多,玛雅商人看来已经交代的差不多了。玛雅的世界也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于是,少年笑着看向库卢卡。他明天还有其他重要的安排。
库卢卡低下头。他向修洛特深深行了一礼,便扶着醉酒的蒂卡洛,摇摇晃晃的离去。
“库卢卡兄弟!以后,我们便是生死之交了!”
玛雅商人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刚走出府邸外不久,他便搀着库卢卡的胳膊,笑着低声说道。
“黄金白银,香料宝石,华服羽冠,醇酒美人!你想要的,兄弟我都能给你。只要你和我站在一块,互相帮衬着。今后,我们兄弟齐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同为殿下效力!”
库卢卡却并不接话。他松开手,似笑非笑的看向蒂卡洛。商人也稳稳的站住脚步,真诚的笑看着他。
片刻后,库卢卡才咧嘴一笑,如同欢喜的猿猴。
“你说的对。让我们合作,一同为殿下效力!”
接着,他向侍卫招了招手,要过一个紧紧扎好的黑色布袋。然后把布袋塞在蒂卡洛的手中。
“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物。祝愿你真心实意,把殿下的每件任务做好!”
说完,库卢卡向商人点点头,转身告辞离去。
蒂卡洛站在原地,笑容慢慢收起。他低下修长的头颅,思索片刻。接着用青铜匕首割开扎带,一股新鲜的血腥气便从袋子的开口处涌出。
借着明亮的月光,玛雅商人看着袋子中的陶罐,还有陶罐中的隐约形状。他辨认了一会面容,便把袋子重新扎起,继续抬起头,看着深深的月色。
“自由的海龟,终究还是要与凶残的鳄鱼们为伍。”
蒂卡洛幽幽叹息。
“但愿展翅翱翔的雄鹰,能君临尤卡坦的天空之上,让苍老的海龟重回故乡!”
说罢,他晃了晃睿智的头颅,步伐稳健的,往北城市场而去。他的脚下,是莫测的星光。
一百一十一章 墨西加将作少府:长弓与造纸
第二天一早,修洛特被身体的节律唤醒。他看向窗外,晨光熹微,耳中隐约传来城市的声音。在这个时代,平民们总是早早的日出而作,充分利用每一分钟的阳光。昨夜的梦里是辉煌的玛雅,今日的眼前是兴盛的都城,文明之火正在升起。
少年于是起身,来到种满花树的庭院。在寒冷的清晨中,伯塔德已经准备好了一缸凉水。先是半个小时的冷水浴,然后是一个小时的体能训练,一个小时的对战练习。
刻苦的训练漫长又忙碌。直到汗水从额头流淌到脚下,肌肉的爆发力完全耗尽,修洛特才瘫倒在长椅上。侍卫们便递上补充蛋白质的坚果和煮蛋,端来维持体能的可可饮料。侍女们则上前按摩全身。少年一边放松着身体,一边思考着今日的行程。
武士的武艺需要日积月累,钢铁的意志则要不断打磨。只要条件允许,少年的训练便从不中断。在他看来,人的强大在于自律,最重要的便是掌控自己的生活。而墨西加的武士传统,也把节制与自控放在第二位,仅次于奉献神灵。
等修洛特用过早饭,老木匠库奥德已经带着几个工匠,恭候在前院。少年便换上一身高级祭司服,向新任工匠总监点点头。两人在亲卫长和精锐武士们的保护下,径直往首都的工匠区而去。
今天的计划是考察首都的工匠生产和采矿业,简称为“工业”。
修洛特穿着祭司服,行走在繁华的市井,一路是低头致意的武士,还有跪下行礼的平民。
士农工商。在墨西加社会里,地位最高的便是教士与武士,剩下的农民、工匠和商人地位相当,都属于被支配的统治者。农民们完全没有自由,从属于各地的贵族。高级的工匠拥有一定自由,支配于王室和祭司团。商人们的自由度最高,也最没有安全保障。
第一站是负责军工生产的匠作中心,墨西加人的“将作少府”。匠作中心位于都城东北,在火神庙军械库与战争投矛神庙之间,靠近特斯科科湖边。这个位置能够借助水路优势,方便运输原料。
朝阳把湖面和堤道映的金黄。修洛特往湖边看去,在上百武士的监管下,数十艘大舟满载着上千民夫,正往北方的坦彭河而去。他们的手中大部分是石斧,少部分是宝贵的青铜斧。接下来,他们要去往北方的伐木营地,为联盟的长弓生产砍伐优质的木料,即使新年也不许返回。
同样出发的,还有满载粮食的舟师船队,去向北方的希洛特佩克大营。无论都城如何风云变幻,残酷的围城战还在北方的城邦继续。被奥托米联盟抛弃的希洛特佩克城已经撑不了太久了。而在更遥远的湖面,是连绵的大舟,拖曳着长长的木料,从北方逆流返回。
修洛特心中一动。他仔细的观察着民夫和武士们的表情,却只看到质朴与服从。隐约间,风中传来微微的喧哗。
少年便上前几步,倾听民夫们的谈话。即使已经过去了几周,民夫们依然赞美着即位典礼的浩大,遗憾着新年祭祀的错过,还有下意识中对神灵的歌颂。纵然战争带来了劳役、税收与死亡,墨西加的社会依然在祭祀庆典中载歌载舞。
在神灵的慰藉下,墨西加人早已对战争习以为常。他们渴望着胜利与鲜血,厌恶失败,却从不厌战。
修洛特静静的听了片刻,终于理解了长者说的精神动力。
“我们是真正的军国社会。墨西加人不是在准备战争,就是在去往战争的路上。嗜血的神灵是如此强大,祂维系着社会人心,让战争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远处的船队渐渐靠近,最后抵达湖岸。接着,木料在这里换成小船拖曳,从交错的水道往内而去。两人便跟着小船,步入规模庞大的匠作中心。
匠作中心到处是全副武装的武士。在武士队长的指挥下,小船在专门的位置停靠,数十名民夫便一拥而上,把木料拖上岸,送去专门的地方干燥处理。修洛特摆摆手,制止武士队长的行礼,继续无声观察。
木材烘干的地方是一种简单的土窑,为了抓紧时间,都是人工干燥。修洛特看着土窑的形制,想起某些书中一带而过的情节。他知道这里面大有门道,却不知具体该如何去做。最后,他只能模糊的说了两句“热风干燥,温度不能太高...”。
从业数十年的老木匠闻言恭敬称是,脸上似笑非笑。少年微微脸红,便不再多言。
接着,民夫们从土窑中取出干燥好的木料,运往加工点。修洛特辨认了片刻,微微轻咦。
“库奥德,这是一根杉木?”
“是的。尊敬的殿下,檀木和铁木的加工实在过于消耗人力和工具,而且只有青铜斧才能勉强处理。为了完成国王和您需要的长弓数量,我们只能以加工杉木和橡木为主。”
库奥德恭敬的回禀。
修洛特点点头。他和阿维特早就达成共识,把长弓生产列为联盟的首要任务。为此,他甚至向长者请示,放慢大神庙的扩建速度,来集中更多的工匠。
长者用平静的目光注视了他很久,才微微颔首。他再次叮嘱少年做好战争的准备。秋收后的即位战争,是宗教改革后的第一战,也将是一场倾国之战。只能胜,不能败。
“现在每天的长弓产量是多少?”修洛特严肃的发问。
库奥德计算片刻,谨慎而保守的回答。
“我现在有两三千民夫,三四百工匠,每天能制作四五十把优质长弓,数千只箭。同时还负责用树皮和碎木制造纸张。主要的生产限制是熟练弓匠的不足,还有金属工具的缺乏。优质的木材供应倒是不缺。”
修洛特微微皱起眉头。这个效率比他想象中要低不少。这次联盟出征,他准备组建至少一个八千人团的长弓武士。如果算上损耗,便需要一万多把长弓。未来他还准备把长弓作为武士的标配,让他们从小习练。
想了片刻,少年微微自嘲。长弓需要数十年习练才能真正成型。墨西加武士素来轻视弓箭。他组建的长弓卫队中,武士们大多出身平民,家境贫困。因此才会有从小弯弓射猎,补贴家用的弓箭基础。如果要组建成建制的长弓军团,能不能凑够八千熟悉弓箭的武士还是未知之数。
修洛特念头百转。他想起第一次捕俘时,见过的老猎人和那个女孩。山林的部落民和村庄猎人凭借简单的猎弓,就可以射猎鸟雀,倒是不错的长弓兵源。他们也无需披甲结阵,可以作为类似威尔士长弓民兵般的袭扰力量。
“昨天刚从塔拉斯科商人手中没收到一批铜矿,都拨给你制作青铜工具!再给你两百工匠,每天优质长弓的产量至少要增加到六十把,一个月后要到一百把!”
他立下决断,长弓的数量越多越好。弓箭手可以四处征调,实在不行就让武士们抵近射击,五十米覆盖射击总该能射中。
“我会派一百武士监督。每一把弓要标记上工匠的名字,进行评估奖惩。对于优秀勤勉的工匠,奖励棉布金银、工匠职位甚至土地,子弟收为武士!对于怠惰低效的工匠,进行鞭打,扣押家人。如果出现三次弓身断裂,工匠斩首,子弟贬为奴隶!”
修洛特面色威严,语气中已经是森寒的杀意。即将到来的战争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他必须竭尽所能的提高军队战斗力。因为这一次战争的目标,是拥有青铜武器装备,实力强大的塔拉斯科人。
逐渐加强的宗教改革已经开始让贵族们不满。只有强大的中枢军队,只有辉煌的战争胜利,才能拥有绝对的力量与威望,把改革进一步推行下去!
看着少年冷峻的面容,感受着森然的目光,库奥德心中一凛,升起深深的敬畏。曾经的纯真少年,已经成长为威严的神启者。想到这里,他收起微笑,恭敬的低下头,肃然行礼。
周围一时安静,工匠们都畏惧的跪下行礼。修洛特摆摆手,让工匠们继续。他继续看了一会,工匠们用标尺画上记号,用铜制工具锯切木材,制作弓身,逐次训弓。然后用粗麻纤维作为新式弓弦,其中又以剑麻绳最为坚韧。最后再用骨胶粘合。
完成的长弓送入专门的校场,让长弓武士进行测试。合格的存入专门的仓库,等待卫队领取。剩下的树皮和杂料则运往造纸作坊,浸泡在石灰水的池塘中,进行预先的脱胶处理。
老木匠把作坊区安排的次序分明,一切有条不紊。诺大的匠作中心内,到处是监督的武士,忙碌的工匠,和运输原料的民夫。从这里再往内,就是棉甲、木盾和黑曜石兵器的生产中心。对于这些传统的军备制造,墨西加人有着数十年的成熟经验,无需外行指导。
修洛特微微点头。他随即转身,不再影响军工生产,而是去往不远的造纸作坊。
造纸作坊的规模已经十倍的扩大,忙碌的工匠足有上百人。数百民夫源源不断的运送着树皮、粗麻、竹子和芦苇。在他的建议下,专门的水槽和夹巷也被建立起来,前者用来荡料入帘,后者用来焙干纸张。
一担一担的纸张被制作成型,优先供应都城的祭司团。纸张会在这里被助祭们抄写成最初的书籍,接着会被分发到卡尔梅卡克贵族学校。现在,文字的教授刚刚从祭司团发展到贵族学校,离普及到各社区的平民军校还早。
修洛特露出笑容,文字和书籍是文明兴盛的根基。对于初兴的墨西加文明而言,在教育上的投入是重中之重。同时,他已经征调了数名优秀的金字塔壁画雕工,开始了雕版印刷的初步试验。等到宗教典籍编纂完成,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刻板印制,普及到每一位祭司的手中。
随后,少年拿起新制成的纸张,仔细检查。在墨西加素来严酷的法规下,纸张的坚韧程度得到了保证,但是普遍偏厚。纸张的颜色依然是驳杂的偏黄、偏灰甚至偏褐色。
修洛特有些挠头。纸张颜色来源于纸浆中的木素,造纸术应该有漂白的工艺。漂白该如何做呢?少年苦思良久,似乎日光暴晒,微生物分解,还有草木灰处理都能够实现漂白。
他于是继续下令,老木匠束手躬身。
“向工匠们悬赏!发现纸张漂白工艺者升格为资深工匠,从家族招收一名王室武士,赏赐棉布百匹,米尔帕十顷,金银一箱!优先考虑日光、浸泡和草木灰处理的方法。”
听到这种赏赐,在场的工匠们瞬间红了眼睛。他们恭敬无声的跪下行礼,目光对视中,却是别样的闪烁。
修洛特轻轻摇头。工匠的地位有限,奇南帕只能封给武士、祭司和贵族,因为工匠们根本保不住。
“回去和阿维特讨论一下。联盟必须设置特殊的工匠武士职衔,制定工匠的晋升制度,来安置未来越来越重要的工匠团体。”
“毕竟,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想到这,少年笑了笑,大步转身离去。接下来,他要考察民间工矿业的生产。同时寻找兵源,去组建一只新的部队。
一百一十二章 墨西加民间工业:玉匠、金匠、石匠与陶工
一行人离开戒备森严的匠作中心,来到人流如梭的工匠区,四周猛然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便如同肃穆庄严的雅声,化为轻松欢快的俗乐,与街区间的水道一同,流入融融的市井。
太阳未到午时,工匠区中也没有炊烟。平民一日只吃两顿,此时便正是忙碌。
最为顶级的工匠是玉匠。前方不远处,一位中年的资深玉匠正使用着原始的砣机,配合着铜石的砣具,在解玉砂的辅助下,小心翼翼的雕琢着手中的玉器。他缓慢又稳定的在上面磨刻出精致又古拙的神灵面孔。解玉砂流转间,玉石清脆悦耳,犹如清泉滴落人间。
“君子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修洛特无声的走近。他微笑着观看,思绪飘远。
中美洲盛产玉石。在自古流传的认知中,玉石是“痛苦之石”,能治愈或缓解各种疼痛,带来繁荣,成功和好运。而在神圣的祭祀里,玉则象征着生命和纯洁。玉石的主要产地在米斯特克南方丛林、玛雅尤卡坦半岛,还有危地马拉。
从公元前九世纪开始,最早的奥尔梅克人就已经发展出成熟的玉石加工技术。他们制作蓝色的翡翠面具,称之为“奥尔梅克蓝”。几乎在同一个时代,玛雅人也开始雕琢深绿色的宝石头骨,称之为“神之绿”。
而在此时的墨西加社会,玉则是最为高贵的神灵之物,类似天朝商周。玉被供奉在众神的神庙。神庙之外,只有王室、高级祭司和真正的大贵族,才能够使用玉质的装饰品。
这一条禁令执行最为严格,远超其他的服饰规定。如果有商人在公开场合佩戴玉石,便是对神灵的极度冒犯,将受到严惩。不久前,塔拉斯科的大商人塔库里亚就是以此罪在北城被捕,随即枭首处死,首级不知所踪。
好一会,中年玉匠终于忙完手中的活计。他抬起头,露出平凡无奇的面容,和一双宁静沉稳的眼眸。接着,他看到站在身边旁观的修洛特,稍一辨认,立刻匍匐行礼。玉匠们被牢牢的控制在王室和祭司团手中,玉石的原料也来源于王室。他们时常为尊贵者服务,贵族的服饰等级一看便知。
行礼之后,中年玉匠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献上一块巴掌大的玉璧。少年接过一看,在巴掌见方的玉面上,完美的雕刻着阿兹特克太阳石的历法。各种象征物纤毫毕现,细如蚊蝇,却又分毫不差。这种精细的雕琢磨刻,犹如水滴石穿,不知要花费工匠多久的苦工。
修洛特心中惊讶。他辨认着玉璧上的花纹和刻绘,不断颔首。这个玉匠是很极好的制板人,正在进行的雕版刻制实验,便需要这样的雕刻精度。
他沉吟片刻,就让伯塔德留下一块玉质信符,作为拿走玉器,征召工匠的信物。中年玉匠看着玉符,脸上露出惊讶与喜悦,然后匍匐跪地。
“尊敬的殿下,特诺奇蒂特兰的玉匠埃奎拉愿意为您效劳。在守护神的见证下,献上至死方休的忠诚!”
修洛特轻轻点头,记下了玉匠的名字,威严的开口。
“埃奎拉,拿着信符,明日去大祭司府邸报道。不要延误!”
埃奎拉恭敬领命,头紧紧贴在地面上。少年便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离开玉匠的区域,不远处便是金匠和银匠的小作坊。他们是第二等级的工匠,同样为贵族们服务,接受社区首领的管理。
修洛特缓步向前。他摆手制止工匠们的行礼,仔细旁观着一位老金匠的工作。
老金匠的额头微微见汗,手中却丝毫不停,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
他先从高温加热的窑中,取出一个细泥浇制的泥范,仔细检查其中的水分含量。窑中传递的热量已经将泥范的黏土涂层硬化成壳体。泥范内的蜡模已经熔化,并从留好的孔洞中排出。这时候,泥范内已经完全中空,留下了铸造物品的形状。
随后,老金匠继续加热泥范,同时融化黄金成液体。等金液和泥范的温度相近,不会温差变形时,他才小心地从泥范上方的孔洞中,慢慢倒入金液。这个过程缓慢而稳定,直到壳中被完全填充,没有留下一丝缝隙。然后,他将填充的泥范冷却,让金液凝固成铸造物品的形状。
最后老金匠敲掉外壳,一个精美绝伦的黄金面具便呈现在修洛特面前。面具薄如蝉翼,镂空飞纹。它在正午的阳光下金光璀璨,流转处又带着一丝晶莹透亮,恍如天成。
修洛特赞叹异常。他伸出手,老金匠微微迟疑,还是把黄金面具交给少年祭司。少年仔细打量着精细的面具,寻找着上面的孔隙。
这是用失蜡法铸造的金器。即先用蜡制作需要铸造的模子,再用泥范包裹。随后烤制泥范,融化蜡模,注入金属液体,冷却成型。这种铸造法听起来简单,细节处却极为讲究。工匠必须有高超的泥范手艺,和良好的火候把握,不能让铸件中出现孔隙和空洞。
修洛特反复看了一圈,没有从黄金面具上找到任何瑕疵。于是他微微点头,把面具还给老金匠,对方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少年微微失笑,随即心中喜悦。失蜡法可以用来制作精细的金器,也可以铸造精致的青铜器和铁器,以及一切精细加工的零件。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泥模铸造法能够用来制作这个时代的火绳枪和铜炮,以及未来的燧发枪!
修洛特又继续看了看其他的金器。从燧发枪扳机大小的精致耳饰,到火绳枪枪管长度的坚固金杖,再到小型铜炮体积的一体铸造神像,少年越看越是满意。只要工匠的铸造水平足够,对于富足强大的联盟来说,铸造成本丝毫不是问题。
接着,少年沉思片刻,回想火药的配比制造,寻找记忆中稳固的硝石来源。片刻后,他轻轻一叹。道路依然漫长,时代的发展无法一蹴而就。
想到这里,修洛特默默记下金匠们的信息。无论愿意与否,他们会成为未来的第一批铜匠和铁匠。最后,他一摆手,就在工匠们的俯首行礼中,前往木匠、石匠和陶工的区域。
木匠、石匠和陶工服务于整个社会,内部有着严格的职业等级。
通常,他们从学徒开始,为平民制造日常的生活用品与工具。随着技艺的提升,普通工匠将为商人和武士们服务,制作精美的器具。如果他们的手艺能够再一次突破,就能变成为贵族服务的资深工匠。
而最为顶级的工匠大师,将直接为王室和总祭司团服务,拥有类似武士的崇高身份,如同老木匠库奥德。石匠和木匠大师将参与最尊崇的神庙建造,而陶工大师则为逝去的尊者烧制陪葬品。
木匠们制作日用的家具,搭建房屋的顶梁,雕刻木质雕塑和艺术品。他们同样承担军工生产中的头盔和长弓制作。这些行业信息,库奥德已经详细的介绍过许多。
修洛特便略过木匠,直接去往石匠区。经过整整四千年的石器时代,中美洲的石器工艺已经发展到了顶峰。石匠们对于各种石头的属性及应用掌握的无比清楚。
少年来到最大的石匠作坊中。魁梧高大的石匠首领先是微微疑惑,接着大笑着欢迎年轻的高级祭司。他声音洪亮,热情地介绍着各种昂贵的黑曜石工艺品。
修洛特笑了笑,欣赏着琳琅满目的石制器具。
他先是看到高度抛光的黑曜石镜,对准镜面,便看到一张英俊而清秀的脸,连坚毅的眉毛也清晰可见。随后,他看到一副精美的耳塞,触手处温润光滑,应该是河边的鹅卵石磨制而成。少年便塞入耳中,叮叮当当的石器敲打声便消失无踪。
接下来,修洛特又看到一个黑曜石的杯子,花纹薄壁,精美异常。他拿过捧在手上端详,赞叹连连。
黑曜石的形制既脆且硬,能够在黑曜石中雕凿出厚度不过半公分的水杯,便意味着严格掌握石头的纹理与性质,每一次开凿都分毫不差。没有数十年的苦工和出色的天赋,这种技艺想都别想,更不用说趁着雕凿的过程,刻绘出这样自然优美的图案。
最后,修洛特的手从一排排的黑耀石锐片略过,停留在最薄的椭圆形黑曜石镜片上。然后把镜片放在眼睛上方,看向天空。这是祭司专用的目镜,薄如树叶。透过镜片,就可以直接观测耀眼的太阳。
通过镜片的过滤与阻隔,少年便看到光明一片的太阳上,出现了变化的小点。祭司们认为这种变化是神灵的语言,而少年觉得,这应该是太阳黑子。
修洛特陷入沉思。这些石匠大师们应该可以帮助他烧制玻璃。
玻璃是成本低廉而获利极为丰厚的贸易品,受到美洲各部落的共同喜爱。历史上的殖民者就常常用闪光的玻璃珠来哄骗美洲和非洲的土着,换回数以百倍计的昂贵货物,甚至是珍贵无价的土地。
烧制玻璃既能够赚取丰厚回报,又能够变相削弱未来的殖民者。可惜的是,少年不知道具体的工艺,只是了解大概的原理。想要真正制造,就只能依靠工匠的反复试验。
修洛特沉吟着,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轻叹口气。随后,他在石匠首领同样起伏的心情中,拿起石镜、耳塞、水杯和镜片。
石匠首领终于惊喜的满面笑容。他灿烂的看向少年祭司。
“尊敬的祭司大人,一共两袋金沙。每袋的重量至少需要超过那块标准石。”
说着,石匠首领指向一个简易的木质天平,天平一端正放着一块打磨方正的石头。
修洛特笑容一滞。他摸摸身上,什么也没带。接着他看向伯塔德,穷困的亲卫长只摸出两块信符,还有几颗当做零食吃的酸甜可可豆。
少年想了片刻。这个石匠首领的技艺确实不错,可以征召到自己的技术团队中。于是他拿出了一块玉质信符,面色威严的交给了石匠首领。
石匠首领拿着玉符端详片刻,面露疑惑。随即他称了称玉符的重量,率直的流露出不满。
“祭司大人,这块玉上已经刻上了奇怪的方形花纹,再也没有加工的价值。重量也太轻,即使卖给贵族,也只能值半袋金沙!”
修洛特面色一黑,玉符上刻的当然是他的名字。他有些不渝,威严的注视着石匠首领。
石匠首领缩了缩身子,看了看少年清秀的面容,揣测了一下少年的祭司等级。随即他努力昂首挺胸,瞪大了眼睛,和少年勇敢对视。
“祭司大人,这四件东西可不能都给你拿走。我洛萨诺是这一片最好的石匠,做的东西也是这一片最好的!嗯,耳塞不值钱,可以送给你。剩下的,石镜、杯子或者镜片,你这块玉符只能换一样!”
修洛特黑着脸,没有说话。
伯塔德笑了笑。他走上前,在石匠首领警惕的目光下,突然迅捷无比的出手,轻松制住对方的反抗。然后,在石匠首领大声呼救前,武士长小声的说了两句什么。
石匠首领面色凝固,不敢置信的看向伯塔德,武士长轻轻点头。随即,他又看向修洛特,少年面无表情。
“你...你别想骗我!我洛萨诺是这一片最好的石匠,我见多识广!高贵的殿下们又如何会到这片工匠区来?”
伯塔德摇了摇头。他捏住下唇,发出一声鹰啼。很快,从作坊的门外,一涌而入十多名精锐武士。武士们身穿皮甲,一手持盾,一手铜斧,面色肃穆犹如石雕,散发着凛然的威势。
面对肃杀的武士,作坊内的工匠们齐齐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洛萨诺面色呆滞。他张大嘴,看着武士们的皮甲上的尊贵家纹。良久,这位最好的石匠才扑通一声跪倒,额头触地,砸出砰咚一声。接着汗如雨下,说不出话来。
修洛特叹了口气。这种狗血的情节实在不是他希望遇到的。他沉吟片刻,还是威严开口。
“洛萨诺,你被王室征召了。拿着信符,明日去大祭司府邸,不得延误!”
说完,少年便转身离去。走出两步,他又想起什么,回头补充。
“东西我拿走了。两袋金沙,明天你去大祭司府领。”
洛萨诺刚刚抬起大脑袋偷瞧,就和突然回头的少年对视个正着。石匠首领吓得再次大力低头,又是一声砰咚。
看着这一幕,修洛特额头隐约发疼。他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往工坊外而去。
过了好一会,洛萨诺才抬起头小心张望。然后,他长松一口气,从地上哐当站起,对着周围的学徒高声喝骂。
“都滚去干活!今天我洛萨诺真是倒了大霉!...什么鬼殿下,不去干正事,往工匠区乱窜...”
魁梧的石匠首领压低了声音,喃喃地说出最后一句,也摇了摇头。
太阳微微西斜,一行人最后来到陶工区。在明亮的阳光下,各色彩釉的陶器鎏金炫彩,鲜艳的花纹勾勒出生动的花鸟鱼虫,形象流转间,宛如生命。
修洛特没有再进入作坊。他只是缓缓行走在街道上,仔细观看两边陶工的制作。陶工们以女性为主,一如早期部落时代的传承。
她们将调至好的粘土均匀的添加入模具中,盘绕成不同的形状,接着用刮刀将表面光滑,再用专门的石器抛洗。接着,把成型的陶器放入篝火或者简单的窑中燃烧,让黏土硬化成陶器。最后涂抹上各种不同的颜色,绘制出鲜艳的图案。陶器的图案要更贴近日常的生活,神灵的比重明显减少。
在模具与陶窑的辅助下,一件件日常使用的陶器就这样依次成型。蘑菇形模具非常适合制作成型的盘、碗和杯子底座。凹模适合制作大小不同的锅,这些陶锅在底部的转角垂直相连,厚度把握极准。
修洛特饶有兴致的观看。在一处较大的陶坊前,他甚至看到了模具制造的陶制花朵,陶制独木舟,小战士兵俑,还有玛雅的小玩具车。这些工艺品是为贵族的家庭准备,所以制作的颇为精湛,都上了彩釉。
随后,少年拿起一个五彩的陶碗,仔细端详。碗身是动物和植物的彩釉,刻画的栩栩如生。碗底是整整齐齐的十字形网格,每个网格不过半个指甲盖大小。他有些疑惑的看着伯塔德。
武士长微微点头。
“殿下,这是平民们用来研磨辣椒的工具碗,也可以用来研磨少量的玉米和豆子。网格花纹便是用来磨碎植物。小贵族们也会用这种碗研磨香料和药草,大贵族则会用金碗或者银碗。”
修洛特点点头。他看向走过来的陶工少女。她有一双艺术家的闪亮眼睛,和清秀温婉的容颜。
“这个碗怎么卖?”
陶工少女微微脸红。她看了会少年的脸,犹豫片刻。随即,少女坚定地摇了摇头,还是决定加价。
“一大捧,不,两大捧可可豆!”
修洛特心中换算,两大捧可可豆也不到一百颗,大概只值二三十张玉米饼,或者几十分之一袋金沙。普通的陶器确实廉价,是所有平民生活的必需品。中美洲的制陶工艺已经完全成熟并扩散开来,优质的黏土又随处可见。很多平民家庭都会自己制作陶器。
修洛特点了点头,后面的武士便取出一小管金沙,交到惊喜异常的陶工少女手中。长期接触高品质的白泥高岭土,便如同始终使用高级的化妆品,让少女的手白皙透亮,如同柔润优美的瓷器。
少年注视着瓷器般的玉手,逐渐被吸引。他下意识的伸手握住,微微摩挲,感受着熟悉的柔润、细腻与光滑。他的思绪飘飞飘远,直到遥远的大洋彼岸,那回忆与怀念着的远方。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墨西加高原上,并不缺优质的原料土,缺乏的是烧制瓷器的技术。如果搭建大型的瓷窑,准备高温的木炭,反复尝试,总是能逐渐获得制作瓷器的经验。
但是,这种奢侈品对于战国纷争的墨西加人并无太大帮助,朴素的陶器已经足够日常的生活。还是等一统天下之后,再制作出精美的瓷器,用来收割贵族们的财富吧!
想到这里,修洛特怅然一笑。他又握了握手中的瓷器,却感受到柔软的温度,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的轻呼。少年错愕的回过神来。他抬起头,眼前是一个螓首低垂的姑娘,天鹅般的脖颈处已经是羞红一片。她的呼吸微弱而急促,似乎失去了力气,没做出任何反抗。
修洛特呆了一呆。接着他摇头一笑,松开手,又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不过片刻,少年就去的远了。
伯塔德挥手示意,武士们便快速跟上护卫。他拿起被少年匆匆丢下,忘记带走的彩碗,轻轻一笑。接着,他看了看陶工少女。对方正踮着脚,失望的远眺离人。不知何时,金沙已经从手中滑落到地面,在陶管中晃动起一圈涟漪。
武士长摇了摇头。他记下店铺的位置和少女的容貌,同样大步而去。
一百一十三章 改革的进展,谋划的未来
晚霞远去,夜幕将至,都城的忙碌渐渐停息,一行人踏上归途。在归途中,武士簇拥,路人行礼,修洛特思绪纷飞。
工匠区位于都城东北,水道纵横交错。在墨西加社会,工匠们的地位其实高于商人与农民。他们远离战争,生活较为殷实,社区充满秩序。而技艺精湛的羽毛工匠,将受到所有贵族的一致追捧,甚至能够免除进贡与徭役。
修洛特行走在潺潺的水道旁,眼前摇曳着灯芯草与花朵的纤影,耳旁演奏着陶笛与海螺的旋律,鼻端飘扬着玉米与黑豆的香气。
少年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个笑容。
“武士与工匠,是帝国金字塔中最稳固的根基,也是战争机器的力量源泉。”
很快,众人回到大祭司府。修洛特去向祖父行礼回禀。
大殿中,燃烧的篝火照亮四周的壁画,映照出神灵模糊而高大的身影,守护神就在光芒中俯视着大地苍生。大祭司修特尔一身轻松的便服,已经从神殿中返回。他威严的屏退众人,接着温和的笑了笑,摸了摸少年的头。
“我的孩子,这段时间你颇为劳累,放松休息一下也好。教法已经步入正轨。你可以四处走走,游览都城和周边,也可以去往附近的神山圣湖。但一定要带足护卫!”
随后,大祭司看向伯塔德,沧桑的武士长点了点头。大祭司便继续嘱咐道。
“以神的意志为核心,大致的法律框架已经订立。新法会吸收现有的习惯条文,具体的细节则会慢慢填充。新年之后,压制商人利益的商法会首先执行,然后是管理平民行为的平民法,最后才是约束贵族权力的贵族法。祭司法则在内部执行,各级贵族可以建议,但无权管理。
各地的村庄祭司们会在新年后来到都城,领会神的旨意。他们将在整个特斯科科湖区,与贵族们‘共同管理’村庄。为了保证贵族的友善与配合,神庙卫队已经在扩充组建,王室的武士们同样会在新年后集结。”
说到这里,大祭司温和一笑,平静中视生命如草芥。
“我的孩子,就像你以前说过的有趣俗语,杀死火鸡,让猴子听话。十二人祭司团已经选中了几个特拉科潘的高级祭品。托托基亲王识情知趣,也已经点头默许。
这些祭品在特斯科科湖的西岸有大量分封的村庄。他们截留联盟贡赋,视祭司们于无物。一旦贵族法颁布,神庙卫队就会在当地祭司的指引下行动。
孩子,你身份特殊!在杂草除根前,不要去往西岸特拉科潘城邦的村庄。”
修洛特平静点头。他突然想起了在特拉科潘村庄见过的布拉沃,一个聪明的中年祭司。少年便向祖父顺口提及,推荐一句。大祭司微微点头,简单的记下名字。
“宗教典籍的编纂还在继续,根本教义还要很长的时间来完善。你上次提及的牟世法王十条诫命很不错,只是需要修改增补。祭司团决定把这些加在神话里,作为守护神对墨西加人许诺天下的契约,称为湖心岛十二训言。”
说到这里,大祭司微微沉吟。他以祭司的古朴口音,缓缓高声吟诵。
“第一条,神唯一,神无所不能。第二条,众神为从神,以后为圣人,逐渐禁止偶像。第三条,神名至高,不可妄称。以神名起誓,必须遵从。第四条,祈祷敬神。每日三次礼仪,十日一息,大礼仪。一生至少一次,去往圣庙参拜。
第五条,孝敬父母,遵从祭司。第六条,禁杀,但可为神而献祭,参与神战。第七条,禁奸淫,克制寡欲。第八条,禁盗,盗窃与懦弱同罪。第九条,禁伪证陷害,诚实守信,定期忏悔。第十条,不可贪欲他人,全心奉献神灵。”
修洛特点点头,这些都是应有之义。
在多神教中,神只是人的协助者,是某种拥有超凡力量,值得敬畏的存在。神灵有具体的形象、缺点和欲望。人们也可以无视、恐惧或憎恨神灵。因为从本质上来说,人和神相互平等。这是一种个人的自由信仰。
而在一神教中,神则变成了至高无上的权威。祂立下法律与道德,不容置疑,指导人们的生活。人们则全心的热爱祂,遵从祂的教会。这是一种有组织的集体信仰。
这才是多神与一神最本质的差别。多神教松散自由,而一神教集中组织,两者教会与信徒的战斗力会天差地别。
在一神教中,神是至高无上的,遥远的,神圣而不可碰触的。所以不立偶像,一神升格为至高的概念神。而祭司团体,作为神与人唯一的纽带,自然成为权力神授的神职阶层,成为掌握至高教权与庞大利益的强力组织!
未来欧洲的宗教改革,便是要瓦解强大的神权组织,把权力归还给世俗。
“宗教是颠倒了的世界观,不是神创造的人类,而是人按照自己的需求创造了神。”
修洛特回想着未来哲人的话,情绪复杂间,满怀感慨。
“现在,在这片蒙昧初兴的土地上,我们将以神的名义,建立强大的地上神国!”
接着,大祭司思考片刻,面容异常严肃。
“第十一条,末日五十二年轮回一次,所有灵魂接受审判。为神战死的武士,生育而死的妇女,首先升入天国,居于顶层。他们可以转世人间,享有无尽美好。虔诚信徒紧随其后,居于天国底层。他们祈祷积功,逐渐前往顶层。
不信与异信者落入死亡之地。他们在风刀与寒灾中,寻求漫长的解脱,唯有改信可以拯救。而重罪者落入最底层的火狱,遭受永世煎熬,逐渐焚烧罪责。唯有高级祭司,可以将其救回死亡之地。”
闻言,修洛特猛地抬头,大殿中一时肃穆。
他面色凝重,这是真正的墨西加宗教生死观,来解决信徒的拯救、转生和后世问题。在这里,祭司长老们留下了很多自主的解释权。而把为神战而死的武士,列入死后最高的顶层...在可以预见的未来,墨西加一神教将拥有无穷的侵略性与战斗性。
果不其然,祖父沉吟片刻,继续朗声吟诵。
“第十二条,每五十二年的轮回历法中,大神庙会聆听神的旨意,点燃神圣的火焰。然后,十二人祭司团将把神的昭示宣告给所有信徒,把圣火传递各处。神旨将作为最高的指示,也是通往神国的最快阶梯!1453年轮回的末尾中,神的旨意是:墨西加联盟必须征服天下!”
听到这里,修洛特终于震惊的看着祖父,满脸的不可思议。
“五十二年的轮回旨意?定期圣战?!”
大祭司也威严的点头。老人面不改色,无尽的血腥就从未来扑面而来。
“这是长者的意思。他赞扬你的神战理念,并同意逐渐减少耗费巨大的人祭。祭司长老团决定增加随军祭司的规模,把神战的理念首先普及在军队中,来强化武士的战斗意志,增加秋收后的战争力量。”
说到这里,大祭司再次温和的摸了摸少年的头。老人用手心感受着黑发的柔软,正如这孩子的心灵。
“我的孩子,你要做好准备。今年的塔拉斯科征服战争会异常残酷。塔拉斯科人是完全的异神信徒,信仰着邪恶的月亮女神...在神战之中,没有人会留手!”
修洛特抿着嘴,低头不语。大祭司微微一笑,岔开了话题。
“等到征服了天下,神庙的旨意就可以改成修养生息。或者颁布法旨,削弱各地的大贵族...还有,你上次背诵的四字短诗很不错。远古的西方,真的有商与周的城邦联盟吗?商的联盟和我们墨西加人真是相似啊!强大的商又如何会灭亡于弱小的周?...
根据你的建议,祭司团已经在修改联盟的历史,编写神话。我们会把橡胶的奥尔梅克人,众神的特奥蒂瓦坎人,工匠的图拉托尔特克人都列入墨西加人的先祖谱系中!托托纳克必须交出奥尔梅克人的遗迹,不准自称先祖后裔。
我们墨西加人要成为远古文明唯一的继承者,注定统治天下的联盟!而我的孩子,你也如此!”
说到这里,大祭司修特尔朗声大笑,苍老的声音带着年轻的峥嵘。随即,他一把把修洛特抱入怀中,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少年感受着祖父久违的怀抱,感受着神袍下枯瘦而坚定的身躯,心中有温暖流淌。片刻后,他的心情平复下来,迟疑数息,方才低声问道。
“祖父,国王与祭司团谁高谁低?贵族与祭司如何协调?”
大祭司收起笑容,严肃的思索着。
这个问题的背后,是宗教与世俗的关系,是神权与王权的斗争,也是欧亚各国最主要的内部冲突,除了独树一帜的文官天朝。
“这也是我所担忧的地方。按照联盟的习惯,守护神赐予祭司团神圣的权杖,祭司团再把神杖转交给国王。而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曾经另塑神杖,直接掌握权力。
现在长者威压当世,站在神权的顶端。那么墨西加的权力,就是主神授予十二人祭司团,祭司团授予国王,国王授予各地贵族。大贵族在封地上独立自治,便唯有祭司能以神的名义干预。
一旦长者去往神国,大贵族必然会为了利益反扑。而国王的态度,届时将难以判断啊!祭司们需要一位至高的教宗,墨西加人也需要一位真正的王者,来同时统御祭司与贵族,保持两个阶层的平衡!”
说到这里,苍老的修特尔低下头,注视着怀中的少年。他的眼中是奕奕的神采,满怀着至高的期待,刺的修洛特眼睛生疼。无边的压力,就从祖父的目光中而来。少年沉默半晌,这才慢慢点头,肩膀便在瞬间沉重。
大祭司满意一笑。接着,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
“目前,十二人祭司团会全力辅佐阿维特国王,遵从国王的命令,扩大中枢的权力。中枢需要获得对大贵族的控制权,这是国王与祭司共同的利益所在。
修洛特,教法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接下来你要多参与国王的军政会议,掌握一只仅忠于自己的可靠军队!我会给你最大的支持,特奥蒂瓦坎城邦也是。墨西加联盟素来看重继承人的军事才能和战争武力,这是最高的法理来源!
至于剩下的时间,你可以多亲近一下国王的女儿,你的未婚妻。那是国王唯一的弱点!孩子,你不要埋怨祖父的安排。权力总是高于一切,你的婚姻本就无法自主。等到你登上高位,自然会明白祖父的良苦用心!”
最后,大祭司笑容不变,却森然的无声自语。
“至于那些来自王室的其他声音...我的孩子,我会为你铺平道路...”
修洛特沉默的思考着。他感受着祖父温暖的怀抱,却没有看到祖父寒冷的目光。联盟的继承规则类似于奥斯曼继承法,只有展露足够的战争力量,才能坐稳王位。所以,阿维特也必须进行一次成功的加冕战争,来获得贵族与武士的彻底信服。
少年珍惜着和阿维特的友情,喜爱着纯净的少女,并不想把政治的考量带入其中。但现实的世界,又逼迫他不得不如此。在残酷的权力斗争中,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艰难的保留一丝温情。
“现在,真正属于我的力量,只有五百长弓卫队,大多来源于平民的追随者。接着是四千特奥蒂瓦坎武士,在父亲和奥洛什老师的牢固掌控中。最后是统御过的一万多武士,他们会对我怀有一份遵从。但这份遵从只会在占据大势的情况下发生作用。
我需要一只真正忠诚的核心力量。武士们早已归属于不同的贵族群体,强大的贵族战团连国王都很难指挥。王室的力量会有别的声音...这只力量便只能来自于平民阶层,来自于被忽视的群体。他们将用新式的武器和组织形式,与强大的传统武士们抗衡!”
修洛特直起身,面色肃穆。他的眼前,浮现出拿着长弓的结阵武士,拿着长弓的松散民兵。然后,他想起勒曼河畔,手持战棍盾牌的墨西加精锐武士,对战铜矛如林的塔拉斯科民兵,厮杀曾一时胶着,直到羽箭纷飞...想到这里,他无声点头,对明日的行程更加重视。
大祭司也正襟危坐,头发花白。老人的眼中是温情与冷酷,是光明与阴影。他思索着未来的血火与神战,谋划着无情的匕首与毒药,遥想着走向至高的少年...微微一笑。
在明灭的篝火旁,祖孙两人同时微笑,肃然相对,接着轻轻点头。他们的思绪如雄鹰展翅,飞向相同又不同的高远未来!
一百一十四章 金矿与矿工
星光照耀远方,一夜静谧无声。唯有轻轻的鹰啼与蛇嘶。
在卧室石台的木箱中,小阿维洛特展开泛灰色的短翅膀,高昂着白毛的小脑袋,黑色的小眼睛炯炯有神。隔着两米高的石台,它探出头,瞅着地上的小青,发出得意的“呦呦”鸣叫。
小青蛇仰起头,竖瞳的蛇眼无声的盯了一会头上的小鸟。接着,它顺着石台粗糙的边缘,嘶嘶的蜿蜒而上,片刻间就到了木箱旁。然后,它张开了青色的大口,迫向近在咫尺的小金雕,发出高频恐吓的“嘘”声。
小阿维洛特瞬间呆滞,害怕的“啾啾”呼救。它扇动着短短的翅膀,奋力挣扎,却只是微微离地,随即又掉回木箱中。挣扎了片刻,它便只能恐惧的躲在木箱的角落,用翅膀遮盖住自己的眼睛,缩成毛绒绒的一团,然后瑟瑟发抖。
修洛特被急促的鹰啼声惊醒。少年迅捷的半赤着起身,露出成长的坚毅轮廓。他快速扫视四周,右手紧握住从不离身的长匕。接着,他小心翼翼的移动角落的火盆,终于看清了鹰与蛇的对峙,不禁哑然失笑。
少年伸出手,摸了摸小金雕柔软的小脑袋,安抚惊恐的小阿维洛特,笑着低语。
“你呀你,乖乖听话不要吵。现在的任务,是积蓄羽翼,等待完全长成的那一天!”
接着,他又从侧面环住不满扭动的小青蛇,感受着蛇躯的光滑细腻,轻轻一笑。
“至于你啊,应当收束起声音与姿态,无声潜伏,低调等待。致命的袭击只是一瞬,对峙震慑又有什么意义呢?”
说到这里,修洛特微微愣神,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向东方升起的第一缕晨曦,目光幽然又渺远。
既然已经起来,修洛特便去完成每日的早训。接着他等候片刻,工匠总监库奥德终于匆匆赶来。两人简单商讨,便定下了今日的行程,去查看都城周边的采矿业。昨天老木匠陪同了半日,今天大概要花费整整一天。
修洛特吩咐侍卫等待手持玉符的工匠们,妥善安置。然后,他便带上武士长和老木匠,往都城西南方的港口赶去。
泛舟朝阳下,从特斯科科湖中去往西南不远,在勒曼河交汇之处,便是许多细小的河流。小船驶入一条河流的分叉口,便看到武装巡逻的数十武士,和河床边弓腰忙碌的数百矿工。
再往前行数百米,清澈的河流便突然闪耀。层层的金光,从半人深的河底泛起,如同点缀在夜空的满天繁星。这里是离都城最近的砂金采集点。
由于活跃的火山运动,中美洲是世界上最盛产金银的地区之一。广阔的墨西哥高原有着世界第一的银矿储量,还有着南北西方上百座金矿山脉,地下则是连绵成片的金银矿带。
这里的金银储量以万吨计算,分布在不同深度的地层,还要高于同样火山活动频繁的日本。历史上,加勒比珍宝船队便是从墨西哥东部的韦拉克鲁斯出发,满载着令海盗与各国海军疯狂的墨西哥金银,集结于古巴哈瓦那,再驶向西班牙南方的塞维利亚,化为西欧金融资本扩张的最初源泉,和社会经济发展的不竭动力。
中美洲诸部开采金矿已经持续了数千年之久,积累的黄金难以计数。都城特诺奇蒂特兰是中美洲财富的中心,根据修洛特日常所见,都城的黄金大约在数百吨甚至上千吨,许多都深埋在墓葬和神庙的深处。
通常,贵金属的开采分为掘岩洞取和在江河溪流中淘取。由于缺乏金属开矿工具,岩金的开采非常低效而成本高昂。墨西加人和其他诸部类似,主要以淘取水中砂金为主。在墨西加联盟西方和北方的河流中,有着大量的金沙河,数以千计的矿工便在这里劳作,为各城邦提供源源不断的财富。
修洛特制止了巡逻武士的行礼,示意让矿工继续砂金的采集。随后他大步上前,在河道边旁观着矿工们的劳作。
矿工们主要劳作的地点是一条被截断的河流。河流的水已经被排干,露出金光闪烁的河床。他们用简易的石铲挖掘河泥,在河边聚集成金光闪烁的土堆。然后,矿工们取出简单的淘金盆,将挖出来的金泥放入盆中,在河边不断的用河水淘洗。
淘金盆大概脸盆大小,木质或者陶制,上面有一圈圈的特殊凹槽。当轻盈的泥沙散去,无用的石子剔除,剩下的便是沉重而璀璨的大小金粒。金沙如微尘,金块如米粒,一同在阳光下闪耀流转,转动出清脆的沙沙声,惑动人心。
修洛特的目光被砂金吸引,黄金的色泽似乎有着天然的魅力。所幸,他在平日里见惯了金银宝石。不过数息后,少年便恢复了平静。
他计算着矿工们每次费力淘洗出的砂金,不过浅浅的十几分之一盎司。再看看河边的金沙泥堆,一个矿工一天最多采集几盎司。最后,他又看了看金沙遍布的漫长河床,还有遥远处金光闪耀的河道,数以吨计的黄金就埋藏其下。
少年静默许久,摇了摇头。这种采集耗费的人力实在过于昂贵,而在盛产金银的中美洲各城邦,黄金的价值也远不如欧亚大陆,能买到的东西并不多。暴富的采金业变成实际上的奢侈产业,对墨西加社会的正面意义并不大。
接下来,修洛特便把目光关注向矿工的身体素质和神情表现。
矿工的主要来源是平民和奴隶。他们的工作受到各城邦武士的严格监督,每日要劳作十几个小时,必须完成最低的采集要求。
少年略过衣衫褴褛,神情麻木,枯瘦如柴的奴隶消耗品,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军事价值。他只是专心打量着粗布褐衣的平民矿工。
这些平民矿工大多来自附近的村庄,被当地的贵族们召集而来。他们面色坚忍,身躯精瘦,上身微微弓起。过低的体脂和高强度的劳作,勾勒出他们鲜明的面部轮廓,眼眸中则是单纯与朴实。
矿工们每日忍耐着漫长而枯燥的采集,服从性和纪律性远高于普通的农民和市民,甚至强于某些年轻的武士。而规定的采集数量,又让他们大致了解一些简单的数字。同时,他们需要互相在劳作中配合,往往以村庄为单位抱团,有时又互相冲突,拥有着足够的团队协作能力。
修洛特环顾片刻,便招来一位朴实憨厚的年轻矿工,简单询问。
年轻的矿工才二十多岁,面容上便已经是饱经风霜。他有着粗大的指节,手足都有厚厚的老茧。他局促不安的回答着祭司大人的问话,语言朴实,却也条理清晰。
修洛特微微点头。他平静的吩咐道。
“你站在这里,腰背挺直,目视前方,人不要动。”
闻言,年轻的矿工便如木桩般站立,忐忑不安,一动不动。汗水从他的脸颊滑落,冲开满脸的灰土,然后滴落到地面之上,溅起一片尘埃。他的瞳孔微微发散,呆呆的注视着河流未知的远方。
修洛特没有说话。他在矿工前方放松的坐下。随后接过伯塔德递来的龙舌兰淡酒,仰头缓缓的喝着,美酒的香气就飘散在河滩边。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年轻矿工的表情。
年轻矿工喉头微动,似乎咽了口酒香的空气,身上仍然不敢动弹。少年又慢慢吃了一块夹着辣椒酱的玉米饼。矿工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的被吸引来,然后又畏惧的移开。
过了良久,修洛特才满意的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天大的祭司大人,我叫古兹曼,来自科约瓦坎的村庄。”
年轻的矿工紧张的回复着,目光低下,身上还是不敢动弹。科约瓦坎是靠近特斯科科湖边缘的小型城邦,连接着都城七桥的南桥。
“你做矿工多久了?这一片的矿工你都认识吗?”
“天大的祭司大人,我做矿工三年了。社区军校培训过几年,但是过不了武士选拔那一关。领主大人要我们村庄出人采矿,我就来了。这里的矿工都来自周围的村庄,大家彼此都知道些,大概也有一两百人。”
年轻矿工眨了眨眼睛表示认识。他居然也粗粗知道些数字的概念。
修洛特沉吟片刻。村庄都属于各地贵族的封地,村民们也受到各贵族的管辖。不过以他现在的地位,开口讨要些矿工,贵族们应当不会拒绝。
少年于是微微颔首,摆手示意。
“古兹曼,你下去吧。”
矿工古兹曼这才敢低下头。他跪在地上行了个礼,心中长舒一口气,接着转过身就匆匆离开,啥也没说。他今天的采金任务还没忙完呢。
修洛特目光深沉。他看着河岸边的数百矿工,严肃发问。
“库奥德,特斯科科湖区一共有多少矿工?”
工匠总监库奥德沉思片刻,谨慎的做答。
“尊敬的殿下,湖区周边有近十个金银矿采集点,平民矿工在两千多人,奴隶无法计算。更远的外围有数个大型矿场,平民矿工也在两三千人左右。”
修洛特微微皱眉,这个数字比他预期的要少许多。他想了片刻,才注视着老木匠,缓缓开口。
“我们去看看盐矿与石矿。我需要更多的矿工!”
库奥德感受着少年目光中的含义。他思考片刻,恭敬低头。
少年一声令下,众人便毫不留恋,径直往南方而去。在身后,金沙一片璀璨,金河闪耀依旧。
一百一十五章 盐矿与盐丁
联盟最大的盐矿位于都城南方不远,小型的盐矿则随处可见。特斯科科湖的东区被堤坝分割,那里都是高盐度的咸水湖,周围的山地和深谷中则有许多优质的盐泉分布,同样是火山活动的产物。
墨西加联盟从不缺盐。盐是墨西加人重要的贸易品,收入极为丰厚。湖区的东岸到南岸,有许多制盐的村庄。大盐矿也是由制盐的村庄发展而来。它离繁盛的湖中都城最近,运输极为便利,于是人口聚集,产能最为庞大,能供应数十万人的食盐需求。
南行不久,便到了大盐矿。一座座白色的盐堆在阳光下闪烁晶莹,经受风吹日晒,又被壤土混杂,带上了淡淡的灰色。数百甚至上千的盐工就在这里劳作。监管的武士倒是只有四五十人。不时有披着斗篷的商人带着奴隶低调前来,载满货物匆匆而走。
放眼望去,在山峦与林木之间,是一片茫茫的白色。当清风吹过,卷起细微的盐末,咸咸的风便迎面吹来,如同置身在浩荡海边。
修洛特停下脚步,看着这壮观的一幕,心生感慨:盐,才是中古世纪真正的财富!
“库奥德,这里有多少盐工?每天的盐产量是多少?”少年目光炯炯。
听到殿下的问话,库奥德暗自叹气,头疼不已。殿下什么都好,就是总问他具体的数字。下面真正识数的人都没几个,他又如何能准确回答。
想了片刻,工匠总监才谨慎的回禀。
“此处的盐工近千。按照市场最新规范的度量,每人每天至少产盐数升。算起来,几千升盐总是有的。这些盐全归联盟所有。”
接着,他想了想,压低声音。
“当然,实际产量恐怕远远不止于此。盐是必需品,连山林里的部落民也会需要。盐工与监工都会私自售卖,也有商人私下交易,偷偷带走一部分产量。”
修洛特微微吃惊。
“像盐这种重要产物,联盟为何不严加管控,征收贡赋?”
库奥德思索片刻,继续低声交谈。
“联盟盛产湖盐与岩盐。如果此处严加管控,商人们自然会聚集到其他产盐的村庄。与其让他们转移到大贵族的封地,倒不如在此处王室领地交易。更何况,私下交易的大笔利润,都是流入各级贵族手中。”
修洛特稍稍皱眉。他沉思许久,才无奈的缓缓点头,压下心中的不满。
两人正在谈话。远远的,便有负责管理的监工武士匆匆而来,他圆圆的脸上满是笑容。
早有护卫上前表示身份,监工武士便恭敬的跪下,朝着修洛特大声的高呼。
“尊敬的殿下前来,真是守护神的赐福!愿意为伟大的殿下效死!”
高呼声远远飘散,其他监工武士也闻声而来。监工们纷乱的先后跪下行礼,修洛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等监工们的表演结束,少年再次望向盐场。不知何时,披着斗篷的商人们都已经消失不见。
修洛特微微垂目,然后再次睁开,微笑着接受监工们的奉承。接着少年挥挥手,让他们各归职位。随后,少年大步向前,在武士们的簇拥下,直往喧哗忙碌的盐工们走去。
盐工们使用的工具非常简单:挖土的石铲,松土的石锄,还有开凿矿盐的石镐。他们用黄麻制成的麻袋来装载含盐的泥土,然后用大型的陶罐运送洗盐的清水。
修洛特就站在盐工旁静静旁观。
盐工们先是挖掘富含盐分的湖边土壤,地下盐土,或者盐泉土壤。然后把这些土壤合理的充分混合。接下来,他们把盐土垒成等待沥滤的土堆,旁边是沙子和石灰制成的浅层凹池。
随即,盐工们把陶罐的清水从盐土堆上方缓慢倾倒而下,让清水匀速的流经盐土,溶解并带走土中的盐分。盐水便逐渐从土堆底部流出,沿着设计好的土道,缓缓流入凹池。这种融化并滤出盐分的过程颇为缓慢,需要足够的体力和持久的耐心。
有的凹池是圆锥形的宽大深坑,深度为半米,直径在一米。盐工们接着从凹池中取出盐水,放入陶锅中煮沸,得到结晶盐。结晶盐在阳光下干燥后,便可以当成食盐出售。
另一种凹池是平整摊开的浅层蒸发池。盐水均匀的铺散在蒸发池中,在热带高原的太阳暴晒下,迅速变成晶莹的白色粉末。蒸发池有粗浅的过滤设置,虽然略为缓慢,但盐的质量会更好。
修洛特走上前,用手指捏了一些盐粒,放入口中品尝。和平时所用的食盐类似,这里的产出都是粗盐。较大的盐粒落入舌尖,有种咸味在口中迸发的感觉。少年再次细品,确定这是灰盐。它的口感强硬,充满了矿物气味的咸香,而且充满了水分,很适合用来做烤肉或者烹饪豆子。
修洛特微微颔首。接着,他的目光移开,观察着在周围聚集成几团,纷乱嘈杂,时不时往这边张望的盐工们。
和采金矿工相似,盐工们身形精瘦,面部轮廓鲜明。他们同样来自附近的村庄和聚落,互相抱团,拥护着各自的盐工首领。但与金矿工们被严格约束出的朴实气质不同,盐工们的气质更为凶悍好斗。
即使有大人物来到盐场,盐工们仍然在推推搡搡,彼此间轻声喝骂。修洛特隐约听到“南方,盐路,发财”之类的字眼。他微微皱眉,先前的不满在心头叠加。少年威严的看向伯塔德。
武士长低头行礼,接着往前肃然挥手。随行的精锐武士们立刻拔出战棍,整齐的小跑前进,厉声呵斥盐工们“跪下、安静!”。盐工们畏惧的退后数步,大部分匆匆匍匐在地。少数的盐工不忿的骂着还手,随即被武士们轻转长棍,用木质的钝面毫不留情的击倒。
修洛特观察片刻,反抗的盐工们武艺不值一提,面对冲来的武士们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他们会下意识的相互掩护,聚集成相互支持的小队,然后再被一齐击倒。这种发自本能的默契是团队作战中最重要的素质之一,也是枪阵配合的关键。
少年暗自点头。他看向最后被击倒的一大队盐工,指了指中心处的一个盐工首领。立刻有两名皮甲武士上前,把盐工首领拖曳着带来。他身后的十几个盐工们还想挣扎着营救首领,随即被再次棍击,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盐工首领大概三十岁出头,面容凶悍,脸上带着难掩的桀骜。他被拖着带到修洛特面前,抬着头大胆打量着少年的服饰衣着,甚至还在少年的面容上停留片刻。
看到这一幕,伯塔德目光一冷。武士长上前两步,在盐工首领的后颈处一捏,然后快速击打对方的腋下与腹部数次。那首领的眼睛先是猛地睁大,随后瞳孔剧烈收缩,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呼。接着,他就倾斜着向前,匍匐倒地,一头栽在咸咸的盐土里,口水从嘴角无法控制的漏出。
半晌后,他才缓过神来,畏惧的跪着行礼,不敢再次抬头。凶悍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汗水则从他的脸上渗出,凝聚成汗珠,滴落在同样咸味的盐土中,溅出微弱而清晰的声音。
修洛特平静的看着这一切。盐场里一阵肃杀与安静。监工武士们也跪下行礼。不过五六十披甲执锐的精锐武士,就制服了上千盐工。未经训练的盐工们再凶悍,也只不过是无甲的平民。
死一样的寂静持续了两刻钟,盐工们如石化般一动不动,安静无声。少年这才微微一笑。只要威压足够,盐工们的纪律性其实尚可。
“你是盐工们反抗的首领?叫什么?”
“啊!尊敬的高级祭司,我不是盐工的首领,我们也不敢反抗于您!我只是...我只是村里推举出的带队人,像我这样的带队人还有很多。刚才兄弟们一时冲动,还请您...”
“你叫什么?”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是莫雷诺。”莫雷诺不敢抬头,他的腹部还在剧烈疼痛。
“附近村庄的盐工中有多少盐丁?”
“这...十几个村庄都私下制盐,男女老少都有。多的数百人,少的几十人,加上大盐矿这里的千把人,三千多盐丁总归是有的。具体的数字我也弄不清楚。”
莫雷诺额头见汗,不知道面前的大贵族想干什么。
“莫雷诺,给你武士和财物,你能拉来多少盐丁?”
“这...大人,您要处置盐丁?大人饶命啊!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即使偷偷卖一点盐出去,大部分收入都交给首都的贵人了。那点财货,对您这样的大贵族来说,不过是蚂蚁的腿啊!”
“莫雷诺,再问你一次,你能为我召集多少盐丁?”威严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的起伏,似乎有些有些不渝。
莫雷诺微微颤抖。他看不到大贵族的表情,只能猜测大贵族的心情与想法。他犹豫不决的开口。
“我们村庄...最多出三百人。他们生产的盐都将献给您。”
“嗯,那你没用了。来人,把他拖出去献祭给神灵!”
武士们随即上前,拖住盐丁首领的手臂。
残酷的命运从天而降,莫雷诺瞬间浑身冰冷,他奋力大喊。
“大人,大人!您要财货的话,我这里有一条门路,是天大的买卖,保证让您满意!”
修洛特挥手让武士停下。他饶有兴趣的看向莫雷诺。
“说。”
“尊敬的祭司大人。塔拉斯科的大商人最近在首都被处死,似乎是得罪了某个大贵族。他一死,原本饱和的南方盐路顿时出现了一个大缺口。兄弟们都想抓住这个发财的机会。盐丁们最近关系紧张,刚才的嚷嚷也是为了这个,并不是有意冒犯于您。”
“南方盐路?去往米斯特克和特拉斯卡拉?”修洛特想起了什么,沉声发问。
“大人真是睿智!只要您给我五十个,不三十个精锐武士,再庇护少许,我就能带着兄弟们参与进南方贸易中,七成,不,八成的收入都交给您!那可是一条真正的白色金河!”
莫雷诺的声音带着微微兴奋。他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声音。
修洛特皱了皱眉。去往米斯特克和特拉斯卡拉的南方贸易并不在联盟的掌控中,各地贵族和外国商团都有参与。敌对的特拉斯卡拉人始终能从墨西加联盟获得重要的战略物资,包括食盐、棉布,甚至铜器。
修洛特再次打量着跪下的盐丁首领。敢于参与这种商路,显然他在本地的村庄根基深厚。少年沉吟片刻,再次冰冷的发问。
“莫雷诺,最后问你一次,你能为我召集多少盐丁?”
“啊,这,大人...我...只要您给我五十个武士和足够的棉布,我就把各地村庄的盐丁都为您控制起来!两千人总归是有的!但您要在都城抵得住封地上的贵族们,那可是一群贪吃的鬣狗!”
听到这里,修洛特终于满意的微微点头。少年伸出了左手。
“抬起头。”
莫雷诺第一次抬起头,看见年轻祭司面无表情的脸,接着看到少年修长的左手。他迟疑片刻,再次扫过周围武士的装备,苦思着上面的家纹,可是终归见识不足,回想不起来。
他又看了眼同样五体伏地的监工武士,这才咬咬牙,跪着前进几步。然后,他恭敬的低下头,学着武士效忠的样子,让少年的左手落在自己的头发中。
“尊敬的祭司大人,愿意为您效死!”
修洛特握住盐工首领的头发。他思索片刻,还是取出了随身的长匕,割下了莫雷诺的一缕头发。
“莫雷诺,在主神的见证下,‘神启者’接受你的效忠!我会把你的头发投入祭司神殿的圣火,把你的忠诚禀报给无所不能的守护神。接好信符,明天去大祭司府报道!”
伯塔德取出刻有修洛特名字的玉符,交到盐工首领的手中。莫雷诺微微颤抖。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接着真正恭敬的匍匐在地。
修洛特无声点头。他最后环顾了一圈白茫茫的盐场,深深的看了会监工的武士,就在卫队的簇拥下离去了。在他离去良久,盐丁们才从地上爬起,彼此相顾无言。
盐场依然雪白,盐水静静渗透,在盐池中汇聚成意义不明的形状。莫雷诺捂着腹部,低下头,默然注视着盐池中的倒影。过了一会,他苦笑着摇头叹气。盐丁们也簇拥到他身旁,茫然看向盐池。
白色的盐池中,清澈的盐水在慢慢的流淌,倒映的人影变幻莫测,一如众人无法捉摸的未来。
一百一十六章 意外的发现
一行人从大盐矿中走出。修洛特长吐了一口气,在微寒湿润的冷风中,化为淡淡的白雾。
他环目四顾,盐矿建在盐泉密集的谷地,低洼处是连绵成片的白色盐碱土,其中又间杂着许多褐色的小土堆。白茫茫的谷地如同雪后的世界,微微拱起的褐色土堆,便像仰望天空的眼睛。
修洛特摇了摇头,把思绪重新带回盐矿产业。对于盐的需求,是中美洲部落联盟形成中的重要因素。只有部落联盟,这种更有力量的团体联系,才能够让数量庞大的中美洲先民们,更为轻易的获得生活中的必需物资,无论是以战争或是和平的方式。
这些必需的生活物资还包括能够抵御寒冷的棉花,作为武器工具的黑曜石,和满足宗教需求的玉。盐、棉花、黑耀石和玉,也是墨西加联盟主动进行控制的几种战略物资。与之相比,金、银、羽毛这样的闪光装饰品,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少年在沉思中行走着。他无意间踩到了拱起的褐色土堆,立时便是一个踉跄。这土堆看着紧密,实际一片蓬松,刚一踏踩便立刻陷下。蓬松的盐土陷没了少年的脚踝,土粒便从鹿皮鞋的边缘渗入,落到古朴的系带简袜中。
修洛特用力拔出脚,刚一行走,颗粒状的盐土便磨的脚心生疼,还有点微弱的皮肤刺激感。少年便弯下腰来,正要脱去鞋袜,却如同中了土中精怪的诅咒。他猛地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褐土,一动不动的陷入沉思。
“白色的盐碱地,褐色的蓬松盐土,蚂蚁卵一样的颗粒...这是...”
修洛特凝固如同雕塑,无数真实与虚幻的片段如浮光掠影般闪现,最后定格在某个末日求生类的虚拟场景。他惊讶的张大了嘴,低声喃喃。
看着突然静止的少年,周围的武士面面相觑。
在伯塔德的指挥下,他们警惕的拔出武器,散开护卫在周围,提防着可能存在的敌人。武士长观察了片刻,没有打扰少年的“神启”。他只是严肃的拿出了长弓,斜斜的拉开,箭指地面,防备墨西加神话中迷惑人心的土中精怪。四野顿时一片肃杀,天地间寂静无声。
过了片刻,修洛特向侍卫招了招手。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去把盐场的监工武士喊来。”
侍卫低头行礼,无声匆匆而去。少年继续看着地面,眼中神光闪烁,沉思不语。
好一会儿,圆脸的监工武士才从大盐矿赶来。他看着眼前的肃杀场面,额头微微见汗,谨慎的放慢了脚步。随后,在侍卫的厉声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走到武士包围的中心。
“尊敬的祭司大人,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圆脸监工深深的低下头,顺着少年的目光寻找,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褐色的松土是什么?”
修洛特肃穆的指向脚下。
圆脸监工继续瞅了一眼,看到少年被松土陷没的脚。他有些惶恐的跪下行礼。
“尊敬的祭司大人,这褐色的松土和大盐矿没有关系啊!一年中大部分时候它都不会出现,盐碱地行走起来也颇为便利。只有当寒冷的日子降临,比如现在的一月,这些褐色松土才会突然从土地中渗出。
传说这是因为地底的土中精怪在寒日里苏醒。它在地下游动,把土层顶起来,但是并不会伤人。而只要春天一到,尤其当雨水落下,它便会再次睡着。”
修洛特思索片刻,眼中放出神采。他严厉的发问,声音急切。
“它是盐土吗?”
圆脸监工看着少年的脸色,实在想不通殿下在关注什么。他只得小心的如实汇报。
“这褐色松土确实是咸的盐土。但平日里,盐工们并不会用它来制盐,因为用它做的盐吃着会有些苦,还有些辣。倒是山里的猎人偶尔会过来挖些土走,用来做皮子。既然矿场里用不上,我们便也没管。”
听到这里,修洛特犹豫了一瞬,还是伸出手指,沾了一点褐色的蓬松盐土,放入口中。他用舌尖感受,先是正常的咸味,然后带着些苦涩,又有些微微的辣味。少年的眼中愈发明亮。
“这些土做出的盐是什么颜色?”修洛特的语气带着些喜悦。
“盐的颜色?盐..都是白色啊。”
圆脸监工低着头,心中暗暗疑惑,殿下莫不是被土中精怪迷惑了神智。
“做出的盐能燃烧吗?”少年继续追问。
“盐,燃烧?这...殿下,我们没有试过。”
圆脸监工一头雾水。他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
修洛特神情凝重的思索着这种土壤,一个惊喜的猜测渐渐浮上心头。
“盐碱地,褐色蓬松盐土,蚂蚁卵颗粒。冬季出现,既咸又苦微辣,这可能是...这肯定是硝土!制作火药最重要的原料!”
想到这里,修洛特激动的挺直了脊背,眼中绽放出奕奕的神采。他昂首看着明亮的天空,太阳微微西斜,离落日尚早。少年来回踱步两次,便果断的挥手,高声喝令。
“伯塔德,先不去黑曜石矿场了,我们回盐场!”
说着,修洛特便大步流星的往来路而去。他一边走,一边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
“尊敬的殿下,我是特诺蒂奇特兰的贵族之后卡瓦雷,愿意为伟大的殿下效死!卡萨尔元帅是我的族叔,曾经有幸和您一同征讨邪恶的奥托米人。”
像大盐矿这种富庶的地方,管理人必然是贵族之后。修洛特微微点头,随意问道。
“哦?原来是故人子侄!卡萨尔将军最近如何?”
“卡萨尔将军正赋闲在家,安心教导后辈。他经常对我们说,此生最遗憾的事,便是没有早些跟从伟大的国王。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能为国王领兵而战,奋力厮杀直到死去!”
众人行出片刻,盐场已经在望。监工卡瓦雷恭敬的跟随,落后着修洛特一个身位。
他一边神情激昂的躬身回复,不动声色的改口称呼,一边动作隐蔽而快速的对盐场监工们打着手势。监工们遥望了片刻,随即一窝蜂的涌来,再次陆续行礼。只有一个最瘦小的人影消失在盐场中。
修洛特沉吟不语。联盟的盐场承平已久,巨大利益所在,上上下下都已经腐朽不堪。如果那蓬松的盐土真如自己的预料,就必须大力整治盐场。或者干脆另起炉灶,建立起专门的军工部门。
刚一进盐场,少年便严肃下令:“让盐工们去收集蓬松的褐色盐土!清出最里层的制盐场地,卫队武士守护。监工武士们都去盐场外监工!”
此时的盐池边,莫雷诺正在安静思考着人生与未来。他凶悍的脸上流露出罕见的困惑与迷茫。周围是几十个强壮的盐工亲信,都赤膊着肌肉强健的上身。大伙就陪着首领,一同迷茫的看着盐池。
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海螺声突然响彻了整个盐场。莫雷诺回过神来,看到那个好看又狠辣的殿下去而复返。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按住了自己的腹部,那里还在隐隐作痛。
很快,有监工武士过来下令。大伙便放下手中的活计,去盐碱地为尊贵的殿下挖掘褐色的松土。莫雷诺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老实的带着铲子、麻袋,和弟兄们出发了。
褐色的蓬松盐土随处都是。在这个寒冷的时节,盐工们有时候会踩着这种松土取乐,打赌谁会被地下的精怪拖走。众人劳作了两刻钟,便把麻袋装满,又拖延了一会消磨时间,才跟着大部队返回。
莫雷诺把盐土袋交出,刚准备找个地方休息一会,便看到那个可怕的武士长迎面走来。
“莫雷诺,殿下召唤你!你带着几个煮盐的老手,跟着我往里面去。”
沉静的武士长微微一笑。
莫雷诺不寒而栗。他左右瞅了瞅,又低下头想想,便顺从的带着几个亲信,往盐场里层去了。
盐场内部已经被清空。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森严的精锐武士把周围封锁起来。盐工们送来成袋的褐色盐土,随即被驱赶远离,连监工武士也不得接近。
修洛特便在众人的护卫中,看着这些褐土和盐坑思索。他艰难回忆着前世的化学知识,面容惆怅。早知今日,当年便应该好好学习。
远远的,莫雷诺和盐工们恭敬的跪下行礼。少年点点头,没有废话,直接下令他们用褐土制盐。
在众多武士的强势围观下。凶悍的盐工首领如同温顺的家犬,战战兢兢的开始忙碌。他堆出盐土堆,接着沥出浑浊的盐水。
修洛特仔细观察,盐水带着极淡的红棕色。少年微微喜悦,沉吟不语。
随后,莫雷诺又升起火堆,把坑中的盐水煮干,熬出白色混杂褐色的盐末。最后,他抬头看向威严的殿下,面露迷茫。
修洛特观察了盐末一会,便伸出手指,要再次尝一下。伯塔德轻轻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接着,他用食指一点,细细尝了尝。
“咸的,有点苦,微辣。”
少年点点头。他退后两步,让侍卫点起火折,尝试引燃地上的盐末。盐末微微燃烧了一些,冒出些许火焰,似乎还有极淡的烟雾,接着便没有了任何反应。
修洛特的眼中先是一阵喜悦,接着又变成困惑。他苦恼的沉思着,这必然是硝土,但是提取出的硝含量不够,杂质太多。
“硝土,咸味,那其中肯定有氯化钠。硝土中的硝应该是以硝酸根的形式存在。既然是来自土壤,那应该是硝酸钙。课本里学过,最终制成的土硝应该是硝酸钾。那要先把钙除掉...是了,需要沉淀...遇事不决,先加草木灰!”
修洛特仰望着天空,努力继续回忆着影视和书籍中的隐约片段。他凭借着课本上的化学内容,推测土壤和最终产物的成分,考虑着如何去除不需要的杂质,如何从混杂的土壤中,得到希望的原料。
少年在不断的思考,不断的尝试。他改良着操作工序,观察着每一次处理的产物。记忆的碎片如同零碎又缺失的拼图,艰难的拼凑着有效的完整过程。
莫雷诺心中叹气。他满头雾水,在殿下的指挥下,对这些土壤进行各种处理,要从中提取出什么“燃烧的盐”。
时间在慢慢的流逝,旧日的太阳走向归途。
终于,清澈的“盐水”出现在修洛特的面前,他振奋的深吸一口气。少年情不自禁的看向天空,此时已经是夕阳灿烂,旧日落幕的前夕。他便派遣侍卫返回都城,告知祖父今夜不会回去,正有要紧的事情忙碌。
天色渐暗,武士们在外围点起篝火。他们无声的守卫着祭司殿下,肃穆的注视着“神启”下的操作,如同看着神秘而崇高的祭祀。
莫雷诺辛苦的忙碌着。篝火熊熊燃烧,“盐水”沸腾滚动,带来炙热的蒸汽,风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他凶悍的脸上满是汗珠,心中把殿下骂了百遍,手中却规规矩矩的听从殿下的指挥。许多命令不断改变,相同的命令又重复几次,全随殿下心意,没得一个准数。
修洛特再次看了看产物。他思索片刻,决定宁愿多忙两次,也要确保工序的效果。于是,苦着脸的盐工首领便再次制作起来,直到少年满意的点头。
不知不觉间,夕阳从西方落下,黑暗笼罩了大地。
昏暗的盐场中,只有燃烧的篝火,火光在阴影中交替前行。威严的少年凝神沉思,盐工的首领低头忙碌,精锐的武士肃穆守卫,而监工与盐工们聚集在远处,愁眉苦脸的不敢离去。无论愿意与否,众人一同见证着时代革新的契机。
过了许久,高浓度的“盐水”终于冷却完毕,一层层的白色冰状固体从溶液中逐渐析出。在殿下的指导下,盐工首领小心翼翼的把白冰的固体结晶取出,剥落外层,聚集在一起,然后再次干燥。这些结晶是如此的美丽,晶莹而透亮。
修洛特屏住呼吸,亲自点起火折,引燃少量干燥的白冰结晶。
刹那间,在黑暗中绽放出炫目的火焰,冒出一阵浓密的紫青色烟雾。众人惊骇的一同后退,畏惧的看着燃烧的“盐”。唯有少年仰起头,情不自禁的朗笑出声!
“这便是土硝!盐碱地的土硝,随处可见的木炭,东西火山的硫磺,火药的时代就在眼前!”
修洛特大笑着仰望星空,天空中已是一片繁星。璀璨的星光下,时代的大幕缓缓拉开,在漫长黑暗的孕育后,晨曦就在并不遥远的未来。
而未来的明天,将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在新时代的火焰中,强大的墨西加人,会拥有彻底改变一切的力量!
一百一十七章 盐场、黑曜石与火山
夜已深沉,一日疲惫,修洛特便在星空下睡着。
星空下的梦,总是璀璨而绚丽。中世纪的银河中有无数闪耀的群星,如同这个时代的伟大人物,从他的梦境中一一浮现,带着遥远的厮杀与呼喊。直到巨大的克拉克帆船从天边而来,海与岸,东与西,白肤与黄肤的炮手在轰鸣中对射,少年才蓦然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天空正落入眼眸。晚星启明于天际,晨曦点亮在东方,死神已经护送着太阳,越过漫长的黑暗,重新从天空中升起,给这片土地带来光明!
修洛特便躺在柔软的干草上,静静的看着日出,闻着枯草与盐的气息。
伯塔德双眼微阖,似睡非睡。他似有所觉的睁开眼,看了会发呆的少年,微微一笑。武士长已经习惯了少年的“神启”,对昨夜的见闻只是微微动容。他相信修洛特是墨西加人的曙光,是平民唯一的希望,于是甘愿追随,守护到老。
老木匠库奥德睡得很浅。他昨晚一直沉默的旁观,失神的注视着深沉的烟雾。从少年激动的表现中,他嗅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那是更多生命死亡的味道。
隔着很远,莫雷诺和兄弟们睡在一起,一夜无眠。盐工首领辗转反侧,不时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深深的叹气。他想起燃烧的“盐”,想着紫青色的烟雾,想到月光下的火焰,满怀忧虑。
“我是不是中了祭司殿下的诅咒,用未来的生命,交换了邪恶月亮的恩赐?”
凶悍的莫雷诺再次陷入了未知的恐惧与迷茫。迎着晨曦,他偷偷看向祭司殿下,却见对方已经起身,正在和可怕的武士长习练武艺。
等到朝阳初生,修洛特终于完成了日常的训练。他简单的用过盐场的早饭,武士们已经整装待发。
少年先看向侍立在旁的卡瓦雷。监工头子的笑容中带着深深敬畏。
“卡瓦雷,昨天你说,只有寒冷的日子才会出现这种褐色的蓬松盐土?”
卡瓦雷畏惧的看了眼地上的硝土。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土中精怪的传说。
“尊敬的殿下,土中精怪只会在11月底到2月底,旱季最寒冷的时候苏醒,留下这种神性的土壤。其他时间,这种土壤很难见到。而当雨季降临,精怪沉睡,这种土壤就会完全消失。”
修洛特沉吟片刻,思考其中要害。随即他立下决断,神情庄重的对监工头子下令。
“卡瓦雷,现在已是一月。从今日到二月底,这段时间你要指挥盐工,尽全力收集这种蓬松盐土!联盟的祭司团要用这些神性土壤来举行召唤天神的重要祭祀!允许你征调周围的村民进行挖掘。收集到的神性土壤要干燥存放,不要混杂其他的盐土。”
听到祭祀仪式,卡瓦雷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敬畏。但是很快,神话的敬畏被现实的利益取代,他恭敬的看向殿下,低声的回复中却带着拒绝。
“这,殿下...大盐矿每日有采盐的数量要求。盐工们也有很多的工作要完成...”
“卡瓦雷,跪下!”修洛特看向监工头子,威严的不容拒绝。
两边的精锐武士随即上前,一把按住卡瓦雷的肩膀。他们抬起腿,准确的踢中卡瓦雷的腘窝,监工头子便吃痛的跪地,眉头痛苦的皱起。
“卡瓦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商人们做的勾当!祭司仪式关乎天神,破坏仪式者无论身份高低,一律死罪!你想被献祭在大神庙的牺牲石上吗?”
闻言,卡瓦雷恐惧的低下头,汗水从他圆圆的脸上不断流下。
“我会从国王和大祭司那里讨来旨意。从今天开始,大部分监工遣散,只留四五个进行交接。我会重新派六十名武士过来,监管盐场的采集。征调周围的村民!联盟会调拨一批棉布作为补偿。卡萨尔将军已经赋闲在家,你必须明白自己存活的价值!”
听到这现实的威胁,卡瓦雷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他一头匍匐到地面,捣首领命。
修洛特面无表情的看了监工头子一会,确定对方真的服从。他又看向噤若寒蝉的莫雷诺。
“莫雷诺,带上你的亲信手下,把昨天采集的硝土背好,随我一同去往都城。路上好好想想,怎样才能熬出更多燃烧的粉末!”
莫雷诺心中一声哀鸣。殿下放着流淌金河的南方商路不管,反而去熬制这种邪恶古怪的盐土。从来没听说过使用这种土壤的祭祀仪式,怕不是献祭给原初邪恶西帕克特利...想到这里,盐工首领打了个寒颤。他只是恭敬的点头称是,不敢再言。
随后,盐丁们便再次忙碌起来。过了不久,两百多名深色战衣的神庙卫队,头戴着崇高的狼头兽盔,匆匆出现在盐场门口。
修洛特在卫队的簇拥中走上前。他微微惊讶,神庙卫队的首领是他自小相识的武士,圣城蝴蝶宫的守卫,最喜欢“狰狞”一笑的埃尔维。
“埃尔维,是祖父派你过来的吗?”
埃尔维从狼头下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殿下,见到你我就放心了。收到侍卫的通报,大祭司颇为担心。新法颁布在即,都城局势莫测。大祭司便让我带上一整只小队前来,以防万一。”
修洛特点点头,两百精锐的神庙卫队,足以在大部分的贵族袭击中保下自己。少年沉思片刻,便对埃尔维吩咐道。
“留下六十名神庙卫队,立刻接管大盐矿的工作。我会回去向国王和大祭司禀告此事。”
埃尔维毫不犹豫的接令。随即,他点出三个二十人队,驱散满腹怨言的大部分监工,把盐场内外直接严密的控制起来。
看到神庙卫队的行动,监工头子卡瓦雷没有任何反抗,老实的配合着工作。盐丁们远远的躲开,观望了一会形势,就被卡瓦雷高声呵斥着,再次采集起褐色的盐土。
看到一切步入正轨,修洛特点点头,就带着两百武士卫队,以及背负硝土的几十名盐丁,往湖中都城赶去。
行路匆匆,修洛特仔细思索。
他完全不信任大盐矿腐朽的监工们,硝土的采集时间又极为短暂。所以稍稍犹豫后,他便定下决心,直接接管了大盐矿的控制权。
大盐矿原本控制在王室贵族的手中。这一次事发突然,以祭祀仪式的理由强行接管,便造成了神权和王权的实际冲突。他现在必须回去,向国王阿维特禀告,补上应有的手续,同时面对利益相关者的不满。
众人一路去往东北,盐碱地渐渐消失,整齐的农田呈现在眼前。由于火山运动的频繁,这里的土壤带着淡淡的灰色,富含肥沃的火山灰,作物产量极高。
而在灰土尽头的小山边,便是一处色彩斑斓的黑曜石矿。清晨的阳光柔和的洒落,在闪亮的石矿间流转,折射出蓝绿紫黑,金黄银白的变幻光芒,如彩虹般异常华美。黑曜石本身,便是一种天然存在的玻璃。
这处石矿本就在考察计划中。修洛特便进入矿场,驻足片刻,仔细旁观。数十名矿场守卫被大队武士惊动,警惕的取出武器。很快,工匠总监库奥德快步向前,通告这些熟识的守卫,是尊敬的殿下前来巡视。
黑曜石是联盟最重要的军需物资之一。它是致密的火山玻璃,在流纹岩熔岩流中成形,因为熔岩快速冷却,便没有形成稳固的晶体。火山玻璃没有规则的结构,在内部破裂成光滑弯曲的交错形状。这些断裂的交点,能够形成比钢刀片更为锋利的边缘,也能够轻易的切割动物皮革和血肉躯体。
所以,中美洲的先民们用黑曜石制作锋利的箭头和战棍的锐片,把它们变成战场厮杀的利器。而在近代,这些黑曜石片也被用于外科医生锋利的手术刀刃。
墨西加联盟牢牢的掌控着中美洲最多的黑曜石矿,这是联盟强大的根源。墨西加诸邦一共有三座大型的黑曜石天然矿场,分别位于联盟东北的帕丘卡、东部的奥图姆巴,和南方的奇科洛阿潘。而大型黑曜石矿帕丘卡就位于圣城特奥蒂瓦坎附近,是古代特奥蒂瓦坎文明繁盛的基石。
小型的黑耀石矿则散布在联盟境内,靠近东西方的火山山脉。这里便是一处直属于王室的小型矿场,由王室武士严密的监管着。
在露天的矿场中,数百名强壮的石工正赤膊着上身,站在破裂的黑曜石矿脉前,采集结节外露的黑曜石原石,汗如雨下。他们先是用力的挥动石镐,破开切面,接着小心的使用石凿,剖出原石。随后,这些大小不一的原石被送往后方,由军事工匠进行筛检和粗加工。
军匠们依据纹理把黑曜石原石切开,最常见的便是把原石做成圆柱形。然后,他们把黑色的石柱放在两腿间,用精细的石凿从石柱的边缘施力。每一次顺着侧面的成功开凿,都会像剃刀一样从石柱边缘刮出大小不同的石片。
随后,军匠们通过不同的尺寸和锋利度,对石片进行归类。石片呈现出双面、单面或者片状,大部分归属于战棍锐片,一部分用作民用的切割工具。只有边缘不够锋利或者边缘磨损的石片,才会被用作开凿的部件,替换石工们快速损耗的采集工具。
而对于昂贵美丽的大型原石,军匠们会特意挑选出来保留。这些大型原石会被送往都城的石匠工坊,通过精细的开凿,研磨和雕刻,制成各种价格高昂的黑耀石器具。石匠首领洛萨诺的原料便是来源于此。
修洛特测试了一下黑曜石锐片的锋利程度。他只是轻轻的划动锐片,便划破了工坊悬挂的兔皮,破入死去的血肉中,割出一道纤长深入的伤口。
少年心中惊叹。经过了数千年的发展,从开凿、使用到加工,中美洲的黑曜石技艺完全进入了炉火纯青的顶峰。实际上,黑曜石工具已经满足了中美洲文明的日常生活所需,黑曜石武器也契合着相对应的战争形势和武士层级。
早期的青铜工具并不能对廉价高产的黑曜石工具形成足够的优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发达的黑曜石技艺抑制了中美洲冶金技术的发展,塔拉斯科人的青铜工具也不过刚刚起步而已。
修洛特观摩片刻。他的目光先是看向石工们发达的上身肌肉,然后又停留在他们沉稳的神情上。随后,他叫来几名石工,再次衡量了他们的纪律性,然后满意的点头。
“联盟有多少石工?”少年认真的看着库奥德,目露期待。
库奥德思索少许,谨慎的禀报。
“三座大型黑曜石矿场各有近千名矿工,十几处小矿场则是数十到数百不等。”
随后,工匠总监犹豫着开口。
“但是殿下,石工与军匠是维系联盟武力的基础。武士的黑曜石锐片消耗极为快速,一场战斗可能要更换数次锐片。黑曜石开采的技艺又需要漫长的时间习练,这些熟练石工要为联盟的十万武士服务,根本不可能征调多少。”
听到这里,修洛特微微一愣。他斟酌片刻,沉声发问。
“如果减少都城石匠区大型石料的供应,最多能抽调出多少石工?”
工匠总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给出了数目。
“大概能组成一个八百人营。”
修洛特点点头,略微遗憾的看了眼这些优秀的兵源。在了解了需要的信息后,少年没有停留太久,径直往都城而去。
当太阳升到天空的正中,湖中都城便遥遥在望。一眼望去,白石的都城闪烁着华光,明丽的鲜红耀眼夺目。那是红色的火山岩,装饰在宫殿和大神庙的顶端,象征着天神的权威。
修洛特再看向都城的东方。在连绵的山脉中,是高耸的波波卡特佩特火山。
他回忆着沿途的见闻:缺少铁矿,盛产金银、盐矿、黑曜石,耕作火山灰农田,使用火山岩石。中美洲社会的一切,都被火山活动的产物所影响。地质运动决定地理环境,地理环境又深深的限定了本地文明,决定了最初的发展轨迹。
“文明真的是由地理所决定的吗?”
修洛特皱起眉头,思索着这个无解的问题。半晌后,他哑然失笑。
“不,文明是由英雄所决定的!”
少年坚定的挺直胸膛,自信而威严的往都城而去。在他身后,武士们肃穆的手持长弓,盐工们艰难的背负硝土,一同行路。
一百一十八章 都城新风与联盟政体
众人沿着白石的长桥,便进入宏伟的湖中都城。
在修洛特的建议下,长桥两旁的泥土堤岸上,已经种植起整齐的水中松柏,用作美观与加固。一路行来,行人纷纷退往堤岸,跪在树下行礼。湖边的清风袭来,幼小的阿维维特树随风摆动,散发出松柏的清香。
修洛特放眼望去,水中松柏排列两侧,延伸数里。树身美丽修长,青枝斜斜垂落,新芽苍翠欲滴。它们在平湖与白桥间,在神庙与宫殿前,伴着阳光与清风,摇曳着流动的生机,清丽而脱俗,让人望而失神。
少年遥想着松柏长成的盛景,怀念着故国水乡的小桥。转念间,他又想起阿维维特树的名字,心绪飘远。
“入主神都,继承大统,新王雅政。”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便继续向前。
特诺奇蒂特兰街道宽阔,水道纵横,房屋整齐,秩序井然。湖中都城管理森严,极为重视卫生,污染湖水的人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会被处死。数十万的人口聚集在湖心岛上,却没有同时期欧洲城市的脏乱,倒有些像古罗马城市一般布局合理,清洁干净。
都城设有专门的引水渠,排水渠,还有公用厕所。
两条专门的引水渠长达一百多英里,从西部高原上直接引水而来,从城市中心而过,分开北城与主城,再分散流入不同城区。这是专门的饮用水路线。而在房屋与街道旁,另有专门的排水渠,把城市污水导引到最近的水中浮田奇南帕。在各社区与主道附近,则是专门的公用厕所,用来收集肥料,补充浮田的养分消耗。
湖水的净化靠的是土壤过滤和水中浮田。在都城周边的特斯科科湖中,层层分布有九千公顷的奇南帕。常年种植的农作物吸收水中的营养,分解堆积的肥料,时刻不停的净化水质。奇南帕间,还有养殖的大小鱼群,吞食浮田和水中的有机微粒。连绵的浮田和庞大的都城相互依存,形成洁净高效的巨型生态农业。
修洛特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停留在公厕茅屋外的背阴处,那里有着微微潮湿的紫红色土壤。
少年微微沉思,昨天回想了许多,这应该是硝土的另一种重要来源,粪硝和尿硝。在他的记忆中,提取粪尿硝的难度很大,产物驳杂不纯,需要更多精细的处理。很显然,他不曾背过具体的步骤,这一切便都只能慢慢摸索。
修洛特暗暗记下,便在这里分派众人:守卫埃尔维带着神庙卫队,去祭司神殿回禀祖父。老木匠库奥德回匠作中心,加紧制作长弓。另有侍卫引领盐工首领莫雷诺,前往大祭司府邸,存放硝土并继续研究制硝。
少年又思索了会,让伯塔德带上干燥过的土硝,然后直接往宫殿区南方的行政中心而去。
行政中心位于首都中心广场的南侧,占地颇为广阔。其中有白石红顶的房屋一百多间,环绕着盛开的花园与潺潺的流水。
行政中心的东侧是神圣崇高的先祖纪念广场,竖立着许多刻画图形的沧桑石柱和古朴雕像。
修洛特稍稍驻足查看。这里正在改建,似乎准备建立更多的先祖石柱与雕像。少年思索片刻,便想起这也是改革的计划之一。原本一百多年的墨西加先祖谱系正在不断向前追加,直到完美连接到神话传说中,三千年前的奥尔梅克文明。
“世代传承,万世一系,便是这么来的。”
修洛特自嘲一笑,继续前行。
行政宫的西侧是首都法院,白墙黑纹,基座高达数米,负责裁决特斯科科湖区的民间冲突。少年遥遥一望,便看到羽冠深袍的高级祭司站在高台之上,朗声宣读着什么。而在高台下方,是许多衣着华丽,带着仆从武士,躬身或者跪地的大商人们。
大商人们议论纷纷,隐约的嘈杂声远远飘来。高级祭司便冷漠的挥手,上百神庙卫队向前数步,用战棍敲击着盾牌,发出土狼的威慑嚎叫。远方的声音骤然消失。又过了片刻,巨大的木牌在法院前竖立,大商人们便垂头丧气的走出,带着要紧的坏消息匆匆离开。
修洛特点点头,商法正在颁布与推行。政府将控制物价,严格管控战略物资,限制奢侈品使用,征收重税,大规模禁止神烟,加紧统一度量衡。纵然手段灵活,能绕开许多限制,大商人们的利润还是会明显减少,外国商人尤其如此。
然而,大商人们纵有不满,却无关大局。在少年看来,商法和平民法都不会有太多波澜。新法最要紧的关键,便是推行贵族法,争夺村庄的管理权!
修洛特步入行政宫,中心处便是联盟的国王宫殿,一座宏伟而罕见的两层建筑。
国王宫的上层是特诺蒂奇特兰、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的三王御座,也是最崇高的主殿,用于举行大型的会议。最初是三王同在上首,然后变成特斯科科和特拉科潘居于下首。而此时,少年从敞开的窗口向内看去,便只有唯一的至高王座。
国王宫的下层分割为不同的偏殿,最重要的便是政务殿和军务殿。少年步入国王宫,便看到数十上百的贵族在广阔浩大的外殿等候。他们按地区与等级聚集成不同的团体,相互间有着模糊与变化的隶属关系。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有着内部的部落联盟。
修洛特仔细观察。这些贵族们全都出身武士,身体强壮,穿着各色鲜艳的战衣。他们赤着双手比划,时不时声音洪亮的互相争吵,激烈处拳脚相交的比试武艺,按输赢论对错。外殿中议论纷纷,一片嘈杂,秩序明确又凶悍野蛮。
看到修洛特庄重的走入,贵族们微微一愣,随后一窝蜂的涌来。他们或是热情的大力拥抱,或是恭敬的低头行礼,又或者冷眼的无声旁观,姿态各不相同,心意遮掩难测。
总的来说,墨西加联盟还处于治政粗疏的部落时代后期,行政体制既简单又自主,很像亚欧草原的部落联盟,或者商朝的多尹集团。
国王位于联盟的最高处。接下来是“女蛇”总指挥官和四位议政大臣,通常出自王室和血脉亲近的大贵族。联盟重要的军政事物,都由国王和五人议政团商定,这是绝对的政治核心。
再往下,是各级实权贵族组成的联盟议会,同时兼具军事与行政职能。以一个个三级荣耀贵族为核心,大小贵族按等级、地区和亲近程度靠拢在一起,成为稳固又分裂的小团体。
大贵族们掌握数量不等的私兵,拥有封地的税收权力,同时担任不同的官位,负责联盟的具体事物。细细划分,这些职位又可以分为中央官、地方官和族官。
中央官的职位来源于国王的任命,常见的职责包括征税、建筑、开垦、开矿、采盐、训练、军备、巡逻、外交、威慑...而最重要的职责便是随军征战,保障后勤。联盟已经征战了三十多年,战争已经成为王国的日常本能,只有强大的武士,才能被众人认可。
地方官便是各地的分封,通常来自于世袭。非世袭的军功贵族受到中枢政府的控制,他们的爵位与土地无法完整传承。而各地的矿场有时归属中央,有时归属地方,取决于距离的远近和矿产的珍惜程度。像重要的黑曜石矿就全部由中央官管理,随处可见的金矿、银矿则大多放任地方官自决。
族官实际是王朝的基层官吏。各地的村庄聚落都是聚族而居,推举出当地的村庄首领,然后在祭司与武士的参与下形成基层管理团体。湖中都城的一百个社区则是族官与中央官混杂,重要的工匠和武士社区被中央官直接把控,普通的平民社区依然是族官推举。
联盟的事务官则和三种官职交错,包括首都法庭、各地税务官、农官、仓储官和军校教官。中央官比例取决于中枢对当地的控制力度,特斯科科湖区之外,便全是自治的地方官和族官。
想到这里,修洛特微微摇头,集权的道路还很漫长。首先要做的,便是控制更多的军队,增强中枢的军事实力,进行有效的军改!
在伯塔德的护卫下,少年艰难的从热情的贵族中挤出。他整理了一下黑色的祭司服,又带上庄重的羽冠,肃穆的推开政务殿的大门。
深沉的大殿中,阿维特神情威严,高居王座之上。国王的服饰是深红泛黑,一如他投来的深邃目光。吉利姆严肃的盘坐在下首,无声的向着少年微笑。斯坦利魁梧的身躯端坐,如同收束野性的巨熊,友善的对着少年点头。而在左右下首,两名同样强壮的中年贵族闻声看来,一个面带笑容,一个目光冷漠。
众人面前的桌上,神圣的可可饮料在陶杯中泛着鲜红的颜色,如同静置的圣血,幽幽的闪烁冷光。
在国王深邃平静而的目光下,修洛特恭敬的跪倒。少年面容沉毅,头触地面,肃然的大礼参拜。在他身后,伯塔德行礼退下,掩上殿门,四下一声沉寂,落针可闻。冰冷的地面上,只留着一个朴素无华的陶罐,装着晶莹透亮的土硝。
一百一十九章 国王与议政大臣
昏暗的大殿中,四壁的火把缓缓燃烧,发出微弱的声音。窗户和大门紧闭,只有通风口的些许清风吹来,撼动红黄的火焰。火焰便在无声中摇曳,把众人的脸色映照的忽明忽暗,如同尊贵者变幻的内心。
修洛特沉静的跪拜行礼,回忆着刚才的惊鸿一瞥。
一段时间未见,阿维特似乎变化了很多。他的面庞冷硬如同石刻,目光深邃仿若幽潭,气势威严不容冒犯。此时的国王高居在王座之上,疏离了情感,带着某种神灵的气息,便像那飞上九天的雄鹰,再也难看的真切。
冰冷的王座上,阿维特注视着跪下的少年。他的目光微微变幻,随即无声垂目,遮蔽了情感的起伏。国王思绪纷飞,默然不语。时间就这样流逝,如山的目光汇聚在少年身上,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众人隐约的呼吸,
良久之后,阿维特的思绪终于从九天之上返回。他微微一笑,平静的开口。
“修洛特,我的学生,坐到我的身边来。”
少年这才抬起头,看着好友熟悉又陌生的笑容。他心中起伏,足足呆立了数秒,这才低着头来到王座之下,安静的坐好。
看着修洛特的表现,阿维特的目光稍稍柔和。他习惯性的伸出手,随即在空中顿了顿。数息后,他才继续把手掌放在少年的头发上,感受着手心的柔软触感,随着自己的心意揉的凌乱。
少年安静的端坐。好友熟悉的亲切动作让他的心情安定下来。他思索着接下来的话语。
在坐的众人皆是目光敏锐,心思通透。看到这一幕,吉利姆面色不变,斯坦利面露羡慕。两名同样强壮的中年贵族对视一眼,便各自低头,喝起手中苦辣的可可。
“修洛特,这两位议政大臣你应当见过:来自王室的伊斯卡利,和来自特拉特洛尔科的特波波罗。”
阿维特的笑容一闪而逝。他再次收回手,威严的介绍着,重新握住冰冷的神杖。
闻言,修洛特看向两位强壮的贵族,脑中回忆。祖父早已经向他介绍过详情。
伊斯卡利的年纪在四十多岁。他目光冷漠,有着高高的颧骨,凹陷的太阳穴,面容冷厉而强硬。在纳瓦语中,这个尊贵名字的含义是第十八月,“终末之月”,唯有王室的贵族才能使用。听到国王的介绍,他只是简单的对修洛特点点头,少年也微笑着回礼。
伊斯卡利是来自特诺蒂奇特兰王室的大贵族,掌握着部分王室武士的管辖权。在前后两任国王的兄弟内战中,他一直保持中立。而当阿维特继承王位后,他便以王室老人的身份进行辅佐,成为五人议政团的一员。他的背后,是许多王室的传统贵族,大多是掌握权力的维齐利维特尔一系。
在祖父的详细介绍下,修洛特略微理清了王室的谱系。当然,在崇尚武力的墨西加社会,王室长幼其实并不重要。即使是庶出的私生子,只要作战勇敢,一样能继承尊贵的地位。
少年和阿维特拥有着共同的王室祖先,阿卡马皮奇特利。
阿卡马皮奇特利的王室后代分成两支,长子维齐利维特尔和次子伊斯科阿特尔,都先后成为特诺蒂奇特兰的君主。蒙特苏马一世是维齐利维特尔的后代,从此稳固的掌握联盟的主导权。
修洛特的祖父修特尔则是伊斯科阿特尔的后代,年龄偏小。在蒙特苏马一世当政时,被分封到圣城特奥蒂瓦坎,走上了祭司的道路。按照戒律,修特尔不能留下合法的后裔,少年的父亲便只是私生子。
阿维特则是两支王室支系内婚的继承者,代表着王室权力的结合与平衡。他的父亲是来自伊斯科阿特尔一系的特索索莫克,他的母亲是蒙特苏马一世的长女阿托托斯特利二世。虽然他的父母年纪相近,却是叔父与侄女的关系。
因此,从阿维特的父系算来,他与少年是近亲的叔侄关系,而从阿维特的母系计算,两人又是远亲的平辈兄弟。实际上,对于庞大的王室家族,辈分并没有太多的意义,血缘也难以抵挡权力的考验。
在修洛特心中,阿维特既是老师,又是好友,同时也将是自己的亲近家人。两人间有着层层的纽带,也有着共同的志向。少年希望维系纯粹的感情,尽力留下一份真诚,即使在展翅高飞的未来。
想到这里,少年心中叹了口气。接着,他向特波波罗行礼,对方也笑容和蔼的正式回礼。
特波波罗是出身特拉特洛尔科的荣耀贵族。特拉特洛尔科是湖中都城的北城,也是墨西加人最初建立的两座城市之一。特拉特洛尔科一系和都城王室长期通婚,他便在血缘上和王室异常接近,是都城大贵族的强力代表。
特波波罗拥有着大量的封地,上千的贵族私军与依附武士,也维系着众多的大贵族盟友。在去年的王室内战中,他谨慎的保持了中立,并在第一时间归顺了胜利的阿维特国王,因此成为联盟的议政大臣之一。
特波波罗同样四十多岁。在纳瓦语中,他名字的含义是“毁灭者,杀手与屠夫”。而与名字相反,他的眉骨颇高,额头凹陷,目光锐利而面带笑容,看起来精明又和善。
两人互相行礼后。特波波罗便温和一笑。
“‘神启者’殿下威名赫赫,在联盟无人不知。我和众多贵族早已经钦慕许久!今日一见,果然相貌出众,气质不同凡响,真是天神赐予墨西加人的殿下!”
听到这两句盛情的夸赞,伊斯卡利眉头一挑,再次目光冷冷的看来。吉利姆不动神色的看向修洛特,斯坦利面露不服,国王则再次垂下眼眸。
修洛特微微一愣。虽然对方满面真诚的笑容,直觉却告诉他这些夸赞并不合宜。少年笑着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接着,他迈出两步,轻轻拾起地上的朴素陶罐,便在众人的注视下,拿着陶罐回到座位上。
阿维特再次睁眼,平静的看向少年。
“修洛特,长者吩咐的宗教改革现在如何了?最近十二祭司团的动作颇大,你也一直没有过来参与五人议政团。”
国王之下,便是五人议政团,主导联盟军政大事。五人分别是为情报官吉利姆,继承人修洛特,军事统帅斯坦利,王室贵族伊斯卡利,荣耀贵族特波波罗。其中,最为亲信的“女蛇”职位目前由吉利姆兼任,军事指挥权则牢牢掌握在阿维特国王手中。
修洛特恭敬的行礼回禀。
“尊敬的国王,宗教改革已经步入正轨。根本典籍的框架已经完成,正在逐步的完善教义。新法的制定也已经步入尾声,商法、平民法会很快公布,贵族法在试行后将会继续协商。教会进行了一系列的职阶调整,文字教育也会被逐渐推广。”
听到贵族法即将试行,阿维特微微颔首。巨熊斯坦利不甚在意,他只是关注的看着少年。伊斯卡利和特波波罗再次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变化。吉利姆庄重的坐在角落,把所有人都印入了眼中。
“等根本典籍出来后,送一本给我看看。”
阿维特认真的吩咐道。随即,他看向修洛特手中的陶罐。
“修洛特,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情禀告吗?”
修洛特严肃的点了点头。他打开手中的陶罐,露出其中晶莹剔透的土硝。
“这是...盐?”斯坦利好奇的询问。
少年先是点头,随后摇头。
“这是能够燃烧的盐,土硝。是我从盐场的盐土中提取出来的。”
“燃烧的盐?”斯坦利睁大了眼睛,露出几许不可置信的神色。
修洛特肃然颔首。
“是的,这种盐很重要。请让我演示给大家看。”
阿维特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他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吉利姆于是站起身,从少年手中接过陶罐。然后他倒出一把晶莹的土硝,在少年的紧张摆手下,又收回大部分。接着,吉利姆在少年的建议下,穿戴皮甲和头盔,用火把把土硝点燃。
刹那间,如同流星闪耀。在昏暗的大殿中,土硝剧烈的燃烧,绽放出明亮的光芒,紫青色的烟雾骤然飘起,如同死亡之地的叹息,散发着奇异的神秘。
王座上,阿维特情不自禁的前倾着身体。他惊讶异常,颇感兴趣的仔细观察。
伊斯卡利和特波波罗同时后倾仰头,面露不安与畏惧。修洛特身上的祭司袍第一次映入两人的眼睛,让他们心中猜疑变幻,顿时无声。
吉利姆屏住呼吸,退回两步,随后轻轻嗅了下风中的刺鼻味道。斯坦利愕然张嘴,紫青的烟雾随即呛入口中,他便连连咳嗽。
在巨熊的咳嗽声里,修洛特来到窗边,一把拉开神灵的布幔,打开禁闭的木窗。一瞬间,明亮的阳光照亮了昏暗的大殿,深沉的黑暗终于一扫而空。花园的清风吹来,带来舒适的清香与热闹的人声,带走大殿中的沉重与压抑。
少年满足的迎着阳光,深吸了口气。他转过身,笑着面对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自信而真诚。
一百二十章 承诺与治政
窗外已是下午。倾斜的阳光从窗口洒入,照亮了屋内的尊贵者。面对超出认知的事物,一张张深沉的脸终于显露了真实的感情:有惊奇,有沉思,有不解,有担忧,还有畏惧。修洛特看着众人的神色,背对着太阳的光芒,宛如神话中走出的使徒。
看着神秘的烟雾,望着阳光下的少年,众人心神震撼,片刻失神。
过了一会,阿维特首先开口,兴致盎然。
“修洛特,这种燃烧的盐,土中的...硝,很像塔拉斯科人的亡者之石。它该怎么用?”
少年自信满满的一笑。
“燃烧的盐土硝,加上亡者之石硫磺,再加上木炭的粉末,便能够制作划时代的!...唔...火中药剂,能够轻易点燃水上的船只。塔拉斯科攻略在即,它可以帮助我们取得水上的优势!”
话说到一半,修洛特中途改口。他还不确定原始火药的爆炸威力,也需要时间来摸索合适的火药配方,所以只是简明的描述了火药助燃的效果。
“火中药剂,可以在水上燃烧?修洛特,当真如此?!”
听到这里,阿维特神情严肃,目光炯炯的看着少年。
新年伊始,议政团已经在商议秋收后的进攻路线。联盟即将动员数以万计的武士和民兵,举国西征塔拉斯科,开启一场真正的神战。
去年奥托米战争的失败还历历在目,庞大的军队需要数量惊人的粮草供应,必须建立稳定高效的后勤运输线。在这个时代,便捷的水运是唯一的选择。
但与奥托米人不同,塔拉斯科人占据了米肯却的渔民之地。他们拥有规模同样庞大的舟师,一直让墨西加联盟深深忌惮。如果不能取得足够的水战优势,压制敌方的袭击船队,水运补给线便无从谈起。
阿维特的目光变得幽深。他回忆着米肯却之地的地形,南北两河间,中有大湖,富饶的核心是平坦的湖边谷地,牢固的外围是起伏的山地丘陵。
数年前,他第一次率军西征,沿着巴尔萨斯河行出不久,就遇上了塔拉斯科人的船队。墨西加舟师和对方反复厮杀,武士与民兵坠落如雨,却没有一方能取得真正的优势。
大军被迫放弃水路上岸,只能在复杂狭窄的山地间,强攻塔拉斯科人东线的堡垒群。那是一场漫长的血战,后勤艰难,地势艰险,再想起宛如噩梦。
感受着阿维特目光中的压力,修洛特谨慎的点点头,认真的解释道。
“火药能够在水中燃烧。火药的燃烧并不需要空气。它在燃烧时产生大量的气体和高温,高温膨胀的空气可以推开水,提供继续燃烧的空间...”
阿维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混乱。好在他聪慧异于常人,又常与少年闲聊,此时隐约能够听懂。
另一边,三位武士大臣如听天书,相顾茫然。他们将信将疑,只能归结为祭司的神术。
情报官不知何时又回到角落。他的视角与常人不同,目光停留在每个人的脸上。只是稍稍观察,他就确定修洛特充满自信,没有说谎。接着,他悄然无声的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推测出众人的心理,再牢记住他们的性格。
半晌后,阿维特微微喜悦,沉声下令。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说的火药在塔拉斯科的战争中至关重要。如果你真的能研发出水中燃烧的火焰,便是这次西征的首功!你需要什么?联盟会尽全力支持你!”
终于等到了这句承诺,修洛特微微一笑,认真行礼。
“国王,我需要都城南方的大盐矿直到三月,用来收集制作土硝的原料。另外我需要一个宽阔的研发中心,因为涉及燃烧,最好能远离城区。我还有许多其他的想法要去尝试,需要组建一个新的匠作中心,专门研究有用的新技术。”
“什么!大盐矿?那可是...”
听到关键的字眼,王室贵族伊斯卡利终于从失神中反应过来。他急急的开口,怒视修洛特。
阿维特国王目光冷漠的扫视过来,带着森然的压力,还有不容冒犯的威严。伊斯卡利瞬间闭嘴。他低下头,心中愤愤。
修洛特没有注意。少年在心头默算,最近在工匠区中有了许多启迪,计划中的科研项目着实不少。
玉匠的雕版印刷,石匠的烧制玻璃,都要尽快实验;金匠的泥模铸造和陶工的瓷器暂时搁置;抓紧收集盐碱地的硝土,改进土硝制的作工艺,尝试尿硝的提取;用木炭、硫磺、土硝研发原始火药,摸索更强力的配方。
对了,等玛雅商人的第一批铜矿从塔拉斯科南部送来,便要打造铜矛,训练长枪兵。还可以用青铜的甲片制作简单有效的布面甲。现在优质的长枪兵源还没着落,看上的几千矿工...
想到这里,修洛特张口欲言,想要向阿维特讨要金矿和石矿的矿工。
国王正好转过头,满眼的森然尚未收起。少年心中一寒,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开口的时机。他便平静的等待着。
阿维特沉吟片刻,神色平静下来。随即,他微微一笑,向少年承诺。
“修洛特,大盐矿交给你。如果缺少财物与人手,便直接到我这里来申请。你若有什么新的创造与发明,随时来找我汇报。东方的特斯科科亲王府被王室没收后,一直闲置至今。那里场地宽阔,屋舍众多,就交给你作为新的匠作中心。你也可以用旧匠作中心的场地,反正你经常去找库奥德...”
修洛特点头应是,随即微微一愣。阿维特似乎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
“东南的堤岸外有一个盐水区的小岛,不能种植奇南帕,可以作为你燃烧试验的场地,我会让舟师军团配合你。记住,水中燃烧的火焰是你研究的重点,一定要做出可用的武器!”
说到这里,阿维特走近两步,遮蔽了修洛特的身形,挡住了议政大臣们的视线。他轻轻地摸了摸少年的头,低声说到。
“秋收后的西征,是我的加冕战争。你和我站在一起,不要让我重蹈蒂索克的覆辙!”
修洛特吃惊的抬起头,看向阿维特的眼睛,品味着这一瞬间的真实情感。
两人的目光交汇,过去的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阿维特想起了决战时少年的救援,修洛特想起了大胜后酣畅的响宴...两人沉默片刻,相视默契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阿维特,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少年承诺道,以先祖的名义。
阿维特温和的笑了笑。等他转过身来,面对众人,已经是威严的国王。
接下来的会议便有些古井无波,大多是都城的政务,各部落与城邦的协商,新年贡品的收取。
议政大臣们交替汇报着军政事项,不时有外面的贵族被喊入。国王快速而果断的定下决议。阿维特已经熟悉了国王的工作,繁杂的政务在他手中如行云流水般处理着。偶尔,吉利姆会给出细节的提议和补充。
长者已经放手了联盟的各项事务,现在这便都是国王的职责。
等到新年祭祀后,长者便会再次隐居,不再干涉都城的运转,只是在幕后推行宗教改革。他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高强度的工作,现在只是努力多活几年,在国王建立足够的权威前,镇压着整个联盟。
今年的新年祭祀也比往年要迟的多,祭司们商议着新的章程,准备了许多改变。
修洛特就坐在阿维特身旁,安静的旁观着权力中心的忙碌。他在不断的学习,思考众人处理问题的原则与角度,牢记部落时代的价值观念,分析让众人信服的决断案例。
这是一片全新的领域。终有一天,少年也需要面对同样的困难与挑战。没有人能够生来为王,王者需要走过漫长的成长道路。幸运的是,在长辈的引领下,王者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
当夕阳西下,晚霞映满国王的宫殿。外殿的贵族们便纷纷散去,相互结队的参加宴饮。伊斯卡利和特波波罗也一同向国王行礼告辞,并排走出政务殿。
阿维特继续忙碌着,思索着轻重缓急。国王的权利并非从天而降,而是来自每一项政务的决断。
修洛特注视着伊斯卡利和特波波罗携手离开的背影。他感到了一丝不安。少年沉思良久,终于发现了不安的来源。随即,他恍然大悟。
“王室贵族是王室的力量,但他们和大贵族并不割裂,而是紧密相连!不同的阶层间从来不是泾渭分明,而是相互交错的动态联系。大贵族们也不是铁板一块,而是分裂的不同整体。所以,针对大贵族的改革,一定不能过于激进,而是要打击一批贵族敌人,拉拢一批伙伴,再中立一批旁观者。”
想通了这点,修洛特展颜一笑,古今哲人的话浮上心头。
“所谓治政,在于怎么令我们的敌人越来越少,让我们的朋友越来越多...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急不缓,恰当好处。”
不远处,吉利姆无声旁观,分析着少年表情的变化。这一次,他微微皱眉,暗自困惑不已。
一百二十一章 等待与提议
残阳如血,把宫殿区映成血与火的颜色,正如墨西加人的王权。
夕阳中,王权下,两名大贵族沉默的行走,一步步踩着自己的影子。
“屠夫,你怎么看?”默然的走出很久,王室贵族伊斯卡利才缓缓开口。他面色冷厉,意有所指。
“末月,为时尚早,不必着急。”
荣耀贵族特波波罗和蔼的一笑,风轻云淡。两人间早已熟识,彼此以小名相称。
“伊斯科阿特尔一系早就被分封邦外,居然还有再起的一日!”
伊斯卡利皱起眉头。他情绪起伏,声音中带着不满。
“那又如何?毕竟是王室亲近的血脉。今日看来,倒也神秘莫测,颇为不凡。”
特波波罗温和地笑笑,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再说了,阿维特国王也算是王室两系的结合。他重用父系的近亲,大概也是想要平衡你们的力量。”
伊斯卡利沉默片刻,沉声回复。
“可他的王位,毕竟是继承自母系!你可以站在外面旁观,我却站在里面!”
“你错了,我的老友。”特波波罗收起笑容,严肃回应。
“墨西加人的王位从不继承于任何人!它只继承于强大的武力,和出色的才能!”
“这也是我让你不要急的原因。秋季的加冕战争还没开始,国王需要证明自己,继承人也要证明自己!如果真是伟大的统帅,听从又有何妨呢?”
“你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祭司们弄出来的那些新法与改革!我们的权位也继承自财富与武力。但现在,祭司们却想要夺走它!”
伊斯卡利悚然而惊。他肃然地看向特波波罗。
“新法我有所耳闻,似乎只是约束下普通的大贵族,并不是针对我们。再说,有些贵族确实做得过分。”
特波波罗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现在如此,以后呢?祭司们越来越严密了。他们一旦发展起来,最终必然会将我们吞噬!”
伊斯卡利深深皱眉。他思索片刻,还是心中一片模糊,看不分明。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待,还是等待,默默等待。”特波波罗又温和一笑。
“新法改革的背后是长者。现在我们什么也不能做。”
提起长者,两人同时望向不远处宏伟的大神庙。夕阳落处,血色的献祭仿佛再一次浮现在眼前。他们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噤声不言。
过了许久,直到走过大神庙,远离了噩梦中的阴影,伊斯卡利才再次开口。
“屠夫,我们该等待什么?”
“末月,当然是等待机会。”特波波罗弯了弯眉毛,显得愈发和善。
“机会?你是说...”伊斯卡利眼中凶光一闪,面带杀气。
特波波罗怔了怔。他停下脚步,看着伊斯卡利,笑着叹气。
“我愚蠢的月亮朋友,你都四十岁快入土的人了,怎么还这么重的杀性?我真应该把名字给你。”
伊斯卡利撇了撇嘴。
“得了吧,我聪明的屠夫朋友!当年追随征服者蒙特苏马一世南征时,你可是把数千萨波特克人的俘虏都一次处决了。不如我们用同一个名字,我来当年长者一世,你做年轻者二世。”
说到这里,伊斯卡利哈哈一笑,自得其乐。
特波波罗再次无奈地叹气。接着,他想到了什么,面色认真。
“伊斯卡利,我问你,你会把萨波特克的俘虏带回湖中首都吗?”
伊斯卡利沉吟片刻,干脆的摇头。
“太远了。从萨波特克的城邦到湖中都城要两个月。途中山林密布,又没有方便的河流,一路上要消耗太多的粮食,倒不如就地献祭,取悦神灵与军团。”
特波波罗笑着点头,眼中精光闪烁。
“是了,伊斯卡利,这就是距离与时间。你看,即使是伟大的蒙特苏马,也无法彻底征服遥远的南方各邦。各地的附庸在大军到来时低头归降,在军团离开后又常常拒绝朝贡,在土地上自主的决定着一切。”
“接下来,如果国王的征服失败,等待的机会就将到来!贵族们会重新商讨未来,祭司们的改革也很难继续。倘若继承人不够优秀,便是你们维齐利维特尔一系发力的时候了!”
伊斯卡利沉吟着。他念头百转,试探着老友的心意。
“如此说来,这次西征,我们不真正出力?”
“不,西征必出全力!作为议政大臣,在国王失败前都必须全力支持,获得国王的信任。阿维特国王会把每个人都看在心里,吉利姆就是他的眼睛。如果国王真的能带领我们征服塔拉斯科,机会同样会到来!”
特波波罗幽幽一笑。在伊斯卡利困惑的目光中,他缓慢而深沉的说道。
“那时候,我们便自请外封。带着附庸的武士们,去往遥远的塔拉斯科湖区,为联盟镇守边疆。那才是真正的自主,如同东北特拉斯卡拉前线的军事城邦,却又无须面对强大的敌人!”
听到这里,伊斯卡利终于面露震惊。
“特波波罗,你要离开世代传承的特拉特洛尔科?!”
特波波罗严肃的点头确认。
“特拉特洛尔科早已经并入了湖中都城。亲王们或死或隐,我便成为了地位最高的荣耀贵族。大势所趋,整个特斯科科湖区都会变为国王完全直属的领地,祭司们也将在改革中势力膨胀。如果我还留在这里,下场终归不妙。倒不如自请外藩,跳出这个牢笼,旁观中枢的国王与祭司们。”
说到这里,特波波罗意味深长。
“未来究竟如何,恐怕尚未可知。现在只需等待。”
伊斯卡利深深的皱眉。他的眼前似乎清晰了些,但未来依然浑浊,如同变幻的龙舌兰酒。纵然是杰出的武士,智慧与眼界依然把他限制的死死的。半晌后,他才迟疑着开口。
“自请外藩,长者和国王会允许吗?”
特波波罗自信的展露笑容,温和而有力。
“当然。改封肯定是长者与国王的计划。长者一直扣押着特斯科科的上千低级贵族与武士,打磨他们的心性,派遣祭司们日夜教导,必然是在等待希洛特佩克城的陷落。
到时候,洗掉奥托米人的上层,一股脑的都改封过去。联盟便能牢牢掌握住这个北方河边的重镇,又消除了都城的隐患。在奥托米人的领地,这些改封的贵族只能向联盟靠拢。
而西方塔拉斯科的核心是帕茨夸罗湖区,与都城同样有着一两个月的交流距离,不可能由王室直属管理。既然是灭国的神战,就必须有地位崇高的藩王镇守,统治新征服的土地!这个位置,又有谁比我们更合适?”
想到这里,特波波罗再次神采奕奕。他的思绪飘远,潜藏的野心从心中熊熊升起。帕茨夸罗湖区同样是王者的基业,墨西加人又如何只能有一个国王?
伊斯卡利低头不语。身为王室老人,没有承受过王室带给大贵族的压力,他其实对外封遥远之地不感兴趣。但老友说的很有道理,他总算明白了些长者与国王的心思。
于是,伊斯卡利再次表情冷厉,眼中闪烁凶光。
“屠夫,你说的对。这次神战,塔拉斯科人的大贵族与祭司们都不能留下。塔拉斯科的杂草必须清理,种上墨西加人的玉米!”
“大贵族们肯定要拔掉!但塔拉斯科的祭司们...嗯,也是。”
特波波罗赞同的回应,话语间稍稍停顿片刻,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点头。
对话继续,人心变幻。两人背对着如血的落日,在阴影中稳步前行,默默等待。而在他们的外围,是忠诚守卫的精锐私兵武士。
在大殿内,修洛特又安静地等待了许久。外人离去,他便盘腿坐在阿维特身旁,亲近的看着好友国王的工作,看着他用文字记录整理,处理图画的木板。时不时的,少年请教些政务的处理,提出新颖的建议。
工作的闲聊间,阿维特便也带上了些许的笑意。他从神性中回归,神情放松起来,偶尔摸摸少年的头,提及两句最爱的女儿。吉利姆则安静的坐在王座的阴影里,无声旁观,偶尔补充一些细节。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当阿维特终于抬起头,夕阳沉入了大地,窗外已是一片漆黑。遥远的月光从窗外洒落,映照着大殿中的篝火,带来宁静的温暖。于是,他对少年温和的一笑。
“修洛特,今天便到这里吧。下周新年祭祀的时候早点来,阿丽莎有些想你,我平日也没时间陪她。
等长者和我们巡城完毕,你便带着阿丽莎去划船游湖,然后中午到王室花园里散散心,看看花草和蝴蝶。等傍晚人少的时候,再去动物园和水族湖,逗弄獐鹿和花纹鱼,晚上则去祭司高台,看月亮与星河...我会让人准备好点心、小食和饮料,不能喝酒...”
听着阿维特详细的安排,具体的规划,修洛特抹了把额头微微冒出的汗珠。他感到压力很大。少年感受着阿维特真实的情感,又心中温暖,微微喜悦的安静听完。
很快,阿维特叮嘱完毕。两人默默的对视,这种氛围,已经很久没有了。
“好。阿维特,我会带着阿维洛特去找阿丽莎的。小金雕已经长大了很多,也换上了灰色的新羽毛,当然摸起来还是很柔软。它的胆子一向很小,可以陪伴阿丽莎很久。”
修洛特真诚的笑着回应。阿维特微微发愣,想起那只被调教过的小金雕,情不自禁的轻轻一笑。
两人再次笑了一会。少年这才认真的看着好友,说出了等待许久的提议。
“阿维特,在勒曼河战斗的时候,我就想着要组建一支训练有素的长枪民兵,来作为武士的补充,维系正面的战线。”
“现在,我们有了足够的铜矿制作铜矛。最近我去周边的矿场,又发现很多优秀的矿工兵源...你能调拨数千矿工给我,让我来组建一支新军吗?在西征塔拉斯科的时候,他们应该能用的上。”
修洛特面色坦诚,说完组建新军的提议,期待而真诚的看向阿维特。
闻言,阿维特国王看着身旁的少年。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另一种思绪逐渐升起,无情的神性再次涌来。
一百二十二章 长枪方阵与军改初议
光明已经逝去,黑夜无声降临。大殿中的篝火在国王的脸上闪烁,勾勒出凝固的线条,如同正在变冷的雕塑。
修洛特期待的看着好友,却感受到国王逐渐深沉的目光,还有开始遥远的距离。
少年心中一急,不再等待。他下意识的伸出手,犹豫了一瞬,只是轻轻拉了拉阿维特的衣袖。然后,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诚恳而坚定的再次承诺。
“阿维特,相信我。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就像过去一样!”
听到这句话,阿维特的目光微微闪烁。他的思绪再次降落,神性被起伏的情感打断。于是他垂下眼眸,沉思片刻,随即从座位上站起,转身走到窗外,看着深邃的夜空,任由黑暗笼罩了面容。
修洛特也站起身,走到好友的身后。两人前后而立,隔着一步的距离,一同看着夜空与星河,安静无声。
在角落里,吉利姆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神情异常严肃,眉头微皱,陷入沉思。
过了良久,少年有些沮丧的再次开口。
“阿维特,组建一支长枪民兵可以增加联盟的军力。我只是提出建议,部队的指挥官可以任命为其他人...”
阿维特这才转过身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轻轻一叹。不知不觉间,少年就长高了许多,已然到了自己的肩膀。
“你要多少人?具体怎么设计?”平静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和。
修洛特眨了眨眼睛。很快,他欣喜的反应过来,认真而详细的作答,声音上扬。
“我准备组建一支八千人团。我刚刚考察过矿场的情况,大概能抽调出三千金银矿工,他们的服从和纪律性最好;两千多盐工,他们凶悍而且互相合作;八百多石工,他们沉稳并且孔武有力。以六千矿工为基础,再以一千平民武士作为骨架,驱动整个军团前进。最后再填补上一千精选的村庄民兵。八千人经过数个月的军事训练后,便是一个完整有力的希基皮利军团。”
说到这里,修洛特沉吟片刻。
他的脑海中先是浮现出马其顿长枪方阵,小盾牌,超长枪,和16*16严密方阵。随后,考虑到现实情况,他摇了摇头。没有骑兵的威胁,长枪不需要五、六米那么长。几个月训练出的军队,纪律上也难以维持如此紧密的阵型。
接着,他再次回忆起古希腊早期重步兵方阵,大盾牌,三米长枪,和青铜护胸甲。他记得青铜头盔在重装步兵中的意义不大,常常只是装饰,最主要的防御便是大盾牌。这种早期的方阵略为松散,对阵型要求稍低,更容易训练。而面对早期青铜武器,护胸甲也可以削弱。
修洛特便结合联盟的军备,回忆着描述。
“这支军团将装备加厚的棉帽,半身的棉甲,绑在手臂上的大盾牌,和长达三米的长枪。矿工和民兵们只要学会阵型严整,以小队为单位,交替依次刺击。武士则处于外侧,背负战棍。如果枪阵被突破,便需要武士们的近战阻挡。
长枪军团的定位是战线的维持者,是正面迎击敌军的石砧,需要其他部队的有效配合。”
阿维特陷入了沉思。他回想着塔拉斯科人的长枪民兵,两米五的如林铜矛,紧凑的阵型,印象中颇为耐战,与普通民兵不同。如果继续增加军阵厚度,加长长矛,再披甲持盾,确实能够扛住精锐武士的冲击很久。
“既然有石砧,就必然有石锤。长枪方阵不够灵活,移动起来也容易出现脱节。所以它应该主要用于防守,就像蜷缩起来的豪猪一般,进攻较弱。它的侧翼与后背也是弱点...你准备怎么安排战术配合?”
毕竟是历经战阵多年的统帅,又见过类似的军队,阿维特很快分析出要害。
修洛特点头认可,轻声赞许。借着这个机会,他详细的描述起墨西加军事改革的想法。
“确实如此!长枪方阵不会用在崎岖的地形,而是在湖区平地的大会战中使用,作为军阵的中心。这个位置原本是精锐的贵族战团或者资深武士团,现在他们可以被用于进攻的两翼。
军阵的两翼,是移动迅速的武士军团,掩护长枪方阵的侧翼,同时作为突击的铁锤。一旦敌方武士和枪阵纠缠,武士们便从侧翼发动冲锋,砧锤配合,夹击锤散敌人。所有的近战武士都应该带上两支黑曜石标枪,在冲锋前抵近射击。标枪的功用不在于杀伤,而是扰乱敌军的队型,让敌军的盾牌无法使用。
军阵的后方,则是用于远程进攻的长弓武士团。他们最好占据高地,结成阵型。用密集的箭雨,重点打击敌方的武士团,有效的输出伤害。
而在军阵的前方,结阵的军团外围,需要布置上移动迅速的轻型标枪民兵。他们带着十多只标枪,用于骚扰敌方的精锐武士团,同时追击溃散的敌人。
如果有多余的长弓,我还想组建一支部落和村庄猎人为主的轻型弓箭民兵。他们同样被布置在军阵的外围,快速地在战场上移动,寻找合适的射击点。
长弓民兵能进一步增强远程骚扰的能力,持续不断的狙击对方的指挥官和武士,打击对方的士气。如果位置合适,伤害也会非常惊人......”
修洛特认真的描述着未来,墨西加军改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很久。
组建长枪方阵作为战线主力,把更多的武士用于战场突击。组建精锐的轻步兵,替代骑兵的战术任务,快速追击溃逃的敌人,并扩大战场的优势。再尽量增加远程打击力量,把民兵的作用发挥出来。
长弓民兵不需要近战能力,也没有捕捉俘虏的需求。这些熟练的村庄和部落猎人可以最大程度的进行杀戮。这是少年给予厚望的第二支新军。
军改将侧重于提升平民战士的作用,把他们从战场消耗品的定位中解放出来。一方面,建立平民的军阵,另一方面,发挥他们的速度和远程优势。一旦平民的力量在战争中得到证明,他们的政治地位也会迅速提升,获得应有的影响力。而崛起的平民阶层,便可以为下一次改革提供基础。
修洛特的思绪飘远,飞向星空下辽阔的天地,想象着战争浩大的未来。
阿维特则是凝神沉思,在脑海中构建出少年描述的战场。良久后,他长舒了口气,颇为欣赏的点头。
“修洛特,你的想法不错。长枪方阵维持战线,长弓手制造伤害,武士进行侧翼突击,轻步兵负责袭扰追击。从军事上说,这种新的军阵,将进一步扩充联盟的武力。”
说到这里,阿维特话语一顿。他伸手按住修洛特的肩膀,严肃的和少年对视。
“然而,墨西加联盟的根基是武士。武士们不仅是举足轻重的军事力量,也是国家社会的政治核心,贵族武士尤其如此。千百年来,民兵们都是无关紧要的辅助。这个时代,铜矛与长弓的出现,会逐渐改变这一切,只是需要时间。
所以,修洛特,我的学生,先把你的远大构想放在心里,不要对别人提及。我会给你六千矿工,你先把长枪民兵组建起来,看一看他们的战斗力究竟如何。
同时,我允许你招募两千部落猎手,把联盟历年缴获的特拉斯卡拉弓都拨给你,先行摸索袭扰的战术。这两只部队都交给你指挥。”
阿维特再次停顿片刻,看着少年单纯而喜悦的脸,仔细在上面寻找着什么。好一会,他才轻轻点头,温和的笑了笑。
“塔拉斯科人的南方是巴尔萨斯河,北方是勒曼河。如果能建立水上补给线,都能够维持大军征战。秋季征伐,我有意兵分两路。主力依然从较近的南方进攻,偏师则从北方绕远突袭。
这些天,议政大臣和大贵族们争论不休,都希望独领偏师。但我信不过他们!
我的学生,如果你能训练出八千有力的长枪民兵,两三千长弓武士和民兵,再加上圣城的四千城邦武士,你便有了足够的实力,去担任北路军的统帅。再加上你在勒曼河和塔拉斯科人战斗的经验,大贵族们也无法反对。
这样等到秋天,我就会让你独领北军,沿着勒曼河突入塔拉斯科人的腹地,给他们致命一击。修洛特,你要记住,我相信你!不要让我失望!”
听到阿维特威严的嘱咐,体会着王者艰难的信任,温暖在少年的心中激烈流淌。他看着好友的笑容,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用力把阿维特抱住。
“阿维特,我不会让你失望!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以先祖的名义起誓!”
少年的脸上满是感动。他表达着自己的感受,真情流露。
阿维特微笑的点点头。他也给了少年一个同样热情的拥抱。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那变幻起伏的情感,与深沉莫测的目光,便同时隐藏,消失于王者的面容下。
成大事者,胸有激雷,面如平湖。君王的道路,注定莫测而孤独。
一百二十三章 劝诫与谋划
黑暗降临,夜已深沉。
得到了阿维特的承诺与支持,修洛特颇为振奋。他郑重的跪地受命,大礼参拜,向国王与好友告别。然后,他唤来等待许久的武士长,伯塔德便拾起朴素的陶罐,一行人匆匆往大祭司府而去。
阿维特微笑地目送着少年离去。他的目光逐渐延伸到天际,然后在夜幕中仰起,略过平淡的群星,停留在升起的明月上。现在正是一月中旬,圆月如同晶莹的玉盘,耀眼中透着纯净的光。
“神话已逝,宗教改革。月亮还会威胁太阳吗?”
阿维特注视了良久,没有得到答案。随即,国王平静地转身,缓缓地坐回到冰冷的王座。他再一次伸手握住了坚硬的神杖,陷入了漫长的思索。火光跳跃中,黄宝石的光芒闪烁,时而纯净,时而深沉。
不知何时,吉利姆从阴影中无声的走出,庄重的伏地行礼。国王的目光便随之落下。
“王上,您真的要让殿下统帅北路军吗?”
情报官抬起头,看向王者,神色肃穆异常。
阿维特平静的点点头,没有犹豫,也没有说话。他仍在思考着什么。
吉利姆沉思片刻,再次伏地行礼。
“王上,恕我愚钝,没能理解您的心意。还请明言示下。”
阿维特的目光再次注视着忠诚的情报官,不发一言,静静等待。
吉利姆咬咬牙,再次庄重行礼。这一次,他的额头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寒冷的声音。
“大祭司一系齐聚北路军,可以彻底消除...借塔拉斯科人之手...圣城早有大贵族暗中联络...只是大祭司的处置还需提前禀告长者。”
情报官只是说出零星的短句,就已经渗出满头的汗水。他并不在意动手的目标是谁,却唯独不确定王者的心意。
听到这里,深渊从阿维特的心中一闪而过。他犹豫了一瞬,随即威严的斥责。
“我尚无此意。吉利姆,你不该如此!”
情报官立刻大礼致歉,五体伏地,闭口无言。过了片刻,他再次抬起头,谨慎的开口。
“宗教改革,军事改革,压制贵族,这都是众怨所在...也全是殿下的提议...或许让贵族们知道...兴起群议,绝之于众...”
阴影再次从国王的心中闪现。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摇头。
“宗教改革刚刚开始,已由长者承担。军事改革还未进行,现在必须守秘。两者都是大业,不能因为私心而损害...我仍然准备传位于他,自当保护...吉利姆,不必再言。”
吉利姆只得再次伏地叩首,汗水随之落地。半晌后,情报官依然坚定的开口。
“王上,殿下出狱一月,整日奔波忙碌,未有一日安闲。
他先是抚恤阵亡武士,收拢军心。然后在祭司神殿讲经传字,得到‘神启者’的赞誉。随后与我一同调查农业,研究大小贵族,估算土地与兵力,颇有远见。又提议改革商法,控制战略物资,压制商人,祭司团一致赞同。
接着,私会玛雅商团,处决塔拉斯科大商人,派人沿河西下,收集铜矿。调查工匠区各行业,征召资深玉工与石工,似有深意。这两日又考察各地矿场,收服盐工,控制大盐矿,制造奇异神物。今天,又向您讨要矿工,有意军事改革,组建两支新军......”
吉利姆早已派人日夜监察。此时一件件的讲述出来,纵然他见多识广,意志坚定,依然震惊忧惧。
“祭司、贵族、武士、工匠、商人、矿工、民兵.......殿下把联盟各阶层都放入心中,仔细盘算衡量。
他每日勤习武艺,磨炼意志。不喜华服,不玩珠玉,不好美色,不爱宴饮。清苦自持,心怀天下,时时自我鞭策,如与猛虎竟逐...
三十年来,我从未见年轻人心性如此。纵然有宿慧天生,也实在是意志超凡,宛如神人。殿下究竟所谋为何?这一个月如此,一年后又会怎样呢?”
情报官的话句句属实,便如利箭般射入阿维特心中。国王再次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他沉默良久,才艰难的开口。
“我相信他。”
吉利姆用力的叩首,在地上砸出清晰可闻的响声,低声而恳切的呼唤道。
“王上!国之大事,又如何能寄托在相信二字上?!殿下的祖父是大祭司,父亲是城邦领主,手下有数百追随武士,即将编练新军。本身文武皆能,清苦自守,宿慧发明,名声渐远。他又是王室血脉,联盟继承人,还能接近您最疼爱的公主...”
听到这里,国王猛地睁开眼,怒声呵斥。
“住口!”
吉利姆却第一次违反王令。他豁出一切,继续开口劝诫。
“即使是长者,在辅佐兄长蒙特苏马一世时,也交卸了元帅职位,没有掌握兵权。您曾经说过,一个伟大的统治者决不能有弱点!但现在,您的感情已经成为了弱点。
国家的维系在于力量的平衡啊,又如何能依靠相信二字。您能相信殿下,能相信大祭司吗?万物都在变化,纵然现在如此,以后又将如何呢?”
说完,吉利姆再一次重重叩首,鲜血已经从他的额头渗出。
阿维特的呼吸急剧起伏。他睁开眼,看向满脸鲜血的情报官,目露挣扎。随后,王者握紧了手中的神杖,缓缓闭上眼睛。
“下去!自领惩罚,献祭鲜血。”
吉利姆无声的点头,行礼受命。
他没有管脸上的鲜血,而是取出了烤硬的龙舌兰尖刺。情报官按照苦修祭司的仪式,先是毫不犹豫的刺穿双耳,让鲜红滴滴落下。随后,他再取出两把小巧的尖锥,一把插入双肩的肩窝,剧痛中没入近寸。
然后,吉利姆压抑着持续的痛苦,鼻中哼出粗重的呼吸。他凭借绝对的意志,缓缓站起身,踉跄着从大殿退下。在他身后,便留下一道漫长而血红的轨迹。
过了片刻,国王才再次睁开眼睛。大殿中空无一人,唯有孤独的王者。他失神的看着地上延伸的血迹,仿佛走过漫长的心路。少年与少女的面庞一闪而逝,那是他最后的弱点与柔软。
良久之后,阿维特一声长叹。
“我的孩子,不要逼我。让我想想,是否能够两全。”
篝火渐渐变小,黑暗逐渐渗入。终于,当温暖燃尽,光明熄灭,国王的真容便隐没在冰冷的黑暗里,再也无法寻觅。
踏着脚下的星光,修洛特喜悦的返回大祭司府中。
正殿中,火把温暖的燃烧,四下一片光明。祖父独自坐在石桌前,看着手中的草纸文书。他早已收到传信,耐心等待多时。看到少年返回,老人终于松了口气。他和蔼的一笑,招手让少年坐到身旁。
修洛特便讲述起这几日的见闻,工匠与矿工,矿场与硝土,直到今日与国王的对话。
“什么!”大祭司震惊的站起身,死死看着少年。
“你向国王请求编练新军?国王非常赞同,给了你一万人的名额,并且允诺你北路军统帅的职位?!”
修洛特看着祖父异常严肃的表情,微微一愣。
“阿维特开始很犹豫,似乎有所猜疑。我真诚地说服了他。然后他选择相信我,并对我寄予厚望。”
少年如实的回禀。他同样相信好友,欣喜于阿维特的支持。
大祭司背过手,焦急的走来走去。老人看着壁画上变幻的神灵,不停的喃喃自语。
“太急了,太急了!现在还不到时候,应该等许多年的...家族还没有扎下根来...我还没完全控制祭司团...长者还在...你也还太小...甚至没有成婚...”
片刻后,祖父才幽幽叹息。他苦笑地看着最疼爱的孙子。
“我的孩子,我不是让你去放松休息,游览都城与周边吗?你怎么又做起正事来,忙的整夜不归。然后又不和我商量,贸然去向国王请求,组建什么新军?”
修洛特微微低头。他明白祖父的担忧,却还是坚持的说道。
“这次西征是关键性的一战,不仅影响改革,还涉及到西边的金属矿石。我们要做万全的准备,积累最大的力量,决不能失败!国王相信我,我也相信他,我们会一直站在一起,为了墨西加人的未来而竭尽全力!”
修洛特想到塔拉斯科的铜矿,还有更西边科利马的铁矿。这些是时代的未来,西征塔拉斯科决不能有失!想到这里,少年不再犹豫,也毫不后悔。他决定亲自参与西征,去调动一切力量,争夺改变历史的契机!
看着面容坚毅的少年,大祭司再次叹了口气,无奈中又带着欣赏。
“我的孩子,你太急了!权力总是敏感的,怀疑的种子会发芽长大。同一件事,国王今天会选择相信。等到明天想起,或许就满是猜疑。
修洛特,在你这个年纪,同龄人都在学习旅行,吟唱诗歌,交游宴饮。很多年轻贵族甚至会遍历异性的欢歌,肆意享受生活,尽情追求快乐...孩子,我不是劝你放纵,而是觉得你把自己绷的太紧了。生活不过短短数十年,何必自苦如此?
只需按部就班,我自会为你铺好前路。细雨润物总是无声,雏鹰高飞等待长成。总需得几年时间,让仙人掌扎根到每个角落,渗透到贵族与武士们的心里,逐渐掌握住武士的军权,一切才会瓜熟蒂落。
我的孩子,你与我不同,你有的是时间等待!
等到五年后,你就会羽翼丰满,根基稳固;等到十年后,你已经喜结连理,融合王室;再等到十五年后,雄鹰便会老去,红日西垂,大势从此定下...中间只要打上几次胜仗,熬到长者落山,再接替我大祭司的职位...
那时,你便是墨西加人最为耀眼的太阳,高悬在所有祭司与贵族之上,俯视天下的苍生!这才是我为你设计的道路啊!”
大祭司终于敞开心扉,讲出了自己的谋划。他劝诫着少年,那是一条最为稳妥的道路,用时间来铺平一切。
修洛特默然不语,心中起伏。历史的长河在脑海中流动,一份份记忆涌上心头。他想到百年后燃烧的织田信长,忍耐的德川家康,接着又想起三十年后的西班牙人,毁灭的火焰与病菌,最后轻轻叹息。
“祖父,人生五十年,我只争朝夕!”
少年神色坦然,坚定的注视着祖父,没有一丝动摇。
大祭司怔怔的看着从小养大的孙子。他猛然间发现,少年已经长大,几乎和自己一样高了。看着那坚毅的面容,便如同最出色的长子。
许久之后,大祭司才感慨而欣慰的一笑。这一次,他抚摸着少年的肩膀,缓缓点头。
“我的孩子,交给我吧。让我想想,如何去为你争取未来!”
篝火熊熊燃烧,正殿中更为明亮。火光驱散了所有的黑暗,照亮了老者与少年。温暖便随着光明而来。它是那么的真实,无声间沁入人心,指引出希望的路。
一百二十四章 偶然的遭遇
接下来的几天里,修洛特依然脚步匆匆。他像划过特斯科科湖面的清风,奔驰在湖中都城的周围,追寻着划破时空的光芒。
湖中都城东南的堤岸外,有两个面积颇大的小岛,一个叫扎卡特拉曼科,一个叫依他卡他。岛屿的名字大致和“盐水”、“盐碱地”、“芦苇丛”相关,由此也可见此处的荒凉模样。
这些岛屿位于盐水湖中,没有开垦成奇南帕的潜力,便就一直无人居住。只有栖息的水鸟,和偶尔停泊的商人。现在,阿维特已经把两个小岛都赐给修洛特,用作火药研发的实验场。
少年便带着数十名卫队武士,在清晨乘舟而来。他登上靠北的岛屿,左右环顾。这里离都城大概一两个小时,四处僻静无人。遥望北方,都城中心的大神庙巍峨高大,数里外的奇南帕青翠苍葱,湖面上的商旅船队往来不断,一片文明繁盛的景象。而遥望南方,不远处还有另一座属于自己的岛屿。
修洛特静静地看了会,便继续评估两座小岛。两岛各有数百公顷。北岛略小且近,他便命名为天火一岛,专门用来储存硝土,提取土硝,尝试火药配方。南岛更大更远,便叫做天火二岛,用来测试未来的火器,暂时闲置。
少年又带着卫队武士们四处检查,判断小岛的地势。较低的边缘部分可能在湖水泛滥的雨季淹没,需要在岛屿中心垒土加高,建设高台,再把研发场地设在其上。还要建设背光干燥的仓库,用来储存提取的土硝和配制的火药。
一行人正在巡查,伯塔德却突然面色一变,猛地向前一步挡住修洛特。武士长用大拇指往某处指了指,然后无声的取出长弓,搭上破甲铜箭。
修洛特仔细看向远处,面容一肃,隔着两三百米,芦苇丛中露出的一小截船身。他便也取出盾牌和战棍,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身后的数十卫队武士训练有素。他们一半弯弓搭箭,一半握棍持盾,逐渐散开成一个圆阵,把殿下护在中心。
卫队武士们小心逼近,进入一百五十米的最佳射击距离。伯塔德便让武士们停下。他先是换上一只哨箭,稍稍瞄准,就是迅捷一箭,尖利的鸣啸声立时传来。哨箭的箭镞上加上了骨角哨,并且是特制的钝头,以免造成误伤。
芦苇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卫队武士都搭上了铜箭,只要出现的是身份不明的武士,便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伯塔德张弓等待了许久,过了一会,芦苇丛中的动静却又消失了。他微微皱眉,便对着芦苇丛厉声呵斥。
“草丛里的是谁?快出来!再不出来,就要射击了!”
芦苇丛里又是一阵晃动,但里面的人还是没有现身。
伯塔德不再等待。他肃然的前挥左手,二十多只铜箭便咻然射出,咄咄地钉在芦苇丛的木船周围。芦苇丛传出几声惊呼,接着便是惊恐仓惶的回应。
“停下,停下!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勤劳忠诚的都城子民!”
武士长再次皱眉。他看向修洛特,少年微微沉吟,点了点头。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敌人。
“从草丛中出来,全部!”伯塔德再次高声喝道。
过了片刻,才从芦苇丛中走出五六个瑟瑟发抖的人来。卫队武士的长弓立刻对准了要害。
修洛特先是看向他们的双手,都空着没有武器,只是在腰间别着短匕首。接着,少年又看向他们的衣着,没有人着甲,只是穿着长袍,披着遮蔽身形的斗篷。斗篷与长袍都颜色低调,花纹简单。粗看是平民的形制,仔细观瞧却是上乘的布料制成。有的人头上还带着宽沿的锥帽,半遮住面孔。
少年有些迷惑,这造型...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伯塔德看了片刻,确定这只是一群身份可疑的平民。他再次观察了会芦苇丛,已经没有了动静。于是,武士长往前挥手,五六个强壮的皮甲武士便一涌而上。他们摘下可疑人物们的锥帽,扯去宽大的斗篷和长袍,收去腰间的匕首,上下一阵摸索后,才对武士长点头示意。
伯塔德微微颔首,把长弓转移了方向。他再指了指茂密的芦苇丛,又有十名武士谨慎的前入。片刻搜索后,他们带着几个小巧的陶罐和两个深色的布袋返回。
“殿下,里面有两条小船,一条里是十几罐香草和香料的奢侈品,另一条小船里有一袋金沙,还有几袋盐。”
卫队武士前来回禀。修洛特看向武士长。
伯塔德便接过一个画有标记的罐子打开,伸手摸索了一会。一股浓郁的香味飘来,里面只是多香果。然后,他再打开两个布袋,一袋是沉重耀眼的金沙,一袋是白中微灰的食盐。
武士长这才松了口气。他向少年点点头,表示确认。
修洛特微微沉吟。联盟新近颁布了商法,对奢侈品收取重税。显然,这里是一场私下进行的奢侈品交易,并不会依法纳税。一方是有门路的大商人,另一方携带有大笔金沙和食盐,应当是拥有封地的都城大贵族。
修洛特便上前几步,仔细观察几人的面容。其中两人看到少年的高级祭司服,脸色一变,立刻下意识的低头,随即被武士们捏住下巴,强行抬起。少年看了这两人许久,脑海中没有丝毫印象,便看向另一边,
端详片刻后,修洛特轻轻一“咦”,其中居然有一个见过的故人。
“我记得你,你是都城市场的大商人,有一家奢侈品店铺。你叫什么?”
少年没有提及的是,他亲眼见过对方低价收购蜂蜜再转手卖出。不过一刻钟,便是三四倍的暴利,因此印象深刻。
“啊,不,我不是...尊敬的大人,您一定记错了...”
大商人还没说完,便见到眼前的少年祭司微微皱眉。随后,他的头发被一把提起,身后的中年武士已经把战棍横在他的脖子上。大商人脖上一凉,然后便是微微刺痛,锋利的锐片已然划破了皮肤,鲜红的痕迹缓缓的渗出。
“是,我是!我是都城市场的奥卡特尔!...大人,您记得我。我一定为您效劳过,饶我一命啊!”
奥卡特尔吓得肝胆剧裂。大商人惊骇的看着眼前:黑衣的高级祭司,五六十名精锐的皮甲武士,还有数十把威力惊人的长弓。他欲哭无泪,在强大的远程威胁下,连准备好的逃跑都没法进行。
自己不过是卖给老顾客几罐香草,偷偷赚上一点辛苦钱。纵然违反了新近颁布的商法,也不至于动用如此多的高级神庙卫队吧?看这装备,看这人数,就是攻打普通的贵族庄园也够了!
想到这里,大商人终于委屈的流出眼泪。
修洛特看着大商人,面无表情。他先是抬手,威胁大商人的中年武士便停止了动作。接着指了指刚才低头的两人,武士们便把他们押到一边。接着,少年走近奥卡特尔。中年武士立时膝盖一顶,大商人便吃痛跪地,无需殿下仰视。
随后,修洛特威严的审问起奥卡特尔。大商人开始时胡言乱语,少年再次皱眉。中年武士会意的几次施加压力,把握的恰到好处。很快,在生死莫测的大恐怖间,奥卡特尔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痛哭着如实交代。
商法不过颁布了几日,都城市场的正式奢侈品贸易就大幅度减少。本地的大商人们不愿承受高额的商税,纷纷开始了私下交易。他们扎根本地多年,和都城贵族间有着长久的合作关系,又熟悉地理人情,双方便转移了交易场地。
现在都城已经有神庙卫队巡查,各社区的祭司影响力又很强,本地商人和贵族的私贸地点最终转移到各处隐蔽的湖中小岛。这处岛屿长满一人高的芦苇,又离都城不远,便被奥卡特尔看上,作为他专门私贸的场所。
新年祭祀即将开始,贵族们都有着大量的奢侈品需求。几乎每一天,奥卡特尔都会前来此地,和不同的贵族交易,有时是一名大贵族,有时是几个小贵族。偶尔还会遇到同行,大家就彼此默契的错过,同时小心提防对方举报。
今天,奥卡特尔便是带着两名护卫,前来和都城的大贵族家仆交易。在最隐蔽的芦苇丛中,用香草香料交换金沙和封地生产的盐。他同样有门路把这些盐销售出去。
“听说,现在还出现了专做贸易中介的大贵族。他们在自己的封地中,为远道而来,不知根底的外国商人提供低税的担保交易。”
最后,奥卡特尔痛哭流涕,交代出一个模糊的重要消息。
听了这些,修洛特深深的皱起眉,商法的推行看来并不顺利。
大贵族们的自治权实在过于庞大。他们有着足够的力量,也有着足够的贪婪,去违反联盟的商法。如果巡察过严,奢侈品贸易就会大量转入大贵族们的封地中。联盟将很难直接插手,除非动用武力。
联盟法律的执行力度,总是和政府的控制力密切相关。联盟的各种税收也是这样,地方会按照自治高低,截留不同程度的贡赋,再加上官僚机构的贪腐。
最终,政府的实际收入,总是会在地方控制力,自治度,和贪腐度之间取得一个平衡,修洛特将之称为征税效率。
在这个时代,封建国家的大部分税收都会流入各级贵族、官吏和士绅,越是王朝末年便越是如此。比如一百多年后的大明...
修洛特摇了摇头,把飘远的思绪收回。他看着跪地流涕的奥卡特尔,沉吟不语。
奥卡特尔一个激灵,知道已经到了决定生死的关键时刻。墨西加社会素来严苛,祭司们又刚刚颁布商法。此时如果被高级祭司抓捕回都城,必然会被作为典型,送上献祭的神台,用来震慑众人。
大商人奋力挣扎,不顾锋利的战棍,猛地扑到少年祭司的脚下。他用力抓住对方的祭司袍,诅咒发誓。
“祭司大人,饶我一命啊!以守护神的名义,我愿意献上所有家产,我愿意誓死为您效忠!”
修洛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微微摇头,看向中年武士。
中年武士明了地点头。他弯下腰,单手抓住奥卡特尔的肩膀。接着,再伸出另一只手,在对方的手肘侧后方用力一捏。大商人顿时手臂一痛又一麻,手指无法控制的松开。中年武士便微微发力,直接把大商人从地上拖出四五十米。周围再上来两名武士,奥卡特尔就被完全控制起来。
修洛特颇有兴致的看着中年武士。三十多岁的年纪,平凡的相貌,面带风霜,眼神平静,却又颇为伶俐。在前面的审问中,他察言观色,施加压力也恰到好处。少年不禁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你叫什么?何时加入的卫队?”修洛特招招手,让中年武士过来。
中年武士面色不变。他快步走来,恭敬的跪下行礼。
“尊敬的殿下,我是埃斯科,是来自圣城特奥蒂瓦坎的武士。我曾经追随修索克团长,和您一起征讨过奥托米人。大祭司前来湖中都城,抽调了一批圣城武士,我便在那时追随大祭司,护卫左右。随后又被指派,加入您的卫队。”
修洛特微微颔首,没有家名,原来是出身圣城的平民武士。埃斯科能够被祖父选中,并派遣到自己身边的卫队中,必然在忠诚上值得相信。
自从来到都城,各项事务连续展开,少年越来越感到人才的匮乏,尤其缺少能独领一面的人物。对现在的他而言,在重要的任务上,必须先保证用人的忠诚,然后再考虑能力,对于出身则并不在意。
修洛特思索片刻,便目光锐利的看着中年武士,考校着发问。
“埃斯科,你觉得该如何处理这个商人。”
埃斯科稍稍想了会,眼中精光闪动,随即恭敬作答。
“殿下,贵族法颁布在即,都城局势紧张。现在不宜在奢侈品上,继续刺激贵族们。至于这个商人,可以在此处直接料理了。”
修洛特先是满意的点点头,又稍稍摇头。
前不久,祖父和自己彻夜长谈,规划了很多未来。如果把大商人抓捕回都城,祭司团顺藤摸瓜,恐怕会带出一大群违反商法的贵族,而自己也会再次变成都城风云的中心。
现在应该保持低调,也不是祭司和贵族们彻底对立的时候。至于这个大商人,处死他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沉吟片刻,修洛特向埃斯科吩咐道。
“埃斯科,给你几个武士,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把小舟上的东西全部没收,略作处罚。然后安抚下贵族的家仆,等我们走后,再把他们都放了。至于那个奥卡特尔,让他交出交易贵族的名单,也放走。以后要定期为我们提供消息。嗯,就由你来联系。”
闻言,埃斯科深深低下头。他压抑住脸上的喜色,恭敬的伏地行礼。然后,他带着奇异的微笑,走向不远处的奥卡特尔。
处理完这一切,修洛特看向武士长,微微一笑。
“伯塔德,刚才不过是虚惊一场。这里是都城脚下,今天又是临时决定的路线,哪里会有那么多危险!”
伯塔德肃然不语。他一直沉静的旁观着这一切,注意力倒有八成都放在周边的环境上。他看着周围茂密的芦苇丛,无人的湖湾和偏僻的岛屿。过了一会,忠诚的武士长才低声开口。
“殿下,如果有人动手,这里便是最好的地点。”
修洛特微微一愣。他仔细琢磨着武士长的话,有人?有谁会知道这里。动手?动手做什么呢。少年骤然沉默。半晌后,他才沉声摇头。
“我相信他。你想多了,何至于此?”
伯塔德面容严肃。他低下头,躬身行礼。
“殿下,我不相信。大祭司也不相信。即使他值得相信,他身边的人也不值得相信。您的安全,不能放在相信上。”
听到武士长的话,修洛特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内心的悸动与变幻。良久后,他才深深地叹息。
“这世间最难之事,便是相互的信任,越是高处,越是寒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又如何能够长久呢?真是可畏,可怖!”
少年摇了摇头。他大步往前,看着遥远的都城,心中依然坚定,充满光明。
一百二十五章 天火岛与神启所
一月近末,寒风吹过特斯科科湖面,带来冰冷和肃杀。
这几日,在特斯科科湖东南,两座天火岛已经被严密的戒备起来。近百武士驻扎在天火一岛上,登岛者必须有国王和殿下的批准。舟师水军则在岛屿附近巡逻,以闲置的天火二岛为基地,检查过路的商船,并打击走私贸易。
于是,这里便成了令平民望而却步的巡检军所。也有传言说,祭司团在秘密举行祭祀仪式,向邪恶的神灵祈求力量。
而在特斯科科湖南岸,数以百计的盐丁们源源不断的运输着硝土和草木灰,再由水师的船只运往天火一岛。盐工首领莫雷诺就是随着舟船,和硝土一起登上岛屿。
凶悍的盐工首领茫然地站在新建的港口旁。他举目四望,到处是一人高的芦苇丛,还有零星的木屋与茅屋。凶神恶煞的武士们装备着皮甲、战棍与长弓,数十条独木战船完全封锁了岛屿周边,真是一座天然的囚笼。
湖岸边,一只鳄鱼刚刚潜入,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一名水手惊喜的发现。武士们立刻一涌而上,用长棍把四米长的大鳄挑翻,露出柔软的腹部。然后,武士们先是敏捷的叉住鳄鱼的大口,再用巨大的石锤连续的猛力砸击。不过数秒,鳄鱼就浑身颤抖着吐血而死,毫无反抗之力。
武士们一声欢呼。随后,他们兴高采烈的高声嚷嚷,就在湖边把鳄鱼剥皮取肉,兴起烧烤的篝火。不一会,烤肉的香气就扑鼻而来。
看到这一幕,闻着烤肉的香气,凶悍的莫雷诺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他小心的收敛起脸上的表情,笑着请教岛屿的管事,一个面带风霜的中年武士。
“尊敬的武士,我们要在这座岛屿上呆多久?这里其实离南岸的村庄不远,我们可以每天一早到,天黑再走...”
埃斯科深深的看了莫雷诺一眼,奇异的一笑。
“你就是莫雷诺?殿下特意吩咐过,从现在开始,你和手下的盐丁必须全天制取燃烧的盐,同时研究更高效的工序。每一项改进都必须记录,也会有财物奖励。每日将按武士的标准,给你们供应三餐。而没有殿下的亲自批准,谁也不准离开。否则...”
埃斯科往烧烤的鳄鱼处点了点头,再次奇异一笑。
莫雷诺浑身一冷。他和忠心的兄弟们相互对视,欲哭无泪。呆在荒岛上烧盐,这种日子...宏伟的梦想在盐枭首领的心中燃烧,南方的金河连续不断的呼唤着,莫雷诺再次露出凶悍的神情,盐工们也开始逐渐喧哗。
“快去干活!你今天的工作量还没有开始!晚上会有专人检查与测试!”
埃斯科严厉的呵斥道。他轻轻挥手,立时上来十几名武士,战棍斜指,包围住数十名盐工。
“这是殿下着重强调的任务,是最重要的使命,也是得来不易的机会!”
想到这里,埃斯科的眼中泛起凶光,在每一个鼓噪的盐工身上扫过。武士的教育告诉他,鲜血是震慑众人的最好方式...他毫不犹豫地取下锋利的战棍,大步而来。
莫雷诺表情凶狠的看向武士们。随后,他的目光和中年武士相接,历经战阵的杀气便迎面而来,让他心中蓦然冰寒,立刻从不甘的愤怒中冷静下来。盐工首领果断的低头,反手给了身旁的弟兄们几个耳光,大声呵斥。
“都给我滚去干活!你们这群蠢货,一个个都想死吗!”
随即,莫雷诺向走来的中年武士躬身行礼,然后调头第一个往岛屿中心的茅屋而去。桀骜的盐工们只是愣了一愣,武士的木棍就毫不留情的挥下,驱赶着他们前往茅屋。在那里,硝土已经堆积如山。
在埃斯科的管理下,天火一岛以最大的效率运转起来。两天后,埃斯科亲自前来,恭敬地向修洛特汇报生产的具体情况。
修洛特满意的点头认可,心中却微微叹息。
“五六十盐工的整日劳作,每日的土硝产量才不过二三十斤,消耗的褐色硝土接近千斤。还是要改进提取的工艺啊...”
当然,少年并不清楚,普通硝土的含硝量在70g-140gkg左右,约为十分之一。而现在工匠们的提取效率已经在二三十分之一。在中世纪,这种制取效率其实正常。他已经采取了许多后世的分离工艺与析出经验。随着工匠们的熟悉,土硝的制取效率还会进一步提高,甚至会超过这个时代的欧洲同行。
随即,修洛特注视着埃斯科,目露欣赏,严肃下令。
“埃斯科,做的不错!再给你一百武士,允许你征调南岸的村庄民夫,扩大硝土的收集。硝土的收集只在这两月,你必须全力去做!大盐矿那边由你和监工首领卡瓦雷联系。现在,他是你的下属!
制硝的盐工数量可以再扩大一两倍。一个月后,我要每日的土硝产量到达百斤,不论任何代价!”
听到这里,埃斯科恭敬的跪下领命,心中满是狂喜与激动。
他被殿下提拔不过数日,就已经掌握了两百武士,管理数以千计的民夫和盐工。度过整整三十年的平淡生涯,平凡的追随了团长十五年后,他终于迈向广阔的坦途。为了殿下的器重与更高的未来,他决心不惜一切。
修洛特沉思片刻,继续吩咐道。
“制取出的土硝用陶罐封好,分开储存在地下。千万不要接触火焰!你离这些土硝远一点,以防万一。
我会派遣两个助祭给你,记录具体的生产步骤,也参与制硝的改进过程。很快,还会有专门的工匠前去,制作火中药剂,你要单独给他们准备空旷的工作点。”
虽然对殿下的话似懂非懂,埃斯科还是恭敬的点头,努力把每个字记在心中。
修洛特鼓励地拍了拍中年武士的肩膀,才挥手让激动的对方下去。
少年轻轻的叹了口气。土硝和火药都是易于燃爆的化学品,一不小心就会发生重大事故,非死即伤。他让新提拔的埃斯科负责此事,心中其实存了一份私心。否则以这项工作的重要程度,应该是让伯塔德、伯吉雷或者“猴子”来处理的。
说起“猴子”,库卢卡已经和玛雅商人蒂卡洛一起,前往塔拉斯科南方的山地城邦,向当地的部落首领走私铜矿。如果一切顺利,两周后,第一批铜矿就应该被船队带回。他们还有一个危险的使命,摸清南方城邦的地形地势和兵力分布,为秋收后的征伐收集情报。
修洛特站起身,微微踱步思索。
手头的铜矿都被打制成青铜工具,交给老木匠进行长弓的制作。矿工们的聚集和部落民的征召应该会等到新年祭祀之后。青铜的三米长矛也不急于一时。可以先把从塔拉斯科人手中缴获的两米铜矛拿出来,用于精锐民兵的操练,盾牌也用军械库中的武士大盾。
“有了整个联盟的支持,做起事来就轻松如意许多。终于可以安下心来种田科研了。”
修洛特心中感慨的抬起头。正午的阳光洒落大殿,照亮了殿顶上的木质牌匾,三个鎏金的严整汉字便映入眼帘,“神启殿”。
这处府邸原本是特斯科科亲王府,现在已经改了名字,叫做“神启所”。修洛特原本中意的名字是“神谕所”,用来缅怀一些久远的记忆。
然而,祖父沉吟许久,严肃的否定了这个提议。“神谕”二字过于敏感,带有强烈的权力含义,对现在的少年而言并不合适。倒是他“神启者”的名声已经被祭司长老们传播开来,以神启之名组建新的工匠中心,更容易帮助他建立权威。
现在,修洛特所在的大殿便是特斯科科亲王府的中心。大殿中装饰华丽,宽阔透光。许多地方有着修补过的痕迹,隐约记录着不久前的血腥战斗。四壁的特斯科科王室壁画已经被铲平,祭祀的神台上也空无一物。
少年并不知道,这里曾今祭祀过特洛尔的首级,也不知晓总祭司和亲王的交谈与谋划。雄心凋零,死者不返,往事都已随风而逝。而新的篇章,正在英雄的加速中开启!
在修洛特的规划中,“神启所”便是联盟的科技研发中心。在他的直接领导下,聚集最专业的工匠与人才,进行划时代的科技进步。为此,他特地向祖父请示,调集一批懂得数算的祭司前来,加入到前途无限的“神启所”中。
大祭司先是摇头轻笑,随后又点头认可。离开敏感的军政宗教领域,暂时研究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倒是个低调的好办法。
于是,大祭司威严地在祭司长老会议中,给各处神庙分配了必须完成的名额指标。随后,长老们一番激烈讨论,便把最低级的平民助祭们抛出来,让他们去和低贱的工匠们一起,陪着“神启者”殿下造木头和泥土的“玩具”。
不久后,修洛特便收到四五十名士气低落的年轻平民祭司,中间还夹杂着几个投效的贵族祭司子弟。他愣了片刻,微微叹息。这样也好,这些年轻的低级祭司们更容易接受指挥,可塑性也会更高一些。
“神启所”现在同时进行着数个研究项目,军需官伯吉雷被任命为具体的管理者。上百名专业工匠被召集而来,和祭司们分成不同的研究小组,从事殿下指定的军事和民间项目。他们努力从殿下预言般的描述中,推导并完成实物的制作,然后详细的记录用料和步骤。
为了激励工匠们的研究热情,修洛特专门设定了高额的奖励。工匠们的每一项研究突破都会获得大笔金银、宝石、棉布甚至土地,足够他们在数年内衣食无忧。记录的功劳也会提高他们的职衔待遇。
少年重新整理了工匠等级,“神启所”的工匠现在分为学徒、普通、资深和大师四大级,每一级又分为上下两阶,享受不同的日常待遇。资深工匠被赐予普通武士的身份,稀少的大师工匠则被册封为军功贵族。
这些名额是少年专门向阿维特请求而来。大贵族们稍稍有些不满,不过工匠大师人数稀少,又不可传承,便勉强接受了此事。他们现在有更重要的关注点,即将推行的贵族法。
低级祭司们则会积累功勋,来提高祭司的圣职。在未来,少年准备单独划分出“工匠祭司”的晋升体系,打造出一个独立的研究部门。
在高额的奖励和严格的督促下,各项研究都在有序而高效的展开。想到这里,修洛特便大步走出正殿,在武士长的贴身护卫下,巡视起各工匠小组的研究进展。
一百二十六章 科技的发展 上
天气晴朗无云,清风吹拂微冷,正是适合工作的日子。
修洛特走出华丽的正殿,嘈杂和喧哗便从四面八方而来。他听见激烈的争论,配合的呼喝,与工具切割木材的声音。空气中充满了木头与皮革的味道。
少年环目四顾,特斯科科亲王府内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美丽的花园被铲平,摆放上工作桌与器械;精致的屋舍被改造,堆积着各种原料和工具;边角处还兴建起干燥木材的地坑和烧制器具的土窑;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有干草和泥灰铺盖的厕所,也许可以试着堆硝。
修洛特大步前行。一路上,众人纷纷低头行礼。少年摆了摆手,示意工匠们继续。他早已告知众人,以手头的工作为先,不必大礼参拜。此时的神启所中,工匠们来回穿梭,汗流浃背,武士们披坚执锐,戒备森严,一切正在高效运转。
神启所的中心是他工作的大殿。其他地区按南北分割,靠北的内层进行着军工技术研究,靠南的外层则是民用技术改进。
不一会,修洛特便来到东北方的武器研究区。一位身披朴素长袍的木匠大师正在专注地忙碌。
他操作着一把带有弓臂的大弓,在弓臂中心的矢道上放上一只两羽的短粗箭,接着有力的拉开弓弦,固定在弓臂后方的卡槽上,最后平端弓身,瞄准三十米外的人型草靶,扣下弓臂下方的扳机。“嗡”的一声,短粗的箭矢就划过微微晃动的轨迹,扎在人型草靶的左肩上,深透近半。
修洛特旁观着木匠大师的操作,微微颔首。
“库欣基,你做得不错!不愧是以木匠之名传承的工匠家族。”
听到不远处的声音,木匠大师库欣基这才转过身来。他身形魁梧强壮,面容苍老严肃,没有一丝笑容。他的头发早已经斑白,举手投足间,却更像个经年的武士,显然受到过正统的武士教育。
看到殿下,库欣基只是简单的行了武士的礼节。随即,他高声回复,语带不满。
“殿下,你说的这个弩究竟是如何保持射击稳定的?为了平放箭矢,只能用不稳定的两羽箭,箭身又粗短,三十米的距离就已经偏转成这样了!哪有你说的射程数百米?”
面对气势逼人的木匠大师,修洛特讷讷无言,具体的弓弩设计他又如何能记得清楚。
没错,这便是武器区最重要的研究项目,弩。而库欣基,便是武器研究的主要负责人。
在纳瓦语中,库欣基的含义便是专业的木匠,这是一个传承的荣誉称号,被王室所认可。都城的工匠家族世代延续,只有家族主支中地位重要,并且技艺精湛的木匠大师才能继承这个名字。
作为木匠大师,库欣基原本在匠作中心工作,地位尊崇。他自小便压过家族分支的老木匠库奥德一筹。结果这次库奥德随国王返回,由于主持长弓的开发,一跃成为了工匠总监,连工匠大师也在管理之中。
看着老兄弟洋洋得意的脸,库欣基实在忍不住这口气。正好修洛特组建新的工匠中心,他便主动申请加入。木匠大师来投,少年欣喜异常,也把武器研究的重任都交给他。
现在进行的武器研究包括:木弩的研发,长矛与投枪的改进,燃烧的纵火箭研究,还有在天火岛上进行的火药试制。
库欣基只是花了两天时间,就把三米青铜长矛的制作工艺修改出来。
青铜长矛的矛头约重半斤,两面带刃,突刺外可以少许削砍。矛身的难度在于木材加工。用硬木作杆,弹性小易折断,需要浸泡入油料中增加刚性。而矛身的长度每增加一米,加工难度就成指数上升,耗费的人工同样迅速增加。
以联盟目前的生产力和战场需求而言,三米的长矛便足够使用了。
随后,木匠大师又按照修洛特的要求,把投枪改进为重型投枪和轻型投枪两种。不过,这里所谓的轻型与重型只是相对而言,整体都属于偏重的标枪。
少年的灵感,自然是来自于善用标枪的古罗马军团。
轻型投枪的长度在一米五到两米之间,直径约三厘米。它以燧石作为枪尖,用掷矛器辅助,射击距离在三十到四十米,重点杀伤轻甲的民兵或者进行战术骚扰。它的成本低廉,将会大量配备给轻装的标枪散兵。
而重型投枪的长度在一米到一米五,加粗加重,用锋利异常的黑曜石作为枪尖,最佳射击距离应当在二十到三十米。修洛特考虑在投枪前端熔铸上铅球,来增加投枪重量和射击威力。在未来的规划中,每名墨西加武士都应该有两把重型投枪,插在盾牌内侧。面对棉甲和皮甲的敌方武士方阵,近距离先扔两轮密集标枪,投掷后再进行冲锋接战。
修洛特测试过重型标枪的威力:二十米内射穿皮甲,立刻让中者失去战斗力。或者扎在盾牌上,强迫对面的武士弃盾。等到拥有足够的金属,就可以完全向罗马军团靠拢。
至于燃烧的纵火箭,是为了征讨塔拉斯科人的水战而准备的,现在还只是概念。工匠们测试着不同的燃烧物,同时等待火药的制作。
少年的思路来自于宋金唐岛之战。早期火药的威力更侧重燃烧而不是爆炸。将纸筒包裹的火药绑于箭竿上用于推进箭矢与纵火,焚烧敌方的木制船只,应该是一种比较稳妥可靠的海战方案,也经历过实战的检验。
等到火药的纯度和威力进一步提升,简易的铜箍木炮便可以提上日程。而有了充足的铜矿,就可以试着制作难度较大的青铜火炮。至于难度更高的火绳枪,还需要漫长的时间和技术进步。
修洛特的思绪从详细的计划中返回,现在的武器重点便是弩的研究与大批量制作。
少年调查过王室的直属军团,能够熟练使用弓箭的武士始终是少数,五万人中大约只能招募出数千弓武士。而长弓的习练毕竟需要数年的时间,要快速增加远程打击力量,除了征召善射的部落猎手外,便只能依靠易于操作与瞄准的弩。
一周前,修洛特向库欣基大致描述了弩的概念与结构:在弓中加装弩臂。弩臂前端固定弓身,中间留出放置箭簇的沟形矢道,后端安装弩机。弩机上段是挂弦的钩,下端是连接的扳机,控制弦的施放。
这便是少年对弩的认知,其他的都要靠木匠大师自己摸索。库欣基心中憋了一口气,夜以继日的工作。不过短短几天,他就把简易的木弩制作成型,但是这种武器比起库奥德的长弓来,似乎还远远不足。
面对不满提问的工匠大师,修洛特张口难言。他接过库欣基手中简易的木弩,仔细端详。
弩臂的弯曲长度在一米五左右,同样是单木制成,少年闻了闻应该是杉木。弓弦大概在一米二三,手感粗糙,是丝麻的织物制成。沟形矢道是水平的,因此只能安装左右两羽的弩箭。木质的弩机承受着巨大的力量,看起来挂钩已经微微变形。
修洛特尝试着再次上弦,这把简易木弩的拉力大概只有九十多磅,尚且不如已经改进到一百多磅的墨西加长弓,不过还是比特拉斯卡拉弓要强。
接着,少年瞄准了三十米外的人型草靶,扣动扳机。这一次,弩箭划出一个下划的轨迹,扎入草靶的右腿。旁边的库欣基脸色一黑,神射手伯塔德则翘起嘴角。
看着这一幕,修洛特陷入了沉思。面对熟悉的弩,他闭上眼睛,开始想起记忆中隐约的细节,从博物馆到影视作品,再到读过的书籍。众人肃然安静无声,目露期待与敬畏,等待着殿下与神灵的沟通,再一次获得上天的“神启”。
良久后,少年终于睁开眼。他看向木匠大师,眼神清晰而明亮,微微一笑。
一百二十七章 科技的发展 中
修洛特沉思良久,才终于明白过来:他把东方弩和欧洲弩混淆在了一起。
然而,在东西方的历史上,两者的设计截然不同,甚至不能同时称之为“弩”。它们也走向了不同的战场定位。
东方弩是远距离战弓的强化升级,大弓身,大拉力,大拉距,使用细长近似箭只的弩矢,拥有专门的瞄准结构,射程和威力上都是弓的放大版。汉唐的很多弩卸下弩臂后,甚至可以当成战弓使用。
从战术上说,从大秦军阵一统六国到汉朝弩阵北征匈奴,东方弩都是进攻性极强的远距离武器,广泛使用于辽阔地形的军阵对战。而到了宋代时,重型弩更是发展到顶峰,成为野战中克制重甲骑兵的唯一利器。
“嗯,比如确定存在却工艺失传的神臂弩。”少年心中向往,微微摇头。
欧洲弩则是侧重近距离破甲的十字弓,较短的弓身,同样的大拉力,短拉距,使用粗短沉重的弩矢,瞄准结构则在这个时代还未普及,有效平射射程只在百米内。为了提高拉力,欧洲弩先是使用钢片蓄能。而为了拉动上弦,又发明了专门的机械上弦结构。它的扳机也与东方弩不同。
从战术应用上看,欧洲弩被广泛使用在以城堡为核心的守城战斗中,主要的战场定位就是防御性的破甲武器,用在近距离占据地势的射击。它的形制上弓身较小,拉距减短,用减少的射击威力,来换取单位距离中更多的兵力排布,非常符合城堡的有限空间。
这个时代,欧洲的重型钢弩用机械绞盘上弦,射速极慢,拉力高达两千到四千磅,三十米内无甲可防,冲击力足够震死板甲内的骑士,也符合守城战的特点。
修洛特再次摇了摇头,重型钢弩还是过于遥远。此时,钢片材料的传递效率都比较较低,会损耗很多的能量。相对而言,还是中型木弩更为实用,同样磅数下的传递效率要高得多。
想到这,修洛特向木匠大师微微一笑,眼神明亮。
接着,他对武士长招了招手,做了个书写的手势。伯塔德便会意的点头,取来木板和新制作的炭笔,交给殿下。少年的物理学知识还在,他便随性的盘腿坐在地上,进行着快速的推导与绘画。
看到这一幕,木匠大师库欣基愣了一下。他好奇的凑过头,却看见殿下在写着不知名的奇怪符号,“m”“v”“g”,横向的式子犹如祭司的天书。然后又画出上升下降的抛物线,标注出“h”“d”。最后是各种变化的下降曲线,两端标注着“f”“l”,还用炭笔涂抹出曲线中的阴影面积。这些图形如同抽象的神灵眼睛,目光黑暗的看着他。
库欣基看的眼神呆滞,一片茫然。惊讶终于取代了严肃,出现在他苍老的脸上。随后,他凝重的看向伯塔德,悄悄指了一下殿下,又指了指神话中储存灵魂的心口。
伯塔德认真的点点头,也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然后再次点点头。他示意一切正常,这是殿下的日常操作,是“神启”而非“邪恶”。
当然,如果换成普通的平民,没有这样崇高的身份与地位,贸然进行发明创造,表现出异于常人的特点,结果恐怕就是被送上献祭的神台。
修洛特专心的投入,对身旁无声的对话毫无所察。他先是计算了弓身势能、箭矢动能和箭矢动量。然后估算了不同初速时,四十五度角的最远射击距离。最后评估了下拉力变化时的箭矢动能。
计算之后,少年对东方弩和欧洲弩有了更深入的认识。
远程武器的射击,是弓身势能转化为箭矢动能的过程。能量是力与距离的乘积,箭矢的动能便由拉力和拉距共同决定,是释放过程中拉力与拉距的积分。
箭矢的杀伤力取决于动量,是箭头和目标碰撞后的形变。当箭矢的杀伤力匀速增加时,对动能的需求会成平方上升,导致弩身的体积急剧扩大,最终发展成巨型床弩。而增加箭矢重量,增加相同动能下的动量,便是提升杀伤力的最常见方式。
其中,拉力便是所谓的磅数。弓弩的种类决定了拉力的变化效果。弓身与弩身的拉力,通常是以不同的速度,在弓弦释放时,随着拉距的减小而逐渐衰减。
现在联盟所用的墨西加长弓是直拉弓,它的拉力衰减相对较大,工艺最为简单。进阶的反曲弓能预先储存大量的弹性势能,拉力曲线更为平缓,传递的动能更多。
东方的反曲弓也常常是复合弓,用两端的硬质弓梢平衡拉力曲线。在弓梢上做到极致的,便是明弓和清弓,大反曲,大拉距,大拉力。它追求极限的能量传递,不惜产生弓身的震动,牺牲远距离的稳定性,来追求近距离破甲的一击必杀。
而更为逆天的,便是现代滑轮弓的拉力曲线,几乎是一条拉力不变的水平线,相同拉力和拉距下的储能足足是直拉弓的两倍。
想到这里,修洛特微微颔首又摇头。等有了大量的牛角、牛筋,才能够考虑复合弓弩的制作。而滑轮弓弩则遥远而不实用。等到科技发展至高效炼钢和精细机械时,就早已是火药武器的时代。
拉距是拉力作用的距离,是决定箭矢动能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只是常常会被人忽视。由于拉力在弓弩施放时的快速衰减,拉距的提升能有效增加力与距离的积分面积,动能的增长将超过线性。换句话说,长拉距将极大提升箭矢的功能。
少年回忆着记忆中的图像,默然沉思。
还是以照片留存的清弓举例,弓手拉开的弓弦能到达另一侧的肩膀,拉距是整个手臂加身宽。按照臂展与身高相同的理论,清弓的拉距甚至能到达一米以上。这个拉距带来的动能是可怕的,配上重箭后的动量杀伤,可以在百米内击破重甲。
而和弓的拉距在90公分到一米之间,用来补偿蓄能较低的竹身,同样能取得不错的效果。油画中的英格兰长弓手只能拉到脸颊,和壁画中唐朝长弓武士的射击相似,拉距大约在80公分左右。这也就是常说的耳听弦声。土耳其弓也同样在这个拉距水平,只是用上高强度的复合弓身,在维持拉力的同时,缩小了弓的长度。
再往下,拉距在70公分的便只有小拉距的美式猎弓,以及偏小的骑兵弓。这些弓通常是以狩猎为主,对披甲武士的杀伤非常有限。
修洛特想起缴获的特拉斯卡拉弓,它的拉距也在这个范围内,所以威力偏小。至于更短更弱的原始弓,则是部落猎手的武器,对墨西加皮甲武士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除非是能在数十米内射中眼睛的神射手。
与弓相对应的,则是弩的拉距,这可以用弩机上弦位置与弩身的距离来判断。
汉代壁画中,臂张弩的上弦是单手,能到大半个手臂,拉距约在40-50公分。蹶张弩的上弦则是双脚踩住,双臂施力,拉伸至大腿末端。少年估计拉距至少在70-80公分。至于拉力最强的腰张弩,弩身异常宽大。它需要强壮的弩士坐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像划船机一样上弦,直至拉过膝盖,拉距也应该在40-60公分。
修洛特接着想起欧洲油画中的战争场景。他对其中的十字弓手印象深刻。
这些欧洲弩手身材纤长,却往往拿着一把上弦只到半臂的十字弓,拉距应该在30公分以内。欧洲钢弩的拉力极大,拉距却又极短,能够传递的动能其实有限。160磅的大拉距长弓和800磅的短拉距十字钢弩,所能传递的动能在测试中非常相似。只是钢弩的重箭动量出色,在短距离内破甲极佳。
总的而言,东方弓弩的发展历经了整整三千年,技术更为成熟,结构也更为高效,是华夏战争史中绝对的主力。而西方弓弩的发展时间较短,中间又受到教会的持续压制,只是作为战争中防守破甲的辅助。
实际上,大规模的弓弩武士也是历代天朝面对重甲骑兵的利器,从秦汉到唐宋,发展远比同时期的欧洲先进成熟,射程与威力都要更加强劲。
修洛特沉思片刻,便决定采取东方弩的发展路线。而根据印象中的图画和目前的工艺水平,他决定照抄汉弩的使用规格,建立臂张弩、蹶张弩和腰张弩的三级弩武士体系。
少年便把满是公式与曲线的木板翻转过来,然后用黑色的炭笔,在背面仔细的画着三种弩的大致形制,和武士们上弦的动作。
修洛特涂涂改改,好一会才画完,满足的叹了口气。
接着,少年微微仰头,看着西方遥远的天空。他跨越了大洋与千年,回想起那浩大广阔的汉匈全面战争,以及随后的汉匈决战,复杂而感慨的一笑。这些详细的记忆都是来自于此,只是想不到会在这里用上。
众人束手等待许久,殿下才终于站起身来。他放下满是奇怪图画与符号的木板,拿起简易的木弩,再次自信的微笑。
“库欣基,你过来。”
修洛特向不远处的木匠大师招招手,然后指了指木板上的图画。木匠大师警惕的打量了片刻,确定殿下已经恢复了正常。他这才靠近过来,看向神秘的木板。
“射击稳定的问题是我开始时忘记了。不应该用粗短的箭矢,应当与羽箭相似,只是稍短便好,利于飞行。然后,弩臂凹道的位置稍稍收紧,把箭羽微微夹住。这样箭矢滑动时虽然会稍稍阻滞,射击后轨迹却更为稳定。”
库欣基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长箭易飞,增大摩擦力固定轨道,这些生活中的道理他虽然说不出根由,但还是有切实的经验与体会。
接着,修洛特说起汉弩中十分重要的瞄准器具,望山。
“弩机上应该加装一个竖起的长条,侧面用来辅助瞄准,确定射击目标的准确。同时,上面刻画出五个大的刻度,每个刻度分为两个半度。从而确定瞄准方位,明确具体的射击角度。”
到了这里,库欣基沉思了一会。他看着殿下画出的图形,找出一根木条,刻上等分的角度。然后,他把木条放在弩前比划片刻,终于恍然大悟。
“殿下的主意不错!”木匠大师的赞叹只是简短的一句。随即,他继续提出了新的问题。
“说起这个弩机,它能勾住弓弦,等待时机发射,想法确实很好!
但是这个小部件承担着巨大的力量,不过射了几十箭就开始变形,尤其是底部插销和弩臂结合的部位。这里很容易损坏,我都已经修补过一次了。这样脆弱的武器,在战场上如何能够持久?”
说着,库欣基指了指弩机的下端,被弩臂固定的位置处,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与形变,这还只是轻型的木弩。
修洛特沉吟不语。他想起汉代出土的弩机,一方面是青铜制成,另一方面似乎多了个专门的匣子。少年想了想其中的原理,分析着给出详细的建议。
“弩机可以用坚韧耐磨的檀木或者铁木制作,坚固的鹿角也行。等青铜充裕后,我会给你一批,专门制作耐用的青铜弩机。
同时,在弩机外装上一个木匣,让插销先穿过木匣,再卡入弩臂上的孔。这种外匣能使插销固定,防止射击时晃动影响精度。而弩臂和插销间的受力分散到外匣和插销共同承担,更为耐用。对了,插销很小,可以换成铜销。以后木匣也会换成铜匣。”
修洛特思索着补充道。
外匣的发明是汉弩的巨大进步。首先稳定了弩机,三点固定,增加了精度。其次把单点受力分散到多点,让弩的拉力可以成倍的增加,使用寿命也大大提升。从此,强弩便得以普及开来,成为汉军的标配。
听到殿下的建议,木匠大师想了想,又在弩机外围比划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
“有道理,这样应该能使用很久!我今天先做一个出来试试。不过,我们怎么让弩的射程和威力超过长弓?”
闻言,修洛特会心一笑,库欣基心心念念的便是要超过库奥德。少年点点头,用手指着弩身提议到。
“弩的威力来自于弩身的拉力和弓弦的拉距。上弦和射击已经被弩机分成了两个独立的部分。因此,上弦时就不需要持续的力量供应,而可以使用爆发性的全身力量。换句话说,你可以把弩身加粗,加厚,甚至加长,来成倍的提升射击威力!”
修洛特顿了顿,看到木匠大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便再次开口,没给他提问的机会。
“库欣基,你看,这是我设计的三种不同形制的弩。
第一种是用手臂上弦的弩,即臂张弩。你应该听说过,我在制作长弓时提出了新的拉力单位,磅。你需要参考这张图制作实物,大致是今天木弩的增强。
臂张弩的拉力需要达到150到200磅,弩机的拉距在大半个手臂长,最大抛射距离三百米,平射的射程需要达到至少一百八十米,而一百五十米内能够伤害到皮甲武士。总的来说,臂张弩的威力应该比长弓略强。每射一箭大概是长弓四箭的时间。”
看到木匠大师惊喜的眼神,修洛特轻轻失笑,这只是开始而已。
“接着是用脚踏上弦的弩,即蹶张弩。它的弩身要更进一步增厚,拉力需要达到280到400磅,半斜的最大抛射要有四百米,平射要有两百二十米。这样微微仰角的射击,就能达到二百五十米上完全击破皮甲。
这种弩会成为主力的远程武器,我会组建大规模的蹶张弩武士。你要做好批量制造的计划,简化每一个步骤。最好能够有统一的尺寸大小,方便集体射击时的角度掌握。
还有,这种弩上弦时需要双足踩在弓身上,用上腰腿的力量,拉弦到大腿末端。它的拉距要比臂章弩长一半,同时你要在弩身中间缠绕上两层丝麻线作为缓冲,防止上弦时的踩踏损伤弩身。应该还有一种辅助的上弦器,大概是这样...”
修洛特一边详细的解说,一边在木板的图画上添加标记,提醒库欣基需要注意的细节。与战国不同,汉代的蹶张弩没有安装脚环,射手是直接踩住弓臂上弦的,用双足能够使出更大的力气。
“最后这一种是用腰腿上弦的弩,即腰张弩。在增厚之外,它的弩身可以进一步加长,可以超过长弓。这种重弩的拉力在500到700磅之间,拉距和臂张弩类似,估计比半米稍多。它的抛射射程在400米以上,通常能达到500米。
这种弩上弦时需要坐在地上,像划船般使出全身的力气。而射击时则要用肩膀抵住,因为后作力很大,防止剧烈晃动。它的杀伤是以抛射为主,升到极高处再斜斜落下,能把落点处的敌人钉死在地上。只有极强壮的武士才能使用它,因此不会造太多,只是用于超远距离的士气打击和阵型干扰。”
少年暗自遐想,汉代一石为三十公斤稍多,近70磅。七石到十石便是威力惊人的腰张弩。最高的十石700磅重型木弩,又会被称为大黄弩,射程在五百米以上。这是单兵使用的极限,只属于绝对的猛士。
大黄弩还会特意加长拉距,专门用于对敌军统帅的狙击。汉军北征时不止一次狙击过匈奴的首领,应该有某些办法增加远距离射击的精准程度。
修洛特努力想了会,随后向往的叹了口气。由于两倍到三倍的拉距优势,500-700磅腰张弩的动能传递会约等于2000-3000磅的钢弩,能对重甲目标造成致命的威胁。
实际上,一千腰张弩武士,就能完全克制上百名欧洲重甲骑兵。在密集的远距离射击下,骑兵会受到连续不断的打击,失去战马与生命。而在百米内近距离的攒射,足以让板甲骑士身死。虽然弩矢不一定射穿优质的抛光板甲,但连续冲击的动能足够让骑士浑身骨折,完全失去作战能力。
对墨西加人而言,这三种汉弩都属于科技允许的制作范畴内。只是看花费的成本有多少,需要消耗多少铜矿,能否大规模的普及。
至于更强大的床弩,按宋代记载为20-30石。弩臂之长当在两米以上,拉距居然有1-3米,连弩机都有30-40厘米长,箭矢如同两米的标枪,射击距离在1-2里。这种武器已经属于超距离攻城打击的装备,完全超出了现在的技术能力。
修洛特用力闭眼又睁开。他收回思绪,从历史的长河中返回,不再多想,只是怀念着旧梦如水,想象着落英缤纷。
接着,少年看向木匠大师。库欣基已经完全沉迷在腰张弩的巨大威力中。他看着木板的图画,手上在不停的比划着。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不满的看向殿下。
“殿下,这腰张弩具体的臂长是多少?弩机真的能受得住这么大的力道吗?”
修洛特再次愕然。他想了会,确定腹中的墨水已经掏的干干净净,于是含糊其辞的吩咐道。
“肯定是可以的。至于具体的形制,无非就是加长,加厚,加固,用更好的材料。我已经给你指出了最难的方向,剩下的都要靠你来摸索。你是最出色的木匠大师,要相信自己的能力!对了,优先把蹶张弩试制出来,新年祭祀后我会过来查看。
这次秋收后的加冕战争,如果有数百把蹶张弩,就再也稳妥不过!库欣基,联盟的伟大事业就靠你了!”
最后留下一句勉励的话,少年踮起脚,笑着拍了拍木匠大师的肩膀,然后在对方继续提问之前,威严的转身,快步而去。伯塔德一脸沉静,无声的追随着。
接下来,修洛特要查看加强的军事装备,布面甲与藤甲。还有改进的民间技术,包括雕版印刷,纸张改进,木炭烧制,玻璃制造,砖窑建设...这是科技快速发展的前夜,是他一手推进的历史!
在他身后,库欣基不知何时再次抬起头,幽幽的注视着远去的殿下。良久后,木匠大师看向天空,太阳神登上了至高的神座,祂的光芒正洒落人间。
“这世界上,真的有神启吗?遥远的太阳神,难道真的在关注着人间?”
失神的想了片刻后,库欣基再次沉默的低下头。他全神贯注,开始了蹶张弩的试制。庭院间清风吹拂,带来木材的清香。很快,逝去的历史将会再次重现!
一百二十八章 科技的发展 下
修洛特穿过忙碌的庭院,往神启所的西北方而去,那里是盔甲装备的研究区。这里的负责人是马特拉尔,一位来自圣城的制甲大师,在精通棉甲之外,尤善皮甲。
墨西加人的棉甲和皮甲技术已经颇为成熟。每一个青年武士都会装备伊奇卡维皮利,即马甲形式的轻型棉甲。二级武士以上,则装备不同等级的特拉维兹特利,也就是鲜艳的全身棉甲。而更精锐的资深武士,就会从棉甲过渡到镶嵌皮革的棉甲,或者无袖的系带皮甲。
棉甲被广泛普及的主要原因,便是制作成本的低廉。中美洲是棉花最主要的原产地之一,拥有极为丰富的棉种资源,美洲先民们驯化棉花的历史也长的惊人。在这个时代,墨西哥诸部种植的陆地细绒棉是世界上产量最高的品种,远远超过同时期的印度棉花。
当西班牙人到达墨西哥和尤卡坦之后,发现这里细绒棉的产量优势,便会反过来带回到欧亚大陆,再迅速流传开来,取代原本的欧亚棉花。
修洛特知道,到了后世,全世界棉花种植产量的90%,都是原产自墨西哥的陆地棉。实际上,美洲文明没有牛羊,缺少皮革和羊毛,所以在植物驯化上走的极远。玉米南瓜、土豆红薯、花生草莓、番茄牛油果、辣椒百香果、菠萝火龙果、可可向日葵、烟草橡胶、高产短绒棉,都是美洲古文明对世界的卓越贡献,彻底改变了人类的生活。这是另一种伟大的文明形式。
当修洛特步入制甲的工坊,棉脂的香气就扑鼻而来,让人轻盈而放松。
少年环目四顾,工匠们把数斤棉絮放入模具,浸水之后反复模压,一层层的压成厚实的片状物,即棉片。此时,工坊中间的场地上摆满了正在晾晒的棉片,如果这些棉片暴晒一天后不会膨胀,便算制作合格,可以用来制作棉甲。
而在工坊的角落,制甲大师马特拉尔正坐在一个大池子旁,鞣制一张近四米长的鳄鱼皮。这是武士们刚从天火岛上送来的新鲜原料,请制甲大师帮忙制成皮甲。当然,由于没有厚牛皮,这里的皮甲依然是把皮革贴在棉甲表面制成。
相对于棉花而言,皮革的材料就比较难得。墨西加人仅有的皮革来源便是数量稀少的野鹿、郊狼、美洲虎还有体型巨大的鳄鱼。经年的资深武士会进入山林,去尝试伏击野鹿,追逐虎狼,捕杀大鳄,从而为自己制作珍惜而坚韧的皮甲。皮甲也因此成为了高级武士的象征。
修洛特大步走近,仔细观瞧。鳄鱼皮已经浸皮和洗皮完毕,变得柔软而干净,其中的蛋白纤维得到了充分的伸展和膨胀,现在被放入了鞣制皮革的水池。水池中则填满了切成小块的树皮,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脂。
少年闻了闻微微刺鼻的味道,又从中嗅到松树特有的香气。他再看看树皮的纹理,确实是富含鞣质的松树皮,可能还有一些杉树皮。树皮中的鞣质汁液会流入水中,然后渗透进入皮子里和胶原蛋白结合,让蛋白质的结构完全变性,把皮制成革,让皮革坚韧又不再腐败。
马特拉尔用力的翻动着池水中的鳄鱼皮,如同调教着一头庞大的猛兽。这种搅拌的过程每天要持续两刻钟。大概数周后,皮子就会泡软,就可以再次取出拍打揉搓。鞣制完成后,再进行清洗,放在木框架上拉伸晾干。最后有选择的磨平上油,打光揉软,直至完全成型。
修洛特安坐的大殿中就有一张柔软坚韧的美洲虎皮,作为他席地办公的坐垫。美洲虎贵族武士们也喜爱身披虎皮,或者把虎皮做成皮甲,来彰显他们的勇武与力量。
看到殿下前来,马特拉尔恭敬的跪下行礼。他大概四十多岁,相貌普通,脸上有一道斜长的爪痕,看上去颇为凶悍,这是年轻时捕猎虎豹留下的痕迹。再看他的手指粗大,老茧颇厚,行动间敏捷有力,显然曾是一个出色的猎手。
修洛特立刻上前两步,笑着托起制甲大师。
马特拉尔是圣城的老人,少年自小相识。他是资深的平民武士,擅长捕猎,精于制甲,最后也从武士退役成制甲大师,在圣城军队中地位颇高。少年的皮甲和鹿皮靴都是拜托他制作而成。
马特拉尔是可以充分信任的嫡系。这次组建神启所,修洛特便特意从圣城把制甲大师请来,负责盔甲的研究事宜。
“马特拉尔,我让你尝试的盔甲制作好了吗?防御力如何?费工又是多少?”修洛特认真的询问道。
制甲大师温和一笑,把手中的工作交给学徒。他的性格就比库欣基好得多,此时亲自走向木架上摆好的一排甲胄,详细的给殿下解释说明。
“殿下请看。这里是您要求制作的布面铜甲,布面纸甲、藤甲,还有最后我自己制作的藤牌。”
修洛特微微颔首,目露期待。棉甲可以有效的防御黑曜石武器和箭矢,对青铜武器的防御力则较弱,难以抵御铜矛的穿刺。少年便搜检记忆中的各种装备,尝试着让制甲大师复原。
“首先是这种布面铜甲。按照殿下的建议,我在内里处钉上了排列整齐的铜片,再填入棉片和皮革。为了节省铜料,铜钉和铜片集中在前胸和两肩的位置。每副布面铜甲用铜在二十斤到三十斤之间,加上棉甲本身,重达三十到四十斤。
它对战棍的切割能够完全防御,钝击则稍弱。对于弓箭,特拉斯卡拉弓箭完全无法击破,墨西加长弓也需要近距离才能够射穿。而对于塔拉斯科人的铜斧和铜矛,这种布面铜甲的防御力惊人。”
说到这里,马特拉尔由衷的赞叹着,面上的伤痕在惊讶的抖动。
“不过,就像之前所说的。一副布面铜甲用铜至少要二十多斤,棉花十多斤。需要专门的工匠打制铜片铜钉,然后固定在棉甲上。制作成本和用工都非常高昂。这种铠甲也极为沉重,只有精锐武士才能够长时间的负担。”
说着,马特拉尔拿来测试的塔拉斯科青铜斧,劈砍数次,布面铜甲都没有致命的损伤。然后他换成铜矛,正面戳刺数下,随即被棉面下的铜片滑开。只有偏向侧面的进攻才能够有效致命,而这些位置都会有着武器和盾牌的防御。
摸着布面甲表面光滑的铜钉,感受着内里坚硬的铜片,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陷入沉思。
在这个时代,由于优异的性能和低廉的成本,布面甲已经开始在大明推广开来。明军的精锐边军装备了大量的布面铁甲,重量甚至能达到四十到五十斤,成为新型的重甲。
而到了明末清初,西班牙人把墨西加人的棉花带给世界,天朝的棉产量会大幅度提升,从而让布面甲成为常备军的制式装备。明清之际的铁甲装备比例,也会因此超过任何一个过往的朝代,动辄便是数万的铁甲大军。老奴之后的女真本部更是全员披甲,绝大部分装备的都是廉价的布面铁甲。
布面铁甲对传统刀剑的防御力惊人。比起板甲和扎甲,它无论是工艺还是成本都要简单廉价许多,防御力却并没有降低多少,而且尤其便于维修和养护,能够大面积普及在东方帝国的常备军中。同时,填充的棉片可以有效的防御初兴的火器,近似最初级的防弹衣。
随后,修洛特又摇头苦笑。这种对于大明来说廉价高效的装备,放在墨西加联盟和中美洲诸部,却是异常昂贵的高级装备,是真正无敌的重甲!
一副布面铜甲要消耗二三十斤青铜,这些青铜足可以打制五十个五两的矛头,给五十个村庄民兵提供能够威胁到武士的武器。但是,联盟并不产铜,难以负担起数以百计的沉重铜甲。同时,制作布面铜甲消耗的人工也很大。
更为关键的是,这种技术跳过了整体青铜甲的锻造难度和超重问题。一旦流入塔拉斯科人的手中,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就会真正武装起西方的敌人。对方的力量会成倍的提升,完全改变双方的军事对比。
想到数以千计的布面铜甲武士,修洛特打了个寒颤,再次摇头。他沉吟片刻,便让马特拉尔把布面铜甲收起,制作技术暂时封存。而当联盟西征,获得稳定的铜矿产地之后,布面铜甲才会开始列装,带给下一个战争目标意外的惊喜,还有深沉的绝望。
接下来,少年又看向布面纸甲,这种新型又古老的廉价装备,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一百二十九章 科技的发展(续)
修洛特快步靠近,细细观瞧。眼前的布面纸甲呈棕灰色,里外面都是一层布面,厚度高达半个手掌,摸起来柔软而凝实,隐约间闻到纸张的清香。
少年于是期待的看向纸甲大师马特拉尔。
“这种纸甲效果如何?耗费多少?维护方便吗?”
特拉尔便也用手抚摸着纸甲,微笑着解释道。
“按照殿下的说明,我以布面为底,叠加上物性极柔之纸,约莫数十张,再加入玉米灰浆粘合,贴上一层布面,然后用石锤捶打压实,为一层。然后再次叠加数十张纸与一层布面,如此继续增厚加强...这幅纸甲便足足有四层!”
说着,制甲大师先使用黑曜石战棍挥击,锐片的切割只能划破第一层纸甲,第二层深入进半。青铜斧的全力挥击可以斩破三到四层,但对四层下的木架并无伤害。只有青铜矛的全力戳刺能刺破四层,在木架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特拉斯卡拉弓的近距离射击则只能击破两层,冲击动能被纸张完全吸收。
演示了干燥时的防御效果,马拉特尔沉吟思索,随后接着评估道。
“这种纸甲颇为轻便,防御力取决于两点。其一,自然是层数越多,防御越强。叠加到六层以上,甚至能和布面铜甲相比!只是这样厚度过大,行动会受到严重影响。其二,如果纸甲吸水受潮,它的防御力能够成倍的提升,斧砍不入!”
说着,制甲大师让学徒提来一大桶水,均匀的浇灌在纸甲上。纸甲便逐渐吸水,直至完全绵软,触手处一片湿润。随后,修洛特亲自挥动铜斧斩击,落甲处软软不受力,完全砍不破,再换上铜矛,也只能刺入少许。
看到这一幕,少年终于满意的点头。想了想,他又摇了摇头。
“马拉特尔,你这种是简化的布面纸甲,只是用纸筋作为布面内的填充物。接下来还是要泡一下油料,改变纸张结构,防止受潮腐烂。然后在外层刷漆,防止吸收太多水份让纸筋散乱,最后刷石灰,防止火烧。
而真正优秀的纸铠,需要净泡油料数月,内外刷漆数层,最后融入石灰。关键处钉上金属,纸筋锻造成片,坚固如同硬木,可比铁甲,亦可以防水防潮...不过,那样制作成本会过于高昂,还是按你的设计这样来吧!”
闻言,马拉特尔低头受教,无声笑了笑,继续介绍道。
“殿下,这种布面纸甲没有什么制作难度,学徒也可以参与制造。只是所需纸张数量巨大,制作捶打颇耗人工。维护与维修倒是容易,添加纸张布面粘合即可。平时需要注意防火,雨季时则不用担心。”
修洛特再次沉思,眼神中精光闪烁。
随着造纸技术的发展,纸甲在唐宋时期开始大规模运用,在宋代则成为了地方军队的标准甲式。在这个时代,明军的基层士兵也大多配备纸甲,尤其以水军最为普遍。
实际上,纸甲轻便防水,潮湿时防御加强,非常适合作为水军的标准配备。而在墨西加漫长的雨季,纸甲也能充分发挥出这种优势特性,无需像金属甲一样担心锈蚀。嗯,可能需要注意防虫。
从技术上说,纸甲几乎没有制造难度,只要有充足的原料与人力,完全可以大规模制造。这种铠甲的定位其实和棉甲颇为相似。只是在生产力低下的这个时代,棉花的种植和产出毕竟有限,棉布也作为货币在中美洲社会中流通,反倒不如造纸原料的易得。
造纸常用的原料包括竹子、芦苇、树皮、长草、黄麻,都无需占据耕地,还能依靠农闲时的人力征调解决,充分发挥出墨西加联盟的人力优势。
反复考量后,修洛特立下决断,把纸甲列为常备,普及到即将组建的长弓民兵和长枪民兵中,同时也用来加强水军。
“马拉特尔,这种铠甲的定位是大规模的普及,用来武装成千上万的精锐民兵。与标准棉甲相似,纸甲只要能在一场战斗中,有效抵御武士的战棍即可!我只需要最廉价的两种:两层的纸甲武装精锐民兵,一层的纸甲武装舟师水军。
按照这个思路,你做好准备,把纸甲的制作方法详细的整理出来。很快,我会建立专门的工坊,抽调数百工匠,大批量的制作纸甲。你可以推荐一个工坊的负责人!”
修洛特严肃的下令。
马拉特尔片刻思考,恭敬的低头受命。他还需要研发新式盔甲,正好把从圣城一路追随的大徒弟推到这个位置上。想到这,制甲大师面露笑容,脸上的伤痕也欣然抖动。
随后,他起身移步,来到一副细密编织的黄棕色藤甲前,再次微笑着介绍。
“殿下,这是按照您的心意,制作出的藤甲。联盟有用青藤制作盾牌的传统,库存中有一部分老藤。我用老藤编织出这幅藤甲,用时颇长,最难的便是关节部位的处理。好在,制作的成品十分轻便,棍斧难入,防御极佳!”
说着,马拉特尔便用黑曜石战棍切割挥击,藤甲毫发无损。然后用铜斧谨慎劈砍,在藤甲上留下轻微的划痕。最后用铜矛戳刺,矛尖从藤甲的天然缝隙中透入些许,对藤甲本身亦无伤害。
修洛特靠近观看,只见藤甲编织的颇为细密,老藤深黄偏棕,藤条间的天然缝隙只有米粒大小。制甲大师的挥击带动清风,一股淡淡的鱼油味便迎面扑来,显然浸油已久。
少年观瞧片刻,敏锐地疑惑发问。
“马拉特尔,你为什么不用铜斧全力劈砍?另外,这种铠甲对弓箭防御如何?”
制甲大师尴尬一笑,稍稍思忖,还是如实解释。
“殿下,这藤甲与其他铠甲不同,防御全靠整条老藤的材料。一旦大力砍断,这幅藤甲便几乎无法维修。库存的老藤又没有那么多,新藤还要浸油处理一年...”
闻言,修洛特思索片刻,便微微叹息。
藤甲的防御力介于铁甲与皮甲之间,优秀的藤甲其实并不亚于铁甲。但是纵观天朝历史,藤甲只是在西南边地和水军中普及,后来甚至被纸甲和布面甲取代,自然是有着无法弥补的缺陷。
在实际应用中,藤甲最致命的缺陷并不是怕火,而是难以维修。铠甲在战斗中的损坏十分常见。一场战斗下来,扎甲和鳞甲需要更换铁片,锁子甲修补铁环,纸甲和布甲重新填充材料,唯独藤甲不行。它的防御全靠老藤的本身材质,一旦断裂,便只能重新制作。
而藤甲的制作工时又极长。青藤要泡水半月,晾晒数日,油浸一年。编织成甲后还需硬化表面,非常耗费人力。另外,藤甲的坚固程度和青藤的年份成正比,新藤脆而易断,老藤坚韧耐磨,却是原料难得。
除此之外,藤甲上会有天然的缝隙,因此对弓箭的防御力很低。坚韧的老藤不易弯折,所以大多数藤甲都做不了活动的关节,穿在身上便如同大号的马甲,看起来颇有古风。
看到殿下逐渐沉郁的脸色,马拉特尔心中一凛,连忙上前补救。
“殿下,联盟对青藤的使用早已有许多经验。在我看来,它其实非常适合制作盾牌和头盔。”
说着,制甲大师便取来一副老藤编织的头盔,恭敬的递给殿下。
修洛特接过藤盔,抚摸了下深色的表面,触感坚韧。他用铜斧测试数次,确实坚固异常。然后,少年试着把藤盔戴在头上,大小正好适合。这种头盔极为轻便,比兽型木盔舒服许多,上面又有着透气的孔隙,能有效通风散热。
修洛特想起上次出征时戴的木盔,炎热时汗如雨下,气闷难熬。他再感受着藤盔的舒适,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马拉特尔微微一笑,再次向殿下演示藤牌的防御。
作为战斗消耗品,藤牌可以用易得的新藤编织。而作为盾牌,藤牌上的天然缝隙就不再是弱点。
制甲大师先是大力的刺击铜矛。铜矛刺穿藤牌,却被盾牌卡住,无法拔出。
“在这种情况下,对面的武士只能放弃武器,而我方的武士则弃盾。”
说到这,马拉特尔笑了笑。接着,他向藤牌射击弓箭,箭矢插入藤牌缝隙,同样被吸收了动能。
看到这些,少年微微颔首。相比藤甲,藤牌确实更为廉价实用。这种藤牌的缓冲力还能够有效防御初级火器,难怪在明清两代得到全面的普及,常备军中人手一把。
修洛特想了想,再次严肃的吩咐道。
“马拉特尔,既然如此,藤甲便暂时搁置。你整理下藤盔和藤牌的制作方法,推荐一个负责人,接下来我同样要大规模装备新军。藤盔也无需全用老藤,与藤牌相似,保持一定防御力的同时,以廉价普及为先!”
制甲大师再次笑着领命,这一次,该考虑提携一下孝顺的二徒弟了。
少年心中思忖,总结着选择军事装备的经验。
如同远程武器的威力是拉力与拉距的乘积一样。军事装备的威力,也是单件装备的威力与装备总数量的乘积。而数量优势,是军事装备选择中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
1441年,一套米兰全身板甲的价格最低也要72里弗尔银币,这已经比两百年前便宜了一半。而每年一套板甲的维护费用同样需要至少十几个银币。这种昂贵的装备,只有两百英亩以上的土地贵族才能够长期负担。
相对于昂贵的板甲,同时期的普通皮甲不过1-2个银币,由于不用担心锈蚀,维护费用也极为低廉。
同样的成本,一个板甲骑士率领五十个布衣轻骑,对战相同数量和武艺的皮甲骑士,厮杀的结果就会变成板甲骑士单挑数十名敌人。然后骑士失去战马,耗尽体力,被众多的敌人推倒在地,用匕首戳死。
在复杂的实际战斗中,这种限定条件的假设并没有太大意义,只是阐述一个观点:真正的统帅不能唯装备质量至上,从而忽视装备的数量。
对于帝国而言,军队力量是国力的比拼。每一只军团背后,都是支撑军团的巨大人力与物力。军团的装备数量将由制造与维护成本共同决定。制造成本决定生产规模,维护成本将持续消耗帝国的财政,两者同时消耗国力。没有一个强大的帝国,没有军团背后数以百万的民众与工匠,庞大的军事体系就无法维持下去。
这便是布面铁甲取代扎甲和鳞甲的原因,制造廉价,维护方便。而纸甲和棉甲的普及也在于此。东方帝国的军队数以十万计,是欧洲诸邦国所无法企及的。每一点成本的降低,都能巨大减轻帝国的财政压力,执政者自然会做出选择。
至此,对于接下来的新军,修洛特已经有了全盘的装备方案。
这些精锐民兵将手持铜矛、藤牌或者长弓,头戴藤盔,身披布面纸甲。他们的装备防御力将无限接近于普通武士,组建成本和日常维护却大为降低。借助新的武器装备和新型战术,精锐民兵将真正登上历史舞台,以他们庞大的数量,改变战争的走向,乃至整个社会的格局。
在可以预期的将来,在连绵不断的战争中,一个新的阶层即将崛起!
思绪飞扬,修洛特感慨的看向远方。天空中,北方的群鸟正在南迁,到这里度过温暖的冬天。最高处,一只雄鹰展翅高飞,看向广阔的大地。雄鹰之下,则是一群飞翔的大雁,和无数振翅的雀鸟。它们浩浩荡荡,遮天蔽日,跨过山脉与大湖,飞临整个天下!
一百三十章 大爱与小爱,无情与轻歌
群鸟飞去,伴着夕阳的余晖。天地广阔,万类霜天竞自由。历史的洪流,总是如天地般浩荡,奔流向时光的尽头,浩浩乎从不知其所止。而英雄人物,不过是乘奔御风,寻找着飞翔的时机与轨迹,飘飘乎求羽化而登仙。
修洛特背着双手,仰头看着飞翔的群鸟。少年的脸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沧桑。一日所见,如流光飞舞,都长留在心中。仿佛逝去的岁月走来,伴随着五千年的战火与厮杀,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夕阳渐渐落下,晚霞绽放出最后的明丽,如同坠落的樱花,带着武士凋零的美丽。直到鲜红映满了修洛特的眼眸,他这才怅然的目送旧日落下,如同渐行渐远的时代。
少年的思绪神游而返,归于九天,落入九渊。他慨然一笑,历经心灵的启迪与升华。
“原来,我要做的不是英雄,而是一个勤恳的农夫。在时代的土壤中,种下一颗颗种子,将它们孕育开来,精心培植,积蓄历史的大势。直到田野郁郁葱葱,直到果树拔地而起,直到文明茂密如森林,便自有群鸟来投,天下英雄皆入我彀中!”
在这一刻,修洛特终于理解了长者。他的目光渐渐深邃,感情变得深沉。
从思想到革新,从生产到科技,从政治到社会,勤恳的农夫需要精心耕种。他总要挥动锄头,敲碎板结的土块,除去阻碍的杂草,不在意眼前的凋逝,只放眼未来的成长。在他心中,生命有了新的定义:上至君王,下达黔首,大爱无情,便如天地不仁。
长夜将至,新火已燃。神启所内,武士们刚刚点起篝火,摇曳的火光划破傍晚的夜空,眼前的光亮便胜过遥远的星月。火光中,众人簇拥着智慧的殿下,寂静无声,肃然躬立,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回过神来,修洛特温和一笑。他冲众人摆摆手。
“不必急于一时,今天便到这里吧!北区的军匠们做的不错,我会有所赏赐。让南区的民间工匠做好准备。明天上午,我再来看看他们的进展。”
说罢,他笑着示意众人解散。工匠们便松了口气,低声讨论起今晚的安排,是否要开一罐老酒,庆祝殿下的赞许。
伯塔德静静看着少年。他欣然微笑,面容沧桑。前几日,殿下一直奔波忙碌,如同刮过都城的新风,严厉督促,寒冷只如清晨的露珠。而此时,他温和的笑着,却有了几许山的厚重,又如同年少的太阳。
露珠滋润大地,尝起来,是寒冷而甘甜。太阳普照万物,无情处,则让世界燃烧。起于大地,升入天际,王者便应如此。光芒照于天下,纵然孤独又如何!
修洛特似有所感,他看向武士长。伯塔德单膝跪下行礼,如同当时的初见。两人相对片刻,少年平静地伸出手,抚摸着武士长的头发。周围的武士相视一瞬,也毫不犹豫的跪下行礼。
这一切如无声的画卷,凝固在漫漫的长夜。余火跨越了千年,再次燃烧在历史的星空下,也燃烧在王者的心中。
一夜无话,修洛特睡得很沉。他很放松,连睡姿也沉静而安宁。第二天一早,按例做完早训,少年便微微一笑,看向忠诚的武士长。
“许久未去王宫,趁着时间还早,先去看看我心爱的人儿!”
伯塔德平静点头。两人便脱下浸透汗水的武服,换上白衣干净的素袍,轻衣简从而去。
来到蒙特苏马的王宫,厚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大殿和流水就映入眼前。侍卫们恭敬的有请殿下步入,却坚决阻止了随行的武士长与护卫。
修洛特笑着点头,挥手止住武士长。伯塔德思忖片刻,就恭顺的从命,静候在门外。
少年大步而入,阿维特却不在大殿中。他笑着询问,随行的侍卫恭敬回复。
“尊敬的国王一早就离去,也许已到国王宫处理政务。”
修洛特不以为意。他微微一笑,便熟门熟路,直往内里的玫瑰花园而去。
不多时,少年走入花园,只见春日轻盈而来,落足处姹紫嫣红,袭来怡人的花香。不远处,清风遥遥吹来,带来少女的轻歌。纯净的歌声飞翔在天地中,像垂落人间的云朵,落入少年的心田。
“在玫瑰的花园里,我开始了歌唱。
繁花开满了大地,歌声响彻着苍穹。
他会听到吗?是否会摇动缀花的鼓铃,应答着花的歌声?
那铃声响彻苍穹,那繁花开满大地,也开在我的心中...
”
少年驻足倾听,这是特斯科科诗人国王科约特·内萨瓦尔的春之歌。在少女口中,有了些许改变,像是云朵塑捏成心形,融入了浓浓的思念。
“春日的花上,是画眉的歌声,在特斯科科湖上闪着波光。
有无数的鸟儿应答,她只是安静的等待,等一只红雀飞来。
莲花绽放在湖面,蜂鸟会看见吗?
他是否会远到而来,也唱着美好的歌,落在我的身旁...
”
听到这里,修洛特再也忍耐不住。他快步走来,在阿丽莎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握住她柔软的手,把对方抱在怀里,紧紧地不愿松开。两人一身白衣,便像白云融在了天空。
良久之后,少年才看向少女,目光中带着深沉的炽烈。少女微微低头,避开燃烧的目光,却听到温柔的歌声。那是春之歌的下段,也被融入了春日的热爱。
“你的心是一副画卷,等我落笔画上自己。你来歌唱,我会奏响鼓点。你来舞蹈,在春之园的深处,我会将你牢记!”
阿丽莎脸上一红。她悄悄的坐下,坐在纯洁的白玫瑰前,只是还握着修洛特的手。
少年也被带着坐下,少女静静的靠在他肩上。两人便一同注视着红色的玫瑰,低声合着最炙热的尾歌。
“你是美丽的花儿,让我沉醉的花儿。你来到这世上,便注定融入我的一切。我们欢歌轻舞,在春之园的深处,把彼此牢记,永远刻入身心...”
唱着最朴素的情歌,火焰从修洛特的心中升起,燃烧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用力的拉过少女,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看着那明亮的眼睛,便要用力的深吻。
阿丽莎却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她向前倾身,再次紧紧抱住少年,把头贴在他宽阔的肩膀,对着少年的耳朵吹气,也让对方的呼吸吹过敏感的耳梢。
修洛特愣了一愣,他的心绪稍稍平复,心脏却剧烈的跳动起来。少女亦是如此。无声中,两人心心相印,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声,忘记了时间。
过了许久,修洛特才再次看着少女的眼睛,轻轻的发问。
“阿丽莎,你坐在花园里做什么呢?在等我吗?”
少女的脸上带着红霞。她微微低头,像小鹿一样乖巧。
“不是啦。早上我带着奇马尔皮利,在花园里玩。我们在看蝴蝶飞舞,听雨燕轻鸣,我也给他讲先祖的故事。但是不久前,侍卫和保姆把奇马尔皮利带走了,我就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唱起歌来。”
修洛特微微一怔,眉头轻轻皱起。奇马尔皮利?阿维特三岁的嫡子?抱走?少年合上眼眸,把心中的波动按下。此时此刻,他不想思考世俗,只想安静的感受美好。
看到少年的表情,阿丽莎想了想。她主动的把少年抱住,柔软的触感便带着淡淡的清香,渗入少年的心里。
修洛特展露笑容,贴近少女的长发。
“阿丽莎,我的画眉,你唱歌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闻言,少女低下头,神情一暗。
“我有些想念母亲了。”
修洛特心中一痛,怜惜的伸出双臂,也把少女抱紧。两人紧紧相拥。过了好一会,少年才在对方耳边,轻轻问道。
“那你有想我吗?”
“唔,有的。”
“有多少?”
“...唔,满满一颗心啦!”
修洛特怦然心动。他按住少女的肩膀,再次低下头,试图吻住面前的人儿。
阿丽莎完全红了脸。她下意识伸出手,挡在自己唇前,少年便吻在了手心。
“哎呀,羞死人啦!好多人看着呢。”
听到这里,修洛特一愣。他转头环视,隔着花园,远处的侍卫肃然而立,如同雕像般目不旁视。而在百米外的两层宫殿上,深色的神灵布幔随风飘扬,同样空无一人。
少年正在分心四顾,却感到手中一滑,腿上一轻。转头一看,少女已经如一阵清风,逃也似地一溜烟跑掉了,只留下淡淡的微香。
修洛特看看自己的双手,心中怅然。念头微转处,又微微一笑。下次把可爱的阿维洛特带来,让阿丽莎抱在怀里,她就跑不掉了。
清风继续吹远,落入远处的两层楼上。它再次吹起神灵的布幔,漫步过厚重的木墙,却蓦然看见两个高大的人影。
在布幔与木墙之后,阿维特穿着家居的便服。他平静的微笑,注视着花园里的一切,目光中满是温柔。
在他身后,吉利姆微微皱眉。他双肩的伤口已经细细包扎,却依然隐隐作痛。而在他的双耳间,则是黑红的血痂,早已上过药粉,此时却是无妨。
同样看到这一幕,情报官有些头疼。他微微沉吟,低声开口。
“王上,殿下现在虽然...”
阿维特平静的回望,缓慢而坚定的摇头,目光中依旧温柔。
吉利姆沉默不语。上策不可顺势而行,那便只能建议下策。他微微沉吟,再次缓缓开口。
“王上,这几日我沉思许久,倒是有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国王注视着情报官,目光中带着审视。
吉利姆心中一凛,低头恭敬作答。
“按这个办法,如果一切顺利,既能解除威胁,又能让各方满意,也能给公主留下希望的未来。”
阿维特微微前倾,情报官便靠近,附耳讲述。
“......如此这般。”
国王的目光先是幽深,随即明亮,最后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再次上下打量了下吉利姆,饶有深意的笑问。
“吉利姆,你倒是用心良苦。这却是为何?可是一片公心?”
“王上,神灵可鉴!”
情报官庄重的迎接着国王的目光,毫不犹豫。
阿维特面色不变,只是继续等待。
“以王室一系的先祖起誓!”
吉利姆肃穆的低头行礼,脑海中回忆起历代先君的容颜。
听到这一句,阿维特笑了笑,没有再言。他再次望向玫瑰的花园,修洛特已经消失离去。而他可爱的女儿,像云朵般飘然而返。宫殿与花园中,再次一片安静,长风便悄然而回,吹动少女的长发。
春之园中,阿丽莎挽了挽头发,安静地坐在白色的玫瑰前。少女双手托住脸颊,呆呆的看向天空,思绪寄托在远方。
远方,广阔的天地间,太阳正在升起。而白云,却飘然离去。
一百三十一章 印刷术和宗教改革
出了王宫,修洛特大步在前,一路往东。伯塔德平静的护卫其后。众人便迎着温暖的朝阳,往神启所快步而去。
少年的心情明显很不错。他的脸上满是温暖的笑容,向沿途恭敬行礼的贵族和武士们,微微颔首致意。
宫殿区东行不久便是雄伟的大神庙。修洛特抬头仰望,目光一凝。他敏锐的发现,双子金字塔之一的雨神殿正在改建。
在雨神飘扬的布幔边,战神的布幔同时展开,且处于上方。而象征雨神的风雨标记大多都被取下,换上了象征战神的蜂鸟雕饰。虽然看不清内殿的神像,但少年肯定,那里同样会有所变化。
这正是祭司团的新年准备之一。从今年的祭祀典礼开始,主神将逐渐接替雨神的农业神职。祭司们也会用准备好的神话进行解释,用数年的缓冲时间,让民众们慢慢接受主神的升格。
大神庙之后,便是长者隐居的首席大臣宫殿。修洛特遥遥远望,宫殿前一片清冷与肃杀,长者卫队依然肃穆如雕塑,只是看不到那跨越世纪的老者。越过神庙与宫殿,他继续东行,不久便到了繁忙的神启所。
看着自己亲手书写的名字,少年的心中稍稍起伏。在高耸的宫殿内,长者那平静的目光,是否也正注视着这里的未来呢?
片刻后,修洛特回过神来。他不再多想,直接去往民间工匠的南区。首先要看的,便是他最关注的雕版印刷。
雕版印刷的研究位于东边的一间偏殿。精致华丽的偏殿中,堆积着各种厚重的木板、蓝黑的墨水和洁白的纸张。少年步入偏殿,便闻到松木的清香,墨水的墨香,还有淡淡的刺激性气味。
修洛特的目光扫过,微微停滞。他靠近几步,注视着洁白如雪的纸张,沉吟不语。
发现殿下的到来,埃奎拉立刻放下手中的雕版,匍匐跪下行礼。少年抬抬手,示意资深的中年玉匠起身。接着,他伸出手,捏了捏眼前的白纸,厚薄均匀,质量上乘。而淡淡的刺激性气味,同样是从白纸上传来。
“埃奎拉,这纸张是从匠作中心送来的吗?”修洛特有些疑惑。
“尊敬的殿下,这是神启所造纸处最新完成的精制纸张,更适合雕版印制的使用,是一位年轻工匠发明后,今天一大早才匆匆送来的。他们就在隔壁不远的屋舍。”
埃奎拉面色沉稳,如实相告。
修洛特点点头,看来造纸处确实发现了新的工艺。后面得去仔细询问,来和脑海中的记忆对照,看看能否再发现些什么。接着,他看向平静沉稳的中年玉匠。
“雕版的刻制是否顺利?印制效果如何?”
埃奎拉躬身一礼,伸手虚引。
“殿下,一切顺利。请让我为您演示。”
说着,埃奎拉便取出一块雕刻完毕的厚木板,上面是殿下留下的千字文反体。雕版上的反体字被刻成凸起的阳文,其余空白部分则剔除凹陷。少年伸手感触,阳文异常精细,只是微微凸出版面,不过浅浅的指甲边缘,外凸约在1-3个毫米。
随后,中年玉匠小心的用刷子给雕版涂上均匀的蓝色水墨。这种水墨是墨西加联盟最常用的玛雅蓝,由野青树树叶提取的植物靛蓝,和坡缕石黏土提取的矿物粘合剂混合制成。玛雅蓝产量很高,经常用于献祭仪式,涂抹祭品的全身。
观察了下上墨的程度,埃奎拉这才小心的把白纸覆盖在板面上,用另一块平整的木板稳定覆压。很快,他再把纸从印板上揭起,放在屋角阴影处的木桌上阴干。
修洛特仔细观瞧,那里已经有了阴干完成的纸张,上面的汉字大如拇指,字迹清晰,分毫不差。还有一些纸张上是神灵的威严刻画,以及联盟的历法太阳石。画面都极为精细,同样栩栩如生。
“埃奎拉,你一天能印制多少张纸?一块印板可以印多少次?”少年迫切的问道。
埃奎拉思索了会,谨慎的回答。
“殿下,只要纸张充足,按照我刚才的速度,一个印工一天可印一千张以上,如果日夜忙碌,技术熟练,可到两千张。雕版的使用次数取决于木板的材质,我还没用坏过一副雕版。看磨损程度,想来万次总是有的。”
闻言,修洛特大为满意。印刷术和书籍,将是最为有力的思想武器,来完成宗教改革,彻底重塑墨西加人的精神世界!
祭司团已经编纂了一本数千字的简明教义,称之为“阿玛科利之书”,或者简称为“阿利经”。在纳瓦语中,“阿玛科利”的含义便是书籍,启示,读本或古卷。
阿利经大体是歌颂主神至高无上的经文,描写主神创世的神话。它的文字浅显简单,参考千字文的内容,用作最初级的启蒙书籍,犹如欧洲的圣经。
雕版既然可以实用,接下来便是印制数以万计的阿利经,分发到每一处社区军校。等到第一批祭司的识字教育完成,他们便会带着崭新的思想武器,奔赴联盟的每个城镇和村庄。他们将把主神的旨意教授给每一位十五岁的少年,把新的宗教思想普及开来,从此彻底改变联盟的下一代,建立起地上的至高神国!
想到这里,修洛特的心中波澜起伏。除了印刷经文,雕版同样可以刻画威严的大神庙和完整的神话故事。以图册的形式,给不识字的普通民众留下主神的启示与教导。它也可以印刷祈祷仪式、法律条文、历法常识和农业图示,用来指导日常的生活与生产。
总而言之,印刷术和宗教书籍将急剧减少宗教思想传播的难度,快速推进一神化宗教改革。从目前看来,造纸和印刷技术必须严格守秘,纸张制作和书籍印刷都只能在都城进行。
此事关系到墨西加人的大业。至少在要两代人内,联盟核心要保持在文化传播上的绝对垄断优势,对文字尚未成型的中美洲各邦形成跨越维度的文化打击!
修洛特快速思索,立下决断。所有的工匠都必须严密监控,登记在册,甚至与社会隔绝开来。书籍印刷将变为祭司团的禁脔,敢于涉足这方面的人,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种举措,一方面是减缓技术扩散的速度,另一方面是防备欧洲十字教入侵的预演。与天朝不同,初兴文明没有海纳百川的文化积累。因而,在思想战场上,将同样会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想到这里,他平静而冷漠的看向埃奎拉。中年玉匠顿觉心中一寒,连忙低头行礼,不敢直视。
接着,修洛特继续思索起活字印刷术在欧洲的发展。它所带来的宗教改革,将决定阿兹特克联盟的大敌,西班牙帝国的命运。
大约四十多年前的1440年,约翰内斯·古腾堡在神圣罗马的邦国中发明了铅字的活字印刷。时至今日,这项技术已经传入了欧洲的各主要大国,此时还在飞速的传播中,孕育着新宗教改革的契机。
而在三十多年后,几乎在西班牙人入侵阿兹特克帝国的同一时期,宗教改革的火苗会首先在神罗各邦国点燃,然后英国与罗马教会决裂,另立英国国教。新教的火焰,会逐渐燃满整个欧洲。
在历史上,征服美洲后的西班牙人会拥有超越欧洲诸国的财富,到达极盛的黄金时代。在宗教的分歧下,虔诚的西班牙王国因此和英格兰王国敌对。然后英国支持着荷兰从西班牙统治下的独立战争,并在美洲大肆私掠西班牙船队。
在宗教与王权的双重敌对中,西班牙王国终于派出无敌舰队,试图征服英国,然后出人意料的一战皆休。无敌舰队在格瑞福兰海战中一战败北,再加上强劲的逆向南风,被迫流离北上。最终,无敌舰队的损失超过三分之二,一百多艘大舰沉没大洋,从此失去对美洲的有效控制。
随后便是残酷异常的三十年宗教战争,西属尼德兰独立,彻底宣告西班牙帝国的衰落,黄金时代就此结束。而最后的终曲,便是五十年后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此战之后,西班牙几乎丧失所有伊比利亚半岛外的领土,第一代日不落帝国就此终结。而英国则从此奠定霸权,逐渐崛起为第二代日不落帝国。
看着印刷着思想的纸张,修洛特陷入了沉思。
历史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各种线索复杂纠缠,时代大势汹涌往前。历史上的重要事件,只是大势中剧烈动态冲突的记录与体现。印刷术孕育了宗教改革的大势,新教的火焰是罗马教会无法扑灭的,而英格兰的离心也是大势所驱。
不考虑宗教与文化,纯粹从外交上来说,新教改革后的英格兰王国与虔诚的西班牙帝国素来敌对,是联盟的天然盟友。在遥远的未来,这会是一个重要的契机。
思索良久,修洛特才摇摇头,把思绪从还未发生的历史中收回。他再次考虑起活字印刷的工艺和可行性。
约翰内斯·古腾堡的活字印刷术包括两个部分:铅活字铸造,和木制印刷机。
这里的木制印刷机只是螺旋式的葡萄酒压榨机,用螺纹和杠杆转动,稳定的给下方木板施加压力,用于印刷。这种技术在公元前后就已经被发明出来,在华夏天朝也并不罕见。实际上,印刷机从来都不是活字印刷术应用的决定性因素,活字铸造才是!
古腾堡的铅活字铸造技术来自于金匠的铸造,技术革新在于阴阳倒模的步骤。他先用硬质金属做出阳文字范,然后用阳文字范在软质金属上敲刻,便翻制出一个含有阴文的字模。最后,使用阴文的字模浇铸低熔点的铅锡,制作出大量重复的阳文字粒,用于排布和印刷。
这项技术对华夏的金匠来说同样不存在技术瓶颈。宋代的铜板纸币便已经使用金属活字,用来印刷不同的防伪字号。然而,金属活字在天朝始终没有普及,其根源便在于汉文字体系和拉丁字母体系的本质差异。
汉文字体系中有一万多的汉字,常用字也有数千。拉丁字母体系只有26个字母,古拉丁文甚至只有21个。两者的活字库完全不在一个数量规模上,差了足足两个数量级。这种天差地别的制作成本便决定了技术的实用与否。
而从印刷工人的培养来说,汉字的活字工人必须认识数千到一万的汉字,懂音知韵,知道数千字盘中每个字的位置,还要准备复数的高频常用字。而拉丁字母的活字工人只要会拼读26个字母就好,普通的学徒数天便足以上手。
修洛特默然沉思,最后点头决定。
天朝的文字体系经过历史的沉淀,完全选择了雕版印刷术,金属活字最多只是数字的防伪。所以,拥抱汉字的墨西加人,也必然会使用雕版印刷术。雕版印刷的特点是低成本,低工艺,长期保存,工人文化要求低,这也符合联盟的现状。
雕版印刷会一直占据联盟的主流,直到工业革命带来的巨大科技进步,让金属活字变得异常廉价时为止。
片刻间,修洛特便定下联盟百年的技术路线。他继续看向雕版印刷的墨。
金属活字不沾水,需要使用油墨,即在墨中加入动植物油和松脂油精。既然决定使用木制雕版,少年便只在意起木板用的水墨。
联盟现在的墨有两种,一种是天然石炭即煤制作的天然黑墨,一种是植物染料和矿物黏土制作的蓝墨。
修洛特微微沉吟。在联盟控制的区域,天然石炭非常稀少,只是偶尔用作黑色涂料。这些涂料的主要来源是南方的萨波特克人,证明那里一定有着不知规模的露天煤矿。
而按照少年的记忆,北方的犬裔之地,靠近未来德克萨斯的地方,在拥有大量石油的同时,还储存着一同形成的大型煤矿。这些关键的矿藏点是必须占据的要害之地,也是未来工业发展的驱动力。
而除了天然石炭,天朝常见的制墨办法便是烧木取烟。修洛特便回忆起徽墨的制作流程,分析着印象中的每一个画面。这个时代大明绝密的制作工艺,未来却在网络上随意流传。
可惜他想了许久,只记得是烧制松木,取表层的松烟,然后添加树胶粘合,似乎还有描金刻画的过程?少年摇了摇头,按照现有的思路,等会便安排工匠试制。
中年玉匠埃奎拉低头等待了好一会,才悄悄抬起头,正看到殿下的摇头。他惶恐的再次伏地,头紧紧的贴住地面,碰撞出轻微的响动。
修洛特转移目光,落在地面上的埃奎拉身上。他满意一笑,朗声许诺道。
“埃奎拉,你做的不错!从今天开始,我会册封你为雕版的大师工匠,等价于联盟的军功贵族!你将拥有金银宝石和奇南帕土地的封赏!可以提拔两名子弟为王室武士,作为我的追随者!”
听到这里,埃奎拉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满脸震惊与惊喜。随后,他用力的再次低下头,深深的叩首在地,发出激烈的砰响。
修洛特目光幽深片刻,再次缓缓开口。
“从明天开始,我会派遣两名武士,贴身护卫与你。这里的技术工艺将列入联盟的绝密。我还会给你派遣专门的学徒。从今天起,你便是祭司团专属的工匠了!”
说完,少年平静的注视了中年玉匠片刻,观察着对方喜悦与虔诚的表情。良久后,他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去往造纸处。
一百三十二章 造纸改进、千金市骨与工匠学者
走出偏殿,修洛特招来武士长,低声吩咐了几句。伯塔德便慎重的点点头。他留下两名忠诚的卫队武士,并小心嘱咐他们,以防万一时的处置。少年则眼眸微垂,往旁边的造纸处而去。
造纸处有数个环形排列的屋舍。屋舍中间,则是面积开阔的广场。原来这里应该是一处小花园,还残留着花叶的痕迹。
此时,花园中的花已经移走,角落的池塘里浸泡着各种造纸原料,有工人在翻转检查。抄纸的水槽中分布着粉碎的纸浆,一些工人在小心的均匀抄纸。四周的墙壁上贴满了晾干的黄灰色纸张,地面上则铺散着许多曝晒的浅黄色纸浆。而那些大小不同的屋舍处,大的房门敞开,小的则屋门紧闭,偶尔带锁。
修洛特驻足片刻。他看了下天空,阳光灿烂正好。随后,他低头检查了地面上的纸浆。在日光的暴晒下,纸浆已经转变为淡淡的白色。
看着眼前的一切,少年沉吟不语。被殿下随行的武士们惊动,造纸处的中年负责人便匆匆赶来。行走间,他左右挥手,周围的工匠便听话的跪下,同时向殿下行礼。
联盟真正的大规模造纸工坊在北边的匠作中心,这里只是一个小型的造纸处。神启所新建,按照殿下的安排,也成立了一个造纸小组。小组负责人由造纸工坊那里派遣,名叫特拉佐卡,听着似乎是某个贵族血脉。
特拉佐卡单膝跪下,行了个贵族的礼节。随后,他小心的抬头,只见殿下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心中有事,便再次低头,惴惴不安。
“特拉佐卡,你们造纸处最近进展如何?”
修洛特微微一笑,开口问道。
“尊敬的殿下,我们最近有了新的突破!”
特拉佐卡面带喜色。他指了指阳光曝晒下的纸浆,笑着开口道。
“按照殿下的吩咐,只要把纸浆在地面上曝晒,它就会逐渐变白。制作的纸张同样如此!”
随后,特拉佐卡又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槽。
“殿下,我们还发现,只要往水槽的纸浆液体中添加仙人掌的粘性汁液,造出来的纸就会变得均匀平整又光滑。真是守护神的赐予!”
闻言,修洛特微微疑惑。他不太确定仙人掌粘液在造纸中的作用。不过既然事实证明有效,便按照实践的经验推行。
其实,这就是古代造纸术中的不传之秘,纸药。纸药取材于很多植物的叶子和根茎汁液,比如榆树皮、黄蜀葵、仙人掌、野葡萄、猕猴桃藤和沙松树根。不同的纸药会起到不同的效果。
但总的来说,纸药最重要的功效有两点:其一,让造出的纸面平整光滑。纸药能和纸张结合,让纸浆中的植物纤维均匀悬浮。这种处理能改善成纸的表吸,在现代造纸科技中则替代为更好的压制和挂胶技术。其二,防止湿纸黏连。这一点用在大规模造纸中。当数以千百的湿纸叠加,只有加入纸药后,才不会粘在一起。
在这个时代,好的纸张必需有好的纸药,制成后则会触感绵绵,墨色鲜艳,不会如粗纸般发灰。
修洛特回忆着在雕版处见过的白纸。他轻轻颔首,对负责人表示赞许。接着,他继续等待半晌,特拉佐卡却没了下文。
少年再次看向跪下的特拉佐卡,对方也同样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殿下,不知您是否满意?您之前的许诺...”
修洛特微微皱眉。他沉声发问。
“特拉佐卡,听说你们最近制作出了一批白纸?”
中年负责人脸色微变。他连忙低下头,恭敬回禀。
“殿下,确实如此,白纸正在西边的屋中。只是这批白纸是偶然制成,我们再想重复,却一时掌握不到诀窍。等再过些日子,想来便能成功,届时再向殿下报喜!”
修洛特沉思片刻。他想起白纸上的刺激性气味,再想起埃奎拉提及的话,心中怀疑。再开口时,已带上了几许严厉。
“特拉佐卡!那批白纸是如何制作而出,你居然没有记录吗?有哪些工匠参与了制作?都唤来!”
特拉佐卡瞬间额头见汗。他努力保持平静,说出几个工匠的名字,接着便要喊他们过来。
修洛特却不做理会。他直接伸手,点向两个跪在水槽旁的工匠。
“你,你,都过来!”
工匠们对视一眼,匆忙起身赶来。接着他们扫了眼跪在地上的负责人,也再次跪倒。
“最近的一批白纸是如何制作而成?!”修洛特严肃质问。
工匠们低头犹豫,目光一齐看向地上的中年负责人。看到这明显的一幕,特拉佐卡绝望的瘫倒在地。
修洛特心头怒火升起。他看向周围的卫队,立刻有一名武士把特拉佐卡按在地上。另有两名精锐武士取下背后的战棍,走到工匠们身旁。
工匠们顿时惊恐的匍匐在地,惶恐而快速的依次开口。
“天大的殿下。昨天下午,西帕克拿出一批很白的纸,想要献给您。但您后来没过来。”
“特拉佐卡大人看到后,就过去和他聊了些什么,接着两人争执了什么。西帕克就丢下白纸跑了,特拉佐卡则把那批白纸收走说去研究...”
“西帕克?他人在哪?!”修洛特再次喝问。
工匠们又犹豫了一瞬。他们看了眼身旁的武士,又看了眼瘫软在地上的负责人,便一个往东边一指,另一个低声开口。
“西帕克一大早便来了,随后被特拉佐卡大人锁在东边的小屋中。”
修洛特挥手示意,几名武士便一齐前去,破开东边角落里的小屋。不多时,他们就提溜出一个手足捆绑麻绳,嘴中塞满粗纸的年轻工匠。这工匠目光灵动,五官倒也顺眼耐看。
少年看向武士长。伯塔德便点点头,取出铜斧,在年轻工匠惊恐的目光中,准确的劈开他手脚间的剑麻绳,又取下工匠口中的粗黄纸。
手足重获自由,西帕克浑身一松又一软。他瘫在地上休息了会,目光死死盯住同样瘫软在地的特拉佐卡。接着,年轻工匠偷瞧了一眼修洛特身上的服饰形制,连忙恭敬地跪倒在地。
“你便是西帕克?”殿下的声音冰冷而威严。
“尊敬的殿下,我是祭司之后,特诺奇蒂特兰的西帕克。”
年轻工匠认真的回答着。
祭司之后,沦落为工匠...修洛特微微沉吟,继续发问。
“西帕克,雕版处的白纸是你送过去的?”
听到这里,特拉佐卡猛地瞪大了眼睛,凶狠的看向西帕克,对方则在微微地颤抖着。
“是的,殿下。听说您今天会来巡视,我一早便前来,把提前存好的另一批纸张交给埃奎拉大叔。他说这批白纸质量极佳,答应我会让殿下您看到。”
听到这里,修洛特目光一凝。他回想起埃奎拉平凡无奇的面容,和那双宁静沉稳的眼眸。
“那批白纸是如何制成?”修洛特问起最关注的要点。
“用亡者之石燃烧产生的蒸汽熏蒸。不一会就白了。”西帕克没有犹豫,直接讲述了最大的秘密。此时被按在地上,特拉佐卡终于听到了昨天逼问不得的结果,却是面色惨白。
少年闭目沉思,硫磺燃烧形成二氧化硫。二氧化硫用于漂白,和有色物质结合,形成不稳定的无色物质,原来如此!
想明白这一点,修洛特点点头。随即,他再次看向西帕克。
“昨日和今日,你与特拉佐卡之间发生了什么?”
西帕克咬了咬牙。他攥紧了拳头,愤愤的高声回答。
“殿下,您为纸张的改进许下了重赏。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死劲的研究。我最先找出往纸浆里添加仙人掌汁液的办法,就被特拉佐卡拿走。接着我又找出纸张漂白的办法,这一次就藏起来。昨日我才拿出白纸,准备等您巡查时,当面禀告。”
“结果这下又被特拉佐卡盯上。昨日在您走后,他再次逼问于我。这一次我只说是凑巧发现,然后就丢下纸张,快速逃走。”
“今天一大早,我先遮掩身形,从偏门进入神启所,把另一批白纸交给埃奎拉大叔。接着,我刚一来到造纸处,就被早有准备的特拉佐卡带着几名工匠抓住,锁起来关在屋子里,直到您把我放出...特拉佐卡想要独自领走您允诺的奖励!”
听到这里,特拉佐卡的心中越发惊惧。他在地上奋力扭动,大声疾呼。
“殿下,不是这样啊!这些办法我最后都公开给了工匠们。我没有妨碍联盟的大业,没有影响造纸的生产!作为负责人,这些改进也都有我的功劳,我只是应该多领一些奖赏...”
所有线索都已经清晰,剩下的细节则无关紧要。
修洛特闭上眼眸,勃然的怒火在心中燃烧:自己给予厚望的科研体系,刚刚建立没多久,转眼便被贵族的官僚作风渗透,以至于研发者受到剥削,不愿说出科研的成果,技术的进步受到阻碍!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责!
片刻后,等修洛特再次睁眼,目光中已经满是杀气。
“伯塔德!”
武士长躬身候命,神色平静。
“特拉佐卡破坏神启,罪不容赦,即刻枭首!”
修洛特沉声说道,不容违逆。
伯塔德毫不犹豫的取出腰间的铜斧。他迈出两步,便走到特拉佐卡的身前。
看到逼近的武士铜斧,特拉佐卡绝望而恐惧的高喊,声音都已经变调。
“殿下,殿下!我是世袭贵族之后!我愿弃职离去!饶我...”随后话语戛然而止。
武士长伸出粗大的左手,有力的掐住特拉佐卡的咽喉,就像掐住一只火鸡。接着,他在负责人的脖子上稍稍比划了下,就找到最佳的柔软落点。随后,他侧过一个身位,避开即将喷射的鲜血。最后,他稳定的举起右手的铜斧,猛然发力落下,直至斩入泥土。
鲜红飞射,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伯塔德有些困惑的抬头,原来是惊恐倒地的西帕克。
年轻工匠刚才离得太近。他死死地看着特拉佐卡的下场,便被喷了一脸,随即吓的惨叫瘫倒。现在,他的鼻尖和嘴边,就全是温暖的液体,还有浓重的腥气。而在他的心中,满是特拉佐卡最后惊恐绝望的眼睛,还有眼睛中剧烈收缩的瞳孔。
武士长淡然失笑。随后,他抓住地上湿润的头发,提起还在滴血的首级,像是提着一个刚割下的南瓜,面色沉静的走回少年面前。
修洛特平静的看了眼,便目光收回,怒火稍稍平息。
“特拉佐卡的同伙还有几人?”
工匠们早已手足颤抖,软倒匍匐在地上。听到殿下可怕的问询,他们立刻伸手指认,指出五名面色惨白的工匠。
伯塔德再次沉静地躬身询问。
“殿下,如何处理?”
看着一众武士毫不在意的神色,看着工匠们畏惧等待的表情,修洛特微微垂目。他想起这个时代通行的规则,也想起昨日要做农夫的誓言。
片刻后,他不再沉默,平静发声,只是心中喟叹。
“全部枭首!首级悬挂在神启所门前,示众三日!”
听到殿下森严的命令,立时便有五名精锐的武士出列。他们取下手中的铜斧,熟练的把五人按倒在地。不过片刻,地上便再次多了五滩血迹,和五具失去面孔的尸体。随后,武士们接过伯塔德手中的首级,扛起木架和绳索,直接往神启所的大门外而去。
威严已立,恩赏自然也不可少。修洛特沉思片刻,看向瘫倒在地上的西帕克。
“西帕克,起来说话!”
西帕克擦了把脸上的血。他努力想从地上起来,却又浑身无力。最后他只能斜斜地跪在地上,头朝着殿下的方向。
“西帕克,你是如何发现,这两种造纸的改进工艺?”
年轻工匠想了想,浑身哆嗦着回答。
“殿下...我以前做过木匠,记得仙人掌汁液能够改变木料的表面...至于亡者之石,我的父亲是战争祭司,在几年前西征塔拉斯科时阵亡,只留下了些亡者之石...后来我没能当上祭司,便研究了这些神物很久...”
修洛特缓缓点头。看来这些工艺,确实是西帕克的原创。祭司之后,工匠,发明...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千金马骨!
少年沉思片刻,想起之前对纸张改进的许诺,又想起自己远大的计划。他便再次看向西帕克,露出命运的微笑。
“西帕克,你改进了纸张,提出了两种工艺,我便要双倍的赏赐于你!从今日起,你就是神启所造纸的工匠大师,等同于联盟的军事贵族!
神启所隶属于大祭司团。你既然是祭司之后,拥有传承,我便任命你为神启所中的一级探索者,圣职等同于一级祭司!
接下来,造纸处就由你担任负责人!按照许诺,我会从你的家族招收一名王室武士作为追随者,赏赐棉布百匹,米尔帕十顷,金银一箱!”
听到这超别的擢升,丰厚的赏赐,西帕克的眼睛睁到最大,表情是梦游般的失神,随后再次瘫倒在地上。他已经被命运的笑容完全击倒,只是心中还在不停地计算。
工匠大师近乎爵位,一级祭司如同官位,造纸处负责人则是职位,外加丰厚的土地财物。爵位、官位、职位和财富,片刻之间,他便从任人欺辱的普通工匠,一跃成为联盟真正的统治阶级!
修洛特环顾了下众人的表情。工匠们脸上的恐惧变成了无限的渴望和期待,精锐武士的脸上也满是羡慕。少年于是无声点头,这才是他想要的氛围。
如此厚赏,目标并不在于西帕克一人,而是在于工匠和祭司群体。首先,他要激发工匠们的研究热情,千金市骨,最大程度推进科技创新。其次,他要打通工匠的上升之路,给予工匠大师们少量的祭司名额。
而最后,更为重要的是,他要以神启所的名义,趁着宗教改革的动荡时期,在祭司中建立工匠学者的分支!
大祭司团议定后的圣职体系粗疏而简单,具体分为五级。五级之下,是零级的助祭,也是所有祭司的起点。往上去,一级社区祭司,负责堂区,辅佐有零级助祭。二级城邦祭司,控制大型堂区,辅佐有数名同一级的助理。三级主祭司,管理教区,辅佐有数名同二级的祭师。
四级总主祭,在中枢步入祭司团,执掌各部门。在地方上则掌管当地总教区,即是各邦的祭司长老。十一邦决出十一名总主祭,其余为副职。而目前最高的五级宗主祭,就是大祭司团中的十二枢机长老,首位则为大祭司。相应圣职在地方上还未出现,未来则管理教省。
目前,修洛特的圣职就是四级总主祭,参与编纂教义,制定教法。除此之外,他在祭司团中负责的部门便是神启所,这是祭司们的工匠学者道路,也就是他计划中的科研中心。
为了有别于其他祭司,他专门为神启所的祭司们准备了新的五级圣职名称:一级探索者,二级博识者,三级钻木者,四级传火者,五级神启者。探索者取蜂鸟飞行之义,博识者重在见闻广博,钻木者需要刻苦钻研,传火者传递神圣之火,神启者便是他自己。当然,现在他的圣职只有四级,传火者便暂时隐去。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些名字中便寄予了他的深切厚望:探索未知,广博见闻,然后钻研某个领域,点燃新技术的火苗,再接着成为科技的发展者,壮大文明的火焰!
这就是修洛特的雄心与远图。不久前,少年详细和祖父提及过此事。
大祭司平静点头,答应了神启所的组建。对于这些名字,他却不置可否,只是笑着说道。
“我的孩子,你得记住,权力总是自上而下,而非相反。”
修洛特沉默片刻。随即,他坚定地反驳。
“现在是如此,以后却绝非这样。神启所会改变我们的未来!”
听到这里,大祭司满意的看着少年坚定的表情,却笑而不答。
此时,修洛特再次想起祖父意味深长的笑容。少年微微失神,随即一如既往的坚定。他最后检查了下造纸的工艺,弄懂所有的细节,便了然地离去了。
走之前,伯塔德看了看神情恍惚的西帕克,暗自摇头。超拔擢升,独树一帜,作为第一个工匠学者,他未来的路决不可能好走。
“当然,这世界犹如丛林,又有谁的路好走呢?不过劈开荆棘,斩杀虎豹,追随太阳而已。”
想到这里,武士长微微一笑,便大步转身,随着太阳的方向而去。
一百三十三章 派系力量
修洛特大步走出造纸处,在工匠们畏惧与敬服的目光中,留下一个不大却伟岸的背影。等转过弯,又行了一会,他才停下脚步,心起波澜。
顿足片刻,少年平静的抬起头,看向天空。烈日灼灼,阳光明亮,东方的天穹下升起数道明显的青烟。武士们赶到后,他便直往那里而去。
烧炭和烧砖需要的原料较多,占地面积也大,因此被安排在神启所外围偏东,靠近便捷的水道。这一片位属城郊,风景秀丽,原先也有不少特斯科科贵族的府邸,到处是花园翠柳,流水青松。
然而,血色献祭后,特斯科科的大贵族去往神国,小贵族被关押调教,这数里之地便一同被神启所征用。现在,贵族府邸部分被改为研究中心,剩下则作为武士驻地和工匠社区。至于当地的上千平民,只有少数人能搬走,大多就近归属于神启所管辖,从此编入军户,用做役使的劳力。
古典军国社会,一切以军事为先,往往行政粗暴强力,直接有效。
按照修洛特的计划,所有参与重要项目的工匠们都会被迁入这里,依托分割的水道,形成一个新的封闭社区。在社区中,编户齐民,驻扎武士,完成对工匠的人身控制;同时设立堂区,派遣祭司,强化对工匠的思想引导。在社区外,则布设哨岗,严密封锁,禁止无关人等的靠近。
他的思路,便是来自威尼斯人的穆拉诺岛:隔离高级生产工匠,控制玻璃与镜子的配方,推行研发奖励,尽量减少技术泄露。当然,此时距离第一面威尼斯镜子的诞生,还有整整二十四年。而威尼斯镜子的财富秘密,将会维持一百五十年。
一行人步履匆匆,声势煊赫,穿过屋舍与水道,片刻后便到了湖边。
修洛特抬头环顾,不远处,便是特斯科科湖上的波光。连绵的船队昼夜不息,划桨的水手汗如雨下,随船的武士披坚执锐。他们向北方大营输送粮食物资,再南归都城运回各邦贡赋,一月来回,交替往复,把帝国的根系伸展到河流所及的远方。
少年驻足片刻,北顾苍茫,思绪飞远。
“十月围城,一月已末。长者一再推迟新年祭祀,是否正在等待北方的消息呢?改革终归需要生命的献祭,既有我们的,也有敌人的。
而新一年的贡赋已经开始,南北的附庸,是否胆敢拒绝朝贡呢?墨西加人的战争从未停止,墨西加人的战争即将开始...神启所带来的,将是无与伦比的战争,来终结所有的战争!...”
修洛特静静地看着前方。不远处,民夫们划着小船,拖曳着水中漂浮的木排,满载着质地细密的黏土,从湖岸转入水道。随即,他们在武士的监督下,把木材和黏土卸载到这片新建的军事工匠区。
接下来,木材干燥后劈成木柴,作为烧炭的原料;黏土堆积后进行练泥,制成烧砖的泥坯。木材干燥和黏土堆积都颇耗时间,通常要花费数月,此时用的原料便都来自库存。而劈柴、练泥、制坯则极为消耗人工。
少年目光所及,数以百计的民夫正低头躬身,用简陋的石质工具,在空旷的河岸旁忙碌,远远传来劈柴的噼啪声,以及制坯的刮擦声。
数十名驻守的武士则四散在中心与外围。他们数人一组,用无锋的木棍相互格斗,以此取乐。格斗双方的地面上,都放有零星的财物,周围的武士则在专注围观,大概是在赌博输赢。稍远处,零星分散着几个中年武士,半靠在大树的阴影下,眯着眼睛休息。
这里远离森严的神启所,看管的又是些不值钱的木头泥土,武士们显然纪律松懈,神态放松。
修洛特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舒缓开来。
此处暂时还不紧要,对于忠诚效死的嫡系武士,倒是不好苛责。虽然教法已经制止赌博,但毕竟尚未推广。军中博戏又素来难以禁绝,只要不规模过大,影响军队战力,便勉强可以接受。
而这样比武格斗的形式,有助于提升武士战力,消耗过剩的精力,反而值得推广。至于整肃军纪,须得等到战前再说。
瞬息间,少年念头百转。随后,他微微仰头,注视着近在眼前的青烟,还有青烟下堆柴烧炭的土堆,平静地等待着。
一声轻微而尖锐的鹰啼从树下回响开来,驻守的武士们就像受了惊的大猫,猛地闻声跳起。他们警惕地左右张望,看到精锐的卫队武士,就快速反应过来。博戏的武士们精准地踢了几脚,就把地上的财物踢入土堆和草丛,展现出非凡的球戏能力。然后他们小跑着汇合,姿态严整的站好。树下的中年武士也挺直了腰背,交错警戒。
目睹了武士们的反应,修洛特稍稍颔首。少年目光平移,便看到一个中年偏老的武士,从树下稳步走来。他眼如铜铃,颧骨高凸,身躯壮硕,看着颇为凶悍,面上却满是熟悉的笑容。
看着老武士亲切的笑容,修洛特也微微一笑。
这里在他未来的规划中颇为重要,自然是交给值得信任的圣城老人,平民武士埃塔利克。说起来,老武士埃塔利克、祖父卫士埃尔维和硝土管事埃斯科同出一族,也都担任过蝴蝶宫的守卫,追随圣城王族已有数代。
随着圣城一系的壮大,这些家臣般的私军武士便被陆续提拔起来。他们担任各处中层要职,扩张圣城的影响力,也成为联盟新军政集团中的天然派系。修洛特所在的王族分支,正是依靠这些忠诚的嫡系力量,才能够掌握住实际的中枢权力,在都城立下稳固的跟脚。
而少年和阿维特隐隐对立的原因,不仅在于至高的权力,更在于两支不同的王室派系。两支王室各有根基,血脉相连,却又存在着权力的矛盾。
在不同派系力量的推动下,他们难以像蒙特苏马一世和长者般,亲兄弟内外合作,完全信任。而在遥远的未来,只有两支王室合并为一,才能再次相互磨合,重新构造出权力的平衡!
目前,唯有依靠着嫡系家臣们,修洛特方能实现自己的意志,而非执行国王的意志。这些家臣武士来自数代人的传承,是坚实凝聚的人心,也是草莽豪杰最缺乏的积累。
不一会,埃塔利克笑着走到少年近前。他单膝跪下行礼,低声恭敬祝福。
“殿下,为您祈祷。愿天狗护日,太阳升上天空。”
听到这里,伯塔德眼中一亮,仔细的打量着老武士,向对方善意微笑,对方便也了然回礼。
修洛特思索片刻,无奈地轻轻摇头。他有意提醒两句。
“埃塔利克,驻扎在外,还是谨慎些好。”
埃塔利克会意地笑笑,开口却道。
“殿下放心,武士们看着松散,实际上警醒的很。关键的位置都有人时刻注意着,这些工匠出不了问题!”
闻言,修洛特再次观察着树下的中年武士们,看到他们睁开的眼睛、背负的投矛和控制的方位...少年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人再次聊了几句,埃塔利克便恭敬的在前方带路。他捏住下唇,鹰啼再次鸣响,武士们便四散警戒。老武士则引领着殿下,走向青烟缭绕的炭堆。在那里,工匠们满脸黑灰,大礼等候。
一百三十四章 烧炭和乌鸦
埃塔利克年纪虽大,脚步却轻快有力,速行如风。他步伐精准,手足协调,腿跨松软。行走间,老武士以胯带腿,重心只是微微起伏,悠然的韵味就自然而生。
看到这里,伯塔德目光一凝,脚下发力,奔行如虎。他大步交替,带着呼之欲出的跳跃感,协调中带着虎豹的节奏。
修洛特身形矫健。他虽然不能和两位千锤百炼的资深武士相比,却也完全掌握了武士的奔行技巧。少年行走间,肌肉浑然一体,柔韧、速度、平衡、爆发,四项标准登堂入室,时刻做好了格斗的准备。
在这个远程疲弱,石器杀伤力不足的时代,个人武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现。武士的训练以十年计数,能够牢牢压制数倍的民兵,自然在肉身强化的探索上走出很远。无双的猛将控制步伐,能在散阵中杀得七进七出,民兵们的石矛则毫无威胁。
然而,修洛特眼前的木炭,将硫磺与土硝一起,提前终结猛将纵横的时代!
木炭的使用,在中美洲可以追溯到特奥蒂瓦坎文明。在壁画里的宴会中,先民们用木炭烤制鹿肉。而对于少年来说,木炭烧制技术是文明的重要基石。木炭可以制笔制墨绘画、吸湿预报天气、净化空气烟尘...
而最关键的,木炭能用作高温燃料,参与到火药的配置和金属的锻造中!
虽然木炭的发明很早,但实际上,在不同的生产方式下,木炭的质量和生产率差距极大。
木炭的本质,便是不完全燃烧或热解产生的碳化多孔木料。它易燃,无烟,热值高,含水极低。木炭质量体现在单位热值的高低,取决于炭化时的温度条件。碳化温度越高,木炭的单位热值越大,质量便越好。木炭的生产率则是固定重量的木料,转化为木炭的效率。
在修洛特的记忆中,黑火药的威力在于反应中的氧化放热和气体释放。急剧升高的温度加热大量释放的气体,气体体积便成指数增加,产生剧烈膨胀的爆炸。因此,木炭的质量越好,所带来的燃烧温度越高,黑火药的威力便越大。
而在金属锻造中,古典技术最大的制约便是温度不足。灰铸铁水在1500度以下时,都会随温度提高而提升铸铁性能。由于碳的加入,锻钢的始锻温度比铸铁最佳温度低200-300度,大体在1200度附近,随后终锻温度逐渐降低,直至800度左右。
想要达到这种一千多度的高温,除了设计高炉外,高热值的优秀木炭或者煤焦炭必不可少。
换而言之,木炭这种高热的燃料,同时作用在青铜、铁器、火药甚至工业时代,是文明发展不可缺少的源动力!
修洛特站在青烟袅袅的木炭土堆前,面对着跪下的烧炭工匠,沉思不语。
看到平静的殿下,最前方的炭工首领膝行两步,顿首伏地。
“尊敬的殿下,火神庇佑!我们刚刚完成两堆木炭的堆烧,还请您查看。”
闻言,修洛特抬头观瞧,面前是一个黑扑扑的泥堆,形似“坟丘”,高不到一米,底部直径大约两米。
泥堆表面已经裂开数道缝隙,只是被炭工们用新泥抹上,颜色较淡。泥堆底部有数个通气孔,想来是留给氧气的通道,此时都已经堵上。而在泥堆顶部,有一个两掌大的火口,此时还未完全堵严。袅袅的青烟就从“坟丘”上冒出,在少年看来,颇像一种天朝传说中的吉兆。
修洛特再看向旁边,另一堆木炭已然烧好冷却。
满脸灰土的炭工首领低声催促,炭工们便一齐上前,把泥堆扒开,从里面掏出大捧的黑炭。然后炭工首领挑挑拣拣,从中上层捡出几块表面光泽、坚硬漆黑的好炭捧在怀里,献礼般递到殿下面前。
“殿下,您看,这便是最优质的好炭!坚硬透黑有光泽,烧起来又热又猛。您拿两块碰一下,保证清脆好听!”
木炭关系到军国大事,修洛特便直接伸手拿了两块,放在耳边碰撞倾听。他的手掌很快抹黑,鼻端呛入熟悉的炭火味,而耳边确实是有些清脆的砰砰声。少年的心头浮现出久远的回忆,他便微微颔首。
随即,修洛特上前两步,在炭工们惊讶的目光下,直接蹲在木炭堆前翻检,查看泥堆的形制。接着,他又从底下掏出两块木炭,触手微微发软,外表也没有黑光。炭工首领脸色瞬间一变。少年再把木炭放在耳边碰撞,声音发闷,当是热量不足,质量较差。
修洛特退后一步,站在木炭堆前,沉吟不语。炭工首领便侍立在旁边,小心解释着具体的烧炭过程。
显然,炭工们使用的烧炭工艺是最原始的堆烧法,大约和黑非洲大陆的部落处于同一技术水平。先在空地中间插上一根木桩作为支柱,接着两边堆上竖立的木柴,然后在柴堆上包裹树叶,糊满湿泥,留好通风口和火口。
当顶部的火口点燃,氧气便从底部通风口流入,火焰从顶端往下,逆着氧气流延伸燃烧。炭工们用通风的量控制着火焰大小,烧到哪个通风口就把哪里封堵上,通风口堵完再堵火口,直到看到青烟出来,就可以冷却等待开“炉”了。
听完,修洛特在脑海中模拟着具体的燃烧过程。大体上,火口附近的木炭应该是烧的过了,中间质量最好,通风口位置应该烧的不足。
片刻后,他看向忐忑的炭工首领,平静发问。
“这堆木炭烧制的产量是多少?优质炭能到一半吗?”
炭工首领微微一愣。随即,他赶紧命令工匠们在简易的大天平上称重。他左右瞥瞥,趁着殿下不注意,往大天平的木炭中踢了几块石头。又过了一会,炭工首领才恭敬的回禀。
“殿下,八十份重量的木材能烧出十五份木炭。”
修洛特心算几秒,15除以80,大概在19%,坑人的二十进制。这个效率比他记忆中要低很多。
“是干木材吗?”少年追问道。
炭工首领点点头,当然是干木材,生木材烧出来就只有一点。
“你刚才挑出的优质炭,有多少?”
在修洛特看来,只有那种优质炭才适合做火药的炭粉。土硝制取不易,产量有限,纯度还不能保证。如果炭粉的质量再不够好,火药的威力可想而知。
“五...不,七份。”炭工首领咬了咬牙说到。
嗯,五份。修洛特了然的点点头,第一个数字才可信。随后,他又摇摇头,6-7%的合格木炭产出。这烧炭效率也太低了,必须进行技术改进。
少年再次回忆起熟悉的记忆。他的思绪飞回久远的年代,飞回天朝的未来。建窑烧炭,建窑烧砖,这两种土法建筑都是乡村中逝去的回忆,只是在他的童年幻梦中惊鸿一瞥。
修洛特陷入漫长而艰难的思索。伯塔德早有准备,送上就地取材的炭笔和宽大的木板。埃塔利克则面露欣喜,盘腿在热乎乎的泥堆上坐下,关注着殿下的“神启”。
修洛特心无旁骛。他首先画出一个放大版的土窑,把尺寸都扩大一倍,形状改成方形。最后便是长四米,宽和高各两米。少年大致算了算,16立方米,估计能放入干木料2-3吨。想起这个时代伐木的难度,他又摇了摇头,把尺寸改为长2米,宽高各1米,用来试验具体的设计效果。
接下来,参考通风口和火口,修洛特回忆起两个关键词:烟道和火道。
少年先在长宽的窑底各画了一条火道,随后又涂去一条,只留下沿着长面中心的两米长火道。火道连通两端,功能和火口类似,用于插入干柴引火,从而烧木为炭。
火道的宽度和高度他不太确定,只是估摸着标注了两个手掌的宽高。接着,他又想了想,火焰应该是从点火处,由下往上窜,那火道的点火口应该比末尾要低一些,具体低多少呢?嗯,也是两个手掌吧。
接下来是烟道。按少年的分析,烟道应该开在四周的外壁泥土中。火焰上端温度最高,窑中木材当是从上向下炭化,那烟道就反过来,从下往上,开口在最底下,宽度就还是两个手掌吧。接着,烟从底下沿着外壁中的烟道上行,从最上的烟眼散出,上窄下宽,便于上面封眼。嗯,烟眼只有一个手掌大。
至此,修洛特腹中的才学便已经耗尽。他神情严肃的再想了片刻,烧火通烟,逻辑上没问题。
继续思索,他又标注上几个烟的图画:浓烟,加柴加火;青烟多,封口封火;全是青烟,熄火冷却。其实,这都是炭工首领刚刚告诉他的观烟秘诀。最后,少年再画上竖着的木柴形制,具体如何摆放,还是让炭工们自己摸索。
武士和工匠们静静候在周围,肃然无声。过了半晌,殿下才神启完毕。
修洛特向炭工首领招了招手,对方笑着恭敬上前。
“你的名字?”
“尊敬的殿下,我是湖中都城的科斯卡奇。”
科斯卡奇的脸上满是灰土,看不出年纪,只能看到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的声音倒是低沉嘶哑,大约是被长期烟熏所致。
修洛特点了点头,被联盟忽视的炭工职业,普通平民的出身,办事灵活,粗通数字。
“科斯卡奇,交给你一个军事任务!”
听到是军事任务,科斯卡奇浑身一颤。他低头遮掩,脸色发苦。
“抬起头,看这里!这块木板是我设计的新式木炭窑,你要按上面的形制建造,尤其注意火道和烟道!至于具体的尺寸和细节,就都交给你摸索...”
听到这里,科斯卡奇眼皮一抖,殿下才来了一个时辰,就给出什么新设计图!自己干了足足二十年,也不敢随意乱改啊!
修洛特打量了下炭工首领的表情,感觉到对方不太相信自己辛苦设计的图纸,这样的话...少年再次威严开口。
“科斯卡奇,联盟要求你在一周内,建好五个新式炭窑,然后依次点火。大体形制不变,技术细节你来调整。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个月内,你的木炭产率必须达到干木材的四成!优秀木炭要占到一半!
如果你达到标准,我便提升你为神启所的资深工匠,超出标准就是工匠大师!而差一份木材就鞭打一次,若是只有三成,你便自我了结吧!”
在修洛特看来,这个标准并不严苛。后世的炭窑干木材产炭率能到五成和七成半,此时的大明炭工也能稳定在五成左右。有了自己跨越时代的设计指导,炭工首领需要实现的只是细节操作而已。
听到殿下的严令,科斯卡奇先是眼皮剧烈颤抖,接着浑身也抖动起来。殿下却把画着任务目标的木板,无情的一把塞入他的手中,接着冷酷地转身离去,前往相邻的砖窑作坊,
老武士埃塔利克向科斯卡奇露出一个凶悍而深沉的微笑。接着,他伸出有力的大手,拍了拍炭工首领的肩膀,又轻轻拂过对方脆弱的脖颈,继续笑着离去。
泥堆顶上依然冒着青烟,科斯卡奇却浑身冰寒。他颈部的皮肤被手指的老茧刮过,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炭工首领微颤着呆立不动,像是被红隼震慑的乌鸦。直到殿下和武士们的身影远去,他才猛地转身跳起,声嘶力竭的呵斥向周围的炭工。
“你们这群偷懒的黑鸟!从今天起,都给我睡在窑上!一个月内完不成殿下的目标,我先拔了你们的鸟毛!”
天空中,一只聪明的乌鸦被地上的烟柱吸引,欢快而来,在热闹的炭工们头上盘旋,伴唱般“呱呱”鸣叫。
一百三十五章 青砖与玻璃
听到“呱呱”的叫声,修洛特抬起头,便看到天空中盘旋的黑色剪影。
少年注视了一会,脚下不停。
湖边便是许多的奇南帕浮田,整年种植着主食果蔬。这些乌鸦被食物吸引而来,聪明绝顶。它们会偷啄冒尖的玉米苗,吃掉下面的种子,也会在玉米成熟时,撕开保护的外皮,在玉米棒上大快朵颐。而插在田间的草人神像,能够吓走其他鸟类,却吓不走乌鸦,农民们也对它无计可施。
“还是要普及弓箭,让民兵们习练射艺...神启所正在孕育的科技发展,决不能被帝国的乌鸦们打断...”
想到这里,修洛特自嘲一笑。这两个月来,他满心都是宗教改革、权力斗争、科技种田...已经好久没有去纯粹的欣赏些什么,也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内心清澈。
“圣人者,原天地之美而达万物之理...何时我才能达到圣人的境界呢?眼观世界,内心通透,精神圆满,便如玻璃的晶莹...”
行走间,修洛特就来到制砖的工坊前,这里已经兴建了一片小型的砖窑,有的正在烧砖,有的刚刚熄火,有的已经冷却。
他靠近观看,这些砖窑大约在三米多高,像是一个圆桶,底部直径两米左右。砖窑顶部是略小的圆弧,四壁都是厚土,围成空心的圆台。砖窑的土壁上有两个相对的小门,用来装坯和出砖,而底下则是填柴烧火的火道。
少年心中默算,高和底径...嗯,圆柱体积在十立方米稍多,砖石密度2.5-3.0吨立方,这一窑便是大约三吨砖。砖确实是最低价高产的建筑材料!
实际上,早在公元前一千年的奥尔梅克文明,先民们就已经大量烧砖建造房屋。而到了特奥蒂瓦坎文明时代,烧砖规模和技艺都发展到了顶峰。
在修洛特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宏伟壮丽的古代圣城里,太阳金字塔奇观高达63米,顶部是数十米见方的平台,底部是两百多米长宽的地基,体积估算在100多万立方米。转化成重量,就是整整300万吨的建筑材料,其中少部分是石头,大部分便都是烧制的砖块!砖块堆叠间,则填充着碎石和粘合剂,严丝合缝,千年不朽。
少年曾无数次攀登过太阳金字塔的248级石阶。这座建于公元2世纪的奇观没有使用任何的金属、动物或者有轮子的工具,所有的砖块都是就近烧制而成。而仔细观看砖块的颜色,他便惊讶的发现,许多砖都是坚硬长久的青砖。相比于红砖,青砖更为结实坚固,耐用持久,是奇观的最好筑材。
太阳金字塔历经一千三百多年,依然稳固如庞然的神山,高居于死亡大道之旁,而月亮金字塔亦然。
日与月,两座青砖的金字塔奇观一直屹立到后世,震撼着每一个到访的游客。它们也在无声中,寄托着想象中的民族共同体,让中美洲古文明依然存活在人们心中,而非如北美印第安人一般,被完全从历史上抹去。
“凝聚人心,这便是奇观的意义吧!”
修洛特怀念起两年未回的圣城家乡,也追忆起梦中的遥远未来。
在这个时代,明长城已经大体修建完成,重要的关卡外围都是青砖加固。此时,中兴蒙古的达延汗刚刚即位,随后便受阻于长城之外,望墙兴叹,只得把攻略重心放在漠西蒙古。
如同发达的陶艺一般,墨西加人的烧砖技术已然极为成熟。联盟的烧砖由陶工负责,此处的管理人便是塔纳莉,一位女性陶工首领。
看到殿下,塔纳莉便大步赶来。她大约四十岁,身材健壮,面容中带着沧桑,眉眼间依稀有逝去的美丽。在陶工首领的身上,则披着一间特殊显眼的鲜艳布袍。
修洛特仔细观瞧,那布袍上面竟然画着整整八个抽象的婴儿,婴儿下有五个拿着战棍的武士。少年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向塔纳莉低头致意。周围的武士们也纷纷躬身行礼,表达对英雄母亲的敬意。有了这样的功勋,陶工首领的声望甚至超过当地的社区祭司,确实足以担任陶工们的管理者。
塔纳莉有力的向殿下行礼,随即声音粗豪的朗声道。
“尊敬的殿下,战神庇佑着我们!这处作坊新建,规模虽然比不上都城的大窑,但是有我来管理,做出来的红砖一点都不差!”
修洛特连忙上前两步,把陶工首领托起。接着,少年一边参观工坊,一边听塔纳莉介绍制砖的过程。
“殿下,这烧砖的土要从地表下一人深挖出来,才柔和粘连,细密好用!然后这黏土最好能堆上几个月,风吹雨打,慢慢就松了碎了,变得越细越好。”
塔纳莉大步在前,从黏土堆上抓了把细土,放在殿下手上。修洛特捏了捏土壤的细碎程度,点了点头。
“接着,这土要加水,要反复和揉,至少要和五遍。这一步至关重要!烧出来的砖到底结不结实,就看这一步做的如何!”
说到这里,塔纳莉已经走到和泥的上百民夫间,用力挥手。
“干活,都干活!殿下也是你们能看的吗,今天的土给我揉七遍!”
民夫们诺诺无言,顺从的低下头继续忙碌。修洛特也微微颔首,在塔纳莉的管理下,民夫们如臂使指,工作井然有序。
“接下来,在地上撒一层细沙,然后把土翻填进木坯模中,压实做出砖坯。取出的砖坯要在背阳处阴干,这样就不会裂。”
说着,塔纳莉大力的拍了拍旁边的木棚,木棚上的茅草便震的落下,散在地上堆放的砖坯间。
“过了一个多月,砖坯干好了,就要入窑烧。先大烧五六天,再小火慢烧。一共要烧整整十几天,等土坯统统红透了,才能慢慢熄火,出来后就是好看坚实的红砖了!”
这时,陶工首领走到一处已经冷却的砖窑,向前一指。少年仔细看去,忙碌的民夫正在从中取砖,都是鲜艳的红砖。
修洛特稍稍疑惑,他看向身旁的塔纳莉。
“塔纳莉,你做的不错。不过我在圣城见过金字塔的青砖,似乎更为坚固耐用。”
塔纳莉微微沉吟,片刻后才回答。
“殿下,古老的神庙都是青砖建造,但具体的工艺已经失传。我也试制过几次,在熄火的时候隔窑封住,出来的是青红色的砖,既不好看,也没比红砖好多少。”
修洛特想了想,砖中的红色是高价铁氧化物,青色则是低价铁氧化物,青砖本身便是烧好的红砖无氧还原而成。要还原,就得隔绝氧气。封上砖窑隔绝了一部分氧气,所以是青红色,要完全密封的话...似乎是在外面浇水...浇水,蒸青?对了!水遇热变成蒸汽,制造出内部高压,自然把氧气压在外面。
塔纳莉注视着殿下,嗯,真是清秀的少年,思索的样子就像好看的蜂鸟。
好一会,修洛特眼中一亮,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塔纳莉,烧完砖冷却的时候,你先用泥土封住窑顶透气孔,然后在顶上用土做水池,往里面加水,让水汽慢慢渗到窑内。这样蒸上几天,再取出来看看,那时就是青砖!”
听到这里,塔纳莉有些疑惑的看向殿下。
“殿下,烧砖时加水是为何?”
修洛特一时语塞。他想了一会,才答道。
“烧砖是借用火神的力量,让土变成石头。加水是借用雨神的力量,让砖块风雨不坏。”
塔纳莉闻言动容,这一定是祭司的传承!她恭敬的深深行礼,便准备着手尝试。
修洛特又继续想了会。砖窑的大型化是一个改进方向,但是需要木炭产量上来,底部燃烧产热能够跟上才行。记忆里,后世乡村中似乎烧的是内燃砖,在砖坯中加入煤泥,然后从内部把砖烧透。历史既然留下了这个技术方案,必然经过了各种实践考验。少年便继续开口。
“塔纳莉,你再去木炭烧制处取些木炭制粉,试着均匀加入到砖坯中,再烧制下看看效果。”
塔纳莉想了想,便认真的看过来。
“殿下,加入木炭,这莫非是借用草木之神的力量?”
看着陶工首领和周围武士严肃的面容,修洛特张口无言,只得庄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少年又看了看刻有各种花纹图案的木模。这些木模用来在砖柸上压制花纹,最常见的便是羽蛇和太阳。而专门为贵族准备的砖富丽堂皇,刻绘着各种家族的图案,寓意着神灵的庇佑。
巡视完毕,修洛特和恭敬行礼的塔纳莉告别。然后,少年抬起头,看到太阳微微西斜,还有不少时间。他便去往石匠首领洛萨诺的玻璃工坊,就在最近的贵族府邸。
说是玻璃工坊,此时不过是几个大土窑,数套黑曜石的加工工具,一名石匠大师,外加十几个石匠学徒。
洛萨诺愁眉苦脸的抱腿坐在地上,看着面前大堆的乳白色石英砂,一筹莫展。他身形高大,肌肉健硕,以这个姿势抱坐,就像一只冬眠的巨熊。
石匠大师皱眉苦思。自从被什么鬼殿下强征到大祭司府,他就不得不放弃制作利润丰厚的黑曜石器,改为研究什么,无色的“玻璃”?这种拗口的称呼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反正见多识广的洛萨诺大师没有听过。
按照殿下的吩咐,他从湖区附近找到这种乳白色的硬沙,旁边还有大块刮不花的坚硬石头。这玩意在东边的山里多的很,靠近火山的地方就更多了。他让十几个徒弟每人挖了一袋,带回作坊里。接着,按殿下的吩咐烧制时,问题就来了。
“这玩意基本上烧不化啊!殿下他是在做梦吧?!”洛萨诺抱着头大声抱怨,徒弟们站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做声。
洛萨诺身后,修洛特面无表情。他看着石匠大师,挥手制止了正要上前的伯塔德和埃塔利克。
过了半晌,石匠大师这才抬起头,看向对面呆立的学徒们。
“都在这傻站着干啥?还不快去把土窑烧起来,把这玩意混着土再烧一下!”
学徒们只是蠢笨的站在前面,一个学徒悄悄伸出食指,指了指师傅后面。
“你还敢拿手指我?反了你...”
看着作坊里的这一幕,洛萨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忽地窜起,猛地转身,便看到殿下面无表情的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不会是...
想到这,洛萨诺又是一个猛子扑倒在地上,砰咚一声,动作如熊般敏捷。
“啊,尊敬的祭司殿下!...我,我洛萨诺正在努力思考如何制作玻璃,刚才我好像睡着,说了什么胡乱的梦话...”
修洛特摇了摇头。他看着地上的石英砂,认真的询问。
“洛萨诺,这些硬白沙你烧不化吗?有试着加高温度,添加些什么助燃物吗?”
石匠大师脸色一白,殿下这一句也听到了,那岂不是?...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开口道。
“殿下,我洛萨诺已经改了两次窑,加了更多柴,通入更多风,还浇了些油,但这砂还是很难化...好像植物灰有些效果,其他的还在试着。”
修洛特仔细想了想,他对玻璃烧制也所知甚少,只知道石英砂是纯净的二氧化硅,能够生产出透明的玻璃。石英砂和石英石是火山活动的产物,在联盟的领土上出产很多。
现在的难点在于,纯净二氧化硅的熔点太高,必须想办法加高温度,或者降低熔点。
少年反复回忆,想起三个关键词:石英砂、助熔剂和稳定剂。助熔剂?硝石和铅应该会有效果。稳定剂?这个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好一会,他才严肃的说道。
“我会给你一批优质木炭,从而提高燃烧温度。还会给你少量的土硝粉末,你混在硬白沙里一起烧着试试。最后再给你一批铅,也加入到白沙中...
洛萨诺,无色的玻璃对联盟的未来很重要,你要安下心来,做好两三年甚至上十年的准备,多尝试不同的配方,尽量早些取得进步!从今以后,这便是你的主业了!”
修洛特走上前,认真的拍了拍石匠大师宽阔的臂膀。随后,少年又看了看洛萨诺肃穆凝固的表情,满意的点点头。他再继续看了看四周,确实没有任何成果,便点点头转身而去。
在他身后,洛萨诺依然肃穆凝固如雕塑,只是渐渐长大了嘴巴。片刻后,雕塑轰然倒地,魁梧的身躯在地上砸出砰的一声巨响。徒弟们赶紧一拥而上,揉搓师傅的心口和后背。
修洛特没有听到背后的声音,他已经走的远了。
特斯科科湖反射出夕阳的光芒,照亮少年硬朗的轮廓。他的脸上粘上了些尘土,却依旧显得沉稳而坚毅。
在时光与世事的煅烧下,少年已然被重新塑造。他的激情深藏,如木柴烧制成的黑炭,内敛而炽烈燃烧。他的意志坚硬,如黏土煅烧成的青砖,平静而不惧沧桑。而什么时候,他的心灵才能圆满通透,如玻璃般纯净光明呢?也许,这还需要时间。
“我已经播下了技术进步的种子,我还需要时间去等待。”
修洛特暗暗想到,看向远方。远方,金色的湖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千百年里低语着流淌。
时间终究会塑造一切,包括文明,也包括他自己。
一百三十六章 落城与改信
在特斯科科的湖畔,燃烧的夕阳下,修洛特平静地望向前方。他的身后,追随着数十名精锐武士,忙碌着数百名工匠民夫。
武士长一动不动,沉静的守护着。老武士埃塔利克却看着少年,无声的向前几步,微笑低头致意。
“殿下,对于这里的烧炭、烧砖和烧宝石,您还有什么训示吗?顺从您的心意!我愿为您鞭策工匠,守卫太阳的新生,直到黎明笼罩大地!”
听到老武士直白的心迹,修洛特稍稍讶异。少年细细打量着埃塔利克,看着他眼中同样的火焰,沉默数秒,方才开口。
“埃塔利克,你又是怎么看待这里的呢?”
老武士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而果决的回答。
“殿下,民夫们只是燃烧的木炭,维系着联盟的运转。武士们则是坚硬的陶砖,保卫着联盟的伟大。而唯有您,是晶莹剔透的宝石,承载着主神的旨意,指引着联盟的前进!”
面对这样的回答,修洛特心中惊讶。他盯着老武士的眼睛,半晌才缓缓点头。
“很不错!埃塔利克,你可堪大用!”
闻言,老武士再次低头行礼,笑容从脸上一闪而逝。
湖水静静流逝,数日时间转瞬即过。这一天早晨,迎着二月的第一缕朝阳,修洛特盛装出行。他背着四处张望的小金雕,再次前往蒙特祖玛的宫殿。随即,他便收到一个出乎意料,又早有准备的北方讯息。
“什么?长者又将新年祭祀推迟了两周?希罗特佩克城终于被攻陷了?!”少年睁大了眼睛,语气上扬。
阿维特点点头。他摸了摸小金雕柔软的羽毛,习惯性的弹了弹小小的脑袋。然后,他笑了笑,递出瑟瑟发抖的萌雕,交给了满眼期待的女儿。
阿丽莎便欢喜的抱住小阿维洛特,贴住自己的胸口,绽放出无邪的笑容。接着,少女温柔的抚摸着小金雕的脖颈,它这才舒服地探出头,得意的冲着阿维特“呦呦”鸣叫。
“这是夜里传来的消息。由最迅捷的猛士日夜划船带来:七日前,希罗特佩克内缺粮内乱。有上百奥托米武士在夜里打开城门,引领联盟大军入城,北方重镇随即陷落。信使出发时,只有中央的神庙金字塔还在顽抗,此时必然已经平定!”
吉利姆庄重的禀报着,身形笔直。修洛特看了看他双耳上结疤的伤口,又看了看情报官颤抖的双肩,稍稍疑惑不解。
“殿下,您又立下了大功!”情报官微微一笑,随即看向少年。
“正是营寨驻守官巴拉莫的提议,奥塞洛尔统帅才派遣出您招降的奥托米武士。他们秘密潜入城中,说动驻守的平民武士营,发动叛乱投降!”
听着情报官的赞许,修洛特平静摇头。
“二次围城四个多月,希洛特佩克粮草已尽。即使没有内应,也只是多撑一个月罢了...联盟后续如何处理?”
阿维特沉吟片刻。他想起过去,便伸出手,亲近的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修洛特,你不要心软!长者的新年祭祀已经等待许久。联盟需要盛大的典礼,来安抚人心动摇的贵族,来震慑需要上贡的附庸...”
片刻后,修洛特神情平静,微微点头。时光无情锻造,他终究是心坚如铁,柔软深埋。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北方重镇,朝阳又一次升起。灿烂的金黄闪耀在燃烧的神庙上,把过往的神圣与信仰化为焦土,也照亮昏暗的中心广场。
两万多平民被驱赶到广场左侧,其中有许多丁壮民兵。他们骨瘦如柴,满是饥饿留下的痕迹,虚弱的跪地匍匐,甚至失去了哭泣的力气。而在广场右侧,是四千多刚刚投降的奥托米武士。他们手无寸铁,身形精瘦,气色尚好,只是面如灰土,失去了战斗的信念与勇气。
广场中央,则是两三百名等级不同的奥托米祭司。他们穿着黑白的祭司服,被剑麻绳绑住双手,向着燃烧的神庙跪倒,放声着最后的痛哭。
广场上,数万奥托米人或是茫然沉寂,或是抱头哭泣,担忧着接下来的命运。在外侧,则是上万墨西加王室武士。他们满脸杀气,手持滴血的战棍与盾牌,全副武装的把广场包围,等待着奥托米人接下来的选择。
在城市的其他地区,则是分散搜捕的墨西加武士小队。他们带着鼓鼓囊囊的腰包,押解着数千服装华丽的贵族男女,从四面八方逐渐汇聚到中心主道,把低低哭泣的俘虏们带到城外集中。这些人已经失去了选择的机会。
逆着俘虏的人流,诗人武士巴拉莫拉着一名神色低落的年轻奥托米武士,亲切的低声嘱咐。
“纳塔利,我的好友,等会你千万不要犹豫啊!按令杀死奥托米祭司后,就向墨西加祭司跪下改信,大声歌颂太阳神的名字!反正太阳神也是你们的战神,平日里也是要歌颂的。”
听到诗人武士的话,纳塔利依然神色恍惚。他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不愿看向燃烧的神庙,也不愿看向出城的贵族男女。自从被奥托潘城邦背叛,他心中一片绝望茫然,没有能坚持多久,就和兄弟们陆续归降了墨西加大军。
随后,他们便驻扎在西方的山间营寨,在墨西加武士的看押下,接受战争祭司的教导足足两月。接着,一千奥托米降兵被完全拆散,分配入不同的军队中。而他则被分配给了诗人武士,山间营寨的驻守官巴拉莫。
巴拉莫对待奥托米降兵极好。他坦诚平易,勇敢善战,又能在战场上无畏吟诗,是武士与诗人的完美典范,不多时便收服了大家的心。
围城之际,看着饥饿的乡民,纳塔利便主动提议招降。接着,他冒险潜入希罗特佩克,劝降了昔日的伙伴,驻守北门的平民营长。然而此时此刻,当城池如预料中陷落,他却又无法原谅自己,千百悲苦流淌在心中,万千思绪纷飞难言。
看着新部下这动摇的神色,巴拉莫心中摇头。
“真是脆弱的花儿,还无法接受寒风的洗礼啊!但花儿毕竟美丽,也是属于我花园中的花。便让我把他种下,得勤加培育,来作为未来的臂助!”
想到这,诗人武士忧郁一笑,亲切地搂住纳塔利的肩膀,低声劝说道。
“纳塔利,我的好友,你看看这些经过的贵族们!”
巴拉莫往衣着华丽的队伍一指。
“前后围城两年,城中平民饿死近半,数万人化为骷骨!这些贵族依然衣食无忧,脸色红润。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可可,何曾把你们这些杂草放在心中呢?”
纳塔利闻言一怔。他抬起头,看向押解的长长队伍,第一次仔细观瞧。确实,这些华服男女虽然面色凄苦,却实际上脸颊饱满,并无饥饿的痕迹。想到乡民的饥寒死难,饿殍遍地,一种奇异的怒火在他心中升起,愧疚与悲苦瞬间消减许多。
诗人武士注视着纳塔利的表情,微微一笑,继续用低沉的磁性嗓音开口。
“纳塔利,那些贵族祭司对你们平民武士也向来不假辞色。守城这么久,他们日夜为神灵和尊贵者祈福,又有多少人真正为平民们接引过神国的道路呢?”
这一句句话语如锥子般刺入年轻奥托米武士的心中。他的神情渐渐变化,似乎有了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理由,把那厌恶排斥的自己,重新变成自信认可的样子。
“这场战争都是由这些贪婪的贵族,愚蠢的祭司引起的!如果不是贵族们拒绝纳贡,又如何会被联盟讨伐?如果不是祭司们反复鼓动,又怎么会无谓反叛,让去年秋季绝收?如果不是祭司与贵族死不投降,又怎么会被联盟审判处死?
他们带来战争,让武士们鲜血流尽。他们饱食安睡,让无数平民饥寒而亡!现在,便是让他们偿还这一切的时候了!看到这一幕,你又有什么可以自责的呢?希洛特佩克城终将陷落,到时候会饿死更多的人啊。所以,纳塔利,你没有做错,你是这里的拯救者!”
巴拉莫的劝说忽然如清泉般可口,流淌入纳塔利的心田。
年轻的奥托米武士呆呆的站立许久。片刻后,他喃喃的开口。
“所有的死难,所有的过错,所有的仇恨,都是由眼前这些人所带来的!”
诗人武士仔细倾听,随即满意的一笑,更加用力的把纳塔利肩膀搂紧。
“去吧,纳塔利,我的朋友。用你手中的武器,去处死真正的罪恶者!向太阳神虔诚祈祷吧,主神会宽恕你一切的罪责,把逝去的灵魂接引到天国里。”
“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战神会照亮一切!”
纳塔利反复的念叨着。想到这个解释,他便如同在深深的坦彭河中,抓住了一根浮木,突然手中有了力量。他越往这个方向思考,心中就越安定下来,直至到达了中心的广场。
看到抵达的一千奥托米降兵,墨西加随军祭司们这才步入广场。他们建起太阳神的神台,点起熊熊的圣火,在火焰下齐声歌颂。很快,周围的墨西加武士也歌颂起来。他们用战棍敲击着盾牌,整齐的山呼海啸。诵经声于是骤然升起,遮天蔽日,带着可怖的虎啸鹰啼!
看到浩大的祭祀开始,奥托米平民们便恐惧的匍匐在地,另一侧的奥托米武士们也面色苍白,心中震撼。只有中间的奥托米祭司们骤然愤怒,高声的咆哮呼喊,随即被淹没在更激烈的呼啸声里。
在墨西加武士们簇拥的正中间,指挥官奥塞洛尔满意的听了片刻。随即,他大手有力的前挥,低沉的鼓声便响起。在纳瓦语中,奥塞洛尔的含义便是美洲虎,敏捷的野兽,以及精锐的武士。这个高贵的名字,同样只流传于墨西加的王室。
听到骤然响起的鼓声,巴拉莫快速拍了拍纳塔利的肩膀,塞给他一把黑曜石长匕首,然后猛地把他往前一推。
纳塔利便踉跄两步,第一个从奥托米降兵中冲出,在数万平民与武士的注目下,摇摇晃晃的奔向最中间的祭司们。
在这一刻,年轻的奥托米武士如同走在云端,又像做梦般恍惚不清。二十多年来,对神灵的畏惧蓦然涌上心头。看着神圣至高的祭司,他的脚步微微迟疑。随即,巴拉莫低沉的话语再次流转在他心中,如同有着奇异的魔力。
“他们...有罪...杀死...我...无罪...拯救...”
低声急促的胡乱念叨着,纳塔利终于走到最前方的祭司首领处。对方那如同神灵的面孔,此时正愤怒的看着他咆哮。
“背叛原初之神的罪恶者!你将永远坠入...呃...啊...”
噗嗤一声,纳塔利用力刺出匕首,贯入祭司首领的胸膛。他手中颤抖,这一下错过了心脏要害,对方便惨呼着斜倒。他拔出武器再次刺击,刃尖偏斜,依然没有致死。最后,年轻的奥托米武士双眼赤红,一把横过长匕,斩割在胸膛之上的脖颈,终于给了对方一个解脱。
这全力的一斩,破开了皮肉,也斩破了纳塔利心中最后的阻碍,绽放了鲜血,也带走他心中所有的罪责。他终于获得了新的生命。
纳塔利面色扭曲,目光凶悍的扫过广场,直到看到圣火旁的墨西加祭司。他这才微微醒来,颤抖的把匕首一丢,向着心中的光明,猛然跑出几步,砰咚跪倒在祭司面前。
“维齐洛波奇特利,维齐洛波奇特利!维齐洛波奇特利!!!”
纳塔利虔诚的呐喊出口,一下匍匐在地,脸贴着地面上,喃喃出最后的三个字。
“...拯救我...”
“好,甚好!”指挥官奥塞洛尔开怀大笑,猛地挥动战棍,带起呼啸的风声。
他异常满意的看着纳塔利。这个奥托米降兵第一个冲出去,在数万奥托米人面前,毫不犹豫的斩杀了城中的祭司首领,与过去完全决裂。他手段凶猛果决,意志坚定,还如此虔诚的信仰太阳神!
“记下这个奥托米武士的名字!我要提拔他为新的世袭贵族,许配他墨西加人的贵女,再把一千奥托米武士营都交给他!”
奥塞洛尔威严的对侍卫们下令,这会是所有奥托米人的典范,联盟最忠诚的臣从。
不远处,诗人武士巴拉莫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天神啊,这...这...花园中的花才刚刚种下,一转眼便长成了大树?究竟是我被蒙蔽了双眼,还是世人蒙蔽了心灵?!”
圣火熊熊燃烧。投降已久的一千奥托米武士终于受到激励,挣脱了最后的枷锁,从此再无顾忌。他们嚎叫着冲上前去,很快,奥托米祭司的诵经声,便如同他们的鲜血一起,沉浸入深沉的泥土里。而不远处,便是燃烧的神庙,已然将尽。
最前方,纳塔利依然虔诚的匍匐在圣火前。他无声呢喃,全心的投入想象,感受着完全的光明与温暖。而在他身后,很快跪上更多的奥托米武士,数十多,数百多,上千多...一直多到定下北方的未来!
一百三十七章 割发、血誓与征服
朝阳升上了天空,光明播撒向大地。墨西加祭司的吟唱声在天地间回响,成为神与人间唯一的桥梁。
希洛特佩克的中心广场上,奥托米的祭司们刚刚被集体献祭,盛大的祭祀仪式即将步入高潮。
看着跪倒的一千奥托米降兵,看着他们沾血的双手,王室指挥官奥塞洛尔满意的点头,酣畅的大笑。
“好,极好!来人,去请乌格尔祭司长老来,主持神圣的大皈依仪式!”
侍卫恭敬地退下。不一会,乌格尔祭司长老就穿着沉重庄严的黑曜石神装,举着绿宝石的神杖,大步稳健而来。
隔着数十步远远望去,宝石的石冠光芒璀璨,底部笼罩住那宽阔的额头,华丽的翎羽向天空展开,末端遮蔽住那微胖的脸颊。此时,乌格尔祭司长老便如同天神在人间的使者,神性与人性交织,威严中不可方物。
指挥官奥塞洛尔低头向祭司长老致意,乌格尔也微微点动神杖,向数十年的老友回礼。随即,祭司长老登上神台,再次伸出神杖,往神台下的圣火一点。
数十名低级祭司随即恭敬前来,携带着明黄色神秘的亡者之石。祭司们先是在神台前摆上数个献祭的巨大陶罐,倒入成桶的龙舌兰酒。接着,他们借用圣火的火焰,在广场上摆出数十个间隔宽阔的火盆。最后他们肃穆的在火盆前站好,脚下摆着数个祭酒的陶杯。而在每一名祭司的两侧,是四名黑狼战衣的神庙卫队。这些神庙武士握盾持棍,虔诚守护着信仰。
随行的三级主祭快步上前,跪倒请示。
“尊敬的宗主祭,歃血起誓时要用哪一种规格的牺牲?”
乌格尔面无波澜,沉声下令。
“这是主神至高后的第一次集体改信,自然用规格最高的神裔。你去找奥塞洛尔,至少需要一月之数!”
主祭点头退下。很快,他来到指挥官奥塞洛尔身旁,行礼传报。闻言,奥塞洛尔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乌格尔的方向,对方也同时望来。指挥官看着威严认真的老友,无奈的点点头,低声对侍卫吩咐。
“带一个小队的神裔王室来,尽量凑够二十人。”
惊讶从侍卫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他恭敬地退下,去找负责看押的武士们。
时间静静流逝,墨西加祭司的歌声回响在天地间。奥托米人茫然于自己的命运,双目无神的望向四方。随后,他们忽然喧哗呼喊,又被墨西加武士们无情镇压。
只见一队精锐的雄鹰武士,解押着二十名奥托米神裔,往中心广场而来。这是城邦至高的王室血脉,已经统治希罗特佩克城百年之久,是奥托米人另一份信仰的寄托。
十几名中级祭司随即迎上,径直把神裔们带往神台。
在所有奥托米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神裔们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他们有人慷慨,有人愤怒,有人恐惧,有人痛哭...无声或有声,平静或颤抖,都将归于永恒的消逝。
广场上,祭司的吟唱声突然高亢,武士的鼓声再次激昂,神裔的惨呼响起又逐渐微弱,唯有奥托米人绝望无声。他们看着勃勃的生机快速流淌,等到献祭的陶罐装满鲜红,跃动的燃料便被投入昭昭圣火,焚尽奥托米人所有的精神寄托。
很快,祭酒的陶杯便盛满鲜红的圣酒,放置在数十个火盆前。
乌格尔抬头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升上了最高,绽放出无限的光热。祭司长老微微颔首。他挥动神杖,所有的声音便都停止,天地间只有至高的神言!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的威能无限,至高至大。从过去到未来,掌控一切存在,直到末日降临...
...遵从吾神者,升入天国,得到宽恕,永享宁静!违逆吾神者,沉入地渊,化为金石,永不解脱!...
奥托米人,向至高神献上你所有的身心,从此洗去一切罪恶,永享光明!”
听到永享光明,匍匐许久的纳塔利终于抬起头来。他看到墨西加祭司们往圣火中加入明黄的神物,火焰便瞬间变成幽蓝。长风吹过,神圣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他留下虔诚的泪水。
纳塔利艰难的起身,在武士们的引领下,快步往圣火的位置行去。随即,他来到火盆前,面向微笑的中年祭司,再次虔诚的跪下。
布拉沃微笑着点头。他看着年轻的奥托米武士,目光中满是仁爱。
在那一次遇到殿下之后,他便忽然时来运转。都城的祭司团先是派人征召,询问了许多当地贵族的情报,中年祭司一一详细回禀。很快,他就获得了学习文字的机会,接着研习新教义,学会仁爱与神说。这一次,他更是跟着乌格尔宗主祭北来,作为一级的助理,参与希罗特佩克的大皈依仪式。
“我的孩子,来,割下你的一束头发,投入眼前的圣火中。从此,在至高的主神见证下,你便烧去曾经的罪责,献上全心的热爱,去拥抱主神的光明!”
中年祭司的声音磁性而温和,话语更是诱惑着人心。
纳塔利精神一振。在神庙卫队的关注下,他接过黑曜石的短匕,毫不犹豫的割下半截头发,再把头发掷入火盆中。
看着燃烧的黑发,嗅着烧焦的气息,年轻武士的肩上骤然松快。他心中的黑暗,就这样在神圣的仪式里慢慢燃去,而胸膛的光芒,便随着火焰的温暖逐渐绽放。
“我...虔诚...信仰,我...无罪...光明...”
纳塔利口中不停地念叨着,眼中焕发起神采,嘴角也带上了微笑。
布拉沃满意点头。这是个虔诚的好信徒,甚至可能变成狂信徒。第一批奥托米武士归降不过数月,有这样的信仰真是不可思议!
“我的孩子,来,喝下这杯圣酒,向着主神祈祷。从此,在至高的主神见证下,你便向祂起誓,获得神圣的职责,去光耀主神的荣光!”
纳塔利心中一定。在神庙卫队更严肃的关注下,他顺从的接过血酒,面对着燃烧的火盆,第一个一口饮尽。随即,鲜红便顺着他的嘴角滑落,落入火盆中,又升腾而散。这是圣火耀耀,神威所至,无所而不能。它能驱散手上的亡魂,升腾口中的鲜血,点燃心中的光明。
闻着浓郁的腥气,品味着圣酒的苦涩,年轻武士的胸膛发热,心脏有力的跳动起来。他被注入了不竭的动力,拥有了新的目标与使命:
在这边自幼生长的土地上,把光明带给所有的迷失者!...让他们感受神的温暖...让他们都和自己一样...
“我...接受...神的职责,我...播撒...神的荣光!”
纳塔利低声自语。他握起拳头,把手臂紧紧按在胸口,感受着灵魂的心跳。
闻言,布拉沃再次点头,这个武士前途无量啊!他微微沉吟,就从脖颈上取下一串崭新的银项链护符,递给纳塔利。
“我的孩子,来,把它带上,这是主神的象征。从此,你便是主神的武士,为祂而生,为祂而战,为祂而死!死后升入神国!”
纳塔利虔诚的接过银项链,小心的戴在脖子上,然后握住护符祈祷。项链的前端是一个金制的太阳护符。太阳中刻着一只简笔的蜂鸟,形如简笔的“匕”。蜂鸟与太阳,便是战神与太阳神,而现在,祂便是至高的主神!
“至高的维齐洛波奇特利,我为祂而战...”
纳塔利继续念诵,全身心的投入其中,目光中泛着奇异的神采。
布拉沃惊叹的赞叹,真是天生的信徒!
而此时,在不远的神台上,乌格尔同样面带微笑,满意的看着血誓的奥托米武士们。
出乎意料,这一千降兵都是极好的信徒。他们的心灵已经被完全清空,充满着对信仰与拯救的渴望。只要注入神的荣光,重建他们的信仰,这些人就会成为最虔诚的神庙武士,为墨西加联盟而战...不对,为大祭司团牢牢控制北方!
很快,一千降兵都完成了割发与歃血的仪式。一切顺利无比,只有小小的插曲。
“乌格尔长老,有一位奥托米武士没有头发,该如何行割发仪式?”
主祭再次上台,低声问询。
乌格尔微微皱眉。他晃了晃沉重的石冠,想了想说。
“没有头发,那就献祭一段小指!我好像听谁说过,这也是消除罪恶的方式。以后便都这么做吧!”
主祭微微一愣。他博学多识,却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仪式。他再看看长老微皱的眉头,便恭敬低头,无声退下。
“也罢,自身血肉的献祭,总是能让献祭者更加虔诚!”
下了神台,主祭默默摇头,匆匆而去。
接下来,便是四千多新降的奥托米武士。墨西加武士把他们分为百人的小队,一批批引领着上前,进行割发改信与歃血起誓。
割发改信类似武士的效忠,在新教义中便是燃烧罪责,归信主神。而歃血起誓是对神的誓言,从此承担主神赐予的职责,传播主神的荣光。祭司团根据牺牲的等级,给血誓定下了不同的规格,从而对信徒进行区分。而血誓仪式本身也象征着一种宗教资格,目前来说,祭司团并不准备将之普及。
这些新降的奥托米武士面色惨白,举止犹豫。在他们的观念中,世界上有许多神灵,信仰战神并无障碍。但从此把战神作为唯一的主神,相信祂无所不能,至高至大,相信其他诸神都只是主神的从属,甚至只是普通的圣人...这是对他们认知的巨大冲击,观念的重新塑造,很难在短时间内完成。
奥托米人的祭司已逝,神庙完全焚毁,绝大多数奥托米武士选择了低头改信,烧去割下的头发。接着,神裔的王室凋零,血酒放在眼前,一部份奥托米武士便再也无法忍受。他们激动的握住献祭的匕首,还未刺向眼前的墨西加祭司,就被早有准备的神庙卫队挥舞战棍,猛力击倒。
无论奥托米武士是沉默还是反抗,只要他们无法完成两步关键的仪式,就会被卫队无情地一把拖出来。接着,这些伤痕累累的武士被牢牢地绑住双手,看押在广场的角落。
乌格尔环顾广场,心中默算。两步仪式走完,大约有三千五百多奥托米武士完全归顺,剩下六百多武士被抓捕出来。这些死硬武士神情愤怒,目光如刀。他们死死注视着两批奥托米降兵,怒声叱骂,话语如箭矢般刺入降兵们心头。
纳塔利听着刺耳的喝骂,注视着这些死不悔改的武士,眼中逐渐带上了杀气。在他身旁,一千奥托米降兵重新获得了武士的战棍与盾牌。他们神色冰冷,杀意弥漫,甚至还要胜过精锐的墨西加战团。
“真是死硬的奥托米山民。”乌格尔微微撇嘴。随即,他用力挥动神杖。
“赞美至高的主神!主神所钟爱的奥托米武士们,你们选择了信奉主神,便获得了拯救,走上了光明的道路!现在,去往神国的道路已经打通。你们可以和这些迷途的武士们进行神圣的决斗,帮助他们去往美好的神国,而非坠入苦难的地渊!”
听到祭司的传话,纳塔利便举起手中的战棍,准备上前厮杀。谁料,布拉沃祭司却对他轻轻摇头。
“我的孩子,你们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与勇敢。现在轮到新归降的第二批武士了!”
纳塔利微微一怔。很快,他看向了士气低落的三千多降兵,看到了为自己打开城门的平民营长,便大步走过去。
周围的墨西加武士正要上前,指挥官奥塞洛尔却笑着摆手制止。乌格尔长老也把目光投射过来。角落处,布拉沃祭司若有所思。
“韦马克!你还在犹豫什么!”纳塔利一把从人群中抓住好友的肩膀。
“这些武士是无法拯救的迷路人,是黑暗的象征!他们终归难逃一死,便让我们送这些勇士一程,让他们升入主神的神国!”
韦马克难以置信的看着纳塔利,此时的好友熟悉又陌生,这还是曾经那个心怀战友和爱护乡民的淳朴武士吗?他仔细看着好友的眼睛,却看到一片明亮的澄澈,满是坚定的信仰。这又让他恍惚起来。
“韦马克,不要犹豫!为了主神,杀死敌人,解脱对方,光明自己!”说着,纳塔利想了想,看了眼远处目瞪口呆的巴拉莫,想起诗人武士的帮助方法...他便把战棍和盾牌都塞入韦马克手中,把他推向决斗的角落。
韦马克神情变幻。他缓慢的走到决斗中心,对面便也被推上一名双手空空的武士。守城两年,两人彼此熟识,共同历经风雨,在墨西加人的围城下坚守。然而此时此刻,对方刚一见他,便破口大骂,奋力起受伤的身躯,径直冲上前来。
开始时,韦马克心怀愧疚,只是用盾牌招架格挡。对面空手的武士却用尽全力,狠狠击打在他防备不及的背部,还要夺走他手中的战棍。韦马克一阵吃痛,生命数次受到威胁,双眼也渐渐带上了狠意。
终于,对方再次一个猛力前扑,被他左手的盾牌挡住。那武士的身体惯性前倾,把一颗不停咒骂的头颅,送到了战棍攻击的范围。随后,战棍稍稍犹豫,就大力侧击而来,砰的击打在脆弱的太阳穴处。接着咔嚓一声,对面的武士脖颈一折,歪出一个奇异的姿势,最后诡异的一笑,无声的软软倒地。
韦马克胸中的怒火骤然平息。他呆站了两秒,看着尸体上变形的笑容,心中一声轻叹,随即转身回返。接着,他避开纳塔利的拥抱,只是把战棍与盾牌归还给好友,然后失神地跪在地上,下意识低声祈祷。
“主神至高至大...献上所有身心...洗去一切罪恶...永享光明...”
神台上,乌格尔满意的点头。他又想了想,便让两批奥托米降兵们互相劝说。
在营长韦马克的示范下,又陆续走出一两百名降兵。他们拿着盾牌与战棍,和对面空手负伤的武士格斗,依次把曾经的战友杀死。接着,在祭司们的引领下,降兵们虔诚的向主神祷告,寻求着解脱与光明。
在他们的心中,枷锁无声崩裂,烈火暗暗燃烧!
乌格尔又等了片刻,看到再没有降兵走出。他微微摇头,却也不去强迫。祭司长老稍稍一数,角落里还剩下大约五百名死硬的武士,便暂时放在一旁。
接下来,就轮到等待已久的两万多平民。长久的饥饿给这些平民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消瘦的胸膛勾勒出清晰的肋骨。他们如同风中的浮萍,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乌格尔再次挥动神杖。祭司们便撤下残存不多的圣酒,换上刚加热的玉米饼。玉米饼的香气勾动着人心,平民们的眼中泛出骇人的渴望。他们已经两年没有吃过美餐,四个月没有吃过饱饭,甚至好几天没有吃过食物。此时,平民们便如被欲望驱使的野兽,被武士们鞭策着排成近百队。
割下头发,掷入火中,念诵神名,吃玉米饼。过程是如此的简单快捷,只是要把领过食物的平民带走,防止他们再领一次。最后,大约只有近百人不愿改信,直接被脱掉衣服,检查身份后,赤身赶出城外。
乌格尔毫不在意,任由这些平民自生自灭。他心中默算,随即吩咐左右,再次挥动神杖。
很快,一群四五十人的平民被驱赶上前,另一侧是一名绑住双手的奥托米武士。监督的神庙卫队在场中扔出几把黑耀石匕首,便下令对决开始,不死不休。
接下来,场中是死一样的沉寂。一方是心怀畏惧,一方是无能为力。直到半刻钟后,所有人都被处死,鲜红刺入眼中。平民们再次睁大眼睛,看向必须选择的现实。
后面的对决就简单快速的多,四五十人中,总会有人抓住匕首,也总会有人断然出手,来杀死不能还手的武士。当血腥被点燃,残酷的场景就会展现。平民们一涌而上,用匕首、手足乃至牙齿作为武器,把生命的威胁撕碎。此时为了生存下去,再容不得犹豫与迟疑。
旧的秩序于是再次被推翻,正如长久以来的观念。
巴拉莫看了一会,便忧郁的摇头叹气。
“蚂蚁聚集成洪流,便可把土狗吞噬干净,不留一点血肉。温顺的水面下,又藏着何等翻涌的力量呢?”
念到这里,诗人武士又看向纳塔利,却看到对方正抓着太阳蜂鸟的项链,虔诚闭目祈祷。
在宽阔的广场上,数十组对决同时进行。墨西加祭司们平静旁观,墨西加武士们面带欣赏。每一队中,第一个对武士出手的奥托米平民会被唤出,作为忠诚的代表,接受祭司的赞许,武士的评判。随后,这些人被聚集在降兵们附近,双方复杂对视,一同等待着接下来的封赏。
在都城的祭司长老眼中,这种水平的决斗冗长而无趣。乌格尔便微微闭目,站着睡了一会。直到太阳西斜,主祭才小心的上前,轻声唤醒“与神沟通”的祭司长老。
乌格尔睁开眼睛,就看到五百多忠诚平民已经被选拔出来。他们的脸上泛着生死厮杀后的凶狠,眼中又透着观念崩溃时的茫然,身上则是各种散乱的血迹。
祭司长老评估片刻,便再次挥动神杖。布拉沃已经回到火盆前等待,重新把火焰变成幽蓝。祭司们沟通天地,舀出剩下的圣酒,为这些脱颖而出的平民们举行血誓。
时光静静流逝,忠诚的平民代表陆续血誓完毕,神情再次发生变化,隐约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而王室指挥官走上神台,和祭司长老商议了一会,终于立下了最终的决断。
前后一千两百名手中沾血的奥托米降兵地位最高。这些人处死过反抗的祭司和武士,是联盟最为信赖的力量。指挥官毫不吝惜的赏赐他们金银羽饰、贵族府邸与足够的田产,按表现提拔为新的贵族。在接下来组建的奥托米武士军团中,他们将担任所有的基层军官,甚至作为武士营长,统帅千人。
其余三千多奥托米武士将被赏赐屋舍与财物,从此成为联盟的武士。他们还将接受两个月的训练整合,并在祭司的引导下重新建立信仰。
五百多证明忠诚的平民将作为联盟的社区管理者,同样被赏赐屋舍与财物。他们将以新社区的墨西加祭司为核心,把联盟的根系深入底层。
最后的两万余平民将组建社区,继续作为联盟底层的土壤。他们将耕种田地,担任工匠,上交贡赋,提供劳役。当然,平民们现在能做的,便是追随祭司,虔诚祈祷,再从祭司手中,领到维持生存的粮食。
祭司们的吟唱再次响起,武士们跳动起送神的战舞。乌格尔恭敬的送别主神离去,随即宣布:祭祀结束,主神异常满意!
听到这里,众人便一同伏地,三呼神名,恭敬的向夕阳告别。奥托米降兵们匍匐在深红的落霞中,任由鲜艳的色彩填满眼眸,流入空洞的心里。
随后,在指挥官的命令下,大部分墨西加武士怀揣着各种财物,返回城外的大营,战功卓越者还有另一份赏赐。巴拉莫便拉住纳塔利,打量了下这个“花园里新生的大树”。只见对方神情平静,独自盘腿坐在地上,依然默默祈祷。
“纳塔利,我的好友,走吧,营地外有新的封赏,指挥官特意提及了你的名字。”
纳塔利默默点头。他左右环顾,韦马克却不知去了哪里。年轻的奥托米武士只是稍稍叹息,便目光坚定的大步离去。
两人一路沉默。诗人武士也陷入忧郁的沉思。直到到了城外,他才优雅地一笑,拍了拍纳塔利的肩膀,望向不远处的营帐,和营帐中美丽的俘虏们。
纳塔利微微侧目,却看到数百名衣衫破损的奥托米贵女,年纪从十四岁到三十不等。她们在武士的看押下抱成一团,瑟瑟发抖,默默流泪。不时有获得许可的墨西加武士大步而入,选中一个心仪的对象,然后扛在肩上带走。
“纳塔利,我的好友,你不是一直希望有一个贵族出身的妻子吗?来吧,你还年轻,选一个年纪小的对象,带回去好好对待。”
巴拉莫微微一笑,搂了搂纳塔利的肩膀。诗人武士的目光依然清澈,笑容忧郁而沧桑。
纳塔利默默看了一会。随即,他用力地握住脖颈间的护符,祈祷片刻,目光重新明亮。
“不了,巴拉莫。我回去,祈祷去了。”
说完,纳塔利向诗人武士点头致意,大步往军营而去。
看着纳塔利远去的身影,巴拉莫摇了摇头。他轻轻叹息,莫名忧郁,诗意上涌。
随即,诗人武士出示了指挥官赐予的信物,步入芬芳的营帐,寻找心动的瞬间。片刻寻觅后,他眼中一亮,发现一个明眸璀璨的清秀少女。
“多么纯净的眼眸,正如我纯净的心灵。多么美丽的容颜。正如我美丽的爱意...现在,你是我花园中新的花朵!”
说完,巴拉莫上前两步,握住对方冰冷柔软的纤手,看着那小鹿般纯净不安的眼眸,满意而温柔地一笑。
而在此时,城中的神台上,乌格尔盘腿高坐,看着祭司们收拾完毕,微微泛起哈欠。
“总算是处理完了。处死无可救药的祭司,献祭血脉高贵的贵族,赏赐适合生育的贵女,然后皈依联盟所需的武士,改信数量最多的平民...
从武士中选拔出忠诚的树干,让他们手中染血,与过去决裂,担任战团的军官。从平民中选拔出忠诚的根系,也让他们沾血,和过去分割,作为社区的管理人...武士和平民之间同样有着矛盾...
再给这些观念崩溃的忠诚者带来神的启示与慰藉,培育主神的信仰,注入心中的光明...嗯,这些智者的经验,都可以在大祭司团会议上讲出来啊!...”
乌格尔哈哈大笑,圆脸抖动,莫名有些得意。
“哈哈,我真是聪慧卓绝!这应该叫什么阶级分析,区分处理...我好像听谁说过...不管了,反正,我还有时间学习!”
想到这句话,想到某个熟悉的故人,乌格尔再次畅快大笑。随后,祭司长老晃了晃大大的脑袋,便在祭司们恭敬的目光中,阔步迈往指挥官大营。
都城暗流汹涌,他正好去问问老友的意见。
“奥塞洛尔大约比我聪明那么一点点...也许还可以再听说些什么...”
晃动间,祭司长老步伐轻快,不多时便行的远了。
过了一会,夕阳坠落,黑暗降临,希洛特佩克城已被征服。
一百三十八章 北方的后续
乌格尔长老快步而行,无视一路战争的痕迹,来到依旧森严的希罗特佩克大营,然后径直步入指挥官的大帐。
大帐中,奥塞洛尔正在和军官们商讨后续的封赏。看到直接进来的老友,他无奈的微微摇头,便让军官们都先退下去。
很快,营帐中便只剩下两人。乌格尔脱下沉重的石冠,拖来指挥官珍藏的黑熊皮,铺在有些寒冷的地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奥塞洛尔的对面。
看着老友毫不见外的举动,奥塞洛尔的眼角一跳。
“乌格尔,这可是我征讨北方犬裔时的战利品,光润完整,细密柔软,你别给我弄破了。”
由于名字的原因,奥塞洛尔和其他指挥官不同,并不喜欢收集美洲虎的皮毛,而是偏爱北方的熊皮与狼皮。
乌格尔歪了歪身子,感受了一下坚实又柔软的触感,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这皮子比美洲虎坚韧一些,坐起来得劲...”
赞叹了一句后,祭司长老才看向老友,哈哈一笑。
“奥塞洛尔,你还会缺皮子?国王和大祭司想把北方重镇控制在手中,你大概要在这里呆很久,说不定就直接分封在这里...到时候想要熊皮,直接去北方捕猎便好!”
听了这句话,奥塞洛尔脸色变得严肃。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这正是我犹豫的地方。阿维特国王派遣使者,询问我的想法,我一时没有想好...乌格尔,我两年未回,现在这都城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这几个月消息陆续传来,委实听说了许多大事!”
闻言,乌格尔胖脸一肃,也摇摇头叹气。
“现在都城是什么情况?这我也想不透。依我看,这就是个杀人的情况!”
说着,祭司长老伸出粗壮的手指,一根根数着计算。
“你看,即位典礼,献祭了上千奥托米人,这个倒是无妨,看着还颇为精彩。接着典礼结束当天,总祭司就中毒死了,这个可怕极了,我是一个月都没睡好!
然后没几天,特斯科科一系被连根拔除,献祭了上千大贵族,这个惨的呀,大部分贵族都得做噩梦。而且这还没完呢,等新年典礼结束,剩下的一两千小贵族和武士,都要被改易到你这里,到时候人心惶惶...”
听到这里,奥塞洛尔想了两秒,自然地开口插话。
“这改易其实甚好!两万墨西加武士很快就会解散,王室军团大部分南下。希洛特佩克城里只会留下五千墨西加武士,还有四千多奥托米降兵。北方重镇地处边疆,邦内的奥托米人数以十万计。如果能多出两千墨西加贵族和武士,我便有了统治此地的核心力量,局势就能更加稳固。
等到这些流放的贵族武士来到这里,赏赐了府邸和田产,许配了妻妾成婚,自然就能安定下来。而在奥托米人的海洋中,他们也只能依靠联盟!”
乌格尔思索了会,点点头。
“是啊,长者总是正确的!...听我继续说。我来之前,大祭司团刚刚颁布了贵族法,随即神庙卫队出动千人,在特拉科潘城邦抓捕了二十多家世袭贵族,理由是阻碍联盟贡赋。这三百多人可都要被判处献祭。等我押回这里的一千多奥托米贵族,新年祭祀便又是一个大祭!”
“什么?一月早已过去,新年祭祀还没有开始吗?”
奥塞洛尔明显吃了一惊。接着,他沉吟片刻又道。
“拔除特斯科科王族,又清理特拉科潘一系,这么说来,王室已经一统了湖区?”
祭司长老微微有些感慨。他晃了晃巨大的脑袋。
“是啊,王室已经一统湖区,大祭司团也是。不朽的太阳高悬,年轻的美洲虎善战,现在还多了一只奸猾的老狐狸...这一步一步啊,明显是早有谋划!虽然还剩下许多大小贵族,但是群狼中没有一个头领。这些贵族纵然吵嚷闹腾,却是成不来什么大事的!”
随后,乌格尔想了想,又继续念叨着。
“至于推迟新年祭祀,那是长者的意思,还不是为了新的宗教改革。这一次祭祀,好多仪式都要大改,都城的祭司们全忙成一团。长者又要求祭祀足够盛大精彩,等待着北方尽快送来祭品...
我就想,与其在都城忙来忙去,整天提心吊胆,倒不如接了这个差事,往北方来看看老朋友。在这里松快一下,过些舒服日子...谁知道这城陷落的如此之快,我半路上就接到急报,一路上紧赶慢赶,昨天晚上才赶到这里...可把我累坏了!”
奥塞洛尔了然的点点头。他笑着递给乌格尔一块画满图形的木板,随即陷入了沉思。
乌格尔看了看木板,上面是二十个大箱,里面是各种色彩鲜艳的金银宝石,羽毛服饰,香草香料,下面是二十个小人,有着明显的女性特征。
看到这,祭司长老嘿然一笑,大手用力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奥塞洛尔笑了笑,随即发问。
“宗教改革?具体是个什么想法?我看你这次带来的祭司颇为有用,一场仪式下来,奥托米武士们都有些收心,给我多留些祭司如何?”
乌格尔想了想,这个问题还挺难。
“宗教改革,那就是神无所不能,祭司也无所不能呗!大祭司团比以前严密多了。圣职划分极为清晰,基层职权都有增加。又增建神庙卫队,提出新的教义,更改祭礼仪式...从上层贵族到中层武士,再到下层平民,祭司团的控制力都在增加,以后说不得要超过王室。
这些祭司可以给你留一半,本来就是帮助你稳固北方的。不过另一半还没完成基础识字,得回去把一千字补完...对了,你最好也学一下文字,以后用文字书写要比画画快的多,虽然我还是不太习惯...还有书写的纸,那个比木板好,写起来既快又方便,用在某些地方也很舒服。”
奥塞洛尔沉思了会,微微摇头。随即,他身子前倾,声音压低。
“我听说,总祭司克察尔之死,就和宗教改革有关?...长者会见殿下,大祭司随后上位,主持宗教改革...”
乌格尔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左右看看,又瞅了瞅布幔背后,才转头看向奥塞洛尔,眼睛一瞪。
“你是从哪听说的胡言乱语?总祭司是我亲手主持的葬礼,那必然是死于特斯科科人的毒药,叫什么笑死藤水。这些话在这里说说便罢,出去乱说是要死人的!...”
看着祭祀长老的反应,奥塞洛尔会意的笑了笑,微微颔首。他继续开口试探道。
“乌格尔,我的老朋友。总祭司已死,大祭司来自圣城,年纪也大了。你有没有想过,在以后接任大祭司的职位?我可以支持你。”
祭祀长老稍稍一愣,眼中透出片刻的心动与贪婪,随即想到克察尔死时的惨状,顿时心中发冷。
“别,可别!那个位置有什么好?上面是不死的长者,旁边是不凡的国王,下面是不满的贵族。既要执掌大权,主持大祭,又要改革宗教,协调各方,还要执行教法,得罪贵族。整天忙到没一份清闲,吃又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最后说不得什么时候,忽然脑袋就掉了...
那个位置我可不想要,大祭司又哪是那么好当的?修特尔年纪大,没几年好活了,现在手辣心又狠,不怕得罪人。我可还想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什么时候能外放一方,那才是一个畅快淋漓!”
奥塞洛尔仔细捕捉着乌格尔话中的细节,快速思索。
“国王、祭司、贵族,王权、教权、自治权...”
过了一会,指挥官才谨慎的开口。
“这么说来,现在都城便是一锅热汤?上面是长者这个盖子,下面是各种新政的柴火。宗教改革、教法推行、贵族特权削减和王权派系斗争,这些柴火熊熊燃烧。而中间,渐渐煮沸的汤水里,便是国王、祭司团、王室贵族和地方贵族?”
乌格尔愣了半晌。他仔细咀嚼了一会,感觉又听说到极好的内容,于是心里暗暗记下。
“奥塞洛尔,你果然聪明,这个比喻确实贴切!我就是在这汤水中啊,想出来又找不到机会。对了,你还忘记了一个人,殿下。”
指挥官微微沉吟,回想过去。
“你是说斩杀国王,发明投石机、长弓、文字和纸张的修洛特殿下?殿下最近又做了些什么大事?”
“那必然只能是他。”乌格尔摇头晃脑。“殿下最近又发明了许多小玩意儿。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向国王申请,要编练一只新军团!”
奥塞洛尔稍稍一怔,宗教的事情他不是太懂,但军事方面他再熟悉不过了。
“新军团?一个希基皮利要整整八千人,至少一大半是精锐武士。连番大战,现在联盟哪里还能凑出数千武士出来?”
乌格尔再次摇头。
“这事我其实也不懂。只是听说这支新军绝大部分都只是民兵,有的射箭,有的拿长矛。现在都城周边,矿场和盐场的工人都被殿下征召完了,连石工都有些不足。所以这一次来,我还有一个任务,从你这里征召数千奥托米人,带回去充当劳工...
对了,北方大军解散前,你还需要去瓦斯特克人那里威压一番,一是征收今年贡赋,二是强征一批工匠和劳工。”
奥塞洛尔先是一声轻笑,民兵军团...随后,指挥官点头认同,笑容凶悍。
“那是自然!城里城外的奥托米人你可以尽量带走,联盟的各种劳役总是需要新的柴火。现在粮食有限,供养武士之外,也拿不出太多粮食给平民。这次回去,你得帮我多要些粮食过来。奥托米人正在大饥荒中,有了粮食在手,我们既能安抚邦内的平民,也能吸纳邦外的奥托米武士和民兵...
至于东北方的瓦斯特克人,我正要派遣武士,去征集粮草和财物,顺带强征些工匠。有了这里的据点,联盟对瓦斯特克人的控制会进一步加强。我也会派出军团,反复扫荡北方的犬裔,抓捕回能生养的俘虏,清除掉部落男丁的威胁!”
闻言,祭司长老满意的点头,赞许的大笑。
“奥塞洛尔,瓦斯特克人素来擅长舞蹈和音乐,记得帮我捎带一批舞女和乐女回来,回头我再给你一批南方的香料和宝石。”
指挥官朗声大笑,又亲切的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乌格尔,我们相识几十年,不必如此客气。你不如给我留两个识字的祭司,教授我文字,也好好讲讲新的教义。另外,我听说都城正在大规模制造长弓,你有没有办法给我弄一批过来?价格都好说。对付那些衣不蔽体的凶悍犬裔,弓箭是最好的捕猎办法!”
祭司长老沉吟片刻,谨慎的答应道。
“祭司没有问题。等回到都城,我也会把所有编出的典籍,都优先往你这里送一份。粮食也能帮你多弄一批。但是长弓有些麻烦,国王和殿下都盯得很紧,每一把都要刻字编号,收入府库,做为秋收后西征的准备。现在,都城的弓匠全都被征召入匠作中心,也没有多余的人手私下制造。不过,我应该能给你弄一批特拉斯卡拉弓,对付布衣的犬裔倒也够用了...
奥塞洛尔,看你这些计划和打算,像是要长久经营。莫非,你准备接受任命,从此担任这里的城主,扎根在这边境之地?”
说着,乌格尔仔细打量起好友,表情再次严肃起来。
奥塞洛尔郑重的点点头。
“乌格尔,刚才听你讲了讲都城的情况,我便立下决断:留在希罗特佩克邦,接受国王的任命!过几年再试着觐见国王,看看能不能交出都城的土地,迁来最近的亲族,改为分封在这里。
你想,即位典礼,长者威如雷霆,血色无边。宗教改革,国王与大祭司权力膨胀,贵族们被接连压制,沸腾纷扰。这已然是滚汤烈火,让人不敢靠近。
而如今,大祭司掌握教权,扩增神庙卫队,殿下又声名远扬,组建大量新军。这些更加让我心中不安,唯恐两支王室间再起波澜,让这汤水都倾覆。
我的情况你都知道,虽然出生王室,征战多年,但只是偏远旁支罢了。国王即位时,既没有作为心腹被带回都城,也和大祭司一系没有什么瓜葛。思来想去,还是留守边疆最为稳妥!
这里虽然没有都城繁华,但也不算艰苦简陋。东北瓦斯特克人软弱富庶。北方奇奇梅克犬裔松散无力,西北奥托米人刚刚遭受重创,西南的特拉斯卡拉人还隔着老远。在这里驻守一方,掌管数十万人生死,岂不是比回到都城囚笼,要自由畅快许多?!
怎么样,乌格尔,你要不要过来帮我,担任这里的祭司领袖?让我们一起在北方经营,开创出一番事业!”
乌格尔犹豫半晌,颇为神往。随后,他微微叹气。
“奥塞洛尔,留在这里确实不错,只是长者恐怕不会允许。我且找机会,试探一下心意吧...不说了,奥塞洛尔,两年未曾与你相见,快些上些好酒好肉,让我们痛快饮乐一把!”
奥塞洛尔笑着点头,他唤来侍卫,送上酒菜,打开帐顶的天窗。星光就从天顶洒落,两人也不再提及烦心之事,不再思虑未来,就这么伴着灿烂的星河,欢饮至醉。
第二天中午,乌格尔才召集祭司,留下一半人手,组建新的希罗特佩克祭司团。接着,他召集了剩下的数十名祭司,带着护卫的两千墨西加武士,押送起一千多奥托米贵族。数千人登上南行的舟船,大舟疾行,直往湖中都城而去。
很快,在主神的见证下,新的一年,即将正式开始!
一百三十九章 火药试制
二月的风吹过特斯科科湖面,带来些许寒意。冬日的阳光晴朗而干燥,又照的人有些温暖。
一大早,修洛特就带着百余名护卫,乘着水军的大舟,去巡视土硝和火药的制作。数十条舟船划破湖面的朝阳,不多两刻钟,便到达了东方盐湖中的天火一岛。
早有小舟提前禀报,硝土管事埃斯科已经带领众人,提前等候在简易的港口。船队刚靠岸,武士长伯塔德就挥手下令。百余名武士随即登上港口,快速检查周边情况,接着警惕散开,戒备森严。
修洛特摇了摇头。两周多前,贵族法刚刚颁布,一时议论汹汹。很快,王室和祭司团便出动上千武士,抓捕了十多家特拉科潘的世袭贵族,直接判处献祭。面对雷霆般的威压,湖区周围的大小贵族们再次遭到震慑,被迫息声。
随后,在贵族们的封地上,按照新的贵族法,村庄祭司开始介入管理,参与到新年贡赋的征缴中。这些贡赋倍于往年,从湖区周围源源不断的运来,补充着联盟日益紧张的府库。而在都城平静的表面下,四处是暗流汹涌。
修洛特的护卫武士随之翻倍,行船也从快捷的小舟变成了稳固的大舟。武士长则越发警惕小心,日夜护卫在殿下身旁。此时,一直到众武士检查完毕,修洛特才得以上岸。
二月过去大半,距离他上次前来,差不多已有一月。
修洛特展目四望,岛外是巡曳的水师,湖边是简易的港口。一道道青烟从岛屿外侧升起,那是煮硝的篝火。短衣的盐工在硝池与篝火旁辛苦忙碌着,稍远处便是休息的茅屋。而岛屿中心处,已经有了十数间大木屋,几十间小茅屋。大木屋处,隐约能看到长衣的女工,来去匆匆中捧着各种陶罐。
在岛屿的外侧和中心之间,则是一圈简易的栅栏,数十根竖立的木架,还有几面飘扬的神灵旗帜。墨西加武士们则在栅栏内外巡逻,厉声监管督促。
修洛特点头致意,托起跪下行礼的埃斯科。他微微一笑,赞许道。
“有些日子没见,这里倒是井然有序,颇为兴盛。现在库存中有多少土硝?日产又是多少斤?”
根据前世的记忆,少年大致修正了度量衡体系。现在神启所内外,重量便用斤,长度则用米,时间就是刻与小时。当然,这些基础单位都无法精确测量,在目前倒也够用了。
听到殿下的问询,埃斯科面露惶恐。他深深低下头,再次跪倒在地。
“殿下,盐工现在已经增加到一百多人。土硝的制取有了改进,现在的产量是日产百斤稍多,消耗硝土两千斤略少...至于库存,现存土硝的大约有一千斤不到...”
闻言,修洛特微微皱眉,语气严厉。
“埃斯科,生产已有二三十日,为何土硝库存才有千斤?”
硝土管事以头触地,低声回复。
“殿下,这是我的罪责。约十日前有盐工进出仓库,不知怎的,堆积的土硝忽然间急剧燃烧,火焰升起又膨胀,把整个木屋都炸裂开来,大块的木头飞出数十米。那盐工当场身死,身躯散的到处都是。周围的盐工也死伤数人...
殿下,我已经把那一组盐工全部斩首,首级悬挂在木架上,日夜督促盐工们加紧生产。现在岛屿已经被分为内外两层,外层是硝土滤取,上百盐工就睡在硝池旁。内层的一半是土硝储存,另一半则是火药试制。仓库由专人管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修洛特神情严肃。他注视了一会匍匐跪地的圣城武士,又抬起头,看了看岛屿内外。盐工与女工们有条不紊,内外间的木架上悬挂着数十头颅。武士们正来回巡查,没有一丝松懈。
沉默半晌,修洛特才平静开口。
“自领二十鞭,戴罪立功。加紧生产,不得再犯!”
听到这里,埃斯科这才松了口气。他用力叩首后站起,脱去上衣,取来蘸水的鞭子,毫不犹豫的鞭打在自己的前胸和后背,啪响声沉闷有力。不多时,鲜血就从武士的前后身渗出,不断滴落在地上,再把双脚也染红。
二十鞭抽完,修洛特微微示意。武士长随即快步向前,把早已准备好的伤药给埃斯科敷上,又裹上蒸煮过的棉布。
埃斯科面色抽动,咬牙忍痛的道谢。随即,他只是缓了片刻,就引领殿下往岛中查探。不一会,众人便到了最大的制硝点。
盐工首领莫雷诺恭敬的跪在篝火前,篝火上是煮硝的陶锅,一阵阵刺鼻的气息传来。此时,他微微低着头,脸上消瘦许多,神情中的凶悍都被深深藏起,尤如温顺的家犬。
而在低头之下,盐工首领时不时瞥一眼身上带血的埃斯科,心中一阵痛快解气,又带着下意识的畏惧忌惮。
修洛特严肃地看了一眼莫雷诺,沉声吩咐。
“莫雷诺,你有什么改进?详细的说来!”
“尊敬的殿下,我发现了这些硝土其实可以反复淋硝。淋硝后的盐水,只要放一个鸟蛋进去,就知道有没有淋完。其实我们以前煮盐也有类似的法子,只是最近试了后才发现可行...”
莫雷诺恭敬又小声的回答。他又偷偷瞥了一眼可怕的武士长,心中一颤。
“尊敬的殿下,另外我还发现,煮硝时除了加草木灰外,还可以加入小块南瓜,纯度会有所上升。似乎加入鸟蛋也行...”
说到这里,盐工首领微微汗颜。其实,他本来只是想在干活之余,偷偷煮点鸟蛋来着...却意外有了些发现。
修洛特沉思片刻,微微颔首。这些方法,他隐约有一种熟悉感,应当可行。反复淋硝,通过蛋类的悬浮程度,判断硝水中盐分的含量。而南瓜萝卜这样的多孔隙介质,可以吸附硝水中的颗粒杂质,改善提纯效果。
片刻后,修洛特面露笑容。
“莫雷诺,你做的不错,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盐工首领再次偷偷打量着殿下的脸色,感觉对方心情颇好,于是忐忑的提出建议。
“殿下,我有一月未曾回家,不知能否让我和弟兄们回家看看...其实比起制盐,我更熟悉南方的商路...”
修洛特微微一笑,点点头,出言打断。
“好!莫雷诺,你立下功劳,将被提拔为资深工匠,赏赐金银布匹!你把制硝的经验总结一下,我会派一个助祭过来,记录成册,也标注上你的名字。这两天,我会直接派人,把你和盐工们的亲族迁到神启所的社区。无需你回家探亲,他们会前来看你!
接下来,会有一批厕土送来。我有一个新的要求:你要试验不同的方法,从这些土壤中也提取出合格的土硝。这一点至关重要!从今以后,你就在这里安下心来,好好研究干活,神启所不会亏待与你!”
说完,修洛特目光平静,注视着盐工首领。
莫雷诺看了一圈周围的武士们,又看了下浑身是血的埃斯科,缓缓无力的匍匐在地。他的心依然向往着南方的广阔天地,他的人却要被长久的囚禁在巴掌大的小岛上。
“殿下,遵从您的意志...能不能,给我在这里修一个木屋?...”
修洛特微笑着颔首,随即转身,往岛中而去。
穿过分割内外的木栅栏,少年稍稍抬头,看了一眼示众的首级,便继续往前。在埃斯科的引领下,他先是检查了下土硝的库存,又测试了下硝盐的纯度,微微颔首。虽然他也不能确定,这纯度能否满足黑火药的制造,但确实比以前稍好。
接下来,修洛特来到初建的火药工坊。这里有数个仓库,分别储存漆黑的木炭、明黄的硫磺、雪白的土硝,还有少量刚制作的黑火药。少年左右环顾,一群女工等候多时,一同跪地行礼。
修洛特稍稍点头,露出微笑。
现在,火药的配置和管理都是这些女工负责,她们还管理着土硝的存储。这些女工都是来自都城的陶工,烧制陶器多年,耐心细致,手中灵巧。她们需要按比例配置陶土,所以同样擅长配置混合火药。火药的制作是一个精细的活,需要工匠们一丝不苟,分毫不差,便以这些陶工最为合适。
修洛特示意免礼,为首的女工便起身抬头,目光盈盈的看向少年。少年仔细观瞧,她有着闪亮的眼睛,清秀的面容,纤白的双手,对着他温婉一笑。
看着熟悉的容颜,修洛特呆滞片刻。他略一沉思,立刻猜到什么,转过头看向伯塔德。
“她怎么会在这里?”
武士长尴尬的抬起头,看着晴朗的天空,并没有找到一片白云供他躲藏。
“塔莱娅是英雄母亲塔纳莉的女儿之一。上次和殿下相遇后,就被纳入大祭司府,随后被大祭司派遣出来,作为这里的火药管事...”
伯塔德言简意赅,把事情掐头去尾,讲述了个大概。
实际上,当时殿下握住对方的手,深情看了许久不放。他便默默记下了陶工少女的住处,回去禀报给大祭司。他这么做,一来是体贴少年的心意,另一来也存了些私心,想往少年身边塞上些平民姑娘。毕竟,修洛特的母亲也是平民出身,以后的事尚未可知。
听了武士长的回禀,大祭司微微皱眉,还是派人去询问名字,把陶工少女塔莱娅纳入府中,暂时作为侍女。结果等待了数日,修洛特整日内外忙碌,丝毫没有提及此事,看起来应是忘了。随后祖孙夜谈,大祭司虽然口上劝说少年放松享受,暗示此事,心底却对少年的回复十分满意,便也不愿他过早接触异性欢歌。
随着天火岛的运行,火药工坊缺少管事,塔莱娅便被派遣出来,代表大祭司和殿下,管理重要的火药制作。有了这种身份,还有母亲的威望,她也足以指挥年长的其他陶工。
念头急转,修洛特转眼便想了个大概。他狠狠瞪了武士长一眼,接着想起两周前,砖窑管事塔纳莉看自己的眼神,少年脸上一阵发窘。
片刻后,修洛特才整理好了情绪,对塔莱娅微微一笑。
“塔莱娅?把你们新配置的火药取出来,演示一下燃烧的效果。注意小心!”
陶工少女点点头,又大胆的看了两眼,就转身回屋。不一会,女工们取出数个陶罐,里面是深黑的火药。随后,其中一个陶罐被放置在测试的平台上,周围是扎好的草人。
修洛特仔细观瞧。一名女工直接拿着一根米长的火把,顶端浸油的棉布熊熊燃烧。她靠近火药的陶罐,就要直接点燃。少年顿时吓得一惊,连声高喊。
“停下,快停下!”
女工惊讶的停下脚步,却看到殿下快步上前,把火把抢走,扔到远方。
“火药怎么能直接点燃?要加导火的麻绳,远离爆炸!”
周围的女工面面相觑,片刻后,身份最高的塔莱娅轻声开口。
“殿下,这火药只是让火剧烈燃烧,并没有什么爆炸呀。”
修洛特微微一愣。他让众人小心远离,给陶罐放上导火绳,随即点火。
过了片刻,陶罐中的火药被蓦的点燃,熊熊的大火猛地升起,火光耀眼而明亮。明亮的火焰烧了数十息后,才缓缓熄灭,空气中满是烟尘,弥散着刺鼻的硫磺味。等烟尘散去,少年仔细观察,火药几乎燃烧殆尽,留下些许黑色残渣,陶罐本身则毫发无损。
修洛特再次呆立片刻。他转过头,看向陶工少女。
“塔莱娅,你用的配方比例是多少?”
“按照殿下提前留下的指示,是一硝二磺三木炭。就是一份硝石,两份硫磺,三份木炭。木炭研磨成粉末,和硫磺与土硝小心充分混合。后面的几罐火药都是近似的比例,稍稍增大土硝的量。这样似乎燃烧的效果更好些,但是都不存在什么爆炸。”
陶工少女详细的回复着,目光认真的看着殿下。
修洛特沉吟不语,这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很显然,自己以前听过的口诀别有它意,并不是表面上一比二比三的重量关系。
想到这里,少年要来纸笔,再次盘腿坐在地上。关键时候,还是要寻找脑海中的记忆,进行化学公式的推导,完成相对分子量的计算。
一百四十章 推导和推倒
长风吹过特斯科科湖边,拂过天火岛上的众人,也吹动少年手中白色的长羽。蓝天白云,湖中岛屿。青烟薄雾,黑衣少年...一切宛如画卷。
修洛特就端坐在草地上,白纸平放在腿间,下面垫上木板,上方的鹅毛笔轻盈跃动,不时书写着奇异的符号。自从纸张制作完成后,他书写的工具再次得到改进:白纸、鹅毛笔配上蓝墨水,倒是比炭笔和木板精致许多。
伯塔德沉静的扫过众人,武士们便会意的散开戒备,耐心等待。而看到等候的女工们,武士长思索片刻,眼中忽然一亮。随即,他微笑着招招手,示意陶工少女过来,然后递出手中的墨水陶罐,往后退了十步。
接过陶罐,塔莱娅眉眼弯弯,绽放出一个笑容。接着,她用白皙的双手捧着蓝墨水罐,抱腿近坐在少年身旁。
修洛特先是在白纸左侧写下kno3土硝,c木炭,s硫磺,随后在右侧写上n2氮气,co2二氧化碳。接着,他伤感地叹了口气,写下k?s?...当年为什么不好好学习?...
“k会是k2o吗?s会是so2吗?这里面的氧化和还原究竟是怎么个过程呢...”塔莱娅侧耳倾听,却只听到殿下天神般的呢喃,她忍不住微微起身,靠的更近一些。
修洛特投入地想了片刻,还是决定从头开始,先把元素周期表写出来。他提笔蘸墨,并没有在意身旁的塔莱娅,只是嗅了嗅淡淡的清香...嗯,这墨水闻起来很舒服。
随即,少年开头写下一个h,卡壳了好一会,他才流畅的继续写下c、n、o、f、ne、na、mg、al、si、p、s、cl、?、k、ca,后面是...算了,还是给未来的化学家们留点活路。
修洛特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而自信的一笑,这将是划时代的贡献,提前改变人类的未来!
在他身旁,塔莱娅微微张口,浑然忘我的注视着殿下,心动于那一瞬间的自信与张扬。
畅想片刻,少年开始正式推导火药燃烧反应的完全过程。首先,如果没有c和s,kno3将加热分解,生成k2o氧化钾n2氮气和o2氧气,配平的话便应该是这样:
“4kno3→2k2o+2n2↑+5o2↑”
接下来,修洛特微微沉思,在o2下方,依次写下s和c。火药中有s硫磺和c木炭,但是s硫磺更加活泼,应该先燃烧反应,生成so2或者so3。随后,升温到三四百度时,c木炭才能发生氧化反应,继续放热。
“咦,k2o加h2o是koh,那么便是强碱性。既然k2o呈强碱性...就优先和酸性氧化物反应,嗯,那应该是so2或者so3...”塔莱娅眼睛睁大,耳朵微动。她看着神秘的符号,盯着殿下的侧脸,幻想着神与王者的沟通。
修洛特一边认真思索,一边写下方程式。
“k2o+so2→k2so3...然后再加上o2氧气...不管怎么样,完全氧化后应该都是k2so4...然后呢?然后是什么?”塔莱娅听出了殿下话语中的苦恼,似乎天神的沟通并不顺利?她便也担心起来。
少年再次陷入沉思。他用手撑住额头,仔细想了许久,这时候燃烧的温度应该非常之高,足够c单质进行氧化反应,那么k2so4中的六价s便应该被c进行还原。在c充足的条件下,s应该被还原到负二价,正好和k组合。
斟酌再三,修洛特才继续写到。
“k2so4+2c→k2s+2co2↑”
至此,所有的中间步骤都被大致连接上。少年投入地想了想,先是不稳定的kno3土硝分解,然后是低燃点的s硫磺氧化,持续升温后,才是高燃点的c氧化放热。整个反应会产生大量的气体,也释放出巨大的热量。在燃烧中,so2是前期的氧化产物,而在最佳完全配比时,最终产物便是k2s!
逻辑上没有问题,修洛特再次自信一笑。他提笔蘸了蘸墨水,又深吸了一口清香。
“2kno3+3c+s=k2s+n2↑+3co2↑”
这才是黑火药完全燃烧反应时的最佳配比。反应式中反应物的质量比例,正是黑火药中三种原料的重量比例!
随后,少年再次专注地计算起摩尔质量,kno3中氮14,氧16,钾...钾比钙稍小,钙40,钾应该是39,那么2kno3为202,3c为52,s为32。
因此,根据计算结果,黑火药最佳的比例应是:土硝202,硫磺32,木炭52,即74.6%,11.9%,13.5%。而在实际爆炸中,木炭往往并不能完全燃烧,所以应略多一些,取代硫磺,变为75:10:15,也就是15份土硝,2份硫磺,3份木炭!
修洛特再回头看看“一硝二磺三木炭”的口诀,此时才发现,其中硝石的“一”是应是指1斤,而且是旧斤的16两,而硫磺的“二”是2两,木炭的“三”则是3两。正好符合计算出的15份,2份,3份。
“原来如此!”终于推导出火药的配比,修洛特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随即,少年一把扔掉纸笔,激动地从地上起身,上肩却忽然撞上了什么柔软的物体。
只听一声轻呼,陶工少女仰头向后跌倒,柔软的长发拂过少年的脸庞,扬起一阵清风。在失重的瞬间,她伸出双手,及时抱住殿下的臂膀,带着全身重量往下一拉。
修洛特闻声偏头,却看到惊呼的塔莱娅。他心下一怔,停住下意识防备的动作。随即,他被大力拉扯,立足不稳,脚步一滑,重心迅速失衡。不过两个呼吸,他便完全失重,和陶工少女摔倒在一起,身下又是一声轻呼。
修洛特侧身压在上面,感受着柔软的躯体,心跳骤然加快。他转过头,眼前是塔莱娅明媚的双眼,秀丽的面容,还有披散的长发,耳边是陶工少女近在咫尺的呼吸,鼻端是淡然萦绕的体香...少年蓦然失神。
塔莱娅睁大眼睛,看看殿下的面容,感受着少年的躯体,慢慢的红了脸。接着,她突然闭上了眼睛,如同等待的木棉花,绽放出诱人的颜色。
看到这一幕,工坊中一片沉寂,武士们面面相视。片刻后,女工们大胆起哄起来。众人肃穆的等待“神启”许久,却是这么一个令人兴奋的展开。不远处,伯塔德脸上的沉静消失了,沧桑中欣然一笑。他低声发话,就要指挥众人退下。
修洛特呆滞片刻,用力地摇了摇头,再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然后,他把塔莱娅也从地上拉起来,仔细地拍了拍她身上的尘土。
随后,少年深呼吸数次,才面色平静的开口。
“每陶罐15份土硝,2份硫磺,3份木炭,重新调配火药...不许外传!”
一百四十一章 黑火药和火药武器
修洛特神情严肃,凛然下令。众人便也面容一整,躬身行礼。工坊中再次忙碌起来。
女工们恭敬从命。她们用研钵和研杵,小心的把土硝、硫磺、木炭都单独磨成精细的粉末,再把粉末按比例放入研钵内。每批粉末用量便是15两,2两,3两,合计一斤多。
接下来,修洛特伸出手,把塔莱娅拉到自己身边,往后退出几步,示意女工们继续。她们在殿下的要求下,更加小心地把所有配料混合研磨了足足一刻钟,这才抬头看向少年。
修洛特沉思片刻。他隐约记得,后面还有非常关键的一步,能有效提高火药的燃烧效能。少年想了许久,没有得到启发,只得点点头,让女工们开始测试。
很快,陶罐再次被放置在测试的土台上,里面是旧制一斤五两的新配方火药。旁边隔着一米到数米的距离,放置着数个扎好的草人。一名武士接过女工手中的火把,点燃一掌长的导火绳,随即在殿下的要求下飞速后撤。
修洛特抓住塔莱娅的胳膊,再次后退数步。陶工少女微微吃疼,顺从地被带出几步,悄悄靠在少年肩膀上。接着,她侧头望来,眉眼中带着疑惑。
“殿下?...”
修洛特面色认真,专注地看着陶罐。
“小心,会爆炸。”
塔莱娅听话地点点头,也看向陶罐。
只见导火绳迅速烧尽,陶罐中的火药顿时爆燃。接着,明亮的火焰升腾而起,迅速升高,最高时足有两米。伴随着滚滚的浓烟,迎面袭来温暖的热浪。这一次火药的燃烧明显要快上许多,不过十数个呼吸,就燃烧殆尽,火焰也随之熄灭...再看陶罐时,依然完好无损。
看着绚烂的焰火,陶工少女睁大了眼睛,记下这难忘的美丽。随即,她再次偏头,看向少年,眉眼弯弯一笑。
“殿下...”
修洛特面上一窘。他想了想燃烧的速度,再回忆了下温暖的气浪,确定的点头。
“仔细盖上陶盖,压好导火绳,小心点燃!都退远些。”
很快,试验再次进行。这一次,随着火绳燃尽,稍稍沉寂一瞬,火光就猛地乍起。只听一声轰然的炸响,陶盖砰然纷飞,陶罐也随之炸裂,土台上爆出一团明黄的火焰。紧接着,呛人的烟雾和温暖的气浪再次袭来,还带着崩飞的陶片。
这一声巨响,如同划破天际的惊雷,落入每一个人的心中,也落在时代匆忙的脚下,逼着它走向另一个崭新的未来!
众人瞬间失声。片刻后,女工们伏地跪下,向着巨响的源头祈祷,不时敬畏的看向殿下。武士们心生动摇,再看向殿下时,已经带着崇敬神灵的目光。伯塔德面色凝重,观察着嵌入草人内的陶片。陶工少女满脸震撼,她失神片刻,再次紧紧靠住少年的肩膀。
修洛特同样凝视着火药的爆炸,这是中美洲第一次划时代的鸣响!他慢慢绽放出一个喜悦的笑容,心中激荡起伏,无数感情涌动其中。少年感受到侧肩处的柔软,便伸出手臂,一把将塔莱娅揽入怀中,第一次用力拥抱,口中低声自语。
“我知道...我会改变一切!”
陶工少女低吟一声,就软软地靠在少年身上,心脏剧烈跳动,浑身发热无力,眼波盈盈流转。
片刻激动后,修洛特放开怀中的少女,直接往测试的土台而去。他仔细查看着爆炸的威力。顶端的陶盖飞出近十米远,陶罐炸裂开来,但是下部的底座依然完好,里面存留着不完全燃烧的火药粉末。
最近一米处的草人上,镶嵌着几块细碎的陶片,草人同样被气浪震歪。两米处的草人亦然。而在三米往外,草人几乎没有损伤。少年再观察地面,寸大的陶片最远也只到四五米,细碎的陶片则是六七米。
修洛特陷入沉思。眼前黑火药的威力,大约比后世常见的烟花要逊色不少,大约和这个时代欧陆各国的火药威力相似。
此时,在欧亚大陆上,黑火药的准确配方早已被探索出来。世界各主要强国都在快速推进火药的应用,火绳枪和铜炮已然在战争中开始配备军队。同时,欧洲各国大量兴建火药学校,改良火药的制作工艺,伦敦塔的火药研究甚至已经持续了一两百年。
而在数十年前,神罗的火药工匠给火药制作添加了关键性的一步,从此让火药威力更加强大,并且可以远程运输。
“这一步究竟是什么呢?”少年再次苦恼于这个步骤。随后,他摇摇头,考虑可以做到的改良。
火药的威力在于原料的纯度。在硝石的提纯上,修洛特已经点出了硝酸钾提纯技术,反复溶解,草木灰沉淀过滤。而在硫磺的提纯上,少年只记得和熔点相关,似乎是加热气化、水冷固化,具体的步骤暂时无法可想。最后,便是使用热值更高的木炭。天朝工匠常用柳木炭,可惜旱柳在中美洲此时并不存在,想来杉木和松柏也可以。
观察着,思索着,修洛特再次盘腿坐下,有了初步的黑火药,又可以制作什么武器呢?
伯塔德给陶工少女做了个手势。塔莱娅便红着脸,拿来笔墨纸张,再次靠坐在殿下身旁。
修洛特神思百年,回忆着天朝历史中出现的早期火药武器。所有需要金属的武器都必须放弃不用,而武器的制作需要工艺简单,符合联盟的生产力水平。片刻后,三个名字在他的脑海中成型。
第一个出现的是早有计划的纵火箭。按照少年的印象,这种武器应当最先出现在北宋,随后在南宋唐岛之战时大放异彩,是合适的水战纵火武器。
火药纵火箭便是在箭头后部,绑上球形对称的火药包,不影响火箭飞行的平衡。火药包用慢燃的纸或布,糊成坚固的外壳,内装火药。然后在战时用火锥点燃外壳,随即用弓弩施放。
考虑到长弓的拉力,火药包的重量应该在数十克不等,抵近射击时可以加重。而纵火箭的目的是为了燃烧,可以适当降低储量较少的土硝,增加炭和硫磺的比重。从而降低燃烧速度,增加燃烧时长。
修洛特微微颔首,火药,纸,箭,长弓,这些都符合联盟的生产力水平。随即,他接过纸笔,划出一把长弓,中间是带着火药包的纵火箭。
第二个符合的武器是陶瓷蒺藜,类似于最原始的手榴弹。这种武器出现在两宋时期,在天朝北方大量出土,宋辽金夏各国都有使用。这是近战的投掷型爆炸武器。
陶瓷蒺藜拥有陶制和瓷制的外壳,圆罐形,口小腹大。在内部装填火药,外表则是陶制的蒺藜刺,点燃导火绳后投掷数米到十数米。爆炸后的蒺藜刺片能杀伤数步内的敌人,声浪则可以震慑马匹。考虑到历史上的表现,这种如同神话般的新式武器,应该对墨西哥各部有着超出实际威力的震撼效果。
按照武士的投掷能力,黑火药的爆炸威力,少年重新进行了设计。这种陶制蒺藜的重量应该如同铅球一般,陶瓷外壳两三斤,内装火药三四斤,总重在五到八斤,投掷距离在十到二十步之间,爆炸威力约莫在五到七步之内。
如果是守城或者用投石机投掷,便可以制造出大型的陶瓷蒺藜,或者把陶瓷外壳改成纸壳,也就变成宋代历史中的纸火球。通过调整不同的配料比例,火药武器的功能便可以从爆炸变为纵火、放烟和放毒。
修洛特稍稍思索,陶器烧制是联盟的专长,同样有大量熟练的工人...他便在纸上画出陶瓷蒺藜的样式。而在塔莱娅看来,这就是一个大型的仙人掌刺球。
第三种选中的武器则是木炮。这种武器出现在宋代,但是一直到抗战时期,都在被民兵们使用。木炮的射程通常在数十米和上百米之间,完全没个准数,是中短距离的火力武器。
木炮的形制便是掏空树心的树干,常用坚硬的松木或者榆木。树干中间挖出一个深入的圆洞。圆洞内宽外小,深入长度在一两米左右,内口直径大约半尺。其实,圆洞中间还需插入一根契合的粗铁管增加威力,没有倒也能凑合着用。联盟没有铁,木炮外面便需用铜箍紧紧箍住,再用粗铜丝一道道缠好。而为了减低技术难度,不钻炮眼,使用导火索发射。
修洛特微微计算,木炮的每次开火大概需要数斤到十多斤火药,弹药则是二三十多斤重的碎石子。开火前还需要插入导火绳,用棉花封好炮口,增加气密性。它的操作非常缓慢,但是威力在这个时代近乎无敌。
他便在纸上,也画出松木炮的模型,同时在后面标注上升级的铜炮。
接下来,少年微微沉吟,单兵的管状武器对于联盟的技术水平而言还是难度过高。宋元时期的突火枪和铜火铳射击距离有限,容易损坏,定位颇为尴尬,制造难度也不低。而这个时代欧洲的火绳枪,则是联盟无法制造出的高级武器。
现在,冷兵器的远程武器依然占据绝对的优势。在数十米距离往上,武士们能够依靠的,始终还是迅猛的投矛,有力的长弓和强劲的汉弩。
画完图形,修洛特心神澎湃,蓦然起身。他望着天际的雄鹰,看着它展翅高飞,翱翔在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少年的志向便随着雄鹰而起,囊阔四海,并吞八荒!
纵火箭、陶瓷蒺藜、木炮,这便是联盟未来的三种标准火器装备,将陪伴着墨西加人的军团,彻底席卷整个天下!
一百四十二章 前奏
修洛特看向天空,雄鹰翱翔,高远的未来有许多展望。而把展望变成现实,便需要切实有效的规划,以及脚踏实地的前行。
想到这,他便挥手招来埃斯科,再次询问起天火岛土硝的产量,这实际上也是火药的产能。
联盟东西都有连绵的火山山脉,其中有许多天然的硫磺矿。位于东方山脉的波波卡特佩特火山最为活跃,那里与特拉斯卡拉人交界,盛产大量的硫磺与黑曜石。依靠山民的采集,联盟也并不缺乏硫磺。
前不久,修洛特亲自设计了木炭土窑。根据炭工首领科斯卡奇的回报,第一批土窑修建完成后,最新一次的木炭生产率已经达到三成半,很快便能达到四成。
因此,对于墨西加联盟而言,大量生产火药的唯一制约便是土硝。
修洛特看着越发恭敬的埃斯科,沉声问道。
“埃斯科,现在硝土的囤积进展如何?”
埃斯科笑着回复,在这一点上他充满自信。
“殿下,现在我已经调动了数百盐工和上千民夫,每日收集到的硝土堆积如山。如今每日的硝土消耗也不过两三千斤。按这个消耗速度,足以支撑数月之久,甚至能用到年底。”
修洛特思索片刻,微微摇头。
“埃斯科,你还是要抓紧收集!等到了三月,硝土的收集就会变得艰难,土硝含量大幅度降低。而一旦开始下雨,盐碱地里就指望不上了。记住派遣人手,去探索下山林中的洞穴,寻找蝙蝠聚集的地方。那里应该也有大量的硝土!”
埃斯科低头受命。修洛特再次心中计算,摇头感慨。
现在岛上的土硝产量不过是日产百多斤,月产三千多斤。调配成标准火药便是月产四千斤,年产数万斤。而十只纵火箭就需要至少一斤火药,一发陶蒺藜要用三四斤,一发木炮更是要接近十斤。联盟三个月的火药产量,只能制造三万只纵火箭,凑出八百发陶蒺藜,打出三五百发木炮。
这个数字听起来很多,其实只够一场大规模战役的消耗。如果是攻城战,消耗的火药还要倍增。这里还没有计算上损耗,遗失,和走火。通常而言,火药的非战斗损耗也会有两三成以上。
修洛特回忆起历史与现实。在这个火药武器兴起的时代,火药产量最高的应当是大明,年产至少数百万斤,其次应当是奥斯曼,也是年产百万斤级别。而对于新兴的西班牙,火药年产大约只在十数万斤,不过产能在迅速地增长。
大明帝都建立有六处火药厂局,尤其以王恭厂最为出名,在后世留下了不解的悬案。“每五日,京营三大营共领火药三千余斤”。王恭厂日产火药至少六百斤以上,拥有三十到五十名工匠,数十名民夫,生产效率明显远超于联盟。
奥斯曼帝国同样在大量兴建火药工坊,来满足庞大的战争消耗。早在1453年君堡之战,一个多月内,围城方的普通火炮就消耗了5-6万斤火药,并发射了大约5000发炮弹。而可怕的乌尔班巨炮每炮需要火药数百斤,可以把500公斤的炮弹射到1英里远,装填长达数小时,需要数十人一同装弹。
一年后的1484年,西班牙王国的费尔南多将在塞维利亚和科尔多瓦设立王国军械厂。随后在1487年马拉加城的围攻中,动用了数十门火炮,连续轰击城堡数月。很快,西班牙便会成为天主欧洲生产火药最多的国家。而随着西班牙“大方阵”的成熟,它也会拥有最多的火枪手。
“埃斯科,现在每日的土硝产量只有一百多斤,实在是太低了!我再调集一批盐工给你,一个月后,要做到日产两百斤以上!”
修洛特严肃的下令,再次要求产量翻倍。
埃斯科脸色发苦。他低下头,思索片刻,还是坦诚的回复。
“殿下,土硝的制取不仅仅需要资深的盐工啊!收集硝土需要上千民夫,熬硝需要大量的木柴草料,这也需要人手去砍伐采集,还要派出人去收集都城的草木灰...想要产量翻倍,至少还要再征发数百上千民夫,提供足够的工具和粮食。”
听到这里,修洛特思索片刻,点头同意。
“我会再给你拨一批民夫。让制硝盐工们互相学习,交流经验,他们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另外,鼓励探索!如果发现提高产能的办法,先赐予奖励,再普及开来!”
埃斯科伏地领命。他忍着伤口的疼痛,暗暗咬牙,心中一狠。远远的,盐工首领莫雷诺猛地打了个哆嗦,一脸茫然。
目前,只是维持这一处土硝和火药的工坊,其实便已占据了两三千人力,驻扎了上百武士,大规模削减了大盐场的产出,同时还要源源不断的粮食供养。军事科技的研发与应用都会持续的消耗国力,这并不是某个人一拍脑门就能解决的。
想到这里,少年幽幽一叹,发展生产力才是社会进步的根本。在这个时代,生产力便是金属工具...塔拉斯科的铜矿势在必得!
巡视完天火岛,留下了新的命令。随后,修洛特再次看向塔莱娅,招了招手。陶工少女便微微低头,像一只小鹿般顺从地靠近。
修洛特看着塔莱娅秀美的侧脸,沉默不语。连续的巧合与接触,在少年心里留下了些许涟漪。但涟漪会很快平复,在他的心湖中,还是只有互相思慕,约定终身的白衣少女。
少年想起火药调配的危险性,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
“塔莱娅,这里会有些危险,你要和我回大祭司府吗?”
闻言,塔莱娅抬起头,眼中一亮,随即看到殿下平静无波的双眼。她又缓缓低下了头,任长发飘散。
“殿下,这里的事情,对你会很重要吗?”
修洛特稍稍一愣。他看着陶工少女暗淡的眼眸,莫名有了些触动。
“是的,火药的生产对联盟很重要。但是这里一不小心,就会有生命危险。”
塔莱娅又抬起头,默默看着殿下。她想起了刚入府时满心的雀跃,想起入府以后殿下的疏远,想起大祭司威严的派遣,想起殿下高贵的未婚妻...陶工少女用力抿了抿嘴。
“殿下,我想留在这里,为您负责火药的生产!”
修洛特呆了一呆,这答案出乎意料。
“你想留在这里?”
塔莱娅轻轻点头,回答的声音也很轻。
“是的,我愿意。”
修洛特再次注视着塔莱娅的眼睛,那明媚的双眼中透露着某种坚定,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卖陶碗涨价一样。这一次,陶工少女在他心中,真正留下了痕迹。
少年微微垂目,很快又睁开。他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很好!接下来你要试验不同的火药配方比例,研究提纯硫磺的办法。最重要的是,找到增大火药威力的处理步骤。好好做,联盟不会亏待于你!
记住,工坊中决不能出现明火,尽量不要亲自参与调配。我会派女祭司教你识字和书写,记录下重要的实验结果。库存火药不得有失!”
修洛特面容严肃,严厉地命令道。
听到冰冷的声音,塔莱娅默默点了点头,再次抿了抿嘴。
修洛特无声地注视了片刻,这才转过身,留下一句轻声的关切,和一个值得依靠的背影。
“切记小心,照顾好自己~”
说完,少年步履匆匆,再次快速的离去,登上来时的大舟。陶工少女眼中微亮,也再次踮起脚,合起白皙的双手放在心口。接着,她看着殿下离去的方向,嘴角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伯塔德面色沉静,一直旁观着这一幕。看到少年匆匆离去,他微微一笑,向塔莱娅友善的点了点头,便带着武士们一同跟上。埃斯科思索片刻,也向塔莱娅行礼,低头致意。
太阳西斜,洒下金色的光。行船特斯科科湖上,湖光闪烁脸庞,映出明暗的光,长风吹动衣衫,也拂乱着人心。
大舟前行,修洛特独立在船头。他看着前方繁忙交错的小船,驶向北方的长河与田野,一如交错的心迹。片刻后,他想起白衣的少女,嘴角扬起微笑,面色也平静下来。思索片刻,少年终于有了几许疑惑。
修洛特转过头,看着忠诚的武士长。
“伯塔德,火药的配方是联盟最高的机密,你调集一部分追随者过去,再次加强那里的戒备。”
伯塔德沉静的点头,表示记下。
修洛特想了想,直接开口询问。
“伯塔德,刚才我画图计算的时候,为什么是塔莱娅在给我端墨?开始时不应该是你吗?”
武士长尴尬一笑,脸上沉静不在。
“殿下,既然有您心仪的姑娘在场,又是府中的人,这种事情,自然还是交给她更合适。难道您想让我一个手脚粗壮的武士陪您吗?”
修洛特轻微摇头,叹了口气。他虽然并不是特别聪明,但是心思敏锐,善于在事后反思。
“伯塔德你呀!我本来并未对她有多少心意,上次接触也只是偶然...倒是你把人接回府中,今天又让她随侍身边。火药研发成功,我一时激动...”
少年轻声辩解,又仿佛试着在说服自己。
伯塔德及时打断。
“殿下,您现在手也握了,人也抱了,还推倒在地上。不纳为妻妾,难不成还能许配给别人?蒙特苏马一世可是有着数百侍妾,生下了上百的神裔武士啊!”
听到这里,修洛特又是一声叹息,莫名有些苦恼。接着,他瞪了忠诚的武士长一眼,恼羞成怒的嚷道。
“伯塔德,不要说了。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这么殷勤?念念叨叨,简直像是湖中都城里的老媒人!”
说完,修洛特就转头,看向湖面,心绪便如湖水般微微起伏。良久后,他再次想起可爱的阿丽莎,心中内疚而苦恼。
伯塔德微微一笑,就这么安然的侍立在少年身后,脸上再次沧桑。他的心绪飘远,无声中笑着自语。
“殿下啊殿下,王女虽好,却出生自云端,是至高的神裔。您是我们平民的希望,又如何能变得和神裔们一样无情呢?您有着平民出身的母亲,向来视等级于无物,必然也能接受一个出身平民的妻子。而即使是侍妾,同样能留有未来...”
想到这,伯塔德沉静的按住自己的胸口,确定对殿下的忠诚从未改变,于是再次微笑。
修洛特失神远望,他的目光追随着湖面上的小船,任意来去。片刻后,少年目光一凝,所有的小船都是驶向北方。
“伯塔德,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些小船全部往北而去?”
武士长看向湖面,一艘艘小舟喧哗着一同往北。小船上有衣着华丽的贵族,有长袍羽冠的祭司,有热切讨论的武士,还有兴奋的商人与农民。伯塔德思索片刻,又询问了随船的武士们,才终于得到了答案。
“殿下,今天是奥托米俘虏们运抵都城的日子!随行的有祭司团和数千武士,还有数十条装满财物的大舟,都城的民众们都已经等待许久了!”
修洛特稍稍思考,便想起被派出的乌格尔祭司团。他点点头,便让船队改变方向。
船队飞速前行,划过粼粼的湖面,周围的小船恭敬避让,右侧则是壮观的长堤。沿着长堤绕过大半个都城,南归的水师船队便浩荡的出现在少年眼前。
数以千计的武士盛装打扮。他们站在船上,挥舞着盾牌和长棍,向着四周的民众战吼致意。而在千舟与长堤之上,数以万计的乡民热情欢呼着回应。他们挥动双手,声震四野。他们庆祝着军团的胜利,欢迎着船队的凯旋,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大祭!
顺水行舟,不断有乡民乘船赶来,欢呼声连绵不绝。而在武士们控制的船队中央,一千多奥托米贵族心神剧颤,面露恐惧,如同进入到异神的国度,失去灵魂与身体的归属。
在南归船队的最前方,是一艘巨大的独木舟,上面搭建着数米高的神台。祭司长老乌格尔就高坐在神台之上。他石冠长袍,身形微壮,威严的向四方挥手,享受着万人欢呼的快意!
修洛特平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辞楼下殿,辇来于秦。”等待这些贵族俘虏的,又会是什么呢?想了片刻,少年摇了摇头,便调转船头往都城行去。
两日后,湖中都城再次欢腾起来,数十万的百姓聚集高歌,新年大祭正式开始!
一百四十三章 新年祭祀与改革推进
清晨的阳光照亮大地,欢庆的歌声飞扬天空。燃烧的檀香飘散在天地之间,也萦绕在庆祝喧腾的宫殿区中。神圣的气息笼罩着每条街道,于是主神的意志无所不在,也降临到修洛特身上。
少年头戴羽冠,身穿华丽的祭司服,跟随在神灵装束的大祭司身后,庄严的来到蒙特苏马宫。随后,他从宽大的祭服中变出一只探头探脑的小金雕,笑着交给白衣的少女,趁机把阿丽莎抱入怀中。
少女“呀”的一声低呼。她小心的护住萌雕,笨拙的试着逃跑,还是被吻到了耳朵,脸上升起一层红晕。阿维特立时一声轻咳,小阿维洛特也在怀中“啾啾”挣扎,修洛特便对少女眨了眨眼睛,握了握对方的纤手,就回到队伍中站好。
阿维特盛装王服,和红着脸的女儿告别。他并没有带上心爱的阿丽莎,因为不希望她见到血腥。
片刻后,众人走出宫殿。国王威严在前,大祭司肃穆在后,少年则落在两步之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大神庙。他的目光停留在首席大臣的宫殿。在那里,一个高大苍老的身影隐约可见,屹立如山,平静如海。
步入神殿区,沿途的神庙点燃神圣的火焰,升起松枝的青烟。祭司们开始唱起圣歌,吹响着神秘的陶笛,欢迎着尊贵者的到来。
主神行走在人间,再停步时已是宏伟的大神庙。修洛特登上宏伟的神庙顶端,观察着神殿的变化。战神的黄金雕塑一如既往的高大璀璨,环绕着无数的鲜花宝石,背后插上了羽蛇神的三色羽毛;而雨神的雕塑却除去了装饰,周围布置上战神的旗帜,如同笼罩在主神的荣光之下。
看到这里,修洛特点了点头。神殿内的变化都是大祭司团提前商定,别有寓意。至高的主神终究会上升为没有神像的概念神,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随后,众人就位,神色庄严。大祭司站在最前方,手持献祭的黑曜石匕首,引领着十二祭司团,分列在两块牺牲石周围。稍后方,阿维特高居在王座之上,威严的注视着蚂蚁大小的数万臣民。
少年平静的站在最后方,平视着遥遥相对的首席宫殿,视线和同样平静的长者交汇。随即,他真心实意的低头致敬,目光再次落向远方。居高临下,一切都如此清晰。
神庙的脚下,是为神欢庆的子民们。祭司们歌颂吟唱,虔诚舞蹈,如同与神灵交流。贵族们端坐席上,神色稍稍紧张,谈笑间并不如上次放松。武士们则投入于比赛和仪式,挥舞着手臂,激动处忘我的嘶吼。平民们纵情着欢歌舞蹈,歌颂着诗歌戏剧,表演着墨西加人的神话传说。
在这地上神国间,唯一无法融入的是外邦使节。他们神情敬畏,表情严肃,默默注视着被押送入场的奥托米贵族们。
尊贵者在神圣之处就位,都城的子民们翘首以待,第一幕便是开场。
国王高举起黄宝石的神杖,向天神致意,神殿区的数万人便一同跪地行礼,如同散开的波浪。随后,阿维特张开双臂,迎接着万众的欢呼,感受着无上的享受。在滔天的声浪里,他的眼中神采飞扬,他的胸中汹涌澎湃,他的口中畅快大笑。这是令人迷醉的酣畅!
欢呼声持续了整整一刻钟。接着,大祭司高举起太阳神杖,用圣城的古朴腔调高声吟诵。
“太阳高升,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升入至高!祂将吞噬黑暗,掌控万物!祂将统御一切,无所不能!”
听到这晦涩的神言,少数尊贵者们站在前方,默然点头。神庙之下,大多数人未曾理解,依然同样欢呼。随即,低沉的鼓声响起,尖锐的螺声吹鸣,人群便渐渐安静,只有祭司在高声吟唱,歌颂神名。
祭司们呼唤着神灵,而当神灵到来之后,第二幕便是献祭。
最先开始的是球场的献祭。在四个半地下的人祭球场中,奥托米贵族们激烈比赛,残酷厮杀。但是在今日,他们的结局都已注定:胜者献祭于神庙,败者受戮于无名,终究难免一死。
看着精彩的球赛,贵族们逐渐投入其中,时而欢呼,时而咒骂。他们的情绪终于得到安抚,心中也稍稍满足。
同时,在小型神殿中,特拉科潘的上百贵族浑身染上蓝色,被无声的献祭给主神,低调中警示着有心的大贵族们。
接下来,雨神的献祭被更改。献祭的仪式变得简单许多,献祭的规模也大幅减小。在雨神殿前的平台上,只有一场接着一场的单人决斗,取悦着伟大的战神。在公平的对决与不公平的装备下,俘虏的奥托米领袖依次战死,给仪式增加了更多绽放的血花。
台下的墨西加武士们热烈赞许着勇士的决死,狂热歌颂着战神的威名。不知不觉间,雨神便淡化到边缘的角落,在仪式中抹去了存在感。
旁观着这一切,修洛特平静点头。
在所有的献祭中,最重要的,便是主神殿前的牺牲。十二祭司长老分成两组,同时进行着献祭,交替呼唤着祈祷。
“主神至高至大,祂宽恕奥托米人的贵族米特兰特,接受他最后的改信与虔诚的忏悔,把他接引去美好的神国,永享安宁!”
“主神无所不能,祂审判希罗特佩克的神裔奥拉蒂亚,判处他血脉的罪恶与反抗的罪行,把他投掷进燃烧的地渊,永远煎熬!”
黑耀石的匕首再次划过,神圣的液体洒落石阶。虔诚的心携带着灵魂,被圣火带走,罪恶的心沉沦着魂魄,从石阶上滚落。这是第一批献给新神的祭品,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死亡。
听到祭司永世的判决,看到这灵魂升落的一幕,所有的贵族、武士和平民都心中震撼。在这一刻,主神开始取代战神和太阳神,成为更为至高的存在,深深刻入都城子民的心中。
长老们依次进行献祭,直到太阳升入正中,第三幕便是宣告。
时至正午,炙热的阳光放射着无穷的威能,正如神话中至高的主神。
大神庙顶端,大祭司再次高举太阳神杖,高声宣告。随即,大神庙上下,数百人的祭司团依次重复,连续高呼。
“太阳高升,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升入至高!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祂吞噬了羽蛇神的躯体,占据了旧神的神职,羽蛇神已死!”
听到这一句,高耸的大神庙下“轰”然作响,都城子民们的脸上茫然而惶恐,不可置信的相互询问。接着,早有安排好的祭司们讲述神话的变革,一字一句间,反复灌输新的观念。
修洛特微微一笑。这是他坚持的提议,羽蛇神必须死,决不可退为圣人!从此,祂的躯体和神职都归于主神。而信仰羽蛇的沿海诸部,都必须改信主神,把羽蛇神的形象彻底抹去。不从者,便完全讨伐铲除!
听到少年异常坚决的提议,大祭司虽然开始时不置可否,但最后还是无奈的点头同意,“来消除位于东方的巨大隐患”。
“太阳高升,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升入至高!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祂统御一切诸神,掌握所有的神职与威能,祂是万神之神!”
听到此处,光明的大神庙下一片讶异与惊呼。守护神再次升格,都城的民众们既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又有着切实不解的疑惑。此时,准备好的祭司们便引导着民众,一齐歌颂起主神的威名,用虔诚的祈祷,消除所有的疑虑。
这一次,歌颂声足足持续了两刻钟,在信仰的共鸣中覆盖着旧有的观念。大祭司面色肃穆,如神灵般扫过脚下。他神杖遥指处,歌颂声便骤然响亮。又过了片刻,看着民众们沉浸投入的表情,他才满意的点头。
“太阳高升,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升入至高!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祂赐予胜利与土地,祂渴望圣血与神战。
万物终将凋零,武士归向神国。唯有圣血,才能让太阳达到完美,消灭邪恶的月亮,照亮无尽的黑暗!唯有神战,才能让主神吞噬诸神的一切,赐予我们全能而永恒的庇佑...圣血,神战!圣血,神战!!!”
此时,神圣的大神庙下,呼喊声已经到达最高。贵族们早有预料,面露了然;武士们嗜血渴望,神情激动;平民们惶恐不安,眼中茫然...所有的情绪,都逐渐被引导向狂热炽烈的呐喊,直到数万人声嘶力竭的高呼:
“圣血,神战!圣血,神战!!!...”
震天的声浪惊起遥远的飞鸟,让特斯科科的湖水也随之震荡。伴随着扩散的呐喊,各社区的祭司们同样引领着信徒,加入到强烈共鸣的呼喊中,数万人,十万人,数十万人,直至整个湖中都城!
战争的呼唤声如同连绵的惊雷,炸响在浩荡的天地间。无边的声威袭来,带着墨西加人的血火意志!
外邦的使节和商人们随之惊骇的匍匐在地,恐惧的浑身颤抖,向着大神庙的方向,无力的深深祈祷。强烈的不安与畏惧在每一个外邦人的心中升起,碾碎他们反抗的意志与决心。
良久之后,可怖的嘶吼才逐渐停息。每一位都城子民的脸上,都带着群体狂热后的崇敬与服从,修洛特也是如此。他的面庞因为呐喊而涨得通红,胸中澎湃着激动的热浪,许久后才稍稍平复。
随后,在湖中都城的社区,祭司们不再赞颂新年的羽蛇神,而是赞颂升格的主神。主神高于一切诸神,无所不能!
然而,长久观念并非一时可改。面对新的教义,平民们再次疑虑起来,此时便需要权威的背书,真切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当社区的赞颂响起,神的代言人出行,第四幕便是巡游。
大神庙上,大祭司团依然主持着神圣的献祭。国王阿维特从王座上站起,向修洛特轻点神杖,少年便跟随其后。他再看向长者,宫殿中的身影已经不在。
两人步下染红的石阶,坐上高高的肩舆,被忠诚的武士们抬着,威严的巡视城中。
国王代表着主神,太阳神和战神。他的肩舆异常宽大,需要数十人扛负。华丽的肩舆前后,是搭建的崇高神台。前端的神台上是太阳和蜂鸟的黄金标记,高达两米,外圆内匕。后端的神台上则插满了羽蛇神的三色羽毛,镶嵌着象征智慧的绿宝石。
隔着数米,修洛特心中了然。
国王巡游宣告的是主神的神职扩大,羽毛和绿松石便象征着主神吃掉了羽蛇神。从此,主神变得更加强力,获得了羽蛇的智慧,也掌控着和平与繁荣。
阿维特的肩舆一路威严前行,肃穆的祭司们便高声宣告:国王带来神旨,羽蛇神已被主神吞噬!
羽蛇神是传统四神之一,也是新年祭祀中重要的祈祷对象。听到这句话,沿途的平民们面露不安,低声着茫然惶恐的私语。武士们则精神振奋,高呼着战神信仰的祈祷。而贵族们热情簇拥,朗笑着向国王真诚的问候。
修洛特跟在后方,隐约听到各种不同的赞美,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质朴与粗犷:什么“国王有杀死兄长的果决与力量!”“国王是无情咆哮的美洲虎!”“国王像孤独高飞的雄鹰!”“国王有献祭自己的虔诚与勇气!”...
听到这里,少年颇觉有趣,忍不住朗笑出声,随即引起了其余贵族的注意。
于是,不过片刻,修洛特也被朴实的赞美声包围。
“殿下斩杀元帅,射死先王,真是天生不凡,勇武卓绝!”
“殿下不近美色,唯爱孔武有力的武士和工匠,如同伟大的托尔特克人!”
“殿下美丽如同花朵,让人心生钦慕,愿终身护卫在您左右!”
“殿下蒙受神启,能够站立七天七夜,聆听天神传递的声音!”...
修洛特面色僵硬,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直到忽然间,所有的赞美声突然一寂,只剩下平民的真诚欢呼。
少年心有所感。他偏过头,便看到长者的肩舆,从另一条交汇的街道缓缓而来。
长者高居在神台之上,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他头发苍白,腰背依然挺得笔直,目光毫无感情的扫过。
神之所视,贵族们便立刻息声,噤若寒蝉。武士们却面露激动,带着对英雄的真实崇敬。而平民们则彻底的欢呼赞美,歌颂着照亮他们五十年的太阳!...所有人接连不断地向长者行礼,长者也微微点头,平静地面对更加激动的欢呼。
长者的肩舆前方,祭司们高举着主神的标志,后面则是小号的诸神标志。其中尤其以雨神最为明显,祂从平等的双神,已然降格为主神的从神。
远远的,修洛特向长者深深低头,真诚致意。
长者抱病巡游,便是为了宣告主神的神位升格,从此至高的主神高于诸神之上,吸纳所有的神职,直至成为唯一的真神!
最后,国王和长者同时互相行礼,不同的两路巡游队伍就这样交错而过。
肩舆之上,如神出行,修洛特感怀万千。
他俯视着沿途匍匐的众人,品味着敬畏遵从的目光,感受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体会着权力所带来的心灵冲击:万事皆可一言而决,言出法随,这便是神圣的至高无上!
壮阔的情感在少年胸膛跃动,让他想要长啸出声,嘴角浮现享受的笑容。片刻后,想起刚才平静的长者,少年蓦然警醒过来,收束了放肆的情感。
接下来,修洛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跟随在国王身后,无声的关注着一切的变化,也因此看到更本质的东西。贵族、武士、平民,这些不同的阶层,在面对宗教改革时,有着不同的心理变化。这种变化取决于他们对神灵的虔诚程度,也取决于对于权力的掌控能力。平民们最为虔诚,贵族们掌握的权力最多,武士们最为可靠。
而对于祭司阶层而言,正在进行的改革,实际上推动着他们权力的飞速扩张,也促使着祭司团体的越发庞大。即使众神的祭司都归属于主神之下,低级祭司的数目依然远远不足。
因为,祭司们已经深入到民众的生活之中。他们要主持日常的礼仪,主持每十日一次的大礼仪,定期接受民众的忏悔,还要接受圣地的巡游。更为重要的是,祭司们还要依据法典,在社会中全面地执行教法!
在墨西加人的日常生活中,新的宗教越发重要,对所有的群体都造成了持续深入的影响。这也是强力一神教的特点,深入民众生活。而越是深入生活,祭司的权利便越发膨胀。在可以预期的未来,祭司们最终会成为社会的核心,引导着人们的言行举止,成为一切的尺度。
“发展到极致的祭司权力,便如同明代顶峰的绅权。它需要足够的制衡!”
修洛特默默思索,遥想着莫测的未来,思绪也延伸到远方。
许久之后,少年才在欢呼声中回过神来。他侧耳倾听,那是所有人对主神的一致赞颂,无数人对长者的真诚歌颂,许多人对国王的选择赞美...这种数量和情感的差异,显示的是人们心中地位的排序。而在这些赞颂声中,只有很少一部分提到殿下。
“未来,我才刚上路啊!”
想到这里,修洛特微微一笑。他环目四顾,已然到了主城和北城的交界,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于是,在众人面前,殿下向国王恭敬行礼,然后轻衣简从,低调离开。
少年离开无上孤独的神国,前往美丽相聚的人间。他要去找白衣纯净的少女,相互依偎在心心相印的新年。
一百四十四章 约会与科普 上
正午的烈阳普照大地,新年的祭典步入高潮。长者与国王巡游之处,到处是伏地的跪拜,连绵的欢呼,还有庆祝的歌舞。祭司的诵经声伴随着民众的祈祷,新的教义第一次在社区中吟诵,燃烧的松香与檀香笼罩着湖中都城,这里已经是神的国度。
“墨西加人虔信神灵,强悍好斗。”
修洛特想起后世的评价,感慨一笑。随即,他闻着浓郁的熏香,听着高亢的吟唱,穿过狂热的人群,步入偏僻的小巷。武士长紧随其后,两人就沿着灯芯草摇曳的水道,直往蒙特苏马宫而去。
少年再次步入宫殿的大门,便听到欢快的“呦呦”声。他闻声而去,登上两层的小楼,就看到小金雕靠在少女的怀中,舒适的蹭来蹭去,不时惬意的抬头鸣叫。
阿丽莎一身白衣,看着窗外的景色,遥望着盛大的庆典,怔怔出神。她一手把小阿维洛特抱在怀中,仿佛紧抱着唯一的陪伴,另一只手轻柔抚摸着萌雕的颈背,温柔中带着少女的呵护。
“她是纯净的,不沾一丝尘埃,也是孤独的,隔离于社会之外。”
想到这里,修洛特心中怜惜。他上前几步,动作轻柔,将少女半揽在怀中,再有力的抱紧。然后,他看着对方惊喜的面容,笑着说道。
“刚刚忙完。我们去游湖吧!”
“好呀!”
阿丽莎眼中带笑,用力的点了点头,下意识靠向少年的肩膀。
修洛特目光温柔,微微的低下头去,有意识靠向少女的脸颊。
“啾啾!”一声尖锐的清啼,小金雕被两人夹在中间,惨遭忽视。它不满的展开小小的翅膀,扑腾的闪动,扰乱少女的长发。阿丽莎便顺势侧身,从修洛特的怀抱中挣脱,然后轻轻的握住少年的手。
修洛特瞪了小阿维洛特一眼,萌雕毫无所觉,依然在少女怀中磨蹭。少年终于忍不出伸出手指,在它的脑门上用力一弹。
小金雕突受重击,发出“啾!...”的惨叫。随即,它晃了晃小小的脑袋,睁大圆圆的黑眼睛,仔细瞧了瞧“坏人”的样子...“啾!”好人已经变坏了!于是,它一头扎入阿丽莎的怀中,再次举起柔软的翅膀,遮住小小的脑袋。
修洛特手上被掐的一疼,抬头处,却看到少女气鼓鼓的看着自己。他轻轻一笑,温柔的捏了捏少女的脸颊,再次开口。
“我们走吧!”
泛舟于特斯科科湖上,喧嚣的世界便骤然远离,残酷的争斗远在云外,此时唯有遥远的歌声。孤舟于波光粼粼间,超脱了世间的一切,这尺寸之地,便是独属于他们的桃源。
两人相对而坐,彼此靠的很近,能够清晰看到对方泛红的面容,也能明显听到逐渐急促的呼吸。
修洛特收敛了胡思乱想的思绪。他想了想今天的目标,便伸出手,握住柔软而细腻的素手,看着对方纯净而真诚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阿丽莎,在你的眼中,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阿丽莎脸上泛红,她看着少年的眼睛,感受着同样的纯净与真诚。这一次,少女没有避开视线,而是轻声的坦露心声。
“修洛特,父亲告诉我,世界是神灵创造的,一切都是宿命。从过去到今天,人们按照神灵的意愿,活着或者死去,生活或者战斗,掌控他人或者被他人掌控。伟大的人可以通过战斗或者敬神,改变一部分注定的命运。
但是,绝大部分凡人的命运都已经被神灵注定,我们会沿着固定延续的轨迹,走向注定死亡的终点,最后在无限美好的神国中相聚...”
听着少女的世界观,修洛特呆了一呆。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时却不知从何处开始。想来,这也是阿维特的世界观。少年犹豫了片刻,就换了一个角度,继续询问。
“阿丽莎,那么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阿丽莎看着少年,红晕从脸上延伸到脖颈。她安静了很久,才小声的开口。
“我的世界里,开始时只有父亲,然后有了弟弟,现在有了你...”
听到这句告白,修洛特心中激流涌动。他急迫又小心的把少女拉入怀中,用力的感受着真实的温度,感受着共同激烈的心跳。好一会,少年才离开柔软的怀抱,再次回到正题。
“阿丽莎,在你心中,除了父亲、弟弟和我,其他人是什么样的呢?你又如何去对待他们呢?”
听到这个问题,阿丽莎有些迷茫。她眨了眨明亮的眼睛,不太确定的回答。
“其他人?虽然神灵设计的道路不同,但他们大约是和我们类似的吧。侍卫们都对我很好,王室的亲戚们经常送我礼物,也许他们是为了别的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到,其中一些人真诚的情感...
父亲说我可以掌控他们,决定别人的生死。但我不想掌控别人,更不想让他们因为我而死去。我知道,人一旦去往神国,就永远不会再回来,生命只有一次...
每当我能做些什么,帮助到身边的人,就会开心很久很久,只是我能做的一直不多...”
修洛特注视着阿丽莎纯净的眼眸,聆听着她真实的心声,莫名的有些苦恼。这是一个善良的少女,自小成长在美丽的花园,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风雨。
少年知道,在真实的世界里,保持善良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绝大多数人都倾向于中立或者邪恶。人如果想要做一件好事,要比做一件坏事要难得多,这需要更大的能力,更坚定的意志,和更准确的把握他人。
思索了许久,修洛特决定暂时不影响阿丽莎的三观,先从简单的科普做起。于是,少年把少女拥在怀中,贴着微微颤动的耳朵,笑着轻声呵气。
“阿丽莎,现在在湖上,便让我来给你讲水的故事吧!”
少女的脸上露出笑容。她靠着少年的肩膀,支着耳朵倾听。
“这世界上,万物之间,都存在着相互的作用,这种作用叫做力...我们紧紧相拥,感受到对方的柔软,便是力的作用。力让我们彼此形变...而在这湖中,船能够漂浮起来,便是水给船的浮力...”
“当我们在湖中游泳,不会沉没下去,也是依靠水中的浮力...在特斯科科的东湖,比在西湖中更容易漂浮起来。这是因为东湖中有更多的盐,增加了水的浮力...”
“啊,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你建一个小泳池,然后在里面加上很多很多的盐。那时候,你就可以躺在水面上晒太阳,即使一动不动,也不会沉下去...”
闻言,阿丽莎好奇的点了点头。听着少年的话,她的眼中有着许多的困惑,也有着新的光彩。
修洛特想了想,便重新组织语言,再次温和的说到。
“阿丽莎,世界是一个循环。水的故事,便是水的循环。
你为我哭泣时的眼泪,会随着温暖的风升上天空,在天上飘荡飞远,越过丘陵与山脉。然后,它又会遇到寒冷的风,连自己也寒冷起来。很快,它就在寒风中化成雨滴,落入高高的山峰。接着,在山峰间,它会汇聚成流淌的溪流。溪流汇聚成河流,河流从高往低,再次来到这片美丽的特斯科科湖。而当你喝下煮开的湖水,它又会回到你的身体,等待着再次流出来,为我而流下...”
少女向往的想象着,感受着水的旅程,嘴角露出微笑。片刻后,她才有些疑惑的看着少年。
“呀,修洛特,为什么我们要喝煮开的湖水呢?”
“因为,湖水中有许多看不见的小小生物,我叫他们细菌,就是细小的坏生物。细菌会随着饮水进入我们的身体,伤害我们脆弱的地方,让我们生病虚弱。而只有将水煮开后,细菌才会死去消失。”
修洛特耐心的解释道,尽量用通俗的语言。
阿丽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爱的歪着头想了想,又轻声的发问。
“那修洛特,为什么我的眼泪是为你哭泣而流的呢?我经常会想起母亲,然后流下眼泪。”
少年一声语塞,然后又怜惜的心痛,用力的把少女抱紧在怀中。
“因为,现在你是我的,连眼泪也是我的。哭会伤身,以后不许哭的...你的母亲,她在神国里开心的看着我们呢...那,阿丽莎,你有为我哭过吗?”
“唔,有的。有时候,父亲和弟弟都不在。我一个人会想你,然后会哭的...”
听到这里,修洛特满意的点头,没有多想。随后,他只是温柔的叮嘱道。
“不,也不要为我哭...不想要你流眼泪。你要把身体养好,陪我很久很久...”
阳光染透波光,两人就在湖面上依偎了许久。
在独处的世界里,两颗心自由的飞扬。它们徜徉于虹霓之间,翱翔乎忽荒之上,发乎情,又止乎礼。
直到太阳微微西斜,修洛特才带着阿丽莎,来到王室的花园。
一年两季,热带的太阳总是温暖。王室的花园中便常年盛开着鲜花。
修洛特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美丽的花海,绽放在清风吹拂的湖边:灯笼海棠倒挂金钟,引来舞蹈的蜂鸟和蝴蝶。热带芙蓉花朵硕大,展露鲜艳而妩媚的颜色。观赏凤梨花如火炬,姿态万千奇特新颖。火烈鸟花繁花锦簇,如同盛开的粉红伞盖...
这些都是中美洲的原生花朵,还没有走出美洲大陆,流传在整个世界。此时,花海中静谧无人,这片宁静的美丽,便由两人独享。
看着绚丽的花朵,阿丽莎呆立失神,脸上绽放出真挚的喜悦和纯粹的快乐。
随后,她唱起欢乐的歌儿,在花海中旋转着舞蹈,舒展着微微长成的身躯,白衣与长发飘扬。时不时的,少女会凑近花儿,轻嗅着各种香气,抚摸着花瓣的温润。然后,她松开手,开心的笑着,继续着轻盈的舞步,翩然如花中的蝴蝶。
修洛特静静站在旁边,笑看着起舞的少女。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庄周,连心灵也随着蝴蝶舞蹈,落入灵魂交织的梦境。
好一会,阿丽莎才再次飞回。她脸上是运动后的潮红,口中微微喘息,嘴角却是满足的笑容。少年便取出手帕,仔细的帮少女擦拭。随后,阿丽莎鼓起勇气,给了少年一个幸福的拥抱,把身体的温暖也传递给他。
感受着少女炙热的体温,修洛特微微一笑,低头贴了贴她的脸颊。随后,少年关注的询问。
“阿丽莎,你喜欢的事物是什么呢?是花朵和舞蹈吗?”
阿丽莎仰起头,喜悦的看着少年。
“是呀,修洛特。从小到大,我能做的事情不多。我喜欢看神话的壁画,但是壁画很少。我喜欢吹优美的陶笛,但是能学的曲目也并不多。我喜欢吟诵诗歌,感受诗歌里的意象。我喜欢自由舞蹈,像风一样轻盈的飞翔。
我最喜欢的是各种美丽的植物。它们有着不同的形状,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味道,还有着不同的功效。听祭司们说,它们还可以用来调配药剂,帮助人与神交流,让人开心和沉醉...”
修洛特笑着倾听。这是第一次,少女表达内心的喜悦与爱好。随后,少年愣了一愣,陷入沉思。半晌后,他才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阿丽莎,你喜欢植物和药剂学?”
阿丽莎歪着头想了想。随后她看着少年,用力的点点脑袋,肯定道。
“嗯!是的,我喜欢美丽的植物,也喜欢奇妙的药剂。我能记住每一种花草和树木的特点,也能分辨出它们身上的味道...我想制造出开心的药剂,让父亲和你感受到快乐,也让其他人感受到快乐。”
听着少女的回答,修洛特忽然想起了总祭司克察尔,想起他调配的神秘圣水,那圣水甚至能让吉利姆开心一笑。犹豫了片刻,少年才开口到。
“阿丽莎,联盟的药剂学研究极为发达,学习药剂应该会对你的未来有所帮助。我记得克帕娜那里,存留有总祭司的植物图版和药剂配方。明天我就去找阿卡普,帮你把这些资料要来。另外,大祭司团肯定也有擅长药剂的老祭司,可以派过来给你当老师。当然,药剂学造诣最高的应该是长者...
阿丽莎,答应我,配出来的药剂不要自己服用,你可以用兔子来测试效果,甚至可以用奴隶来检测。那些令人快乐的药剂要尤其注意,可能有难以预料的副作用...”
听着少年的话,阿丽莎开心的一笑。她半懂着点头答应,主动靠近,又给了少年一个大胆的拥抱。
修洛特于是把少女抱紧,注视着她纯净的眼神,记住她可爱的神态,暗自点头,立下决心。
“我心爱的人儿,就让你远离权力的斗争和厮杀,潜心研究药剂学和医学吧!也许,这才是你应该走的道路。也许,你会活的比我这一世更长...”
阳光洒落在花的海洋,花海中是紧紧相拥的两人。清风吹来,花朵在清风中摇曳,一朵花瓣无声的落下,飘舞着落到湖中,随着水波流走。这世上,从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掌握命运,命运总是飘流,去往不可捉摸的远方。
一百四十五章 约会与科普 下
轻风吹过千里,吹皱一池湖水,吹落满地花叶,也吹散两人的长发。此时发丝交织,如生命交融的轨迹,耳鬓相接,是情意相投的传递。在微凛的寒风中,他们更贴近地拥抱,珍惜亲近带给心灵的温暖。
相拥许久,修洛特才松开怀抱,仍是紧握住阿丽莎的手。他看着少女的眼睛,正是一汪秋水,却不知少女看他时,已是两束火焰。
少年细细凝望了许久,让秋水覆灭了火焰。他这才转过头,看着飘零的落叶,覆盖住花的根部,便笑着说道。
“阿丽莎,现在在花园里,我便给你讲植物的故事吧!”
少女靠近着倾听,笑容如水一般清澈。
“阿丽莎,世界是一个循环。植物的故事,便是植物的循环。”
“植物的循环有两种,一种是世代的循环。种子落入泥土,如同你的身影落入我的心田。它会开始发芽,慢慢成长,吸收泥土的营养,像是吸收着我对你的思念...
然后,它生长出生机的绿叶,欢呼着阳光,雀跃着雨露,正如和你的每一次相逢。接着,美丽的花儿绽放,像是你灿烂的笑颜,我们从此呆在一起。很快,花儿会结出果实,蕴含着下一季的种子,这便是爱的融合,孕育出新的生命...
最后,新的种子会离开,又开始新的循环...”
修洛特低低地诉说着,最后时又带着几许惆怅。
阿丽莎听到了最后,她诧异的睁大了眼睛,纯真地看着少年。
“我们的爱融合,孕育出新的生命?修洛特,你是想和我...”
修洛特脸上一滞,看着无邪的少女,他连忙开口打断,
“啊,是的,相爱的人会感动神灵,赐下新的生命...阿丽莎,听我继续往下讲。”
阿丽莎欲言又止。她看着窘迫的少年,忽然如精灵般一笑,开心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修洛特的故事就正经了许多。
“另一种是营养的循环。营养的循环也有两种,一种是植物的营养,包括氮、磷、钾,额,这三个名字我以后再和你解释...对,你可以理解成大地母神的神力。植物的营养大多从大地而来,只有菜豆可以从空气中捕捉,所以要补种菜豆...菜豆依靠则是根系的细菌...是的,细菌作用不同,有些对人类有益...
植物的营养进入植物的身躯中,也进入到花、叶和果实中...当花叶死去,落入尘土,就会被细菌慢慢吃掉,重新变成营养。而果实会被人和动物吃掉,也会再次排出,重新回归大地...
所以,为了农作物的生长,我们墨西加人要给浮田补充挖出的河泥,发酵的肥料,还有燃烧后的草木灰...这些营养中最重要的便是氮肥。未来,我们要占据盛产氮肥的岛屿和盐池,用它们肥沃联盟的土地,也用来制造威力巨大的武器...
啊,你说神灵?神灵创造了人间的实物,也创造了变化的规律。而接下来的人间,便由我们自己来决定...”
阿丽莎看着少年,明亮的眼睛忽闪着,接受着全新的世界,不时提出好奇的疑问。
“植物也为我们提供人类的营养,比如玉米、菜豆和南瓜。这些营养叫做碳,它的循环叫做碳循环...是的,这是玉米之神给人类的恩赐...植物的碳来自于空气中...嗯,空气是有形的,有很多很多的物质在其中,以后我会证明给你看...
阳光给植物注入生命力,在水和时间的帮助下,把这些营养汇聚成人类可以食用的果实...人类从果实中获得生命力,然后在日常的活动中消耗它,把它重新释放回空气,伴随着我们每一次的呼吸...
不,阿丽莎,你不能这样,即使不呼吸,生命力也会消耗的!”
说到这里,修洛特伸出双手,按住阿丽莎鼓鼓的脸颊,少女的呼吸就吹了少年一脸,带着人心果树胶的清新。
是的,这个时代没有牙膏,阿兹特克和玛雅的贵族们就咀嚼人心果的乳白树胶,用来维持口腔的清洁和牙齿的洁白。这种树胶也成为后世天然口香糖的原料。而人心果又被称为人参果,果实如同心型。它也在数十年后,随着玉米、南瓜和辣椒一同传入大明,也许和西游记中的人参果存在着某种联系。
此时,修洛特捧着少女的脸颊,看着她被挤压撅起的嘴唇,骤然呆立。然后,像是被诱惑般,少年下意识低头前倾,靠的越来越近。
阿丽莎眨了眨眼睛,然后狡黠的一笑。她轻盈的后退一步,少年便吻了个空。接着少女再次握住他的手,开心的说道。
“修洛特,我们去看可爱的动物吧!”
太阳西斜,修洛特拉着阿丽莎的手,靠坐在一起。在二十米高的桃花心木下,两人仰着头,看树梢间跳跃攀爬的黑掌蜘蛛猴。
桃花心木的原产地就是热带美洲。它质地坚硬,花纹精美,泛红色,抗虫蚀,经久不腐,带着特殊的怡人香味。在后世,这是极为名贵的木材,也被欧洲皇室作为御用的家具用料。而此时的墨西加人,同样喜欢它驱散虫蚁的香气,便也种在园中。
黑掌蜘蛛猴大小只有半米左右,头圆而小,四肢细长,尾巴比身体还长,特殊的是手没有拇指。这是一种长寿的猴子,有的甚至可以活三十年以上。此时,它们在树上自由的纵跃来回,爬行间酷似蜘蛛。时不时的,年轻的猴子们会用修长的尾巴缠在树枝上,倒吊着荡来荡去,眼神灵动地看着树下的人。
修洛特看着荡秋千的猴子,忽然有了灵感。嗯,荡秋千是一件快乐的事,不分年龄。他可以给阿丽莎做一个秋千,放在花园里,让她独自快乐,也可以陪着一起。
阿丽莎睁大了眼睛,看着活泼的长尾猴。过了一会,她握了握修洛特的手,然后给看过来的少年一个灿烂的笑容。
“修洛特,你知道在神话中,猴子代表着什么吗?”
修洛特稍稍沉吟,他没有接受过完整的祭司教育,对神话并不熟悉。但是看着少女开心的笑容,少年想了想,猜测到。
“活泼的猴子...代表着舞蹈和音乐?”
阿丽莎点了点头。
“是呀,可爱的猴子象征着舞蹈和音乐,也象征着艺术和美感。同时,它又代表着游戏和玩乐。猴神“奥祖马特里”,便是音乐和舞蹈之神“休奇皮里”的伴侣...”
说到这里,少女眨了眨眼睛,认真的和少年对视。
“但是,猴子心性活泼,并不能约束自己的心意。它也是欲望与多情的象征...修洛特,你的心中,也会有一只猴子吗?”
看着阿丽莎纯净的眼眸,听着她的询问,修洛特呆立当场。他很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誓言并无意义,一切都会在时间中变化。最后,少年只是上前一步,再次把少女抱紧,低声在她的耳边肯定。
“没有...至少现在,我的心中只有你...至于未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会向你证明我的心意,我会告诉你我深埋的秘密...”
阿丽莎目光先是微微暗淡,然后又再次明亮起来。她看着少年,信任而喜悦地笑了。
片刻后,两人来到白石铺就的水族湖边,看着湖中多彩的游鱼,在不同的池子中穿梭游动。
修洛特先是看向盐水池中近两米的大鱼,辨认了一会后,咽了咽口水。这是国王即位典礼时,托托纳克人送来的贡品,墨西哥湾中的红魽。红魽是极为鲜美的高级食用鱼,鱼肉可以做生鱼片,鱼头可以煮汤,异常美味。
“嗯,什么时候从阿维特那里讨来,正好给阿丽莎煮鱼吃。”
看着水中惬意摆尾的大鱼,少年暗暗记下,心中向往。
随后,修洛特又看向旁边观赏的鱼池。这里面游动的是黄斑刺盖鱼,黑色的鳞片带着明亮的金黄色边缘,眼睛旁是深邃的蓝色。它们分散游曳在湖中,便如水中绚丽的灯火,又像天空划过的流星。
这种鱼能活到十年以上,在后世又被称为“法国神仙”。而在近半米的成鱼间,散布着零星的幼鱼,从一指长到手掌大不等。时不时的,幼鱼会清洁大鱼身上的寄生虫,也会彼此互相争斗。
看着争斗的幼鱼,独立的成鱼,修洛特陷入了长久的沉思。片刻后,他才对着少女微微一笑,饱含深意。
“阿丽莎,世界是一个循环。动物的故事,便是动物的循环。这是生命的循环,也是人间的循环。从出生开始,动物便承受着生存的竞争,只有健康的个体,才能度过脆弱的幼年...
而在成年后,竞争无处不在,从食物到异性,从生存到繁衍,再到统治群体的权力。在自然的丛林中,只有强壮者才能获得一切。同时,他也要千万小心,不能受伤或者生病,表露出自身的脆弱。因为,越是强大者,越是没有依靠...
然而,他终究会老去,苍老无法避免,脆弱也无法避免,荣光便因此远离。生命的终点便是孤独的走向死亡,放弃他所获得的一切,由新的强者来接替...
人间的循环,便是交替生死,也交替着人间的权力!在久远的过去,从没有人能改变这一切。在未知的未来,我还不知道将会如何...”
阿丽莎看着修洛特,困惑于少年的话语,却能感受到他沧桑的情感。少女想了想,踮起脚,学着父亲的动作,摸了摸少年的头,然后调皮的一笑。
修洛特复杂的情绪被少女打断。他愣了愣,接着也笑了。
随后,少年抬起头,眼中是鲜红的晚霞,耳边是隐约的吟唱。暮色已至,黑夜将临,盛大的新年祭祀即将步入尾声,一日的桃源也终将回归现实...他想了想,还有最想说的话没有说,于是做出决定。
很快,夜幕降临。两人坐在羽蛇神庙的顶端,在三十米高的金字塔上,看着耀眼的群星。
这里正在被改建,羽蛇神的雕像已经被融化。长风穿过,神庙中空无一物,唯有独处的两人。在他们脚下的金字塔上,放满了都城居民敬神的鲜花,其间夹杂着闪烁的宝石。显然,旧日的信仰无法在一日间改易,羽蛇神依然还活在人们的心中。
脚下是花的天空,宝石的群星,头顶是夜的天空,璀璨的银河。修洛特和阿丽莎并肩坐在神庙的边缘,看着遥远的星河,望着永恒的美丽,安静无言。少女在半空中轻轻晃动着小腿,少年则小心的把她搂紧。
修洛特凝望着中世纪无限清晰的银河,成千上万的星星就在其中闪烁。群星如同恒河之沙,渺远不知其归处,茫茫不知其几何,这是时间的永恒。而星空下的人们,又是如此的短暂而渺茫。只愿如流星般划过,留下耀眼的印记,燃烧着一去不回...
这一刻,修洛特无法自抑的想起了前世,想起了十八岁成年时写给自己的诗。此时看来,却有着几分贴切。这首诗的名字,就叫做“永生”。
“永生...负手立于万山之巅,彻骨的风吹动猎猎衣袂。
清新的世界,亲切的气息。”
“沉默的仰望苍穹。眉间的目光,穿透无垠的碧海。
金属的建木,流动着无限生机。”
“时光,留下柔软的晶莹,璀璨的远空,破碎的支离。
我听见,青冥于心中的呼唤,来吧!
无论是耀眼的恒星,幽华的影月,还是隐匿于深邃的星辰,
他们都在九天之上,俯视苍生...”
此时,再回过头来,回忆起这首青涩的诗歌,感受着曾经的心绪,修洛特的眼中忽然变得幽深。
他曾经渴望的永恒,是否会真的持续呢?还是在某个远离月亮金字塔的地方终结...一个崭新的世界到来,一个孤独的穿越者追寻。他在聆听着心中的呼唤,寻找着生命的锚点,寻找时光中永恒的晶莹...也许,他最终会登上九天,俯视着天下的苍生。而到了那时,他生命的追寻又是什么呢?
修洛特不知道答案。他只是强烈的想要倾诉,诉说给愿意完全相信的人。于是,他伸出手,按住阿丽莎的双肩,看着那清澈的眼睛,认真而坦诚。
“阿丽莎,短暂的人间上,便是永恒的星空。那里有太阳、月亮和群星...我和阿维特最初相识,便说起太阳和月亮的故事...但我还要向你讲述星空。”
阿丽莎,世界是一个循环。星空的故事,便是时间的循环。时间无声前行,我曾以为,那是永恒的单向流逝,从注定的过去,直到无限的未来...然而,在群星坠落的时候,我许下了心愿,跨越了五百年的时间,便注定和你相逢...
是的,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我只是漂流的灵魂...在时间的循环中,一个灵魂单向而去,他延续着自己,也丢失着记忆,相遇着他人,也孤独着别离...他渴望着崇高,追寻着理想,愿为改变历史而付出一切...心中却还有着一份奢望...
他只是期待着,有一天,有一个能完全理解他的人,心意相通,志趣相投。他能够付出所有的信任,展露内心的真实,贴近彼此的胸膛,从此互相温暖...陪伴着走到最后...
阿丽莎,我的爱人。现在,你看清我的心了吗?”
阿丽莎看着修洛特,感受着少年身上,从未有过的脆弱与孤独,明亮的眼眸中慢慢蓄起晶莹。少女小心的靠近着,靠近着那份时光中艰难保存的柔软。接着,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用力的,把少年抱紧。
许久之后,阿丽莎才低声而坚定地呢喃。
“修洛特,我会守护你的。”
在时间的长河中,她伸出手,捏住漂流的灵魂,轻柔的放入心中。从此,在星空的见证下,跨越时间与权力,约定守护终生。
一百四十六章 伏笔
星河漫漫,人世匆匆。此时青梅相伴,时间如飞般流逝,于无言处,跨越距离,听见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国王的侍卫顺着石阶,踏着月光悄然而来。修洛特微笑着点头,阿丽莎不舍地回望几眼,便随着侍卫轻轻而去。
少年独自坐在金字塔上,抬眼望去,明月高悬,群星依旧。他的心绪渐渐平复,独自喃喃。
“天阶夜色凉如水...倘若孤身一人,便是如此心境吧。”
随后,修洛特平静地起身,半夜之间,仿佛成熟了许多。在这个世界里,他再次锚定了自己,寻觅到精神的归宿。
片刻后,少年看向空旷的羽蛇神殿,四周还存有庄严古拙的壁画,歌颂着羽蛇神的诞生。祂主宰着晨星,发明书籍与历法,无私地给人类带来玉米。在中美洲的神话中,这是唯一象征和平与繁荣的神祗。
“祂会从历史中完全消失吗?”
修洛特默立许久,脑中推演着未来,目光探寻着历史。他想起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也想起韩愈的古文运动,心中沉吟。
“且让祂做一个伏笔!在接触西方人足够长后,在祭司们开始固化之后,再让神学家们把它重新翻出来。这将是类似于文艺复兴的引子。”
修洛特暗暗点头。随即,他转过身来,看到伯塔德安静地侍立在不远处,目光沉静,面容沧桑。少年便向武士长点了点头,然后往大祭司府而去。
步行在典礼后的神殿区,修洛特平静观望。
不远处,贵族们的府邸中,此时正闪烁着宴饮的灯火,飘扬着庆祝的歌声。庄严的鼓声响起,尊贵者沉沉起舞,欢快的陶笛吹奏,少女们悠悠飞扬。在盛大的夜之礼赞中,墨西加人纵情高歌,欢饮达旦,享受着庆典的欢乐,寻求着心灵的慰藉。
在欢庆声中,修洛特的脚下,却时不时踩过粘稠的液体。这是凝固的血液,也是献祭的生命,等待着狂欢后明日的清洗。墨西加节日的献祭便如同古罗马盛大的角斗仪式,是用鲜血来取悦民众,推崇着尚武的民风,保持着征伐的渴望。
此时月下疾行,少年面不改色。半夜柔软之后,他再一次被时间锻造,已然心如铁石。
不多时,修洛特大步迈入大祭司府中,径直往大殿而去。一进殿门,少年便看到祖父独自站在殿中,一身宽衣素袍,微微躬着腰,在角落的陶盆中洗手。
修洛特摆摆手,让武士长退下。随后,他静候片刻,然后轻声走近,向祖父恭敬行礼。
听到问候,大祭司这才恍然觉察。他把手从陶盆中取出,慢慢直起身,接着,他转过头来,对少年和蔼一笑,声音微哑。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回来了?今天献祭了整日,手上沾了不少血,刚刚好好地洗了洗...正好,我有些重要的事情和你商议。”
看着祖父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疲惫,修洛特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枯瘦的老者。
“祖父,你劳累了一日,先坐下休息会。我等会来和您商量。”
大祭司点点头,转身缓缓走向大殿中央坐下,阖目休息。
修洛特弯下腰,刚刚端起陶盆,随即眼中一凝。只见陶盆中满是澄澈的清水,并不见一点血色。他呆立了数息,接着面色不改的出门,把陶盆中的水倒尽,再平静返回。
少年放好陶盆,盘腿坐在在祖父对面,默默等待。祖父似乎极累。他低头打盹了片刻,才突然惊醒,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少年,自嘲一笑。
“哈哈,真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体力也不如以前...当年追随先君的时候,我可是能披甲冲锋,厮杀两日不退...便是几年前,我也能整日研究先民的羽蛇壁画,连夜翻译成诗歌...”
今天的祖父有些絮絮叨叨,修洛特面带微笑的听完。接着,他默默伸手,握住了祖父满是老茧的手。
大祭司愣了一愣,笑着摇摇头,把手抽回。接着,他挺直腰背,显露出几分刚强,再开口时,语气中微微带着感慨。
“依照先君的遗愿,我研究了一辈子的羽蛇神,想用它团结天下各部...却想不到,到老的时候,会完全放弃祂,遵从长者的旨意,成为主神的大祭司...更想不到,今天会亲自宣布祂的死讯,把一切荣光归于主神!...
我的孩子,世事无常啊。原初太阳特斯卡特利波卡掌握命运,像夜晚之风一样无所不在、捉摸不定,又有谁能参透于祂?而现在,连祂也将退位为次神,把命运交还给主神...从此,主神至高至大...”
大祭司的声音渐渐低沉,化作吟诵般的呢喃,闭上眼睛祈祷。
修洛特关切的看着祖父,面露担忧。祖父所回忆的先君,自然不是短命的蒂索克,而是统治帝国三十年的蒙特苏马一世。往日的祖父从未如此多愁善感。
好一会,大祭司才重新睁开眼睛,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与果决。随即,他脸色一肃,正色道。
“今日和公主相会如何?”
修洛特发自内心的微笑着。
“甚好。我倾心于她,她亦倾心于我。蜂鸟与初莲相合,只待绽放之日。”
感受着少年真实的喜悦,大祭司满意地一笑。
“好!我的孩子,你要更加深入到公主的内心中,从而在国王身边,留下一个伏笔!”
闻言,修洛特面上一滞。他品味着祖父的话,心中有着不安的猜测。
“留下...伏笔....?”
大祭司严肃的点点头。他没有犹豫,直接沉声说道。
“虽然尚未完全议定,但今日已定下了方案...你是我的希望,大事上自然也不会瞒你...我的孩子,我有意推动你分封外藩,就在这一两年内。你需得提前做好准备,在都城留下些伏笔!”
修洛特心中震惊。他睁大了双眼,不解地看着祖父。
“一两年内分封外藩?神启所不过才运转两月,天火岛的火药刚刚研发成功,我和阿丽莎也是今夜才互诉心意...何至于此?!”
大祭司肃然摇头,面露肯定。
“此事势在必行,我虽有此意,却是吉利姆先找上的我。‘国王的眼睛’不可能背着国王行事,阿维特必然已经允诺...隔阂既然生出,权力的猜疑就会长久存在,而且随着时间越发壮大...
聪明人总是从湿润的风中,预知到雨季的到来,从而提前种下未来的种子。我的孩子,你素来聪慧,应当知道,湖中都城只能有一个君王。我和你的地位相加,已经足以威胁到国王的权力。而你在各方面表现得越是出色,结局就越无法避免...
强壮的美洲虎只有分隔在不同的山林,才能平安无事。难道,你希望我们最后行险一搏,踏着国王的鲜血,登临至高吗?”
听完祖父的话,修洛特的面色急剧变幻,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
他想起阿维特的笑容,想象着他倒在血泊中,心中打了一个寒颤。接着,他又想起许久前做过的梦,自己坐在王座上,脸上既冷酷又冷漠。最后,画面定格在紧紧相拥的白衣少女,那纯净的眼眸,无邪的微笑,忽然间哭泣着远离。
“何至于此...”
修洛特茫然失神,低声自语。他很想立刻起身,去蒙特苏马宫寻找老师兼好友,把自己真诚的心意讲明。身体却又如同被土中精怪控制,坐下生根,竟然无法站起。
看着一时难以接受的修洛特,大祭司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少年的手掌。
良久后,修洛特才长长叹息,再次面露坚毅。
“祖父,阿维特...吉利姆是如何与您商议的?”
大祭司平静地看着少年,目光中带着深藏的不舍。
“今日祭祀后,我们又商议了一次。虽然具体的细节还未确定,但已经定下大致的时间与地点...
一两年内,你会以王室继承人的身份,分封外藩执掌一地,最迟二十岁和公主成婚。如无军事召集,分封外藩时不可私自回归。几年后,只要我去往神国,你就可以重返湖中都城。”
听到这里,修洛特再次面露震惊。他看着祖父,用力的握紧对方的手,罕见的露出了几许惶恐。
“祖父,你的身体...”
大祭司温和地笑了笑,再次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我的孩子,你放心。这身老骨头虽然已经不太利落,但是应该还能撑到你和公主成婚。那时候,我也可以放心地去见主神,重会先君...”
接着,大祭司没有停顿,认真的继续讲述。
“分封的地点我有过仔细的考量...两周前,吉利姆就问过我北方的希罗特佩克城如何,被我直接拒绝。
希罗特佩克邦离湖中都城只有四五百里,信使走水路只要数日,附近都被都城紧紧控制在手中。那里久经战乱,早已经人烟稀少,田地荒芜。它的东方是忠诚的瓦斯特克臣属,西方是顽强的奥托米山民,更北方到处是桀骜不驯的犬裔,并没什么发展空间。
至于东方,我自然也不会让你深入特拉斯卡拉人之后,在托托纳克人的海岸城邦处立足,那里太过凶险...唯二的选择便是南方和西方。
南方米斯特克人的土地虽然富庶,却只是苟安之地。那里局势复杂,当地部族相互勾连。虽然经历联盟数次讨伐,但总是叛降不定。更南方的萨波特克人则更加不稳。
只有西方的米肯却之地,塔拉斯科人的领土,才是能够成就大业的地方!塔拉斯科人的都城钦聪灿距离联盟六七百里,没有直接的水路连接,联盟鞭长莫及。
那里有富庶的帕茨夸罗湖区,可以仿照联盟,修建大规模的高产奇南帕;那里有大量的露天铜矿,可以打制青铜装备,训练强大的军团,也可以制作铜器发展贸易;那里到处都是适合扩张的领土,西方和北方的特斯克人的联盟松散软弱,南方稍东的特拉帕尼克人同样弱小无力...
你不是一直对科利马邦念念不忘吗?从钦聪灿出发,西行七百里,便是科利马邦。如果征服了勒曼河最西南处的查帕拉湖区,从那里南下,不过两百多里,就可以抵达科利马邦的腹地。如果那里真有什么‘改变世界的大铁矿’,这便是唯一征伐那里的办法!”
说到这里,大祭司再次摸了摸修洛特的头,语气沉重,意味深长。
“我的孩子,遥远意味着自治,湖区代表着人口,铜矿能变成武力,扩张便拥有未来!分封在米肯却之地,你就有了经营的根基。如果数十年内国王仍在,你无法更进一步,统帅联盟...那么,你便控制此地安坐,这样后退一步,依然可以割据天下,等待时机!”
听到科利马邦,想到科利马大铁矿,修洛特精神一振。他收束了所有起伏的情感,专心致志的沉思。片刻后,少年才沉声询问。
“分封在此处...吉利姆难道不担心,我们的家族未来在西方坐大,和联盟离心?”
大祭司轻轻失笑,神色复杂地摇头。
“我们本就是王室分支,又如何能与联盟离心?最多不过与王室主支分立东西。一旦征服塔拉斯科,帕茨夸罗湖区距离都城七百里之远,信使来回接替奔跑,最快通讯也要二三十日。联盟必须分封藩王,才能稳固当地。
而分封你在这遥远之处,避免都城内的权力斗争,把继承问题留待将来。对王室主支而言,这是一棍打死两只野兔,自然是愿意的。
更何况,现在的塔拉斯科联盟兴盛无比,拥有足足五万武士,能动员十万民兵,还能征调附庸的特斯克人部族。想要完全征服这里,便需要动员整个联盟,以举国之力进行西征。两支王室、大小贵族、内外祭司、直属和城邦的武士...所有的力量都要动员起来。
我们需要负责北路军。这一次也是要召集所有的支系贵族,拿出圣城的全部积累,动员祭司团的神庙武士,倾尽全力的出战。这许诺的封地,是要用武士的鲜血来换的!”
说到最后,大祭司的话语里满是慷慨豪迈。他的眼中扬起自信的神采,如同回到了斗志昂扬的年轻岁月。然而,这年迈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胸中的雄心壮志。片刻后,他就弓下腰,用力的咳嗽起来。
修洛特连忙起身,帮大祭司揉搓胸背,顺平气息。然后少年端来杯水,让祖父润了润喉咙。
好一阵子,大祭司才声音沙哑的发话。
“今天的新年祭祀很顺利,规模浩大,震慑诸邦。看起来,今年各邦的贡品应该不会出问题。两次祭祀后,联盟的数万军团士气正高。他们会继续等待两月。等到诸邦贡赋上缴完成,再决定征战目标。
这一次,南方各邦只要不出大的乱子,联盟都会暂时放过。真正的西征会在秋收后开始。但到了四月份,直属武士们就会大规模集结,威压塔拉斯科人的边境,逼迫他们动员戒备。从而消耗他们的粮食,破坏他们的春耕!
我们有万顷奇南帕,可以在农耕时发动部分大军,破坏各邦国的农业生产,这也是诸邦畏惧我们的原因。
我的孩子,到时候,你需要率领数千精锐,大部分水师,提前在北方勒曼河寻址扎下据点,反复袭扰塔拉斯科人的北方。如果水师能深入奎采奥湖,就可以完全破坏塔拉斯科人北部数邦的耕种,制造出数十万流民,大量消耗他们的粮食和人口,削减他们的战争潜力!
这样能让北路军秋后的征讨更加容易,但是你要量力而行,尤其需要依靠水师。”
听到破坏春耕的计划,修洛特默然点头。奥托米人的惨烈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少年微微闭目,再睁眼已是心坚如铁。
大祭司继续喝了些水,歇息片刻,吩咐起另一件要事。
“这次乌格尔从希罗特佩克回来,讲了讲北方重镇的情况。如果他所言非虚,你建议过的各阶层分开处理应该十分有效,可以在征服的地区推广。精神瓦解后的奥托米武士,一旦皈依就变得颇为虔诚,是祭司团可以有效控制的力量。
两天后,长者会把特斯科科的两千小贵族和武士们改易流放到北方重镇,我会让乌格尔再次带队北去,顺便带上丰厚的礼物,送给王室贵族奥塞洛尔。奥塞洛尔即将担任希罗特佩克的新城主,乌格尔和他素来交好。
等四月份你带兵北去,先去会见奥塞洛尔,尽量和他建立联系,或者让别人认为你们建立了联系。同时,你去看看四千奥托米武士的情况,如果这只军团可堪一用,就整训一二,收入秋收后的北路军。
北方重镇位置特殊,这将是另一个伏笔!虽然,能用上的几率不大...”
闻言,修洛特伏地行礼,躬身应诺。他思索着西征的计划,心中慢慢燃起斗志。
直到夜色深深,大祭司终于把重要的事情全部吩咐完。他的脸上已经是遮掩不住的疲态。少年上前两步,搀扶着祖父去卧室休息。没多久,祖父就沉沉睡去。在睡梦中,他仍然时不时的皱起眉头。
修洛特看着睡不安稳的祖父,轻轻叹了口气。素来刚强的大祭司,此时不过是一个苍老枯瘦的凡人,肩上是联盟与家族的重担,生命如同风中的烛火。
默然片刻,少年才无声离开。他走到庭院,站在幽冷的月光下,看向遥远的群星。这一夜过来,他心绪万千。先是柔情如水,然后守护如山,时而担忧如风,时而炽热如火。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却是难以开口,许多表情变幻在脸上,最终归于平静。
良久之后,夜风吹过,修洛特身上微寒。他紧了紧身上黑色的长袍,淡然一笑。
“天凉了,却是好个秋。风起了,也该云飞扬~”
少年便向群星点点头,转身前去休息。这一夜安睡无梦。
一百四十七章 西征的谋划 上
同一片星空之下,阿丽莎跟随着侍卫,返回熟悉而温暖的蒙特苏马宫。当她穿过灯火摇曳的走廊,进入略显昏暗的正厅,却看到父亲早已等候多时。
阿维特一身华丽的居家长袍,上面镶嵌着精致的鎏金太阳,这是来自米斯特克人的贡品。此时,他的手中拿着一块极大的古旧木板,正在和吉利姆低声地商讨着什么。两人时不时指向木板某处,手指比划衡量,神情严肃凝重。
看到阿丽莎返回,阿维特这才面露笑容,温和地看向心爱的女儿。
“阿丽莎,今天过得开心吗?”
“是的,父亲。和修洛特在一起,我很开心。”
阿丽莎发自内心的笑着,嘴角可爱的扬起。她上前几步,抱住父亲的手,下意识的看向阿维特手中的木板。
木板上是抽象的山河、湖泊和城镇,似乎是一幅传承多年的地图。地图的最中心应该就是湖中都城,图形极大,画着金色的太阳。而地图西方,则被修改新增许多。
图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红色的大圈,标记在中心靠西边的另一处湖泊,隔着中间连绵高耸的山脉图案,和湖中都城遥遥相对。地图的南北各有一条漫长的蓝色河流,把红圈和都城同时包含其中。而在红圈的东北和东南处,靠近河流的位置,又被圈出两个蓝圈。
“父亲,这是什么?”
阿丽莎侧着脑袋,看着细致标记的地图,好奇的询问。
“没什么,只是些未来的规划。”
阿维特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又轻轻的捏了捏阿丽莎的脸,目光中是难得的温柔。
吉利姆向公主庄重一礼。接着,他把木板轻轻抽出,抱在怀中,无声的退出几步。
感受着阿维特的亲昵,阿丽莎轻轻地靠在父亲的怀抱中。她的脸上再次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口中低声说道。
“真好。父亲,我想就这样,和你还有修洛特一直呆在一起。”
闻言,阿维特手中稍停。他面色一滞,随即恢复温柔,笑着看向女儿。
“会的。只要有我在,你就无需担忧一切。”
随即,阿维特笑吟吟的低头,看着阿丽莎纯净的眼睛。
“我的女儿,今天你和修洛特做了什么呢?”
阿丽莎眨了眨眼睛。她想了想,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我们在湖上划船,在花园里看花,然后看了动物和鱼,最后去金字塔上看星星。修洛特和我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也说要给我找老师和图册,学习药剂学。”
按照和少年的约定,她没有说那个关于星空的故事,那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看着阿丽莎羞红的脸,阿维特心中一沉。他双手按住女儿的肩膀,担心又认真地观察着。
“阿丽莎,修洛特...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少女歪了歪脑袋,目露疑惑。
“...就是和你很亲近...靠的很近,还有歌声...”
阿维特谨慎的描述着。在他心中,女儿还是那个幼小纯真的精灵。
阿丽莎想了想,眼神清澈的看着父亲,带着纯净的笑容。
“父亲,你是说异性的欢歌吗?没有的,修洛特只是抱了抱我,亲了亲我的脸颊。中间他说过要和我生孩子,但是他似乎不知道欢歌该怎么做,单纯的以为要奉献神灵...唔,我大概知道过程,也许以后我可以教他。”
阿维特先是松了口气,莫名有些恼火于少年。接着,听到女儿最后的话,威严的国王目瞪口呆。他的心像二月狂风中的花园,无数的花瓣碎了一地。
“...阿丽莎...你是怎么知道欢歌的内容...”
阿丽莎喜悦地笑着,明丽的笑容清澈而无邪。
“神灵的壁画和诗歌上都有呀,这是我们繁衍的方式,也是另一种男性征服的方式。壁画上画得很清楚,叔父阿萨亚卡特尔曾经兵败南方,被查尔科城邦俘虏,就是用欢歌征服了那里的女酋长们。
叔父和她们还留下了一首诗歌,里面详细记录了征服的过程...最后一句是‘小伙子呀,慢慢躺下吧,放空心灵吧。啊,我可爱的人啊,阿萨亚卡特尔王。’...”
听着女儿的背诵,威严的国王与冷酷的统帅同时以手扶额,头疼不已。那是长兄的诗歌...好一会,温柔的父亲才回过神来,无奈的苦笑道。
“阿丽莎,你是什么时候看的?我从来没给你看过叔父的诗歌啊。”
没有等到期待中的表扬,阿丽莎鼓了鼓脸颊。她看着父亲,有些神情低落。
“唔,父亲,前两年你不在的时候,我把这里所有的壁画都看完了,诗歌也都背下来了,后来只能去看花和树,记下它们的形态...难道我记错了吗?那等我回去再看看...”
“不不不,阿丽莎你没错。不过这些诗歌离你还远,不用记...”
阿维特果断的岔开话题,保持着语气的温柔。
“我的女儿,你刚才说要找老师。你想要学习药剂学吗,为什么呢?”
阿丽莎用力的点点头,眼中再次明亮。
“是的,父亲。我喜欢药剂学,想让您和修洛特都能够开心。”
阿维特沉吟片刻,缓缓笑着点头。
“好。其实父亲我也擅长药剂,只是很久没有时间去调配了。等有空的时候,我和你讲讲基础的植物药性,不必去找祭司前来..以后,我服用的药剂都交给你了,我亲爱的女儿。只有你,才能让我完全相信。”
听到父亲的许可,阿丽莎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颜。
“父亲,我会认真学的!将来,我会照顾好您和修洛特...”
阿维特笑着点头,再次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颊。角落里,吉利姆面色微微变化。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开口。
篝火闪耀,正厅中充满着温暖的光。好一会儿,阿丽莎才和父亲告别,步伐轻快的前去休息,口中轻声唱起欢乐的歌。
阿维特笑着倾听,直到歌声完全消失,他才慢慢恢复了严肃。
吉利姆已然无声的侍立在王座旁。他沉吟片刻,才小心的建议到。
“王上,宫中没有主事的王后,公主便也没有人教导男女之事。这些事您毕竟不好开口...联盟诸事已定,也是时候,再立一个王后了。”
听到此处,阿维特目光一凝。他思索片刻,神情稍稍变化,最后低声说道。
“战事紧要。等这一次西征打完,再给阿丽莎找一个后母吧!你记得让王室的贵女们,没事时过来,和阿丽莎聊一聊。我看看哪一个对她最好...”
吉利姆庄重的行礼受命。接着,他再次拿出木板地图,平放在国王面前。
“王上您看。塔拉斯科人的八邦之地,面积其实毫不逊色于联盟。塔拉斯科王国的北方是阿坎巴罗邦。他们以勒曼河为界,素来和奥托米人隔河相对。但这两年联盟的讨伐让奥托米人损失惨重,北岸的奥托潘邦和瓜马雷邦都在收缩。
这几个月里,塔拉斯科人乘机往北扩展,已经逐渐控制了勒曼河两岸。如果不是我们与奥托潘邦的粮食和约,以及联盟的水军威胁,恐怕塔拉斯科人早就往北出兵,围下奥托潘城了。”
阿维特轻轻颔首,勒曼河之战仿佛仍在眼前。他思索片刻,开口询问。
“希罗特佩克已下,我们和奥托潘城的粮食和约履行的如何了?”
“还有最后一次,三万四千人一月的粮食没有交付。王上您是想...”
吉利姆严肃回禀,随时准备劝诫。
“不,和约当然还是要继续,但是要追加些条款。我们可以给奥托米人提供更多的粮食。但是他们要动员起来,反击勒曼河两岸的塔拉斯科据点。现在春耕还未开始,这两个月中,奥托米的武士和民兵们并不需要耕种。
联盟需要他们迅速袭扰塔拉斯科人的北方边境,甚至出动水师,支持他们越过勒曼河,南下劫掠阿坎巴罗邦的城镇和村庄。这种劫掠对他们也会是有利可图。”
阿维特沉吟着吩咐道。国战中只有需要实现的目标,没有什么永远的敌人或者朋友。联盟要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最大可能的增强自己,也要最大程度的分化对手,削弱敌人。
“如果奥托米人不愿意答应呢?”
“那么,联盟会断绝这一次的粮食支付,重新和奥托米进入战争状态,并会在春天破坏他们的春耕。”无情的声音传来,决定着数十万人的生死。
吉利姆点点头,只要没有脆弱的情感影响,国王总是明智而果决。
“您只有唯一的弱点,我需要为您补上...”情报官暗暗想到。
“王上,沿着勒曼河继续西去,十数日后便是查帕拉湖区。这里有塔拉斯科人的西北两邦,扎波特兰和蒂萨潘。这里人口极为繁密,仅次于帕茨夸罗湖区,人口应当在六十万人以上,估计能动员两万武士。
不过这两邦离首都钦聪灿有数十日距离,塔拉斯科国王并不能有效控制此地。我们是否要派遣使者,尝试和当地部落领袖联系?”
吉利姆严肃的提议。
阿维特思索片刻,他对那里并不熟悉,只是有着些许印象。
“查帕拉湖区再往西,勒曼河会流入无尽的西湖,那里是哈利克斯科地区?我记得那里仍然在发生战争?另外,查帕拉湖区的北方是奇奇梅克犬裔?”
“是,王上。无尽的大湖边,哈利克斯科邦的特科斯人依然在和塔拉斯科王国战斗。和南方的同胞不同,他们从没有臣服于塔拉斯科王国。而在查帕拉湖北方,是高地森林的犬裔。”
阿维特点点头,肃然下令。
“派遣三路使者。一路尝试拉拢查帕拉湖区,分化塔拉斯科人的力量。一路联系哈利克斯科邦,支持他们的反抗。最后一路,收买北方的奇奇梅克犬裔,策动他们南下劫掠!
查帕拉湖区本就自治度颇高,只要他们受到实际的威胁,能够支援塔拉斯科王国核心区的兵力就不会多。”
吉利姆了然的点头,继续讲述。
“这次西征的目标,便是塔拉斯科王国的核心区,帕茨夸罗湖区。这里有三邦之地,钦聪灿、萨卡普、阿帕钦甘。三邦约有八十万人,能动员两万五千武士,还有数倍的民兵。湖区三邦中,有钦聪灿、伊瓦奇奥和帕茨夸里三座大城。其中以首都钦聪灿城的规模最大,城防最为严密。”
阿维特并不做声。塔拉斯科核心区的山河地形早已在他的脑中印刻下来。
“只要攻陷钦聪灿城,处死异神的神裔,塔拉斯科王国便会土崩瓦解。西方和南方的各城邦就会像群狼失去首领,从此互不统属,能被联盟轻易地招降或者击败。而想要进攻钦聪灿城,则有南北两条线路。
南路军的路线离湖中都城最近。大军从都城出兵,十数日便到联盟最西南的拉齐科邦。从那里出兵往西,只要跨过缓冲的山林,攻克山间的锡塔夸罗邦,再往西偏北十数日,便是富足平坦的帕茨夸罗湖区。
而繁盛的铜之都钦聪灿城,就建立在帕茨夸罗湖边。当然,在它前方,还有相互支撑的帕茨夸里和伊瓦奇奥城。”
说到这里,吉利姆微微停顿,看向国王。
阿维特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这条路线我数年前就出征过。山间林地异常难行,但是有数条穿过的小河与溪流较为平坦,相对易于行走。大军的取水和行军都需要沿着这些小河。
而沿河到达锡塔夸罗邦,则是近十座大小不同的石头堡垒,还有密密麻麻的木头营寨。塔拉斯科人用青铜的工具在这里修筑了十几年,占据了每一处优势的地形,委实易守难攻。南路虽然路线较短,真要完全打通,还是得动员大军,狠下一番功夫。”
躬身听完,吉利姆又是庄重一礼。
“王上,如果水军能够占据优势,我们就可以分出万人,向西沿着塔尔萨斯河,穿过琼塔尔之地,无视河南岸的山地韦塔莫邦,直接在北岸腹地的帕茨夸罗湖区登陆。那里将绕过锡塔夸罗邦,给塔拉斯科人致命一击。”
阿维特缓缓点头。他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些成算,随即开口。
“记得再派一队使者,去往塔拉斯科王国最南的山地韦塔莫邦,同样拉拢当地的部族领袖,分化塔拉斯科人的力量。韦塔莫地区不过七八万塔拉斯科部族,和野人部落混居。他们没有多少武士,支援中枢的意愿也不强。但是这里地形复杂,部族穷困骁勇,想要武力征服很难,一时也抽不出军队去征讨。
我记得,修洛特曾经派遣过一只商队去那里收购铜矿?”
吉利姆恭敬点头,详细回禀。
“是的,王上。殿下曾经派遣过一只商队,带队的是一名玛雅商人,似乎和当地酋长有着贸易往来。副手则是库卢卡。他们已经打通了和当地的贸易渠道,刚刚运回第一批铜矿,后续应该还有。”
阿维特显出几分满意,沉声下令。
“吉利姆,你去会见修洛特,然后传令商队,和当地的贵族建立联系,进行策反。就说塔拉斯科王国许诺他们的,联盟同样能许诺他们,还会赐予加倍的棉布、盐和金银!另外,只要他们归顺联盟,我们会全力支持他们开掘本地的铜矿,制作利润丰厚的铜器。
而等西征完毕,联盟缓出手来,无论如何,王室都要直接控制住这里的铜矿。依托塔尔萨斯河,这些矿石也能快速运往湖中都城,变成坚固的青铜工具和武器!”
闻言,吉利姆再次大礼参拜,恭敬受命。在低头的瞬间,情报官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一百四十八章 西征的谋划 下
夜色逐渐深沉,正厅中的篝火有些小了,些微的寒意就从窗外渗入,让人心中渐冷。情报官若有所觉,走上前去,无声的加了些炭火。厅堂中随之火光摇曳,闪烁明灭。
国王端详着巨大的木板地图,手指从漫长的大河划过,陷入漫长的思索。
墨西加人的天下有三条大河,联系高原和谷地,沟通山地与平原,让森林和雨林变成坦途。实际上,在没有畜车和山间道路的这个时代,河流就是唯一大规模的运输通道,是维系庞大城邦联盟的交通命脉。
阿维特的手先是摩挲着北方。所谓战争,无非是山河相制,士卒用命。而对墨西加人而言,国家层面上的战争,首要在山河气候,次要在粮食运输,最后才是军团的骁勇善战。
勒曼河是天下第一大河,自东向西浩荡流淌,长约两三千里。大河最东处,通过数十里长的人工运河,与湖中都城相互连接。这条运河中的每一步,都是用特帕内克人的生命开凿而出。
随后,勒曼河往西两百多里,流过墨西加西部诸城邦。接着大河再继续往西,沿途三百多里,形成天然的边界。北方是奥托米人的奥托潘邦,南方则是塔拉斯科人最北的阿坎巴罗邦。在这里,河道分出一支,通过狭窄的河口,往西南数十里,流入奎采奥湖,深入塔拉斯科人的腹地。
阿维特有力的手指在奎采奥湖上停留许久。好一会后,他才缓缓开口。
“吉利姆,北路军的重点便应该是这里。”
吉利姆看着奎采奥湖的位置,上接大河,下接平原,正处于塔拉斯科腹心,于是点头确定。
“是的,王上。北路军需要先在勒曼河畔立足,然后打通河口,一路深入奎采奥湖。只要从湖的最南端登陆,离帕茨夸罗湖区就只有两百里。”
国王沉吟片刻,若有所思。
“吉利姆,北路依托大河,连通都城。粮食运输便捷,其实比南路更适合调动大军。”
吉利姆深施一礼。他早有准备,此时仔细解释。
“王上,大略早已商定,不宜轻易更改...北路有四处难点。
首先,最难处,便是彻底击败塔拉斯科的水军。塔拉斯科人是湖上之民,拥有善于水战的民兵,数量庞大的舟师,比起联盟来毫不逊色。而除了奎采奥湖内的水军主力,他们还可以继续从西方的查帕拉湖区征调船队,快速运来支援的武士。
这些船队一日不除,就不可能建立稳固的粮道。而想要彻底击败塔拉斯科人的水师,又何其之难!虽然殿下声称要发明火药,最近也有了些进展。但是这种新武器究竟能起到什么效果,现在还尚未可知。我们不能把战争的进展,压在不确定上!”
听着情报官的回禀,阿维特面无表情,继续倾听。
“其次,第二大难处便是塔拉斯科王国的堡垒群。塔拉斯科人深知奎采奥湖的重要性,在狭窄的数十米河口处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石头堡垒,控扼河口的通道。河口完全处于堡垒的弓箭和投石范围内,必须先攻克堡垒,才能继续深入。
而在勒曼河南岸,同样林立着数座石头堡垒,数十座木头营寨,相互依托防御。而根据最新的消息,在勒曼河北岸,塔拉斯科人已经占据了您修建的木头营寨,开始用砖石加固。他们在充分发挥青铜工具的建筑效果。
最后,即使攻克堡垒群,在奎采奥湖南岸登陆南下,还有一座坚固的石头小城,要塞华亚莫,挡在钦聪灿之前。”
国王这才微微颔首。他看向情报官,平静等待。
吉利姆停顿片刻,组织了会语言,朗声说道。
“其三,还是要考虑奥托米人的态度。虽然奥托米人已经和联盟停战,也和塔拉斯科人相互敌对,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为联盟所用...但是,毫无疑问,奥托米人的内心,是对联盟异常仇视而警惕的!
一旦联盟数万主力开拔到勒曼河两岸,再次对奥托潘城构成实际上的巨大威胁,奥托米人很可能会再次转变态度,和塔拉斯科人联手。而当联盟主力陷入南岸的城堡群中,面对一战覆灭墨西加主力的诱惑,奥托米人说不定会背刺联盟,截断粮道,导致西征的失败。
纵然这些威胁都只是猜测,联盟的主力也不能冒如此巨大的风险。而作为刚刚继承王位的君王,这次即位战争,您也绝对不能失败!您的兄长便是由于失败...这种风险...可以交给殿下的偏师来承担...”
阿维特的瞳孔微微收缩。他垂下眼眸,伸手握住了身旁的神杖。
吉利姆恭敬地低头行礼,即使国王没有看他,动作依然一丝不苟。
“王上,最后一点,便是联盟西部两邦的态度。特洛坎和特帕尼卡潘邦在上次战争中损失不少。数千武士折损在奥托米山林中,粮食也被大量征调。这一次西征,恐怕两邦并不会全力支持...
所以,北路军绝大部分的粮食还是要从特斯科科湖区启运,沿途水路近五百里。而南路军将从临近富庶的拉齐科邦开拔,那里的粮食已经积攒数年,可以就近建立粮道。在打通锡塔夸罗邦之前,陆运粮道也不过一百多里。与之相比,北方河运并不占优。”
国王终于认真地点头。他停顿片刻,沉声下令。
“吉利姆,把以上四点告知修洛特。让他知晓征伐的难处,提前做好准备。”
情报官稍稍一愣,随即庄重行礼,遵从旨意。
随后,阿维特的手指从奎采奥湖上离开,沿着浩荡的勒曼河一路往西,在哈利克斯科邦入海,再往外便是无边无际的西海。他微微停顿,西海外只有隐约传闻的小岛,停留着无数的海鸟。
国王的目光再次转向都城东北,那里是天下第三大河,坦彭河。
坦彭河从西南流往东北,长约一千多里。它的起点是特斯科科湖的湖中都城,稍往北是连通的哈尔托坎湖。随即,长河汹涌往北,经过墨西加人的北方城邦,直至最北的希罗特佩克邦,再折转东北,穿过梅茨蒂特兰邦,到达高原的边缘。
接下来,长河骤然降落,从墨西加高原流入瓦斯特克人的平原,最后在库克西卡潘邦汇入东海。东海之外,便是羽蛇神群岛的神话,以及更遥远北方,传闻中无边白灾的森林。
国王伸出手,随意地放在瓦斯特克人的位置,平静地问道。
“瓦斯特克人最近如何?”
吉利姆思索片刻,微微一笑。
“希罗特佩克已下,贵族尽数献祭。奥塞洛尔将军接替城主,出兵巡游东方边境。瓦斯特克人诚惶诚恐,已经把今年的贡赋足额缴纳。按照长者的指示,贡品中还有数十头‘巨大有角四足野兽的幼崽’。”
听到这里,阿维特忽然来了兴致。
“四足野兽的幼崽?听闻它们长大后能有一人高,一人半长?我听修洛特说过骑乘野兽的故事,这些巨兽能否骑乘?”
吉利姆先是点头肯定,又明确摇头。
“确实如此。王上,根据瓦斯特克的驯兽师说,这些巨兽能够长到极大,奔跑犹如雷霆。但是它们野性难驯,除非从小陪伴,否则生人无法靠近。每年春季,它们还有异常暴躁的发情期。而即使从小驯养,它们也不会把我们当成主人,只会当成伙伴,并不会服从命令...”
听到此处,阿维特便摆了摆手。
“既然无法骑乘,就放置在动物园里。先行派人驯养,再试试看能否驯化。对了,派人带阿丽莎去看看这些新奇的幼崽,她应该会喜欢。再通知下修洛特。记得他对这种野兽很感兴趣,把它叫做什么‘野牛’。”
情报官行礼应是。国王就继续触摸着地图,思索着天下。
在瓦斯特克人的库克西卡潘邦,坦彭河汇聚着从山间流下的另一条支流。而逆着这条支流向西,可以一直抵达群聚着高原犬裔的科阿韦拉。
“北方犬裔动向如何?”阿维特先是看向犬裔众多的科阿韦拉邦。接着,他目光南移,下面是奥托米人的帕姆斯邦。
“二月过半,天气干冷。旱季已久,雨季未至。北方荒漠上满是贫瘠与枯黄。奇奇梅克犬裔们缺乏食物,正在一波波的迁徙南下。在去年的战争中,奥托米人死伤惨重,帕姆斯邦被烧为焦土,也处在大饥荒中。此时,奥托米的武士们全部收缩在城内防守。奇奇梅克犬裔找不到食物,还会继续南下。”
从帕姆斯邦往南看,那里是希罗特佩克邦的北方边境,也是墨西加联盟实际控制的最北方。
国王皱起了眉头,严肃思索。在勒曼河畔,悍不畏死的犬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吉利姆,传令奥塞洛尔。联盟允许他招募奥托米人的武士。同时,命令他及时北上,扫荡南下的犬裔们,避免他们聚集太多。如果有愿意顺从的犬裔部落,也可以收入联盟,用作西征时的前驱。”
说到这里,阿维特淡然一笑。
“既然塔拉斯科人可以招募犬裔,作为战争的消耗品,更加富庶的联盟自然也可以。至于具体征募的犬裔数量,等修洛特北上时,让他自己和奥塞洛尔沟通。”
“王上,让殿下和北方统帅私下联络相聚...”
吉利姆欲言又止。
阿维特轻轻看了情报官一眼,摆了摆手。
“无妨。加上特斯科科的改易,奥塞洛尔手中也不过六千人。更何况,有大祭司在,即使没有国王的命令,他们也必然会私下相聚...”
国王点到为止,没有再说。接着,他手指再次向南,一寸寸的丈量着南方的塔尔萨斯河。
联盟南方的塔尔萨斯河,是天下第二大河,自东向西蜿蜒前行,长达两千里。它最东处起源自特拉斯卡拉人的特拉斯卡拉邦,在那里灌溉出富饶的山间谷地。国王的手指在那里重重一戳,如同刺向特拉斯卡拉联盟的心脏。
“特拉斯卡拉人最近如何?”森寒的声音传来,带着墨西加人世代的杀意。
“王上,自从您即位以来,特拉斯卡拉人的大军已经撤离了边境,陆续解散。至少到秋收之前,他们都不会大举聚集。但是,当联盟主力西征之时,特拉斯卡拉人很难保持长久的平静。”
国王稍稍点头,随即沉声下令。
“塔拉斯科王国在北方和联盟的阿托托尼尔科邦相接,南方和瓦茨特佩克邦相连。西征时,这两处的城邦都不能抽调兵力,还需要适当加强...
联盟主力会走南路,粮道也在南方,瓦茨特佩克邦便尤其重要,至少要再加五千武士。同时还要戒备特拉斯卡拉人的水军,防备他们顺着塔尔萨斯河南下,绕过瓦茨特佩克邦登陆。”
吉利姆认真点头,这些都是应有之事。
接着,阿维特看着特拉斯卡拉周边,思索着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
“特拉斯卡拉人东方的托托纳克人是否愿意加入联盟,出兵对抗特拉斯卡拉?”
“托托纳克人是虚弱又狡猾的山雀,他们只会喳喳尖叫,从不会真正的出手。”
“南方附庸的米斯特克人呢?”
“米斯特克人是小心观望的獐鹿,只会守护自己的家园。他们富庶而无害,无论是对联盟还是特拉斯卡拉人。”
“乔卢拉宗教圣城呢?塔拉斯科人可是彻彻底底的异神信徒。这次西征,我们墨西加人将进行神战。诸神见证,相同信仰的诸部不应该干扰神战。”
听到这里,吉利姆眼中一亮。他沉思片刻,认真点头。
“王上,可以一试。联盟的宗教改革现在还仅限于湖区,乔卢拉圣城的祭司们并没有受到影响。祭司团一直和他们保持着联系,尊贵的圣职也向他们开放。可以派遣使者,送上厚礼,让圣城祭司们暂时阻止特拉斯卡拉联盟出兵,至少可以拖延数月。”
阿维特点点头,立下决断。
“那便让阿卡普祭司长老去吧。他容貌出众,待人温和,翩翩有礼。现在又是前任总祭司的继承人,身份尊贵,适合行外交之事!托托纳克人和米斯特人那里也派遣使者,至少让特拉斯卡拉人多忌惮一些。”
吉利姆恭敬点头,默默记下。
国王的手指继续移动,随着塔尔萨斯河辗转南下,流经米斯特克人繁盛的约瓦尔特佩克邦,再转而往西。随后,河流沿着着墨西加诸城邦的南界,途径山间稀少的琼塔尔人聚集地,流过拥有大型铜矿脉的韦塔莫邦。
阿维特在韦塔莫邦的铜矿标志上注视许久,视线向西,再次顺着河流延伸。塔尔萨斯河穿过湖区的阿帕钦甘邦,在那里留下许多湖泊。最后,河流再次辗转西南,从科阿尔科曼邦处,汇入无边的西海。
国王的手指停留在最西方的入海口,仔细回想。
“这里是南方特科斯人的部族联盟?”
“是,王上。从这里一直到西方的科利马邦,至少有三十万被征服的特科斯人部族。这些南方特科斯人作为塔拉斯科王国的附庸已有十多年甚至更久。比起联盟,塔拉斯科王国对待附庸一向...纵容软弱,甚至和当地领袖歃血为盟,约为兄弟。
所以,一旦情况紧急,塔拉斯科王国估计可以从这里征集出一万特科斯武士,还有更多的部落民兵。在塔拉斯科的神裔断绝前,这些特科斯武士很难动摇。”
吉利姆谨慎的使用着语言。
阿维特凝神思索,稍稍摇头。
“无论作用如何,往那里派一队使者。即使不能说动当地领袖,也要窥探一下当地的人文地理。修洛特可是一直反复提起科利马邦来着!”
阿维特轻轻一笑,回忆让他的眼神柔和些许。接着,他伸出手,反复在塔尔萨斯河和湖中都城间比划,寻找着记忆中的距离。这是唯一一条没有连通都城的大河。
半晌后,国王才在心中感慨。
“塔尔萨斯河和特斯科科湖最近处应当只有三百多里。如果开凿一条运河,把两处连接起来...联盟就可以快速调动兵力,水师主力也可以从特斯科科湖南下...还可以从南方逆流而上,袭击特拉斯卡拉人南部...”
国王的眼中再次浮现出血色。在这个时代,要挖通三百多里长的运河,便意味着数十万人的生命消耗,花费十多年之久。而如果有了青铜工具,也许只要死上十万人...这条运河的效果,却能让联盟牢牢控制整个南方!
良久后,阿维特才从浩大而残酷的展望中回复。他站起身,看向侍立的吉利姆。
“吉利姆,你下去吧。明日去工匠区查看,清点下长弓的生产数目。然后再去找修洛特,把重要的情报和规划都讲给他听。”
闻言,情报官伏地大礼。随后,他肃然起身,小心的接过画满情报的木板,躬身倒退而出。
阿维特独立窗前,看明月高悬。正是群星璀璨之时,不知还有谁仰望天空。或许,那个人也期待着乘风而起,飞出拥挤的丛林,在西方的山峦间俯视苍生。
默立许久,国王才幽幽低语。
“甚好。逝去的日子一去不回。王者便应独自一人,饮尽至尊之酒...苦涩而悠长!”
一百四十九章 蹶张弩,王的指示,人力与生产
微冷的二月步入尾声,高高的太阳依旧温暖。长风一路前行,穿过肃穆的武士,拂过繁忙的工匠,来到生机勃勃的神启所。
在东北方的武器研究区,修洛特端着一把粗大的蹶张弩,瞄准向一百米外的草人。少年通过青铜弩机上的望山,仔细衡量了一下目标。然后,他把弩身微微上扬,用肩膀抵住弩臂末端稳定,用力的扣下扳机。
只听“咻”的一声箭响,一道箭影迅捷如闪电而去。修洛特的上身猛地后倾,如同肩膀被用力推了一下,随后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咄”响。等少年仔细看去,那弩箭已经越过草人,径直钉在两百多米外的木墙上,稳稳不落。
周围的武士看着钉在墙上的弩箭,低低地为殿下欢呼。木匠大师库欣基默不作声。
伯塔德的目光追随着羽箭的轨迹,看着它擦过披甲的草人,隔着足有半尺,不禁哑然失笑。接着,武士长走上前去,眼中一缩,只见箭头深入木壁,箭尾犹在震颤。他伸出手,先是微微用力,然后再加了一把力气,弩箭这才被拔出。青铜箭头锋利依旧,木质箭杆上却已经有了裂纹,无法再次使用。
修洛特面不改色,心中汗颜。他示意伯塔德退远。随即,少年把粗大的蹶张弩竖在地上,双脚蹬住缠绕有丝麻线的弩身,双手拉弦,腿部使力,缓缓把弩弓上弦。他心中暗自计算,上弦的动作需要十秒稍多,如果再加上复杂的射击准备,熟练的弩兵一分钟也只能发射两发。
几个呼吸后,修洛特再次端好了弩弓,两膝前后微蹲。他再次用望山瞄准草人,根据上次的经验,细微的移动角度。随后,少年微微沉身,用力扣下弩机,靠膝盖消去冲力,这一下射击就稳定的多。
又一声“咻”的箭响,百米外,草人的胸膛猛地炸开,弩箭射透前后两层皮甲,再用力地扎在后方的泥土里。这一次,武士的欢呼格外响亮。
修洛特抬起头,看了看温暖的太阳,擦了擦脸上的汗。接着,他招招手,示意库欣基过来。
木匠大师面色严肃。他大步走近,也不出声,只是看着殿下手中的弩。
“库欣基,你做的不错!这种蹶张弩威力很大,两百米外依然可以破甲!...它的具体数据是多少?”
听到殿下的夸赞,库欣基这才露出笑意。
“按照殿下的吩咐,我把弩身加厚加粗,让它的拉力足有350磅。这种蹶张弩半斜时的最大射程在三四百米,两百五十米内都可以射穿皮甲。而一百五十米内,即使是身披双甲的武士,在它的面前依然难逃一死!我制造的这种大弩,已经远远超过了库奥德的长弓!...”
修洛特缓缓点头,这个威力已经达到了他的目标。而根据刚才的尝试,弩弓的精度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于是他沉吟片刻,询问到。
“库欣基,我准备大规模列装这种蹶张弩。它用工多少?一个工匠多久可以制作一把?”
木匠大师面色一滞。他闭上嘴,想了又想,才小声开口。
“弩臂和弩身各要一名资深木工做一到两天,要做的足够坚固。训弓还要更久,不过可以多把同时进行。青铜弩机和木匣则需要金匠做两天,要做的足够精细。然后组合则是我亲自动手,调整校准了大约一日...如果算成一个普通工匠来做,大约...大约七八天能完成。”
修洛特心中一沉,这个制作效率,离长弓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少年仔细思索,按照这种制作效率,十月西征时,蹶张弩就不可能大规模列装。大概只能凑出数百上千把,作为这个时代‘超远程’的打击力量。
思考片刻,修洛特才沉声下令。
“库欣基,从今天开始,其他弩弓的研制暂时停止。我会再拨给你几十个工匠,还有一批处理木材的学徒。你只需专心制造蹶张弩,每月至少要有一百五十把合格的蹶张弩!另外,我再给你上百武士,协助你制造弩矢,同时在这里习练射击。”
听到殿下的命令,库欣基肃然行礼,沉声领命。
“殿下,遵从您的旨意!”
修洛特仔细观瞧,木匠大师的脸上,流露出真心实意的服从,还有认真肯定的自信。少年便微微颔首,转身扬长而去。
出了神启所,修洛特早有计划,匆匆去往北方的匠作中心。好些日子没过来,这里的规模已经进一步扩大,几乎完全集中了墨西加联盟的制造能力。
少年穿行过处,数以千计的工匠忙碌不休,一船一船的木料和棉花被运送而来,制作成强力的长弓、插槽的战棍和厚实的棉甲。而剥下来的树皮和角料又被民夫运走,送往造纸中心作为纸张的原料。
修洛特寻了许久,才在人群的中央,找到威严堂堂的老木匠库奥德。他被十几个徒弟簇拥在中间,正面色凝重地和一名黑袍男子商议着什么。少年再看向黑袍男子,面容神态一丝不苟,头发服装分毫不乱,正是情报官吉利姆。
看到修洛特过来,吉利姆稍稍微笑,然后严肃行礼。少年也只得肃然还礼。
“尊敬的殿下,我正好有要事找您。”
修洛特轻轻一笑。他的目光在情报官完全结疤的双耳上停留一瞬。
“吉利姆,我也正好有要事找你。不过你应该带着阿维特的口信,便由你先说。”
情报官点点头,向库奥德做了一个等待的手势,便单手虚引,邀请少年去无人的角落密谈。
“殿下,秋后西征,您将负责北路军的征伐。根据最新的情报,国王向您下达了指示。北路的西征要注意四个要点...一是建立水路优势和稳固据点...”
修洛特点头赞同。这正是他心中的计划。他还没有向阿维特禀告火药的最新进展,准备等着火药纵火箭研制完成,再在水战的模拟演练中展示给国王看,让老师兼好友再震惊一把。
“二是想方法攻克塔拉斯科王国的堡垒群...尤其是控扼奎采奥湖河口上的堡垒...”
少年皱起眉头,这确实是他未曾了解的情况。他的脑海中快速闪动,带钩的云梯、加固的投石机,最后定格在巨大的纸火药球上。
“三是小心提防北方的奥托米人,尽量维持和他们的停战关系...小心保护粮道...”
修洛特一时沉默。他仔细思量,缓缓点头,一个土拨鼠般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
“四是从联盟的西部城邦,尽量获得一定的粮食支撑,减少自都城启运的粮草消耗...”
少年摇摇头,在这一点上,他无计可施。只能回去面见祖父,从老一辈的关系网上寻求帮助。
“另外,国王还建议您招募一批奇奇梅克犬裔,用作西征的前驱。具体的招募事宜由您和北方统帅奥塞洛尔联系。”
听到招募犬裔,修洛特陷入沉思。犬裔的悍不畏死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虽然这种无序的武勇,并不能真正的对抗严密的战阵,但是这些犬裔应该是非常合适的投弹手。他们能冲锋到极近的距离,来投掷目前技术还不成熟,非常危险易爆的陶蒺藜。
思索片刻后,修洛特才认真的点头,露出真心的笑容。
“感谢国王的指示,也感谢你的建议。主神祝福着我们,西征必将胜利!”
情报官微笑应是,随即恭敬行礼,少年再次还礼。两人间行礼如仪,将相相和,气氛融洽异常。
随后,吉利姆又是一礼,躬身问道。
“不知殿下欲说何事?”
修洛特沉思少许,缓缓开口道。
“本来这件事主要是找库奥德,但是他最后也会请示于你...神启所最近又有了新的进展。新式的蹶张弩制作完成,我准备再调集一批工匠和民夫,征集库存的木料,进行大规模的制造...同时,天火岛的火药要持续加派人手,增加产量。后续的火药武器也要资深的工匠...最后还有新军的丁壮和供养...”
换句话说,少年就是找到情报官兼库房总管,要工匠要人手,要钱要粮。
吉利姆苦笑一声,头一次显露出忧愁的神色。
“殿下,不是我出言诓骗于你,只是现在哪里还有多余的工匠?哪里又还有充足的财物?”
说着,情报官伸出双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算给殿下看。
“首先,最大的一项,长弓的制作。现在把长弓作坊有惊人的七百工匠,两千多役使的民夫,每天的长弓产量在一百五十把,箭只数千,已然达到木料供应的上限。而为了持续的提供木材,在外同时还有上千多伐木和行船的民夫。工匠与民夫之外,负责驻守监管的武士也有两百。这数千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可都是联盟供应,每天的工具损耗也要由联盟承担!”
听到长弓的数量,修洛特有些满意。每天一百五十把,这么说来,一个月应当有三四千把,可以武装一千到两千武士,到了十月就能够组建出一个完整的长弓军团。
按照长弓卫队之前的经验,每名长弓武士最好能够配备两把弓以上,因为长弓连续使用后,会出现追弦的问题,需要一定的时间闲置松弦,才不会损伤弓身。
“其次,殿下您主管的火药制作。天火岛把南方的大盐矿完全纳入管辖,那里的盐产量急剧下降,相关的大小贵族急地跳脚。殿下,王室贵族们已经数次觐见长者和国王,向两位尊者诉苦,指责您的蛮横与贪婪!
如果不是长者满意于您献上的线装书籍,国王对火药的威力抱有期许,还有大祭司或明或暗的压制,早就有成群的贵族带着私兵,去武力夺回大盐矿了...”
闻言,修洛特面露惊讶。这些事他曾经想过,也从祖父那里略微听闻。每一次,祖父只是神色淡然的提上两句,却不曾想到背后闹得如此之大。
“天火岛现在役使着数千盐工和民夫,挖掘硝土,砍伐木材,熬制土硝,收集草木灰。同样还有数百武士和巡逻的警戒的水师,每天消耗的粮食极为惊人。接下来,造纸和印刷的工坊迅速扩大,役使上百工匠和上千民夫。制作布面纸甲,藤牌,藤帽需要千人。烧炭需要大量木材,也用了千人。制砖烧砖数百人。南方的第一批铜矿送来,打造青铜长矛和工具也要数百人。研究什么‘玻璃’的也有百人...”
修洛特听着情报官如数家珍的详细汇报,神情一阵恍惚。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同时展开这么多的科研项目了吗?湖中都城乃至湖区的产出是否能跟得上呢...片刻后,少年又心中一寒。他负责的事物,情报官居然了解的比自己还要详细具体...
吉利姆观察着修洛特的神情,口中的语气更加诚恳。
“殿下,这些大规模进行的项目,所消耗的人力物力极其巨大,已然完全超过了一个武士军团!而接下来,您还要再编练一个完整的民兵军团!殿下,联盟的财力和人力已经用尽了...”
听到情报官的话语,修洛特脸上一肃。他收回心神,严肃地看向吉利姆。
“长枪军团和长弓民兵很重要,阿维特许诺过我!六千矿工什么时候能到位?村庄猎手的征召也必须立刻开始!”
吉利姆住口不言。他心中无奈的叹息。半晌后,情报官才庄重地行礼。
“殿下,六千矿工的名额已经全部分配完毕,各矿场监管的武士都准备好了。只要等北方重镇的奥托米民夫填补进来,就能立刻交付于您。征收新年贡赋的征税官也传达了消息,允许村庄长老用合格的猎手代替秋收时的部分贡赋...
但殿下,现在联盟的库藏都用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次大规模抄家后得来的财物,连都城武士的维系都还要依靠外邦的贡赋...”
修洛特坚定的摇了摇头,目光中是燃烧的信念。
“吉利姆,我组建新军不是为了个人的私利,而是为了西征甚至以后变革的大局!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后是三月的第一天,我要看到六千矿工集结在城外的校场。他们的训练必须在这时候开始!”
吉利姆无言的看着少年,感受着他眼中的明亮与诚挚,还有不容违逆的决心。片刻后,情报官一声长叹,双膝重重跪地,低头大礼受命。
修洛特没有看吉利姆。他抬起头,看着忙碌不息的工匠与民夫,再望向特斯科科湖上运输原料的行船,思绪悠远。
在他的参与下,帝国探索着新科技研发,进行着旧技术改进,大规模制造新装备,维护庞大的军团...这其中的每一项,都消耗着数以千计的人力,占据着持续供养的物力。
一个神启者,可以在数月之内,推动军事科技的快速前行。他却无法用数月的时间,改变帝国最重要的基础生产力。现在,联盟的人力物力确实被用尽了!
这一刻,修洛特真正理解了过去学过的内容,那隐藏在枯燥书籍中的微言大义。
生产力,唯有生产力才是文明的基石。而生产力的进步,也最需要时间的积累。在获得金属之后,这将是以年为单位的革新,遵循着伟大者的意志。而他,也将从革新之地起步,真正铸就文明的基石!
一百五十章 新军训练,长枪军团
三月随风而至,转眼已然过半。天气依然是晴朗而干燥,这是适宜出行的日子。
四野八方的乡民带着富余的农产品而来,前往北城特拉特洛尔科的大市场交换所需。当他们经过湖中都城的北大门,特皮伊亚加村庄,就会惊讶的发现,这里的屋舍已经被联盟暂时征用,附近的校场外也搭建起新的军团营地。
而在宽阔的校场中,整整八千长枪军团已经集合完成,组成密集的枪阵。其中有六千坚韧服从的矿工,一千反复选拔的村庄民兵,最后是一千充当骨干的武士。
他们右手握着两米五的青铜长枪,重约六七斤,左手是直径一米的藤牌,重达十斤。藤牌牢牢的固定在左手上手臂处,并用系带挂在脖子上。枪阵前方,领头的武士们身上穿着白色的布面纸甲,带着棕黄色的藤盔。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所有人的左臂上都绑着一条白布,看着颇为醒目。
此时此刻,接到“肃立”的命令,数以千计的长枪民兵便肃然站立,安静无声。在他们四周,是上百名巡视检查的卫队,时不时对民兵们进行督导与呵斥。
而在校场前方,是垒砌的高台。高台之上又修建起神台,修洛特盘腿坐在神台上。他身穿繁复庄严的总主祭司袍,头戴厚重耀眼的羽冠,脖子上是闪烁鎏金的黑曜石项链,如同神祗在人间的使者。“神使”的目光凛然扫过枪阵,长枪民兵们便都顺从而畏惧的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在温暖的阳光下,民兵们静立不动,面容沉毅。大盾长枪,显露出武士的力量。披甲戴盔,象征着精锐的装备。整片枪阵如林而立,散发出一股森然的威势。
看到这一幕,修洛特略显满意的点了点头。
“长枪民兵们已经集结训练了两周,这些矿工的纪律性确实不错。不过习练了十几日,站起军姿来就有了些模样。等会再看一看他们的行军列阵。”
他面色严肃,暗自思量。
“长枪和大盾都已经到位,布面纸甲和藤盔还在陆续制作中。还是得催一催制甲大师马特拉尔,尽快完成军团的列装。”
思量间,修洛特挥了挥手,身旁的侍卫便下去传令,示意训练官开始列阵训练。他穿着这一身威严的服饰,自然不可能亲自下场,去手把手训练军团。实际上,修洛特对军队具体的训练步骤所知甚少,他只是时不时根据过往看过的片段,向训练的主官提出建议。
两位训练官站着高台前方。训练的主官是善战的雄鹰武士巴尔达。他有着军团操练的经验,本身也是杰出的武士,通晓长矛与盾牌。
在巴尔达身旁,是来自塔拉斯科的降兵首领埃兹潘。他三十来岁,面容饱经风霜,是塔拉斯科长枪民兵中的一名小队长。在勒曼河被俘后,他被修洛特留下,免除献祭的命运,不久后归降联盟。他有过塔拉斯科长枪兵训练的经验,因此被任命为协助训练的副官。
接到殿下的命令,巴尔达点头领命。刚才是什么“站军姿”环节,是殿下的提议,据说能增加纪律性,提高士卒的精神风貌。殿下威势日盛,对于这个提议,他虽然心中不置可否,却也当成了命令执行。
巴尔达再次暗暗摇头,担任指挥官已经十年,他对于军队操练有着充足的信心。接着,他向左右大声呵斥。
“吹笛,行军,擂鼓,列阵!”
行军的笛子声立刻吹响,长枪军团开始向两侧展开,分成千人为单位的营,每营又是五个两百人的小队。千人营的营长都是资深的武士。而两百人小队的队长一部分由矿工们推举,大部分仍由武士担任。每支小队中,额外推举出一人,做为随军的助祭,后续将接受教义的培训。
伴随着急促的鸣笛声,小队长古兹曼紧张的浑身出汗。他一边竭力的高声呼喊,一边努力的压住身后队友的脚步,让他们尽量不要散乱。众人的脚步却依然快慢不均,没几步,前后的队列就撞到了一起。前队长枪歪斜,碰着后队的藤牌,发出连续不断的“砰砰”声,眼看着就要完全扭散到一起。
关键时刻,队首的古兹曼大声喊“停”,队中新加入的随军助祭也拼命拦住,小队就慢慢的停下来,站住重整队伍。采金矿工的队伍确实纪律性最好,数十名骨干前后呼和,按着混乱的队形给民兵们重新分列。好一会,这个小型的枪阵又再次运转起来,大家互相磕磕碰碰的往外走,地上多了几副不知道是谁的藤帽。
走出一段距离后,周围的长枪队渐渐散开,古兹曼的小队也变得松散起来。中间有一个转弯,面对这种高难度的集体动作,他紧张的高呼。
“左转,左转,往白布条的胳膊方向转!”
伴随着队长连续的呼喊,枪阵顿了顿,缓缓的向左转弯。队中的民兵互相提醒,终于有惊无险的变向完成。古兹曼喘了口气,用这白布条区分左右,倒是省下了许多训练的功夫。直到到达了预定好的位置,他才想起来继续高呼。
“聚集,聚集。左侧盾牌掩护着左侧队友,后排长枪支持着前排队友!...”
古兹曼也不知道自己呼喊的话是什么意思。大家只是凭着大概的感觉,模仿着十多天前塔拉斯科降兵示范的小阵,肩并肩排成密集的阵线,聚集成不整齐的方阵。最前列兵长矛斜指,然后后列兵把长矛反握举起,架在前列兵的肩膀上,依次往后。而最枪阵的前方探出三四层长矛,看上去倒是有些像刺猬。
如此好一会,小型枪阵才完全组建完毕。大家静立不动,前后相接,左右并肩,能感受到前后左右急促的呼吸。位于前侧的古兹曼这才松了口气。他试着扭头张望,却只能看到身后人的藤盔,没有看到藤牌。接着他望向前侧,盐工们却依然撞作一团,看的他忍不住呵呵直笑。
神台上的修洛特却笑不出来。他面无表情,看着神台下的长枪方阵,紧紧攥起袖子。
虽然已经过去两三刻钟,有效展开并聚集的小阵只有三分之一。大队的枪盾兵在中心撞成了几团,前后不分,左右难辨。各队的小队长和随军助祭嘶喊着,尝试把自己的队伍分开,却完全找不齐人。有些小队尝试停下,结果就是被其他奋力挣扎的队伍更用力的糅到了一起。
地面上散落着许多被挤落的藤帽,偶尔还有零星掉落的藤牌和长枪。修洛特先是数了数掉落的长枪,大概上百。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他又数了数落地的藤牌,得到了一二十的大概数字。
修洛特眉头一皱。这些藤牌都被绑在手臂上,除非民兵们有意取下,否则不可能掉落。想到这,他脸色冰寒,对侍卫说了几句。侍卫便匆匆而去。
很快,巴尔达凶悍的点点头,无情地微微一笑。训练主官再次下令。
“吹螺,停步,就地散开等待!”
刺耳的螺声响起,外围上百名督导的武士便取出木棍,挥击引领着,从外围驱散开聚集的枪兵。随着人群渐渐疏散,长枪军团的运转这才逐渐恢复了正常。三分之一的枪盾兵列成小阵,间隔着分散在两翼。剩下的民兵们在原地站立,努力保持着严整的样子。
等到所有人站定完毕,巴尔达才咆哮着高呼。
“战场上,盾牌便是你们的生命!盾牌要绑在手臂上,系在脖子上,和你们一起倒下。丢下盾牌的人,便丢掉了命!”
说到这,训练主官无情的挥手。
“丢失盾牌者,带到阵前!”
听到命令,上百督导的武士再次步入中心松散的民兵群,拖出没有盾牌的民兵,把他们按在长枪军阵的最前端。
古兹曼心觉不妙。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遮掩住身后的矿工同伴。对方手中的藤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掉了。好在他们的阵型严密,督导的武士只是简单的扫过,就往中央松散的民兵团去了。
一刻钟后,十几名失去藤牌的民兵被按在阵前。他们两股战战,已经隐约觉察到接下来的命运。其中反应灵敏的盐工连声高呼求饶,却被背后的武士用力掐住了脖子,只留下半截惨呼。
巴尔达再次威严的扫过全场,猛地向下挥动战棍。
“全部处死!”
督导的武士毫不犹豫,取出贴身的长匕,在前方民兵的脖子上一抹。不过十几个呼吸,地上便多出了十几团扩散的鲜红,伏地的人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噤声不言,肃然凝重的长枪民兵。巴尔达满意的点头。他再次下令。
“军阵散开。以千人营为一组,分散队列训练!”
在各级军官的招呼下,民兵们再次分散聚集。古兹曼的小队稍稍散开,重新开始行军。众人都沉默着没有言语,只是把藤牌绑的更紧些,再握紧手中的长枪。队首的古兹曼引导着队伍的方向,他有意经过散乱的藤牌处,给背后的同伴留出缝隙。那矿工也敏捷的弯腰一抓,犹如从金河中抓起金矿,再次把生命的盾牌取回手中,然后快速而小心的绑紧。随后,他向前倾身,对古兹曼低声感谢。
“古兹曼兄弟,你救了我!以后我都听你的!”
前方的古兹曼笑了笑,点点头。很快,他们就汇聚入千人的营队,在武士营长的指挥下,再次展开列阵。
这一次,众人的行走速度要慢了很多,但实际花费的时间要比上一次还短。分散的八个千人营没有互相干扰,每营五个两百人小队,聚集成尖锐的长枪方阵。然后民兵们再次架矛定型,静立不动。
神台上,修洛特仔细观察,稍稍点了点头。
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四十个小型的长枪方阵,粗粗的聚集成八团。方阵间留有着数十米的缝隙,随着方阵的移动逐渐变小,直到每五个方阵组成一条大致的直线。这将是战场上的防御阵线。虽然阵线上依然有波浪般的起伏,有的方阵还渐渐变成了圆阵,但是起码有了一定的实战能力。
修洛特心中思忖。
“这次千人规模的列阵,效果要好上许多。看来随着方阵规模的扩大,列阵的难度将直线上升。军团级别的大阵明显超出了现在民兵们的能力。”
随后,修洛特想到布阵移动中松散的阵型,和再次组阵需要的时间,轻轻叹了口气。在他的预想中,这只新军的模板是古希腊早期的方阵兵,要拥有以方阵行军,协同集体作战,必要时发动数排长枪,进行短距离冲锋的能力。而现在看来,这只新军离成型的早期方阵兵还远,更不用说要求更加严格的马其顿方阵兵。
修洛特仔细回想,眼下组织的新军,倒更像是华夏三国时常见的枪盾兵。
长枪的长度在两米五到三米,能保持前后三排同时戳刺。但是由于戳刺的力量需求,攻击的频率其实不高,更多的起到阻拦的效果。而直径一米的藤牌,能进行有效的防护,抵御弓箭和战棍,极大的提升民兵的生存能力。当然,较大的盾牌也进一步降低了他们的攻击力。
总而言之,目前这只新军的定位更倾向于原地防御,抵御敌方武士的进攻,维持战线的稳固,充当吸收火力的肉盾。
“不能指望训练几个月的民兵,拥有武士一样突击的能力。真正的输出,还是要靠交叉射击的平射弓弩,还有两翼突击的精锐武士。”
修洛特凝望着眼前的枪阵,在脑中快速的思索着。在他看来,长枪民兵的集训才刚刚开始。想要真正要发挥出方阵的威力,可能要训练经年,历经战阵之后才行。
后面一个月,他还准备安排各小队间的竞争对抗,优胜者奖励伙食,失败者惩罚杂务。然后还有面对弓箭射击的适应性训练,面对武士冲击的防御性训练...他脑海中的记忆还有很多。
修洛特想了许久,长枪民兵也肃立了许久。半晌后,少年招来侍卫,示意解散长枪方阵,各营分开,进行独自的训练。
巴尔达点头听令,厉声高喝。
“解散,分营。千人营训练盾防和戳刺!”
说完,凶悍的雄鹰武士转过头,看向身旁毫无存在感的埃兹潘,低声轻笑。
“你们塔拉斯科人真是有趣,凭借这样的长枪方阵,也能抵抗战无不胜的武士?”
埃兹潘面露讪笑,眼中闪烁着灵活的光。训练副官低下头,恭敬的向巴尔达行礼。接着,他微微偏头,用余光悄悄地望向殿下,心中泛起对前途的无限渴望。
一百五十一章 训练和建言
时光匆匆往前,转眼又过去两周。长枪军团的训练紧张而忙碌,仿佛要榨干民兵们的每一分力气。民兵们没有选择,也无暇多想,只能全身心投入到枯燥的训练中,努力把战术动作变成习惯性的肌肉反射。
每天天一亮,古兹曼就被第一缕曙光惊醒。他从茅草的地铺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唤醒小队的成员,督促他们赶紧穿好行装。在简单的早餐后,民兵们就离开简陋的营地,前往不远处噩梦般的校场。
朝阳下,先是两刻钟的肃立,培养什么精神。这是古兹曼最轻松的时光,他可以拄着长枪休息一会。接着是漫长的行军和列阵,伴随着严苛的督导和残酷的惩罚。古兹曼只能收束起所有的心神,怀着对残酷惩罚的恐惧,努力做到一丝不苟。他声嘶力竭,呼喊着引领自己的小队,生怕出现大的失误。至于小的错误,则不计其数。
随后是小队的配合练习,每营的五只小队集体列阵,再互相靠拢,组成可靠的战线。武士营长开始时骂他们“动作慢的像火鸡”,后来又骂他们“阵型散的像猴子”,再后来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如果是武士,就可以做的更好!”。古兹曼也憋了一口气,希望能像武士一样受人敬重。
小队练习后,就是额外的午餐。在微微西去的太阳下,古兹曼和队友们幸福的吃着玉米饼和黑豆泥。中午加餐是以前当矿工时从未有过的待遇,许多平民的武士也都是一日两餐。
稍稍休息后,就是单兵的武艺训练,这才是古兹曼向往的武士生涯。他学习用盾牌有效格挡,学会用长矛在有限的角度中反复戳刺。虽然每次都会被教导的武士打的落花流水,但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进步。而当数名长枪兵结队,长枪聚集,资深的武士也只能避退,这给了他一种强烈的自信感。
最后是小队间的对抗竞赛。两支小队间用盾牌互相挤压,看谁的阵型首先散乱。民兵们彼此前后支撑,配合着一同用力。古兹曼必须一直高喊“稳住,用力”,来保持小队的发力节奏,最终在长达数刻的竞争中取胜。
对抗的竞赛还有很多种,比如集体跑步,看哪一队所有人先跑到终点。这种比赛就要关注最弱的队友,带着他一起前进。五个小队中,盐工的团体意识最强,往往能在比赛中占据优势。
还有刺击动作比赛,戳刺人型草靶头上的木球。这是纯粹的武艺,必须要反复的习练,没有捷径。通常石工的身体素质更好,心灵手巧,武艺上手也更快些。
最折磨人的是忍受弓箭的比赛,两支小队同时站在场地中,接受两队弓武士的弓箭射击。箭头已经被取下,木质的箭杆噼里啪啦的射在藤牌和头盔上,就像雨季最盛时的大雨。
时不时的,箭杆会穿透盾牌的缝隙,射在古兹曼的身上脖子上。虽然有纸甲阻隔,依然打的人一阵生疼。疼痛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这种被单方面攻击的状态让人烦躁不安,极其考验民兵的耐心与纪律。遇到这种关于耐心的挑战,通常采金矿工们就能更胜一筹。古兹曼的小队时常能获得胜利。
最难的比赛就是和武士小队的对抗。双方的长矛都换成长棍,民兵们结成密集枪阵,武士则用散阵。群狼般的武士分散将枪阵包围,不停嚎叫着恐吓,也反复引诱边缘处的民兵。
一旦阵型露出破绽,长棍不再聚集,武士们就会快速突击,挥舞长棍,猛力击倒薄弱处的对手。随后,枪阵匆忙的调整往往会产生更多的突破口,群狼会不停的撕咬着刺猬,直到突破口足够大时,才一拥而上,完全把枪阵打碎。
每一次和武士对抗的结果都是民兵们全灭,但是枪阵能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武士被判定的伤亡也在逐渐的增加。
在这种对抗中,古兹曼的认识越发清晰。
“如果和武士们单打独斗,训练几周的我们对上训练几年的武士,将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依靠同伴们的协力,长枪才能同时攻击,对武士产生威胁,盾牌也能互相遮蔽,坚持的更久。”
这些对抗竞赛都是威严的殿下所设计,也带着神灵使者的奖励与惩罚。取胜的队伍可以在晚餐时获得另一份加餐,通常是玉米饼、牛油果和一两颗可可豆。失败的队伍就必须清洁校场和茅厕,在众人的嬉笑指点中,把什么“堆硝”的原料运到湖边,交给运载的小船。
为了获得奖励,也为了不让其他的队伍笑话自己,古兹曼想尽了办法。他按照武士的建议,把两百人的矿工分成二十个什,每什安排一个老兄弟带着。夜里有时间就和各什长在一起讨论。虽然大家都没有什么见识,但是一起讨论后,总是能想出一些点子,彼此的关系也更加亲密。
而到了丰盛的晚餐时,小队中的助祭就会上场。他本来也是矿工中的一员,后来被推举成“助祭”。每日跟着大伙一起训练,也没有时间去学习神的启示。所以,他开口就是两句新学的祝祷。
“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至高至大,无所不能!信神者获得拯救,升入神国!”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赐予我们食物,我们将为祂而战!”
古兹曼挠挠头,按照要求,和同伴们一起开口重复。他们要连续念三遍后,才能正式开始晚饭。每到这个时候,营地中便是接连不断的祈祷与赞美声,飘向遥远的神国。
对于神国,古兹曼是相信的,他从小就听闻过那永远安宁美好的国度。但对于战神升格的主神,他有些不解与迷惑。作为矿工,他以前主要崇拜大地母神特拉尔特库特利或者火神奎萨尔特辛。而现在,伴随着每日的祈祷,新的宗教概念在他的脑海中重塑,慢慢把所有的神明糅合入一个至高的身影,升上最高的天空。
晚饭结束,民兵们终于能够回去休息。古兹曼快步前行,有些迫不及待,整日的疲惫让他浑身酸痛。只有躺在茅草的地铺上,他才会觉得,这个身体真正属于自己。
夕阳已逝,天色昏暗。古兹曼穿过宽阔的营地,远远的看向中心的大帐,没有看到殿下崇敬的身影。接着,他意外的发现,在摇曳的篝火下,负责训练的塔拉斯科副官正低着头,和帐外的卫士说着些什么。很快,帐门打开,副官悄然而入。
古兹曼愣了一愣,接着继续前行。训练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的心神中,已经全是对睡觉的渴望。
此时此刻,埃兹潘全无睡意。他低着头,小心地步入殿下的大帐,用余光偷看着帐中的布置,期望能发现殿下的某些爱好。
出乎意料,大帐中格外的简朴。四壁空无一物,地面也没有铺设棉毯,金银的装饰更是丝毫不见。木架上只有一张大弓,一套战棍和盾牌,一副皮甲,一张木板地图,几本新式的纸书。角落里则是一张草床,两个木盆。靠近通气孔处有一个火盆,点燃着小型的篝火,没有昂贵的蜡烛...这里比任何一名塔拉斯科贵人的屋舍都要朴实无华。
大帐正中,是一张新制的木桌。身披祭司服的殿下就盘腿坐在木桌后,手捧着一卷书,神情淡然的看着他。殿下身后,则是面色沧桑的武士长,目光射来,犹如等待捕猎的虎豹。
埃兹潘心中一凛,不敢再四处偷瞧,也不敢靠的太近。他在帐门处双膝跪下,向着殿下匍匐行礼。
“尊敬的殿下,墨西加联盟的埃兹潘向您致意,愿您如太阳新生!”
修洛特面色平静。他打量着行礼的训练副官,随后微微一笑。对方特地穿着一身墨西加武士的战衣,戴着绘有蜂鸟的皮帽,脖颈处还挂了一串最新的太阳护符,显示出一份细致与小心。
威严的目光注视了埃兹潘很久,直到他浑身冒汗,修洛特才平静地询问。
“埃兹潘,你来找我,有何事禀告?”
埃兹潘咬了咬牙。他想起墨西加人的强大,想到湖中都城的繁盛,也想起殿下素来不拘一格的用人,终于高声开口。
“尊敬的殿下,对于长枪军团的训练,我有一些新的建议!”
修洛特目光一凝。他看着训练副官饱经风霜的面容,沉声发问。
“既然有建议,为何不告诉训练的主官?反而单独过来找我?”
听到殿下隐含的斥责,埃兹潘扑通一声再次趴到地上。他想要张口辩解,却又觉得不妥,便只是用力的在地上磕头。
修洛特听着沉闷的叩首声,直到数过了二十下。他才再次下令。
“行了,埃兹潘,说吧。”
埃兹潘再次抬起头,额头上已是一片青肿。殿下即将离开训练营地,这将是他最后的机会。想到这,他奋力发声。
“殿下,巴尔达将军擅长武士的训练。但是长枪方阵和武士方阵不同,不注重个人的武艺,而更注重团队的配合!所有的训练都应该围绕配合展开!”
修洛特面无表情,继续等待。在他的提议下,巴尔达已经修改了很多的训练计划,现在的集训便是围绕着配合展开。埃兹潘的话并没有什么新意。
埃兹潘停顿了片刻,没有等到殿下的回复。他再次咬了咬牙,朗声说道。
“与武士方阵相比,长枪方阵并不是多强。它的优势是训练成军较快,兵源来源广。只要用普通的民兵和矿工,严格训练几个月,就能大致抵抗武士的冲击。而任何一个合格的武士,训练都是以五年为单位。”
听到这里,修洛特来了些兴趣。作为一名底层军官,埃兹潘明显阅历丰富,经验充足。少年便招了招手。
“埃兹潘,靠近些,详细地说。”
埃兹潘站起身,武士长已经快步而至,再次把他身上检查一遍。然后埃兹潘才小心的靠近,在殿下的桌前跪下。
“训练长枪方阵有许多要点,最重要的便是注重团队配合。塔拉斯科的长枪兵按不同的矿井和出生地分为不同的小队,每队两百人多是相熟的亲戚或者同伴。为了服从队长的领导,彼此间产生信任,我们会推举出头领。然后在神灵的见证下,举行歃血仪式,互相约为兄弟!”
修洛特神色一动。他再次听到了歃血仪式的概念。这种神灵见证下的仪式,类似于华夏的歃血为盟,又有些像斩鸡头喝黄酒,参与者甚至会献祭自己的部分血肉。而在虔信神灵的部落时代,仪式在人们心中的影响力,要远远超过经济发达的商品社会。另外,这种仪式也能增强主神的存在感。
想到这里,修洛特稍稍颔首,再次看向埃兹潘。
埃兹潘用余光偷瞧,看到殿下的认同,精神瞬间一振。他的声音中多了些自信。
“团队的配合在每个人的动作中都有体现。每一位方阵兵需要学会用盾牌护住队友,向前推挤,一同用力。然后配合着前后的伙伴,高举长矛越过盾牌,在固定的区域刺出。数只长矛配合,让冲来的敌人避无可避。”
“第二个要点是方阵的配合。方阵的弱点就在侧翼和后方,方阵间需要互相策应,保护其他方阵的薄弱处。在我看来,最好用的阵型便是三角间列三阵。当某一个方阵遭受冲击时,剩下两阵可以从两翼上前,保护较弱的侧翼,用最强的正面应敌。”
修洛特思索了几秒,随即用手在地上画出一个“品”字,然后展示给埃兹潘看。训练副官便连连点头,称赞殿下的英明。
“第三个要点是变阵。除了列阵外,方阵必须要掌握战场变向的能力,始终用正面迎击向敌人。如果被优势敌人包围,就要变成圆阵防守。其实,长枪民兵的装备并不沉重,枪阵也可以用于突击。只是突击时,方阵要变形为纵队,排成集群的数列连续突击。”
修洛特想了想,纵队突击,这个概念在记忆中似乎很熟悉。他想到古罗马军团的多列大队,又想起初唐李靖的军事改革,缓缓点了点头。
埃兹潘有些兴奋起来。他继续发言,把藏在心中数年的思索都一一讲出。
“第四个要点是纪律。方阵的威力在于集体,一旦解体溃散,便会任武士宰割。所以,没有命令,方阵的步兵绝不允许参与追击。战争中率先溃散的逃兵必须处死示众,威慑众人。战争中为了快速组阵,小队要始终保持在一起,要集体露天宿营,不能分散居住在营房中...”
修洛特略一思索,轻轻一笑。集体居住...这个时期,瑞士山民的方阵也有类似的规则,用来建立更加紧密的联系,也防止敌人偷袭。他终于点头称赞。
“很不错!埃兹潘,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埃兹潘有些迟疑,他想了想殿下往日的风评,还是大胆提议道。
“尊敬的殿下,其实塔拉斯科的双手枪兵会更为强力。虽然上一次在面对长弓射击时不堪一击,但那是没有准备。只要我们在双手枪兵中额外编组上两队盾牌手,就能够在抵御弓箭的同时,发挥出双手进攻的优势。”
修洛特怔了一怔。这是类似宋朝军队的编组,以双手长枪为主力,配备盾牌手掩护,同时配备大量弓弩手。
思索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对于新建立的民兵军团而言,盾牌更为重要。这不仅仅是防御的武器,生存的保障,也是新兵们心中的依靠。盾牌带来的安全感,能有效维持民兵的士气。而一支军团,只有历经战阵,成为真正的强兵,才能发挥双手长枪的威力。
片刻后,修洛特收回思绪。他的目光如山,紧紧盯住跪在眼前的训练副官,凝视着他忐忑不安的神情。
“那么,埃兹潘,提出这么多切实的建言,你又想得到什么呢?”
一百五十二章 效忠与任命
黑夜已至。黑暗从通风的天顶落下,笼罩了大帐的角落。微冷的清风袭来,篝火昏暗的晃动着,在殿下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剪影,如同高山上看不清楚的黑鹰。
随着殿下的询问,大殿中一时安静。埃兹潘心神动摇。他抬头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莫名无法发声。他偷瞧着殿下的表情,只觉得似雕塑般难辨悲喜,无从揣摩。而看向旁边的武士长,伯塔德只是一脸沉静,沧桑如数百年的古树,守卫在殿下身旁。
埃兹潘再次张口,只是发出“嗯啊...”的言语,夹杂着塔拉斯科的方言。他惶恐的闭嘴,又一次伏地叩首。头部的撞击和疼痛让人变得清醒,也让他重新组织语言,记起墨西加人的发音。
叩首十次后,他终于攒足了勇气,抬头看向殿下依然平静的脸庞,为了自己的命运竭力高喊。
“殿下,我想成为新军的军团长!我能把新军带好!”
修洛特注视着眼前跪地的塔拉斯科人。他的目光没有情绪的起伏,他的表情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半晌后,直到埃兹潘的勇气耗尽,浑身无力的匍匐在地上,才听到殿下神启般的话语。
“埃兹潘,我该如何相信于你?”
埃兹潘精神一振,仿佛被光明照亮。他用力地抓住胸口的太阳护符,抬起头急切的说道。
“殿下,我虽然是塔拉斯科人,但我从小父母双亡。十四岁起,就进入钦聪灿的矿井,从露天的铜矿一直挖掘到漆黑的地下。从太阳升起劳作到太阳落下,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如此劳作了八年。随后,我被征召为一名长枪民兵,随着王国的大军征伐特科斯人。从没有一件像样的棉甲,只有手中的青铜长枪。每次冲锋都在最前,如此又战斗了八年。”
说到这里,埃兹潘的声音渐渐放大,带上了几许激愤和真情。
“我为塔拉斯科王国效力,从没有受到过优待!长枪民兵们没有盔甲和盾牌,又一直冲锋在最艰难的战斗中,每次都死伤惨重。矿上的老弟兄们几乎都死光了,也没有收到过什么抚恤。许多次,我只是靠着运气,才能够侥幸活下来!”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埃兹潘猛地脱下身上的墨西加战衣,露出遍布伤痕的胸膛。有一处最大的伤口,顺着肩膀一直割裂到下腹。
“殿下,您也知道,上一次战斗,我们更是被送到河对面,作为武士的垫脚石,作为大军的柴草...对于塔拉斯科王国,我没有任何留恋!”
看着埃兹潘浑身的伤痕,修洛特微微动容,沉吟不语。
身后,伯塔德目光凝重。他上前一步,伸出粗壮有力的大手,划过埃兹潘胸膛上斜拉的大伤痕。他比划着伤口的宽窄和连贯程度,接着严肃的问道。
“这只是一击?这是什么武器?竟然如此坚固而锋利,能斩出连贯又极长的伤口?”
埃兹潘满腔的情绪瞬间被打断。他愕然的看向武士长,确认对方的提问并非玩笑,这才努力地回想起来。
“我们当时负责进攻一个大型的特科斯部落。他们有数千人,营地建在山间,很难打。绝大部分人都只有木棍或者石矛,少数人有黑曜石战棍,只有部落领袖有一把很锋利的黑刀。说是黑色,刀口附近其实是白色的...
我胸口的伤,就是在围攻最强壮的酋长时,被他第一刀斩断了长矛,然后第二刀斩破了棉衣...不过,他也被弟兄们乱枪戳死...”
闻言,修洛特面色一肃。他隐约有些猜测,立时沉声发问,声音略微起伏。
“你说的特科斯部落在哪里?是科利马邦吗?那把黑刀在你身上吗?”
埃兹潘努力回忆,面露苦笑。
“殿下,我不知道科利马邦在哪里。我们是在查帕拉湖上岸,随后被一直指挥着往西南走,连续走了十多日。那里是连绵的山脉,人烟不多,路很难走。特科斯的部落聚集在山间,外围的部落臣服于塔拉斯科王国,内部的部落却拒绝朝贡,经常出来劫掠...不过,我记得那处部落的位置,如果能再到达那里,应该能找出来。”
埃兹潘第一次发现殿下表情的起伏。他心中微喜,继续说道。
“至于那把黑刀,当然是被塔拉斯科的贵人收走了!我被斩伤后立刻出血倒地,随后动弹不得,是兄弟们帮我包扎好,还抓了一个部落巫医帮我疗伤。他们有人试过那把黑刀,据说只是比青铜长矛稍稍锋利一点...没来得及藏起来,被收走也就算了...
后来贵人还让民兵们特地找了一圈,整个部落就只有这一把黑刀。部落巫医说这是前任大巫用神灵之力打造的神器,作为部落传承的象征...”
修洛特心中波澜,陷入沉思。
按照埃兹潘的描述,那里肯定是科利马地区,有着连绵的山脉和复杂的地形,还有叛降不定的特科斯部落。黑刀应该是氧化的铁刀,以部落的冶金水平,铁刀确实不会比青铜武器锋利多少。而按照当地的采矿能力,只能是从地表捡到的零星铁矿石,所以仅仅锻造出一把武器。
科利马的铁矿深埋在地表之下,浅层数十米,深处甚至百米。这些零星的铁矿石对于联盟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是它们存在的意义重大,能帮助确定浅层铁矿的位置,然后联盟才能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进行开掘...
想到这里,修洛特再次看向埃兹潘,目光中已经多了些许温和。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埃兹潘,主神庇佑,让你从百战中还生,投入伟大联盟的怀抱,也让你觐见于我。黑刀的事暂且放下,继续证明你的忠诚!”
看到殿下的笑容,埃兹潘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在哪里迎合了殿下的心意,但未来似乎突然光明了许多。于是他振奋的朗声回复。
“尊敬的殿下,伟大的联盟远比腐朽的王国强盛。湖中都城无与伦比,是我今生从未见过的地上神国。联盟的战士数以十万,天下没有人能够阻挡...
而殿下您智慧神启、英明果决,也远比贪婪残暴的塔拉斯科贵族更为简朴仁慈。您用人看重能力,不问出生。既能够擢升工匠为军功贵族,也能提拔平民担任营长和军团长,您是平民唯一的希望...至高的主神见证,我愿意献上忠诚与生命,永远追随于您!”
说到此处,埃兹潘又一次匍匐在地,用力叩首。然后,他面露憧憬的看向殿下,心中满怀期待。
修洛特面色已然平静。他目光淡然地看向眼前的塔拉斯科人,也在等待着什么。
看到殿下不为所动的神情,埃兹潘心中一冷。作为一个塔拉斯科降兵,想要证明自己的忠诚,取得王者的信任,又是何其之难!
埃兹潘咬了咬牙。他想起最近从祭司团流传出的传闻,想起北方武士们向联盟效忠的仪式...他猛地低下头,向武士长深深行礼。
“阁下,请借我一把匕首。在主神的见证下,让我献祭血肉,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伯塔德稍稍一怔,他看向修洛特。少年略一沉思,点了点头。武士长于是取出战棍,握在手中戒备,然后把腰间的黑曜石短匕递给埃兹潘。
埃兹潘接过短匕,跪倒在地。他伸出非惯用的左手,探出小指,蜷缩起其他四指,然后按在地面上。接着,他的右手握住锋利的短匕,先在半指处比划了一下,随后再次咬牙,移动向指根薄弱的关节,最后用力切下。
塔拉斯科训练副官的脸上骤然狰狞。随着他缓慢而坚定的用力,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快速渗出,接着在脸庞上汇聚成小溪,哗哗的流下。当血肉终于分离,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已经疼痛的脸色苍白。
修洛特点点头,赞许埃兹潘的决心和毅力,心中对他高看了几分。接着,少年祭司站起身,把火盆移到大帐中心,轻声吟唱起主神的祝祷。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我向至高的祂祈祷,献祭虔诚者的血肉,也献上皈依者的灵魂...这是主神注视下的忠诚!”
听着殿下的祷告,埃兹潘扔下带血的匕首,艰难的靠近两步。他用完好的右手握住献祭的小指,最后留恋的看了一下,就猛然掷入火中。很快,一阵皮脂燃烧的焦糊味迅速传来,然后在风中飘散。依稀的青烟升腾,永远带走了他的一部分身体,也真正带走了他的一部分灵魂,升入遥远的神国。
看到埃兹潘的表现,修洛特面露赞扬的笑容,温和地说道。
“埃兹潘,从此,在至高的主神见证下,你便向祂起誓,获得神圣的职责,去光耀主神的荣光!...来,跟我一同念诵祂的神名,赞美至高的维齐洛波奇特利!”
埃兹潘顺从的再次跪下,稍稍仰起头,看着燃烧的“圣火”。他有些茫然,又有些期待,带着终于被认可的满足,轻声低语。
“至高的维齐洛波奇特利,我献上一切的忠诚,为联盟而战!”
“至高的维齐洛波奇特利,我献上一切的忠诚,为殿下而战!”
“至高的维齐洛波奇特利,我献上一切的忠诚给殿下,为殿下而战!”
听着埃兹潘有意识变化的祝祷,修洛特愣了一瞬,满意的笑了。他向武士长招招手。
“给他包扎,用最好的伤药。”
伯塔德平静点头,从怀中取出煮过的棉布,还有精制的草药。接着,他躬下身,握住埃兹潘的左臂,帮瘫软在地上的塔拉斯科副官止血,然后仔细包扎。地面上,滴下的血滴汇聚成镜子,反射出埃兹潘奇异微笑的脸庞。
片刻后,埃兹潘重新跪好,神色从洗礼的恍惚中恢复正常。修洛特看着他,笑容温和的决定着他的命运。
“埃兹潘,你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和忠诚,但是还不够。新军的军团长早已提前确定,以你的资历也不可能担任。但是,只要你做好你该做的,一直向神灵证明你的虔诚,就会有一个新的起点!训练好长枪军团,当军团正式成军后,我许诺你副军团长的职位!”
听着殿下的决断,埃兹潘先是神情黯淡,随即满脸惊喜,焕发出明亮的神采。他“嗯啊”了两句,不知所言,然后用力的跪下,奋力在地面上“砰砰”叩首。
这一次,修洛特没有数数等待。他朗声而笑,继续许诺着未来,激励着效忠的将领。
“埃兹潘,我对你的希望很高。我并不在意你异国矿工的出生,但是联盟会在意,其他武士和民兵也会在意。所以,你需要加倍证明你的能力,也加倍证明你的忠诚!
你曾经是塔拉斯科人,现在是墨西加人,你必须在联盟的西征中有所表现!而当联盟征服塔拉斯科之后,我还会组建新的塔拉斯科军团,那里才是你真正远大的未来!”
听到殿下光明的许诺,想到这一生的坎坷,埃兹潘突然哽咽。希望的坦途就在眼前,他却忍不住溢出眼泪。他用力叩首,握住断指的伤口,再次用疼痛把自己唤醒。半晌后,他才能声音沙哑的开口。
“愿为殿下效死!”
看着埃兹潘的真情流露,修洛特突然有些感慨。
“如果我也出生在穷苦的平民之家,又何时才能挣扎着,走上天下的舞台呢?”
思索良久后,少年自嘲一笑。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埃兹潘,挥了挥手。
“下去吧,埃兹潘,带上这瓶伤药。明日我便会离开营地,你先做好训练工作。很快,新的军团长会到来,接替训练主官巴尔达。”
埃兹潘恭敬的跪在地上,膝行着后退到门边。然后,他这才起身,小心退出到帐门外,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修洛特看着帐门再次合上,黑暗被隔离在遥远的世界。他沉思许久,摇了摇头。
“巴尔达出生于贵族之家,是雄鹰贵族武士。他终究不适合带领平民的军团...伯塔德,你是否愿意担任新军的军团长?这有些委屈于你,但这只新军以后会继续扩编,我也会在北征时让你担任元帅。”
修洛特看向武士长,这是他最信任的属下,无论是忠诚还是能力。实际上,在内心深处,他甚至把伯塔德看做半个老师。
伯塔德面色肃然。他追随修洛特已久,已然能判断出少年的心意,也能确定殿下对新军的重视。思索片刻后,武士长还是摇了摇头。
“殿下,我愿意一直守护在您身旁。我可以短期担任新军的团长,但长期任职并不合适。作为您的侍卫长,我也不该担任元帅,接触太多兵权。”
修洛特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微微颔首。随后,他亲切地笑着说道。
“伯塔德,你追随我多年,彼此心意相知,不必过于忧虑。我没有统帅大军的经验,这次北路征伐,肯定要依靠你和奥洛什老师。而你是我心中,最佳的元帅人选!”
听到少年的心声,伯塔德面色动容。他深深行了一礼,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
“殿下,作为平民出身的武士,我很难威慑贵族将领,没有担任元帅的资格。实际上,元帅的职位,有一位最合适的尊贵者。”
修洛特怔了一怔。他看向伯塔德沧桑的面容,沉声问道。
“是谁?”
“您的父亲,修索克团长。”伯塔德恭敬的低头建议。
闻言,修洛特蓦然起身,转身看向北方。少年的思绪飘远,回忆闪烁间,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
静立许久后,他才喃喃自语。
“让父亲作为我西征时的助手吗?...确实...不错。”
大帐中安静下来,新鲜的风从天顶而来。篝火一阵闪烁,便又灼灼燃烧,释放出更多的光明与温暖。
一百五十三章 人事任命
修洛特静静站立,思绪随风,涌向黑夜中广阔的世界。
伯塔德无声向前,在篝火里加了些优质木炭。这是木炭场最近送来的成品,由新式炭窑产出。很快,木炭剧烈的燃烧,没有明显的烟气,也没有扑哧的火花。
温暖的热风便向修洛特袭来,轻抚他刚强成长的线条,清秀俊朗的面庞,还有明亮澄澈的双眼。少年眼中闪动,他看着木炭的残灰如同初雪,簌簌地自然落下,如同炙热燃烧的生命,在时代中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
看了片刻,修洛特欣然一笑,缓缓开口。
“伯塔德,这次出征,父亲确实适合作为大军的元帅。但是,你需得帮我统帅新军和亲卫。新军包括正在训练的长枪军团,还有明天去接受效忠的长弓民兵。长弓卫队也有了千人,可以叫做长弓营,大多是追随者。这是我直属的力量,来自平民和平民武士,你的威望足以领导他们,我也只愿意交给你!”
伯塔德思索片刻,恭敬的跪下行礼。殿下的追随者已经分散为三部:一部分加入新军,作为掌握军团的骨干军官。一部分充当贴身的护卫,随侍殿下左右。大部分习练长弓,成为长弓武士,长弓营便是殿下的亲卫营。
“愿意为您效死!在先君灵魂的见证下,愿新生的太阳升上天空,君临墨西加人的天下!”
伯塔德低声宣誓,他脸上的沉静不再,流露出深藏的狂热。追随修洛特已有两年,殿下已经成为他精神与理想的寄托。无论少年是否是蒙特苏马一世的转世,他都将继续守护下去,等待希望的明天。
修洛特朗声大笑。他大步走上前,攥了攥伯塔德的头发,然后用力地把忠诚的武士长托起。然后,两人相对盘腿而坐,探讨着人事任命。
“伯塔德,你需要暂时统帅大军,亲卫队中有谁适合协助于你?”
想起上一次出征,修洛特认真的询问道。
武士长思绪电转,很多张面庞从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单纯质朴的笑脸。
“殿下,特尔斯心思单纯,经受过忠诚的考验。他和您相识已久,又在追随者队伍中培训数月,可以作为贴身卫队的副官。当我统帅军队时,可以由他来负责殿下的安危。”
修洛特目光闪动。他想起最初捕俘时,那张单纯喜悦的脸,那个质朴的圣城武士。过去深刻难忘的回忆再次袭来,带着曾经单纯善良的自我,复杂莫名的情感便在胸中涌动。
少年慢慢点头,再次把过去按藏入心底。
“甚好!过两日让特尔斯和我见一面,看看他有什么变化。”
伯塔德低头领命。随即,他思索片刻,出声询问。
“殿下,长枪军团是完整的希基皮利,有八千人。您许诺了埃兹潘副军团长的职位,他毕竟是降将...军团长您属意于谁?”
闻言,修洛特慎重思索着。
“长枪军团是平民军团,又有着大量的新战术。有经验能统御军团,有能力在这个位置做好,有威望压制住各级军官的,只有两人,猴子库卢卡或者诗人巴拉莫。”
伯塔德轻轻颔首,他倾听着殿下的话,也判断着各将在殿下心中的地位。
“他们两都是平民出身,也都能够获得武士和民兵的拥戴,至于究竟选谁...”
修洛特沉吟片刻。他回想着两人的忠诚程度,诗人做过诗歌歌颂自己,但并没有证明过心迹。而猴子却时常追随忙碌,冒险去收购铜矿,还为他抓过小金雕...
想到这里,修洛特立下决断。
“派遣使者,召回库卢卡。他运回铜矿有功,将正式担任长枪军团的军团长!让埃兹潘配合猴子,训练军团直到九月,然后再加入北路军团。”
伯塔德取出纸笔,记下殿下的任命。然后,他快速画出文字加图画的任命书,呈给殿下。修洛特取出刻有名字的玉章,在任命书上画押,再附上代表殿下的玉符。武士长则拿出棉袋,把任命书和玉符都装好,明日转交给信使。
在这个文法初立的时代,一切规章都是如此简单而直接。代表力量的军队更多的认同于将领与个人权威,而非中枢的任命与信符。
“殿下,巴尔达将军怎么办?”
伯塔德再次询问。
修洛特早有定议。他微微一笑。
“巴尔达我会带走。这次出征,阿维特答应给我数千王室直属武士。这些军队来自都城,征伐结束后便要交回联盟,解散编制。和上次一样,都城武士便交给巴尔达统帅,他也有足够的能力与威望来压制军功贵族们。
其实,我曾经询问过他,但他看不上平民军团的战斗力,更乐意统帅数千武士。既然怀着这样的心态,就很难把长枪军团带好...所以,还是如此两便吧!”
听到殿下的评论,伯塔德暗暗摇头。巴尔达将军主持新军训练,实际占据先机。这一次和军团长的职务擦肩而过,未来恐怕要坎坷许多。
“殿下,这次北路军出征,大约会有多少兵力?后勤从何处启运?”
伯塔德看向少年,三月将尽,转眼便是四月。春耕已然不远,离先遣军出征也快了。
修洛特沉思片刻。他和祖父商议过数次,对后续的计划也有所安排。
“这次北路军的兵力分为四部分,首先是新军和亲卫,大约一万多人,我会交给你和猴子统帅。其次是家族的支持,至少四千特奥蒂瓦坎武士,统帅应该是奥洛什老师。还有两千多神庙卫队,预计交给经验丰富的老武士埃塔利克,他现在的职位则由埃尔维接任。同时,还会有一批随军的祭司团。
接下来是都城的武士,阿维特会交给我一个军团,估计在八千人上下。上一次,大贵族们都被囚禁起来,无法参与军议。这一次肯定会有都城的大贵族出战,和巴尔达分别统帅一部,制约军权。
最后是北方各城邦。根据最近的回信,奥塞洛尔将军愿意借出奥托米军团,同时又刻意和家族保持距离。这次率领先遣军出发,首要任务便是和北方将军会面,再招募一批奇奇梅克犬裔。巴拉莫既然在北方呆了许久,就让他统领奥托米武士和犬裔们。
其余的北方城邦也能出数千武士和民兵,具体数目未定。至于后勤,大部分来自湖中都城,圣城也会供应部分。而西部城邦只是补充,不能作为依靠。”
伯塔德默默计算,武士和正规军团加起来在三万以上,辅助的民兵和水师也会在这个数目。即使是北路偏师,也会有至少六万大军。想到这里,沧桑的武士长感慨的一笑,真是强盛无比的联盟!
修洛特同样计算出了大概的军力。他面色平静,目光中是燃烧的渴望。他希望掌握更多的军队在手中,占据更多的地势和军势。战场的厮杀便是以多胜少,以强胜弱,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阿维特也教导过他,真正会打仗的人,都是用群狼去撕咬孤鹿,在敌人可以被战胜时,取得理所应当的胜利!
“我需要更多的武士,这便取决于各地城邦的支持,也要付出许诺与代价。”
修洛特暗暗思忖。他看着在篝火中逐渐燃尽的木炭,轻轻摇头。火盆中依然有许多炭头留存,如同联盟中尾大不掉的各地城邦。
夜色深沉,月光从天顶而落,两人不再言语。少年有些乏了,他向武士长摆手示意,便在月光下沉沉入睡。
忠诚的武士长走出大帐,向周围的卫士吩咐几句,便再次回到殿下身旁。沧桑的武士注视了少年片刻,就靠坐在篝火旁,微阖着双眼,在夜的黑暗里等待黎明。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修洛特就在朝阳中醒来。伯塔德已经准备好了冷水,少年便继续意志的训练,然后照例完成武艺的磨炼。他在军营中已经呆满了一月,每日的作息无比规律。除了偶尔返回都城,其他的时间便都在训练他人和自我训练的充实中度过,连阿丽莎都没有时间去探望。
用过早饭,修洛特招来巴尔达和埃兹潘。巴尔达首先入帐,两人简单交流了一会,凶悍的雄鹰武士便笑着点头应许,恭敬行礼退下。埃兹潘有些好奇的看着满脸喜色的训练主官,不知道他有了什么新的职位。随后,埃兹潘也被召集入内。
对于寄予厚望的降将,修洛特先是好言抚慰一番,告知了他后续的军团长是库卢卡。接着,殿下肃然下令,对长枪军团提出了严格的考核标准。一番胡萝卜加大棒过后,埃兹潘便战战兢兢,额头冒汗的告辞离去。
处理了营中的后续,修洛特再次抬头,看太阳已经快到中午。他简单用过午餐,随即用力挥手。
“前往长弓营地,会见各地猎手。”
在两百卫队的保卫下,修洛特离开了长枪军团的营地,径直往西而去。
长弓营地设立在远离人群的西方山地,离临近湖中都城的艾斯岱拉圣山不远。艾斯岱拉圣山是神话和宗教中最神圣的地方之一,在都城西方数十里,与地下圣湖同时被设为联盟的禁地。
艾斯岱拉圣山同样也象征着主神的蛇山,在它的最顶峰有一座太阳神庙,点燃着熊熊的圣火。每52年轮回的终结时,最尊贵的祭司领袖都会在这里举行燃火仪式,重新推动世界,转动到下一个轮回。在宗教改革之后,这里也被设定为主神的原初神殿,是重要的宗教圣所,定期接受祭司和信徒们的朝拜。
对于联盟的王室和大贵族而言,圣山是环境宜人的度假休闲中心,也是充满神灵气息的赐福之地。它处于地热充足的火山山脉中,气候常年温暖。圣山附近肥沃的火山灰上,种植着各种美丽的热带花朵,以及随处可见的可可树。而在圣山脚下,还拥有数个温暖舒适的地热温泉。
现在是微寒的冬日,路途中时常能看到大群衣着华丽的行人。贵族们携带着家眷和仆人,在私兵的护卫下,陆续前往圣山神殿祈祷。他们在那里寻求心灵的慰藉,也享受春日般美丽的山林。
修洛特立足在山林间,看向圣山的方向。数月忙碌,他还从未曾去过圣山度假,也不知道下一次有闲暇会是什么时候。也许可以带上可爱的阿丽莎,一起去享受天然的温泉。
修洛特向往了片刻,就再次戴上斗篷。他低调的带领卫队,离开人流较多的主路,折转西南,往山林深处的长弓营地而去。
当太阳微微西斜,修洛特终于步入长弓营地。这是一处历史悠久的大型木寨,兴建于墨西加人崛起的早期,一度驻扎重兵。而当西部的特帕内克人最终被完全征服后,这里也逐渐荒废。
此时,随着武士和民兵的入驻,木寨中重新喧闹起来。数百长弓武士驻扎在寨墙上,戒备森严,警惕非常。守卫们小心的检验过修洛特的身份玉符,然后看到殿下熟悉而亲切面庞,欣喜的呼喊起来。
不一会,数百武士便陆续出营,这些大多出身追随者的武士们纷纷匍匐在地,向殿下大礼参拜,献上最彻底的忠诚。
修洛特发自内心的微笑着。他脱下行军斗篷,交给武士长,然后大步走上前去,把这些忠诚的追随者一一托起。少年不时喊出熟悉者的名字,有时笑着询问他们文字功课的进度,武士们顿时满脸愁容,讷讷不能言。
看到此处,修洛特哈哈大笑,拍了拍前排武士们的肩膀,叮嘱他们好好学习。然后,他大步步入木寨。木寨中是紧密的营地,和宽阔的校场。大部分校场已经改建为靶场,插着距离不等的木靶,许多木靶上还新插着刚刚射击的木箭。
少年观察了一下木靶上箭只的分布,笑着微微颔首。接着,他望向校场中心,那里已经密密麻麻的跪满数千猎手。这些猎手衣着简单,许多都只有一件长袍。而在两侧和后方,更是有许多赤着上身的部落民,只是在腰间缠上一条长布。
随着殿下的抵达,长弓武士们高声呵斥指挥,原本嘈杂的营地迅速安静下来。此时此刻,数千人跪地俯首,秩序井然,已然肃穆的落针可闻。修洛特再看向寨墙顶上的旗杆,那里正悬挂着十几颗首级,他便心中了然。
修洛特笑着看向伯塔德。
“此处营地的主事是谁?”
伯塔德略一思忖,也微笑着回答。
“这里刚安置不久,托尔泰克暂时担任营寨管理人。他是出身平民的武士,也是最早的追随者,后来加入长弓卫队,弓术极佳。”
闻言,修洛特回忆起一个愁眉苦脸学习文字的青年,再次哈哈一笑。
“唤他上前!”
一百五十四章 黑狼
千军俯首,万众息声,木寨中一片寂静。殿下的声音就如同天神地召唤,响彻在众武士的耳边。
听到召唤,管理部落民的队伍里,一名青年武士大步走出。他年约二十多岁,身量中等,虎背狼腰,眉毛上扬如剑,眼中有神如星。两三步间,他就来到修洛特面前,单膝下跪,朗声行礼,神采飞扬。
“殿下,特帕尼卡潘的托尔泰克向您致敬!愿您如金雕高飞,捕猎天下!”
闻言,修洛特朗声大笑。虽然这一年来他逐渐深沉,但心中的少年意气依旧。此时在追随者中,看到这种锐气勃发的风貌,他着实极为喜欢。
等到青年武士行礼完毕,修洛特便上前一步,亲自把托尔泰克托起,高声笑道。
“托尔泰克,我勇猛的黑狼,此间营地如何?”
青年武士昂首挺胸,高声回答。
“殿下,营地在我的管理下如臂使指。现有村庄猎手一千,部落猎手两千!另有长弓营八百驻扎此处,协助管理。”
修洛特轻轻点头,亲卫的长弓营只效忠于他,由武士长担任营长。随后,少年略一思忖,沉声发问。
“托尔泰克,兵源招募是你负责。为何村庄猎手只有一千,部落猎手却如此之多?”
托尔泰克微微低头,依然高声回禀。
“殿下,村庄猎手不堪大用,部落猎手却是极佳!按照您的标准,三十步内射中草人要害,我在湖区村庄遍地搜检,也只得千人。而我稍用手段,渔猎的山民部落便成群而来,优异者众多。按照标准,我选拔出两千余人,您可以再次精选!”
修洛特扬声笑道。
“你倒是知我心意。联盟征伐在即,只要弓术合格,自然多多益善!这些部落猎手来自何处,如何愿意归顺?”
“殿下,这里有二十多支渔猎小部落,每部合格的猎手少则五六十人,多则一百多人。大部分来自西方山区,是特帕内克山民和奥托米山民,少部分来自南方山地,是琼塔尔山民。”
“联盟两年战火,山间也无太平。断发禁卫营曾在山中讨伐叛民,拥有传承的特帕内克大型部落都被屠灭,山田烧毁,小型部落胆寒四散。奥托米人连遭战火,许多部落迁入山中。琼塔尔人则被新兴的南方城邦驱逐出谷地,同样进入山林。”
托尔泰克神采奕奕,说起战火厮杀,犹如畅饮美酒。
修洛特稍稍一怔,这些山间的野人部落,倒都是被联盟所驱逐,在贫瘠的山林间艰难求存。
“山林贫瘠,猎物有限,如何能容得下这么多游猎部落?”
“殿下说的极是。山中本来贫瘠,田地产量极低,全靠狩猎和贸易补充。如今大量部落涌入,山间便开始缺粮,彼此厮杀不休。殿下推行奢侈禁令,武士严查行商,山民捕猎的羽毛就无从售卖,价格极低。军事物资又被管制,鸟兽皮革也无法出手。再加上联盟兴兵在即,大量征收粮食,周围村庄亦无余粮...数月间,几乎没有玉米能流入山中,各部落开始粮尽,甚至相互捕食。”
托尔泰克朗声一笑,眉毛抖动,显出几分如狼的凶悍。
“为了防止部落民影响圣山,劫掠村庄,此处的大贵族们本来准备派遣数百武士,彻底扫荡山区。但是听我说殿下有意招募,便暂时缓行。我在这里驻守月余,卡住山间通道,抓捕沿途商贩,射杀外出采盐的山民,食盐与粮食半点不准入山!
大盐矿被殿下征用后,食盐本就供不应求,随处都可以售卖,商人们也不愿冒险来此。许多部落虽有存粮,但一月不得食盐,尽数浑身无力。此时,我再用食盐和粮食招抚,便都出来归顺!”
托尔泰克寥寥数语,便说清了山中的惨烈情形。他分析了现状的原因,也做出了有效的应对,这种清晰的思路便来自殿下曾经的教导。
闻言,修洛特先是面露赞许,给追随者的课没有白上。随后,他环顾跪倒的两千部落猎手,观察着他们普遍消瘦的脸颊,微微浮肿的身躯,暗淡无神的眼眸,还有发自骨髓的畏惧...片刻后,少年心情沉重,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甚好。托尔泰克,你有狼的智慧!这些猎手射术如何?我要检验一二!”
“请殿下观射!”
托尔泰克恭敬行礼。随后,他转过身,目露冷光,大声向猎手们呵斥。
“还不速速上前,向殿下展示射艺?每部出十人比试,每人射五箭。射箭最好的部落,格外奖励一袋盐,十袋粮食!不合格的部落便逐出此处,回山林等死!”
听到森然冷酷的话语,部落猎手们一阵骚动。他们的背后都有着数倍的部落亲族,站在这里便是生的希望。一阵短暂而急促的争吵后,各部落的猎手代表便陆续出列。他们惶恐地匍匐在地,笨手笨脚地向殿下行礼,然后取出各自的猎弓,瞄准向三十米外的人型草靶。
修洛特先是摆摆手,示意伯塔德无需用盾牌保护。在这个距离上,部落猎弓加木箭根本无法击破武士的棉甲,除非是射中脖子和眼睛。片刻旁观,少年瞳孔一缩。他面无表情,无声地移动两步,让自己处在武士长的掩护下。
只见熟练的老猎手们举起小型的猎弓,微微偏头瞄准。他们用最原始的撒放法捏住箭尾,把弦拉过大半手臂,然后干净利落的自然释放。轻微的箭响连续不断,简陋的箭只划过不同的轨迹,准确的射中草靶的头部,无力的插在眼睛和脖颈周边。
修洛特细细观察,第一批老猎手五箭全中头部,至少有两箭在眼睛和脖子的要害。他心中震惊难言,这些老猎手们的弓术水平如此之强!他们之所以只射击三十米的草靶,不是由于射艺有限,而是因为他们简陋猎弓的稳定有效射程只有三十米!
“如果给他们配备上优质的长弓铜箭,再用几个月时间熟悉新的武器用法...即使是武士,恐怕也躲不过近距离的精准一箭...”
修洛特面色凝重,他看向伯塔德,武士长也严肃的点头。
不过数十个呼吸,第一批老猎手就全部射击完成,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射完的部落猎手们依次退回场外,忐忑不安的跪下,等候着决定命运的结果。
修洛特看着草靶,神情肃然。后面几批猎手的水平逐渐下降,但全都稳定中靶,许多命中要害。看着草靶的头部和心脏上,密密麻麻插满的箭矢,少年的心中既是振奋喜悦又藏着淡淡隐忧。
这些部落猎手可以在山林间射猎飞鸟和野兔,数年乃至数十年练就的弓术着实可怕。他们没有足够的技术和金属工具来制作长弓,所以在披甲的武士面前只能无力的等待宰割。而一旦他们真正知晓了长弓的秘密,又是否会成为联盟新的威胁呢?
修洛特略一沉思,随即释然。这些山中部落没有足够的生产力制造武器,也没有足够的人数形成规模。他们即使获得部分长弓,也无从抵御规模庞大、组织严密的联盟军团。他们的存在,只会为联盟的战争机器,注入新的优质燃料!
想通此处,修洛特再度朗笑出声。他看着神采奕奕的托尔泰克,用力拍了拍青年武士的肩膀。
“托尔泰克,这批部落猎手不错,你做的很好!把你许诺的物资拿上来,我要翻倍的奖励他们!”
托尔泰克稍稍一怔,尊贵的殿下亲手赏赐给低微的山民...服从与崇敬让他没有多言,立时下去吩咐。不多时,粮食和食盐就被运到场边。在数千部落猎手的殷切注视下,在优胜部落的真诚欢呼中,这些物资被殿下亲自赏赐给最杰出的猎手部落。而其他部落的杰出猎手,也会被赐予一袋粮食与盐。
随后,殿下慷慨的宣布。
“所有的部落猎手都将被伟大的联盟征召,你们将为联盟而战!而所有的部落民都会成为伟大联盟的子民。你们的部落将从此迁入联盟富饶的土地,庇佑在至高的主神之下,再也不必担心粮食与食盐!”
预想中的欢呼声没有响起。部落猎手们面面相觑。他们对联盟的统治隐约排斥,对未来的生活将信将疑。在长弓武士的威慑和呵斥下,他们被迫低头,参差不齐的欢呼两句,然后露出掩饰不住的愁容。
看着部落猎手们的表现,修洛特微微垂目。他决心重用这些猎手,收为直属。恩威并施其实容易,取信于民却最为艰难。好在来日方长,先把山中部落控制在手中,再慢慢收服归化。
接下来,村庄猎手也依次上前,向殿下展示射艺。他们的弓术就只是一般,三十米的草靶只能勉强射中,只有少数人能稳定射中要害。
修洛特没有多言。他转过头,看着青年武士,淡然一笑。
“托尔泰克,该你了,让我看看你的射艺!”
托尔泰克稍稍一愣,随即声音洪亮的应诺,自信的走上靶场。他取出长弓,让武士同伴把草靶移远,直到一百米的距离才停下。然后,他用三指拉弦,箭搭内侧,扣弦手微松,腕部保持直线,弦拉到嘴角。在这个距离上,草靶的头颅只是隐约的小点。青年武士细细瞄准几个呼吸,就瞬间撒放。
在放箭后的瞬间,托尔泰克猛地高喝,声如洪雷。
“中头!”
松手的刹那,凭着无数次射击的手感,他已然能确定这一箭即将射中的位置。
只听“咻”的一声颤响,战箭如同闪电,刹那间流光飞逝。然后,战箭砰的命中草靶的头部,又前后穿透,炸开一篷枯草,直射入远方的泥土。
接着,一声声呐喊在天地间炸响。
“中胸!中臂!中腿!中心!”
数声喊完,远方的人型草靶已经炸开五处箭洞,然后逐渐崩散。飘扬的枯草纷飞落地,伴随着众人惊叹的目光。
托尔泰克昂起头,狼顾四方。他眉如倒剑,目光如电,刺的所有猎手都屈身匍匐,噤声无言。直到看到笑吟吟的殿下,他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汇报。
“殿下,托尔泰克幸不辱命!”
修洛特哈哈大笑。他上前一步,把托尔泰克扶起,朗声赞道。
“托尔泰克,你是我最勇猛的黑狼!是雄鹰翅膀上的黑羽!”
“殿下,我愿为您捕捉雄鹿,猎杀熊罴,也愿为您乘风御飞,展翅天下!”
托尔泰克再次震声高喊,目光期待的看向殿下。
修洛特心中欣赏,便有意栽培。他笑着问道。
“托尔泰克,武士的立身之基在于武艺。你弓术着实不凡,不知战棍用的如何?”
托尔泰克思忖一瞬,便自信回道。
“殿下,我可力敌五名精锐的武士!”
修洛特微微诧异。他看了会下托尔泰克自信的脸,还是决定稍稍放水,给他找些弱点的对手。
“甚好!来人,选出五名部落头人,同时和托尔泰克对战。败者无罚,胜者重赏!”
殿下一声令下,不过片刻,就有五名正当中年的部落头人被推举上前。他们手持惯用的石矛,配合着聚集在一起。另一侧,则是一手持盾,一手无锋战棍的青年武士。
部落头人们谨慎的聚集靠近,却见托尔泰克径直大步冲来,如同奔驰的猎豹。双方越发靠近,部落头人们同时刺出石矛。刹那间,青年武士猛地顿足斜移,向右滑出一步。接着,他用左侧的盾牌挡住力道用老的矛尖,然后侧身大力挥击,砰的一声击打在一名头人的侧腰。只听一声惨呼,头人扑通倒地。
接着,趁着对手倒地制造出的片刻混乱,托尔泰克一记斜斩,砸在第二名头人的肩膀,对方吃痛松手,石矛便掉在地上。又是一记狠力的侧击,第二名头人便也倒地。
看到这里,修洛特就知道大势已定。他侧过头,回想着托尔泰克刚才射击的手法,有些疑惑的问道。
“伯塔德,托尔泰克的三指射法是跟你学的吗?”
武士长坦然回应。
“是的,殿下。您曾经让我向他们传授弓艺。新的射法更稳定,松手也极快,能有效提高精度。”
修洛特想起自己的弓术,脸上微不可查的一红。随后,他转移话题。
“托尔泰克所用的新式长弓,形制有所变化。”
伯塔德点了点头,认真的解释道,
“确实如此。旧式的长弓有一人多高,上下均等。居中搭箭射击时,只有身高臂长的武士才能完全拉开,其他人只能斜拉射击,颇为不便。而新式长弓高度虽然不变,但是搭箭点偏下,上长下短,更适合身量不高的普通武士。”
修洛特缓缓点头。新式修改过的长弓更类似和弓,上弧几乎占到全弓长度的三分之二。这种形制会干扰射击平衡,进一步提高了射击难度,但也增加了可利用的射击轨道。没办法,这是矮个民族的苦恼,在没有复合弓之前,就只得如此。
两人正商讨间,却听到武士们一阵喝彩。修洛特望向场中,托尔泰克已经把所有的头人都击倒,任由他们躺在脚下呻吟。青年武士再次威视四方,部落猎手们畏惧臣服,随后他转身走近,向殿下跪下行礼。
“殿下,托尔泰克幸不辱命!”
修洛特畅快大笑。他一把将托尔泰克拉起,笑着说道,
“不错!甚好!托尔泰克,我最后还有一个考验。在地上,用你的战棍刻下自己的名字!”
闻言,托尔泰克神采飞扬的脸上顿时一苦。他睁大了眼睛看向殿下,笑容无声凝固,最后期期艾艾的说道。
“啊,这,殿下...”
“写!”
托尔泰克缩了缩脖子,顺从地低下脑袋。他拿起战棍,先是正常的刻下一个“托”字,然后就傻了眼,半天只刻下一个“木”。接着他跳过第二个字,慢慢的刻下一个“大”。最后又好一会,才垂头丧气的刻下一个“兄”字。
修洛特连起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托木大兄”。在众将面前,倒也不好直说什么。他心中叹气,伸手拿过木棍,一字一画的刻下“托尔泰克”四字。然后,少年看了片刻,想起一位伟大的文学家,便语重心长地低声说道。
“托尔泰克,你可知自己名字的来历?”
托尔泰克眼睛一亮。他抬头挺身,朗声答道。
“殿下,我知道!你说过,这来自墨西加人的英雄祖先托尔特克,是画家和工匠的含义!”自从改写历史后,托尔特克人便成了墨西加人的祖先。
闻言,修洛特点点头,佯装发怒道。
“是啊,托尔泰克之名来自托尔特克。是杰出的画家,熟练的工匠,也是文明的光!托尔泰克,你为何就不能学会文字!”
听到此处,托尔泰克自信一笑。面对殿下的质问,他早有准备,声如惊雷的高呼道。
“殿下,我是画家也是工匠。我用战棍做画笔,用敌人的鲜血作画!我用羽箭为木梁,用敌人的尸骨建塔!您是火焰,我是为您燃烧的火把,把世间的杂草全部烧尽!殿下,我是效忠于您的武士,您的意志便是我的道理。何必读书?战棍与弓箭,远胜过书籍!”
随着托尔泰克雄壮的呐喊,武士的宣言便在营寨中回响。八百长弓武士感同身受。他们练过多次,同时齐声呐喊。
“殿下,我们效忠于您,遵从您的意志!何必读书?战棍与弓箭,远胜过书籍!”
浩荡的呼喊响彻在天地间,带着滚滚而来的杀意,有着横扫一切的决心。
猎手们看着纵情呐喊的武士,听着嘶吼声变化为整齐的狼嚎,犹如死神的黑狼降临人间。在武士们骇人的嚎叫和凶悍的目光中,他们五体伏地,两股战战,很快浑身酸软,完全失去了力气。
在追随者齐声的呐喊中,修洛特大笑着摇头。他高举双手,走到众人中间,第一次放开嗓门,狼嚎出声。
“嗷~~~呜~~~!”
看着殿下的动作,追随者们同时举起双手,更加兴奋的高呼。
“嗷~~~呜~~~!”
在这荒凉僻静的山林中,高亢的嚎叫声升入天空。死神修洛特尔化作嚎叫的黑狼,从山林间高歌而过,惊起漫天的飞鸟。
许久之后,修洛特才大笑着停下。他缓缓放下双手,追随者们也随之息声,看向殿下等待。只见殿下喘了口气,哈哈一笑,声音微哑的下令。
“好家伙!托尔泰克,你有机变之才,也有凶悍之气,是我最出色的黑狼!这三千长弓民兵,我就交给你了。去吧,建起神台,让他们宣誓效忠!”
托尔泰克大喜过望。他双膝跪下,恭敬的叩首一礼,心满意足。
“殿下,遵从您的意志!”
一百五十五章 长弓民兵
太阳西去,映出无边的瑰丽晚霞,放出漫天的金色华光,如同在神国的天空中,燃起神圣的火焰。
天空下,山林间的营寨里,随行的祭司们快速搭建起简单的神台。他们在神台前兴起熊熊的圣火,然后吟唱起古朴高远的赞歌,营地就被神秘的氛围所笼罩。
修洛特换上一身华丽的祭服,威严地站在神台之上。他透过眼前的火焰,看向敬畏跪倒的部落猎手们,高声吟诵道。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向祂献上牺牲!”
听到殿下的旨意,托尔泰克抱出一只捕获的鲜活野鹿,恭敬的走到神台前。他单膝跪下,低下头,双手用力把野鹿按在神台上。旁边的祭司则按住野鹿的头颅,在修长的脖颈下放上宽大的陶盆。
修洛特这才取出献祭的黑耀石匕首,面色肃穆的高声祈祷。然后,他的声音猛然停下,他的动作骤然激烈。献祭的匕首用力的划过野鹿的脖颈,破开柔软的阻碍,让温暖的生机流淌而出,泊泊地注入陶盆。野鹿剧烈地挣扎了几瞬,被强壮的托尔泰克死死控住,很快就一动不动了。
修洛特站起身,继续吟诵,呼唤着主神的降临。武士和祭司们进行着接下来的处理。很快,完整的野鹿被投入炙热的篝火,空气中迅速弥漫起血肉燃烧的气息。接着,烤肉的香气转向刺鼻的焦糊。陶盆中的血液则被调配成血酒,注入一排排的陶杯,放置在圣火旁,被炙热的火焰温暖。
看着台下一张张敬畏而服从的面庞,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这是不留一点肉的燔祭,把完整的祭品通过火焰献给主神,用燃烧的“馨香”来赞美祭品,表达内心的虔诚。这种祭祀在商周献祭中广泛存在,前期以人、后期以牛为牺牲。而在十字诸教的教义中,这是最好的献祭,多以羊或者鸟为祭品。
修洛特始终在推进着宗教的改革。在他能够做主的时候,会使用动物的祭品,来取代普遍的人牲。
少年祭司不再多想。他高声吟诵起下一个环节。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向祂献上全部的身心和灵魂!”
这是宣誓效忠的环节,祭司们把硫磺的粉末撒入明黄的圣火,火焰顿时转为幽蓝,刺鼻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连通着另一个世界。
部落的头人们带着难以抑制的畏惧,被武士们催促着走向神台。他们面向燃烧的圣火,在祭司面前用力跪倒,深深的低下头颅。随后,祭司们毫不留情的剃光他们的头发,把蓄养多年的长发掷入火中。火焰高高的升腾,黑烟把改信者的灵魂带入神国,交到主神的手中。
修洛特郑重而肃穆的宣布。
“主神至高至大,无所不能...祂时刻注视着你们,赐予你们光明,赐予食物和后代。祂掌握着你们的灵魂,决定着死后的归向,前往神国或是地渊...从此,你们成为主神的信徒,也成为祂的战士,为传播主神的荣光而战!”
许诺现世与后世之后,修洛特取出二十多条太阳护符的项链,一一给部落头人们戴上。这是对他们效忠的奖励,也是给他们皈依的寄托。随后,头人们大口饮尽鹿血酒,再用力握住银项链的前端,那纯金的太阳蜂鸟。感受着手中的神符,他们在祭司的引导下,跪倒着歌颂主神,反复念诵着祂的神名。
在崇高的仪式和神秘的氛围中,猎手们一批批上前,剃光所有的头发,喝下腥味的血酒,再一同跪地,向主神祈祷。他们改变了身体,从此保持断发,来证明自己的虔诚,也稍微增加行动的敏捷。他们被注入信仰,从此皈依于主神,用宗教的理念维系对联盟的忠诚。
修洛特代表着神灵,威严的站在神台上,直到效忠仪式的终结。他看着台下光头的猎手们,再看向和弓形制的新式长弓,嘴角微微上扬。
“应该再给他们分发一身棉袍,裹上包头的长巾。”少年想起经典的僧兵造型,心中轻轻一笑,面容肃然的颔首。
当漫长的仪式终结,夕阳已经坠入大地,天空中是满天的繁星。校场中,更多的篝火被兴起,食物的香味开始弥漫,这是夜宴的开始。
最中心的篝火旁,修洛特换上轻松的武士袍服,在追随者的簇拥下,畅快的饮酒吃肉。酒酣过半,刚刚改信的部族头人们恭敬的携手前来。他们要向尊贵神圣的“大酋长”献舞。
修洛特欣然答应。他盘腿坐在正中,接受众人的献礼。数以千计的部落民一齐唱起久远的山中歌谣,赞颂着英雄与先祖,苍凉的声音飘向远方。年长的猎手吹起竹笛和骨埙,笛声悠扬,埙声朴拙,相伴如自然的天籁。
随后,穿着羽冠盛装的头人们登场。他们交替踏动着步伐,晃动着手足的铃铛,挥舞着孔洞的木棍,带起风一般的低沉呼啸。旋舞数刻,不时有头人恭敬的上前,双膝跪倒在殿下身前,双手托举起亲手烤制的鹿肉、鸟肉、兔肉、大雁,乃至象征死亡的黑鹫。
修洛特笑着一一点头。他示意伯塔德无妨,接着亲手接过这些食物,每一样都象征性的尝上一小口。每当他品尝一份献礼,就有一支部落民齐声欢呼,跳起舞蹈。当所有的献礼结束,营寨中已是漫天的欢腾与高喊。
“大酋长!大酋长!大酋长!......”
修洛特仔细辨认了这些部族的方言,随即哈哈大笑。他大手一挥,随侍簇拥的武士们也一同起身。他们唱起花与死亡的诗歌,敲打起低沉的战鼓,吹响厚重的螺号,为殿下献上武士的战舞!
激越的舞蹈应和着震天的乐曲,漫天的欢呼伴随着高唱的诗歌,犹如酣畅的美酒,让修洛特感到无比的轻松与爽快!他痛饮手中的龙舌兰酒,忘记了都城的一切烦恼,回忆着曾今有过的响宴,大笑着高歌出声。
没有人能听清殿下的歌曲,即使是伴随多年的武士长也只能猜测。他感受着少年满腔的豪情,看着他飞扬的神采,却从那种放肆的酣畅中,品味到深藏的怀念。
不知不觉间,夜色逐渐深沉。明月在歌声中升上天顶,随后又无声的飘向西方。月光渐远,照着地面上逐渐熄灭的篝火,带走遥远的梦。
当第一缕曙光照亮天际,身体的节律就准时把宿醉中的修洛特唤醒。
在最大的木屋中,少年猛地睁开眼睛。他看着微亮的曙光,用力按着额头,低低呻吟出口,竟一时有些不舍。
“昨夜梦回时,花香满征衣。故国只在旧梦中~~”
随后的两日依然繁忙。仪式和欢宴过后,部落猎手的忠诚总算维持在一个可以接受的水平,并随着随军祭司的教导而缓慢提升。
修洛特亲自主持了接下来的训练。长弓猎手们的训练并不复杂。在武艺上,他们只需要反复练习弓箭,并在给弓松弦的时候习练随身的短匕。
而在战术上,作为民兵,他们不需要习练阵型,只要能听懂鼓声和螺声的号令,看懂指示攻击方位的旗帜。具体到营队中,他们只需按照部落为单位,练习聚集、散开、进攻、撤退、两翼延伸,定点射击...这样简单有效的战术动作。
修洛特又停留了两日。在他的督促下,两千多把特拉斯卡拉弓终于从军械库中运来,把部落猎手们初步换装。而新式的长弓也有七八百把,优先装备弓术高超的老猎手们。剩下的长弓还在陆续调集中。当然,这种成本高昂的军国利器,必须要殿下反复施压,军械库才会不情不愿的交付。
在训练的闲暇,修洛特总会召集营地的军官,把自己对长弓民兵的理解讲给他们听。直到四月的阳光映照大地,空气中多了些湿润的水汽,他才唤来托尔泰克,最后叮嘱道。
“托尔泰克,我的黑狼。长弓民兵的战场定位是持续有力的辅助,并在占据有力方位时,进行有效的射击。他们最重要的能力就是机动性,一定要跑的比所有武士都快!
长弓民兵要避免一切形式的近战,始终和敌人保持距离。在战前他们要前出骚扰,在战争激烈时快速移动,寻找侧翼射击的机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在被追击时保持撤退的有序!你需要用武士和他们演练追击与撤退。
而在激烈的战斗之外,山民们可以活跃在山林间,凭借弓箭射程的优势,不断袭击敌方的营地和粮道...就像奥托米民兵曾经做过的那样!”
托尔泰克认真的点头。他取出纸笔,在上面画出一个个移动的小人,然后记下一二三四。
修洛特拿过青年武士的本子,翻看了前面图画的记录,欣慰又无奈的点点头。他再次按住托尔泰克的双肩。
“托尔泰克,月底出征时,我会带走所有的长弓武士,但是会给你一批武士卫队,作为统御长弓民兵的核心力量...我从不担心你出色的勇武,也相信你灵活的智慧。但是,我对你寄予了更高的期望。你要做一名优秀的统帅,你需要学会的更多!在这里并无旁人,我要向你下达新的军令。
现在离十月还有180天,每天你要记住三个字。等你率领长弓民兵前来,再次见到我的时候,至少要掌握五百个字!如果你完不成这个任务,西征时你就把民兵交给副官管理,每天来我的营帐写字!”
托尔泰克自信昂扬的脸上顿时一苦。他想了想,努力辩解道。
“殿下,你不能这么算啊!我每天记住三个字,第二天就会忘掉两个,实际上每天只有一个...”
修洛特已经大步走出营帐,在风中留下一句威严的命令。
“那就每天记住五个字!”
伯塔德微微一笑,拍了拍托尔泰克的肩膀,然后笑着离去了。
修洛特告别崇敬的追随者们,离开山中的营地。他无暇游览圣山的风景,而是快速前往繁忙的特斯科科湖。
虽然一月未归,他始终和都城保持着紧密的联系。大祭司团往军中派遣出随军的祭司,神启所的使者不时汇报着最新的进展,阿维特也派人来询问新军和新式武器。墨西加人的战争机器持续的运转着,而重要的春耕也在筹备之中。
修洛特轻衣简从,带着护卫的武士,一路奔行。他已经接到最新的通报,天火岛上的火药武器有了新的进展。不多时,少年泛舟在特斯科科湖上,绕过宏伟的湖中都城而不入,来到湖中南侧的天火岛。
远远地看到殿下的旗帜,埃斯科已然在码头上等候多时。他恭敬的行礼,接着在殿下的询问下,汇报了最新的土硝库存。修洛特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可以制造的火药数量,略微满意的点头。
接下来,埃斯科恭敬而自得的向殿下宣告。
“尊敬的殿下,天火岛的土硝产量已经达到日产两百斤!随着硝土采集的减少,盐工人手的充裕,土硝产量还将进一步提升!”
修洛特看向不远处,栅栏上新增的二三十个头颅,平静地缓缓点头。四月已至,气候变得温暖,雨季即将降临。盐碱地硝土的收集开始变得艰难,很快将完全停止。
“埃斯科,你做的很好!还是那句话,熬出的土硝要密封装罐,分散囤积。搬运时要千万小心...剩余的硝土能维持消耗到什么时候?尿硝的研制有进展了吗?”
埃斯科笑着回答道。
“殿下,您放心,储存的硝土堆积如山!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可以维持到岁末寒冷的时节。届时就可以再次收集硝土。”
随后,埃斯科微微停顿,低声开口。
“至于尿硝的研制...我会加倍督促于盐工首领莫雷诺,也把这个任务加给其他的盐工队伍!”
修洛特看了一眼埃斯科凶悍的表情,沉声下令。
“好。埃斯科,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把握,我只要结果!”
说罢,修洛特亲切地拍了拍埃斯科的肩膀。他思索片刻,又取出挂有纯金护符的太阳项链,亲手给激动的硝土管事戴上,然后低声提点道。
“盐工们需要虔诚的信仰,来维持工作的热情。我会派遣几名祭司常驻此地,他们也会进一步控制盐工们。”
吩咐完毕,修洛特保持着脸上的严肃。他转过身来,看向眼含春水、安静等候的塔莱娅,威严地慢慢走近。随后,看着陶工少女期待的神情,他迟疑片刻,终于微微一笑。
一百五十六章 原始火药武器的实验
怡人的春风吹起湖面的春水,也裁剪出岸上的新芽,四月是萌动的季节。温暖的笑容映入陶工少女的眼眸,犹如春水流入她的心田,让思慕的种子萌发生机。
塔莱娅绽放出喜悦的笑颜。她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修洛特越发成长的身躯。然后,她微微仰头,明眸如水,温柔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的脸上,片刻也不愿离开。
修洛特默然站立,心绪难言。他身体先是一僵,微微撑开胳膊,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怀抱。随即,他便感受到塔莱娅紧贴的依恋,看到她饱含情意的眼睛。少年不忍伤害,也有着内心的喜爱,只得叹了口气,专注于正事中。
“塔莱娅,火药的制作进展如何?”
“殿下,女工们都掌握了火药配置的技巧。全套的木质工具和操作步骤都被记录下来。只要三种原料充足,随时都可以大量调配。”
修洛特点点头。原始的黑火药不耐储存和运输,一旦久置或者颠簸,就经常出现三种原料上下分层的现象。所以,少年更倾向于储存原料,临时调配,火药武器制作后便尽快使用。
“新火药的研制有成果吗?”修洛特问道。
“殿下,我试着加入不同的原料,大致掌握了不同火药配比的燃烧和爆炸效果。但是您提及的那一步关键性的处理,我还没有找到什么头绪。”
塔莱娅的目光微微暗淡,脸上显露出几分自责。
修洛特温和的笑了笑。如果没有神启的线索,科技研发便总是缓慢。火药的改进不是短时间能够完成的。
“塔莱娅,不用着急。慢慢来,注意安全...我吩咐的三种火药武器,实验的如何?”
塔莱娅再次绽放出笑容。她用力点点头,不舍的松开怀抱,恢复了火药管事的干练。
“殿下,纵火箭已经可以投入实战。陶蒺藜很不稳定,点火非常危险,炸伤过许多民夫。木炮发射的声音很大,非常吓人。但发射时不能放入太多火药,因为炸过一次。”
听到爆炸的事故,修洛特神情凝重。他看了看陶工少女清减消瘦的面容,有些担心。少年便伸出手,握住塔莱娅的柔荑。他感受着光滑手心中开始出现的微硬老茧,便用力握紧,温柔的说道。
“塔莱娅,你不要亲自参与火药的配置...带我去武器实验的场地,我要看一下具体效果。”
塔莱娅欣喜的点头。两人相伴而行,在周围武士的环护下,很快来到一处宽阔的平地。平地中插着许多草人,有的还披着棉甲和皮甲,地面上则有着距离的标记。
参与研发的武器工匠们已经等候多时。陶工少女细致的吩咐了几句,便有大群的民夫听令,小心翼翼的把三种武器取来,由工匠们进行展示。
纵火箭的成品和普通的战箭相差不大。它只是在箭头的后部,绑上一个球形的纸质火药包,里面装上二两多火药。工匠们用火石点燃火药包的导火绳,然后拉开一把特拉斯卡拉弓,搭上纵火箭,奋力的射出。
纵火箭加载着火药包,重量增加了近一倍。它的速度并不快,划过一个明显的弧度,落在二十多米处的草人旁。众人屏息观看,只见过了三四秒,那火箭骤然爆开一蓬明亮的火焰。刹那间,火焰升腾而起,快速把草人点燃,烟雾也随之飘散。剧烈的火焰持续了两秒,就明显变弱,稳定的在草人上燃烧。
修洛特心中估算,在降低了土硝的比例后,火药的燃烧时间明显加长。他看了看草人的距离,便对不远处的武士长吩咐道。
“安排二十名武士,用长弓。”
伯塔德点头听令。不一会,二十名武士便手持长弓,一排站开。他们有些畏惧的看了看手中的纵火箭,然后小心的点燃,快速搭箭上弦,稍稍平射瞄准后,便是“咻”的一箭。
只见二十只纵火箭划过不同高度的轨迹,分散的落在五十米到百米之间。加重的箭只明显射程降低,但在熟练的弓手手中,依然能保持稳定的精度。接着,火箭陆续炸开一束束火焰,点燃临近的草人,犹如白日里绽放的烟火。很快,升起的烟雾带着刺鼻的气息,扩散在武器场地中,又如同神话精怪的呼吸。不一会,场地中便已是烈焰熊熊。
修洛特在心中默算着纵火箭起燃的不同速度,偏差在数秒左右,看来导火绳的质量确实参差不齐。他再次下令远射。
长弓武士们再次放箭,换成大角度仰射。这一次,纵火箭水平移动的速度降低,划过一个拉长的弧线,落入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左右。许多火箭在半空中炸开,如同从天而降的天火。火箭的精度大幅度降低,又有许多偏离了目标,燃烧在远离草人的角落。
修洛特观察片刻,又让武士们在不同的距离射击数次,对纵火箭的使用有了大致的计划。火箭的稳定射击距离应当在一百米之内,在五六十米内有着令人满意的精度。如果在晃动的水面上,这个距离应该会进一步降低。为了增大燃烧的威力,火药包的装药量可以继续提高,只要能保持五十米的精准射击即可。
修洛特满意的点头。他握了握塔莱娅的手,赞扬到。
“塔莱娅,你做的不错。这一种纵火箭可以大规模定装,就称为‘轻火箭’。另外。我需要你把纸包中的火药再翻一倍,制作出一种射程五十米左右的‘重火箭’,作为点燃大舟的武器。目前就定装这两种。”
塔莱娅喜悦的点头听令。随即,她有些犹豫道。
“殿下,陶蒺藜有些不稳定,也在今天检验吗?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能研发的更成熟...”
修洛特摇摇头,肯定的说道。
“我出征在即,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就让他们开始吧!”
很快,随着殿下的命令,在武士们战棍的逼迫下,一排十名民夫相隔十多米的站好,两股战战。他们满脸恐惧的拿起六七斤重的陶蒺藜,盯着那黄色泛黑的尖刺圆球,这是死亡的象征。
修洛特想了想,让民夫们都穿上棉甲。然后,少年看着他们紧张的点燃陶蒺藜的导火线,如同按下了死亡的倒计时,随即竭尽全力挥动手臂,要把沉重的陶蒺藜投掷而出。
“轰!...”还没等一名民夫把手中的陶蒺藜掷出,尖刺的圆球就瞬间爆炸,无数碎片骤然射出。那民夫就像是被巨人的重锤砸了一下,猛地往后飞出两步,然后喷血倒地,立时而死。以这个时代黑火药的威力,他并没有粉身碎骨。
修洛特闻声望去,心中一寒。民夫面容焦黑,身上燃烧着火焰,细看处有密集的细碎伤口,插着无数的陶瓷碎片。他的胳膊和四肢扭曲分开,如同一只破碎折断的布娃娃,身下则是如泉涌般的血水,又逐渐被火焰蒸腾烧干。
“轰!轰!轰!轰!...”连续的爆炸声不断传来,如同雷神在人间的怒吼。长弓武士们惊骇失色,畏惧的后退数步,战棍与弓箭从他们的手中无声坠落。好些武士惊惧的跪倒在地,高声的向主神祈祷,祈求全能的主神降临,逐走咆哮的邪魔。
修洛特目光扫去,又看到两名民夫在地上翻滚挣扎。他们的陶蒺藜只投掷出六七步远,仍然在有效的杀伤范围内。爆炸的碎片没有击破他们的棉甲,但射瞎了一名民夫的眼睛,也划伤了另一名民夫的脖颈。很快,脖颈流血的民夫便四肢瘫开,一动不动了。
“轰!轰!...”又是两声爆炸。陶蒺藜在十多步外的草人处炸开。三步之内,草人的皮甲破裂,完全被炸的粉碎。五步之内,草人的棉甲破损,镶嵌着许多尖锐的碎片。而在七步左右,草人的棉甲就防御住了所有的碎片,只是被气浪震得来回晃动。
修洛特数着爆炸声。随后,他皱起眉头,仔细看去,前方正有两枚哑弹。少年目光扫视,略过已经手足瘫软,跪地嚎叫的民夫,看向依然能够保持镇定的部分武士。
“这是主神赐予我们的武器,不必畏惧!来两个武士,举上两层盾牌,穿上两层棉甲。用水浇透那两颗没有炸开的陶蒺藜。注意用盾牌遮蔽头颈!”
半晌,武士们中才走出两个勇士。修洛特暗暗记下了他们的身形模样。两名武士全副装备,举着盾牌,带着水壶,小心的靠近尖刺的圆球。
而正当他们要开始处理时,又是一声“轰!...”。响亮的爆炸传来,震动着每个人的心弦。
修洛特肃然看去,只见一名武士被近距离的爆炸击倒在地。少年赶紧指挥救援,把倒地的武士带回近旁。
随后,修洛特仔细看去,那武士的双层盾牌有一面完全炸裂,一面内嵌上密集的碎片,少数碎片穿透盾牌,卡在棉甲上。木质的盾牌燃烧着火焰,所幸棉甲并未点燃。护卫们检查片刻,那武士身上并无伤口,也没有血迹。只是他的足部扭伤,头脑被震荡眩晕,完全无法站起,在战场上便意味着死亡。
观察间,另一名武士已经带着熄灭的陶蒺藜返回,把尖刺的圆球扔到旁边预备的水池中。
修洛特微笑着夸赞了他两句,询问了武士的姓名,在脑中暗自记下。接着,少年继续思索,摇头不止。
“十枚陶蒺藜中有一枚早爆,两枚哑弹。剩余七枚的爆炸时间起伏不定。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稳定的拉火管。引火的导火线的质量不稳定...另外要给掷弹兵配备专门点火的慢燃火绳。”
想到这里,修洛特叹了口气。这还是没有敌人,能稳定点火的实验场。真要是到了战场上,这种武器就是会随时爆炸的炸弹,只能交给决死的勇士使用。
“掷弹手需要身高体壮。有效投掷距离在十多米到二十多米。无甲杀伤距离在七步以内,棉甲杀伤距离在五步以内,如果面对盾牌,爆炸必须在三步以内。爆炸的声浪能够极大威慑敌人,剧烈打击敌人士气。”
修洛特轻轻摇头,在他看来,这种最原始的手榴弹威力非常有限。然而,伯塔德和众多武士早已是满脸敬畏,看着尖刺的圆球如同神物,惊叹不已。这是天神的威力!
“陶蒺藜的准备、点火、投掷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要避免敌人的袭击,投掷距离也很近,对密集阵型效果最好...如此看来,这种武器发挥最大威力的场合,不是野战,反而是攻城战,交给敢死的先登使用!”
少年思索了片刻,眼中骤然一亮。随即他笑着点头,看向敬如天神的众人。
“继续!”
在数名民夫的协作下,一门简陋的铜箍木炮被运输到场地中心。早有民夫挖土搭建起射击的土台,又用木架把木炮固定好。随后,民夫们在工匠的指挥下,笨拙的往炮管中填充火药。
在殿下面前,工匠们只填充了八九斤粗制黑火药,不敢填满。然后他们往炮口中加入十几斤石子,引出一根导火索,再把炮口用棉花封好,遥遥瞄准五十步外的草人。
修洛特点了点头。少年抱住塔莱娅的胳膊,把她拉着退后七八十步。然后二十名武士举着盾牌,在前方叠出三层防护的盾阵。殿下这才下令点火开炮。
漫长的数息后,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然后又是“哗啦”一阵撞击声。
修洛特大步从盾阵后走出,只见木炮向后反震出数步,周围的民夫全部匍匐在地,惶恐的祈祷。五十步外溅起一蓬升腾的烟土,实验场中的草人已经消失不见。等烟雾散去,少年再往前数步,便看到被击倒散开的草人,密密麻麻嵌入泥土中的石子,还有破烂如同筛子的皮甲。
修洛特从石子最密集的中心踱步,判断着射击弹药的分散程度。随后,他命令武士们立起木架,在五十到一百米处安放上许多盾牌,继续点火试射。
反复的轰击伴随着恐怖的爆鸣,如同神话中蛮荒巨兽的咆哮,震撼着所有武士的心灵。这是神话中天神的武器,是天神饲养的巨兽!
而在修洛特看来,和真正的铜炮相比,这种木炮更像是恐吓人的大鞭炮。
一百米内对无甲目标有一定杀伤,五十米内才能杀伤棉甲。面对持盾披甲的武士,更是要抵近到三十米才能产生足够的威力。木炮的发射速度极慢,固定装填点火,清理检查复位,工匠们一刻钟才能放一两发。而发射十几发之后,工匠们就赶紧进言,可能会有炸膛的危险。至于木炮的准头,只能保持大致的方向,偏离十几米都是正常事。
看着这些新式的火药武器,修洛特不满意了许久,又满意的笑了。
“是时候,来给阿维特一个惊喜了!”
修洛特背过手,遥遥望向北方都城的宫殿。在他身后,是钦慕的少女,忠诚的武士,还有敬畏跪地的众人。
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次对抗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湖中都城闪烁着耀眼的洁白。一阵轻风吹过,特斯科科湖上就泛起粼粼的波光。
大湖东南,数十条大小舟船列阵穿梭,将七八条小船团团包围。一条格外华丽的大舟居于船队的中央,竖立着鲜艳的指挥官大旗。大旗两侧,侍卫们挥动着命令的小旗,船队便随之而动,如臂使指。
见着号令,水手们划动船桨,逼近被围的小船,侧过船舷。接着,武士们举起长弓,搭上火箭瞄准,蓄势待发。
华丽的大舟上,阿维特和修洛特盘腿坐在船头,观看水军的操演。周围都是亲信,两人便靠近的坐下,笑着交谈,享受难得的惬意。此时此地,只有师生好友,并无派系君臣。
阿维特穿着舒适的武士服,戴着透气的藤盔,显出几分轻松和便利。他仔细看着武士手中的火箭,琢磨着箭头后的纸球,饶有兴致的问道。
“修洛特,这就是你说的惊喜?”
修洛特笑着点头。
“老师,不必着急。且看看纵火箭的效果!”
阿维特点点头。他举起手,用力往前一指,再向下一挥。身后的侍卫随即摇动红色的小旗,再用旗尖指了指前方的小船。
水手们点起火折,小心的点燃火箭的引火绳。长弓武士们便目光一凝,“咻”的把火箭射出。刹那间,上百只纵火箭划过漫天的弧线,飞过五十多米的距离,准确的射向无人的小船。长箭穿空,伴随着连续的“突突...”声。这些箭有些插在船只中心,许多钉在小船的外侧,更多的则落入船边的水中。
火箭安静的停滞了两秒,在内里暗暗燃烧。看到这,阿维特轻轻一笑。他看向少年,还未说话,眼中骤然绽放出数十道耀眼的明黄火焰,耳边则传来“哗哗...”的连绵气浪声。
剧烈的火焰从小船内外升腾而起,温度迅速上升。不过数个呼吸,七八条小船就被点燃,如同进入火神的国度。黑色的浓烟滚滚袭来,带着刺鼻的火山气息。
阿维特震惊失色。他脸上的表情再次失控了数秒。随后,他微微低头,又看到水面上漂浮燃烧的火箭,发出真切的惊叹。
“主神在上!修洛特,这就是你说的火药?水中燃烧的火焰!”
修洛特哈哈一笑。他看着老师震惊的神色,满意的点头。
“阿维特,这就是火药,能够改变天下的伟大发明!”
国王的面色迅速平静。他思索片刻,微笑的点头。
“甚好!有了此物,塔拉斯科人的水军便只能望而退避。联盟西征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修洛特沉吟片刻,建议道。
“老师,这种武器并非无法克制,对手只要见过,就能逐渐的适应。如果提前准备上灭火的沙土,在船只两侧按上盾牌,纵火箭的威力就大大下降。所以,这些火箭要先蓄而不发,等到双方水师主力决战时,再一举破敌!”
听到这里,阿维特再次露出笑意。他赞赏的拍了拍学生的肩膀。
“修洛特,你说的不错!塔拉斯科的水军集中在勒曼河流域,我把联盟的水师主力交给你的北路军,你必须有一场大胜!”
修洛特脸上一肃,恭敬的低头行礼。
“放心吧,老师!”
“好!我们再去看看你说的其他武器。”
令旗转动,船队便转向南方,往天火岛而去。
大舟后方,吉利姆一身低调的褐袍,注视着仍在燃烧的木船。他面色凝重,心中叹息。
看到纵火箭的威力,他一时震撼难言,思维运转如电。聪明如他,瞬间就能判断出北路军西征中的优势,殿下可能建立起的威望...这种军国大事,他却不能因为派系纷争而损害。
而更令情报官忧心忡忡的,是国王对修洛特的信任态度。
“自从新年约会之后,公主便倾心于殿下,口中时常提及。王上受到公主影响,也再次亲近,放下防备...分封外藩的心思有所动摇...殿下的力量越发壮大了!”
思索间,行驶的大舟猛地一震,缓缓停下。随即,吉利姆肃然起身,跟随着国王和武士,登上青烟缭绕的天火岛。
修洛特意气风发。他自信地向老师介绍着天火岛上遍布的熬硝场景,埃斯科躬身随侍在后。
阿维特的目光环顾,略过一队队忙碌的盐工,看向分明的硝池和土堆,眼中异彩闪烁。他跟随着少年的脚步,一路来到岛屿中心,火药武器的实验场。
很快,“轰!轰!轰!...”的爆炸声再次响起。这一次,陶蒺藜的导火线都被刻意加长,避免投掷中的危险。看着陶蒺藜的爆炸,阿维特面色严肃,国王卫队则惶恐失态。
而当木炮恐怖的咆哮声响起,阿维特张大了嘴巴,发出不可置信的呢喃。
“至高的天神啊!...这是人间的武器吗?竟然如此可怕!”
在国王身后,卫队的武士们纷纷匍匐在地,恐惧到手足颤抖,向心目中的神话怪兽大声祈祷。最后侧,素来坚定的情报官也扑通跪地。他眼露迷茫,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信念,突然间敬畏着殿下的来历。
修洛特微微一笑。这些划时代的武器即将大规模制造,自然无法隐瞒。所以他主动向阿维特展示,也希望从联盟获得更多的工匠,来提高火药武器的产量。
良久之后,阿维特才恢复了些许镇定。他沉思了好一会,反复踱步。随后,国王按住殿下的双肩,老师注视着神异的学生,神情肃穆的缓缓开口。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生来不凡!这里是你一手创造的神话,我本该让你掌管一切。但是这些武器实在过于惊人...我会派遣一部分武士和工匠,协助管理与制造,再把这里完全封锁隔开,作为联盟的最高秘密...我的孩子,你放心,这里依然由你做主!”
修洛特早有预料。闻言,他认真点头,单膝行礼,诚恳的回应。
“遵从您的旨意,我的国王!这里不是我的,它属于联盟!”
阿维特的眼中露出欣慰的光。他上前两步,把少年托起,随后,国王高举起殿下的手,沉声在众人面前宣布。
“这里属于联盟,而联盟属于你我!”
听到国王的宣言,吉利姆眼中剧烈收缩。情报官急速思考,苦于信息不足,一时无法可想。随后,他眼中精光一闪,就无声的退回几步,踩着众人和建筑的阴影,自然的消失不见。
在众人护卫的中心,阿维特亲切的拉着修洛特,盘腿对坐,商讨着火药武器的战法。
“修洛特,这个陶蒺藜等待爆炸的时间太长。如果敌人有了防备,就可以把它踢走,甚至反向投掷回来。而如果敌人预先知道,很可能会派出散兵冲锋,袭杀投掷的民兵。”
阿维特思索着如何应对,假设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武器。
“是的,老师。燃烧的时间由导火线决定,目前很不稳定。截短导火线可能会提前爆炸。野战中使用的制约较大,这种武器更多的用于占据优势的攻城战,轰击密集防守的敌人。”
修洛特惊讶于阿维特的适应能力,心中赞叹。
“既然如此,宁愿冒着风险减短,也不能减少杀伤效果。”阿维特冷然决断。
“这种火药的威力大小,是和分量的多少严格相关吗?”
修洛特轻轻点头。
“一个是黑火药的分量和纯度,一个是点燃环境的密闭性。分量越多,纯度越高,密闭越好,则爆炸效果越佳。在封闭的地下,成千上万斤的黑火药用木箱密封点燃,就可以完全炸塌顶部的城墙。从而破开数米甚至十几米的口子,让武士们能够直接破城而入!”
听到这里,阿维特眼中一亮。他相信修洛特的论断,欣喜地看向学生。
“你是说...”
“是的,老师。”
两人对视一眼,相顾大笑。
笑了片刻,修洛特兴奋的继续说道。
“阿维特,我们还可以用大独木舟装载大量火药,驶向敌方的舰队,然后点燃变成火船,将对方的大船引燃!”
阿维特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修洛特,大舟已经是最大的船,联盟全加起来也就三百多条。玛雅人的浆帆船只不过稍大一点,哪里有值得用大舟去烧的船?!”
听到这里,修洛特笑而不语。他暗下决心,这是给探险家们准备的礼物!
阿维特环顾四周。他的目光略过侍立的诸位管事,落在巨大的木炮上,朗声问道。
“修洛特,这门木炮声势惊人,能发出雷霆般的咆哮,你是否给它取名?”
修洛特微微一愣,简单回答。
“它是松木做的,就叫松木炮。如果是榆木做的,就叫榆木炮。”
阿维特闻言失笑。他轻轻摇头,亲切的揉了揉学生的头。
“既然能发出雷霆般的声音,不如就叫它雷神特拉洛克炮吧!你创造的炮字倒是很有意思,发音也短促有力。”
修洛特想了想,雷神这个称呼用在木炮,实在过于夸张。他便开口提议。
“主神升入至高,众神归于从属。雷神的称呼不如去掉,神名也简化,就叫特拉克炮!”
阿维特点头同意,两人便继续自在的决定联盟的未来。
不知何时,吉利姆再次出现。他的目光望向修洛特身后侍立的塔莱娅,颇有深意的一笑。
太阳渐渐西斜,阿维特还有其他事物,并不能停留太久。他笑着说道。
“修洛特,让研究这些武器的负责人和工匠上前,我要好好奖励,赐予他们令人羡慕的封赏!”
修洛特点了点头,就让塔莱娅和工匠们一齐上前。
阿维特的目光扫过,看到年轻的陶工少女,稍稍一怔。这是,一名侍卫奉命而来,向国王行礼,然后附耳传话。国王的目光突然冰寒。他冷冷地看向塔莱娅,杀意一闪而逝。
修洛特一直关注着阿维特。他对老师的情绪变化再敏感不过,此时陡然生寒。少年略一思忖,便向前几步,站在阿维特身旁。
国王面色平静的宣布着赏赐,工匠们一一跪谢退下,直到最后的陶工少女。
“塔莱娅,你研究火药有功!我会赏赐你军功贵族的职位。都城的匠作中心缺乏你这样的火药工匠,我便任命你为匠作中心的火药总监,总管大军火药的调配!这是军工重职,归属军法管辖。需得小心谨慎,不得延误!”
听到此处,修洛特大觉不妙。他看了看塔莱娅骤然苍白的脸,咬咬牙,迈出一步。
“尊敬的国王,塔莱娅是我最得力的下属之一,这里的工作离不开她...”
阿维特眼睛一眯。他看了看出列的少年,目光愈发冰寒。
“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强行征召你得力的下属。不过有功必须赏赐!”
随后,国王注视着塔莱娅,森严的目光如同沉重的大山,压在少女的肩头。
“塔莱娅,你是平民出身,十六岁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我族中有几名王室贵族青年,容貌英俊尚未婚配。我便许你选一个,让你担任正妻,如何!”
听到国王的话,塔莱娅如受重击。她踉跄着后退两步,眼中已经蓄满了晶莹的绝望。
修洛特微微垂目,心中叹息。他无法直接放弃塔莱娅,让她独自面对国王的怒火,此时便唯有站出来...少年再睁眼时,已经做下了决定。他坚定地迈出两步,高大的身躯挡在无力的少女身前,低头沉声回复。
“尊敬的国王,塔莱娅是我贴身的侍女。她的婚姻应该由我做主。”
看着身前器重的学生,阿维特心中的怒火勃然而出。他迈出一步,盯着少年的眼睛,猛然怒喝道。
“修洛特,闪开!你竟敢如此!”
修洛特一动不动。他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这才诚挚地看向国王。
“阿维特,相信我。阿丽莎是我最爱的人,是我心中最珍惜的柔软。我会照顾好她,决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以先祖之灵起誓!而塔莱娅...我只是不愿意她嫁给别人。”
听到修洛特的许诺,阿维特怔了怔。他仔细的观察着少年,看着他成长的轮廓,看着他平静的表情,看着他真诚的眼睛,脸上的怒色渐渐平息,神情微微变幻。
不远处,吉利姆轻轻一叹,随后又是一笑。
沉默良久,阿维特伸出手,悬在前方的半空。
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修洛特便单膝跪下,低下头,让国王握住自己的头发。
阿维特停顿了好一会,才摸着修洛特的头,一字一句的说到。
“修洛特,我的女婿,记住你的承诺!”
说完,国王不再停留,径直转身而去。
修洛特保持着跪立的姿势。他抬起头,看着华丽的大舟渐行渐远,国王的旗帜慢慢消失不见,深深的叹了口气。
塔莱娅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她担忧又欣喜地流泪,无声的跪倒在地,紧紧抱住殿下宽阔的后背。
隔着一段距离,伯塔德松开了手中紧握的长弓,任由它落在地上,沾满尘泥。沧桑的武士用手拍打着额头,显出几分懊恼,喃喃地向先君诉说。
清风吹过,带来武士长隐约的声音。
“天上不可以有两个太阳...太阳属于田间和工坊中的平民...只有出生平民的尊贵者,才属于平民...先君见证,我从无私心...”
这是国王与殿下的第一次对抗,悄然在清风中化作无形。长风过处,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只是留下了飘远的风声。
一百五十八章 北路先遣军
青烟从熬硝的陶锅处升起,直入久远的天空。长风过处,特斯科科的湖面扬起波涛,如同变幻的心湖。在刹那间潮起,在倏忽间潮落,不变的只有湖底的珍藏。
修洛特挣脱塔莱娅的怀抱,慢慢站起身来。数刻前,强烈的冲动让他站出来,面对凛然的阿维特,保下了火药管事。而此时,冲突过后,当他回想起星夜的承诺,反思过欲望的干扰,才在世事的洗礼中明晰了内心。
他用手挡住想要依靠的陶工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塔莱娅,你很有天赋,做好火药的研究。”
说完,修洛特深深的看了呆立的塔莱娅一眼,便转身独自离去,步伐决然。
伯塔德叹了口气。武士长对少年再了解不过,知道他已然做出了决断,只得摇摇头紧跟而上。
太阳倏忽而落,湖中都城明暗交替。大祭司府中燃烧着不变的篝火,是少年眼中永不熄灭的光明。
“修洛特,我的孩子。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即使再美丽,舍了就舍了,何必与国王相对?”
大祭司微微皱眉,看着倾注心血的孙子,话语中带着劝诫。
修洛特平静地摇了摇头。
“她是我器重的属下,是重要的研究工匠,我不能任由她被带走。我管理着神启所、天火岛和新军营,我手下是追随者、祭司、工匠和新军...祖父,我已经不是一个依靠他人的孩子...”
“现在,我是一名领袖,是数万人的主心骨,有上千的臣从甘愿赴死。这些人依靠我,我就必须庇佑他们。即使是阿维特,也不能随意处理我重要的管事,让团体离心。您曾对我说过,雄鹰要主宰天空,美洲虎要主宰大地,王者必须主宰万民。”
听到这样的话,大祭司哈哈一笑。他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不再摸少年的头。
“我家的幼鹰长大了,当独领山林,翱翔于天下。”
随后,大祭司注视着最杰出的后代,悉心教导。
“我的孩子,继续磨练你的雄心。在权力的核心中,强者们总是既合作又对抗,既对抗又妥协。联盟只承认强者,规则只是用来约束平民。你必须足够强力,来继承我现在的一切,来走向更高的顶点。
记住,在墨西加的丛林中,至高的权力并不会如果实般自然落下,它总是伴随着激烈的争夺。正如古老的谚语所言,只有能够强行夺取的东西,才会被和平的交出...当然,你需要注重策略...”
夜幕走向深沉,篝火逐渐熄灭。修洛特躺在床上,把小青蛇抱在怀中,感受着柔软与冰冷,思考着顺从与野性,就这么沉沉睡去。
第二日,修洛特一如既往的早起训练。用过早饭后,他便背着木箱,前往蒙特苏马宫。
北路先遣军即将出征,各支部队开始抽调。昨日,祖父答应了一千神庙卫队,优先熟悉弓弩,并且派遣一支随军的祭司团。现在,他要向国王请求直属的武士。
再次见到阿维特时,王者的面色平静而威严,他的手中摊开着一本《贵族法》。
“修洛特,你先去和阿丽莎说说话吧,她念叨你很久了。”
修洛特点点头,去往后院的花园。
阿丽莎依然一身白衣。看到少年,她欣喜的靠近,给了一个轻轻的拥抱。
修洛特沉默片刻,打开身后的木箱。他把犹自酣睡的萌雕取出来,交到阿丽莎的怀中。
“我很快就要出征了。小阿维洛特可以陪着你。”
阿丽莎抱着小金雕,温柔的抚摸着它柔软的小脑袋。
萌雕睁开眼,瞅了瞅白衣的少女,疑惑的“唧唧?”。随后,它辨认出好人,发出短促喜悦的“呦呦!呦呦!”,又晃动着脖颈磨蹭。
修洛特沉默地坐着,没有说话。
阿丽莎眨了眨闪亮的眼睛,开口道。
“修洛特,我药草的学习进步很快。谢谢你给我的总祭司传承。很快,我就能调配出让你们开心的饮料了。”
修洛特点点头,静静倾听着。
“这两天,你和父亲都有些低落呢!”
修洛特抬起头,看了下少女单纯的表情,又低下头不语。
“我能感觉到你们的心情。父亲是低落中带着愤怒。昨天,他责打了一名亲信的侍卫,然后把吉利姆叔叔赶出宫殿,好几天都不准过来。”
修洛特再次抬起头,有些诧异。阿维特为什么要责罚吉利姆?
“吉利姆?为什么呢?”
“嗯,吉利姆叔叔似乎犯了严重的过错,父亲感到了冒犯,所以很生气。”
“这样啊...那,在阿丽莎眼中,吉利姆是什么样的人呢?”
“吉利姆叔叔总是一脸严肃。他从不在乎自己,而是关心每个人,事无巨细。他尤其关心弟弟。上个月弟弟生病,他远赴南方城邦,带回好几位着名的巫医,整个人瘦了一圈。好在,弟弟很快就好了。”
修洛特思索片刻,面色变得凝重。阿丽莎突然握住了少年的手。
“修洛特,唔,我是想告诉你,叔叔对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好,却唯独对你怀有敌意,你需要小心。”
修洛特看着少女关切的眼神,心中感动,默默地低下了头。
“我能感觉到你们的心情。修洛特,你是低落中带着些愧疚,一直不愿看我的眼睛,为什么呢?”
修洛特说不出话来。他坐在阿丽莎身旁,看着小金雕扑腾着微微起飞,闻着少女身上的花香,让心中变得纯粹。半晌后,他才轻轻说道。
“阿丽莎,我没事。我走了。”
阿丽莎歪着头,打量了一会修洛特,随后取出一个样子笨拙的棉布香囊,放在少年手上。
“修洛特,这是我缝的香囊,里面放上了好闻的香草荚和提神的马薄荷。唔,你出征的时候用的上。”
修洛特接过香囊,看了看上面歪歪扭扭的线脚,又握住少女的手看了下手指。他默立片刻,给了阿丽莎一个拥抱,便转身快步离去。
看到这里,阿维特从二楼的窗口走下。他盘腿坐在大殿中,重新拿起新印的纸书,面色平静。
修洛特走入大殿,果然没看到情报官的身影。在国王的示意下,他盘腿坐在对面。
“尊敬的国王,先遣军出征在即。我需要更多的长弓武士,用于水军的征战。”
阿维特微微颔首。
“修洛特,长弓武士需要弓箭的基础。整个湖区的武士历经选拔,只有五千多合格,已经全部征召。我会给你两千长弓武士,每名佩弓两把。这些精锐,你使用时需要珍惜!”
修洛特伏地行礼。
“遵从您的旨意。”
阿维特思索片刻,再次缓缓下令。
“我会给北路军一个八千人团。除两千长弓外,按照你的提议,三千王室武士交给巴尔达,立刻加入先遣军。剩下三千武士最迟在十月完成动员,由荣耀贵族特波波罗统帅,加入北路军主力。北路军由你节制,剩下的兵力,便需要你与北地诸城邦自行协商与征调。”
修洛特恭敬点头,这是应有之义。联盟中枢发出战争的号召,由各城邦自主决定响应的规模,并不能直接征调。
随后,少年回忆着勒曼河两岸的地形,出声请求。
“尊敬的国王,我需要一批精锐的贵族战团。美洲虎武士能作为大军的精锐哨探,辅助各部联络。雄鹰武士将作为战阵的稳固中坚,统合各部武士。”
阿维特斟酌许久,才开口说道。
“我会再给你五百美洲虎战团,大军出动,不能缺少眼睛与耳朵。但是中坚的雄鹰战团不能给你,他们要作为军团核心,凝聚南路的十万大军。对于这些联盟的军功贵族,你一定要慎之又慎,不得出现过大伤亡!”
修洛特明白这些武士贵族的影响力,也相信这些精锐战团的战斗力。他恭敬的点头从命。
在阿兹特克文化中,鹰是太阳的象征,雄鹰武士是太阳神的卫士,层层选拔自真正的贵族阶层。他们只会用在最关键的时候,地位相当于天朝羽林军,阵型严整倾向防守,不得轻易折损。美洲虎武士则是雨神的卫士,战团向底层的武士开放,可以更多的使用消耗。
阿维特注视着眼前的少年,威严的沉声下令。
“修洛特,我的学生,王室的直属大军即将出动。联盟两路并进,南北同时对塔拉斯科人威胁施压,强迫他们在春耕时动员。我把北路军交给你,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闻言,修洛特大礼参拜,高声应诺。他接过侍女送上的冷可可,一口饮尽,让苦涩甜辣在口中回荡,让鲜红的可可从嘴角滴落。然后,他深深一礼,告辞离去。
四月剩下的日子便是整军备战,集结粮草物资。修洛特在都城西侧,勒曼河的源头处立起大营。一千亲卫营背负长弓,首先进驻。接着是一千神庙卫队,上百人的祭司团。最后是王室直属的两千长弓武士,三千棍盾武士。
整军中途,修洛特又去了一次神启所,取来两百把蹶张弩,交付给亲信的神庙卫队。蹶张弩对弓术要求较低,但同样需要一定的基础。接着,他没有亲自动身,只是派人前往天火岛,取来加急赶制的万只火箭,数百陶蒺藜,足够一场大战的消耗。
随着新一批工匠与武士的入驻,天火岛已经变成了大型的兵工厂,工匠们日夜忙碌。当然,火药武器的制作需要时间,火药的原料也需要积累,这一批武器已经是库存的全部。
四月走入末尾,空气越发湿润。当第一缕东方的阴云从天空袭来,带来辽阔大海的水汽,雨季便近在眼前。
修洛特带着护卫,从大营而出,最后考察附近的村庄,看着勃勃的生机与新生的变化。
雨季的降临总是伴随着繁忙的春耕,在联盟的土地上,数以万计的农夫开始着辛苦的劳作。他们焚烧茂密的森林和田间的野草,用石质的工具在泥土中挖掘,播种下玉米的种子,呵护着一年收获的希望。
联盟的村庄祭司们搭建起神台。他们不再使用玉米之神的徽记和仪式,统一换上了象征主神的蜂鸟和太阳。
“主神掌握太阳,光照着大地。祂吃掉了玉米之神羽蛇神,从此掌管起天下的收获!”
面对惶恐的村庄农民,都城的祭司们如此解释道。他们兴起圣火,献祭上数种谷物,祈祷主神的降临与恩赐。一切和往年相同,只是更改了神灵,塑造出全能的至高。
农民们依然惶恐不安。他们会低声央求祭司们,私下祭祀玉米之神,甚至向穿着祭司服的修洛特发出请求。少年祭司摇头拒绝,平静地看着忧心忡忡的农民们。
“这是一个神话流传的时代。只有等新一年的收获正常进行,顽固的农民们才会开始接受主神。只有数年持续的丰收,才能让农民们完全信服。而一旦最传统的农民们接受了主神,新生的一神信仰,才算真正地扎根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
面对辽阔的田野,修洛特如此想到。随后,他看向东方的天际,阴云带着风雷暴雨,逐渐往西方压去。少年感受着湿润的东风,缓缓点头。
两日后,连绵的船队浩荡而来。三百条大舟带着上千小舟,满载着供应北路军的粮食,停靠在河畔大营。修洛特带着七千精锐的武士,登上浩荡的船队,正式宣布西征!
数千里的勒曼河一路往西,汹涌的河水载着强大的船队。墨西加的大军西行,带着武士征服的决心,带着祭司神灵的荣光,带着王者独立的渴望,去往塔拉斯科人的土地。
数日后,修洛特在西部城邦会见当地的大贵族代表。众人在宴会上酣畅宴饮,共同一醉。随后,他与早已约定好的贵族们私下相聚,谈及祖父的情谊,谈及未来的许诺,换取城邦们的支持。三千城邦武士再次加入西征的先遣军。
大军再次开拔,西征的船队越过西部城邦的边界。在最华丽的大舟上,修洛特看着大河两岸,河水涛涛而去,景色缓缓而来。他的视线看过北岸奥托米人沿河的山林与荒野,看过南岸塔拉斯科人依稀的丘陵与村庄,终于在两周后,又看到曾经的起点。
勒曼河畔,坚固的木堡伫立依旧,旧日的战场上长满青草。
一百五十九章 立足的据点
长风烈烈,吹动黄色的大旗。大河涛涛,映出兽型的头盔。修洛特穿着图纹鲜艳的皮甲,带着形状骇人的兽盔,背后则背着高达三米的指挥旗。上千耀眼的羽毛就在旗帜的伞盖上飘扬,醒目的宣告着最高统帅的位置。
在众人的簇拥中,修洛特威严的肃立在船头,猛虎般环顾四方。指挥旗又高又沉,他在努力地和大风对抗,保持着身形的稳定。而当他背负着指挥官的旗帜,所有的纷扰杂念都被驱散,只剩下作为最高统帅的坚强意志与冷酷决心。
大河南岸,告急的黑烟连绵升起,伴随着奔跑传递的信使,把墨西加军队出现的消息传递到四方。墨西加船队顺风顺水,塔拉斯科的信使就远远跟不上大军的速度。修洛特目之所及,南岸阿坎巴罗邦的农民依然在丘陵间耕作。他们低头清理田地,播撒种子,然后抬起头,愕然又震撼的看向大河上浩大的船队。
山林间,燃烧杂草树木的青烟同样升起,与告急的黑烟混合,一同在天空中变幻出神秘的图案。图案笼罩下的更南方,是数座塔拉斯科的石质堡垒,还有许多木质营寨。堡垒和营寨互相呼应,形成完整的防线。
“北方沿岸远离联盟,塔拉斯科人又忙于春耕,军事准备并不充分。大约有数天时间供先遣军立足。”
修洛特点了点头,暗自沉吟。
他最开始的计划是前往希罗特佩克,和北方统帅奥塞洛尔进行会面,商议奥托米武士的借用和奇奇梅克犬裔的招募。但信使回禀说,奥塞洛尔将军刚从瓦斯特克征粮归来,任命了春耕的负责人后,又急匆匆的率军前往最北方边境。他已经出兵扫荡奇奇梅克犬裔,一去至少两月。
既然暂不得见,修洛特便派出使者商谈招募犬裔,然后率大军直接西去。无论奥塞洛尔将军是否存心避开,只要北路军取得足够的战略优势,各地领主的态度就会发生改变。
修洛特看向北方,目光在河畔的长草上停留,那里有隐约凸起的土丘。此处是勒曼河之战的战场,再往北行过一两百里的山林后,就是坚固异常的奥托潘山城。而往西数十里,则是去往奎采奥湖的河口,和控制这条要道的河口要塞。
修洛特放眼望去,山地间的木堡清晰可见。这座木堡由阿维特和他亲自督建,建筑规模、布置形制全都了然于胸,是选好的第一个立足点。
木堡上飘扬着塔拉斯科王国的旗帜,旗帜上同时有着太阳、大地和月亮的标记。而在木堡外,依稀能看到匆忙撤入的工匠民夫,和堆积如山的砖石木材。显然,塔拉斯科人正在对这里进行加固。
“兵贵神速,必须在塔拉斯科水师聚集前,获得一个稳固的据点。”
修洛特立下决断。他高声下令,浩荡的船队就靠向北岸。独木舟吃水极浅,能够靠近河滩。数以千计的武士就直接在河滩跳下,背负着长弓战棍,汹涌的往岸上而去。
很快,不远处的木堡再次打开大门,一小队二十名塔拉斯科武士快步冲出。他们来到附近的一处小丘上,小心的离着登陆大军五十米远。接着,他们挥舞着手中的铜矛和盾牌,对着墨西加统帅的旗帜,高声的呼喝着什么。
大舟上的修洛特侧耳倾听。塔拉斯科人的语言和墨西加人只有部分相近。他隐约听到“离开!...神佑...普雷佩查!...强大...战争!”
少年统帅轻轻一笑。他低声下令,指挥官的令旗便向前方挥动。上百名登陆的墨西加武士手持战棍,凶猛的往小丘扑去。塔拉斯科武士们略一观察,立刻扭头就往山间营寨跑去。
伯塔德低声请示。
“殿下,是否射击?”
修洛特摇摇头。
“暂且不急。”
说话间,一名美洲虎武士奔跑在追击的最前方。他一边俯身奔跑,一边从背后取下投矛,随即高举。然后,他猛地加速逼近,再奋力一掷。一根尖锐的投矛骤然飞出,带着“嗡”的啸声,射向十几米外的塔拉斯科武士。
急速移动的目标实在难以命中,投矛擦过末尾年轻武士的皮帽,然后噗嗤一声插入泥土。末尾的武士眼前一花,下意识躲避身后想象中的袭击。他脚下步伐一乱,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等他努力试着爬起时,背上便猛地一疼,随后脑袋挨了重重一击。头晕目眩间,一双粗壮的大手便扼住了他的脖颈。
两棍制服前方的塔拉斯科武士,美洲虎武士朗声大笑。他单膝抵在俘虏背后,用力一掐脖颈,对方就像脱水的鱼儿,拼命扑腾了几下,就眼中翻白的瘫倒。美洲虎武士这才松手,掏出绳索,把俘虏的双手绑紧,任由对方大口喘息。然后,他三两下把俘虏的武器与棉甲扒掉,再反手两巴掌把对方拍清醒,大手指指河岸,对方惶恐的点头。
强壮的美洲虎武士满意一笑,就这么解押着、拖曳着战利品,往指挥旗而去。
追击的墨西加武士一路来到木堡下,迎面就是早有准备的投石和箭雨。塔拉斯科人站在三米高的寨墙上,奋力向墨西加武士射击。隔着百步的距离,他们手中的特拉斯卡拉弓并不能击破武士的棉甲。墨西加武士们有意放慢脚步,等待寨门打开,寻找着趁势夺门的机会。
逃亡的塔拉斯科小队却绕开正门。他们贴着寨墙,在弓手和投石民兵的保护下,一路绕往后方,直到来到打开一半的偏门,在这里迅速撤入营寨。墨西加武士们顾忌寨墙的射击,追之不及,只得悻悻返回。
数刻后,三个武士营陆续登岸。修洛特再次挥动令旗,三个武士营就在河岸整齐展开,做好战斗准备。斥候则向四方撒开,探索附近的山林。大军的登陆有条不紊,直到六个武士营登陆,修洛特才移动大旗,率领卫队登上北岸的土地。水师中则留下四千武士和数千水手,谨防待命。
第一批斥候已经回返,报告十几里内没有发现伏兵。前锋的美洲虎武士也汇报了刚刚审问得到的情报。
“根据俘虏汇报,春耕已至,人力不足。附近的五处木堡营寨,每处只有塔拉斯科武士两百,民兵一千,外加近千修筑的民夫。”
修洛特微微颔首。他再次挥动令旗,进攻的鼓声就响起。六个武士营根据令旗指向的方位,逐渐扩散展开,把木堡的三面围住。中军是亲卫长弓营和神庙卫队,左右两翼各有一个长弓武士营和棍盾武士营。
不多时,各营展开到位。修洛特观察了会三米高的寨墙,外层的木栅栏,还有部分贴砖的墙壁,暗中思忖。他一边命令工匠们建造木梯,一边召唤伯塔德,低声下令。武士长低头行礼,就带着数百长弓武士离去。
很快,被俘的塔拉斯科人就被两名持盾的墨西加武士看押,颤抖的来到营寨前,用塔拉斯科方言高声招降。
“...三万墨西加大军已至...塔拉斯科军团救之不及...南岸村庄焚毁...速速归降...绕过性命...民兵放回家乡...”
随着劝降的宣告传来,寨墙上一阵人心晃动,议论纷纷。塔拉斯科武士和民兵们看着木堡下无边无际的墨西加武士,看到勒曼河畔庞大的船队,对入侵大军的规模不再怀疑。难以动员的春耕时节,又是这种规模的战争,孤立北方的营寨绝无幸存的可能。
守军正在军心动荡间,一名背负营长旗帜的武士登上寨墙。他观望了一下敌人的规模,脸上顿时出现了死志。随后,他大声呵斥,挥舞着铜矛,又似乎在许诺着什么,寨墙上逐渐平息下来。
伯塔德确定身份,骤然挥手。一百二十步外,数百名长弓武士同时搭箭,然后一阵尖啸的“咻、咻、咻...”,连绵的箭只破空而去。
箭雨袭来不过刹那,背负旗帜的首领避无可避,脸上露出极度痛苦之色。他的动作瞬间凝固,随即踉跄着歪斜摔倒,血如泉涌,身上插满了箭只。周围的亲兵也猛地倒下一片,营寨的武士与民兵们惊惶失措。他们陆续伏地,躲避如此遥远距离外射来的利箭。
修洛特继续挥动旗帜,指令是精准射击,自由瞄准。右翼的长弓武士营随即前出散开。这些精锐的长弓武士们连续射击,逐渐逼近到六十步内站定,然后瞄准向城头的弓手和民兵,定点射杀。
城头的民兵们尝试着投石射箭,却无法击破长弓武士的棉甲和藤盔。伯塔德亲自搭箭瞄准,略一停顿,抬手就是一箭。一名对射的塔拉斯科武士捂住喉咙,手中的单弓坠落,翻身从寨墙上栽倒。武士长毫不停顿,又射向另一名守堡武士。
对射持续了数刻钟,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墨西加武士不过十数人受伤,营寨上已有百人身死。在长弓武士的优势远程下,一千多守军趴伏在寨墙上下,再也无法还击,士气急速降低。
修洛特平静的看着战局。他继续等待了三四刻钟,直到十多架简陋的三米木梯准备完毕,才又一次挥动战旗,命令左翼的棍盾武士准备。这些木梯能够建造的如此之快,还是多亏了木堡外堆积的木料。
随后,长弓武士抵近到四十米内,不时瞄准发箭,压制城头。又过了一会,低沉的战鼓声响起,伴随着指向前方的战旗。五百墨西加武士听令前进,小跑着冲向木堡最外侧的木栅栏,开始劈砍破坏。
看到墨西加人开始破坏第一层屏障,临时的木堡指挥官高声疾呼,寨墙上的弓手和投石民兵便零星的开始射击。在这种十几米的距离下,特拉斯卡拉弓足以对武士构成生命威胁。十几名墨西加武士陆续倒地,生死不知。
一千长弓武士再次近距离定点射击,探头的塔拉斯科人如落叶般飘零,很快就全无声息。临时的指挥官心中大急,他亲自探身射击,高声呼喊,随后如愿以偿,被射成了刺猬,为月亮女神哈拉坦娜献出了生命。
看到木栅栏被破开,修洛特再次挥旗。战鼓声顿时急促起来,响彻天地。
巴尔达亲自率领五百武士先登。他身披双甲,头戴兽盔,手握殿下奖赏的青铜战斧,冲在攻城队伍的最前方。半刻钟后,第一架木梯搭上了寨墙,巴尔达第一个攀登而上。不过数个呼吸,他就登上墙头,然后怒吼咆哮,凶悍的挥击战斧,把附近的塔拉斯科人斩死。在他身后,是越来越多的墨西加武士。
在长弓手的策应下,十多架木梯陆续搭上寨墙,墨西加武士攀登而上。当涌上的武士超过两百,营寨就宣告易手。塔拉斯科人最后无力的抵抗了片刻,眼看大势已去,只得丢下武器,纷纷伏地投降。
看到木堡的沦陷,修洛特面色平静。不过一天的时间,立足的据点如期拿下。这场胜利,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少年指挥官静候片刻,直到寨门打开,巴尔达返回回禀。他才面露笑意,盛赞勇猛的雄鹰战士。
修洛特移动中军,指挥官旗帜进入木堡。武士们完全控制了木堡内外,俘虏们被押送出列。少年统帅略一查看,俘虏大概有一千五百人。两百塔拉斯科武士阵亡大半,大多死于精准的近距离长弓射击。墙头的民兵们同样战死数百,寨墙下的民夫们则伤亡不大。
修洛特沉声下令。
“检查俘虏情况,重伤者不能移动者举行献祭。轻伤可以劳作者留作劳力,修复营寨加固城防。拷问武士周边情报,愿意归降者进行改信,不降者处死!”
祭司们听命而去,建起神台,熊熊的圣火燃烧,献祭与改信同时进行。庄严神秘的吟唱声响起,伴随着塔拉斯科人敬畏的蓝色火焰。祭司们羽冠长袍,无情的挥动献祭的黑曜石匕首,虔诚的赞颂着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神名,把主神的信仰第一次传入塔拉斯科人的王国。
修洛特没有主持这种小型的祭祀仪式。他高坐在最大的木屋中,分析着从俘虏中得到的情报,聆听着斥候探索后的回复,决定着先遣军下一步的行止。
第二天,墨西加大军兵分两路,围攻附近的两处木堡。行军一日,围攻一日,两日间破寨而入,击杀塔拉斯科武士三百,俘虏民兵民夫接近三千。
勒曼河奔腾西去,天然划分南北。面对突然而至的墨西加大军,塔拉斯科人终于开始调动兵力。北岸剩余的两处木堡被放弃,塔拉斯科武士最先撤离,在墨西加先锋的追击中损失上百。剩余的民兵和民夫四散逃离,至少两千人投降。
北岸的战事暂时停歇。塔拉斯科王国丢失了五处墨西加人建立的木堡,损失了七百尊贵的武士,和近万杂草般的民兵民夫。墨西加先遣军则在北岸建立起稳固的据点。联盟的大军不过伤亡百人,消耗数万箭矢,却多出了八千俘虏。
随着战情的明确,塔拉斯科人开始在南岸动员。他们征召武士民兵,填充堡垒要塞,集结水师舟船,派遣斥候的小船北上,与勒曼河上巡曳的墨西加船队零星交手。而在更北方,奥托米人的斥候在山林中若隐若现,暗中关注着河畔的战局。
热场的厮杀告一段落,东方的阴云已经抵达。真正的战争正在酝酿,正如雨季中将至的第一场雨。
一百六十章 诱敌与邀战
五月过了大半,湿润的东风从遥远的大湖吹来,温暖着勒曼河边富饶的土地。淅淅沥沥的小雨从阴沉的天空洒落,浸润着播下玉米种子的田野。这是农夫耕种的时节,春风吹暖,细雨如油,放眼处满是绿色的生机。
河南岸的田地间,一颗玉米已经冒出细细的尖芽。一寸的新芽分开两瓣小巧的叶片,挺起纤细的嫩茎,伸展向充满希望的天空。
一双满是老茧的赤脚惶恐的奔跑而过,伴随着惊慌的呼喊,把幼嫩的新芽猛地踏入尘泥,一季的成长就在此刻终结。然后,更多双赤脚慌不择路,蹒跚奔逃。他们踩过亲手耕种的田地,带着无力的哭喊与嚎叫,满怀恐惧的逃亡南方。
又过了片刻,无数双草鞋踏着有力的步伐,再次碾过萌发的田野。低垂的战棍擦过道旁的青草,划过开始荒芜的土地。按照殿下的命令,草鞋的身影并不急于追逐,也不无谓杀戮。他们只是不断驱赶农民,点燃聚集的村落,制造一波又一波逃难的人潮。
草鞋的身影一路南去。直到青石的堡垒依稀在望,铜矛的武士们在木寨上敲响盾牌,报警的螺号声响彻南方原野,墨西加武士们才在敌人的喝骂声中,缓缓的有序退去。
勒曼河中的大舟上,修洛特背负着指挥官的旗帜,平静的望向南方。
在他周围,三百大舟依次列开,犹如排列的猛兽,向塔拉斯科人展示着庞大的力量,邀请着双方舟师的决战。上千艘小舟则分成两部。一半在外端巡逻游曳,如同灵活的鱼群,不断侦查和巡逻。另一半则满载着武士,来回穿梭不断,调动南北兵力。
“五月播种玉米菜豆,六月播种南瓜,七月暂闲,八九十月则是收获。联盟在这个时节挑起战争,出动脱产的直属武士,侵入敌人的农业区。敌军兵力不足,难以防御,就必须放弃春耕,重新动员武士和民兵。这就是人和,充分发挥联盟的人力优势。”
修洛特淡然思考,生命开始变成单纯的数字,一切行动都为胜利而执行。他观察着塔拉斯科人的营寨,等待敌方统帅的反应。
在北岸立足未久,墨西加先遣军就大举出动,声势震天。虽然先遣军做出大举入侵的架势,但实际上渡河南侵的只有两千西部城邦的武士。这些武士们分散成百人的小队,四处侵扰阿坎巴罗邦的土地。他们烧毁大河南岸的定居点,驱赶塔拉斯科的农民南下,直到十几里外的敌军营寨。
他们的任务既是破坏,又是试探,也是引诱:破坏敌人今年的春耕,试探敌军动员的现状,引诱敌方武士的出击。
修洛特的目光在南方的河岸停留,露出自信的微笑。
在大河南岸的滩头处,五百美洲虎武士和一千神庙卫队好整以暇的等待着。这些精锐的战团神态放松,装备严整,战斗力毋容置疑。此时,他们盘腿坐在地上休整,随时准备着对大队敌人发动突袭。
在大河上,修洛特的船队满载着真正的主力,肃然等待。最精锐的三千武士长弓上弦,箭囊斜挎,扳指戴紧。他们安坐在舟船之上,积蓄着体力,随时准备向敌人倾斜箭雨,无论敌人来自水上还是岸上。庞大的舟船上,还额外负载着两千棍盾武士,用于可能的接舷战。
每条大舟的浆手有十多人,小舟上则是两三人。墨西加舟师的水手和民兵一共有八千,全部进入备战状态。
修洛特抬头看向天空,丝丝缕缕的细雨轻声滑过,在水面上点起一圈圈的涟漪。第一场雨已然下了三日,从最开始的零星点滴,到现在的丝雨如线,眼看着就要下大。
少年统帅面无表情,凝神思索。
这是墨西加先遣军的最后一次诱敌,也是水军的最后一次邀战。主力的八千武士全部出动,北岸的木堡中只留下一千城邦和一千直属武士,分散看押着八千俘虏。大舟上覆盖的雨布下是成捆的火箭,长弓武士们重新更换了弓弦。
如果塔拉斯科人的水师出战,墨西加水军就会给他们一个难忘的“惊喜”,从此奠定在勒曼河上的绝对优势。
修洛特再次看向西南的河口,高大的河口要塞遥遥在望,水面上却只有零星塔拉斯科小舟。这些小舟遥遥的刺探着,不时通过要塞,回禀军情。塔拉斯科的水师主力都藏在奎采奥湖中,在河口要塞的严密保护下,也不知是否集结完毕。
“如果再过几日,雨势再次加大,雨季就会真正降临。那时,火药武器就无法再用,长弓的威力也会大大削弱。天时之下,墨西加水军失去绝对的远程优势,就不再是大战的良机。”
修洛特思考着战争的天时,忽然听到斥候的禀报。
“殿下,东南十里外出现大队敌人,数目至少五千!”
闻言,修洛特登上大舟的高台,往东南遥遥眺望。十里几乎是平地目视的极限距离,东南方隐约奔逃着数队小点。而在小点之后,是大群的黑点,和黑点过处惊起的飞鸟。
修洛特稍稍一愣,随即面露喜色。他再次望了一眼西南河面上零星的敌船,没有任何水军出动的征召。略一思索,少年统帅就下令两千棍盾武士登陆,滩头的精锐战团准备作战。接着,南岸点燃三道黑烟,集结分散的城邦武士。
又过了数刻钟,两千武士登陆完毕,远处的敌军已然清晰在望,成片的铜矛闪烁寒光。三四百墨西加武士一边逃亡河边,一边吹响骨哨。看到河边船队的庞大规模,发现整军待战的墨西加武士,塔拉斯科追兵的速度明显减慢。
修洛特侧耳倾听了一会,只分辨出重复的两个音节。少年统帅想了片刻,就果断放弃思考,询问身旁的武士长。
“伯塔德,这哨声是什么含义?”
伯塔德早就听了许久。他微微一笑,沉静的回答。
“殿下,含义是:小心戒备,敌人很多。”
修洛特一时无言。他看到南岸的追兵已经停步,似乎准备后撤,就不再犹豫,猛地挥动战旗。
进攻的号鼓声骤然响起。一千神庙卫队狂热的呼喊着神名,声震云霄。他们低垂盾牌,高举战棍,冲向最前方的塔拉斯科武士。随后,武士们盾牌交接,身躯碰撞,溅起满身的泥水。
神庙卫队挥动战棍,击打向敌人的头部,把皮帽和骨头砸的凹陷。塔拉斯科武士则刺出铜矛,穿透卫队的棉甲,深深扎入柔软的肺腑。正面的战斗在一瞬间进入白热化,双方的武士不断纠缠着倒下,鲜血逐渐染红了大地。
两千直属武士则分为两路,分别夹击敌军的左右。迎面是成群的铜矛刺击,对手是没有盾牌的布衣民兵。直属武士们技艺娴熟,经验老道。他们高举着盾牌,呼喊着向侧翼延展,迫使对面的民兵逐渐分散。然后,领头的资深武士们爆出连声怒喝,就从敌阵的缝隙中勇猛的突入。他们在贴身挥击间,利用熟练的战技,把手握长矛的民兵一一击倒。
五百美洲虎战团则稍稍偏转,如同敏捷的猎豹,绕向敌军的后侧。他们恐吓着嚎叫,投出两轮投矛,在敌阵中制造出两片缺口。随即,精锐战团突入散乱动摇的民兵中,大肆杀戮。狰狞的兽型头盔带着摄人的威势,如同扑来的猛兽,让民兵们胆战心惊。熟练的战棍则更为致命,连续击打间,遭受突袭的敌人便如玉米杆般倒地,血溅当场。
修洛特凝视着南岸,平静的观察战局。随着双方的接战,武士和民兵的战线向两翼展开,抱团的敌人慢慢拉成长线。直到此时,他才完全看清了敌军的具体组成。
正面是一千塔拉斯科武士。他们抵挡着神庙卫队的狂热进攻,暂时处于下风。两翼接战,塔拉斯科的军势抵抗了片刻,便松散着后撤,这应该是经过训练的民兵。而当绕后的美洲虎武士发动突击,塔拉斯科的军势就猛地向内凹陷,旗帜歪斜,迅速走向崩解...后方肯定是普通的民兵。
奔逃的三百多城邦武士不过歇息了一刻钟。等他们再次投入战场,塔拉斯科的军势已然即将崩溃。在指挥官令旗的指示下,城邦武士们组成箭头,从侧翼的缝隙再次突入。塔拉斯科的军队就像绷紧的丝线,被利刃轻轻划过,就猛地断成了两截,然后轰然崩溃。
数以千计的民兵扔掉手中的铜矛,发出一声毫无意义的巨大呼喊,就转身往南方逃去。墨西加武士们略一阻拦,成群的民兵便跪地投降。两翼的直属武士们开始往南追击,城邦武士们则体力将尽,原地管辖着投降的民兵。
高贵的美洲虎战团不屑于追杀民兵。他们再次嘶吼着,从后方突击向苦苦支撑的塔拉斯科武士。这种背后的袭击最为致命,能够完全破坏防御的节奏。不过半刻钟,一千铜矛武士就溃散瓦解,转身逃向南方。神庙卫队们狂热的赞颂神名,感谢主神赐予的胜利,随即大步追击而去。
看到胜利来得如此之快,修洛特朗笑出声,与众将共同分享战斗的喜悦。随即,他垂下眼眸,暗暗思忖。
这支塔拉斯科的军队只有一千武士,其余的四五千人都是民兵。预想中期望的大战没有到来,敌方的水师也没有出动。现在,塔拉斯科人的主力藏在连片的营寨和堡垒后,稳稳的控制着南方防线。他既查不清敌人的动员详情,也拿不准对方的兵力分配,只能不断的小心试探,提防着潜在的危险。
大风吹过,带来遥远的惊雷。很快,天空中的雨势越发变大,打湿了大舟上的雨布,也浸湿了准备好的火箭。
修洛特抬起头,任由雨滴打在脸上,品味着些微的疼痛,如同聆听着天神的旨意。
很快,巴尔达再次前来回禀。这一战击杀塔拉斯科武士两百,俘获五百。击杀民兵数百人,俘获两千多人。缴获的长短铜矛则有三千多支。墨西加人的伤亡不过一百多名武士,大多发生在武士交战的正面战场。此时,大批的武士仍在追击中。
少年统帅神色威严的点头,盛赞武士们的武勇。只要武士们没有耗尽体力,没有溃散逃跑,或者被完全包围,正面战斗的伤亡并不会太多。而民兵们一旦溃散,往往能跑得比武士还快,这种目标并不值得冒险追击。
思索片刻,修洛特沉声吩咐。
“很好。巴尔达,你打得不错!接下来的命令是:召回追击的武士,救治我方的伤员。分类处理俘虏,询问敌军的详情!”
巴尔达昂然一礼,就受命而去。
不一会,数十名传令官四散奔跑,把收兵的命令传向四方。接着,成群的俘虏被卸下装备,押送上来回的舟船,一批批运往北岸。武士们则收好武器,怀揣着战场上的缴获,热切的讨论着刚才的战斗,兴致昂扬的登上大舟。
大风猎猎,战旗飘扬,连绵的雨水飘洒向四方。雨水冲淡了浸满血迹的泥土,也洗刷着被简单掩埋的尸体。
修洛特拒绝了垒砌京观的提议。在温暖的雨季中,尸体应该尽快掩埋,防止疫病的发生。而随着雨季的正式到来,诱敌与邀战便宣告结束。他并不想过度刺激敌人,在大雨磅礴的时节艰难作战。
少年统帅最后看向西南的河口要塞。敌军的小船依然在游曳,把河岸战败的消息送回南方,这是塔拉斯科人的眼睛,而河口要塞就是承载眼睛的要害。
修洛特注目许久,在沉思中有了些许想法。随后,指挥官的令旗北指,撤军的螺号声高响,营队长们就高声应诺,水手们再次划动船桨。
很快,千舟摇曳,万众北归,昏暗的天色掩盖一切。墨西加水军满载着胜利的战利品,驶向牢固的北岸据点,只留下细雨中逐渐熄灭的青烟。
注:章节末尾有塔拉斯科攻略的详细地图,范围是米肯却之地。
一百六十一章 送归与议战
五月的雨是轻柔的,它像鼓点的前奏,留下大段的间歇。而当六月随风而至,雨点的鼓声就变得急促起来。太阳高居在昏暗的云层之后,只是偶尔才垂下无情的目光,欣赏着人间的战争,等待着生命的献礼。
修洛特站在木堡的寨墙上,雨水“啪啪”地敲着身后的旗帜上,又“哗哗”地流入面前的大河。在飘摇的风雨中,他注视着水师的数百大舟,连绵的船队延伸数里,披甲的武士站立船头。随后,少年统帅看到了什么,微微笑着点头。
舟师军团长安纳特里肃立在舟船上,转身看着营寨。这名矫健的女武士手持三米的旗帜长矛,身披暗红的斗篷,腰挎一尺的长匕,是水上厮杀的好手。随后,她低下头,短发低垂,向指挥官的旗帜最后行礼致意。
行礼完毕,安纳特里挑动长矛的令旗,船队的武士头领们就挥动武器,大声呼喊。听到指令,民兵们最后检查了一遍俘虏的绳索,就摇动船桨,满载着上万惶恐不安的塔拉斯科丁壮,驶回强盛的墨西加联盟。
修洛特目送着船队缓缓逆流东去,看着大舟小船井然有序地行远,再次颔首肯定。
“安纳特里做事,总是令人放心。从勒曼河东归逆风逆水,船队行程缓慢。等她满载着粮食与支援返回,至少要到七月了。这一段时间水师主力不在,木堡需要加倍警惕,剩余的舟船也要日夜巡逻,谨防塔拉斯科人北渡。”
听到这里,伯塔德笑着说道。
“安纳特里军团长来自联盟的水军家族,起源自遥远的部落时代。她们以母系传承,一代代掌管着墨西加的水军,在联盟中始终保持中立。‘安纳特里’这个名字同样是传承的名号,意为‘河流的源头,湖泊的母亲’。真要论起水上厮杀,不用弓箭,我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殿下放弃了两处偏远木堡,剩余的三处木堡互相支撑,驻扎有一万武士,都是忠诚的精锐。而送走这批俘虏后,储存的粮草足够使用三个月。重要的堡墙也都已经加固完毕。如果塔拉斯科人北攻,就会在长弓与木堡前碰的头破血流!”
闻言,修洛特朗笑出声,带着昂扬的自信。随后,他看着连续的大雨,再次笑道。
“雨季已至,施工和行军都变得艰难。这些表面改信的丁壮无法令人信任。他们留在营地中无事可做,反而是莫大的隐患。水师正要东归,便把他们都统统运走,送到特奥蒂瓦坎作为劳作的农奴,正好把圣城的武士和民兵从农忙中替换出来。我们北路军需要更多的支援!”
说到这里,少年统帅认真地看向武士长,注视着他沧桑的面容。
“伯塔德,你素来亲近平民武士,了解底层状况。军队的士气现在如何?”
武士长低头行礼,思索片刻,坦诚回答。
“殿下连场小胜,捕获俘虏众多,损失微乎其微。武士们的士气颇为高昂。联盟对塔拉斯科和特拉斯卡拉的战功素来看得极重。一名四级资深武士,只要捕获五名塔拉斯科武士,便可破格晋级军功贵族,正式成为小贵族的一员。这一场战役下来,联盟定然会多出许多新贵,但也需要大片的土地封赏和财物奖励!...”
修洛特哈哈大笑。他笑着说到。
“只要打下钦聪灿,占据繁盛富饶的帕茨夸罗湖区,土地和财物都不是问题。联盟也只有依靠分封的武士贵族,才能牢牢的掌握新征服的土地!”
伯塔德点点头,继续汇报。
“确实,各级祭司是联盟维系的纽带,贵族武士则是联盟统治的根基。殿下刚刚举行了各级武士等级的晋升仪式,效果不错。当然,如果有充足的财物赏赐,军队的士气会更上一层。现在,平民武士们都摩拳擦掌,渴望着战斗与捕俘。他们期待着晋升资深,甚至加入战团,成为联盟的军功贵族!”
提到军功贵族,伯塔德淡淡的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
修洛特先是脸上一滞。鼓励科技研发已经把他的钱财花的精光。想要赏赐部属,荣誉的晋升还好说,至于什么财物那是没有的。这只能指望攻陷塔拉斯科的重镇,抄一波传承多年的塔拉斯科大贵族。
随后,少年统帅点头赞同,陷入沉思。
从攻陷托帕内克首都,组建三城联盟算起,墨西加人真正的崛起不过五十多年。凭借有效的军功制度,联盟上下洋溢着旺盛的斗志和生机,武士们充满着征伐立功的渴望,这是联盟强盛的根源。
同样,墨西加联盟文法未立,贵族的庶子可以凭借军功继承爵位,无能的嫡子则会沦为平民。平民武士与小贵族之间,并没有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们也无需对贵族行跪礼。社会各阶层彼此流动,离固化尚且遥远,带着鲜明的部落特征。联盟的一切以武力至上,兼以宗教整合,酷似欧亚大陆草原上的游牧帝国。
遥想片刻,少年统帅收回纷飞的思绪,再次看向勒曼河南岸。沿岸十几里的村庄和农田都已经荒废,遥远的堡垒在丘陵间起伏,控制所有的河口与通道。塔拉斯科的军团驻守在石堡和木寨之后,他们的水师也藏在奎采奥湖中。敌军主力的信息始终如同一团迷雾,难以查探清楚,让人心中难安。
“真是战争迷雾啊!”
修洛特看了许久,轻轻一叹。
“伯塔德,此时我倒是希望塔拉斯科军队能够从乌龟壳中出来。最好能冒雨渡河,水陆齐出,围困北岸的营寨。这样一切局势便都明了!现在他们能动员的军队有限,最多一万武士两万民兵,不可能在短期内攻克木堡。先遣军只要坚守月余,等待船队带着援军回来,就又是一场酣畅的大胜!”
伯塔德点头赞同,他看向西南方的河口要塞,神情凝重。
“殿下,此时南路军应该已经威压南方,塔拉斯科人必须重兵提防。相比于有限动员的武士,我更担心塔拉斯科人的水师。在辽阔的勒曼河两岸,拥有水师的优势就能够掌握战争的主动。当联盟的水军在时,我们可以掌握机动优势,聚集兵力,任意选择地点南攻。正如您说的:‘在合适的战场面对合适的敌人。’而现在水军东归,我们就只能驻扎在木堡中,停止出击,固守待援。”
修洛特赞赏的看着伯塔德。中美洲的河流永不封冻,在大河纵横的流域,水师就是掌握战术主动的骑兵!武士长能从水师的运用中领悟运动战的要点,可见自己的耳濡目染确实有效。
少年统帅于是亲切地拍了拍武士长的肩膀,大言不惭地开着玩笑。
“伯塔德,你已经学会我传承战术的精髓!你要养好身体。在未来,我会有一只迅疾如风的部队交给你掌握!”
听到此话,武士长面露不解。迅疾如风又如何能做到?总不能像鸟儿一样插翅飞翔。
修洛特却没有解释。他只是随口一提,就继续分析军情。
“敌军水师一直龟缩不出,弄不清楚动员的详情。他们也许在运输粮草和兵力,也许在等待查帕拉湖区的支援,也许早已经聚集完毕,随时可以出击。查帕拉湖区独立性颇高,此时忙于春耕,支援应该要到十月收获之后...即使寻不到战斗的良机,我们也不能干等着局势的发展。伯塔德,联络北方特科斯人的信使有消息吗?”
武士长回忆着最新的情报,微微摇头。
“去往北方特科斯人需要经过查帕拉湖区。那里的塔拉斯科贵族们已经开始备战,封锁了主要的河流和道路。使者想要经过那里颇为不易。根据上月截获的商旅汇报,北方的特斯克人被压制在西北的山区,只是一直在山林中游击抗争。以他们分散的军事实力和游击的战斗特点,绝不会为联盟火中取粟,主动吸引查帕拉湖区的主力。”
修洛特想了一会,笑着赞同道。
“伯塔德,你说的对!北方的特斯克人是等候猎物的鬣狗,只会在猎物虚弱时扑击出来,他们无法依靠。我们需要正面击败一次查帕拉援军,削弱西部塔拉斯科贵族的力量,然后再鼓动特斯克人出击...那么,北方的瓜马尔犬裔动向如何?”
伯塔德回想片刻,回禀道。
“殿下,我们派出过三批使者,都被野蛮的瓜马尔犬裔袭击截杀,抢走随身的礼物。他们分散成许多部落,没有一个明确的大头领,也难以进行谈判。”
修洛特略一思索,回想起天朝和高原部落的交流方式,开口询问到。
“他们有什么特别需要的物资?比如茶...不,应该是香料、可可或者是盐?当然,不能是粮食。永远缺乏的粮食才是他们南下的最大驱动力!”
武士长思索着逃回使者们的汇报,分析着截获商人们的情报,好一会才说道。
“一部分大部落占据着荒漠中稀少的盐场,许多小部落会缺盐,所以对带有盐的商队比较友好。大部落没有饮用神圣可可的习惯,应该是从没有机会喝到。犬裔们缺乏医药物资,缺乏棉布,只有简易的丝兰植物用于治疗...哦,他们有死后火化的习俗,并把骨灰随风天葬,自称‘风之子’。他们也习惯用各色染料染发,在脸上绘制纹面,用以向不同的天神致敬!”
“火化扬灰,风之子,染发纹面?”
修洛特愣了一愣,思绪飘远到久远的回忆。好一会后,他淡笑着点头,沉声下令。
“那就派出一批商队,带上一百护卫武士。商队中携带足量的盐收买小部落,用少量的可可和棉布赠与酋长。让商队向这些部落描述查帕拉湖区的繁盛与虚弱,鼓动他们尽快南下!...对了,再选拔两名勇敢的祭司,提高圣职一级。让他们带着玛雅蓝的染料给犬裔洗礼纹面,学习当地语言,了解风土人情,再找机会传播主神的信仰!”
“在征服塔拉斯科王国时,这些犬裔是我们潜在的盟友。当征服塔拉斯科王国之后,他们就会是下一个征服的目标!”
在呼啸的风雨中,修洛特高声下令。少年统帅的目光不局限于眼前,他早已睁眼看着世界。
伯塔德躬身领命。他最赞叹的,便是少年统帅的远见,如同飞鸟行空,从不拘泥于时代固有的想法。随后,武士长回归现实,再次提及南下。
“殿下,等后续部队到来,大军继续南下,便会遇到经营多年的塔拉斯科堡垒。我军兵力有限,粮道漫长,硬攻南线的堡垒并不明智。而河口要塞控扼河口水道,封锁奎采奥湖的入口。塔拉斯科人的水师始终深藏在奎采奥湖内,犹如随时能探出头的毒蛇。一旦大军陷入南线的堡垒群中,就肯定会被敌军的船队偷袭后路,狠咬一口。”
修洛特再次看向西方,注视着河口的方向。良久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河口要塞必须拔除!只要打通这个节点,我们就可以从奎采奥湖直接南下,绕过南岸的大部分要塞,直插塔拉斯科王国的腹地!”
随后,修洛特踱了两步,神色变幻不定。他看着毫不停息的雨水,始终暗淡的天空,终于立下决断。
“大军可以休整,统帅却必须筹谋。伯塔德,你做好准备。明日我要去河口亲自侦查一番,切实观察那里的地利!”
长风萧萧,浩荡西去,少年统帅的命令在风中飘散,高大鲜艳的背旗在风中飘扬。
一百六十二章 侦查 (为盟主 仙麒麟 加更)
绵绵的细雨从天空洒下,打湿高高竖立的旗帜,落在青石坚固的要塞。青石历经冲刷,早已变得光滑难登。雨滴便蜿蜒的向下划过,再融入奔流的勒曼河,与河上的小船擦肩而过。
塔拉斯科的河口要塞前,隔着百米的距离,五六艘墨西加人的小舟正在摇曳窥探。这是北方敌人每日例行的侦查,要塞的守军早已司空见惯。
修洛特独立船头,仔细观察着河口要塞的形制。
既然是亲自侦查,当然不能背着指挥官旗,也不能乘坐大舟。少年统帅便穿着朴素的平民武士服,背着惯用的墨西加长弓,佩着从不离身的黑曜石短匕。他如同一名普通的年轻武士,精神抖擞的随船侦查。而在他身后,高大的武士长同样背负长弓,稳稳的静立在小舟的中心。
修洛特看了许久,神情逐渐凝重。他伸直手臂,横过大拇指,以手指为参照,比划了好一会,便深深的皱起眉头
河口要塞的城墙高度足有惊人的六米。在这个高度上,守军的滚石和弓箭都具有极大的杀伤力。而从守军并排的数量看,堡墙顶部的宽度也有五六米,底部宽度至少八九米。要塞外部包砖,顶部露出青石的底子。厚重的墙壁上,刻绘着深沉繁复的黄色花纹,显露出古老沧桑的痕迹。
修洛特略一辨认,这是塔拉斯科祭司刻绘的神秘符号,代表大地母神克韦拉瓦佩里的祝福,寓指用大地的力量,加固这座至关重要的要塞。看来,塔拉斯科王国在河口要塞经营已久,对它的防御极为重视。
少年统帅思索片刻,他轻声对身后的武士长下令。
“沿着勒曼河绕要塞半圈,我要看看具体的地形地势!”
伯塔德微微点头,没有行礼,避免暴露修洛特的身份。很快,五六艘小船便荡起船桨,如同游鱼般在要塞周围环绕。
来回看了两圈,修洛特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他早已从斥候那里听闻,但亲眼看到地形,还是心中哇凉。河口要塞三面环河,一面临地,真正的易守难攻。
要塞北面是宽阔的勒曼河,西面是奎采奥湖。河湖之间的河口通道宽度只有三四十米,长度达到数百米,完全在要塞城头的打击范围内。要塞没有北门,在西边有一处水门,勾连着奎采奥湖,守军能够随时从此处出击,截断河湖的通道。
要塞的东边是河岸的陆地,但是有一条天然护城河,也有五六米宽。同样,为了便于防守,要塞没有东门,只有一处能隐约看见的南门,方便大队武士的通行。在南门外,还有两圈用于阻隔的木栅栏,都处在城头远程打击的范围内。
少年统帅心中默算。河口要塞东西两三里,南北两三里,那面积就有两平方公里左右,其实是一座小城。这种军城可以驻扎一两万人,依托天然的地势和后天的要塞,实在难以攻陷。如果强攻登城,伤亡还不知要多少。
修洛特再次抬首,仔细观察城头。城墙上堆积着滚木和石块,竖立着高大的望楼。墙顶上还有一面面厚重的盾牌,庇护射击的弓手。剩下的民兵手持铜矛,猬集成团,此时正在往河面上的墨西加小船张望。
“塔拉斯科人虽然只有普通的单弓,但拥有大量破甲的铜箭,在二十米处完全能射杀皮甲武士。”
修洛特暗中思忖,心情沉重。他看向城头飘扬的旗帜,一面是太阳、月亮与星星的神灵大旗,一面是象征王室的“乌库斯查”旗,即展翅的鹰旗,最后一面是地方贵族的旗帜,家纹是“俄斯派”,即绿色的鳄鱼。
这些旗帜的含义便是,在神灵与国王的双重管辖下,由当地的“鳄鱼”贵族实际控制此处要塞。
“国王的旗帜能插在边境贵族的封地上,看来塔拉斯科王国的集权程度,确实比墨西加联盟要高。能用威猛的鳄鱼当做家纹,此地分封的肯定是一名真正的大贵族。”
修洛特看着旗帜分析了一会,就再次观察起坚固的要塞。他看了片刻,若有所思,许多经典战例在脑海中划过。最后,少年统帅扭过头,对武士长说道。
“伯塔德,我们再靠近些,仔细看看水门!...”
少年的声音在风中飘散,渐不可闻,直到河口要塞的顶端。在飘扬的三面旗帜下,在环绕的武士中,两名身披战衣的塔拉斯科贵族盘腿坐在棉毯上,正在相对议事。
“库库纳将军,墨西加人的水师主力已经离开,王国的水师也已经集结完毕。是时候派出大军,给北岸的敌人一个教训了!”
一名雄壮的圆脸贵族高声说道,说话间神情威严,颐指气使。他环绕着精致的青铜项链,戴着深灰的鳄鱼皮帽,帽子上镶嵌着紫色的红铜,一看便知身份高贵。
“尊敬的俄斯派团长,现在确实是水师出动的良机。但是军团的动员不足,南方营寨又刚刚被墨西加人诱敌伏击,损失了七百武士和三千民兵...恐怕很难出动大军北上。”
库库纳将军微微低头,向圆脸贵族致意。他神色恭敬,身量不高,衣着相对朴素,有一副显眼的鹰钩鼻。或者,在普雷佩查人看来,叫做“火鸡鼻”。
是的,在普雷佩查语中,“库库纳”这个词的含义便是火鸡,正如“俄斯派”的含义是鳄鱼一样。在这个时代,贵族们的名字往往来源于动物、先祖、神话或者神灵,他们也常常有着相对应的职责。“俄斯派”这个名字意味着水师的传承,而“库库纳”明显只是民兵团或者低级武士的统帅。
值得一提的是,在纳瓦语中,火鸡的称呼是“可可洛”,非常近似于普雷佩查语的“库库纳”。这种发音的相似性证明了,墨西加人和普雷佩查人实际上拥有非常相近的祖先起源,应该都来自遥远西北方的迁徙犬裔。
而在尤卡坦玛雅语中,火鸡的称呼则是“乌鲁姆”或者“达斯”,和墨西加诸部完全不同。
听到“火鸡”将军的话,圆脸贵族不满的瞪了他一眼,高声呵斥道。
“南方堡垒的那些贵族都是不堪野战的陆地乌龟。他们只敢躲在营寨后,任由凶残的墨西加人肆虐,劫掠王国的子民!河口要塞由我的水师掌控,便该拥有鳄鱼般进攻撕咬的勇气!”
“库库纳,你正是缺乏了战斗的勇气,才会那么快就丢掉了北岸的木堡,甚至都没有放上一把火烧毁木堡,轻易让墨西加人取得了立足的据点!好在,你手中还有三百武士,上千民兵,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听到俄斯派团长的训话,库库纳低下头,默然无言。
“我已经聚集了两万民兵水手,三千名精锐武士,再加上南方堡垒的两千多武士,随时可以突袭北岸的三处木堡。而只要苏安瓜陛下的王都大军赶来,或者查帕拉湖区的支援抵达,我们就可以渡河北上,完全把墨西加人从北方驱逐!”
闻言,库库纳大惊失色。他终于劝诫道。
“尊敬的俄斯派团长,陛下给您三千武士,上万民兵,是让您牢牢的守住河口要塞。这里控制着奎采奥湖的通道,也保护着沿湖的王国腹地,万万不得有失啊!”
“墨西加人素来善战,步卒强悍精锐。现在,他们更多了一种威力巨大的大弓,能在一百多米外射杀武士。北岸木堡的快速沦陷,正是因为这些大弓所致!”
圆脸贵族本来面露不屑,听闻此处,反而来了兴致。
“库库纳,我听回来的武士们说过,只是并不相信。现在你也这么说...墨西加人真有一种能在百米外射击,穿透武士皮甲的大弓?那是什么样子的?”
库库纳努力回想,断断续续的描述。
“很大很长的弓,就像一根弯曲的木挑子,估计长有两米,拉开能有一米...大弓射击,箭如流星,快如闪电,锐不可当啊...俄斯派团长,有这些长弓防守,北岸的三处木堡虽矮,却绝非两三万人能够攻破!”
俄斯派摇头轻笑,端起棉毯上的龙舌兰水酒,大口饮尽。他并不理睬库库纳的胡话,只当是败者的借口。
库库纳心中担忧,话语却无法让军团长信服。他环目四顾,视线猛地被河面上的五六条小船吸引。他看着这些小船越划越近,直到离西侧的水门只有五十多米。船上的几名武士,冒着被弓箭射击的危险,正在窥探要塞详情。
火鸡将军再仔细观察,被为首的高大武士吸引。那武士神情威严,肃然站立,背后正是一把墨西加人的长弓。而他身前侍立的少年武士,也同样有一把长弓。周围的六名卫士,也都有少见的长弓在手。
库库纳急切的喊道。
“俄斯派团长!你看,那是墨西加人的侦查船队!”
俄斯派瞥了一眼,随意的说道。
“墨西加人的侦查船队每天都会过来,每次也就五六条。库库纳,作为武士你应该学会淡定自若...不要开口,听我说!”
圆脸贵族沉吟道,脸上有了些认真的神色。
“库库纳,我刚刚有了个想法。你驻扎北方数月,和奥托米人互不相扰,也算有了些默契。这样,你去出使奥托潘城,无论粮食还是铜制武器,王国都能许诺给他们。我只要奥托米人快速出兵,和王国一起夹击墨西加人!对了,等到北岸的木堡收复后,也都可以交还给他们,两国从此以勒曼河为界!”
库库纳脸上一滞,他顾不得说长弓的事,惊讶的说道。
“俄斯派团长,没有陛下的许可,我怎敢在谈判中放弃勒曼河北岸的土地!”
俄斯派摇摇头,语气平淡,带着淡淡的嘲讽。
“库库纳,你已经用自己的战绩证明了,北岸的木堡是守不住的。王国控制那里,只是在无谓的损耗兵力。更何况,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击败墨西加人的前锋,避免敌人越聚越多!至于此时的许诺,当然要等到战争结束后,再决定是否遵行。”
库库纳思索着这个提议,感觉到真有几分可行。团长出兵的意愿似乎越发坚定了。他心中一急,用手指着水门前的墨西加小船,高声喊道。
“团长您看,那就是墨西加人的长弓!”
俄斯派微微一愣。他转过头,大眼猛瞧,仔细的观察着墨西加人的小舟。圆脸贵族的目光略过船头张望的少年,停留在高大沉静的沧桑武士身上,随后再看向他身后巨大的长弓。
“真有如此大弓?!不知是何等威力!”
根据武士的身高和小船的长度,俄斯派比划了一下手指。随即,他又看向最显眼的沧桑武士,眼冒精光。
“这武士身形沉稳,站在晃动的船上,能够一动不动,肯定是武艺高强的勇士!平民服饰,没有家纹,看来不是贵族,可以招降。皮甲大弓,装备精良,气势沉凝,估摸着是个平民出身的武士营长!”
圆脸贵族显出好战的兴奋。他雄壮的身躯猛地站起,大步而去,留下一句威严而随意的吩咐。
“库库纳,守好水门,我去去就回!数月没有出战,今天可要好好活动下筋骨,把这个武士捉回来。正好问问北岸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看看这长弓究竟是什么威力!”
伯塔德肃立在小舟正中。他仔细警戒着奎采奥湖和勒曼河,提防着远处可能出现的塔拉斯科船队。只要敌军的水师逼近到两里内,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带着殿下返回。
修洛特看了看要塞顶端,一名圆脸武士突然站起,向下张望片刻,随即消失不见。少年统帅没有在意,便继续观察五十多米外的水门。
水门的形制颇大,宽在七八米,高约三四米。下方是同样七八米宽的水道,可供两条三米宽的独木大舟并行而出。水道一路延伸,不清楚通到要塞的什么位置,也不知内部防御如何。这一处水门,可真是宽阔的行军通道啊...
修洛特正思索间,耳边忽然传来“咯吱咯吱”的木材摩擦声。少年统帅顿时一愣,眼前关闭整日的水门突然大开!数以百计的敌人乘坐舟船,一涌而出。塔拉斯的武士挥舞武器,面带杀意。
最先的十几条小舟箭一般的驶来,眨眼便到眼前。上面满载着两名水手,六名武士,闪亮的铜矛已经举起,时刻准备戳刺。随后是两条并行的大舟,各载着十名水手,三十名武士。其中一艘大舟格外华丽,上面搭建着装饰鳄鱼头的高台,一名雄壮的圆脸武士正坐在上首,手中矛旗正正指向殿下的坐船。
伯塔德大惊失色。他反应最快,一把把殿下按坐在小舟上,扭头对划船的卫士急切高喊。
“走,快走!”
一百六十三章 追击
风雨沥沥,呼喊震天。河口要塞的水门如同黄蜂的巢穴,还在源源不断的吐出大舟小船,转眼便是近百艘。
华丽的大舟上,圆脸贵族俄斯派咧嘴一笑,露出捕猎的兴奋。他矛旗一指,高声喝到。
“加速冲锋,捉住那个背负长弓的高大武士!捕俘者赏赐五箱铜器,官升半级!”
听到命令,大舟上的浆手们涨红了脸,竭力划船。大舟再次加快,如鳄鱼冲击般汹涌而来。而在前方,先驱的十多条小舟如同狼群,已经扑击到墨西加小舟的边缘。
墨西加小舟上,亲卫们奋力摇桨,修长的独木舟逐渐加速。伯塔德快速来到船头,把殿下保护在身后。随即,他长身而立,取下背后的战棍,一瞬不瞬地盯着已到五米内的三条塔拉斯科小舟。
最近的小舟上,一名塔拉斯科队长站在前方,露出抓住财富的笑容。他双手高举三米的铜矛,待小舟稍稍逼近,就自上而下的全力一刺,扎向高大武士的胸膛。
狭窄的舟船上难以闪避。武士长目光如炬,右手的战棍刹那间击出,准确的击打在木杆上,将刺来的铜矛打偏向左方。随后,他伸出左手,快如闪电的抓住偏移来的木柄,猛然一声爆喝,用力一拉。
“来!”
隔着两三米,双方的小舟同时剧烈晃动。塔拉斯科队长先是武器落空,重心偏移。随后,他脚步踉跄间,一股无法抵御的大力袭来,伴随着耳边震人心魄的大喝。他心神一震,就被一把拉落水中,汹涌的河水扑面而至。队长来不及松手,手中的铜矛已经把他带往墨西加小舟的边缘。他慌乱的抬起头,在生命的最后一瞬,只看到一把厚重的战棍当头而来,最后便是一阵剧痛,还有骨头传来的“咔嚓”。
伯塔德一棍敲断水中敌人的脖颈,然后抬起手,把战棍猛地往前一掷。“砰”的一声,一名塔拉斯科武士仰面而倒。随后,武士长双手握住三米的长矛,迅捷无比的往前刺出。只听“噗嗤”一声,长矛破开左胸要害,透入心脏,瞬间把另一名跃跃欲试的敌人扎死。
伯塔德用力收矛,带出飞溅的血流,染红金黄的矛尖。他微微侧身,避开袭来的铜矛,任由矛尖擦破精良的皮甲。随后,他抬手一枪,点在敌人的下颌,然后准确一划。那武士立刻手中一软,长矛落地,捂住脖子翻入水中,一圈圈红晕就在汹涌的水中散开。
顷刻间连死四名武士,第一条小舟上的敌人已经丧胆。剩下的两名武士连忙转身后退,急声催促浆手离开。伯塔德再次刺矛,深深扎入最近武士的后背。那武士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呼,就带着长矛,顿足往前扑倒。长矛卡入肋骨,一时无法拨出。武士长微微皱眉,便松开双手,俯身拾起小舟上备用的战棍。
浆手伏身划桨,第一条小舟快速逃远。最后一名塔拉斯科武士仰头跌坐在船中,看着身前伏地而死的同伴,大口喘息,心有余悸。他再看向对面的墨西加小舟,只见第二条第三条塔拉斯科小船已经加足速度,向满船的“财富”撞去。
两舟急速相撞,独木舟剧烈摇晃,墨西加小舟眼见就要侧翻。此时,第三条塔拉斯科小舟从另一个方向撞来,“砰”的一声,恰好抵住小船。三条舟一齐震荡片刻,居然都慢慢稳定下来。随后,三船武士便骤然厮杀在了一起。
修洛特蹲伏船上,握紧船舷,扛过最剧烈的晃动。然后,他拾起战棍起身,迎向扑来的敌人。少年武士双手握棍,微微斜身,猛然大力侧击!长棍借助胸腹旋转的力量,精准的命中最前方塔拉斯科武士的头部。那武士前一秒还是抓住猎物般的笑容,后一秒就是一声“砰咚”,笑容带脸都被砸烂,歪头翻身而倒。
修洛特无暇去看敌人的死状。他贴近下一个敌人,微微蹲身,躲过敌人的短矛。接着,少年武士奋力举起战棍,一声爆喝。
“死!”
一米多的战棍竖直击出,带着庞然的力量,猛地击打在敌人的正脸,击碎面部的鼻骨。第二名武士凄厉的惨嚎,扔掉手中的短矛,双手捂住炸开的眼睛,撞向身后的同伴。
修洛特再次蹲身挥击。凭借多年习练的武艺,他后发先至,准确的击打在第三名敌对武士的膝盖。对方的铜矛刺空,左膝剧痛,腿上立时一软。少年武士毫不停顿,又一次砸向另一侧的膝盖。敌人就完全失去重心,痛呼着落入水中,接着又是当头一棍。
修洛特使劲喘了口气。连杀三人,他的力气暂时用尽。一名塔拉斯科武士窥见到便宜,他狰狞一笑,斜斜的一矛刺来,猛地扎向少年武士的胸口要害。
耳边听到逼近的风声,长期的训练在这时起到作用。修洛特下意识的侧身,用左臂一挡。铜矛半斜着扎破皮甲,划破他的左臂,然后擦着胸口而过,直到右肩。
修洛特顾不上伤口。他用右肩夹住铜矛,不让对方抽出再刺。随后,他左手握住木杆,怒喝出声。
“来!”
对面的武士一阵摇晃,随即半沉下身来,也同时发力。两人就隔着长矛,暂时僵持不下。
听见殿下的怒吼,亲卫们心中急迫。三名亲卫拼着负伤,终于解决了面前的对手。随即他们一涌而上,同时挥动武器,把和殿下僵持的敌人砸成肉泥。
修洛特这才松了口气。他夹着长矛跌坐在船上,看了下伯塔德。武士长已经击倒了剩下的敌人。随后,少年统帅扭过头,看向想要靠近包扎的亲卫们。
“不要管我!快划船,不要停!”
片刻间杀散袭来的三艘小船,墨西加小舟重新加速,往北方的勒曼河逃去。看着冲在最前方武士们的下场,后方的十余艘塔拉斯科小船一阵迟疑,逡巡着慢慢逼近。周围的几条墨西加小舟也靠近过来,拼死阻拦,庇护在殿下的座船左右。
华丽的大舟上,俄斯派眼中异彩连连。他看着伯塔德单人长枪,接连刺死四人,随后换上战棍,瞬息击杀三人,朗声赞叹道。
“真是绝世的武士!理应归我所有!快,再快,武士们都去划桨!抓住这名长弓猛将,所有人赏赐铜器十箱!”
船上的武士们高声欢呼,随即听令的前往两侧船舷,陆续加入划船的队伍。只有两名贴身侍卫,手持盾牌和短矛,护卫在军团长左右。
军团长的大舟猛然加速,如同突击的巨熊,毫不留情的撞开双方厮杀的小舟,直往最前方的墨西加小船而去。
听到欢呼,修洛特闻声望去,就看到一艘格外巨大的大舟,载着三十名塔拉斯科武士,快速逼近。他看着挥舞矛旗的圆脸贵族,辨认着风中传来的呼喊,隐约听到“绝世,抓住,弓箭,赏赐,铜器...”少年统帅的眼中顿时升起怒火。
伯塔德环目四顾,墨西加小舟在逐渐加速,但离到达最大速度还要一段时间。后方的大舟冲在最前,已然破开殿后的阻击,急速逼近而至。一旦被这条大舟撞上,三十名塔拉斯科武士同时涌上,小舟上的众人绝无幸存的机会。
伯塔德快速扫视,目光随即停留在大舟正中,那头戴紫盔,高呼挥旗的圆脸贵族身上。那圆脸贵族也在眼冒精光的看着他。武士长目光一凝,随即扔掉战棍,取下身后的长弓,迅捷的搭上铜箭。
伯塔德用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敌方首领的头盔,快速稳定的把长弓拉开,然后骤然一箭,如雷电闪!
俄斯派一直注视着大弓武士的动作。看到他取弓在手,飞速搭箭,顿觉不妙。“鳄鱼”贵族左右一瞥,立刻半蹲下身,伸手拉过最近的护卫,一把挡在身前。
“咻”得一声,长箭发出尖锐的啸声,疾射而至。它划过近乎笔直的轨迹,穿过三十米的距离,“嗤”一声射入惊恐的脸颊,接着“嘶”的一声从头颅后侧透出。最后,一声清脆的“砰”响,青铜的箭头扎在俄斯派的头盔上,差一点扎透镶嵌的紫铜。
圆脸贵族心神巨震,惊骇到难以自已。多年战场的经验让他下意识拾起盾牌,遮挡在自己面前。随后又是“咄”的一声,长箭射透盾牌,扎在他持盾的左臂上,把手臂和盾牌串在了一起。
大舟已经逼近小船二十米内,长弓的威力几乎无法阻挡。在靠近接舷战之前,大弓武士至少还能射出两箭!思绪连转,俄斯派这才厉声高吼。
“护卫!护卫!举盾!”
听到军团长凄厉沙哑的呼喊,划船的武士迅速放下船桨,从地上拾起盾牌,急切的护卫在尊贵的大人身前。大舟的速度肉眼可见的迅速降低。
武士长微微犹豫,随即放弃躲避在盾牌和肉盾后的敌方首领。他偏移目标,抽出三箭在手,只是用小架半拉开弓,接着,神射的武士长连珠三箭,射向身穿单衣的浆手们,三人闻声而倒。
修洛特反应敏捷。他不管仍在流血的左臂,同样取弓在手,半开着射向划船的浆手们。在二十米的距离上,即使是身处晃动的船只,少年武士也能准确的命中敌人。长箭射透单衣,或者扎入浆手们的胸膛,或者刺入划桨的手臂,让对方痛呼而倒。
修洛特只是射出三箭,十名浆手已经完全倒地,大部分都是武士长的功劳。
俄斯派躲在武士的盾牌后,透过人墙的缝隙,震惊的看向前方。一大一小两名武士依次射箭,长弓放出震颤的“嗡”鸣。利箭“嗖嗖”袭来,利索的带走生命,箭头钉在木制的甲板上,尾羽犹在震颤。
“竟然真有如此强弓!在它面前,武士的生命如同穴居的盲鱼,尚未看到目标,只是听到风声,就摇动着尾鳍死去!可怕,真是可怕!”
军团长忍着疼痛,喃喃自语。他躲在武士的盾牌后,任由座船的速度放慢,和前面的小舟逐渐拉开距离。随后,他猛地反应过来,用完好的右臂举起号令的矛旗,左右各划半圈,然后往前方的小舟用力一指。
华丽的大舟后,大小的舟船接到号令。它们纷纷加速,放弃纠缠的对手,往最前方的墨西加小舟扑去。剩余的两三条墨西加小舟也无暇顾及对手,飞速驰援殿下。
一只红隼被呼喊的声音吸引,在雨中翱翔而至。它用锐利鹰眸扫过,看到一只小舟飘在最前,几十只小舟紧追不舍,还有两只大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方。它降低了高度,仔细的看着舟船上划动的船桨,闪亮的矛尖,还有不时倒下的人影。
一只利箭“咻”的从红隼下方穿过,把它吓了一跳。它动态视力的眸子紧追而去,就看到一艘小舟的船头,一只两足野兽捂住咽喉,摇摆着坠入大河。红隼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察觉到深深的危险,就振翅一飞,直入高远的云间。
河面上,追在最前方的塔拉斯科小舟立时减速,舟上的武士们手忙脚乱,查看落水的队长。当他们确定中箭的位置后,心中生出一阵深深的寒意。眼前的小舟上搭载着月亮女神的使者,能轻易的把武士带入冥国!随后,水手和武士们手中放慢,就这样不动声色的退到其他小舟之后。
看到脖颈中箭的敌人,观察着再次逼退的敌船,修洛特放下长弓,满意的点点头。在生死一瞬的厮杀中,他逐渐平复了心境,弓术竟隐约有了突破。少年武士的左臂已经包扎完毕,只是粗浅的皮肉伤,虽然疼痛,却并不影响厮杀。他再看向前后,亲卫们满脸通红,飞速的划船已有两刻多,估摸着已然划出了十里。
没过片刻,又一艘小舟逼近前来,转眼又到了二十米内。修洛特啐了一口,正要再次搭箭。“咻咻”,连续的两箭从眼前划过,分别命中两名武士的脸颊,对方翻身便倒。伯塔德转过头来,笑着对少年武士点点头,嘴角露出淡然的自信。
修洛特愣了一愣,随即继续搭箭。这一次,他瞄准了三十米外的敌船,等待片刻,在小舟平稳的一瞬间,放箭出手,一箭射入远方敌人的胸膛。那名武士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去,看着血迹从穿透的皮甲内渗出,随后张嘴说了几句什么,就仰面倒下。
少年武士看向武士长,两人同时放声大笑。虽然在生死临头的边际,却流露出磅礴的战意与昂然的自信。真正的武士从不畏惧死亡,只是要尽力地绽放!
六十米外的大舟上,俄斯派瞪大双眼,看着小船上大笑的两名长弓武士,忍不住赞叹出声。
“好,甚好!竟然杀了我几十名手下,真是勇猛绝伦的两名武士!真正适合我鳄鱼的家纹!”
圆脸贵族已经包扎完毕,此时左臂疼痛异常,心中却满是看到精彩战斗的畅快,和对杰出勇士的渴望。他正兀自惊叹间,另一艘大舟已经靠拢过来。
一名装备齐全的塔拉斯科队长躬身靠近,单膝下跪,双手献上一把长弓。
“尊敬的俄斯派团长,这是从其他小舟上得来的长弓。这些墨西加武士极为顽强!他们大多力战身死,少数跳水逃走,两个俘虏甚至自刎而死,我们并没有抓到活口。”
俄斯派点点头,继续赞叹。
“好,果然勇猛的武士,才能带出不怕死的部下!”
随后,军团长结过长弓,放在腿上,然后用右手仔细摩挲,陷入沉思。
没过片刻,一艘哨探的小船匆匆返回,带来了新的消息。
“团长,墨西加人的支援船队出现在东北方的勒曼河上,远远看去,大约有百艘之多。”
俄斯派看了看东北的河面。在飘摇的风雨中,许多黑点顺流而下,全速往这里赶来,估计一刻钟就会接战。他再看看前方六十米外的墨西加小舟,两名武士依然在搭弓拉箭,船上的水手拼命划船,速度甚至比米肯却的渔民还快!
俄斯派环顾四周,无奈的叹息。要塞中停泊的船不多,他手头上也只有近百艘船,还折损了许多武士。“鳄鱼”团长按了按左臂的伤口,感受了下入骨的刺痛,终于厉声说道。
“吹响螺号,全军撤退!”
圆脸贵族瞪大眼睛,最后看了看前方。两名墨西加武士一大一小,犹自长啸酣战,箭如流星。他眼中放光地看了许久,暗自立下决心。
“如此猛士!总有一天,我要把你们都收入麾下!”
一百六十四章 君臣相得
大雨哗哗而下,洗刷染血的皮甲,擦拭破损的小舟,再落入无情的河水,敲起一圈圈淡红的涟漪。
天地一时暗淡。低沉的天象让群鸟躲避,森林息声。唯有一只强悍的红隼,在大雨中翱翔,鼓动有力的双翼,独享着辽阔的天空。它绕过厮杀的两足野兽,飞至北岸的木堡,巡视着自己的领地。等它再次振翅而回,把长风御在身下,河面的厮杀已然平息,雨声也淡不可闻。
上百艘墨西加小船匆匆而来,围绕着中心的殿下,在渐缓的细雨中肃然而立,静候无声。
修洛特屹立在船头,左臂绑着渗血的绷带,注视着远去的塔拉斯科船队。他双目是克制的鲜红,沸腾的杀意在胸口激荡,充斥着为亲卫报仇的决心。少年统帅环顾了一圈小船的数量,看了看浑身染血的伯塔德,再盯向西南的大群敌人。战斗的渴望与现实的理智,就在他的脑海中激烈交战,犹如风雨击打的河水。
半晌后,风雨渐渐变小。修洛特抬起头,看向飞来的红隼,仰天豪迈长啸,然后猛然抬手一箭。
战箭“咻!”地划破长空,如同疾奔的闪电,刺破连天的阴云,骤然而至。红隼正傲然盘旋,被长啸惊动,动作微微一滞。接着,战箭凌空,划过它灰红的羽翼,擦落一片修长的翎羽。红隼发出一声吃痛的惊鸣,“ki!”。然后,它急速展翅,舍弃占据多年的领地,远离这群危险的野兽,惶然往西南的奎采奥湖逃去。
修洛特看着远去的猛禽,这一箭只差一线,让他与射雕手的称号失之交臂。片刻后,他再看向等候指令的武士们,忽然放声大笑。
“红隼逃向西南,是主神的意志!塔拉斯科人将丢失他们的要塞,惶惶如丢弃家园的小鸟!痛快,痛快,这一战连杀二十勇士,武士正该如此!伯塔德,你杀了有四十名塔拉斯科武士吧?!”
修洛特畅快大笑。他望着血透战甲的武士长,回想起片刻前的奋战。
伯塔德怔了一怔。他本想解释,射杀的敌人中有十几名布衣的浆手,此战也是利用了追袭的射击优势。随后,武士长对上少年统帅的眼眸,略一思索,沉静的脸上露出恍然。
“殿下,正是如此!连杀四十武士,手中尚有余力!在强悍的墨西加雄鹰面前,塔拉斯科人不过是待宰的野兔,俯首受死,不堪一击!”
闻言,少年统帅哈哈大笑。他环顾一圈面露笑容的武士们,再次看向忠诚的武士长,朗声宣布。
“伯塔德,你是太阳神座下的圣鹰库奥特利,是数万大军中的第一武士!这一战,战神已经赐福于你,让你在对抗异神信徒时,拥有神力!从此以后,你就是大军中神选的‘圣鹰武士长’,这是如神裔般尊贵的身份!”
听到殿下的话,沉静的武士长面露震撼。他胸中汹涌澎湃,万千心绪涌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他知道这番话意味着什么。殿下的封赏如果被众人承认,有了神选的加持,他就再也无需在意平民的出身,有了统帅贵族军团的资格。
习练武艺三十年,征战沙场二十载,少时理想就在此时!
伯塔德心念急转,感慨于殿下契机选择的巧妙。随即,他单膝跪地,低头深深行礼。
修洛特又一次大笑。他用清明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武士,看着他们脸上或是崇敬,或是惊讶,或者思索,或者羡慕。少年统帅不动声色,暗自记下。随即,他看着变淡的云层,缓缓举起自己的长弓。
“以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名义!我,墨西加的神裔血脉,大祭司团的四级总主祭,国王的首位继承人,修洛特,代表主神奖励最虔诚的神战勇士,特诺蒂奇特兰的伯塔德,赐予他‘圣鹰武士长’的封号!从此,他将是主神座下最勇猛的圣鹰,为了主神的荣光战斗至死!”
伴随着少年祭司的呼喊,细雨逐渐停歇。第一缕阳光破开层层的云雾,从昏暗的天空中洒落,如同太阳神的显圣,引来众武士的一同惊呼。
修洛特看着放亮的天空,暗自点头,时间把握的正好。随后,他把长弓举过头顶,让阳光落在大弓之上,犹如主神的赐福。少年祭司高呼神名三次,再郑重地把长弓赐给跪下的武士长。
“主神赐福!伯塔德,你已是神选的武士,为太阳神而战!”
修洛特如此说道。
“为主神奉献一切!尊敬的殿下,我将守护心中的神灵,让太阳升入正中,永远光耀天下!”
伯塔德如此答道。
阳光落下,照亮两人的面容,勾勒出嘴角的微笑。年少的王者与年长的武士之间,第二次效忠行礼,在这勒曼河畔的小舟上。
宣誓完毕,略过某些仪式。修洛特上前一步,举起武士长握弓的右手,面向众多的武士与军官。
“我英勇的武士们,主神赐福于勇者!神战必将胜利!墨西加人注定征服天下!”
在少年统帅的鼓舞下,在场的武士们目睹眼中的神迹,士气重新振奋,一同欢呼起来。他们向着初晴的阳光,再次发出震人心魄的整齐呐喊。
“神战,征服!神战,征服!...”
修洛特面带微笑,倾听着武士们激情的呼喊,稍稍颔首。
他念头百转,思索着合适的人选。接下来该如何把伯塔德的绝世战绩,和太阳神的显圣天象,一同在军中传播开来...半晌后,他想到了神庙卫队的长官,经验丰富的老武士,埃塔利克。
阳光笼罩小舟,形成神圣的光环。修洛特点点头,低声吩咐了几句。船队中就分出十几条小船,前往河口要塞附近,小心搜救可能的生还者。随后,少年统帅高举起手,往东北的方向一指,武士们便轰然应诺。船队再次启程,前往北岸的木堡据点。
临行前,修洛特最后看了一眼河口要塞的方向,暗暗下定决心。他想起青石城墙的高度,记起水门的宽度和形制,某些想法越发清晰。随后,他回忆起塔拉斯科大舟上,那名紧追不舍的圆脸贵族,怒火再次升起。少年武士便猛地挥出战棍,立下无声的誓言。
近百艘小舟一路疾行,把决死厮杀的战场抛在身后,驶向统帅的木堡大营。伯塔德侍立在殿下左右,面色复杂,心中翻腾。他沉吟许久,还是轻声说道。
“殿下,如您所说。武士厮杀,只是血溅三尺,流血五步。虽然豪情万丈,历经刺激生死,但所决定的,不过是一时一处,数十人而已。纵然以托特克大将的勇猛,也无力回天。
而统帅交锋,纵横百里之外,放眼天地之间。一战夺一城,十战灭一国,指挥万军厮杀,方能算是英雄所为。
至于君王交锋,目光注视万里,心中囊括百年。一言一行,成为国家的法度,一谋一划,奠定天下的大势。像那大地包容一切,如同太阳高悬天空,这才是您真正的归宿啊!”
听到伯塔德地劝诫,修洛特停顿片刻,仔细打量着武士长沧桑的面容。片刻后,他开怀大笑,一把抓住武士长的胳膊,亲切的开口道。
“伯塔德,你始终在我身旁,却能让我刮目相看!今天,我被你所救,终于知晓了你的才能,能够托付于你大事...我赞叹你的勇武,却更喜爱你的智慧!
雄鹰高飞,大展宏图,需要丰满有力的羽翼,更要有看清一切的眼睛。你我之间,便是君臣相得,风虎云龙!”
伯塔德看着修洛特的眼睛,仿佛要看透少年王者的内心。虽然他并不理解最后一句的含义,却能感受到话语中的真诚与器重。他默然片刻,双膝跪地,再次献上自己的头发,补完效忠仪式的最后一步。
修洛特神情肃穆。他取出随身的短匕,握住武士长的头发,轻轻割下一束,掷入涛涛的大河。
“伯塔德,你的劝诫,我已知晓!我现在是大军的统帅,不会再做匹夫之勇。武士修洛特,已然随大河而去!”
说到这里,修洛特猛地挥动短匕,割下自己的半截头发,也掷入浩荡的勒曼河。汹涌的河水一路西去,带走少年武士的象征,去往无尽的太平洋。它也会在某一日,重归遥远的故国。
接着,少年统帅对着西去的大河,高举右手,朗声向天宣誓。
“伯塔德,我以先祖的名义起誓!有朝一日,我若为王者,你当为元帅!勒曼河水不尽,君臣之谊不绝。此生肝胆相向,两不相负!”
听到此处,伯塔德失神呆立,眼中竟然有些湿润。他突然想起托特克死去时的样子,便伸出手,接过王者的短匕。接着,武士长就在大河之上,缓缓割去满头的黑发,深深划破两侧的脸颊,再沉静的把血匕递还,始终肃然无声。
这是墨西加人的传统。断发效忠,割面起誓,侍奉神王,如此而已!
一百六十五章 沙盘和准备
六月的雨是急促的鼓点,催促着农田间的忙碌。玉米已经长出一尺,菜豆伸展着柔软的枝干,南瓜则萌发出新芽,在地面上慢慢延伸。充足的雨水滋润着农作物的根系,温暖的阳光赋予植物生长的动力。于是,当七月的炙阳第一次出现在雨后的天空,大地上已经是一片万物繁茂的景象。
炙热的阳光普照在勒曼河两岸。墨西加武士们从狭窄的屋舍间走出,欣喜的祈祷着太阳神的恩赐。他们把潮湿已久的衣物和棉毯取出,挂在营地的各个角落,让太阳蒸干。不同等级的服饰红黄黑白,朴素的木堡顿时变成了多彩的街道。军需官们也取出浸湿的玉米饼和杂粮,摊开在木堡中心的空地,尽量减少粮食在雨季的损失。肃杀的木堡就又变成了村庄的谷社。
而在空旷的木堡外,有一处额外围出的栅栏。在武士们的严密守卫下,随军的火药工匠们正在此处晾晒潮湿的火药。淡淡的火山气息随风飘远,青草晃动间,许多草蛇就躲避着离开。
在木堡中心的宽阔木屋中,修洛特抱腿而坐,正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沙盘,这可是他辛苦数天的成果。
沙盘尺寸不大,长宽各有一米。一条细沙的“河流”横贯东西,在西南分出一片“湖泊”。河湖之间,则是一座陶土捏出“要塞”,上面镶嵌着木头的小门,东边有一条浅浅的小河,正是河口要塞。
少年统帅思索着,先在“要塞”东边的平地上捏出一个营寨,然后把东边的护城河填平。他比划了一下要塞墙头到河边的距离,皱了皱眉。接着,他在要塞南边的空地上再次捏出一个营寨,想了片刻,又在更南方安置上两个据点,作为防备。
修洛特再把目光投向西边,看着小巧的木制“水门”,和狭窄的河湖通道,再次凭着记忆,修正了下和要塞西墙的距离。随后,他在通道上放上一只木头的小船,比划了一下墙头到小船的距离,沉思不语。
过了一会,他又模拟着小船的移动。木船从进入射击距离开始,慢慢往前,直到来到水门边。他在心中算出一个时间,接着又放入另一艘小船,在城头的支持下保护着水门,与第一条小船对抗。少年统帅再次计算片刻,深深皱起眉来。
这时候,木屋外传来侍卫响亮的问候声,和同样平易的回复。
“英勇的圣鹰武士长,特尔斯向您致意!”
“特尔斯,不必多礼。太阳神的光芒同时照亮我们!我有事向殿下回禀。”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的阳光便射入进来,照亮略显昏暗的大屋。一个身穿皮甲,头戴兽盔的高大身影走入进来。
修洛特抬起头,先向憨笑着瞅来的特尔斯挥挥手。年轻的圣城武士就认真低头行礼,重新把木门带上。曾经的少年已经是殿下,而他现在是殿下的守门卫士。
接着,少年统帅笑吟吟的看向全副武装的伯塔德。
“伯塔德,天气这么炎热,赶紧把这一身脱了吧!”
武士长点点头,摘下兽盔,露出断发的脑勺和纹面的脸庞,凛然犹如猛兽。接着,他脱去皮甲,显出底下的长袍,早已被汗水完全浸透。
“殿下,这两天我带着一队美洲虎贵族武士,去北方的奥托潘城侦查了一二。奥托米人的春耕已经基本完成,他们似乎在集结兵力,开始动员民兵。”
修洛特沉吟片刻,缓缓说道。
“奥托米人不得不防,武士们必须严加戒备。这样,再次派出两名使者,谴责奥托米人的失信。他们接受了联盟的粮食,答应和平的条约,却只是做了做样子,没有真正在春耕前南下,劫掠塔拉斯科人的村庄。看看他们怎么说。
同时,单独邀请奥托潘城邦加入对塔拉斯科人的征伐。除了土地之外,羽毛华服,金银宝石,奴隶财货都可以许给他们,甚至粮食贸易也可以再谈。
我想想,上次和谈时,奥托潘城的军团长应该是吉奥瓦?让使者以我私人的名义,拜访于他。另外,老祭司奥尔特不知道在瓜马雷还是奥托潘,如果他在山城,也可以去探探他的口风。”
伯塔德点头遵命。他思索片刻,方才开口。
“殿下,我回去就安排使者。只是奥托米人如风中杂草,飘摇不定。他们总是虚言应付联盟,此去恐怕很难达成真正的协议。即使达成协议,大军也丝毫不能放松警惕。它们就像潜伏等待的郊狼,随时可能扑上来,在致命的位置咬上一口。”
少年统帅朗笑道。
“伯塔德,你说的不错。春耕完成后,奥托米人有了动员出战的能力,已经无法令人相信。我只是要拖过两周,坚守木堡,等东归的船队返回,带来圣城的大批援军。
安纳特里的水军一旦返回,隔断勒曼河两岸,塔拉斯科人就难以北上夹击。而当新的军团抵达,联盟就会在军力上占据优势,秋收也近在眼前。这时候,就可以用大军威胁奥托米人的秋收,逼迫他们用实际的行动,证明与联盟和平的诚意!”
伯塔德会意的笑了笑,两侧的纹面抖动,带着几分肃杀。随后,他看了看朝向南方的窗口,继续说道。
“南方的塔拉斯科水师出动的非常频繁。他们的斥候已经反复出现在三处木堡周围,还时常做出挑衅与攻击的姿态。木堡中的武士们战意高昂,有些难以忍耐。”
修洛特想了一会,微微颔首。
“太阳神赐福的传言流传开后,武士们军心振奋,求战心切。这种战意不能被压制,只能被引导。现在的策略是坚守为主,不该主动南下...
这样,每天派出几个不同的百人小队,与塔拉斯科的斥候们交战厮杀。斥候战无需捕捉俘虏,战功只看他们带回首级的多少。然后,对所有参与的小队进行评功,奖励靠前的小队,赐予他们善战的名号!
这算是给武士们找点心理寄托,也许我应该改良一下球场的规则,让大家有些日常的娱乐活动。”
说到这里,少年统帅拿出纸笔,记下篮球和足球两字。他想了想,又补充上角抵和拔河,再加上已有的投矛、射箭和斗武,便是墨西加七项全能。
伯塔德点头领命。他看了看地面上的沙盘,赞叹之色再次一闪而过。有时候,他会由衷的感谢太阳神,赐予墨西加人如此神启的王者,智慧无所不通,发明包罗万象。
“殿下,河口要塞有西边的水门,西墙又控扼河口,阻挡舟师的南下。这座要塞是无法围困的。它能从奎采奥湖沿岸,得到源源不断支援的兵力和粮食。”
看着沙盘,武士长开口道,等待殿下的远见方略。
修洛特点头赞同。
“确实如此!河口要塞只能强攻,不能围困。强攻则要速攻,越快越好。此处要塞河流纵横,土质松软,地下水丰富。大军无法挖掘地道,不能用火药炸墙,当然也没有善于挖掘的矿工。”
面对新的概念,伯塔德若有所悟。他常伴殿下左右,能够不断学习进步,跟的上少年的思维,并适时提出建议。
“挖掘地道,火药炸墙...殿下,塔拉斯科的资深矿工会挖掘地下的铜矿,埃兹潘就是资深的矿工。等到大军深入帕茨夸罗湖区,就可以搜罗民间,集中资深的老年矿工,完善殿下的地道战法。”
闻言,修洛特哈哈一笑,思绪短暂飘远。随后,他继续回到正题。
“强攻之前,有三个必要准备。一是寻找机会,重创塔拉斯科水师主力,尽可能的消灭他们的船只。”
说到这里,少年统帅顿了顿,思路更加清晰。他暂不细说,继续开口。
“二是集中兵力,建立起足够的优势,尽快取得突破。秋收是关键的节点,不能拖到秋收后,给敌人大规模聚集的机会。嗯,我会再次给北方将军奥塞洛尔派遣使者,索要援军。都城的兵力也要尽快运来。船队一次来回要一月,能运来上万武士和万人三月的粮草,我要仔细的规划一下运输方案。”
修洛特心中筹谋,在纸上记下运输两字,然后微微一笑。
“三是器械准备,打造合适的攻城器械。伯塔德,我之前吩咐的三种器具制造的如何?”
武士长略一思索,回想着巡逻前在工匠处的见闻,缓缓点头。
“殿下,便于移动的轻型投石车研究了近一个月,刚刚试制完成,还没来得及检测弹药的载重和射程。遮蔽弓手的轻型盾车比较简单,现在就可以投入战场。至于侦查后才要求建造的七米木制水门,工匠们只是复原了部分,后续还要加工许久。”
闻言,修洛特满意大笑。
“很好!轻型投石车投掷的是包着火药的纸火球,对载重和射程要求不高。轻型盾车可以尽量简单,关键是量产。水门无需完整复原,我只是要测试能如何有效的破坏!”
说到这里,少年统帅长身而起。他亲切的拍了拍武士长的肩膀,朗声笑道。
“今日阳光明媚,是难得的吉日。且随我一起,去看看这些攻城的利器!”
一百六十六章 攻城武器和南方王国
太阳炽热炎炎,修洛特穿着轻便的长袍,穿过晾晒衣物的行道,往木堡的北门而去。伯塔德重新披上皮甲,唤来科尔斯和其他侍卫,紧随殿下身后。一路上,武士们接连不断的行礼,高呼着“殿下”和“圣鹰武士长”。
木堡面积有限,少年统帅便在北门外新设立了一个营寨,用于攻城器械的研发,也作为防御的支撑。当他步入营寨,忙碌的工匠们就一同行礼,依次展示最新的进展。
轻型投石机高度约两米五,旋转的炮梢也相应变短。它的底部是三角形的稳定支架,底宽不到两米,底长也只是两米稍多。大体上,它是人力投石机一型的等比例缩小版,整体重量只有原本的四、五分之一。因此,它可以被数名民夫扛抱搬运,也能够轻易装上大舟,运送到勒曼河对岸。
修洛特静立旁观。工匠们快速把轻型投石机固定在地面上,用时不过一刻钟。接着,他们在炮梢长轴的弹兜上装上一个南瓜大小的纸球,里面填充着十斤沙土。然后,六七名炮手就位,双手握紧连接短轴的绳索,看向不远处的殿下。
殿下大手一挥,一声令下。炮手们就整齐的一声呼喊,猛力一拉。炮梢顶端升高,纸球瞬间到达四米的高度,然后角度微斜的抛掷而出,划过一个拉长的抛物线,落在一百五十米的标记外。
修洛特亲自过去查看,记住纸球的落点,接着下令众人继续。十多斤重的纸球划过一道道变化的弧线,射程稳定在一百五十米到一百八十米之间。少年统帅沉思了一会,就用木棍在地面上画出抛物线,计算纸球飞行的高度。
片刻之后,修洛特用脚把泥土上的图画抹去,略显满意的点头。只要把轻型投石机逼近到城墙的一百二十米内,纸火球就可以投掷到六米的城墙上。在这个距离,只要操作者穿着坚固的皮甲和头盔,敌人的投石弓箭就无法造成严重的伤害。而唯一的问题,还是精度无法把握,落点全靠神佑。
少年统帅赞扬数句,命令工匠们加紧制造。他接着看向轻型盾车。
轻型盾车前端是一块用作盾牌的厚木板,中间是供弓手站立和射击的小木台,后端是供人推动的长木把手,最底部则是两只简单木轮。前端的大木盾厚达一指,宽度约为两米,高度在一人左右。木盾上部留出三个射击口,也就是同时保护三名长弓武士射击。长木把手则有四根,两人半弓着身子,即可推动载人的盾车前进。
整体看上去,这种轻型盾车就是加载盾牌的两轮推车。
盾车是一种流传已久的攻城武器。即使在一百年后,重型盾车面对轻型火炮的射击,依然能拥有不错的表现。塔拉斯科人没有重弩也没有火器,轻型盾车的前端就无需用皮革或金属加固,也无需填充防弹的泥土。
修洛特取出长弓,在六十米外射击数次。随后,他仔细查看战箭的入木深度,点了点头。
“大量制造盾车,盾牌无需这么厚,可以稍微简化。我会拨一批俘虏的民夫过来,一个月内至少要造出两百辆!”
闻言,工匠首领伏地下跪,点头应是。
修洛特最后查看了一下仿制的水门。木制水门只完成了一半,厚度按照通用的形制加厚。他先让武士们用铜斧正面劈砍,沉闷的“咄咄”声随之响起。半晌后,少年微微摇头。接着,他让武士们取出石凿和石锤,破坏关键的节点,心中计算时间,还是不住摇头。
少年统帅思忖片刻,又喊来火药管事,取来数十斤保存完好的火药。
过了一会,熊熊的烈焰从水门上升起,伴随着轻微的爆炸声,飘散出漫天的黑烟。热浪席卷而来,带着刺鼻的气息,众人不得不退步远离。爆裂的燃烧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火势这才渐渐变小。
又过了两刻钟,修洛特喊来五名武士,让他们身穿浸水的棉甲,拿着巨大的石锤上前。“砰砰”的巨响伴随着“噼啪”的折断声,犹在燃烧的木门猛地破裂,随后轰然断碎。
看到这里,修洛特朗声大笑。他看着焦黑的木块纷飞,火星四散开去,心中终于有了几分把握!在他身后,伯塔德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五名武士随即回禀。他们熏得满脸漆黑,连头发都被火焰燎去许多。少年统帅高声赞扬了数句,就让武士们去南方的木堡休整。接着,他转过身,看向河口要塞的南岸,思绪飘扬到远方。
“水军舟师还有两周才能返回,带来援军和粮食,也带来都城的最新情报。南路军肯定已经出征,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修洛特的目光一直往南,越过浩荡的勒曼河,越过未知的湖区,直到南方王国的中心。
金黄的阳光从天空洒下,帕茨夸罗湖上泛着灿烂的波光。美丽的大湖上,成千上百的独木舟从湖区各地的村庄而来,源源不断地运送着征集的粮食和民兵。随后,庞大的舟群分成两队,一队往北,一队往南。
阳光落在人们的脸上,照射出不同的神采。负责管理的塔拉斯科武士大声斥责,催促水手和民兵们加快动作,神情严肃而冷漠。听到命令,划船的水手们奋力摇桨,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他们被王国征召,已经连续忙碌了整月,运载了足足数万人的军队,以及随行的粮食物资。
船上的民兵们握住新发下的铜矛,脸上满是对战争未知的不安,还有对村庄前途的担忧。王国下达了严格的征召命令,靠近都城的湖区都被紧急动员起来。他们不得不抛下刚刚播种完毕的田地,跟随凶神恶煞的武士,登上不知去往何方的小船。
“你说,我们要去哪里打仗?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趁着监管的武士不注意,包着头巾的韦兹提低声问道。
摇晃行驶的小舟上,年轻的民兵们一同面露迷茫。四十多岁的老民兵奇瓦科取出泛黄的布袋,用鼻子深深的吸了口药草的香气,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随即,他神色变得平静,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
“我们去往北方,和墨西加人的偏师作战。那里敌人不多,石头的堡垒硬得很,比去南边要强。至于回来,最快也得一年吧!”
“一年?!”包头巾的韦兹提惊叫出声,引来监管武士凶悍的目光。众民兵同时低头闭嘴,如同听话的火鸡。好一会后,武士的视线转移,韦兹提才再次低声开口。
“再过一个多月,南瓜就要收了,后面还有玉米和菜豆。单靠家里的女人小孩可不行啊。这一次真要出去一年?”
老民兵奇瓦科嗤笑一声,再次吸了口草药,才缓缓说道。
“你还想着家里的田和收成?先活下来再说吧!像我们这样的民兵,在战场上就是烧火的柴草。武士们可不在乎民兵的死活,只会把被我们扔到最容易死的地方。要是被残忍的墨西加美洲虎抓走,你就等着被剖开胸膛,献祭给神灵吧!”
听到墨西加美洲虎的称呼,年轻的民兵们浑身一颤。那些头戴兽盔,身穿黄色皮甲的恐怖身影在王国流传已久,形象等同于西部火山中传说的邪魔。
过了好一会,韦兹提才颤抖的低问。
“我们有太阳主神、大地母神和月亮女神的共同庇佑!这一战,应该能打赢吧?”
众多年轻的民兵一同看向奇瓦科,他是村庄中唯一从前次战争里幸存下来的老民兵。
奇瓦科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草药包小心收好。这可是他的宝贝,能让他在战场中保持冷静,找到最合适的逃跑路线。老民兵站起身,看了看南北浩大的船队,再看了看放晴的天空,又深深的叹了一声。
“唉!南瓜才种下不久,老爷们就发动这么多的民兵,连今年的收成都顾不上。你们再看看这些武士的表情,就和要死了没什么两样。这一战啊,我看悬!”
民兵的叹息散入风中,声音渐不可闻。清风却从不止歇,它飘过忙碌的帕茨夸罗湖,进入富饶坚固的铜都钦聪灿城。它吹过数千打制武器的工匠,划过上千手持铜斧的武士,再穿过数百低声议论的贵族,终于来到城市的宗教中心,宏伟壮观的圆形金字塔,“风之屋”亚卡塔。
五个圆形的亚卡塔金字塔各有数十米高,用大小不同的花岗岩为主材,再用玉米灰浆粘合,如同屹立在人间的神山。五个金字塔的排布大致成呈锁孔形,它们后端是阶梯式的金字塔平台,用石阶连成一体,方便祭司们来回走动。
这些平台延伸汇聚,组成一处古朴庄严的大平台。大平台的上下则搭建着复合的石质长屋,这里是王国祭司们居住的圣所。
每个金字塔中心都有一个核心石堆,然后在外部一层层垒砌加厚。最外层装饰着螺旋形、圆形、正方形等不同的石板,石板上刻画着精美的神灵壁画。金字塔的上端则绘制有不同神灵的标记,环绕着鲜艳的图纹,向统御世界的五名神灵致敬。
最中心的三座亚卡塔最为高大华丽,加上土丘的底座,足有四五十米高,象征着三名主神在世间的神座。它们分别代表至高光明的太阳主神库里卡韦里,仁慈护佑的大地母神克韦拉瓦佩里,还有掌管生死的月亮女神哈拉坦娜。
在亚卡塔上方,则是供奉神灵的庙宇,还有纯金制作的神像,和湖中都城的大神庙相似。但与大神庙不同的是,这些庙宇中放置着许多先王和贵族的遗物,甚至还有部分风干的遗体,如同地上的墓葬,祈祷着死后的永生。这一点倒是和古埃及有些相似。
此时此刻,亚卡塔上的五座庙宇前,都点燃起巨大的篝火。熊熊的圣火日夜不息,帕茨夸罗湖区的九十一个城镇村庄都可以看到这些火焰,这代表着最高的战争动员!
壮阔的神庙之下,数以百计的各级祭司正在圆形的金字塔前忙碌,搭建起肃穆的神台。他们要举行大型的祈祷仪式,使用被俘的墨西加祭品,向众神寻求神启的预言,祈祷战争的胜利。
神圣的“风之屋”亚卡塔附近,是崇高的王室宫殿,建筑在丘陵上的王宫“亚卡塔斯”。亚卡塔斯高有数层,周围簇拥着十几栋连接的石楼。这些石楼中驻扎着忠诚的王室武士,也储存着各个城邦的贡品。最外侧还有一座战利品小屋,存放着战斗中阵亡的敌人头颅,和这些勇猛对手的随身武器。在小屋的角落中,几柄黑色的短刀闪烁寒光。
远远看去,象征王权的亚卡塔斯被多次扩建,如今已经与象征神权的风之屋等高。而在王宫前凌空的观景平台上,塔拉斯科的国王苏安瓜身披黄色的华服,头戴厚重的羽冠,环绕着黄金与青铜的饰品,如同神灵在人间的使者。
至高的国王微微低头,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没有关注祭司们安抚人心的祈祷,只是面色凝重的看向身前的几把墨西加长弓,和散落的配套铜箭。
这些威力惊人的武器,同时缴获自南北两路的战场。它们如同月亮女神的使者,让英勇的王国武士轻易死亡!
一百六十七章 塔拉斯科的应对
雨后天晴,灿烂的阳光洒落,带来太阳神的祝福。风之宫的金顶熠熠生辉,大殿中的银器闪烁流光。观景的平台上,垂挂着一串串悦耳的铜铃。一阵清风吹来,金色的铃铛就随风摇曳,奏响着清脆的铃音。
铃声惊醒了沉思中的国王。“卡松奇”苏安瓜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他继任王位刚满四年,今年不过二十多岁。年轻的国王看向身后,一名年长的华服老者手捧木板,神情肃穆。
“津津尼,这种长弓的威力,你测试过了吗?”
在普雷佩查语中,津津尼的含义是“蜂鸟”,都城钦聪灿则是“蜂鸟之地”。华服老者拥有这样尊贵的传承名号,显然是地位崇高的荣耀贵族。实际上,他已经担任了首席大臣的职位二十多年,历经三代国王。
首席大臣津津尼严肃的点头,沉声回答。
“陛下,我已亲自观测。墨西加人的新式长弓威力极大,至少是特拉斯卡拉弓的两倍!一百五十步内,抛射杀伤轻甲民兵,九十步内,平射杀死皮甲武士!”
听到这个结果,苏安瓜面露震撼,猛然站起。他是上过战阵的君王,只是微微心算,立刻惊讶出声。
“南北的石堡大多不过三四人高。想要有效杀伤敌人的武士,弓手和投石最少要在六十步以内射击。按照这种长弓的射程与威力,在墨西加长弓武士面前,平地上的堡垒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津津尼注视着年轻的国王,郑重的点头。
“是的,陛下。在墨西加长弓武士的突袭下,勒曼河北岸的木堡群不过坚守了六七天,就全部沦陷。而在南方的锡塔夸罗邦,最外围的一圈石堡已然全部丢失,现在正在第二圈山间堡垒的防线艰难厮杀。在东方凶恶大鱼的袭击下,武士和民兵们的生命正在如初生的鱼卵般纷纷死去。”
国王苏安瓜面沉似水。
“南北两路最新的战况如何?”
华服老人思索片刻,递出手中的木板,然后指着上面的地形详细描述。
“南路的墨西加大军有近三万武士,是敌人的主力军。能在这个时节出动,肯定是特斯科科湖区的王室直属,墨西加联盟真正的核心军团。他们的统帅暂时是墨西加王室的‘终末之月’伊斯卡利,是一名老将。不过随着军队规模的增加,南路大军的最高统帅必然是新王‘水中精怪’阿维特索特尔,也是您的手下败将。”
苏安瓜昂首回忆,半晌才缓缓点头。
“四年前,我刚登基不久,阿维特就率军来袭。我率军亲征,固守锡塔夸罗邦数月,用水军和民兵反复袭扰粮道,才把墨西加人击退。随后趁势追击,打溃数个军团,取得一场辉煌大胜!实际上,这是一场艰苦的硬战,‘水中精怪’不是易于之辈!”
说到这里,苏安瓜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苦笑。
“前年,蒂索克即位,我还欣喜了许久。蒂索克的即位战争选择了奥托米人,王国上下蓄势待发,停止了对北方特科斯人的讨伐。我又率领军团,和阿维特在勒曼河畔交手一次,深感对方的难缠。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阿维特就弑杀兄长,在湖中都城登基为国王。内乱刚停,修养不过半年,又动员大军倾国来攻。墨西加人真是嗜血好战的民族!”
听到这里,津津尼庄重行礼,肃然说道。
“墨西加人传承无序,以力为尊,终日以厮杀为乐。这是被太阳主神所厌恶的野蛮部落,是西方火山中的邪魔!墨西加人西征奥托米失败未久,伤亡很大,最后只拿下了希洛特佩克城。按常理来说,这一次墨西加诸城邦不会有太高的战争热情。只要我们挡住这一波农忙时节的突然袭击,等到各地的武士和民兵动员完毕,胜利终将会属于我们!”
苏安瓜思索片刻,微微颔首,继续等待首席大臣的分析。
“北路的墨西加军队只有一万武士,其中长弓手极多。他们的统帅是‘死神’修洛特,听说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他是墨西加王室的支系,是现任大祭司修特尔的孙子,也是阿维特长女的未婚夫。南北两路统帅都是阿维特的亲信,并且团结了祭司团和王室贵族。”
闻言,苏安瓜惊讶的开口。
“北路连连传来败绩,先是丢失木堡据点,然后遭受河边伏击。前后折损了一两千武士,上万民兵...我还以为对手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没想到竟然只是一个孩子!”
首席大臣津津尼摇了摇头,慎重的解释道。
“陛下,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潜伏的探子汇报说,蒙特苏马一世死后不久,‘死神’修洛特就随即出生。出生时天空中有异像,启明星大亮,而且生来具有宿慧。后来他亲手杀死旧王蒂索克,被任命为王室的继承人。更有传言说,他是古代托尔特克工匠的转世,能够制造出各种不凡的器具,墨西加长弓就是他的发明!”
听到首席的话,国王苏安瓜神情肃穆,将信将疑。他年纪尚轻,虽然对信仰并不如何虔诚,但也难以完全看透神灵之事。
“既然如此,还是需要小心提防。看来应该往北路再输送一批援兵。”
津津尼迟疑片刻,还是低声开口。
“陛下,北路的敌人并不是太多。勒曼河两岸的土地都已经暂时放弃,王国退守河口要塞和沿线堡垒。阿坎巴罗邦的坚固防线中已经驻扎了六千武士,两万民兵。只要不贸然出战,足以抵抗两三万墨西加武士...半个月后,王国可以再往北路调拨一万民兵,但武士只能等待查帕拉湖区的支援。”
苏安瓜来回踱步,回忆着王国的军力部署。他一直在亲手把控最重要的军事动员。
“以帕茨夸罗湖区为核心,掌握在王室手中的武士有两万五千人。其他训练有素的长枪民兵五千,重建的蛮族雇佣军五千。现在,开战数月,南北两路的武士折损了惊人的三千多。都城至少要留下两千武士,能够调动的可靠战力只有武士两万,精锐民兵一万。
在墨西加人的突袭下,民兵折损已有两万以上,已经投入战斗的有五万左右。各地民兵正在紧急动员,大举征发村庄壮丁,暂时搁置秋收。”
苏安瓜面露苦涩的微笑。他苦心经营了许久,在西方和北方的征讨中战无不胜,却依然难以抵挡东方的庞然大国。今年的农忙时节缺乏足够的人力,秋收必然会大幅减产。
“现在,北方的阿坎巴罗邦驻扎了六千武士,两万民兵。南方的锡塔夸罗邦投入了一万多武士,三万民兵。剩下的三千武士...”
国王沉思许久,回想着王国南北的地形,方才问道。
“南北两位元帅怎么说?”
首席大臣津津尼想了一会,认真回禀。
“最近的信件是一周前的汇报。南方统帅奎尤斯说战局极为激烈,山间石堡终日厮杀。墨西加军队的长弓武士以千计数,围困住几个关键的堡垒,连日进攻不息。敌人的长弓手甚至逼近到六十步内,在盾牌的掩护下,和城头的弓箭对射。他们还搭建起一种咆哮的木兽,把巨大的石块砸入石堡中,中者立刻生死。”
“奎尤斯”的含义是鹰,一个神圣的传承称号。南方统帅奎尤斯是第一代卡松奇国王塔里古里的血脉,也是国王苏安瓜的叔父,备受信任的王室亲族。
国王苏安瓜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困惑与震惊。
“咆哮的木兽是什么?”
津津尼想了想,回答道。
“应该是某种攻城的武器,据说也是‘死神’修洛特的发明。奎尤斯已经派出了大量武士和民兵,袭扰墨西加人的后路。但对方粮道不长,早有防备,修建了数处中间转运的营寨。双方武士每天战死百人,民兵两倍于此。”
苏安瓜的神情异常沉重。战争开始后,他就没有听到过几个好消息。
“北方统帅俄斯派呢?他怎么说?”
津津尼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水师军团长俄斯派元帅汇报说,局势乐观,压力不大。他面对的敌人不多,墨西加水师又已经东归。现在水师大举出动,把北方的敌人压制在木堡之中。他向您申请,要调动南部防线的驻军,围攻一两座木堡。他还邀请您的大军出动,彻底消灭北方的墨西加偏师!”
听到北方占优,苏安瓜神情稍稍放松。他摇头失笑,轻声斥责。
“这个好战的鳄鱼!告诉他,不准调动防线驻军。北路的方针是以逸待劳,固守不出。后续的敌人会越来越多,他必须死守河口要塞和南线堡垒,绝对不可有失!另外,我没有大军给他,勒曼河两岸暂时丢弃也无妨。让他充分发挥水军的力量,袭扰敌人的粮道!”
首席大臣低头领命,这是稳妥之策。他在木板上记下标记,随后继续看着国王。
苏安瓜沉吟片刻,终于立下决断,朗声下令。
“此战的重点在南方!我会轻率两千铜斧禁卫,五千长枪民兵,五千蛮族雇佣兵,支援南方战线!留下三千直属武士在都城,由你看形势安排。同样,动员的民兵大部支援南方,北方择情补充!”
国王停顿片刻,脸上露出威严的神色。
“津津尼,湖区之外,各邦的援军何时才能抵达?!”
首席大臣微微低头。
“西方的查帕拉湖区已经动员,各地大贵族都宣布勤王。但是由于农忙时节,他们暂时许诺出动一万武士,两万民兵,计划均分成两批,由水路先后运往北方。第一批一万五千援军会在一个月内抵达,第二批则在两个月后。”
苏安瓜脸上怒色闪现。
“查帕拉湖区至少有六十多万人口。各地贵族足有两万武士,丁壮全部征召,能极限动员八万民兵!派遣使者呵斥他们,要求援军翻倍!”
津津尼面露无奈。他沉默片刻,低声劝诫。
“陛下,查帕拉湖区的自治传统由来已久。他们要防备山林中的特科斯反抗军,还要戒备北方的瓜马尔犬裔。这次,他们能抽调出一万武士、两万民兵支援,已然是敬服陛下征讨的威望,表现的十分恭顺了。”
首席大臣看着年轻国王的脸色,继续恭声解释。
“我会和他们协商。等到秋收完成后,如无意外,他们应当还能支援两万民兵。北方战线稳固如高耸的西部山脉,无需陛下担忧。”
听到此处,苏安瓜思考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保持和查帕拉湖区的沟通,派出王国老人,说服当地的大贵族。塔尔萨斯河南边的山区韦塔莫邦如何回复?他们离南方战线极近,五千武士能快速加入战场。”
津津尼犹豫片刻,还是坦诚相告。
“陛下,韦塔莫邦拒绝了您的征召。他们回复说春耕忙碌,墨西加人袭扰边境,无法抽调军队北上。”
闻言,苏安瓜愤怒的扯下身前的铜铃,掷在银制的礼器上。清脆的风铃伴随着低沉的砰咚,如同王者纷扰的心绪。
“该死的南方城邦。等这一战结束,我要把这些部族重新捏在手心!”
国王低沉的许下誓言。随即,他面色严肃,看着首席大臣。
“津津尼,西部臣服的特科斯各部是否响应征召?”
津津尼微笑颔首。
“陛下,臣服的特科斯各部响应盟约,答应派出一万精锐的部落武士。条件是由王国提供粮草,并且给予他们优质的装备。他们刚刚春耕完毕,路途遥远,预计要两个月后才能抵达。”
苏安瓜的情绪平复下来,轻轻一叹。
“王国的城邦,竟然还没有附庸的异族忠诚!”
随后,国王沉声下令。
“答应他们的所有条件。无需他们步行来援,派遣南方的水师接应,直接投入锡塔夸罗防线。另外,再和当地的酋长商议,王国愿意提供精美的羽毛服饰,昂贵的金银珠宝,换取他们再动员两万民兵,等到秋收后来援!”
津津尼再次低下头,在木板地图的西侧记下旨意。
苏安瓜来回踱步,沉吟许久。
“津津尼,派遣到各大国的使者谈判如何?周围各部,是否愿意出兵来援,或者讨伐墨西加人?”
津津尼轻轻摇头。
“陛下,我们与各部素来疏远。各部都虔信伪神,不知真神的可贵。南方米斯特克人、萨波特克人都在观望。墨西加人放松了对他们的贡赋,这两部暂时无意反抗。北方奥托米人联络了数次,虽然和我们保持着互不相扰的默契,但也不愿在此时出兵。瓦斯特克人似乎被盘剥严重,颇有怨言。但他们被墨西加人的北方统帅压制,暂时也不敢反抗。”
说到这里,首席大臣庄重行礼。
“如今唯一的指望,只能是东方的特拉斯卡拉人。他们和墨西加人积怨已深,相互厮杀数十年之久,此时谈论出兵颇为热切。只是伪教圣城乔卢拉的祭司们出言阻止,扬言这是针对异神教徒的神战。除非我们改信伪神...”
苏安瓜皱起眉头。太阳主神、大地母神、月亮女神,三主神的信仰在米肯却之地扎根已久。祭司们虽然受到王室压制,接受国王指派,但绝对不可能同意改信。
“改信的事不可提及。墨西加人是吞噬山林的美洲虎,他们的志向是整个天下。特拉斯卡拉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只有两国联合,才能抵抗住雄踞墨西加谷地的庞大联盟。
从王室中选拔,派遣尊贵的神裔使者。就说我愿与特拉斯卡拉的四邦首领约为兄弟,以他们为长兄,我为幼弟,签订众神见证下的百世盟约!同时,我愿与他们联姻,以特拉斯卡拉人的王女为正妻,再把先王的公主许配给他们!”
听到此处,首席大臣面色大变。
“陛下,您的现任正妻是王国的大贵族之女,岂能轻易休弃?至于先王的公主,特拉斯卡拉人素来残忍暴虐...”
苏安瓜摇摇头,语气强硬,斩钉截铁。
“这一次墨西加人来势汹汹,倾国出动,又有许多新式的武器。在我看来,王国恐怕有灭亡的危机!这时候,公主们的委屈又算的了什么?至于现任王后,我自然会好生解释,安抚她的家族。况且婚姻真正举行,也要等这次战争过去。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要想方设法,让特拉斯卡拉人出兵,减少前线的压力!”
首席大臣津津尼无言以对。他沉默良久,终于躬身伏地,大礼受命。
一百六十八章 各方
强劲的长风从东方的天空吹来,高台上的风铃再次叮当作响,如同乐章激烈的前奏。
国王苏安瓜站在高台上,沉默的看着东方的天空。雨季的夏风是如此沉闷,湿润的水气扑面而来,预示着新的大雨将至。
半晌后,塔拉斯科国王轻轻叹了口气。他低下头,注视着地上的长弓铜箭,缓缓的郑重开口。
“津津尼,工匠大师们研究的如何?这些墨西加长弓何时可以仿制?”
首席大臣露出一丝淡不可见的笑意。
“陛下,我已经召集了都城的工匠大师们,共同研究了两日。根据大师们所言,这种长弓的制造技术并不复杂。工匠们只需按照现有的形制,近似仿造即可。来之前我刚下了严令,让工匠们开始着手制作,最快两三天内就能仿制出第一把!”
苏安瓜满意的点头。他看着首席大臣,认真问道。
“津津尼,南方的石堡摇摇欲坠,危险如同累积的鸟蛋!前线的武士需要这种有力的新式武器。两周之内,造出一千把长弓,能做到吗?!”
首席大臣思索片刻,坦然回复。
“陛下,做不到。这不可能!”
闻言,国王瞪大了眼睛,等待着首席的解释。
“墨西加长弓的技术难度可以克服。但是它的弓身修长宽大,木材质地坚硬,制作起来非常消耗人工!我们缺乏熟练的弓匠,大规模制造的初期会非常缓慢。同时,这种长弓拉力极大,所用的箭矢必须箭杆坚固、形状工整,制作同样极难!还有优质翎羽的价格昂贵,优质木材的缺口很大...”
津津尼耐心的一条条讲述,不顾及苏安瓜逐渐阴沉的脸色。最后,他的声音陡然洪亮。
“陛下,最关键的一点是,长弓和羽箭都需要大量人工。而湖区大规模动员应战,我们的人力快用尽了!”
听到此处,苏安瓜面色一凝。他严肃的开口询问。
“细细说来!”
首席大臣恭敬行礼,随后伸出右手,一根根手指的计算。
“大帕茨夸罗湖区总计九十多万人口,丁壮二十多万。此时,南北同时开战,边境处处烽烟。开战两月,算上民兵,丁壮折损已有三四万人。王国已经征发民兵五万投入战场,后续还要征发五万。剩下的丁壮许多都在大小贵族封地上,难以强制征发。这些人也只能维持最基本的秋收...陛下,纯论国力,我们只有墨西加联盟的五分之三。”
苏安瓜默不作声。他心中清楚,算上给墨西加联盟朝贡的附庸,王国的国力只有庞大敌人的一半。国王沉思片刻,听着风中祭司的吟唱,缓缓开口。
“贵族们正聚集一堂,等待祭司们的献祭仪式。我会和祭司长老们探讨神灵的预言。神灵必然会说,大小贵族共同献出人力物力,抵抗异神信徒的入侵,这将是虔诚与否的体现!”
津津尼稍稍一怔,略一思索,脸色大变。他急急开口。
“陛下,贵族是王国的根基...”
苏安瓜挥手制止,面色冷硬。
“津津尼,我自有分寸!都城的数千工匠,是否能够抽调一批,专门制作长弓?”
首席大臣低下头,计算片刻,这才回答。
“如果停下宫殿和神庙的维修,强制征集王室的工匠,应该能凑出两三百人。”
闻言,国王眉头微皱。
“这个数字太少!从铜兵工匠中再抽调三百人,全部改为制造长弓与箭矢。”
津津尼再次忙碌的计算。随后,他迟疑的回答。
“如果这样,每日产量应该能到长弓五十把以上,箭矢千多只。还需要近千民夫砍伐木材,处理杂活...只是铜兵的缺口?”
苏安瓜点点头,挥手决断。
“就按这样办理!守堡的民兵无需铜兵。给工匠们拨一批青铜工具,让他们提高制弓技艺,尽快熟练制造。武士加紧督促,日夜赶工。还有,紧急选拔善射的武士和民兵,列入王室直属,优先装备长弓!”
首席大臣迅速在木板上划出抽象的长弓和小人,标注计数符号,记下国王的指令。
苏安瓜转过身,看向五座宏伟壮观的“风之屋”亚卡塔,祭祀大典已然开始。
亚卡塔下,贵族们肃然而立,无声的观看着庄严浩大的仪式。三神庙前,圣火烈烈燃烧,低级祭司们高歌吟唱。他们吸食着陶葫芦中飘散出的神国烟雾,在恍惚的迷醉里肆意狂舞。
国王闻了闻风中的气息,皱起眉头。他厌恶的移开目光,看向神色沉稳的高阶祭司们。这些苍老的祭司手持利刃,站在神庙顶端,迎接着一个又一个捆绑的墨西加祭品。祭品的数量不是太多,但是献祭的仪式非常繁复。每一位神灵有不同的喜好,对应着祭品身躯的一部分。
苏安瓜面色平静,看着鲜血在神庙前片片绽放。他的思绪忽然有些恍惚。
“墨西加人素来以善于献祭闻名,天下各部都歌颂着他们的虔诚。不知道,是否有机会,亲眼看到那壮观的献祭典礼...”
想到此处,国王心中猛地一寒。他忍不住抬起头,遥望南方的天空。
从“风之宫”去往东南,四五百里处,便是锡塔夸罗邦。高低起伏的山林阻碍了大规模军队的移动,南北流向的河流就是天然的行军通道。在河流的要道处,遍布着密集的石堡。
夏日的阳光从天空落下,照亮着石堡上的旗帜。长风吹动,旗帜飘扬着分明的图案,三分之一都已是太阳与蜂鸟。
王室贵族伊斯卡利背着三米半的指挥官大旗,屹立在一处山丘上,牢牢注视着前方。
前方两百米外,是一座青石的小型堡垒。石堡上到处是厮杀的血迹,散落的尸体和折断的箭只。望楼最高处则插着塔拉斯科王室的鹰旗。一名黄甲兽盔的美洲虎武士浑身染血,大步登上望楼的顶端,一把将鹰旗折断。在他身后,墨绿色战衣的资深武士神情肃穆,低头递上新的旗帜。
随后,美洲虎武士用力的把旗帜插在最高处。他迎着长风,猛然一声呐喊,呼唤着主神的神名。旗帜就在风中展开,展露出太阳与蜂鸟的鲜艳标记。此时此刻,看到这振奋的一幕,数千名墨西加武士一同高声欢呼,赞颂主神赐予的胜利!
山丘上,伊斯卡利同样低下头,伸手遮住突出的颧骨,默默祈祷数句。接着,他表情冷厉,眼中闪烁寒光,平静的唤着身旁亲卫。
“此战俘虏多少?”
“两百塔拉斯科武士,五百民兵,大多受伤。”
“一个不留。”
伊斯卡利冷酷的挥手,声音淡漠如常。这处石堡抵抗坚决,面对数倍的敌人、强力的长弓还有投石的轰击,依然坚守了足足五日。联盟的武士在登城时,同样死伤了两百多人...南路指挥官不准备给任何俘虏改信的机会。
亲卫低头应诺,随即大步离去。片刻后,随军祭司搭建起简易的神台,向至高的主神祈祷,献上进献的牺牲。很快,神圣的吟唱声回响在堡垒内外,数千武士们跪倒在圣火前,感受着心灵的慰藉,恢复着战斗的意志。
伊斯卡利同样跪下祈祷。他口中喃喃低语,心神却随风飘向都城。
“七月已经过半,锡塔夸罗邦只攻下了三分之一。塔拉斯科人的抵抗越来越顽强,武士的损失越来越多。尊敬的国王什么时候,能带着大军抵达?”
长风继续行去。南路指挥官身后,是一个个连续的木头营寨,直到粮道起点处的拉齐科邦。在营寨外围的山林间,散落着许多塔拉斯科装束的尸体,把身下的土壤染成红色。而营寨守护的周边,则有一处处浅浅的土丘,埋葬着墨西加的武士与民兵。片刻的呼喊厮杀后,便是永远的宁静安眠,无论敌我。
温暖的阳光洒落,数百里一视同仁,地面上却换了模样。此时的墨西加谷地中,到处是一片郁郁葱葱。道旁的野花盛开,农田中的青苗茁壮成长。
农夫们悉心除去田间的杂草,照料着玉米、大豆和南瓜。他们偶尔停下劳作,看着道旁行来的大队民兵,看着他们手中尖锐的石矛,还有背后高高的竹篓。这是往南方前线运输粮食的民兵。
等前排的武士过去,大胆的农夫会轻声的询问两句,问一问西方的塔拉斯科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两百里外的厮杀,发生在敌国的领土上,联盟的春耕便一如既往。对联盟的平民而言,战争仿佛远在千里之外,世界的尽头。
湖中都城的居民就明显见多识广。他们在北城特拉特洛尔科的大市场上议论纷纷,繁忙的商队带来最新的不准确消息。在社区祭司们的引导下,都城居民高声谈论,想象着势如破竹的战局,商讨着注定会取得的胜利。
国王宫殿中,阿维特高居王座之上,身披威严的华服长袍。他手中拿着最新的纸质书册,正在查阅特斯科科湖区的动员报告。在国王身旁,吉利姆束手躬立,拿着纸笔,神色庄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国王把所有的军事调动,都稳稳的掌握在手中。他看着纸册上的记数符号,快速的准确心算,也无需别人汇报或者帮忙。半晌后,阿维特才满意地点点头。
“各地的附庸都还算老实。瓦斯特克人、米斯特克人、萨波特克人,都送来了夏季的第二次贡赋。遥远的萨波特克人做了些手脚,贡品只有联盟要求的三分之二。联盟忙于耕种与战争,确实不可能对他们出兵。不过,这更像是附庸们的试探,不能随意纵容!”
阿维特思索片刻,立下决断。
“吉利姆,调遣三千精锐武士,五百美洲虎贵族。让他们去南方米斯特克绕道一圈,宣示下联盟的武力,再向西加入南路军的序列。同时,派遣使者前去斥责萨波特克人,让他们把贡品的缺额补偿在秋收后的贡赋中!”
吉利姆点头领命,记下旨意。他低声问道。
“王上,您会在秋收后出征。如果那时南方的第三次贡赋仍然有缺额,该如何处理?”
国王微微一笑。
“那就把缺额记下,补偿在新年的贡赋中。如果还有缺额...联盟现在不会兴兵,但是会牢牢记住,以后一起来算!”
吉利姆庄重的点头。
“王上,战事一开,物资消耗如同烧荒的山林,一片片消失无踪。联盟的人力物力全面吃紧。如果不是各地附庸的贡赋,恐怕难以维系。塔拉斯科人只会比我们更艰难。”
阿维特赞同的点头。
“前段时间的回报,伊斯卡利的南路军进展不错,已经攻陷了最外围的一圈石堡。只要拿下锡塔夸罗,塔拉斯科人就无险可守了!修洛特的北路军也成功在勒曼河立足,牵制住大批的北方敌人。至于后面怎么打,就要看他自己的发挥了。”
吉利姆低头行礼。
“南路军是西征的主力,北路军终归只是偏师。只要殿下能够吸引住查帕拉湖区的援兵,始终维持着对阿坎巴罗邦的压力,就是大功一件!”
闻言,阿维特轻轻一笑。他没有多说,只是平静下令。
“吉利姆,继续给联盟各城邦派遣使者,督促他们尽快动员无需耕作的武士,赶赴南北前线。秋收之前,要再发动一波攻势!同样,给各主要势力派遣使者和斥候,试探他们对联盟的态度,观察军事动员情况。告诉阿卡普,他在宗教圣城乔卢拉做的不错!让他继续和那里的祭司长老们谈论神学,再给他送一批特制的烟草和圣水!”
听到圣水的名字,吉利姆手中一滞,面色终于微变。瞬息之后,情报官又恢复了正常,继续在手中记录。
随后,阿维特站起身,透过宽阔的门窗,看向西北的山脉。他心中默默思忖。
“修洛特,你当不会让我失望...”
此时,在遥远的宗教圣城乔卢拉,高耸的金字塔圣所中,阿卡普莫名的浑身一颤。他穿着华丽的长袍,面如冠玉,翩翩如神灵的使者,正在和一群头发花白的老者笑谈。
浓郁的神烟在圣所间飘荡,弥散着怡人而迷醉的奇异气息。
“阿卡普长老,你刚才谈及的神灵至高观很不错,为何突然停下?”一名看似慈祥的尊贵老者盘腿坐在正前,笑眯眯的开口询问。
阿卡普微微思索,感觉一切正常,就同样温和的笑谈道。
“尊敬的祭司领袖,您燃烧的神烟太过珍贵,让我一时迷醉,浑然忘我。”
祭司领袖哈哈大笑,随即挥手示意。数名衣衫曼妙的侍女随即上前,在铜制的精美香炉中,投入更多珍惜昂贵的草药和花朵。
“那便请阿卡普长老继续忘我,和高于一切的神灵在梦中相会!”
一百六十九章 乔卢拉城和约战
奇异的神烟从圣所中飘出,一路袅袅升起,来到聚集的云间。从天空往下望去,高耸的众神圣所之下,便是宏伟壮阔的乔卢拉大金字塔,“人造山”特拉奇瓦尔特佩特尔!
这座远古的金字塔高度六十多米,长宽各是惊人的四百五十米,是世界上体积最大的金字塔。它由内往外共扩建过六次,大体以泥砖为主,混筑花岗岩。而在金字塔的最外层,许多地方被泥土覆盖,栽种着各色花草。
此时正值夏日,人工种植的鲜花盛开在高大的金字塔表面,色彩鲜艳的蝴蝶被吸引而来,在青黑的砖石间飞舞。巍峨的远古奇观,变成了美丽的“花之圣山”!
圣所的大殿敞开着宽阔的门窗,迷醉的熏香随风而散。阿卡普坐在柔软的熊皮垫上,嗅着怡人的绚烂香气,看着脚下绽放的漫漫花海。他莫名大笑,意兴飘然,犹如高居在云端的神灵,正惬意的俯视人间。
半晌之后,直到炉中的神烟燃尽,年轻的祭司长老才从由衷的喜悦中恢复过来。在神烟的刺激下,他脸色泛红,心跳极快,朗声赞叹。
“真是最顶级的神烟!片刻间去往神国,感受莫大的喜悦,如同最纯粹的圣水。感谢您,神灵的使者,佩特尔祭司领袖!不知这神烟中加了何种珍贵的神草?”
慈祥的尊贵老者哈哈一笑,在神烟中面色如常。
“确实加了许多珍贵的神草,这是历代乔卢拉祭司的独有传承!此间每一份配好的神烟,都价值一箱黄金,有价无市。这种神烟的配方,从托尔特克帝国时期一直流传下来,至今已有六百年之久!”
听到此处,阿卡普连连惊叹,表示敬意。
佩特尔自得地微笑,笑容中带着傲意。
“乔卢拉城建立已有一千八百年。自从第一圣城特奥蒂瓦坎衰落后,此间便作为第二圣城逐渐兴盛。这里有高耸的金字塔神庙,遍布的小型庙宇,服侍的数万平民,还有崇高的上千祭司!两座圣城虽然布局相似,繁荣却天差地别。特奥蒂瓦坎是众神离去之所,乔卢拉便是众神回归之地,真正的神圣之都!”
阿卡普连连点头,笑着赞叹。随即,他话语一转,目光真诚。
“圣城乔卢拉沟通南北贸易,富饶天下闻名,只比湖中都城略逊一筹。乔卢拉的花之圣山壮阔美丽,足可与湖中都城的大神庙,特奥蒂瓦坎的日月金字塔,并称为天下之最!
听闻各位祭司是托尔特克帝国的直系后裔,贵族传承至今。我们墨西加人同样是伟大的托尔特克人后裔,大家源出一脉,真是兄弟之亲!墨西加联盟和乔卢拉圣城理应互为盟约,万世不易!”
闻言,祭司领袖佩特尔笑容一滞。
圣城乔卢拉一向地位尊崇,远离战火。圣城中的众多祭司家族传承四五百年,从未中断,是真正的托尔特克遗民,即“城中的文明人”。而阿兹特克人从西北遥远的阿兹特兰而来,一路漫长迁徙,厮杀战争无数。他们和圣城外的特拉斯卡拉人一样,都是双手染血的蛮荒之民,即“城外的野蛮人”。
这一百多年里,阿兹特克人定居湖中都城,自称托尔特克人的后裔,神佑的墨西加人。随后,他们四处征战,威压天下,各邦也被迫改口。但真正的历史如何,圣城乔卢拉当然记载的一清二楚。
“阿卡普在自己面前如此说话,当然不是自取其辱,而是为了引出盟约。这两月来,墨西加人数次试探,结盟的意向非常强烈啊。”
佩特尔脑海快速转动,脸上的笑容恢复如常。他斟酌半晌,才笑着说道,
“墨西加联盟是伟大帝国托尔特克的继承者,墨西加人是众神选中的神族。圣城乔卢拉一向尊奉神灵的旨意,和联盟早已是兄弟一家。托尔特克一脉众所周知,何许再言...”
说到这里,佩特尔话锋一转,再次回到神烟之上。
“阿卡普长老,圣地的神烟虽好,湖中都城的圣水同样不凡,令人忘俗。墨西加人的药剂师独树一帜,天下闻名,总祭司克察尔更是个中好手!半年前听到他的死讯,我遗憾数日,不知何时能再次尝到圣水,感受神灵的恩赐?”
阿卡普思忖片刻,心中喟叹。乔卢拉的领袖们对联盟非常亲善,却始终不愿意与联盟正式结盟,这一次试探还是无果。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始终带笑,仍然温和的说道。
“总祭司虽然回归神国,但药剂学的传承未绝。此行匆忙...我已派遣使者,让他们带来最新的圣水,到时候请各位长老一同感受神恩。”
佩特尔点头赞许,真心有些期待。他继续把话题延伸。
“如此甚好!听闻伟大联盟正在改革宗教,增加祭司的数量,参与贵族封地的管理。十二祭司团订立教法,代替神灵管理天下?”
阿卡普心中一转,随即了然。他笑着承认道。
“确实如此。联盟的殿下蒙受神启,仁慈的神灵赐下了详细的文字。联盟领受了神圣的旨意,要让神的荣光播撒天下,传到每一个人心中!”
佩特尔微微皱眉。他天然对新生的文字抱有警惕。
不过,圣城乔卢拉之外,便是大大小小的特拉斯卡拉贵族,实际控制着整个乔卢拉邦。祭司们虽然神圣,权力却仅限于圣城之内,谋划向外扩张已经很久。
祭司领袖于是笑道。
“甚好!阿卡普长老所言有理。祭司参与贵族封地的管理,教化民众,是神灵赋予的职责。请细细与我说来!”
阿卡普点点头,笑着开口。
“特拉斯卡拉各邦确实应该尊奉圣城的旨意...这次讨伐异神信徒,塔拉斯科人便是接受神罚...联盟会一直支持圣城乔卢拉...新的圣职分为五级,各地祭司领袖牧守一方...圣城诸位祭司长老自然应该居于高位,圣职与十二祭司团等同...”
华美的大神庙中,神烟再次点燃。神灵的使者们言笑晏晏,谈论人间兴亡。
而在孤僻的山林营寨中,点燃着熊熊的篝火。“黑狼”托尔泰克眉目如剑,站在高高的木堡城头,观看长弓民兵的训练。
以部族为单位,数十队长弓民兵分进合击,散开转进如风,站定射击如雨。行进的民兵们队形虽然难看,却已经有了狼群的灵活,能够粗略的执行统帅的军令,自主的调整战术。在不断的移动中,部落猎手们依然保持着一定的组织性,如同狼群集体的狩猎。
训练稍歇,托尔泰克叫来部族头人,高声斥责,指出战术的不足。他表情凶悍,声如雷霆。头人们心中胆寒,低头领命,分散四下操练。“黑狼”统帅这才转身,带着潜藏的满意笑容,向大帐中而去。片刻后,威严的统帅进入大帐,取出崭新的纸书,脸上便是一垮,又到了读书识字的时候。
在都城北方的新营地中,数百长枪民兵发出震天的呼喊,在小队长的率领下,进行真实的结阵对抗。前排的民兵们手持没有矛头的木矛,努力往对面刺去,击打在细密的藤牌上。后排的民兵推动藤牌,努力让阵型严密,推动方阵往前挤压。两队方阵彼此对抗,直到一方逐渐散乱,被挤压着崩散,彻底失去队形。
“猴子”库卢卡这才吹响螺号,示意胜负已出。他微微一笑,动作亲切的拍拍两队队长的肩膀,语气真诚的赞扬了胜出的古兹曼。随后,新任的军团长面色一肃,召集各部队长,讲解两队出现的问题,提及需要加强的训练。时不时的,他会转过身,询问一下副官埃兹潘的意见。
塔拉斯科的降将面色恭敬,详细的提出改进建议。新任的军团长非常平易近人,和民兵们很快打成一片,对副官也十分尊重。他提拔了诸多表现出色的骨干,金矿工古兹曼就是其中之一。军团长表现的越是亲近,埃兹潘就越是不敢小视对方。因为不知不觉间,军团已经被对方牢牢控制在手中。
而每当夜色降临,库卢卡总会带上纸笔,前往副官的营房,悉心请教长枪方阵的战术。他虽然容貌古拙如猿猴,头脑却聪慧异常,思维不受束缚,学起新战法来通晓极快。几日之后,埃兹潘就心中叹服。
很快,两队长枪方阵的对抗训练再一次开始。其他的众多方阵,则围绕着对抗的战场中心,进行模拟的行军展开。看着初有成效的长枪大阵,“猴子”库卢卡终于满意的点头,思考起更复杂的战术。
“蹉跎半生,一路曲折。现在,我终于独领一军,宽阔的坦途就摆在面前,决不能辜负殿下的厚望!”
不远处,埃兹潘看着肃立的军团长,又看看初具规模的长枪方阵,目光羡慕,感同身受。好一会后,他才转过身,看着南方的特斯科科湖。粼粼的湖面上,连绵的小船从未停止,源源不断的从湖区运来粮食物资,也带来最新的战况。
在白石的长桥旁,军团长安纳特里挥动三米的矛旗,浩大的水师船队缓缓启航,顺流往北而去。船队中装载着三千精锐的直属武士,满仓干燥的军用粮食,还有用木箱封闭,包裹防水雨布的特殊武器。
特波波罗眉骨高高,露出和善的笑容。他站在安纳特里身后,仔细的打量着女武士的飒爽英姿,思索着水师对封地的重要性,心中默默盘算。
安纳特里指挥完毕,武士的敏锐让她若有所感。她猛地转过身,看到特波波罗放肆的目光,眉头挑起。
“特拉特洛尔科的‘毁灭者’特波波罗,你非要上我的旗舰,说有要事商议。看你现在的神情,所谓的要事,难道是想和我比试一番吗?”
听到这毫不客气的质问,特波波罗神色一僵,心头火起。他身为久经战阵的统帅,年轻时也是勇猛的武士,自信不输旁人。后来,他继承荣耀贵族的尊位,周围小心侍奉,一直被人尊崇。除了国王之外,许久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特波波罗只是不满片刻,就想起此行的目的,于是挺起胸膛,朗声豪迈一笑。他按照传统的习俗,用粗壮的右臂拍打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展示着强壮的身体。
“‘水之源头’安纳特里,听闻你未曾婚配,而我的妻子也已经去世数年。现在,雄壮的山脉没有河流,宽阔的屋舍缺少女主人。高大的玉米没有菜豆缠绕,强壮的身躯需要安抚!在爱情之神索奇克特萨尔的见证下,我宣布对你的追求,要让你成为我宫殿的组成!”
安纳特里杏目一瞪,柳眉一挑。
“你要先证明自己的武艺,我才会允许你的追求!山脉是否雄壮,可不是在嘴上说说。玉米是否强壮,也不只在外表上。你究竟是凶猛咆哮的美洲虎,还是摇头乱叫的鬣狗,就让我们手头上见真章!”
特波波罗脸色一沉。他心头急转,水军统帅素来世袭,相对独立。获得了安纳特里就间接获得了水军的支持,有了水军的支持就有了河上的主动。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作为出名的武士,绝没有退缩的道理。斟酌片刻,他自信的取出战棍,凶悍一笑。
“好!安纳特里,在神灵的见证下,就让我们在此处比斗!按照传统的习俗,胜利者将拿走失败者身上,所能找到的最珍贵宝物!”
安纳特里毫不犹豫,手中的长矛在船上一跺,发出震天的砰响。她朗笑出声,声音如同响亮的银铃。
“不错,这才是武士所为。神灵见证,就让我们现在开始!”
说完,安纳特里昂着头,斜着看了特波波罗一眼。接着,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先动手。
看到这个动作,特波波罗怒火再起,厮杀的欲望在胸膛中燃烧。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保持着动作的谨慎与沉稳。他举起左手的盾牌,护住身上的要害,右手的战棍斜指,做出能轻易发力的起手式,接着快速逼近。
安纳特里目光如鹰,双手握住长矛,横在自己身前。她双膝微微沉下,矛杆收缩在后,矛头前指对面,随时蓄势待发。
在微微晃动的大舟上,特波波罗踏着小步,逼近到女武士近前。他猛然前扑,左手的盾牌扬起,击打向对方的头部,同时挡住长矛的轨迹。然后,他倾身低伏,右手战棍低挥,挥击向对方的腰侧。这是熟练至极的棍盾配合,双手合击间,势大力沉,分毫不乱!
上下的袭击同时到来,安纳特里眼中一亮,发出一声清咤,随即敏捷的向后小退。她犹如水中的游鱼,感应着袭击的水流,妙到毫巅的避开盾击。接着,她快步侧身右移,犹如风中的雨燕,顺着袭来的风势,敏锐轻捷的躲开棍击。
一进一退,一转一移,一切只发生在刹那。特波波罗挥击落空,心中一惊,便连忙收身回退,用盾牌遮蔽中门。
女武士毫不停顿,动作行云流水。她猛然一声怒喝,大步前冲,先是一个蓄势已久的刺击,精准的扎在特波波罗的头盔上,恰到好处的破入半分。然后,她按下矛杆,用力一挑,头盔便打着旋儿飞起,落入湖中。
特波波罗额头一疼,接着头上一冷。如果是战场,他此时便已经死了。他眼中一红,正要再次举盾挥棍,头顶却重重挨了一记,让他头晕目眩。
一招挑飞头盔,安纳特里再次压矛,用矛杆往对手的头上一砸。然后,她快步上前,在晃动的大舟上如履平地,逼近到一米左右。最后,女武士再次怒喝,趁着特波波罗恍惚的瞬间,侧身一个后腿横踢,猛然踢在对手的盾牌之上。
大舟剧烈晃动,特波波罗在恍惚中重心失衡。不过刹那,他耳边一声怒喊,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从盾牌上袭来,把他的身体向后踹出两米。荣耀贵族瞬间足下落空,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微咸的雨季湖水从他的鼻中口中连续贯入,完全打湿了他的头发与衣甲。
荣耀贵族终于清醒过来。他一边大声仰头呼喊,一边奋力划水扑腾。周围的一圈小船连忙上来接应。主帅的大舟却扬长而去,片刻间去得远了。
安纳特里独立船头,傲然的把长矛背在身后。湖风吹动长发,她仰天长笑,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特波波罗,你身上没有我看得上的宝物!只有能打败我的人,才是值得流水依靠的山脉!”
随后,她长矛一扫,呵斥向神情敬畏的亲卫与水手们。
“打出旗帜,加快行军!下一步,前往哈尔托坎湖,接应特奥蒂瓦坎的武士军团!”
一百七十章 援军
八月是雨季最盛的时节。神灵打开了天河与人间的通道,瓢泼的大雨就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从特斯科科湖中的大神庙,到帕茨夸罗湖边的风之屋,广阔的土地上到处是连天的风雨。松软的泥土蓄满了雨水,青石的墙壁满是湿滑,一切战斗都变得艰难,于是慢慢止歇。
风雨漫天,修洛特一身素袍,站在木堡营寨的望楼上,看向勒曼河的东方。他在等待归来的船队。放眼望去,雨幕连成一片,不远处的河水接连上涨,水面更加宽广。大河于是波涛汹涌,一路往西奔去。
大雨限制了视野。少年统帅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第一个隐约的黑点,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成百上千的舟船顺流而至,密布船头的武士冒雨而来。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匆匆从望楼走下。
很快,河岸边的码头上做好了准备,庞大的船队缓缓停靠,武士们便纷纷上岸。
修洛特已经换上威严的统帅战衣,在卫士们的簇拥下,迎接新来的军团。
安纳特里手提长矛,从华丽的大舟上一跃而下。她大步走到少年统帅面前,低头认真行礼。
“殿下,一千神庙卫队,三千王室武士,四千圣城军团,两万人三月的粮食,如数按时抵达!”
修洛特郑重地回礼。
“安纳特里,雨势如此之大,你一路辛苦了!武士们冒雨行军数日,也十分的不易。木堡中已经备好酒宴,准备好干燥的衣物和营房。援军现在便去休整,水手们也可以轮流上岸!”
随后,修洛特向前两步,走向各部援军的指挥官。他先是和荣耀贵族特波波罗相互行礼。少年统帅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特波波罗。即使天气是如此的炎热湿润,对方头上依然戴着一个淋湿的皮帽,紧紧地把额头遮住。
“殿下,我额头受了些轻伤,请恕我不能脱帽行礼。”
特波波罗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少年统帅点点头,没有在众人面前详细询问。特波波罗便松了口气。
接着,修洛特看向不远处。父亲修索克面带笑意,目光温柔。笑容中是许久未见的喜悦,目光中是平静深藏的关心。
两人互视片刻,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同时低头行礼。然后,修洛特也和老师奥洛什相互一礼。看着威严的少年,奥洛什咧嘴一笑,神情中带着满满的欢喜与欣慰。
欢迎的宴会正式而简单。宴会上没有盛大的歌舞,众将也没有放肆的饮酒。营寨中准备了烤鹿肉、烤兔肉、玉米饼、黑豆泥,几杯新制的可可饮料,最后则是新鲜捕捞后做出的美味鱼汤。
修洛特暗中指导。鲜鱼用开水熬汤,再加入干净的细盐和驱寒的墨西哥叶胡椒。随后,鱼汤在陶罐中慢炖许久,直到清炖的汤汁浓白,骨肉分离,香气扑鼻。
众人饮尽一碗鱼汤,只觉鲜美异常,浑身出汗。大家赞扬了几句厨师的手艺,随即步入正题。各部援军汇报了军队的详细状况,伯塔德讲述了北部木堡的驻守情形,还有南边塔拉斯科人的大致兵力。最后,修洛特定下方略,各部分散驻扎,紧守营寨,耐心等待战机的到来。
当暮色低垂,宴会便就结束,将领们各自回营。作为水师团长,安纳特里要返回大舟上歇息。她遵从先祖的传统,很少离开船队,并不接触联盟的各大贵族。
修洛特略一思索,脸上泛起微笑。他向伯塔德下令,去送一送水师团长。在刚刚的宴会中,他已经听说了安纳特里的豪言,也知道了特波波罗头上伤痕的来历,此时隐约有了个念头。
接到统帅的军令,沧桑的武士长无言的看了少年片刻,这才低头领命。
走出大帐,漫天的风雨便袭来。安纳特里笔直挺立,微微偏头,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会武士长。片刻后,她简单行礼,随即朗声问道。
“伯塔德,一月未见。我刚刚听说,你一战击杀了四十名塔拉斯科武士,被殿下封为圣鹰武士长,还引动了太阳神的显圣天象。现在,军中都传闻你是北路军第一勇士。不知你何时有空,能否与我比试一番?”
武士长沉静的看了看安纳特里。他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一礼。
安纳特里微微皱眉。想了片刻后,她往河边的船队大步而去。武士长落后一个身位,也稳定的跟随其后。女武士暗中观察着对方的脚步,倾听着呼吸的节奏。然后,她加速奔跑,在柔软的泥土上如猎豹奔行,快速把木堡抛在身后。
伯塔德依然步伐稳健,呼吸分毫不乱,始终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
安纳特里观察片刻,就猛地停下脚步,稳稳站立不动。
“你必须与我比试一番,否则我就站在这里不走了!”
风雨中,伯塔德沉默的站定。他平静的等待了许久,大雨把两人的衣服全都打湿。直到夜色昏黑,武士长注视着女武士坚定的神情,终于无奈的开口。
“好!”
黑暗降临,统帅的木屋中点起篝火。在火光的跃动中,修洛特盘起腿,和父亲相对而坐,密切交谈。
“父亲,您的伤势都好了吗?”
修索克笑着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早就好透了。现在随时可以上阵冲锋,厮杀半日。这半年来,听闻你在都城数次遇险,我便时常想去都城找你。只是你的祖父不允许,让我把握军团,做好任何准备...”
修索克一笔轻轻带过,没有详细提及准备的内容。接着,他看着俊朗坚毅的少年,满意的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我听闻你做了许多大事,本来还有些不信。结果今日一见,观看你的言行举止,倒是真的信了。这半年里,你确实成长了许多!你已经能够统帅大军,面对血与火的厮杀...家族的重任与未来,现在就在你的肩头上了!”
说到最后一句,修索克莫名的有些感慨。看到儿子飞速的成长,他在倍感欣慰的同时,总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老了。
修洛特安静的倾听着,脸上露出真实的笑意。半晌后,他才轻声开口。
“父亲,我没有大规模指挥战斗的经验。这次西征,我准备让您担任北路军的元帅,威压辖制各部,掌握具体的军务。”
修索克愣了一愣。他稍稍有些动心,思索了一会,还是坚定的摇头。
“修洛特,这次西征,我肯定会辅助于你。担任元帅有助于建立威望,笼络各部的军心,这个职位还是由你亲自担任!我可以担任副帅的职位,如果这次征伐成功,荣誉便在你身上,如果万一失败,责任则由我承担...我的儿子,我的未来已经确定,你的未来却有无限可能!”
听到父亲真诚的话语,少年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定下了主次分工,两人便商讨起具体的军事部署,各部营地的安排。
调整之后,亲信的中军居于正中的主堡。中军包括四千圣城武士,两千神庙卫队,还有长弓亲卫营与美洲虎战团,总计约七千人。接着,左右两军各是三千王室的直属武士,外加一千长弓武士,分别由巴尔达和特波波罗率领,驻扎在左右两堡。最后的后军是三千西部城邦武士,分散在更外围的营寨中,同样负责警戒巡逻。至于后勤的粮草,大部分都集中在主堡保存,各处分堡只分发一个月的粮食。
修洛特取出木板地图,提起最新的军情。
“父亲,我准备绕开南岸的堡垒防线。我从上次伏击时的俘虏口中得知,南方各堡垒经营多年,城防坚固,地势复杂,彼此互相呼应。石堡和木寨中驻扎着当地的大小贵族和民兵。”
“他们为了保卫自己的财产,战斗意志非常坚决,甚至主动出战过一次,驱赶袭扰破坏的武士小队。现在,他们选择了据地死守,动员丁壮入城。这么多堡垒,一个个突破并不明智,我们也没有足够的兵力。”
修索克看着地图上的图案,在脑海中构建着南线的形势。过了一会,他点头赞同。
“所以,你准备从奎采奥湖南下?那么南方河口要塞,将是你南下的最大关卡。”
修洛特自信地笑了笑。
“确实如此,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攻城方案。根据最新的情报,南方的塔拉斯科水师主力已经向西边下游出发,前去接应查帕拉湖区的援兵。这一去来回数百上千里,加上军队聚集,中间会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河口要塞将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
说到这里,修洛特有些迟疑。
“父亲,我方援军已经抵达,兵力暂时占优。我现在犹豫的是,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发兵南下,迅速强攻河口要塞。如果能在秋收动员前拿下河口要塞,局势就会猛然一转,前途陡然开阔!”
修索克有些惊讶,不可置信的看向少年。
“这种坚固的要塞,大军如何能够在一个月内攻破?你有几分把握?”
修洛特笑了笑,谨慎的回答。
“我发明了一种新式武器,威力很强...大约有一半的把握,如果敌人不备,就能炸开木门,让武士们趁机一涌而入!”
修索克思索了会。他再仔细的查看了地图和兵力分布,开口问道。
“修洛特,在之前的战争中,你有实际的使用过这种武器吗?”
修洛特默然片刻,摇了摇头。
修索克于是了然。他再次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劝诫道。
“我的儿子,在实际的战争中,指挥官总是要考虑最坏的情况,给一切留下余地。各种意想不到的偶然总是会发生,而且往往带来最坏的结果。当你占据优势时,应当进一步扩大优势,从正面压制敌人。而行险一搏,往往只是处于劣势时,无可奈何的最后手段。”
“在没有解决塔拉斯科的船队前,主力冒险南下,陷入不确定的攻城战中,这是行险的选择。一旦敌人兵力汇聚,援兵抵达,水师威胁后路,大军就有覆亡的可能。”
听到父亲的教导,修洛特想了片刻,点了点头。
“真正善于作战的大将,总是把谋划做在战争之前,并不会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史诗胜利。他们总是经营形势,以必胜之势胜已败之敌。”
闻言,修索克品味了一会,赞同的大笑。
“我儿从哪里听来的用兵之法?确实是精辟的良言。”
随后,修索克继续用手指向地图,往北方一指。
“修洛特,大军的第一要务,是经营形势,掌握主动。你原先的计划其实很好。趁着塔拉斯科水师离开的机会,必须先把后方的不稳定因素消除,把奥托米人拉下水!大军一旦南下,就不能把薄弱的后路,留给难以信任的奥托米人。”
修洛特点头同意,微微一笑。
“父亲,英雄所见略同!现在我们的兵力终于占优。等大雨稍歇,我就带兵北上,逼迫奥托米人做出选择,和我们一同与塔拉斯科人作战!”
修索克笑着点头。随后,他想到了自己的经验,双王之战时那至关重要的一击,于是神情严肃的提醒道。
“修洛特,奥托米人如果答应出兵,为防万一,不要把他们的军队和北路军混编!”
修洛特稍稍一怔,发声询问。
“父亲以为该如何行事?”
修索克手指前移,往勒曼河更西部,塔拉斯科的萨卡普邦一指。
“就是这里。奥托米人如果真心和联盟合作,必然也不会主动去南边的防线碰硬石头,折损珍贵的武士。萨卡普邦与奥托米瓜马雷邦隔岸相对,介于查帕拉湖区和南岸防线之间。这里的塔拉斯科守军应该不多,城镇也颇为富庶。在这里投入一只部队,一方面可以调动南线的兵力,另一方面也能吸引查帕拉援军的注意力。”
修洛特看着地图,眼睛一亮。
“不错!塔拉斯科的奥托米雇佣兵就来自这里。南岸的山林中,同样有奥托米人的小部落,和北方的奥托米人彼此牵扯。以进攻这里作为谈判的要求,更容易让奥托米人接受!”
说到此处,两人相视大笑,完全达成共识。
篝火摇曳,暖风吹拂,带来身心的放松。父子两人夜话长谈,许多旧事涌上心头。不知不觉间,屋外已是晨光熹微。
第二日一早,一队使者便从主堡中匆匆离去,带着统帅的最新要求,前往北方的奥托潘城。
大雨绵延,转眼又过去一周时间。奥托米人终于派遣使者回复。双方约定,各自领袖亲至,在奥托潘城和北岸木堡间的山林中正式谈判。
一百七十一章 城下之盟
八月大雨纷飞,阴云笼罩四野,人间一片泽国。这不是适合交战的时节,战事便稍稍止歇。墨西加联盟和塔拉斯科王国都在动员兵力,准备着更残酷的大战。
雨季依旧,新一批火药武器还是只能放在仓库的最里层,无法使用。它们被层层包裹,放入密封的陶罐,小心的储存起来。火药中的土硝拥有吸水特性,会在空气潮湿时吸水,降低火药性能,所以需要经常晾晒火药。而这些土硝又易溶于水,一旦被大雨冲刷带走,火药就会失去威力。
修洛特站在木堡的望楼上,再次送别东归的舟师主力。在这个多雨的时节,火药武器难以使用,联盟的水师并没有明显的优势,去和塔拉斯科水军决战。少年统帅便让安纳特里再次东归,运来更多的都城援军。
华丽的大舟上,安纳特里仍然在雨中挺拔屹立。她神采奕奕,向统帅的旗帜行礼告别。然后,她目光流转,落在少年统帅身后的伯塔德身上,眼眸中是剧烈燃烧的战意,神情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风雨交加,水师的船队只是休整了数日,就再次启航东去。修洛特望着庞大的船队逆流而上,大舟上的女武士渐行渐远。他这才转过头来,笑吟吟的看着武士长。
“伯塔德,听说上次送行,你和安纳特里比试了一场。最后究竟谁赢了?那天你好像回来的很晚。”
沉静的武士长抬起头,无言的注视了殿下片刻,才声音低沉的回答。
“前后比试了两场,没有输赢...殿下,我们该动身北上,去和奥托米人谈判了。”
修洛特轻轻一笑,点点头。
“让新来的援军驻守堡垒。带上休整好的一万先遣军,我们明日就起兵北上!”
第二日一早,雨势稍歇。一万墨西加武士在主堡聚集,带着如林的战棍与长弓。他们装备齐全,准备已久,随时能够投入战斗。漫长的驻守,早就让武士们渴望着厮杀。
修洛特把主堡的防御交给父亲。随即,他背负战旗,大手一挥,行军的竹笛吹响,大军便徐徐出发。
墨西加大军汹涌而来,斥候放出十里,兵锋一路北指。一万武士行过连绵起伏的茂密山林,穿过人烟稀少的山间村落,直到奥托潘城以南数十里处的广阔田野。米尔帕农田在这里开始密集,田地间满是生机勃勃的新苗,这是奥托米人新一年的希望。
田野间的农民们被大军震慑,惊恐的往北逃走,抛下辛苦数月的田地。一年前,墨西加人的侵略还历历在目,刻骨难忘。奥托米的斥候们一路遥望,接连不断的传递着让人不安的消息。
修洛特命令武士们避开农田,选择合适的地形扎营,做好战争的准备。大雨再次落下,少年统帅就在新建的营地中平静等待。
又过了两日,奥托米的谈判队伍才匆匆而来,随行的不过数百武士。
修洛特没有出营迎接。他穿着庄严的统帅服饰,头戴高扬的鲜艳羽冠,脖子上环绕着黄金的太阳护符,高坐在营地的大帐中。他在奥托米人的土地上,以主人的姿态,欢迎住在这里的客人。
石座上的修洛特面无表情,看向进入大帐的使者们。
奥托米人的使者还是老熟人。时隔接近一年,少年统帅再一次见到老祭司奥尔特。对方已是神色苍白,形容枯槁,没有了土拨鼠咆哮的威势。在老祭司身旁,是奥托潘将军吉奥瓦,他也是城中武士的军团长。
老祭司抬起全白的头,仔细打量着上首的修洛特,瞳孔微微收缩。修洛特神情平静的注视着他,看着他异常苍老的面容,和依旧清明的目光。
吉奥瓦雄壮的身躯挺得笔直。他瞪着狭长而锐利的眼睛,犹如怒视的郊狼,死死的盯着正中的少年统帅。他空着双手,粗大的指节紧握,仍然给人强大的压迫。伯塔德眉头一皱,感受到强烈的敌意,随即握紧了手中的战棍。
双方无声的对视片刻。修洛特首先开口。
“以至高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名义!我带着武士的战棍与和平的羽毛而来。奥托米人,我耐心有限,无法等待太久。不要让羽毛从我手中飘落!”
听到明显的威胁,吉奥瓦眼中怒火升起,双手捏紧出声,却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祭司奥尔特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高声回道。
“以原初之神奥梅特奥特尔的名义!我带着朋友的问候而来。墨西加人,双方早已停战,订立了神灵见证下的和约。现在,在这繁忙美丽的时节,你带着大军而来,难道想违背神圣的和约吗?!”
修洛特面不改色的回答。
“奥托米人,神圣的和约始终有效,违反和约的人是你们!你们接受联盟的条件,获得了最后一批粮食,答应出兵袭扰南方的塔拉斯科人。但是,你们没有守诺,你们只是做做样子!大军西来,我亲眼所见,塔拉斯科人的春耕一切正常,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现在,我需要一个解释,更需要一个补偿!”
奥尔特微微低头,压制无力的愤怒。他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冷静的沉声说到。
“墨西加人,我们袭扰过南方沿岸,武士们流过鲜血。只是如你所见,南岸戒备森严,石堡和木寨密布,武士的血不能在那里白白流淌...我们愿意交付一大笔金银宝石,作为双方和平的诚意!”
修洛特看了片刻,老祭司神情沉稳,吉奥瓦面带怒容。随后,他平静的摇头,直入正题。
“主神的目光注视一切,无物可以隐藏。睿智的奥尔特祭司,你应当明白这一切。作为北路军的统帅,我无法容忍,你们和塔拉斯科人这种潜在的默契!”
闻言,老祭司面容一肃,注视着神情威严的少年统帅,暗自叹了口气。
“奥托米人的心愿从不曾掩盖,那只是和平与修养。仁慈的修洛特殿下,我们不愿参与墨西加联盟和塔拉斯科王国的斗争。原初之神见证,我们也不会倒向任何一方!”
修洛特看着奥尔特的眼睛,微微一笑,继续无情的摇头。
“奥尔特祭司,我能相信你的诚意,但是无法相信奥托米人。北路军不可能大军南下,放任你们在后方,承担无法确定的巨大风险。你们必须表明态度,在决定天下的战争中,究竟是做墨西加人的盟友?还是做墨西加人的敌人?选择吧,奥托米人,生存还是毁灭!”
听到毫不掩饰的威胁,吉奥瓦将军再也忍受不住,他愤怒的咆哮道。
“好战的墨西加人,奥托米人也从不畏惧战争!山城奥托潘城坚固如天降的陨石,给你们一个纪元也无法攻破!如果你坚持要战争,毁灭的将是你们自己!”
老祭司没有阻拦。他任由吉奥瓦将军出声,只是眼中死死盯着修洛特的表情。
修洛特眼眸微微低垂。他沉默片刻,平静的宣布道。
“如果你们不愿意加入联盟作战,北路军将停止南下,转而北上。从月底开始,我们会破坏你们的秋收!一个月内,所有的耕种将会化为灰烬,一季度的辛劳从此白费,连种子都收不回来。又是一年颗粒无收,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们会承受毁灭家园的饥荒!”
听到如此残忍的宣告,吉奥瓦如同爆发的火山,奋力的嘶吼道。
“先是要破坏春耕,现在又要破坏秋收。破坏秋收,邪恶的墨西加人!你们不过一万多人在此。我们只要答应塔拉斯科人的使者,就能携手将你们驱逐,赶入滔滔的勒曼河!”
听到塔拉斯科的使者,修洛特目光一凝。随即,他神情严肃,冷漠的回应道。
“面对现实吧,奥托米人!两路墨西加大军压境,南线才是进攻的主力。十万墨西加武士日夜进攻,锡塔夸罗邦摇摇欲坠,塔拉斯科人自身难保!他们不会冒险北上,来围攻坚固的木堡。他们的水师主力不在,也无法过河!”
接着,修洛特自信一笑。
“新一批援军已经抵达,北路军现在有两万武士,后续的大军同样源源不断。这是你们无法抵御的力量!更何况,时代在变革,新式的武器已经出现,奥托潘山城将不再能庇佑你们!”
听到新式武器的话语,老祭司奥尔特神情一动。他沉思片刻,随即抬起手,止住吉奥瓦的咆哮。
“尊敬的修洛特殿下,我听斥候说,你们在攻打勒曼河北岸的木堡时,动用了一种威力巨大的长弓。不知能否展示一二?”
听到老祭司突兀的请求,修洛特微微一怔。他在心中思索了会,想到塔拉斯科人的缴获,最终点了点头。
“特尔斯,你向着大帐外射一箭,再去给他们看看实物。”
听到命令,侍卫们打开帐门,清新的风就迎面吹拂,带来湿润的水汽,众人为之一振。
随后,负责守护的亲卫特尔斯朴实一笑。他原地转身,手握长弓,取出一根铜箭,搭弦准备。朴实的武士的目光稍稍移动,就停留在五十米外,那里是奥托米人运送礼物的木箱。他微微瞄准,就长弓嗡响,放手一箭。铜箭如电,穿过开启的帐门,“砰”的钉在木箱之上,箭尾震颤不断。
吉奥瓦神色凝重。他大步迈出,用力从木箱中拔出铜箭,呆立了片刻。接着,他默然来到老祭司身旁,轻声耳语两句,老祭司便神情肃穆。
特尔斯手持大弓,同样走到老祭司身旁。
老祭司奥尔特靠近一步,躬下身来。他睁开老眼,目光如炬,细致的打量着每一个细节。
他看着坚固的长弓,比划了下弓身的长度,再用指甲掐了掐木头的硬度,眉头一皱。这种坚固的木头极难加工,必须使用稀少的铜制工具,加工很久。接着,他抚摸着缠绕的丝线弓弦,观察着弓身与弓弦的连接处,分析着具体的技术细节。
然后,他接过吉奥瓦递来的铜矢羽箭,凑近看了看近似圆柱形的木质箭杆。他用指甲再次试了试箭杆的硬度,眉头大皱,这种箭杆消耗的人工更多。铜制的箭头,坚固的箭杆,昂贵的羽毛,都是奥托米人无法承受的成本。
最后,他看了看特尔斯手上的坡形骨扳指,发出一声喟然的叹息。
“墨西加人,你们确实强盛无比,富甲天下。你们能大量装备这种坚硬的长弓,能大量消耗这样昂贵的羽箭,你们的工匠定然数以千计!”
感慨片刻,奥尔特语气一转,紧紧看着修洛特的脸。
“不过,修洛特殿下,凭借这种武器,想要威胁奥托潘山城,依然只是妄想!你们无法承受攻城的武士损失。除非,你们还有什么其他的准备?...”
修洛特自信地淡然一笑。他神情平静,不做回答,只是开口道。
“奥尔特祭司,联盟只要你们出兵南下,劫掠塔拉斯科人的土地!我们会帮助你们渡河,也会接应你们离开。我们不需要劫掠的收获,所有的财物都归你们。同样,这一次,你们无需进攻堡垒密布的阿坎巴罗邦。奥托米武士可以自由选择,一路西去,劫掠瓜马雷对面的萨卡普邦,甚至劫掠富庶的查帕拉湖区!”
说到这里,修洛特稍稍停顿,郑重的看向老祭司。
“奥尔特祭司,你出生在瓜马雷邦,对周围的情形比我了解的更加清楚。那里有你们相熟的奥托米部落,我相信,你们能够找到合适的目标!”
奥尔特思索片刻,询问着最重要的关键。
“修洛特殿下,你要求我们加入对塔拉斯科的战争,但是允许我们独立成军,自主选择目标?”
修洛特点点头,坦然的回答。
“正是如此。奥尔特祭司,我们需要更多的行动建立互信,并不适合直接组建联军。但是,我会派出小队武士跟随你们的军团,还会定期汇报。你们必须真正的与塔拉斯科人战斗,否则...联盟绝不容忍再次违约!”
听完这一番话,老祭司奥尔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吉奥瓦先是凶狠的看了一圈墨西加人。随后,他烦躁不安的摸着头发,等待老祭司睿智的最终决断。
大帐中的篝火噼啪作响,大帐外的风声呼啸呜咽,沉寂的大帐中人心挣扎。半晌之后,奥尔特才艰难的看向墨西加人的统帅,那位熟悉的少年殿下。
“修洛特殿下,我们签订了上一次的盟约。你按照约定,给奥托潘城提供了五个月的粮食,帮助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我不相信墨西加联盟,但我相信你,也只愿意与你盟誓!”
老祭司的目光中带着奇异的神采。他盯着石座上的殿下,终于高声咆哮,震撼人心。
“神灵的和约已经结束!想让我们加入塔拉斯科的战争,你必须以崇高祖先的名义!割下头发,划破手掌,在所有将领的见证下,和奥托米人签订终身的血誓盟约,把所有的诺言铭刻在不朽的石板上!”
修洛特沉默良久,方才神情复杂的缓缓点头。
“奥尔特祭司,感谢你的信任。谁来和我盟誓,是你吗?”
老祭司奥尔特坚定的摇了摇头。他转过身,用手指向震惊失色的吉奥瓦。
“不!我的生命即将步入尽头。和你签订终身血誓的,将会是他!”
一百七十二章 盟誓
风声呼啸,乌云低垂,大帐中一片安静。这是决定北方命运的时刻,闪烁的篝火照亮每一张肃穆的脸。
修洛特审视了一会吉奥瓦将军。接着,他沉吟片刻,看向老祭司。
“奥尔特祭司,你想要签订何种盟约?联盟、城邦还是个人?”
奥尔特早有准备。他高声说道。
“三者都有,皆为兄弟之盟,如何?墨西加联盟为长兄,奥托米联盟为幼弟,圣城为长兄,奥托潘城为幼弟,你为长兄,吉奥瓦为幼弟。双方建立盟约,彼此和睦。一方受到进攻时,另一方出兵援助;一方主动出征时,另一方有支持的义务!”
听到此处,伯塔德勃然色变。他上前一步,朗声呵斥道。
“殿下是墨西加人新生的太阳,是未来天下的主人,如何能与奥托米人的将军约为兄弟?”
修洛特沉思片刻,向武士长微微点头,接着开口道。
“奥尔特祭司,现在的我还无法完全代表联盟。联盟决不会同意兄弟盟约,墨西加人只有附庸!更何况,你能代表奥托米联盟的各邦贵族吗?”
奥尔特微微垂首,露出满头白发。自从上次签订合约,舍弃希洛特佩克城后,他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过了好一会,老祭司才沉声说道。
“不错,我也无法代表各邦贵族。我是宗教领袖,只能代表祖地奥托潘邦,并尽力约束瓜马雷和帕姆斯两邦。这次谈判,墨西加联盟和奥托米联盟间,将依然是和约的形式。奥托米人出动一个完整的军团响应战争,换取墨西加人的粮食支持。”
随后,奥尔特平静的说道。
“只要我活着,两个联盟的和约就能得到保证。如果我死了,吉奥瓦还需要你的支持,才能控制奥托潘城。”
修洛特注目了一会,点点头。
“我同意,你们出动军团参战,换取新一批粮食。同样,我可以支持吉奥瓦,但不能是兄弟的关系,圣城一系无法接受这个条件!”
奥尔特闭上眼睛,苍老的脸上不断抖动。半晌后,他猛然睁开眼睛,低声咆哮。
“那便两座城邦约为兄弟,你们两人名为兄弟,实则附庸!吉奥瓦需要足够的名望,来掌握奥托潘城。从此两邦之间,政治密切相关,暗中联合一体。军队上响应作战,军事上互相通行,我们还会交出质子,换取你在联盟的庇佑!”
听到这里,吉奥瓦神色剧烈变幻,双手咯咯紧握。他看向少年统帅,对方才和自己的儿子年纪相当。接着,他又看向奥尔特祭司,尊敬的老者面容枯槁,心力近乎耗尽。半晌后,他深深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
修洛特神色严肃,陷入深思。话说到这里,老祭司的意图已然非常直白。吉奥瓦代表奥托潘城,单独投靠于他。奥托潘一系以不平等盟约的形式,换取圣城一系的庇佑,从此互相联合。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走向。
半晌之后,修洛特朗声大笑。他眼神闪亮,不再掩饰心中的壮志豪情。
“奥尔特,你竟然能做到这一步!你抓住了最巧妙的时机,为奥托米人寻找到最合适的机会。我倒是真的敬佩于你!在这个时候,我无法拒绝你的提议。来吧,用最高的神圣仪式,在神灵与先祖的共同见证下,让我们缔结不容违背的血誓!”
闻言,老祭司平静点头,脸上并没有露出喜色。他只是行了个庄重的礼节,向着自己所找到的道路。
很快,随军的祭司忙碌起来。大帐中点起袅袅的神烟,正中心点燃熊熊的圣火。祭司们吹奏起悠远的竹笛,将领们敲击着低沉的木鼓,剩余的武士跳起战舞,围绕着仪式的中心。
大帐中心处,少年祭司首先起舞。他取来许久未用的神杖,跳起圣城的祭司舞蹈,吟唱着清越的祈祷祭言。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如同迈步的美洲虎;他的歌声高亢而锐利,如同啼鸣的雄鹰。
老祭司取出一副古老的陶制面具。面具的一半是黑色,另一半是白色。这是奥托米人传承千年的宝物,来自久远的奥尔梅克时代。他用面具遮蔽住脸颊,苍老的身体跳动着古拙的舞蹈,接着快速的摇摆晃动,如同神话中行走的羽蛇。在古老的祭舞中,他不断开口轻嘶,低频的蛇声让人毛骨悚然,寒毛直竖。有时,他又会发出低沉的吟诵,用难以理解的腔调,诉说着久远的传说。
神秘的氛围在大帐中弥漫,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严肃而专注。在众人心中,这种神圣的仪式是真实而具有神力的。一旦违反这种最高等级的盟誓,声誉就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神圣的祭司之舞持续了足足两刻钟,一老一少两名祭司这才停。修洛特浑身是汗,奥尔特摇摇欲坠。两人走到中心的圣火处,分别呼唤不同的神灵降临。随着神名响起,将领与武士们也同时停下动作,单膝跪地,向着中心祈祷。
接着,奥尔特招招手,吉奥瓦就神情凝重的上前。伯塔德也走到中心,贴身保护着殿下。随军的祭司们调配出一大杯冰冷的可可,送到圣火之前。
修洛特看向对面的吉奥瓦,向这位老朋友点点头。随即,他取出黑曜石匕首,割下一束头发,投掷到圣火中。吉奥瓦同样如此,淡淡的焦糊味瞬间弥散。
接着,少年统帅展开左手。他毫不犹豫,用锋利的匕首划破掌心。刺痛瞬间袭来,鲜血滴滴落下,把下方的可可染成红色。接着,他把献祭的匕首递给吉奥瓦,身旁的武士长小心提防。
吉奥瓦接过匕首,直接深深的划破掌侧。更多的血液流淌而下,连续的落入可可中。神圣的可可变成鲜红,双方的血液,就如此融在一起。
随后,修洛特端起地上的陶杯,大口饮去半杯鲜红。类似蘑菇的金属味在口腔中萦绕,伴随着可可特有的苦涩。
“在至高主神的注视下!我,特奥蒂瓦坎的修洛特,先君阿卡马皮奇特利的后代,以先祖之灵起誓,与奥托潘的吉奥瓦订立血誓盟约!
我将视吉奥瓦为幼弟,为我忠诚的附庸。终此一生,我将给予他庇护。庇护他的生命,庇护奥托潘的城邦,庇护此间的奥托米子民!此誓相约成立。如违誓言,人神共弃!”
修洛特高声念诵,庄严的仪式带来特殊的感受。在幽远的神烟中,他精神有些恍惚,仿佛真的感受到先祖的触碰,还有神灵的注视。
吉奥瓦肃穆异常。他接过陶杯,把另一半鲜红一口饮尽。接着,他把滴血的手掌按在胸口,用狭长的双眼凝视着圣火,朗声高喊。
“在原初之神的注视下!我,奥托潘城的吉奥瓦,先君奥托帕的后代,以先祖之灵起誓,与特奥蒂瓦坎的修洛特订立血誓盟约!
我将视修洛特为长兄,为我崇高的宗主。终此一生,我将为他效忠。守卫他的生命,提供奥托潘的军队与贡赋,让此间的奥托米人成为他顺从的子民!此誓相约成立。如果违反誓言,便让我遭受神罚,血液流尽,肢体分离!先祖见证我的誓言,我把盟约刻在脸上!”
说到此处,吉奥瓦目光锐利,注视着伯塔德脸颊两侧的伤口。他举起利刃,刺入自己脸侧,面不改色的划出同样的痕迹。随后,他神情坦然,带着一丝桀骜,看向面前的少年宗主。
修洛特平静的点了点头。他取下脖子上的太阳护符,用滴血的手指指向地面。血滴落下,尘埃溅起,地上便有红色扩散开来。
吉奥瓦微微一愣。他明白其中的含义,心中顿时犹豫,转头看向老祭司奥尔特。
老祭司瞳孔收缩,他轻声说道。
“殿下,千百年来,原初之神庇佑着奥托米人,这是我们发自内心的信仰。”
修洛特肃然摇头,断然发声。
“奥尔特,主神至高无上!原初之神可以退位为圣人。奥托米人如果要真正融入联盟,终归还是要把战神奉为至高。当然,这并不急于一时,吉奥瓦也无需公开改信。但此时此刻,他必须接受主神的护符,在这里秘密改信!”
奥尔特看着殿下,感受着不容违逆的坚决。半晌后,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吉奥瓦怔了许久,膝盖上似有千钧之重。修洛特也并不催促,只是平静的等待。奥托潘将军的脸上是漫长的挣扎,变幻出不同的神色,始终无法定下。老祭司终于一声叹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的孩子,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你的父亲死于连年厮杀的战场,你的儿子死于围城饥饿后的疾病。一代代奥托米人都死于战争与饥荒。我们在北境艰难维系着族群的传承,和一波波的入侵者战斗。为了我们族群的延续,一切皆可牺牲。珍贵的信仰,同样也是可以衡量的代价...它又如何能例外呢?”
听到这里,吉奥瓦震惊的看着素来虔诚的老祭司。复杂的心绪在他胸膛流动。他浑身燃烧,想要呐喊出声,最后却突然失去了力气,跪倒在修洛特面前。
修洛特再次深深的注视着老祭司。随即,少年祭司郑重的点点头,把银制的护符戴在吉奥瓦的脖子上,接着握住了他的头发。
“吉奥瓦,在至高主神的见证下,你将向祂起誓,获得神圣的职责,去光耀主神的荣光!来,跟我念诵祂的神名,维齐洛波奇特利...”
“维齐洛波奇特利...”
吉奥瓦的脸上黯然无光。在新的神灵面前,他失去了坚持的信仰,也在失去心中的桀骜,如同正在被驯服的郊狼。
修洛特盯着吉奥瓦的神情,满意的点点头。
“吉奥瓦,放下过去的一切,我将许诺你未来!”
老祭司沧桑的转过身,并不去看这一幕,直到改信仪式的结束。
天色渐渐昏暗,盟誓也到了最后。一老一少两名祭司又一次相对而立,互相看着对方的脸。
“奥尔特,你为什么选择我?”修洛特注视眼前的老祭司,他似乎又苍老了许多。
“殿下,我观察了你许久,收集了许多消息。我看到了你飞速的成长,也看到了无限的未来。”奥尔特平静的回答道。
修洛特沉默片刻,再次问道。
“为什么选择我?”
“天下的局势在变幻,一切都将改变。时事所迫,你将是奥托米人延续的希望。”奥尔特思索片刻,给出心中的答案。
“为什么?”少年问道。
这一次,奥尔特也想了许久。半晌后,他才慢慢的回答。
“因为...你不是没有底线的统治者...你是一个...能够信任的好人。”
修洛特默然许久。最后,他挥了挥手,转身而去。在他身后,奥尔特深深一礼。
双方的盟誓正式签订。在深沉的暮色下,奥托米人的使者团匆匆而去。修洛特坐在大帐中,沉默的看着黑暗的天色,陷入漫长的思索。光明与黑暗,反复在少年心中交织,编织出融合的灰色。在他身后,伯塔德沉静的站立着,看遍了世事的沧桑。
墨西加大军又等待了两日。从奥托潘城中行出了一支八千人的希基皮利军团,在吉奥瓦的率领下,正式加入墨西加的北路军。
修洛特率领护卫,欣喜的迎接奥托潘的军团,结果一时无言。老祭司奥尔特答应的军团中,只有三千名精瘦的武士,真正能够参与战斗。至于剩下的五千奥托米民兵,各个瘦骨嶙峋,饿的眼眶深陷,恐怕数月没吃过一顿饱饭。
少年统帅看了片刻,失笑的摇摇头。这些民兵只能当做民夫使用,还需要给足粮食,将养至少半月,难怪老祭司给的这么爽快。不过,墨西加水师的运力有限,北路军中没有足够的民夫。有这些人在,很多杂务便有了人处理。一些极耗人力的攻城器械开始出现在他的脑海,比如充分发挥射程优势,结构复杂的楼车,以及垒土堆积的高台。
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墨西加的大军随即折转南去,返回勒曼河畔的木堡。奥托米人被分散开来,安置在远离主堡的两个营寨。奥托潘的武士们保持着独立的编制,自成一体。五千民兵则被编组起来,砍伐山间林木,制作攻城器械。连绵的风雨继续落下,雨势却开始逐渐变小。雨季已经走过最盛的时节,新的战机正在孕育。
时间匆匆流逝,转眼便是九月。塔拉斯科人的船队从西边返回,运来了满船的查帕拉援军。看到逐渐汇聚的敌人,修洛特有些焦虑。他派出大量斥候,随时侦查南岸。
又是一日清晨,修洛特做完早训,来到城头,眺首远望。雨势渐渐散去,云层变得疏朗。在渐渐展露的阳光下,浩大的墨西加船队,终于再次从大河的东方出现。
一百七十三章 再次诱敌
九月的阳光播撒天地,雨水明显减少,变得时有时无。这是收获开始的时节。在热带温暖的气候下,早熟的南瓜已经收割完毕,成熟的菜豆也收获在即,还有开花的玉米在田野间摇曳。一阵长风过处,山野间一片郁郁苍苍,各色的果实飘散出成熟的香气。但是,当它来到勒曼河两岸,便只看到荒凉与肃杀。
安纳特里的船队主力带着大队的援军来到,随船的还有新一批都城的粮食。
八千长枪军团在港口依次登陆,按照小队的形式聚集。民兵们全副武装。他们穿好纸甲,系紧藤盔,背着盾牌,手中紧紧抱着青铜的长矛,眼中好奇的打量着大河两岸。古兹曼也同样如此,作为自小劳作的矿工和农民,他从没有出过家乡五十里之外。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他下意识站的笔直,紧贴着自己的队友。他的目光遥遥注视着靠近的殿下旗帜,还有快步上前行礼的军团长。
修洛特面带笑意。他把“猴子”库卢卡从地上托起,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猴子,许久没见,你倒是壮实了许多。上次铜矿的收购,你做的很不错!这一次长枪军团训练的怎么样了?”
库卢卡恭敬点头,眼中灵动。面对殿下,他下意识的挠了挠头,笑着回答。
“尊敬的主上,我也一直想念着您的教导,对您的命令片刻不敢忘记。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军团在一起操练,有时候自己也会加入队列中感受。几个月下来,长枪方阵已经能够快速的散开和结阵。方阵移动和变向时为了保持阵型,则要速度慢一些。至于您信中说到的纵队突击,我尝试演练过几次,还要和副官埃兹潘继续摸索。”
修洛特点点头。他看了看有序在河岸边登陆聚集的新军,笑容越发明显。接着,他又看向库卢卡身后,跪下行礼的埃兹潘,开了个玩笑。
“埃兹潘,现在我们可是到了你的地盘。鱼儿回到了自己的池塘,一不留神就会溜走...这里的人文地理你比较熟悉,得给我多出点主意!”
听到殿下的话,埃兹潘毫不犹豫,伏地叩首。接着,他举起小指残缺的左手,沉声说道。
“殿下,主神见证,我对您忠心不二,甘愿随时效死!鱼儿已经上岸,从此是追随王者的狼犬。愿为西征竭尽全力!”
修洛特注视了一会埃兹潘的表情,便也笑着把他托起,朗声夸赞道。
“不错!这是你的广阔天地,你将大有可为!”
随后,修洛特再次看向凑过来的库卢卡。
“猴子,你和埃兹潘合作如何?”
库卢卡念头一转,了然地笑着回答。
“主上,埃兹潘是杰出的副将,是军团最重要的支柱!”
修洛特这才再次点头。他笑了笑,问起另一件事。
“玛雅商人蒂卡洛现在何处?情况如何?”
库卢卡想了想,躬身汇报。
“根据蒂卡洛身边人的禀告,他现在被王室的情报官直接指挥,作为南部韦塔莫邦和联盟间的沟通渠道。联盟已经派遣了两波使者,韦塔莫邦的酋长们被联盟的条件说动,准备在战争中保持中立。铜矿的贸易还在继续,但管理权现在在王室手中。”
修洛特沉吟片刻,微微颔首。铜矿作为最重要的战略物资,肯定是要被中枢直接管理。现在看来,王室一系应该对韦塔莫的铜矿势在必得。
几人说话间,长枪军团已经下船完毕,后面则是一身单衣,手提长弓的部落猎手。
修洛特往河岸看去。这些山间猎手们步履沉稳,对一路的风餐雨宿毫不介意。由于经常从事渔猎,大部分人对行舟也不陌生。此时他们以部落为单位,在头人的呼喊下聚集,虽然有些松散,但是忙而不乱。
“黑狼”托尔泰克昂首阔步,大步往殿下的旗帜而来。他几步行来,随即单膝跪地。
“殿下,托尔泰克向您致敬!愿您征伐顺利,武运长存!”
修洛特哈哈一笑,把托尔泰克从地上拉起,笑问道。
“我的黑狼,军队情况如何?一路是否顺利?”
“殿下,一路顺风顺水,大雨洗的痛快!我们随时可以出战,为您取来敌人的心脏!”
托尔泰克自信的朗声说到,又自信的看了库卢卡一眼。
修洛特把一切看在眼里。他笑着拍拍爱将的肩膀,轻声吩咐。
“甚好!托尔泰克,晚上带着你的书册,来我的大帐。”
托尔泰克瞬间石化,一时说不出话来。库卢卡快速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修洛特再次看向河边,民兵们都已经上岸,接下来是一船船的粮食。各方凑集到现在,他手中已经有了足足三万墨西加大军!两万是来自各处的墨西加武士,还有一万是精锐的民兵。最后,还要加上一个战力折半的奥托米军团。
近四万人聚集在此地,每天消耗的粮食数以万斤计算,堆积如山。纵然船队运来一批新的粮食,也只能维持两三个月时间。粮道的维系越来越难,他不能再继续等待。这些军团,也是他所能够聚集到的最大兵力,圣城一系已经掏空家底,全部砸在了此处。
北方将军答应的援军迟迟未至。听使者不久前的回禀,奥塞洛尔在北方边境大破奇奇梅克犬裔,接连消灭十多个南迁部族。他在北境垒砌了一个个金字塔形的京观,震慑沿途所有部落,把大批俘虏运往都城。他也招募了许多投降的弱小部族,答应使者尽量送来支援。
“现在万事都已俱备,只待战场厮杀!”
修洛特的目光越过河岸,看向宽阔的勒曼河,然后望向遥远的南方。
接下来几日,回归的墨西加水师迅速投入战斗,和河口要塞的塔拉斯科水师连续交战。
塔拉斯科水师以小股为单位,反复出动,袭扰墨西加的粮食运输船。联盟的水军也以小队分散,巡逻护航。在漫长的勒曼河上,时常能看到十几条小舟,打着不同的旗帜,相互缠斗在一起,在水上消耗厮杀。长枪刺击,战棍挥砸,弓箭劲射,匕首穿刺。每一日,双方都是数十人的死伤,点点红色在河道各处绽放。
面对敌人的袭扰,修洛特有些头疼。他舍不得让精锐的武士消耗在这种缠斗中,便让长弓长枪两支精锐民兵上船,在武士的带队下和敌军对耗,也让长弓民兵熟练水上射击。
部落猎手们在水上展现了精准的近距离箭术。凭借弓箭的优势,联盟后面的交战逐渐胜多败少。塔拉斯科人在战斗中学习,也逐渐熟悉墨西加弓箭的战法,在水师中开始装备大量藤木盾牌。
随着天空逐渐晴朗,新的火药武器从仓库中启出,分发到长弓武士和民兵手中。在秘密的山间营地里,他们熟悉着火药箭的射击,等待着大战的到来。
在晴朗的日子里,修洛特数次聚集水师,向南方的河口要塞邀战。但是敌人的船队如同分散的狼群,不断袭扰后路,却并不正面决战。
面对这种情况,修洛特展开地图,用手指在西方点了数次。三千奥托潘武士,便被一支水师运输,投入到西方的下游。吉奥瓦联系着大河两岸的奥托米人部落,分散成十多只小队,从萨卡普邦一路向西劫掠,逐渐逼近查帕拉湖区的边缘。
这一支船队和奥托潘武士都只是诱敌的棋子。真正的船队主力,则在北岸奥托米部落的指引下,来到河口要塞西北不到百里的下游,凹陷河湾处的尤里里亚湖。
修洛特亲自带领船队查看。这里在河口要塞的下游,顺水而来不过一两日时间,逆流而返则要三四日功夫。河湖北岸位于瓜马雷与奥托潘邦之间,是难得的平坦林地,有几个可以驻兵休整的奥托米村庄。河湖南岸则是正在被劫掠的萨卡普邦。此地河面开阔,水流平坦,有足够的运动空间,正是适合大战的所在。
看着芦苇深深的河湖北岸,少年统帅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船队主力悄然移动,前后数次把大批军队和物资运到这里。武士们随即上岸,入驻奥托米人的村庄,封锁周围的通道,严禁行人往来。船队主力便在这里悄然潜伏。
北岸的奥托米村庄一片沉寂,南岸的塔拉斯科领地却是战火连天。在当地奥托米人的带领下,奥托潘武士准确杀向各地贵族的庄园。当地的大小贵族竭力抵抗,但地方的武士都被王国征召,民兵也动员大半。贵族们只得匆忙召集农民,结果被快速袭来的奥托米武士杀散。
只是数日时间,西方的天空就升起道道黑烟,那是燃烧的村庄,是被焚毁的农田,也是化为灰烬的贵族庄园。庄园外,奥托米人则如同示威般,吊着被无情处死的塔拉斯科贵族。
被击败的当地贵族一路南逃,把奥托米人入侵的消息带往王国腹地。信使快速传递,连绵的警讯传入河口要塞,直到北方元帅兼水师团长俄斯派的耳中。
“鳄鱼”贵族双眼圆瞪,颇为震惊。
“奥托米人加入战争,并和墨西加人的船队联合,依靠两岸的奥托米部落,劫掠各地的大小贵族!”
听到这个消息,俄斯派心中迟疑,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根据斥候汇报,北岸明显抵达了新的墨西加援军,规模在万人左右。思及此处,这位经验丰富的统帅犹豫良久,依然选择按兵不动,准备保持守势。
然而,听闻警讯,河口要塞中的五千查帕拉武士却鼓噪出战。他们一面担忧奥托米人劫掠更下游的家乡,一面轻视奥托米人的战力,要向西前往救援。
面对查帕拉军团提出的要求,俄斯派坚定的摇头拒绝。
“尊敬的‘羽毛’彭瓜里,我不能答应你出兵的请求。”
查帕拉统帅彭瓜里年近四十。他相貌威严,仪态大方,身穿华丽的羽服。他名字的含义是象征神灵的“羽毛”,显然有着极为高贵的出生。听到北方元帅的话,他同样摇头道。
“尊敬的‘鳄鱼’元帅,查帕拉军团一路数百里来援,对王国的忠心日月可鉴。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英勇的战斗,不是为了缩在要塞中无所事事!现在,西方萨卡普邦的贵族纷纷前来哭诉。他们和军团的将领沾亲带故,武士们担心湖区家乡的安全,愤怒于敌人屠杀贵族的暴行,已经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
俄斯派默然不语,他也感到了沉重的压力,防守也向来不是他的风格。沉思片刻后,理智占据上风,“鳄鱼”统帅还是摇了摇头。
“彭瓜里,敌人的情报未明,国王要求坚守。我是北方的元帅,拥有全局的责任,这个时候不宜出战。”
闻言,彭瓜里微微垂目,冷淡的开口。
“俄斯派,敌人情报未明,就应该立刻去查明。你是北方的元帅,但我们查帕拉军团是独立的,我们代表自治的湖区。你有全局的责任,我们则有地方的责任。军团支援前来,是为了守卫王国,保护家乡。如果连弱小的奥托米人都可以在南方肆意烧杀,守卫王国就只是一句空话!”
说到这里,彭瓜里停顿片刻,严肃的说到。
“如果你坚持不愿出兵,我们五千查帕拉武士就自己出战,走陆路前去支援!我会把一万民兵都留在河口要塞。阿坎巴罗邦还有六千武士,两万民兵,足够保卫防线了!”
听到彭瓜里的话,俄斯派大感头疼。
这些地方大贵族拥有私兵,地位尊贵,各个桀骜不驯,把家乡财产看的比什么都重。上一次阿坎巴罗的大贵族就私自出征,驱散墨西加人的劫掠队伍,结果被敌军袭击,折损近千武士,三千多民兵。这一次奥托米人的袭击,明显是同一个计策的重复。
作为查帕拉军团长,彭瓜里手中有五千武士,近万民兵,和北方军团的实力相差不大。从地位上来说,“羽毛”是传承已久的荣耀贵族,他也无法用等级去严厉压制。而现在,北线还指望着下一批查帕拉援军,他就更加难以约束。
身为北方元帅,他却无法让部队令行禁止。如果让查帕拉军团走陆路支援,一路行军缓慢,根本捕捉不到水师运输的这支敌军。最可能的结果,就是被墨西加人的武士主力伏击,损失惨重。
此时此刻,这只在下游袭扰的奥托米军队,已经严重影响到要塞军心,也毫无疑问影响到下一批援军的抵达。他只得修改原定的防守计划,先出手把这支敌人解决。
俄斯派沉思许久,终于盯着彭瓜里的眼睛,严厉的高声说道。
“查帕拉的羽毛,你单独出兵,一旦遇到墨西加人的主力,就一定是覆灭的下场!凶悍的墨西加武士可与奥托米人截然不同。你先等待数日,让我去查探一下北岸军情,再一同商议出兵事宜!”
一百七十四章 尤里里亚湖之战 上
时间匆匆,转眼便到了九月的尾声。天气越发晴朗,田野中的玉米结出了长成的棒子,最后的收获即将到来。
俄斯派站在河口要塞的墙头,遥望着一路奔流的勒曼河,却看不到墨西加船队的影子。
他凝眉陷入沉思。根据斥候最新的侦查,北岸的敌人营寨中,满是身穿甲胄的棍盾武士、长枪武士,还有许多劳作的民兵。最中心的木堡上,高高飘扬着墨西加圣城一系的旗帜。敌人的武士数以万计,和之前似乎并无变化。
“但是敌军水师的主力不知所踪。”
“鳄鱼”贵族仰着头,看着阳光灿烂的天空,喃喃自语。
在他身旁,“火鸡”库库纳迟疑许久,还是出声建言。
“尊敬的俄斯派团长,对面的墨西加统帅不可小觑。敌军的水师主力恐怕并没有东归,而是在下游的某处潜伏,随时准备伏击支援的陆师或者水师!”
俄斯派圆眼一瞪,高声说道。
“火鸡,我打老了仗,这种事情还要你教?!北岸的奥托米人熟知地形,随处都可以隐藏墨西加的武士和水军。奥托米武士在下游袭扰,不过是个钓鱼的饵子。渔夫就在后面,等着我们上钩!”
面对北方元帅的威势,库库纳神色紧张。他诺诺称是,继续低声劝道。
“团长,何必和墨西加人死拼?对方又不敢从萨卡普邦大军深入,把漫长的后路露出来。我们就守在要塞里,等着敌人来攻便是!”
闻言,俄斯派脸带愤怒,咆哮出声。这怒气倒不是对库库纳而发。
“查帕拉的羽毛整天嚷嚷出战,我快要压不住了!被处死的贵族越来越多,逃来的地方领袖一批又一批,都请求我出兵,驱逐肆虐的奥托米人!我手下的各级军官也在纷纷请战!我要是再不出战,等到这一战打完,就完全失去了地方贵族的支持。到了那时候,国王也未必能保得住我,他也未必愿意保我!”
听到这含义颇深的森然话语,库库纳神情一怔。他思索片刻,惶恐的开口。
“团长,敌人的长弓凶猛!面对他们的弓箭优势,水战没有胜利的把握啊!”
说到这里,俄斯派的怒气渐渐消失。他仍然仰着头,自得的高声笑道。
“我亲身被对方的大弓武士射了一箭,又如何会不做防备?”
“鳄鱼”团长转过身,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魁梧武士。这正是上次追击时,夺来墨西加长弓的染血勇将。
“青鱼库鲁查,我让你改建的大舟都完成了吗?”
库鲁查面容刚硬,神情凶悍,此时恭敬的低头回答。
“尊敬的团长,数千民兵日夜赶工,四百艘大舟全部改建完毕,随时可以出战!”
闻言,俄斯派满意点头。他看向库库纳,朗声下令。
“库库纳,带着民兵守好要塞!不用担心敌人的长弓,我一直不让大舟出战,就是要给墨西加人一个惊喜!”
随后,“鳄鱼”贵族再次看向晴朗的天空,自信的高声大笑。
“既然渔夫想要钓鱼,就让他们钓上一只鳄鱼,看看究竟是谁来吃谁!”
第二日,河口要塞的水门完全大开,塔拉斯科水师终于大举出动。在查帕拉湖区大肆搜罗后,俄斯派现在有整整四百艘大舟,一千多艘小舟!他集中了所有北方的战船,带着查帕拉军团在内的八千武士,一万多民兵,还有六千多水手。全军倾巢而出,汹涌向西而下。
北方元帅豪情满怀。他占据上游优势,也占据舟船和兵力的优势。此时正要截断墨西加水师的归途,发动一次大决战,彻底歼灭预测中的敌军水师主力!
轻舟疾行,送来万分紧急的情报。很快,在尤里里亚湖的墨西加船队中,修洛特蓦然起身。他看向鲜红的落日,也看向东南的大河上游,敌军水师只在一日之外。
少年统帅心中惊讶,没想到对方的统帅如此果决。不出则已,一出便是全军压上,动如雷霆!他快速召集岸上驻扎的武士,连夜召回南岸劫掠的分船队,集中所有力量,准备迎战。
一日后,墨西加的水师在尤里里亚湖汇聚完毕。修洛特统帅着三百大舟,近千小舟,随时待战。浩荡的船队搭载着八千精锐武士,三千长弓民兵,五千布衣水手,还有三百多匆忙召集的奥托米武士,在平静的湖面上肃然等待。
当秋日的太阳升上半空,金黄的阳光灿然洒落,无边无际的塔拉斯科船队,就出现在大河上游的东南方。双方的主帅心有默契,两支中美洲天下最浩大的船队,终于在九月末尾,在尤里里亚湖上相遇。一场决定天下命运的大战就此到来!
双方的船队逐渐靠近,统帅的旗帜遥遥相望。东南是飘扬的鳄鱼旗帜,象征吞噬大地的原初鳄鱼西帕克特利。西北是飞舞的黑狼旗帜,代表启明天空的墨西加死神修洛特尔。鳄鱼对黑狼,庞大的船队遮蔽了整个尤里里亚湖,战棍与铜矛寒光闪烁,这将是神话之战!
修洛特屹立在旗舰的神台上,神情肃穆而凝重。他身穿全套的华服,头戴耀眼的羽冠,背后是插在高台上的大旗。此时此刻,少年统帅看着对面更加浩大的船队,微不可查地咽了口唾沫。
“伯塔德,你说,我这一战,是否有些冒险?”
修洛特微微偏头,看向身边的武士长,隐约有些紧张。
伯塔德神情平静。他轻声反问道。
“殿下,这一战是您计划多时的决战。准备了这么久,您难道没有把握吗?”
闻言,少年统帅抬起头,看着明媚的天空,轻声赞叹。
“真是一个美丽的晴天!”
随后,修洛特再次环顾船队,数百大舟以旗舰为中心展开,近千小船在两翼穿插游曳。武士们握紧长弓,手持战棍,神情肃穆,这是让人安心的力量。安纳特里手持长枪,傲立在华丽的大舟上,身后是副帅的旗帜。她位于船队的前阵,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小舟的调动,这是值得信赖的水师团长!
“天时有利,兵力相差仿佛,军队士气高昂。”
修洛特思量片刻,再次看向伯塔德,神情已然沉稳。他终于缓缓点头,自信微笑。
“既然如此,那便战吧!”
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双方的船队逐渐展开战斗队形。在这个时代的水战中,大独木舟是战阵的核心,如同凶猛的大鳄。每艘大舟最多可载四十人,面对小舟,占据绝对的优势。小舟则是环绕大舟的鱼群,灵活移动,每艘承载八人。
墨西加船队的三百大舟排布松散,阵型线性拉开,厚度不过数层。船队面积极大,分为明显的两阵。前阵的指挥官是水师团长,中心的大舟上近战武士较多,长弓手较少。两翼的小舟上则是袭扰的长弓民兵和水手。后阵则飘扬着主帅的旗帜,一排大舟线性展开,密布长弓武士。
塔拉斯船队有四百大舟,阵型严密,训练有素。这些大舟靠的很近,方便集群冲锋,占据局部战场的优势。阵型整体宽度不大,纵深很厚,如同待射的锋矢,正是水军最常见的水战组阵。
俄斯派高立在中心的旗舰上。他看着对面的阵型,先是在众将面前哈哈大笑。
“墨西加人不懂水战!此战有神灵庇佑,我军必胜!”
接着,他心中揣测,面露笑容。敌军水师如此布阵,应该是方便发挥弓箭的威力,可惜他早有防备。
水战的开场是小舟试探。数以百计的小舟加速行驶而出,在双方的大舟前交错厮杀,冲撞倾倒。
在交战的战场中心,上百艘小船避无可避,“砰”然碰撞到一起。民兵与水手们随即拾起武器,高声呼喊,奋力厮杀。长矛与短匕交击,不时有鲜红绽放,浸染着清澈的湖面。利器“噗嗤”的刺入肉体,惨叫与痛呼不绝于耳,双方战士就互相纠缠着死去。
而在交战的两翼,墨西加的小舟灵活游走,船上的部落猎手充分发挥近距离弓箭的优势。“咻咻咻!”隔着二十步,小舟上的数名部落猎手同时放箭。箭光如电,瞬息从敌人的盾牌间射入。两名塔拉斯科浆手应声而倒,溅出满舟的血花,小舟顿时失速。船上的民兵只得放下铜矛,笨拙的划桨靠近,随即再次被无情射倒。
旗舰上的俄斯派观察片刻,微微皱眉。
塔拉科斯小舟两侧安装盾牌,但是无法遮蔽完全。敌人的弓箭极其精准,己方损失明显较大。在小舟的交战中,水师逐渐落在下风。
判断出小舟无法取胜,“鳄鱼”贵族不再犹豫。他挥动令旗,下令大舟逼近。战鼓敲响,塔拉斯科的大舟终于出动,露出峥嵘。大舟全部改装,在两侧钉上大量木质盾牌,在侧上方搭建木棚,用来抵御强力的长弓。
数十艘塔拉斯科大舟当先冲来,上百只箭“砰砰”钉在盾牌和木棚上,却无法造成任何伤害。墨西加的小舟只得快速后撤,分散而逃。
在遥远的墨西加后阵,修洛特站在大舟的高台上,看到前阵的小舟无力退散,敌军的大舟强势袭来。他惊疑片刻,终于看清敌人大舟改建的形制。少年统帅微微一愣,随即面带喜色,畅快大笑。
“真是一个惊喜!这一战,敌方统帅当为首功!”
塔拉斯科的大舟集群逐渐靠近,逼近墨西加的舟群,直到百步左右。随着一声异常嘹亮的长号,敌军的大舟群猛然发力,浆手们拼命划船,开始发动冲锋!
安纳特里快速挥动矛旗,后退的螺号声吹响,墨西加人的小船敏捷的反向逃出,后方松散的大舟也开始转向后移。
俄斯派暗中困惑,墨西加人的水师士气尚可,不可能一触即溃。他挥动令旗,便要调集快速的小舟,袭击牵制敌军。
一片隐约的火光突然在对面闪动。墨西加的大舟已经横过船身,一排排弓手拉开弓弦,随即搭箭劲射,低沉的“嗡嗡”声响起。随后,上千只火箭带着刚刚点燃的纸壳,如同燃烧的流星,飞速袭来!火箭飞过五十多步的距离,钉在木制船舷上,钉在木制盾牌上,钉在木制顶棚上。连片的“咄咄”声锐利刺耳,如同死神的宣告!
接着,俄斯派就知道什么是真正耀眼的流星,什么是灿烂绚丽的烟火!无数的火焰爆裂着燃起,明亮的火光刺痛了双目。灼热的烟雾急速的升腾,袭来硫磺燃烧的气息,犹如西部火山中,冒烟喷发的妖魔之口!
不过片刻,“鳄鱼”团长的眼前,就已是一片永生难忘的火光。木棚在燃烧,盾牌在燃烧,大舟在燃烧,武士们带着皮甲燃烧,民兵们穿着布衣燃烧...一切都在燃烧,这是燃烧的死亡世界!武士与民兵们如同人型的火炬,发出漫天凄厉的惨嚎,绝望的跳入湖中。而在水花溅射的湖面上,甚至也有朵朵燃烧的火箭。
破空声“咻咻”的响起,墨西加的火箭再次凌空袭来。不过数息,更加炽烈的火焰漫天爆发,再次把数十艘塔拉斯科大舟点燃!
面对这种骤然爆裂的打击,塔拉斯科水军瞬间陷入了震惊与恐惧。汹涌的火焰炙热燃烧,刺鼻的烟雾吞噬舟船,爆燃的火箭甚至能漂浮在水面上!武士、民兵与水手集体失声片刻,随即无法抑制的惊恐嚎叫。
“敌人召唤了神灵,异教的火神降临了!”
武士们慌乱的在船上奔跑,看向主帅的旗舰,祈祷己方的神明出现。
“这是西部火山的邪魔,他们会吞噬一切!”
民兵们瑟瑟发抖,扔掉武器,匍匐在甲板上,躲避呛人的烟雾。
“这是火焰的精怪,能够在水上燃烧!”
水手们惶恐的转向,就要拼命的逃离,却和后方的大舟撞在了一起。
唯有见多识广的将领稍微镇定。他们辨认着烟雾的气息,回想起祭司祈祷的火焰。接着,他们再想到对面统帅的称呼,终于恍然大悟,厉声嘶喊。
“是死神!他会使用幽冥之火!”
此时此刻,神话的传说同时在所有人的脑海浮现,主宰着所有人的心灵。这是蒙昧的时代,有太多的神话留存。不远处,随船的吉奥瓦同样满面震撼。他看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火焰,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
“原初之神啊,难道那少年...不,难道我的长兄,真的具有神性的力量?!”
熊熊的烈火在湖面燃烧,汹涌的热浪化作劲风,吹荡着墨西加主帅的旗帜。耀眼的阳光下,旗帜上的黑狼仰天咆哮,旗帜下的统帅熠熠生辉。修洛特神色肃穆,宛如神灵的化身,停留在每个人的心中!
一百七十五章 尤里里亚湖之战 中
临近的热浪带着浓浓的烟雾袭来,塔拉斯科元帅的旗帜被迅速熏上灰色,犹如快速倾倒的战局。
旗帜之下,水师团长俄斯派同样震惊失色。他瞪大双眼,神情恍惚地看着前方的大火,在恐惧中陷入短暂的呆滞。片刻之后,资深统帅的自制力让他飞速恢复了冷静。
随后,“鳄鱼”贵族审视战局,心中一片冰凉。
塔拉斯科的大舟主力陷入混乱的停滞。墨西加人毫不停顿,不断发射着闪烁的火箭,不断制造着轰然的烈火,也不断点燃着至关重要的大舟!在他震撼呆滞的片刻中,又有数十艘大舟失去战斗的能力。周围的武士们全部惶然失措,各级军官指望着旗舰的应对,时间不容等待!
看着眼前的场景,俄斯派神情快速变幻。面对未知的恐惧,他犹豫了数息,一度想要向东逃走。但是数息之后,他就想起临阵撤退的后果,想到逆水逃跑的难度...此时此地,有死无生!
片刻权衡,“鳄鱼”贵族强压下刻骨的恐惧,勇猛的天性终于占据上风。他猛然心中发狠,用力咬破嘴唇,在刺痛与血腥味中高声咆哮。
“我是神灵的后裔,流有原初鳄鱼的血脉,神力也无法将我伤害!”
最高主帅的怒吼在湖面上回荡,振奋着周围惶恐的武士。随后,他看向身旁的勇将库鲁查。
“青鱼,为我击鼓!下令全军前进,继续冲锋!”
库鲁查凶悍的点头,敲响震天的战鼓。“鳄鱼”贵族亲自摇动战旗,旋转着指向前方。
“冲!冲上去!冲上去肉搏!他们就无法再次发射火箭了!”
震撼人心的战鼓响起,巨大鳄鱼的旗帜飘扬。俄斯派再次环顾,在他的旗舰周围,内侧的百余艘大舟逐渐恢复指挥,外围的百余艘大舟依然陷入混乱。而在他的前方,近百艘大舟熊熊燃烧,成为耀眼的巨大火把。在他的后方,高贵的查帕拉羽毛依然满脸惶恐,呆滞的站在船头。
“咻咻咻”,火箭又一次袭来,再次点燃外围的十多艘大舟。“鳄鱼”贵族无暇等待,他厉声向最近的亲卫下令。
“快!你快登上小船,快去找查帕拉的羽毛,让他收拢混乱的船队,迅速追随我突击。告诉他,水师主力还在,我们还有机会取得胜利!”
随后,俄斯派嘴角流血,如同狰狞的鳄鱼,狂暴的怒吼道。
“勇猛的武士们,随我冲锋!”
统帅的战旗前指,号声凄厉,战鼓轰鸣。塔拉斯科旗舰缓缓开动,绕开燃烧的前锋,随即猛然加速。元帅的战船一往无前,亲自率领着被激励的一百多艘大舟,决然的往不远处的敌军船队冲去。
看着快速恢复的敌人旗舰,看着凶猛冲锋的百余艘大舟,修洛特面露欣赏,高声赞叹。
“真是勇猛的鳄鱼!”
随即,神台上的少年统帅再次挥动令旗,后阵的长弓武士随即调整方向,漫天的火箭便射向袭来的船队。数息之后,火箭呼啸着落入散开的敌方船队,又是十多艘冲锋的大舟被点燃。
长风吹过,把升腾的烟雾吹散,让视野变得清晰。塔拉斯科的旗舰稍稍停顿,随即调整方向,直往墨西加主帅的旗帜扑来。
看着骤然逼近的敌方舟群,修洛特不为所动。他继续指挥后阵,稳定射击。少年统帅的身影屹立在旗帜之下,成为整个战场的焦点。
望着敌方水师的旗舰,伯塔德眼中一凝。他上前一步,举起长弓。旁边的亲卫点燃火箭的纸壳,随即快速递来。武士长侧过身,搭弓上箭,用力拉开至满,然后迅捷一射。沉重的火箭闪烁明灭,飞过足足六七十步的距离,准确的钉在敌舰的木棚之上,然后轰然爆燃。
俄斯派的座船骤然点着,随船的家族武士们面露惊惶,便要上前灭火。“鳄鱼”贵族满脸通红,直接大步上前,一把将燃烧的木棚推入湖中。然后,他手中高举着盾牌,厉声喝道。
“滚去划船!不准停下!随我冲!”
下完命令,俄斯派瞪大双眼,死死看着就在前方的敌军旗舰,这是翻盘的希望!接着,他眼冒精光,牢牢盯住主帅旗帜下华丽的身影,沉声咆哮。
“亲卫,盾牌遮蔽!青鱼,把我的长弓拿来,你也拿一把!”
黑狼的战旗下,伯塔德正要再次发射火箭,忽然面色一变。隔着五六十步的遥远距离,敌军旗舰上的盾牌猛然放下,露出一名粗豪的壮年武士。他的手中握着一把墨西加长弓,已然稳稳拉开,正对的铜箭闪烁寒光。在他身后,另一名凶悍的武士侧身而立,同样举弓。
看到这里,武士长毫不犹豫的丢下长弓,然后舍身往身旁一扑。
修洛特正面带微笑,审视着局势大好的战场,思考着两翼的包抄。随即,一双结实的手臂环抱而来,少年的背部猛然受力,在难以反应的瞬间,强行把他摔倒。
“咻!”一声尖锐的箭鸣从修洛特的上方呼啸而过,唤醒了他久远难忘的回忆。接着又是“咻”的一声,利箭袭来,接着是“撕拉”划破皮甲的声音,还有“噗嗤”的入肉声。接着,匆忙的脚步声登上主帅的高台,数名亲卫紧紧遮蔽前方,随后便是利箭入盾的两声“咄咄”。
看着敌方完全挡住视线的盾阵,俄斯派遗憾的放下长弓。他和库鲁查接连出手。这出其不意偷袭的四箭,却只是射伤了舍身救主的高大武士。
接着,他回想起高大武士的相貌身形,感到莫名的熟悉。那不正是他追击半日,决心收入麾下的神射猛将?随后,他又想到敌军主帅,那莫名熟悉的中等身量,羽冠下隐约清秀的少年面容...墨西加元帅亲自侦查?!
灵光乍现,“鳄鱼”贵族猛地浑身一震。他扼腕叹息,用力顿足,心中懊悔不已。
“是你!竟然是你!那一日竟然是你!!!”
在亲卫的保护下,修洛特艰难地从地上跪起。他闻着空气中的血腥味,紧张的探向伯塔德的鼻息。武士长浑身剧痛,侧卧着不能移动。他睁大了双眼,看着少年关心的神色,忍痛一笑。
“殿下,继续指挥后阵!我死不了!”
修洛特恍若未闻。他仔细在武士长身上寻找,终于发现中箭的位置在后背,离脖颈只差两寸。少年统帅这才松了口气,向忠诚的武士长点点头,随即看向亲卫。
“把圣鹰武士长送到船尾,好生治疗!小心,轻点!”
接着,修洛特再次起身,隔着盾牌的缝隙,看向不远处的战局。近百艘敌军船队一路凶猛冲来,已然来到三十步内,和最前方的墨西加大舟接战。许多塔拉斯科大舟带着火焰,燃烧着撞击而来。
“砰砰”的巨响不断响起,数十条大舟撞做一团。塔拉斯科的武士不待停顿,就在火焰的环绕中跳向敌船。他们挥舞着铜矛木盾,和挥舞战棍藤盾的墨西加武士正面相撞,血腥的搏杀在了一起。
火箭的点燃需要时间。面对坚决突击的敌人,临阵不过三轮,就无法再次发射。少年统帅放眼望去,前方的湖面上,相撞的大舟越来越多,双方的武士彻底战成了一团!
一声“轰”然巨响,两艘大舟剧烈相撞,船身大角度摇晃。双方各有数名武士站立不稳,“扑通”落入水中。随后,两船的队长用不同的语言高声咆哮,当先厮杀起来。
一名墨西加武士刚刚丢弃长弓,握住战棍,迎面就是一把长矛刺来。他来不及拾起盾牌,只得侧身躲避,举棍格挡,重心快速失衡。正在此时,又一把长矛斜身袭来。墨西加武士听到风声,偏头用余光看见,却根本来不及移动。刹那间,他便侧腰猛然一凉,瞬间失去力气。
塔拉斯科的武士一击得手,目露兴奋。他用力搅动铜矛,破碎柔软的内脏,然后用力拔出,带起一蓬热血。他看着倒地的敌方武士,得意咧嘴大笑,侧后方却悄然袭来一把战棍。生死只在瞬间,根本无法反应!战棍无情的斩破侧颈,锋利的黑曜石锐片割开皮肤,直接划断左颈动脉。
“哧哧”,鲜血骤然飞射,溅出一米多远,喷了后方的资深武士内卡利满头满脸。内卡利立刻迅速蹲下,左手举起盾牌戒备,右手用袖子快速擦拭面颊。然后,他警惕的站起,呸了一口溅入嘴中的温暖液体。
“呸,该死的异神信徒,血都这么呛人!”
内卡利愤愤环视,瞳孔急剧收缩。刚才的塔拉斯科武士已经倒下,但是三把配合的民兵长矛已经迎面刺来。狭窄的大舟上难以躲避,他用盾牌勉力连续抵挡了数次,终于被逼退到船尾。然后,他怒吼着扔出战棍,把一名年轻的民兵“砰”地击倒,接着无奈的跳入湖中。
民兵韦兹提双眼通红,还要继续向前,把在湖中挣扎游远的墨西加武士扎死。身后却有一双大手,猛地把他一拉。
“韦兹提,你这个木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闷头乱打!”
奇瓦科怒斥出声,皱纹的老脸一抖一抖。随后,老民兵蹲下身,快速查看了下被击倒的年轻民兵。
刚才呼啸的战棍袭来,年轻民兵既没有盾牌,也没有棉甲,更不知道用不重要的胳膊阻挡。战棍便正中他的前胸,锐片割破了胸口,也割破了脖子。止不住的鲜血哗哗的流淌,瞬间流满了老民兵的双手。
奇瓦科打了个寒颤,赶紧取出草药包,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他站起身,再次恢复了镇静,往厮杀的湖面上左右张望。
天空中仍然有可怕的火箭袭来,在水面上变成数米的可怖火魔,把后方的大舟依次点燃。而在不断燃烧的更后方,王国的水师还在陷入混乱。小舟们如同无头的苍蝇乱跑,胡乱的和墨西加小舟厮杀。大舟们有的原地打转,有的撞在一起,还有一部分似乎在调转方向?
老民兵再次望向前方,那里是厮杀的正中心,上百艘大舟撞在一起,武士老爷们喊着神灵的名字杀做一团。接着,老爷们就像秋收的南瓜一样,串串翻滚倒下,或者像熟透的菜豆一样,纷纷身躯裂开,湖面上便满是扩散的鲜红。只有两面主帅的旗帜,几乎靠在了一起,还像玉米杆子一样挺立着。
奇瓦科再次打了个寒颤,又慌忙吸了口草药包。
在他身后,韦兹提回过神来,看向倒地的民兵,急切的问道。
“奇瓦科,他还有救不?”
“救个屁!活不成了。先顾好你自己吧!”
老民兵继续在湖上寻找。他口中连串的说着,嘶喊的声音中带着颤抖。
“你仔细瞅瞅!船上带队的武士老爷都死的差不多了,现在还打个屁!后面的老爷们没有跟上,墨西加人多了去了,这一战肯定赢不了!...快,喊上其他几个木头,一起找找最近的小船。再等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听到“死”字,奇瓦科一个激灵,赶紧向左右招呼。左右又过来五名长枪民兵,其他同村的民兵则在武士的带领下,仍然红着眼睛厮杀。有两名墨西加武士被吸引过来,却被船尾结阵的数把长矛阻挡着,一时无法逼近。
“对,就是那里。那里最近,我们游去那条小船!”奇瓦科突然眼睛一亮,用手指向二十多步外。一艘孤零零的小船在水面飘荡,上面倒伏着墨西加民兵的尸体。
奇瓦科瞪眼一瞅,两侧的数百小舟依然绞杀在一起,不时有人惨嚎着落水。双方的小船一旦在水面上相接,民兵们立刻残酷搏杀,直到一船人被杀尽为止。许多条无人的小船便在湖面上飘荡,沿途播撒着鲜红。奇瓦科看着狭窄脆弱的小船,看着船身滴落的红色,心中一阵不安。
“奇瓦科,我们要放弃稳固的大舟,上去那条晃悠的小船?!”
其他民兵一边和逐渐增加的墨西加武士对峙,一边偏头看来。
“韦兹提,你是不是蠢?大舟是墨西加人的目标,远了是靶子,近了是战场,真要逃还逃不快,当然要上小舟!”
“啊,奇瓦科,我们要当逃兵?!”韦兹提声音颤抖,惶恐不安。
老民兵用力“嗤”了一声,不再看蠢木头。他环顾周围的民兵一圈,低声喊道。
“木头们,想活命,等会就跟着我!”
随后,奇瓦科蹲下来,仔细在甲板上摸索,摸到两根没点燃的火箭。他好奇的摸了摸圆形的纸壳,这玩意不过一个芒果大,怎么能变成数米的火魔?
老民兵无暇多想,匆忙把一根火箭藏入怀中。然后,他站起身,模仿着之前看到的墨西加弓手,作了个点燃火折的动作,再猛然把另一根火箭扔向对峙的墨西加武士们。
“跳水!走!”扔完火箭,老民兵毫不停顿,纵身往湖中一跳,然后拼命往二十多步外的小船游去。民兵们微微一怔,随即慌忙丢下碍手的长矛,也纷纷跳入水中。湖上之民的水性毋庸置疑,他们就像一条条年轻的鱼儿,飞快跟着最前方的老头鱼。
看到扔来火箭,几名墨西加武士面露恐惧,匆忙后退。他们清楚的知道火药箭燃烧的威力。过了片刻,那火箭却一动不动,连个火星也无。武士们面面相觑,又看看飞速游走的塔拉斯科民兵,一时羞愧无言。
韦兹提紧跟着奇瓦科,飞速的狗刨前游。他仰头张望,看到侧前方一个还在挣扎游动的笨拙身影,心中再次火起。于是,年轻的民兵一个猛子扎过去,狠狠的踹了水中的墨西加人武士两脚。
突受重击,内卡利痛呼出声,随即“咕噜咕噜”咽了几口湖水,被踢得向外围飘去。
韦兹提摸索全身,穷得连一把匕首也没有,只得作罢。他回过头来,看到老民兵已经摸上了小船的边沿,恐怕不会单独等待自己。念及此处,他扭头转身,最后看了一眼熊熊燃烧的湖面,把这噩梦般场景深深记入脑海。
平静的尤里里亚湖被染成红色,无数的大舟小船如同棺木般沉寂。棺木下,是无数飘零的尸体,还有荡漾扩散的鲜血。不断有新鲜的尸体,从厮杀的大舟间坠落。在厮杀最激烈的前方,数以千计的武士奋勇厮杀,嘶吼声震撼天地。而在最中心处,水师旗舰犹在擂响战鼓,王国统帅仍在狂呼酣战!
看着这激烈的一幕,韦兹提失神片刻,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他匆匆转身,不再停顿,径直向逃生的希望游去。
一百七十六章 尤里里亚湖之战 下 (为盟主 青藤云 加更)
震天的喊杀声在湖面回响,淹没了呼啸的风声。燃烧的烟雾飘上天空,遮蔽了灿烂的阳光。天空与湖面之间,于是满是肃杀,一片昏黑。
修洛特再次屹立在高高的神台,迎来亲卫们的一片欢呼。特尔斯高举着一人高的大盾,接替武士长的位置,掩护在他的身前。少年统帅目光环视,分辨着满是嘈杂的战场,判断着战局的进展。
正前方,俄斯派率领的近百艘大舟已经突击到三四十步内,和墨西加水师的前阵杀成一团。鳄鱼元帅的旗帜高高飘扬,带着数十艘拼命划桨的坚固大舟,载着最精锐的家族武士,一路冲破阻拦,再次凶猛的往黑狼的旗舰冲去。
前阵指挥官安纳特里再次回头,望向后方稳定不动的旗舰。她看到重新站立的殿下,心中稍安。她没看到高大沉静的武士长,满是担忧。
随即,女武士怒视前方,想起对方旗舰的偷袭,愤怒如火山般爆发。
“偷放暗箭的无耻鼠鱼!”
安纳特里长枪一指,率领周围的数十艘大舟,加速往前而去,猛地撞向塔拉斯科的旗舰。两艘大舟剧烈碰撞,矫健的女武士一声爆喝,挺枪冲上。她在晃动的甲板上如履平地,三米的长枪一刺,就刁钻的绕开盾牌,把一名挡路的塔拉斯科武士扎死。接着,她辨认着对方的统帅,再次扬枪逼近。
俄斯派膝盖半蹲,在晃动的大舟上稳定身形。随后,他快速一瞥,就确定对方大舟的领袖,挥舞大枪的女武士。“鳄鱼”贵族毫不犹豫,从腰间摸出一把昂贵的铜斧,沉身迈出一步,奋力投掷而去。
安纳特里快步向前,始终注视着对方的统帅,瞳孔顿时瞬间一缩。她如蝴蝶般向后跳起,身体敏捷一斜,然后用力横扫,把呼啸的投斧挑偏。那铜斧打着旋儿,“咔嚓”一声砍在大舟的船舷,入木足有半寸。女武士被这力道一带,轻飘飘的又落回自己的坐船。
安纳特里瞪大杏目,看着昂贵的暗器投斧,怒不可遏。
“鼠鱼!还在偷袭!”
俄斯派凶狠的“呸”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不做回应,再次掏出一把铜斧。
双方水师团长的交锋只在刹那。两艘华丽的大舟稍稍平稳,船上的武士便立刻冲杀在了一起。为了支援团长,周围的近百艘大舟纷纷靠拢撞来,在湖面上连成一片平地,再也动弹不得。然后,双方各有近两千武士,穿着不同的战衣,刺枪挥棍,纠缠着杀在了一起。
这些武士都是统帅身旁的精锐,大多忠诚勇猛,战斗轻捷剽悍。此时战局关键,厮杀中便带了几许疯狂。
六七名塔拉斯科的武士结成小阵,铜矛交替,接连刺死三名墨西加武士。另一名墨西加武士看到此处,双眼通红。他猛地向前掷出战棍,然后抱着盾牌,拼死向前扑去。战棍袭来,对面最前的铜矛一乱,然后便被扑来的盾牌撞开。后方的几把铜矛接连乱刺,终于绕过盾牌的边缘,“噗嗤”的刺入武士的大腿。那武士痛呼一声,用空着的右臂奋力一圈,直接环住几把铜矛,死不放手。
对方的枪阵顿时停滞,后方的墨西加武士们迅速逼近。贴身近战之下,塔拉斯科的铜矛就再也发挥不了作用。黑曜石战棍大力挥击,精准的击打向对方的头颈,带着千锤百炼的简洁。不过十几个呼吸,对面的塔拉斯科武士就被击中侧脸,割破喉咙,陆续仰面而死。
等武士们再次回首,查看中矛的队友,却看到他早已睁眼歪倒,身下一滩血水,浑身一动不动。他的右臂还环抱着几把铜矛,死不放手。武士们不过沉默了数息,就再次转身,杀向乱战的中心。
乱战的中心处,更多精锐的塔拉斯科武士组成铜矛的枪阵,在狭窄的大舟上展露出强大的威力。一名墨西加长弓武士看着被接连刺死的同伴,双目通红,直接点燃手中的火箭,往密集的枪阵投掷而去。片刻后,火药迅速爆燃,把中心的几名塔拉斯科武士点燃,枪阵就猛地散开。燃烧的武士惨嚎出身,发出不似人间的嚎叫,然后纵身跳入湖中。
塔拉斯科的武士被多次火烧,损失惨重之下,终于明白了火魔释放的原理。他们也有样学样,找到对方甲板上的火折与火箭,模仿着点燃纸质的火药包外壳,然后往墨西加人较多的地方投去。有的铜矛武士稍作迟疑,就把自己变成了火把。更多的武士则提前投出,火药箭延迟爆燃,四处滚落,然后不分敌我的燃烧。
很快,熊熊的火焰就四处燃起,在紧密相连的百艘大舟上逐渐扩散。接着,甲板上残留的火箭依次爆燃,慢慢点起一个无比巨大的火炬。更加猛烈的浓烟升腾而起,把双方水师团长的旗帜完全染黑。
看着眼前壮观的烟火,修洛特肃立在大舟的高台上,不断的下达指令。旗手们挥动旗帜,短促的螺号声传达着分散向两侧的指令,向前绕动的旗语则指挥着前进的方向。
黑狼的旗舰缓缓后退,指挥着后方数十艘大舟上的长弓亲卫,始终稳定的抛射向更远处的敌人,把陆续赶来的塔拉斯科大舟依次点燃。
然后,中心的数十艘墨西加大舟进一步散开向两侧,避开越发盛大的火炬。两翼的百余艘大舟则包抄向前,驱散对方胡乱冲撞的小舟。接着修长的战船一路加速,绕到敌人的后方,用火箭点燃犹在混乱中的塔拉斯科大舟。
五百多艘墨西加小舟则紧随着大舟移动,从纷乱的两翼逐渐展开。舟群如同摇曳的鱼群,灵活的穿梭移动。舟上的长弓民兵们则用精湛的弓术,近距离点射敌方的武士。
在修洛特的指挥下,湖面上逐渐形成了一前一后两处战场。前方的战场烈焰环绕,双方水师惨烈厮杀,水军统帅亲自冲杀在前线。后方的战场火光熊熊,塔拉斯科水师单方面承受射击,迟迟不能从混乱中恢复。
至于更外围厮杀的小船,对战场的大局毫无影响,此时已经无人关注,完全失去了指挥。民兵们逐渐放慢了残酷的厮杀,墨西加小舟在原地摇曳转圈,塔拉斯科小舟则开始零星南逃。在南逃的队列中,一艘染血的小舟毫不起眼,却划得飞快,准确的逃向上游的河口。
在后方的战场上,随着俄斯派亲卫的呼唤传话,查帕拉军团长彭瓜里终于从恐惧的呆滞中清醒过来。
他看向远方厮杀的战场,鳄鱼主帅的旗帜已经被浓烟淹没,似乎颇为不妙。他看着四处燃烧的大舟,墨西加人的水军从两翼快速逼近,陆续抛射出幽冥之火。他又看看一脸急切的亲卫,脸上阴晴不定,眼中藏着杀意。
俄斯派的亲卫神色焦急,再次恳切的请求到。
“尊敬的查帕拉羽毛,元帅正在前方死战,离敌人的旗舰不过数十步距离。后军的查帕拉军团还有一百多艘大舟!请您迅速带领后军冲锋,我们还有机会取得胜利!”
听到这里,查帕拉的羽毛神态威严,沉吟不语。他左右环顾,军团的武士们控制着大舟,士气低落。他们神色惊惶,在不安中等待着团长的命令。
船队外围,不停有墨西加的小舟快速袭来,射出“咻咻”的长箭,然后转向逃离。这些长箭的角度颇为刁钻,不时穿过盾牌,把露头的查帕拉武士射死。在两侧前方,数量相近的墨西加大舟逐渐靠近,射出一波波可怖的火箭,点燃最外层的舟船。而在更遥远的前方,依然有上百艘敌军大舟,散开成松散的阵线。
“这哪里还有胜机?哪里又是生机?查帕拉军团可不能全折在这里!”
彭瓜里急速思考。他同样是历经战阵的将领,只要压下对神话未知的恐惧,就能做出明智的决断。
“逆水向上游南逃,要三四日功夫,必然被墨西加水师追击,较慢的大舟不知要折损多少!而一旦元帅幸存,回到北方防线,清算追责无法避免...那么,生机就在下游的北方!”
想到此处,查帕拉的“羽毛”点点头,微笑着看向元帅亲卫。
“好,我们向北冲锋!”
军团长的飞鸟旗帜终于挥舞,急促的战鼓敲响,把加速北上的命令传达出去。彭瓜里的座船逐渐加速。剩余的舟群找到了主心骨,便蜂拥而来,环绕着一同向北。一百多艘大舟,三百多艘小舟,满载着查帕拉军团,急速往北方的战场而去。这是塔拉斯科水师最后的力量!
修洛特看到一百多艘大舟扑击而来,瞳孔一缩。
“塔拉斯科人竟然如此舍身忘死!”
少年统帅的手上还有两百艘大舟听从指挥,虽然能战斗取胜,但是恐怕会折损许多武士。他再次挥动战旗,两翼的大舟便折返而回,中心的大舟向后方聚集,排成紧密的阵型。
修洛特肃然站立,再次挥旗。
“咻咻咻”上千长弓亲卫搭弓放箭,连天的火雨便射向扑来的敌船,把十多艘大舟点燃。片刻之后,又是一轮爆燃的火雨,带走同样数量的敌船。
近百艘塔拉斯科大舟迅疾如风,片刻间逼近前方阵线。墨西加水师加速收缩,聚集成一团,随时准备接战。
就在此时,刺耳的螺号声从敌军船队响起,一面画着飞鸟的旗帜转了半圈,指向稍稍偏斜的西北。而在旗帜下方的大舟上,俄斯派的亲卫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看着尊贵的查帕拉团长,随后被几名武士抛入湖中。
彭瓜里目光幽深,神色冷漠。他幽幽的看了一眼百步外的“鳄鱼”旗帜,垂下眼眸,心情复杂。高高的旗帜在血火中飘扬,北方元帅仍然在战场奋战。静立片刻,查帕拉团长继续挥动战旗,再次指向西北的河口。
在军团长的指挥下,冲锋的船队微微调整方向,不做任何停顿。它们追随着斜指的旗帜,偏离墨西加的大舟主力,顷刻间冲过敌军的防线,带着弧度继续往前。很快,浩大的船队如风一般擦过交战的前方战场,加速冲向勒曼河的下游。
修洛特稍稍一愣,瞬间明白过来。
“顺风顺水,速度加到最快,直往下游而去...这是要逃!”
少年统帅迅速挥舞令旗,第三轮火箭再次发射,又带走十多艘大舟。但是剩下的查帕拉船队毫不停留,以冲锋般的速度,逃入通向下游的河口。
修洛特看着追之不及的船队,又看向仍在厮杀的战场。随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湖面,许多武士挣扎游泳,许多武士只是轻伤。少年统帅又想到下游未知的复杂水文,于是做出决断,不再分兵追击。
八十余艘大舟载着折半的查帕拉武士,三百多艘小舟带着不到两千民兵,就这样从血与火的战场中逃出生天。他们的前方,是湖区的家乡。
修洛特再次指挥船队,黑狼的旗舰逐渐向前,两翼的大舟也靠向燃烧的战场。他的目光透过飘散的烟雾,再次看向交战的中心。
在外围环绕的火焰中,俄斯派挥舞着铜斧大盾,碰撞着安纳特里的长枪。双方的水军团长再次激战在一起。
女武士用长枪精准的刺击,“鳄鱼”贵族半沉着身,用大盾准确抵挡。然后,俄斯派瞪圆了双眼,沉稳前进,不断用铜斧砍向枪杆。安纳特里则小心的抽枪闪避,时不时反手一枪,逼退对手。两名团长武艺相当,一时间都有些无可奈何。
眼看着无法取得突破,俄斯派厉声高吼。
“青鱼,长枪!”
闻言,青鱼库鲁查一声低啸。他侧身向前,硬抗了一记墨西加武士的战棍,前胸的皮甲被“次啦”割破。接着,他半握枪杆,快速刺出两记短枪,深深扎入对方的侧腰,惨呼立刻响起。
库鲁查毫不犹豫的转身,不去管敌人的生死。他快速一瞥,随即冲前两步,重新后握枪杆,从侧后方刺向女武士。
安纳特里被迫急速后退,身边的亲卫前来支援,都被库鲁查接连刺死。在“鳄鱼”和“青鱼”共同夹击下,女武士很快居于劣势,一时险象环生。
看到这里,高台上的修洛特神情一肃。他取出长弓拉开,搭上一支铜箭,眯眼瞄准前方。半晌,在女武士再次被迫后退的刹那,少年统帅猛然松手,长箭如电而至!
俄斯派一声痛呼,右手的铜斧应声而落。他正在扑击前进,一支铜箭骤然袭来。精准的铜箭穿过盾牌的缝隙,破开他右臂的甲胄,深深插入近寸。他先前左臂中箭,将养了数月,现在又右臂中箭,一时无法再战。
想及此处,“鳄鱼”贵族看向弓箭袭来的方向,愤怒的咆哮。
“鼠鱼!竟敢偷袭!”
看到主帅受伤,周围数名亲卫立刻持盾上前,掩护主帅撤下。又有几名武士结成枪阵,拖住矫健的女武士。
库鲁查听到呼喊,环顾左右,寻找偷袭的敌人,随即大惊失色。他仔细辨认出逃离的查帕拉船队,又看到两翼逼来的墨西加大舟,急忙返回到受伤的主帅身旁。
“团长,形势危急,速速撤退!”
俄斯派圆眼怒瞪,看向自己的爱将。
“如何能退!我们还有查帕拉船队,还有取胜的机会!”
“团长,查帕拉军团已经逃了!此战败了!”
“鳄鱼”贵族不可置信的长身站起。他看向正后方,只有无数燃烧的大舟,还有零星四散的小舟。他再看向侧前方,一条条点燃的大船,延伸出一条代价高昂的逃生之路。路尽头的河口处是最后的船影,隐约能看见飞鸟的旗帜。
俄斯派暴怒咆哮,随即胸口一疼,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鼠鱼!啊,噗...要出战的是他们,先逃的也是他们...鳄鱼与鼠鱼,如何能共谋大事!”
“鳄鱼”贵族犹在愤怒的呼喊,脸上被烟火熏得灰黑。不远处再次传来数声惨呼。俄斯派定睛一看,阴魂不散的女武士已经把几名武士接连刺死,然后又一次冲来。
“团长,速速撤退!脱掉元帅战衣,换乘轻便小舟,向南离开战场。河口要塞还能坚守,我来为您殿后!”
库鲁查单膝跪地,面露死志。他最后行了个礼节,就再次提起长枪,迎击向安纳特里。
俄斯派伸出疼痛的手臂,却没能捉住离去的武士。库鲁查悍勇的冲向前方,只给他留了一个背影。
“青鱼...你...”
忠诚的家族武士们对视一眼,迅速脱去“鳄鱼”家主的战衣。然后他们连推带搡,把主帅送上专门为旗舰准备的小舟,又上去几名划船的亲卫。剩下的家族武士最后行了一礼,向世代效忠的主家告别,便继续返身厮杀。
大火熊熊燃烧,把中心的战场笼罩在烟雾之中。尖锐的螺号从“鳄鱼”旗帜的大舟上响起,连续两声,传达出两条相互矛盾的命令。一声是全军撤退,一声是殿后作战!
战场上,剩余的塔拉斯科水师闻声一滞。大舟小船停顿片刻,然后做出不同的选择。忠诚的家族武士们继续操纵大舟,舍身殿后作战。征召的民兵们则划动小船,毫不犹豫的逃向南方。
数百艘南逃的小船如同慌乱的鱼群,无序的交错行进,不停的交织轨迹。在一片混乱中,一艘崭新的小舟飞速驶入南逃的船队。在无数小船的掩护下,这条小舟从有心人的眼中消失,再也难以分辨。
奔逃的小舟上,俄斯派满脸灰黑,心如刀割,最后看向北方的战场。他看到百年“鳄鱼”的旗帜轰然倒下,三千家族的武士凋零殆尽,两百年传承的荣耀家族毁于一旦!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眼眶湿润,流出“鳄鱼”的眼泪。
在逃入南方河口的最后,“鳄鱼”贵族转身回望,死死记住黑狼的旗帜。
“我们会再见面的!”
俄斯派神情黯然,低声宣誓。
旗帜之下,少年统帅若有所感。他面带胜利的微笑,看向尤里里亚湖的南方河口,还有百里之外的河口要塞。
“我们会再见面的!”
修洛特踌躇满志,朗声大笑。
长风吹过燃烧的湖面,把一切誓言与笑语,都铭刻在历史的风中,正如这一场决定天下的水战!
一百七十七章 大胜!水战的尾声
残阳如血,浸染在同样映满鲜血的湖面,是如此壮阔的画卷,令人心中震撼。暖风如火,席卷在同样蔓延烈火的湖中,又是如此激昂的旋律,让人胸中豪迈。
此刻,厮杀临近尾声,结局已然注定!这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决战,汇聚了中美洲天下两支最强大的水师。此战的结局决定着勒曼河上下的战略主动,也决定着西征双方的家国命运!
为了这一战,修洛特做出了最大的准备。他集中了三百大舟,近千小舟,满载着两万战士。他带上了忠诚的亲卫营、精锐的王室直属军团和善射的长弓民兵。他等待了有利的天时,选定了大战的战场,也启用了暗藏许久的新式武器。墨西加人素来偏重陆军,这便是他能够集结的最大船队!
为了这一战,俄斯派同样做出了最大的准备。作为擅长水战的湖中之民,塔拉斯科人拥有更强的水军。“鳄鱼”贵族征调了奎采奥湖区,查帕拉湖区,乃至勒曼河上下所有的战船。他凑集了足足四百大舟,一千多条小舟,满载着两万五千擅长水战的武士和民兵。他占据着战船与兵力的优势,从上游急速而下,倾国出动而来!
作为历经战阵数十年的水军统帅,俄斯派没有犯下任何的战略错误。他集中了最优势的兵力,发动了最迅速的出击,还针对长弓做出了提前的防备,完全做到了自己的最好。在他的计算中,优势的塔拉斯科水师将取得决战的胜利,这也是他毅然发动决战的最大原因。
“直到新时代的武器带来熊熊的烈火,塔拉斯科水师在对神话的恐惧中陷入漫长的混乱,我们才真正拥有了胜机!”
修洛特屹立在高台上,黑狼的旗帜烈烈飘扬。作为初出茅庐的统帅,他反思着整场战争的过程,从敌人的元帅那里学习经验。
“即使是面对划时代的火药箭,俄斯派也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毫不迟疑的全军突上。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这一战,我其实赢得侥幸。如果对方提前见识过火药箭的威力,如果查帕拉的船队没有逃跑,如果那一箭射中的是我...但是,战争中没有如果,我终究是赢了!”
想到此处,少年统帅朗声大笑,意兴飞扬,战胜强敌的喜悦在心中回荡。他的眼前是轰然倒下的“鳄鱼”旗帜,是绝望厮杀的敌军武士,更是四散奔逃的民兵小舟。在盛大而残酷的战斗后,辉煌的胜利终于到来!
“这一战的战略目的已然达到,墨西加水军从此掌握勒曼河上下。塔拉斯科积攒数十年的水师毁于一旦,精锐的水军全部折损殆尽!”
修洛特展目四望,整整四百艘浩荡的塔拉斯科大舟,此时能够真正逃脱的还不到九十艘。
这些大舟能搭载四十人战斗,制作工艺复杂,已经不能看成简单的独木舟。它们需要砍伐大木作为龙骨,仔细处理坚固的木材,外侧加装各种木质的构件。在生产力低下的这个时代,塔拉斯科人即使有铜制的工具,也无法在两三个月内立刻造出任何一条大舟来。此时的他们也没有用于造船的大量人力。换句话说,塔拉斯科的水军损失,根本无法在这场战争中恢复。
而伴随塔拉斯科船队一同损失的,是精于水战的武士民兵。
少年统帅略一环视,心中默算。塔拉斯科人留在战场上的三百多艘大舟,数百条小舟,便意味着高达一万三千多武士和民兵的折损,连带着三四千熟练的水手。此战之后,河口要塞会陷入绝对的空虚,正是夺取的良机!
数百艘大舟在湖面上熊熊燃烧,难以计数的敌军小舟仓皇南逃,两翼的水师小船开始主动追击。长风带来拂面的温暖,风声中是隐约的厮杀与欢呼。
修洛特欣赏着这壮阔的一幕。这一刻,他豪情万丈,畅快无比,犹如痛饮烈酒,纵马驰骋疆场,挥兵摧破敌军。男儿爽快之事莫过于此!
片刻后,前方的厮杀声逐渐减弱,武士的欢呼骤然响亮。又过了一会,安纳特里便傲然乘舟前来。她一手握着折断的半杆旗帜,一手拖曳着一个绑缚的武士俘虏,大步来到主帅的高台。
“殿下,此战大胜!我,‘河流的源头’安纳特里,向您献上敌军主帅的旗帜!”
女武士昂首行礼。随即,她上前一步,把折断的“鳄鱼”帅旗扔到统帅的高台上。
修洛特微微低头,看着破损的“鳄鱼”旗帜,凋零的旗尖长羽,还有染血的深色花纹,正是追击过自己的大舟帅旗!他注视了片刻,没有伸手捡起,而是放声大笑。
“甚好!安纳特里,我勇猛的水军统帅,水师从此将纵横大河上下,再无敌人阻挡。现在,你就是‘勒曼河唯一的源头!’”
闻言,安纳特里稍稍一怔,恭敬低头行礼。她欣然接受了殿下赐予的称号,也默认了更加密切的隶属关系。接着,她站起身,把身后的武士俘虏拖到殿下之前。随后,女武士准确两脚,重踢对方的后膝,那俘虏便扑通跪地,一时无法站起。
“殿下,这是敌方统帅的家族大将,也是家族武士的武士长,叫做什么青鱼!他很是能打,率领家族武士们拼死殿后,才让敌军统帅侥幸逃脱...对了,射伤圣鹰武士长的暗箭就是他所为!”
说到这里,女武士愤然再次抬脚,迅捷的踢在俘虏的侧腰。这是脆弱的人体要害,“青鱼”库鲁查瞬间痛得上身蜷缩,牙齿咬破嘴唇,死死一声不发。
修洛特点点头,前方的战场上不时有一阵又一阵遮蔽的烟雾。他虽然注意到敌舰后逃离的小船,前军却被拼死殿后的家族武士阻挡,很快失去了“鳄鱼”贵族的踪迹。他下令两翼的小舟追击搜索,对于结果其实并不在意。
查帕拉船队未经接战就逃亡下游,显然士气丧尽,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支援河口要塞。俄斯派丢弃旗舰,孤身逃走,对战局毫无影响。“鳄鱼”贵族丢失了水师主力和精锐武士,即使成功逃回河口要塞,也再无法凑出一支威胁墨西加粮道的水军。
修洛特不再多想,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武士俘虏。这俘虏虽然被烟火熏的灰头土脸,依然能看出骨子里的刚猛与凶悍。
少年统帅看向湖面,那里还有零星的塔拉斯科大舟在拼死抵抗,应该都是最忠诚的家族武士。他沉吟片刻,平淡地开口到。
“联盟最重勇士。既然是善战的家族武士长,你可愿降?”
听到这里,库鲁查抬起头,死死地看着击败家主的墨西加元帅。他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也再次想起那几乎得手的追击。他神色变幻许久,终于痛苦地长叹。
“是你!当日若是继续...又岂会有今日...”
修洛特淡淡一笑。
“青鱼,联盟志在天下!此次西征,将彻底征服塔拉斯科王国。如果你此时投降,在西征中立下功勋,便能创建独属于自己的荣耀家族!”
闻言,库鲁查心中一凉,神情却越发冷硬。
“王国立国数百年,普雷佩查人传承千载,绝不会覆灭于阿兹特克蛮族之手!我也绝不会背叛效忠的家主,向异神的使者屈服!”
修洛特神色平静,轻轻摇头。普雷佩查人与墨西加人同出一脉,其实都是西北犬裔分支的后代,连语言都相似非常。他注视着对方的神情,半晌后才沉声问道。
“联盟最重勇士。在前往神国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库鲁查点头确认,沉声回答。
“异神的殿下,请容我想一句献给神灵的诗。”
修洛特微微颔首,平静等待。安纳特里也面露欣赏。武士坦然赴死,最符合墨西加人的审美。
过了一会,库鲁查才挺直腰身,淡笑着看向天空。
“武士的身躯便如同甘美的白鲈,正应在最强壮的时节,以最荣耀的方式死去。至高的太阳神啊,我将把自己奉献给您,请您品尝我的甘美!”
听到这句诗歌,周围的武士们都面露赞叹。
修洛特再次点了点头,才平静的下令。
“给他一个荣誉之死!”
两旁这便上来两名资深的武士,把库鲁查拖到另一条船上。随后,一名武士牢牢把他按住,另一名则取出献祭的黑曜石匕首。片刻之后,执刑的武士恭敬回返,单膝跪在殿下面前,双手捧着平静的头颅。
修洛特最后看了眼那平静的面容,低声吟诵起古老的诗歌。
“武士正如凋零的花朵,平静淡然的去往神国。”
接着,少年统帅神色一肃,凛然高喝。
“把首级插在敌军主帅的旗帜上,招降仍在顽抗的敌军武士,威慑所有的塔拉斯科俘虏!”
执刑的武士恭敬一礼,抓起破损的“鳄鱼”旗帜,快步离开。
接着,少年统帅再次挥动令旗,朗声下令。
“两翼大舟小船逆流而上,追击逃亡的敌方舟群!前阵大舟包围顽抗的敌船,不愿投降者弓箭攒射!后阵大舟打捞落水的武士,扑灭火势不大的塔拉斯科大舟,救治我军的伤员和轻伤的俘虏!其余旗舰左右,随我去清点战局!”
随着修洛特的命令,嘹亮的号角声再次响起,犹如胜利的宣告。一艘艘传令小船四散传递。很快,墨西加水师如同庞大的羽蛇,展开扩散的双翼,呼啸着向上游追击。
直到此时,安纳特里才稍稍垂首,轻声询问。
“殿下,圣鹰武士长伤势如何?”
修洛特沉吟片刻,微微一笑。
“伯塔德正在后面,没有生命危险。安纳特里,你且代我去看望一二。”
女武士欣然应诺,低头一礼,然后匆匆而去。她在晃动的甲板上健步如飞,不一会就找到了目标。
武士长正僵硬地趴在棉毯上,半露着精壮的上身,中箭的后背被白布裹缠。白布上带着些微的血迹,看来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血也被止住。
安纳特里仔细看了看伤口的位置,才换上傲然的神色,朗声问道。
“圣鹰武士长,殿下让我来看望你。你可有大碍?”
听到熟悉的声音,伯塔德缓缓抬起头,沉静地望向女武士。
“安纳特里,我没有大碍。随军祭司已经检查过了,箭矢入肉虽深,筋骨的损伤却不大。我没有咳血,肺腑也没有受损,不必担心...安纳,你是水军团长,速速前去指挥水军作战,追剿残余的敌人!”
听到筋骨受损,安纳特里直接上前一步,仔细在伯塔德背后检查。武士长再次吃痛,紧咬牙关,额头微微见汗。
好一会,女武士才昂然起身,高声说道。
“我有族中传承的草药,等会让人拿来给你。你是少有能与我相比的武士,伤口要恢复完全,免得以后打起来没劲!”
接着,安纳特里嘴角上翘、眼睛眯起,留给伯塔德一个错觉般的笑颜,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等你伤势康复,我再来检查你的武艺!”
长风呼啸,轻舟疾驰,直到夜幕降临。数百艘墨西加小舟一路向南,还在追击着敌人,在远处点起星星点点的火把。而在黑暗的尤里里亚湖上,依然有舟船在湖面上燃烧。闪烁的火把,燃烧的大舟,与天上的群星相应,映照出中古时代最绚烂的夜景。
修洛特盘腿坐在高台上,注视着夜的烟火。不断有搜索战场的武士前来,恭敬的行礼汇报。也不断有敌军的大小贵族被押解过来,随即集中囚禁。身为统帅,所有的军情都在这里汇聚,所有的决断也从这里下达。
少年统帅微笑着点头。他真诚赞许着诸将的奋勇厮杀,平静决定着俘虏们的最终命运,也坦然接受着武士们发自内心的崇敬目光。
直到第二天天明,最终的战果才统计出来。这一战,墨西加水师俘获了近百艘破损的塔拉斯科大舟,剩余的两百多艘大船都变成了燃烧整夜的火炬。而水师本身也有四五十艘大舟的损失,现在便合计有三百五十艘大船,一半需要回程修补。而小舟保存较为完好,前后俘获数百,现在便有一千两百之数。
晨光熹微,尤里里亚湖被染成淡淡的红色,水面上漂浮着皮甲或布衣的尸体,无数条食肉的大鱼闻着血气而来,枯木般的鳄鱼则在水中撕咬沉浮。此次大战,敌人死伤实在难以计数。
修洛特只能从逃走的敌军进行估算。塔拉斯科军队加上水师,一共两万五千人左右。北逃的查帕拉船队有八十大舟,数百小舟,大约五千人上下,武士和民兵各半。南逃的只有数百小船,估计是三千多民兵。前后抓获的俘虏有武士五百,民兵两三千人。那么,敌军阵亡了整整一万四千名武士、民兵和水手,整个军团都被彻底抹去!
水战之中,除了被众人舍身护卫的统帅,普通的武士几乎毫无退路。舟船一旦接战,总是以一方全数战死为止,所以残酷异常。墨西加水军的伤亡同样不少,主要集中在俄斯派百艘大舟的决死突击。水师前后阵亡近千名长弓民兵,上千名水手,两千多直属的王室武士。其余还有数千人受伤,需要好生休养。
得知了伤亡数字之后,修洛特沉默片刻。他花了半日时间,按照墨西加人的传统,举行了盛大的水上祭祀仪式。
在随军祭司们缥缈的歌声里,数十名塔拉斯科的贵族被献祭给至高的主神,数十条刚捉的鳄鱼被献祭给水下的雨神。上万墨西加武士跪倒在甲板上,大声赞颂着主神赐予的胜利,祈祷着神国之门的打开。而在少年祭司的主祷中,主神将接引着战死者的灵魂,去往宁静美丽的红色国度!
安抚了军心之后,修洛特不再停顿。他把重伤的武士和民兵留在附近的奥托米村庄,留下一支水军接应劫掠的奥托米军团。随即,大军日夜兼程,返回北岸的木堡。
主堡的墙头上,圣城一系的旗帜依然高高飘扬。修洛特和父亲单独会议,定下决断。他把历经大战的直属武士军团留在木堡中修养,请父亲负责后续的封赏和整编,并加紧修补破损的大舟。随后,他拜托安纳特里不辞辛劳,率领部分完好的水师东归,运输下一批粮食,再接应北方将军许诺的援军。
随即,修洛特抽调出休整多日的一万武士和八千长枪民兵,带上五千奥托米民夫,再次发动进攻。主力军团阵型森严,携带着长弓劲弩、战棍铜矛。民夫们勤勤恳恳,拖曳着小型的投石车、简易的盾车。工匠们神情紧张,携带着密封保存的新式武器,和未曾装配的火药原料。少年统帅毫不停留,集中全部力量,不给塔拉斯科人任何聚集兵力的时间!
不过数日,两万多墨西加大军渡河南下,围困河口要塞,北线全面震动!
一百七十八章 十月围城,天下震动 上
金秋十月,群雁从北方而来,降临在粼粼的水间。阴云随轻风而逝,融化在湛湛的天空。阳光洒落,风轻云淡,鸟兽换上秋天的绒毛,天地间一片果实的清香。在最后一场告别的细雨后,雨季悄然而去,玉米的收获已经开始。
勒曼河畔,示警的篝火再次点燃,善跑的亲信使者从河口要塞奔逃而出。他从阿坎巴罗邦一路向南,穿过墨西加人即将合围的短暂缝隙,跑过杂草丛生的北方田野,入眼处满是荒凉的杀机。他不断奔跑,经过帕茨夸罗湖区的密集村庄。放眼处,昔日繁盛的景象不在,妇女与老人满面愁容,在硕硕的农田中艰难劳作。在这些临近战线的村庄,丁壮早已征发完毕。
使者沉默地继续往南,终于来到王国的首都,“蜂鸟之城”,铜都钦聪灿。
城外的农田中依然有丁壮劳作,浩大的运输船队在湖上穿行,冷酷的征粮小队从城门处散往各地。他穿城而入,经过依稀繁华的都城市场,行过打造武器的庞大匠所,敬畏的看了眼神烟缭绕的“风之屋”亚卡塔。在神圣的金字塔上,祭司们狂乱的吟诵舞蹈,繁复的献祭日夜不绝。
信使出示了北方元帅的信符,终于抵达了王国的中心,至高的“风之宫”亚卡塔斯。在肃穆的首席大臣面前,他浑身力竭的伏跪在地上,一字一句传达着元帅的口信。
“尊敬的首席大臣...水上决战...墨西加人...燃烧的火箭...查帕拉军团...未战先逃...北方元帅...全军大败...”
接着,信使五体伏地,不敢看首席大臣阴云密布的面容。他喘息数下,高声恳求道。
“首席,北方元帅向至高的国王求援!墨西加人迅疾如风,两万大军数日便至,把河口要塞团团包围。墨西加船队冲入河口,封锁水门,要塞支援被完全切断...”
听到这里,首席大臣津津尼眉头大皱,终于忍不住出声喝问。
“河口水道狭窄漫长,最窄处不过三十米,七八艘大舟便可阻断。河口要塞城墙高耸,西墙就屹立在河口边。弓手和投石兵站在高墙上,可以肆意压制水道上下。只要几百精锐水军卡住水道,数千弓手投石在墙头投射,墨西加人就是死上万人,也不可能冲破防线!西边的水门如何会被封锁?!”
面对首席的斥责,信使再次深深俯首。他神情惶恐,满怀畏惧的低声解释。
“元帅水战大败...大败到...仅以身返。水师主力尽丧,丢掉了所有的大舟,只剩三百多小舟。敌军大舟搭载防箭的木盾、木棚,携带着射程极远的长弓,还有点燃舟船的火箭...三百小舟不过阻挡一日,就被敌船杀散...”
闻言,津津尼胸口一紧,痛如刀绞。强盛浩大的王国水师,竟然只剩下这些破烂小船!这可是王国数十年乃至近百年的积累,天下最强盛的水军!
首席大臣面沉如水,沉默不语。他心中发狠,暗下决断。
“葬送王国的水师,俄斯派该杀!等到此战结束,‘鳄鱼’身躯五分,献祭诸神,‘鳄鱼’封地纳为直属!”
信使偷偷瞥了一眼首席。他不敢详细提及,敌军这些搭载木盾木棚的大舟,究竟是如何得来。他只是继续伏地,小心回禀。
“数十艘敌军大舟忍受着城头的射击,强行冲过河口水道,进入奎采奥湖。随后,围城的敌军绕到要塞西南,在奎采奥湖边建立据点,为这支船队提供补给。墨西加分船队便以此处为中心,窥探奎采奥湖沿岸,切断河口要塞的水上支援!”
津津尼微微阖目,平息了下心境。随即,他沉声问道。
“抬头看着我!河口要塞中现有武士多少?民兵多少?存粮几何?元帅预期能够坚守多久?!”
信使这才抬头,与首席大臣凛然的目光对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如实回答,不敢做一丝隐瞒。
“墨西加人来势极速,北方防线中剩余的武士,只有三分之一来得及进入要塞。现在,元帅手中残留有两百家族武士,库库纳将军手中有三百武士,阿坎巴罗邦的地方贵族有一千武士,合计一千五百!”
“至于民兵,出战时,要塞驻守有三千查帕拉民兵,五千最新支援的湖区民兵。大战中逃回两千残兵,加上就近紧急调入的三千民兵,合计一万三千人!”
“...支援要塞后,北方诸多堡垒兵力空虚。现在只有不到两千地方武士,一万两千民兵!武士和民兵损失惨重,原本储存的粮食倒是充足。各堡垒都有着至少半年的存粮,河口要塞的存粮则有足足一年!”
信使显然是北方元帅的亲信,对各处军情了如指掌。此时,他事无巨细,一一道来,北方形势便完全了然。最后,他猛地用力叩首,高声喊道。
“临行前,元帅割掌起誓!他会决死坚守要塞,直到存粮完全耗尽,直到最后一兵一卒,誓与河口要塞共存亡!”
津津尼仔细看了使者一会,微微点头,随即陷入沉思。
按照国王临行时的要求,他一个月前往北方输送了一万湖区民兵,河口要塞和北方堡垒各五千人。这些紧急征召的普通民兵不擅野外战阵,但是能够用于守城。墨西加围城军队不过两万多人。以河口要塞的坚固,一千五百武士,一万三千民兵,至少应该能坚守半年!
现在的问题是,北方极其缺乏武士,失去了出城作战的能力。各防线间的联系便任由墨西加人切断。要塞堡寨各自为战,最后只会一一沦陷。
根据他三十年来主持战争的经验,想要长久的守卫城池,必须要有力量守卫乡野!只有拥有一支能战的武士军团,随时出战袭击,进攻敌人的薄弱环节,才能让敌军的围攻无法顺利推进。现在,河口要塞无法支援,便只能支援虚弱的北线堡垒群。
想到此处,津津尼袖子一挥,指向使者。
“带下去。”
使者张开嘴,还要为元帅说些什么。侍卫们已经快步而上,把北方使者带走。
随后,首席大臣闭目凝眉,在袖口中掰着手指计算。
“自上次与陛下商议战事后,湖区又征发了三万民兵。一万发往北线,两万去往南线。开战以来,湖区已经有十万丁壮投入战争,近一半已经战死!”
想到这里,津津尼浑身颤抖。王国统治核心的湖区不到百万人口,这种丁壮征发比例,对于农业生产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在这种消耗速度下,整整两代人正在被抹去,同时被抹去的还有王国的未来!
而更令津津尼绝望的是,他只有三千武士在手中,还要进一步继续征发壮丁,维系南北局势。
长风吹入宏伟的“风之宫”,带动一阵凄厉的风铃,犹如不详的亡国之音。首席大臣手指剧烈抖动,终于再无法计算。半晌后,他终于猛地睁眼,露出冷酷摄人的目光,声音沙哑的喝道。
“征发所有湖区丁壮,贵族阻挡者死!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身高过长矛一半者,尽数充入军中!征发健壮农妇,可挥动长矛者,尽数充入军中!”
“调集一千武士,支援北方的堡垒群,小心袭扰墨西加北军!”
“派出使者西去,慰问查帕拉军团!许诺‘羽毛’家族亲王的分封,速速重整来援!”
“派出使者南去,前往山地韦塔莫邦,责令北上支援,同样许诺亲王的分封!”
“派出神裔使者,与特拉斯卡拉使节一同,护送先君公主们前往东方,立刻完成联姻!”
“派出神裔使者,催促南方特科斯部族。王国答应他们的自治条件,但必须派出更多的武士或者民兵。各部按出兵多少封爵,最多者封为特科斯亲王,地位在各部之上。至高王室还将许以公主贵女,与特科斯亲王结为亲戚!”
“低调派遣使者,通报南线的陛下!”
随着首席大臣的喝令,侍卫们纷纷领命而去。很快,庄严的王宫大殿中,只剩下苍老的华服老者,神情威严,肃穆无声。
津津尼无声片刻,缓缓摘下头上的羽冠,终于露出满头的白发。他仰起头,看着殿顶的古老壁画。家族的蜂鸟陪伴在王室的雄鹰旁,振翅穿梭处,便是三十年。
“陛下,我已经随侍了历代国王三十年。若此战得以取胜,便用我的生命,来为今日的决断负责吧!”
轻风吹过,老者的白发在风中散乱,再不复凛然的威严。随即,轻风吹荡千里,新一轮奔跑的使者,再次从王都启程。
王都的使者从城门急速而出。他看见数以千计的征丁武士,即将去往周围的八十一个村庄,榨尽湖区最后的人力。接着,他飞速南下,经过收割到一半的飘香田地,追上运送粮食的大队民夫。一路目光所视,满是一张张疲惫而麻木的脸庞。他越过最后一批支援的湖区民兵,民兵们身无片甲,手中仅有石矛。很快,眼前的田野便再次变得荒芜,这里已经是前线的锡塔夸罗邦。
他毫不停留,经过星星点点的后方营寨,往王旗飘扬的石堡而去。他无视巡逻武士的出声询问,进入坚固的青石堡垒。他经过纪律松散的蛮族佣兵,路过结阵驻守的长枪军团,在堡垒的校场上稍稍驻足。那里有数百弓箭武士,正在熟悉硕大的墨西加长弓,羽箭的破空声如同猛兽的呼啸。
使者低下头,继续悄然前行。他平静走过队形严整的武士,无声打量着神情严肃的贵族,终于来到手持大斧的国王禁卫前,找到一名头戴羽毛的卫队长。
“王都来信,月亮女神祝福着我们。”
王都使者严肃的说道。
卫队长神情一紧。象征死亡的月亮女神,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他微微点头,转身而去。片刻后,卫队长无声返回,引领着使者来到一处偏殿,至高的国王就在眼前。
接着,卫队长转身离去。他走出偏殿不远,便听到国王愤怒的低声咆哮。
“该死!”
接着,又是一阵金石砸落的砰然震响。听到声音,卫队长心头一凛。他不敢向后张望,加快脚下步伐,匆匆远离危险。
后方的石屋中,嗡鸣的铜器伴随着叮当的金饰,一同在砖石的地面上翻滚。国王苏安瓜一身戎装,身穿华丽的镶铜皮甲,头戴鹰形的镶羽铜盔,威严如天神的化身。此时,他面带杀意,怒视着匍匐在地上的使者。
许久之后,国王才神情平复,缓缓开口。
“你无罪,该死的不是你!‘蜂鸟’首席的各项处置很稳妥,事后我会为他的命令背书。你下去吧!”
使者这才从地上爬起,倒退着离开。
偏殿中再无他人,年轻的国王猛地抽出铜斧,一斧把面前的木桌斩断。接着,他思索片刻,就提着铜斧,直往最高处的望楼而去。
一百七十九章 十月围城,天下震动 下
国王驻军的石堡位于近百米的小山顶上,地势极为险要,是南方防线的核心。堡上的望楼是这片地区的最高处,在这里居高临下,战局便一览无遗。
晴朗的阳光照在巍峨的石堡顶端,驻守的武士向至高的国王行礼。清风荡过木质的望楼,三神的旗帜随风舒展,王室的鹰旗猎猎飘扬。望楼最中心处,则插着传承百年的国王大旗,从初代先君塔里亚库里的手中,一直传承到今日。
苏安瓜站在大旗下,默然抬头。张开羽翼的王室雄鹰,就在荣耀的旗帜上飞扬。随即,他望向交战的前线,心胸为之一阔。眼前是起伏的连绵丘陵,覆盖着苍翠的高大林木,蔓延向雄壮的东方山脉。在丘陵和河道旁,是一座座山间的石堡木寨。王国与联盟的旗帜时而交替,时而靠近,在无情的战场上飘扬。
此时此刻,厮杀的声音从遥远的风中传来,不时夹杂着凄厉的惨嚎,宣告着战斗的残酷。在最前线的丘陵石堡前,隐约可见垒土的高台,双方的弓手互相射箭,交替死去。不时有武士从高处坠落,在地上扭曲成奇异的形状,给大地增加新的染料。
地面上,墨西加武士们高举着盾牌,顶着城头的投石羽箭,抬着长长的木梯竹梯,再次猛然搭上城头。随即,手持战棍的武士们狂呼着冲上,与城头攒动的民兵们交战,接着无声的落下。通常,一名墨西加武士总是能依靠盾牌棉甲,强行击杀数名民兵,再被不知何处袭来的铜矛刺穿,就此魂归神国。
而当堡垒外的长弓集中射击,数十名塔拉斯科民兵立时死去,某处缺口便随即吃紧。在美洲虎贵族战团的率领下,墨西加武士趁机攀登而上,竖起盾牌越聚越多。面对危急的时刻,王国的军功贵族们做出表率,带领着预备的塔拉斯科武士,挥舞着铜矛首先突击,当先对上精锐的敌军。然后,附庸的部族头人们追随跟上,带领着纹面刺身的特科斯武士,挥舞着石锤铜矛,狂吼着加入战团。
这些同样身披战甲的武士们激烈厮杀,呼喊着神灵的名号,去往不同的神国。双方的战棍打烂头部,铜矛刺穿胸腹,石锤砸断肩膀,再搂抱着一同坠落。不断有尸体滚落城头,有些落在堡垒之中,便有机灵的民兵上前。他们掰开尚且温暖的手臂,脱下染血的甲衣,再穿在自己身上,来增加任何一丝生存的机会。
然而,在国王眼中,这些仍在厮杀的点点人影,不过是王座下奋力挣扎的数万蝼蚁。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
“南线原有一万多武士,三万民兵。我带来两千铜斧禁卫,五千精锐的长枪民兵,五千善战的蛮族雇佣兵。南方特科斯人支援来一万部族武士。湖区随后又送来两万民兵。这便是两万三千武士,一万精锐民兵,五万守城民兵!”
苏安瓜心中激荡,这是一支何等庞大的大军,足以纵横天下。
突然间,一片轰然的“砰”响连续传来,伴随着墨西加人的欢呼。国王再次抬头,便看到敌军巨大的木兽,投掷出连片沉重的石弹。纷飞的石弹毫无准头,侥幸砸落在城头,便击倒数名防守的敌军。石弹的真实杀伤其实不大,但是在数十斤的石弹下,死者浑身折断,凄惨无比。面对木兽的咆哮,民兵的士气便陡然降低。
苏安瓜想起对面的军势,心中便再次沉重,如山的压力落在肩头。
“从六月交战至今,我手中的兵力折损了接近四分之一,南线已经阵亡了五千武士,一万五千民兵!墨西加人搭建起能够投石的木兽,堆积起站立长弓手的土台,小型的木寨根本坚持不了太久,只能依靠优势地形的石堡固守。”
“围绕着几个关键的堡垒,王国投入了一万三千武士,三万普通民兵,全线与墨西加人交战。大军每日死伤数百,消耗的粮草以十万斤计算!”
年轻的国王神情凝重而坚毅。他的眉目间是坚定的自信,无惧所有的厮杀。
“我的战旗在此,南线便稳如高耸的乔罗洛火山!纵然有新式的武器,墨西加武士的伤亡也绝不会少,这样的攻势决不可能再持续多久!第一批仿造的数百长弓已经投入战场,便让墨西加人尝一尝自己的武器吧!”
想到此处,苏安瓜长啸出声,看向遥遥相对的东方。在他视线所及,隐约能看到另一处高大的石堡,墨西加国王的旗帜在那里高高飘扬。
国王阿维特平静的坐在石堡的大殿中,翻开着手中的书册。他神情沉稳,对外间残酷的厮杀无动于衷。前线的具体战斗,自有老练的统帅伊斯卡利规划,再由忠诚的大将斯坦利负责,国王只需耐心等待。
“王旗在此,便是激励武士们向前奋战,有死无生!”
国王看着书册,默算着各武士营的伤亡数字,幽幽的想到。
“战争开始的初期,伊斯卡利的推进还算顺利。到了六月之后,战事便越发艰难。敌军的王旗在八月抵达,战线便再难以进步,真是往事的重现!”
阿维特淡然一笑,往事随风而逝。现在,他终于掌握了联盟的庞大力量,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一方。
“两千军功贵族战团,三万王室直属武士,一万三千南方城邦军团。南路军足足有四万五千武士!秋收结束,两万民兵征召到前线,打造攻城器械,修建射箭高台。四万民兵运输粮草,层层设寨运输,粮道稳固如同耸立的胡斯科火山!”
“更重要的是,西征有了神战的号召,有了长者和大祭司的支持,有了渴望分封的大贵族加入!武士们能够承受更高的伤亡,始终维持着高昂的士气。纵然已经折损了六千武士,八千民兵,联盟还会继续战争下去,直到最后的胜利!”
“在新式武器的支持下,攻打堡垒的伤亡会维持在能够接受的比例。现在的塔拉斯科王国,又能再坚持多久呢?”
想到此处,国王终于看向西方,遥望着微不可见的塔拉斯科王旗,微微一笑。
这时候,阿维特尚且不知北路军的战况,也不曾听闻那场浩大的水战。他谋划着南方的战局,处理着数不清的庶务,也思考着绕行水路的偷袭。
直到数日之后,湖中都城的信使匆匆而来。国王才震惊的长身而起,朗声询问。
“水战大胜?!”
“是。尤里里亚湖一战,塔拉斯科水师不复存在,勒曼河上下为联盟所有!”
“真是如此大胜?”
阿维特不敢置信的再次重复。他深知塔拉斯科水军的厉害,也知道“鳄鱼”家族的百年传承。
“水师团长在都城亲自讲述!殿下英勇无畏,负箭指挥作战,新式纵火箭发挥奇功!”
“修洛特受了伤?伤势如何?”
国王的脸上中流露出一丝少见的紧张。
“听说并无大碍。殿下已经挥兵南下,包围河口要塞!”
听到这里,阿维特神情一松,随即朗声大笑,心胸畅快无比。
“好,极好!我的雏鹰终于长大,展动漆黑的羽翅,翱翔在广阔的天空!湖中之地,蜂鸟之城,将为联盟所有!”
伴随着国王的大笑,众多贵族一齐俯身恭贺。武士们面露向往,崇敬着北方的殿下,遥想着胜利的未来。在王座的阴影之中,只有默然不语的情报官。
而在东方数百里外,一只真正的雏鹰第一次震动羽翼。它在天空中盘旋片刻,头一回俯视壮丽的湖中都城,发出自得的“呦呦”鸣叫。片刻后,小金雕扑扇而下,飞回国王的宫殿,落在白衣少女的肩头。
小阿维洛特再次“呦呦”欢叫。它歪着头,看了看少女手中的各种草药,对味道奇怪的植物不感兴趣。于是,小金雕偏起脖颈,用柔软的秋毫摩擦着少女的脸颊,鹰脸上带着天生的得意。
“真不错。小阿维洛特,你终于会飞啦!”
阿丽莎笑眼弯弯,放下调配的草药,伸手把萌雕抓入怀中。萌雕便也不抗拒,只是转而在少女的怀中磨蹭,不时继续高鸣。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厉害!和修洛特一样厉害!...他啊,刚刚在北方打了场大胜仗。小阿维洛特,你飞的很快,什么时候能帮我去看看他呢?”
白衣少女温柔的抚摸着萌雕的小脑袋,转身看向西北的方向。思念如同飞翔的鸟儿,跨越万水千山而去,不知何日能够飞至,轻声落入他的心中。
不远处的神殿区内,大祭司面带笑意,流露出难得的轻松。北路军压上了圣城一系所有的军事力量,也投入了一半的神庙卫队,巨大的压力让他彻夜难眠。此时此刻,他召集起十二祭司团的诸位长老,还有支持北路军的王室支系,在辉煌的祭司大殿中酣畅宴饮。
“至高的主神,赐福虔诚的王者,许诺无上的胜利!诸位神圣的长老,各位高贵的贵族,让我们一起举杯,为北路军的大胜祝贺!”
说完意味深长的祝语,大祭司笑着看向众人,等待大家的公开表态。
“主神赐福,为国王贺!”这是偏向国王的祭司长老。
“主神赐福,为殿下贺!”这是偏向殿下的祭司长老。
“主神赐福,为王者贺!”这是模棱两可的墙头草。
“主神赐福,为现在的王者贺,为未来的王者贺!”这才是真正同出一脉的王室支系。
祝贺的声音渐渐飘远,来到特斯科科湖边的船队。水师团长安纳特里傲立船头,背后是新绘制的团长大旗。旗帜上,一道长河奔流西去,数个大字写在东方,正是“勒曼河的源头”!
女武士挥挥手,别过岸上高瘦的军需官伯吉雷。她再次挥动矛旗,朗声喝到。
“水师出发!前往希洛特佩克城!”
一百多艘大舟,数百艘小舟于是缓缓启动。它们满载着整船的粮食,去往北方重镇,接应许诺了半年的援军。
而在北方重镇,昔日奥托米神裔的宫殿中,“美洲虎”奥塞洛尔将军背着双手,来回踱步不语。他的身上,是刚从北方征战归来的杀气,似乎凝聚着抹不开的血腥。
北方将军思索许久,方才轻轻叹息。
“水战既胜,围城便只是时间问题,殿下的大势已成!形势如此...北路军正缺围城的兵力,也无大战折损的风险...此时赶去,合情合理。王室两系,便都算有了交代!”
想到此处,奥塞洛尔终于朗声高喊。
“亲卫左右,去唤北路军的使者前来,商议援军事宜!”
长风行过千里,穿过震动的天下,再次返回勒曼河的河口,只看见一片肃杀。
晨曦落在坚固的河口要塞上,照亮着堡墙上疲惫的武士与民兵,还有一面新制的“鳄鱼”旗帜。城头上,到处是破损燃烧的痕迹,还有一片沉默的死寂。只有当运送食物的民夫走上城头,零零星星的招呼声才突然响起。
河口要塞之外,防御的木栅栏上满是破开的缺口,东方的护城河被分段填埋了大半,而南方的城墙外则搭建起零星的土台。墨西加大军新建的围城大营,已经牢牢包围着东方与南方的陆地。
在庞大的围城营地中,墨西加武士们准备着新一天的厮杀,民夫们开始修补着破损的盾车,木匠们则更换着小型投石机的零件,火药工匠们则小心制作着易燃的纸火球。攻城的战斗准备是如此有条不紊,墨西加军团占据了绝对的战术主动,无需担忧来自守军的进攻。
又过了一会,袅袅的炊烟逐渐升起。营地间便满是沸腾的喧哗,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这是战斗之前的早饭。
大营之中,修洛特立起黑狼的旗帜,站在元帅的高台上。他注视着青石的城墙,回想着近日的战事,肃然中沉思不语。
一百八十章 要塞攻城,尸如雨下 上
熹微的晨光渐渐明亮,青石的城墙变得更加清晰。遥遥望去,城墙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焦黑,还有血液凝固的暗红。阳光下,清晨的寒露在城头上汇聚成一滴晶莹的水珠,缓缓的蜿蜒流下。水珠慢慢堕入深红,然后又沦为漆黑,无声的坠落泥土。沿着这滑落的痕迹,这才能看出城墙的本色,那是青色深灰的坚固石砖。
修洛特凝望着这面牢不可破的城墙,心中暗暗叹息。
大军南下,十月围城,受阻于这面六米的青石城墙,如今已有一月。
围城之初,他信心满怀,觉得挟以大胜之威,直接登城强攻,河口要塞便唾手可得。现在少年统帅威望正高,伯塔德在北岸养伤,众将于是都俯首帖耳,无敢不从。这时候,还是地位特殊的奥洛什老师出言劝诫,修洛特才谨慎行事。
按照建议,他先是在要塞南方和东方立起大营,在奎采奥湖边建起水营。接着,派遣武士巡逻,控制所有通道,河口要塞便成为孤城一座,水上陆上全部截断。随后,在盾车的掩护下,奥托米民兵们开始填埋城东的护城河,破坏城外的木栅栏。又在城南百多步外,修筑七八米高的射击土台,供弓弩手登高射击。直到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才是正式攻城。
河口要塞地形绝佳,易守难攻。此处河流环绕,泥土含水松软,便无法挖掘地道,无法放崩墙体。要塞城门堵死,金属工具不足,也无法冲撞破门,无法挖掘墙根。想要攻克这样一座要塞,就只能依靠传统的蚁附登城。而一旦守军数量足够,战斗意志坚决,蚁附登城的损伤就会大到难以接受。正如这些日子的尝试。
回想起攻城的惨烈,修洛特微微摇头。这是他作为大军统帅,第一次真正的面对坚城。
攻城的第一天,墨西加北军就动员了全力。在盾车的掩护下,弓弩手压制射击,投石车抵近抛射。随后,士气高昂的圣城武士们抵近城墙,搭起云梯攀登而上,又纷纷坠落城头。残酷的激战不过持续了数刻,便阵亡了五百武士!
六米的石堡城墙,完全不是三米的木堡寨墙可以相比。武士们靠近二十步之内,投矛投石便纷落如雨,穿透皮甲和头盔。五步之内,石灰沙土不断抛洒而下,遮蔽眼前的视线。云梯刚刚搭上,则是滚木与巨石当头砸落,中者筋断骨折。
更令人棘手的是,塔拉斯科人不知何时仿造出了三百多把墨西加长弓,加上千余特拉斯卡拉木弓,与城外相互对射,袭杀靠近的武士。强弓之下,武士们的脆弱如秋季的花朵,和民兵一样迅速凋零。而当少数悍勇的武士登上城头,迎面便是塔拉斯科人的密集枪阵,很快便被围攻而死。
修洛特观战了两刻钟,没有找到任何突破的希望,便果断的吹响螺号,下令撤军。圣城武士们举着盾牌,狼狈撤下,弓弩手飞速射箭,压制城头。随后,他略一清点人数,心中肉痛不已。这可是最忠诚的圣城武士,家族最可靠的力量!
少年统帅立刻让人寻来水战时俘虏的敌军贵族,询问要塞的长弓来源。这批长弓是九月初从都城运来的第一批新式武器。如果不是墨西加大军急速南下,十月份还会有数量更多的第二批长弓抵达。
“塔拉斯科人已经在都城大规模制造长弓,优先供应到南方前线,那里的厮杀肯定更为惨烈。战争关乎存亡,真是科技传播的最快途径!这一次尤里里亚湖水战之后,刺探火药的各邦探子恐怕就会从各地蜂拥而至,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好在,火药的工艺较为复杂,短时间内还没有泄露的可能。”
想到此处,修洛特微微仰头,思绪飞向远方。
奥洛什身穿军团长的华丽服饰,大步走来。团长升任副帅,坐镇北岸木堡。他便暂时接替了团长,率领着圣城军团,满足了曾经的心愿。
“殿下,武士们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是否还和前几日一样,佯攻诱敌,远程消耗?”
看着亲近的老师,修洛特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工匠们刚刚造出了十几辆简易的巢车,能让弓手们更加抵近射击。今天真正的再攻一次!唤吉奥瓦上前。”
自从第一日攻城之后,少年统帅便意识到,攻打要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不愿折损太多的核心武士,便不能急于一时。他回忆着历史上的战役,重新制定了计划。首先要尽量消耗精锐善战的武士守军,再逐步打击城内的民兵军心。等到守军的兵力士气降低到一定程度,才是真正的陆上总攻和水上奇袭!
在这个新的方略下,后面的攻城便以远程消耗为主。由奥托潘的武士负责佯攻,做出时刻登城的姿态,迫使城上的守军露头防守。接下来便是弓弩手之间的对射,北路军会尽量发挥远程优势,偶尔还会投掷燃烧的纸火球。如果城上的守军完全躲避在城头的盾牌土台之后,就会迎来一次真正的登城,再一次被迫调动。
于是,生命逐渐变成燃料,以一种能够被墨西加军团接受的交换比例,在战争机器的碰撞下稳定燃烧。守军的士气也在逐渐降低,从最初鼓舞的高呼呐喊,到今日疲惫的寂静无声。
很快,奥托潘军团长吉奥瓦匆匆赶来。水战之后,“郊狼”脸上的凶悍被恭敬所取代,顺从的单膝跪地行礼。
“尊敬的兄长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修洛特点点头,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吉奥瓦,严声下令道。
“吉奥瓦,前几日的佯攻你做的不错。今天,你要率领英勇的奥托潘武士,发动一次真正的登城!我给你一批额外的皮甲,让武士们身披双甲,弓弩手会一直压制城头。你且去拣选精锐,鼓舞军心,在战鼓响起时先登攻城!不到螺号响起,决不允许撤退!”
听到这个残酷的军令,吉奥瓦保持着沉默。在这几日的佯攻中,奥托潘军团就已经阵亡四五百人。这一次实打实的攻城,损失只会更加惨重。片刻之后,感受着少年统帅的注目,他才再次低头应诺。
“殿下,遵从您的旨意,愿意为您效死!”
很快,随着军令下达,墨西加大营真正的沸腾起来。数以千计的武士陆续出营,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在河口要塞的南城墙前展开。奥托潘武士排在最前,后面是预备的神庙卫队、圣城武士和长枪军团。一旦先登能够真正在城头立稳,后续的军团就会跟上。而在要塞的东城外,同样有两千多西部城邦的武士,进行牵制兵力的佯攻。
面对着墨西加军团的大举调动,城头的塔拉斯科守军明显紧张起来。武士们在城头上巡逻呵斥,高声鼓舞。民兵们努力把城头竖立的大盾加固,垒砌的土台加厚,再准备着一切可以投掷的木料石块、砂土石灰。
修洛特从高台上平静走下,把统帅的大旗留在此处。在占据优势的攻城战中,他已经不需要用旗帜来鼓励军心。接着,他在亲卫的盾牌保护下,来到距离城头两百多步的前线,从而更好的掌握攻城局势。奥洛什也换上了一身皮甲,持盾握棍,守护在他的身旁。
不多时,统帅的令旗无情挥动,卫队的号角厉声吹响,宣告攻城开始!
四百名魁梧强壮的神庙卫队神情狂热,手持硕大的蹶张弩,前进到一百四十步左右。这里有数十座小型土台,处于敌方长弓杀伤的极限。在绳梯的帮助下,近一半神庙卫队登上近八米的土台,给大弩上弦准备。城头的塔拉斯科人无法做出任何反击,只能拼命的加固盾牌和土台,把自己的身躯藏在遮蔽物之后。
片刻后,肃杀的号角再次响起,弩手们便猛地发射。“嗖嗖嗖!”数百支弩箭从优势的高度发射,划过微微下落的弧度,骤然钉在城头。
刹那间,数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十多名防护不严的民兵身躯中箭。弩矢射透布衣的脆弱身体,把他们立时击倒。幸运的民兵要害中箭,没有一丝挣扎,当场身死。不幸的民兵被钉在身旁的木牌上,原地晃动着手足挣扎,鲜血从撕裂的伤口处勃勃流淌。
“鳄鱼”的旗帜随风飘扬,督战的塔拉斯科武士毫不犹豫。他们挥动匕首,把惨嚎的重伤民兵处决,给对方一个解脱,避免继续影响士气。死去的尸体被抛向城外,防止在城内腐烂。只有轻伤的民兵才能获得简单的包扎,从而继续在守城战中发挥余热。
过了足足数十个呼吸,第二波弩矢才呼啸而来,这一次仅仅带走了三四名民兵。在敌人保持躲避的状态下,此时的射击杀伤不多。重弩所用的弩矢更为昂贵,弩手的射击保持着漫长的间隔,只是起到压制城头的效果。
随着第二轮弩矢的发射,上千长弓武士就推着两百多辆小型盾车,缓慢往城头逼近。武士们面容冷厉,心怀杀意。当他们步入九十步内,城头的长弓随即开始发射。“咻咻”的羽箭居高临下,深深钉在粗木的大盾上。偶尔会有两三只巧合的羽箭,从盾牌上的射击口射入,后方的长弓武士便立刻胸腹中箭,失去力气摔倒。
此时,简陋而坚固的盾车便会停顿片刻。剩余的武士们躬下身,检查地上的队友,这是元帅的命令。如果队友身死,就继续推车前进。如果还有救,就原地停下,简单包扎,在此处和城头对射。
大部分盾车一直逼近到五十步左右,才一齐停下。这是数米城头上,特拉斯卡拉弓击破皮甲的极限,是用生命测出的距离。武士们这才拉弓上箭,冷酷的放出一片箭雨。密集的箭雨划过数十步的距离,准确扎入塔拉斯科弓手的眼睛、嘴巴或者喉咙,再贯入头颅数寸。几名探头射击的敌军弓手瞬间身死,十几名民兵也连带着无声死去。在如此近距离的射击下,中箭便意味着死亡。
城头战旗挥动,在贵族指挥官的要求下,预备的塔拉斯科武士没有停顿。他们快速捡起珍贵的长弓,继续和城下对射,只是更加小心的遮蔽身形。
当长弓手们开始进一步压制,十几辆简陋的巢车便搭载着近百名弓手,被两百民兵推动着向前,重点压制左侧的一段城墙。
这是修洛特最新设计的攻城器械。它参考了天朝古代的楼车和巢车,在保持搭载和防御功能的情况下,根据这个时代的加工能力,进行了工艺和形制的简化。这种巢车比较简单,只是两排八个实木的轮子,一个稳固的底座,两边各有一根加固竖立的原木。在两根高大的原木之间,近十米的高度上,搭建着可以容纳六七名弓手射击的平台。平台的两侧和下方都有木板加固,用于抵挡弓箭射击。后方则是垂落的绳梯,供武士们攀登而上,从而取代复杂易坏的拉伸结构。
此时此刻,十几辆巢车逐步逼近到六十步处,上方的弓手开始持续发射。“咻咻咻”,羽箭凭借着高度的优势,越过这段城墙的盾牌和土台,毫不留情的射向防守骨干的塔拉斯科武士。在定点的针对性射击下,近十名督战和指挥的武士同时中箭,低沉的惨呼声连续响起。民兵们失去了弹压和指挥,此处城墙上顿时一片慌乱。
震天的鼓声终于在此时响起!吉奥瓦一声凶悍的嚎叫,等待已久的奥托潘武士便齐声呼喊。他们身披双甲,高举着盾牌,中心处扛着数十架七八米的云梯,飞速往城头冲锋而去。伴随着激烈的鼓声,土台、盾车、巢车,一千多弓弩手同时发射。密集的箭雨带来凄厉的呼啸,瞬间把冒头的塔拉斯科弓手们钉死。接着,凶狠的箭雨毫不停顿,竭尽全力压制着城头的所有活物。“咄咄咄”,箭矢的入木声连成一片,就如同死亡的乐章!
奥托潘武士快速进入城头的百步之内,开始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率先冲锋的吉奥瓦再次嚎叫,武士们便俯身奔跑,拼命迈开脚步。他们以最大的速度,冲过越发危险的距离。塔拉斯科的长弓手同样拼死还击,“咻咻”的羽箭无需瞄准,直接落入武士的人群,中箭者立刻伏地。幸存的武士流淌鲜血,在地面上无力挣扎,却无人在意。无论重伤或者身死,此时都是同样的结局。
数百步外,修洛特面容冷硬,注视着眼前的战场。他看着奥托潘武士开始成队的死去,心中坚如铁石。因为,这才仅仅只是开始。
当奥托潘武士们终于冲入四十步内,真正的杀机终于到来!
一百八十一章 要塞攻城,尸如雨下 下
随着一声异常尖锐的螺号,在每一处墙头上,武士和民兵们猛然半探出身来,凶狠的射出死亡之箭。他们半拉着新式的长弓,射出锋利的铜箭,穿破奔跑武士的棉甲。他们满拉着传统的单木弓,放出尖牙的骨箭,贯入停滞武士的头脸。
城下的吉奥瓦高举着盾牌,仰头看去。随后,他瞳孔为之一缩,身体下意识蹲下,举盾过头。上千塔拉斯科弓手便同时发箭,城头上骤然射出一波致命的箭雨,呼啸着破空而来。吉奥瓦手中的盾牌连连作响,随后肩膀一阵明显的刺痛,显然已经中箭。他身旁的数名亲卫则如葫芦般滚地,惨叫着捂住头脸,又挣扎着被射成了刺猬。
几乎在同一时刻,数以百计的塔拉斯科民兵半立起身,呐喊出口。他们举起手臂,稍作瞄准,就往城墙下投掷出手臂长短的尖木矛,还有拳头大小的圆石头。木质的投矛居高临下,伴随着沉闷的风声,毫不留情的贯入武士的身体,把他们整个扎在地上。厚重的石块不断加速,带着难以抵御的力量,猛地砸在武士的皮盔上,连人带盔一起击倒。
吉奥瓦蹲伏在地,把身体直接藏在大盾之后,再也顾不上观看战局。剧烈的碰撞声“砰砰”传来,亲卫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又迅速微弱。在此刻的攻城战中,他身上的皮甲显得如此薄弱。即使是强壮的武士,死亡也随时可至,凋零只是刹那。
不远处,修洛特一瞬不瞬,看的更为清晰。这一波准备已久的齐射,顷刻间便清出一片空白,钉死上百名奥托米武士!
少年统帅急速挥旗,同样尖锐的螺号声响起,一千多墨西加弓弩手便也一齐往城头射箭。羽箭和弩矢犹如汹涌的洪流,片刻间便把城头的杂草冲倒。
一名精悍的塔拉斯科武士手握长弓,面色凶厉。隔着四十步的距离,他精准一箭,射入奥托潘武士的面颊,随即成为了城下弓手们的目标。精悍的武士正要再次搭箭,动作却猛地一顿,然后无力的松开手,让手中的铜箭坠落。
一支骨箭从他毫无防护的下巴贯入,伴随着血肉中响起的“噗嗤”声,倾斜着贯穿他的口腔。难以忍受的剧痛瞬间传来,武士没有立时死去,还在徒劳的想要张口。接着,又是一支弩矢呼啸而至,穿透了武士的前胸。他便瞬间跪地,双手还在垂死挣扎。直到异常精准的一箭刺入眼睛,扎入两寸,他才获得了最后的解脱,后仰着倒在城头。
四五名塔拉斯科的民兵射手靠的很近。他们穿着布衣,同时挤在狭窄的盾牌缝隙间放箭,为射倒敌人而叫嚷。二十多只羽箭便随着叫嚷而来,大多被盾牌挡住,带来“砰砰”不断的击打声。
唯有四五支长箭,从不同的缝隙间穿入,再毫不停顿的透入薄弱的身躯。近距离的长箭威力强劲,不受布衣和血肉的阻拦,直接透体而过,“嗤嗤”着把民兵们串在了一起,鲜血顿时交融。民兵们凄厉痛呼,奋力挣扎,却始终无法分开。他们只是撕裂着伤口,流出更多的鲜红,然后凝固成一群静止的雕塑。
还有勇猛的塔拉斯科民兵高举右臂,投掷出威力巨大的短矛。短矛刚一出手,强劲的弩矢便投入他露出的胸口要害,他便一声不吭的,向城墙下扑倒落去。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只看到自己的短矛射中目标,扎入一名前冲的奥托潘武士。对方踉跄着走了两步,便一头栽倒,面庞埋入泥土。接着,勇猛的民兵也砸落尘埃,和中矛倒地的武士隔着两步的距离,头朝着头,一同无声的死去。
修洛特面无表情,微微点头。射击的塔拉斯科人难以遮蔽完全,这一波近距离的箭雨同样带走了近百名守军。城头的投射火力为之一滞,弓手们再次躲藏起身形。他们从木牌与土台的缝隙中,间断的向城下射击,准头便大为减弱。
激烈的鼓声从未停顿,奥托潘的武士嘶吼着冲锋,终于来到了城头之下。十几名武士拼命架起一架沉重的木梯,往青石的城墙上搭去,眼看便可以登城。
城头上的塔拉斯科人再次探出头来。在督战武士的极力催促下,民兵们猛然投掷出大小不同的陶罐,再抛下厚重的木料和石块。陶罐砸落城头,猛地炸裂,放射出一片灰白的粉末。城下的奥托潘武士爆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惨呼,便双手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翻滚。这正是火山区中常见的生、熟石灰,在建筑和农业生产中已经使用多年。
城下的武士们目不视物,松开手掌,茫然乱窜。那木梯于是倾斜着倒地,把两名武士直接压倒。城头的木料石块也“轰”然落下,把数名武士在地上砸成一团,地面很快被染成红灰相间的颜色。
目睹这种惨烈的场景,近处的弓手们迅速调整,开始优先射击这些投掷陶罐的民兵。城墙上,一名塔拉斯科民兵狂热的呼喊着神名,高举起手中的陶罐,正要往下砸落。数支羽箭便“咻咻”而至,把他从上到下全部射中。那民兵猛地后仰,再也举不起装着石灰的陶罐,陶罐便无声滑落。
在他身后,几名同村的民兵吓得面色惨白,毫不犹豫的在后面猛地一推。狂热的民兵便带着滑落的陶罐,一同从六米的高处坠落,然后在地上“砰”的绽放,带出一篷四散的白雾。凄厉的惨叫声于是在城下响起,却是骤然瞎眼的几名奥托潘武士。
城上的民兵刚刚松了口气,呼啸的羽箭又再次袭来,把大部分民兵直接钉死,只有一人侥幸逃生。逃生的民兵心胆俱裂,趴在城头的血泊中一动不动,再也不愿起来守城。督战的武士看见这处缺口,便挥动铜矛,驱赶下一批民兵登城。然后,他毫不犹豫的下令,把最后一名民兵连着同村的尸体,一同扔下城去。很快,城下就多出了最后的惨叫。
土台与盾车的弓弩手强力压制,巢车的弓手定点清理。很快,南城左侧就多出几段混乱的城墙。数百奥托潘武士终于搭稳了木梯,从这些混乱的缺口攀登而上。不过十几个呼吸,数十名武士就登上城头,兴奋高呼。他们挥舞着盾牌,抵挡着刺来的铜矛,再击出战棍,和大队塔拉斯科民兵厮杀在了一起。
修洛特眼中一亮,面露期待。他挥动令旗,高大强壮的神庙卫队排好队列,随时准备前去支援。接着,高台上的弩手陆续接到指令,往那几块城墙两侧集中射去,钉死一片民兵。
墙头上,一名塔拉斯科民兵骤然头部中箭,仰面而死,手中的特拉斯卡拉木弓掉落到一旁。旁边两步之外,年轻的民兵韦兹提眼中泛红,就要伸手去拿那木弓。接着“砰”的一声,他的脑门上就被重重敲了一下,猛然把他的动作打断。
“蠢木头!别去拿那木弓,拿了你就是个死!”
家乡的口音从韦兹提身后传来,把他从厮杀的冲动中唤醒。年轻的民兵蹲着转身,便看到熟悉的老民兵奇瓦科。老民兵同样蹲着身子,手中推着一块胸口大的石头。他头上顶着个厚实的木盾,再用剑麻绳牢牢绑在下巴上,活像一只带壳的河龟。
“老叔,你从哪弄的这盾牌?那边不是有老爷们的头盔吗?”
韦兹提晃了晃有些晕的头,仔细瞅了瞅奇瓦科的模样。上次老民兵带着他们从战场上一路逃出生天,连划了三天船,还要比元帅先一步回到要塞。从此之后,老民兵就荣升为大家心目中的领袖,令人信服的老叔。
激烈的厮杀声漫天飘扬,“嗖嗖”的箭矢从头顶穿过。奇瓦科打了个寒颤,左右瞅了瞅,没看到武士老爷。他这才低声说道。
“不要戴老爷们的头盔,也不要穿老爷们的皮甲,墨西加人就盯着那身行头在射!你去找个盾牌,或者找个陶罐顶头上。然后和我一起,蹲着往下面推石头!”
韦兹提隐约间明白了些什么。他伏下身子,找了个空陶罐戴在头上,接着和老民兵一起推着石头。
很快,支援的武士老爷们神情紧张,提着长矛登上城头。他们脚步匆匆而过,往靠河的那边城墙冲去,大声驱赶着沿途的民兵。城下呼啸的箭矢,也直往那边的城头射击,不时带倒一队队守军。
奇瓦科手上按着石头,眼中小心张望。
他看着不远处惨烈的厮杀,数十名精瘦的武士不断冲上城头,和支援的老爷们战做一团。不时有人痛呼着倒地,或是坠落城外,或是栽倒城内。那里如同有着一团煮汤的炉火,双方的老爷们就像投入的柴草,不停的把城头煮沸,让鲜血如滚汤般飞溅。
老民兵再次打了个寒颤。他掏出染血的草药包,使劲吸了两口。药包的药味越来越淡,血腥味倒是多了不少。但是不知怎的,这个动作却能让他冷静下来。
等老民兵回过神来,却看到韦兹提已经先他一步,快要把大石头从城墙上推下去了。他气得一把抓住年轻民兵的裤子,把对方拉倒在地。
“韦兹提,你给我回来!你是不是蠢?!还真要把这块大石头扔下去?睁眼瞅瞅,这可是附近唯一的一块大家伙。推下去之后,老爷们就得逼着你射箭投矛了...快给我推回来!”
年轻的民兵愣了一愣。他看了看四周,周围一片厮杀,老爷们匆匆而过,也无人顾得上这里。随后,他就乖乖把大石头推回来,和老民兵一起,摆出一个蹲地推石的动作。
“老叔,今天墨西加人凶的很,你说我们能守住吗?”
在城头上下惨烈的厮杀中,老民兵一边蹲身做着样子,一边张望周边形势。他随口接话道。
“现在上的都是新来的小老爷们,后面的几百旧老爷没有上,都在城墙下面候着。今天这情况,估摸着能守住。但看墨西加人这凶狠的势头,后面啊,恐怕扛不了多久喽!”
说到这里,老民兵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我捡的那火箭为啥变不成火魔呢?不然向贵族老爷们求个守水门的差事,关键时刻才能有活路啊!”
上次回来后不久,就有贵族老爷下来,把民兵们重新编队。老民兵奇瓦科便趁机把捡回来的火箭献了上去。
老爷们大喜过望,把那火箭拿去反复研究,拆开中间的圆纸壳,辨认出里面的炭粉,还有什么“亡者之石”。接着,老爷们把这些发潮的粉末弄干,再小心点燃。结果,这玩意居然和普通的炭粉没啥区别,就是正常的烧,弄出很呛的烟,也没猛地窜出一团火来。
奇瓦科想不明白,老爷们也没想通,本来说好的奖励也就没了。老民兵只是被提拔成了一个民兵小队长,管着十几个民兵,然后往最激烈的南城头一扔,成为柴草堆中的一团。这才十多天下来,他手下的民兵就死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下几个听话的同乡,一起在城头猫着摸鱼。
老民兵正在仔细琢磨,却在“嗖嗖”的箭雨中,听到韦兹提惊恐的呼叫。
“老叔,老叔!墨西加人要上来了!”
奇瓦科浑身一抖,往前方看去。不知何时,又是一批精瘦的武士上前,把地上倒下的木梯扛起,再次往这边的城头搭来。伴随着武士们的动作,后方的箭雨先一步划过城头,从他伏着的背部穿过,直接把后面的几个民兵射死。
老民兵手脚发凉,脸色惨白。危急时刻,他展现了难以想象的敏捷,双手双腿倒退着后爬,口中则高喊着“我去拿石头,大家快往下砸!”
韦兹提听话的第一个把大石头推了下去,径直把一名奥托潘武士砸入泥土。城下的木梯晃了晃,又再次往城头搭来。
后面的民兵冲上前来,猛地往木梯处投出一把短矛,随后就“嗖”的一声被弩矢带倒。另一名民兵赶忙捡起地上的木弓,往下猛然放箭,射死一名武士。片刻后,一只羽箭就准确袭来,射透他的喉咙,箭尖透颈而出。
韦兹提心中颤抖,也爬着去拿石头。后方督阵的几名武士急速上前,连踢带打的把民兵们赶到最前,然后亲自拿着长矛压阵。木梯终于在城头稳固,铜制的钩子勾住城墙。两名民兵用力试着推倒,却只是被一箭串成了葫芦。接着,十几名奥托米潘武士便如灵巧的猿猴,带着凛然的杀意登城。
当前的武士一个猛冲,把民兵们避退数步。接着,十几名武士攀登而上,挥舞着边缘锋利的战棍,切割着民兵脆弱的身躯。十几把铜矛刺来,却被对方的盾牌准确挡住,多年的武艺犹如本能。后方的塔拉斯科武士带队冲锋,民兵们随同跟上,长矛和战棍便交战在一起,两边纷纷倒下。
一具跪倒的尸体忽然动了动,老民兵奇瓦科从后面探出头来,快速张望情形。他看着越聚越多的敌军武士,又看看不断被杀死的己方民兵,心中一凉。这样下去,即使后续的援兵抵达,能把城头的敌人赶下去,自己也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奇瓦科竭力思考,发了片刻呆,随即高声向身旁喊道。
“木头们,都拿着长枪过来,蹲到我身旁!”
听到熟悉的声音,韦兹提犹如找到了主心骨。他从地上的尸体上,捡了一根随处可见的长矛,就和五六名同村的民兵一起凑了过来。
“我喊着号子,你们都跟我一起,往中心处的腿上刺!”
“老叔,那中心处分不出敌人和我们的人,怎么刺啊?”
年轻的民兵愣愣的问道。
“别废话!管他是那边的人,反正也守不住多久,都给我刺倒了!”
老民兵奇瓦科的脸上显出几分少见的狰狞。他怒喊道。
“一、二、三,刺!”
六七把长矛穿过交错的双腿,同时往中心处刺去。交战的双方顿时倒下数人,一半是奥托潘武士,一半是塔拉斯科民兵。他们捂着腿挣扎,接着就被人群踩在脚底,片刻就没了声息。
“一、二,再刺!”
又是数人倒下,交战双方微微停滞。塔拉斯科民兵开始把先登的奥托潘武士往梯子处逼去。
“刺!再刺!再刺!”
连续的呼喊声响起,新的民兵加入进来。十几人蹲着身,刺向武士们没有盾牌防护的腿和脚。这种伤口并不致命,却能让伤者失去作战的能力。
塔拉斯科民兵们又继续刺出长矛,新登上的武士只得停下脚步,半蹲着用盾牌遮蔽下方。后方支援的塔拉斯科武士终于冲上城头,与民兵们配合着,把奥托潘武士赶了下去。
“呼、呼!”
老民兵奇瓦科瘫坐在地上,头上仍然戴着盾牌。他露出些笑容,正要对周围的民兵说些什么。一阵凄厉的箭雨再次袭来,转眼间就把他身旁的民兵射死数人,城头的老爷们也惨呼着倒下。
老民兵头上“砰”的一声,冲劲直接把他带倒在地上的血泊中。片刻后,他才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摸了摸盾牌上插着的羽箭,口中喃喃自语。
“这种日子,实在是没活路了...”
一百八十二章 枫叶与援军
无情的箭雨在城头上下呼啸,如同凌厉的秋风,吹过厮杀的战场。双方的武士与民兵,便如秋风中的落叶,在高大的城墙边凋零。凋零的落叶坠入尘泥,流淌出身体中的养分,把青石与黄土,都染成深沉的红色。于是,城墙化作了枫树,落叶便成了枫叶。
凄美的战场映照在少年统帅的眼眸,也映照着他平静如湖水的面容。在左侧的城墙上,不断有奥托潘武士攀援而上,随后又被塔拉斯科的守军驱赶而下,始终难以稳固缺口。周围的民兵也逐渐聚集,滚木大石、投矛弓箭,此时都不要钱也不要命的投掷下来。
很快,随着一声凄厉的螺号,数百塔拉斯科的武士援军冲上城头。他们组成密集而强力的枪阵,交替刺击,奥托潘武士就再也无法立足。精瘦的武士们拼死握住盾牌,狼狈的退下城去,隐约有了溃散的迹象。
修洛特目光一凝,仔细打量着支援的塔拉斯科武士。他们神情坚定,紧握木盾铜矛,皮甲上有着鳄鱼或者火鸡的家纹,战斗素养很高,对长弓也极为警惕。
“这应当是敌军最精锐的预备队!连日消耗,剩下的要塞守军不过万人。如果此时全军突上,拼着再伤亡三千武士,当能一举夺下要塞!”
修洛特心中迟疑。他环顾左右,忠诚的圣城武士,狂热的神庙卫队,还有严整的长枪军团。这些都是自己的嫡系支柱,圣城一系的核心力量。少年统帅于是下定决心,挥动令旗。
“吹号,撤退!”
激烈的战鼓声猛地停顿,尖锐的螺号声终于响起,数刻的厮杀犹如世纪般漫长。听到号声,艰难维系的奥托潘武士如蒙大赦,急速撤退。他们跳下城头,举起盾牌遮蔽,毫不犹豫的向后方奔逃。无法移动的重伤员被无情抛弃,一同丢下的还有搭在城头的木梯。
城头的塔拉斯科人爆发出一阵欢呼。然后又是一阵箭雨袭来,把露头的敌方守军钉死,城头又迅速安静。
直到此时,吉奥瓦才从城下的角落冒出,带着攻城的亲卫后退。作为军团的统帅,他带队发动冲锋,却并没有亲自登城。他只是寻到一个难以射击的偏角,在盾牌的掩护下,指挥着附近的战局。
修洛特再次挥旗。数十辆小型投石机就被运往前线,在安全的九十步外,投射出一轮燃烧的纸火球。纸火球划过毫不精准的轨迹,大半落在城墙内外,焚烧着城内的建筑。少数落在城头,爆射出大团的火焰。爆燃的火焰点燃十多面大盾,再把数十名守军变成惨叫的火炬。滚滚的浓烟随即升起,硫磺燃烧的气体不断蔓延,把城头上下都笼罩在毒性的烟雾中。
看到纸火球的发射,要塞的守军松了口气。在这些呛人的烟雾中,所有人都难以作战,今天的攻城已经结束。支援的塔拉斯科武士再次退回后方,进入无法被射击的墙后建筑。督战的武士则低伏下身体,用数层棉布蒙着嘴脸。在他们的严厉的喝令下,民兵们咳嗽着砍断木梯,再用城头预备的沙土灭火灭烟。
撤退的螺声再次吹响。在浓烟的遮蔽下,殿后的奥托潘武士带走伤势不重的伤员。长弓武士们放射出最后一波羽箭,离城五十步的数百盾车开始缓缓后退。然后是移动缓慢的十几辆巢车,推车的民夫们伤亡惨重。最后是从高台上陆续爬下的蹶张弩手。
等到攻城的军团陆续撤离完毕,修洛特再次看向城头,许多不大的火团都被沙土扑灭,塔拉斯科民兵精疲力竭,瘫软在城头的木盾和土台之后。
塔拉斯科人善于修筑金字塔,也同样善于修筑工事。城墙上原本有简陋的女墙,用于抵御威力不大的传统木弓。数月以来,在墨西加弓弩的威胁下,一面面接近两米的大木盾被竖立在城头上,用于抵挡弓箭,许多还能看到门窗的形制。
木盾不足的地方,则堆积上一米多高的泥土墩台。这些土台一方面可以防备弓弩,另一方面可以用于灭火。当墨西加的纸火球接连引燃木盾之后,塔拉斯科人便将土台和木盾合并,并且进一步搭高。实际上,这些简陋而实用的防御设施,同样可以防备火绳枪和小口径的火炮。
“在决定存亡的战争中,人们将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来修建工事,改造装备,适应战争的情形。尤其在这种持续数百年厮杀的大争之世。”
少年统帅凝视着城头的一切,若有所思。他从不小觑先民的智慧,时代的人们只是看不清未来的方向,而并非没有生产和战争的经验。
在各个势力的对抗中,先进武器带来的优势只能持续短暂的时间。武士们总会找到办法,从神话的心灵和实际的装备上,逐步适应新生的武器。而真正的国家优势,必须建立在制度和生产力的革新上,建立在国力强盛的基础上,和欧洲人的对抗也在于此。
修洛特的思绪飘散在弥漫的烟雾中。他的目光如神灵般不可捉摸。当他回过神来,吉奥瓦已经浑身带血,恭敬的跪立在殿下面前。
“吉奥瓦,奥托潘军团打得不错!你展现了对主神的虔诚,也证明了对联盟的忠诚!”
少年统帅面露亲切的笑容,上前一步,把“郊狼”军团长托起。他很满意奥托潘军团的表现,“郊狼”已经完全驯服。
“愿为殿下效死!”吉奥瓦握拳在胸,低头致意。
修洛特点点头,开口询问。
“奥托潘军团伤亡如何?”
吉奥瓦眼中一红,声音中带着些嘶哑与颤抖。
“伤亡千人,其中六百人阵亡。”
修洛特沉默片刻,用力拍了拍“郊狼”的肩膀。
奥托潘军团不过三千武士,之前已经陆续阵亡了四五百。今日先登攻城,在大军的督战逼迫下,又阵亡六百人,剩下的不足两千。面对这种伤筋动骨的损伤,奥托潘军团同样只能转为修养,短期内已经不堪使用。
“吉奥瓦,奥托潘军团攻城艰苦,且先下去好好休养。我会让主神的祭司为军团主持盛大的葬礼!...今日一战,在弓弩的压制下,敌军的死伤当是我们的两倍。城破之日已经不远,联盟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
接着,少年统帅放低声音,在吉奥瓦的耳边说到。
“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忠诚!”
听到殿下的认可,吉奥瓦心中感慨,奥托潘军团终于用牺牲证明了自己。他猛然跪倒在地,再次庄重行礼。
这一次,修洛特微微点头,没有多言。他只是肃然站立,接受了“郊狼”军团长的参拜。
十一月的秋风尽情吹荡,从要塞的城头上,不断摘下鲜活的枫叶。残酷的攻城战告一段落,消耗性的佯攻却每日都在继续。西部城邦的武士成为新一批佯攻的部队。
墨西加的弓弩手们更加节俭的使用箭矢。他们越发逼近城头,进行着精准的射击,每日都会带走数十名守军。在逐渐不断的失血下,河口要塞的守军越来越疲敝,士气也落至低谷。坚守变成煎熬,看不到任何的希望。“鳄鱼”元帅的旗帜在城头飘扬依旧,许多别样的心绪,却逐渐在城头守军的心中升起。
转眼又是两周过去,十一月已然过半,晴朗的旱季飘然而至。勒曼河上,终于再次出现了墨西加的船队,带来最后一批联盟的支持。
修洛特返回到北岸的港口,展开威严的仪仗,迎接新来的援军。
这一次水师的行程颇为漫长,足足用了一个多月。安纳特里先是前往湖中都城,运载大量的粮草,通告大胜的消息。然后,她沿着坦彭河北上,前往希洛特佩克城边,放下一部分粮食,接来应许的援军。最后,她再率领援军南下,从西部城邦转入勒曼河,一路西行来此。
安纳特里手提长矛,再次从华丽的大舟上跳下。她面容清减许多,眼中却满是神采。
“殿下,两千西部城邦武士,三千希罗特佩克武士,四千奇奇梅克犬裔,还有两万人两月的粮食,尽数按时抵达!”
修洛特微微一怔,脸上泛起喜色。等待了半年多,希洛特佩克城的援军终于抵达了!出乎他的预料,还有两千西部城邦的武士。少年统帅心中思忖,随即明了。
“在水战大胜的消息传出之后,北路军形式大好,各地城邦终于开始锦上添花,追加投资!”
想到此处,修洛特朗笑出声。他看了一眼大舟上的新制旗帜,高声笑道。
“很好,主神庇佑,‘勒曼河的源头’,我的水师大将!安纳特里,你一路辛苦,且去休整!”
女武士恭敬行礼,随即毫不扭捏,昂首而去。她要前往北方的木堡,检查武士长的伤势和武艺。
援军陆续登岸。在大贵族的率领下,两千西部城邦武士高声喧哗,首先下船。这些城邦武士都是大贵族的私军,装备士气都维持在不错的水平,但是指挥上并不能如意,也不能用在伤亡巨大的战场中。
修洛特对这些城邦军团早有定位。此时,他面带真诚的礼仪笑容,和领军的大贵族们寒暄片刻,彼此问候对方的荣耀先祖,提及世代交好的先辈交情。然后,贵族们就先行北上木堡,参与副元帅主持的欢迎晚宴。
接着,三千希罗特佩克武士沉默无言,阵型严整的走下船来。看到这支军团,修洛特怔了一怔。他仔细观察,这些曾经熟悉的奥托米武士,此时行动简洁有序,面容肃穆平静,带着凛然的杀气,竟然有一种强军的风貌。
很快,在河岸的滩头上,军团的小队长和随军祭司开始整队。正、副军团长则一齐走来,向殿下见礼。
“诗人”统帅巴拉莫面带忧郁的笑容,看向许久未见的殿下。他躬身行礼,真诚赞叹。
“光芒璀璨的殿下,您如同正午的阳光,带给我炙热的温暖。您那越发威严的神态,如同傲然抬头的神鹰,用漆黑的双目,将我的灵魂浸染。我便匍匐在您的羽翼之下,盛赞您展翅高飞的胜利!”
修洛特想了想,确认“诗人”是在真诚的赞颂自己。他这才上前一步,亲切的拍了拍巴拉莫的肩膀。
“新晋贵族巴拉莫,许久不见!你如同神圣的可可,伸展优美的枝条,变得越发宽广,让人望之欣喜。”
“诗人”微胖的脸上一滞。他在北方重镇赋闲数月,每日美酒美人,和当地贵族打交道,接受奥托米人的侍奉。不知不觉间,他曾经英俊的鲜明线条愈发圆润,身材也宽阔许多。
巴拉莫看着殿下似笑非笑的神情,思索片刻,忽然明悟。他立刻恭敬的跪下,向殿下大礼参拜。
“殿下,您忠诚的统帅巴拉莫重归麾下,愿意为您效死!”
修洛特平静的看了一会。巴拉莫神情庄重,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片刻后,少年统帅才哈哈一笑,握了握“诗人”的头发,然后再把他双手托起。
“甚好,巴拉莫,我的‘苍凉高原’,欢迎回来!希洛特佩克的奥托米军团,以谁为军团长?”
巴拉莫小心看了眼殿下的神色,笑着说道。
“神佑军团以纳塔利为军团长,我为副军团长!纳塔利是最早归降的奥托米武士,也是您第一次谈判时交换的希洛特佩克俘虏。他是最先归顺主神的武士,也是最虔诚的武士领袖,在北征奇奇梅克犬裔时立下大功!”
听到这里,修洛特点了点头。他看向年轻的军团长纳塔利,面带微笑。
“主神至高,无所不能!祂庇佑着我们,也关注着神圣的西征。纳塔利团长,在主神的祝福下,西征必将胜利!只要为神而战,你将取得新的荣誉,也将建立荣耀的家族!”
纳塔利神色肃穆,如同坚硬的雕塑。听到殿下的话,他的脸上泛起真诚的淡淡微笑。接着,他用手握住脖颈前的太阳护符,虔诚的回复道。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拯救了我们,我们将为祂而战,传播他的荣光!神佑军团将投身于伟大的神战中,为主神献上属于祂的生命,至死方休。祂的信仰必将在天下传播!”
近乎吟诵之后,纳塔利才单膝跪地,向殿下庄重行礼。
“神圣的‘神启者’,特奥蒂瓦坎的总主祭,修洛特祭司殿下,纳塔利代表神佑军团,向您恭敬致意!我们享受着神佑的光芒,也将为您而战!”
看着纳塔利虔诚不似作伪的神态,听着对方发自内心的赞颂,少年祭司呆滞了几瞬,心中万马奔腾,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我向至高的祂祈祷,赞颂皈依者的灵魂,这是主神注视下的忠诚!”
一百八十三章 前奏
温暖的阳光洒落,照耀在河边的神佑军团上,也照亮了他们肃穆的脸庞。金制、银制、木质、骨制、石质,各式的太阳护符在武士们的脖颈间闪耀,如同太阳神始终相伴的庇佑。
修洛特和纳塔利一同祈祷数句,便让对方带着武士前去休整。少年祭司仔细打量着经过身旁的神佑军团,缓缓而有力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在河边登陆的最后一批援军,则是杂乱无序的奇奇梅克犬裔。数十名犬裔部族的头人高声叫嚷,呼唤着数量不同的部族战士,聚集成大小不一的人群。随后,在奥塞洛尔将军使者的引领下,头人们纷乱的上前,一一向殿下见礼。
修洛特面容威严,接见着效忠联盟的犬裔头人。
犬裔头人们大多只穿着简单的袍子,脸上饱经风霜,带着风与日的奔波痕迹,皮肤棕红泛黑,画着不同崇拜的纹面纹身。他们先是昂首挺胸,高声介绍部落的名号,自己的英勇战绩,努力表露出不惧死亡的勇敢野性。随后,在殿下的询问下,他们又低头恭敬回话,说着不成句子的墨西加单词,畏惧地打量着数以千计的精锐武士。时不时的,他们会显露出一闪即逝的贪婪,渴望着坚固的皮甲棉甲,渴望着强力的长弓战棍,也渴望着闪耀的金饰银饰。
少年统帅面无波澜,平静观察。这些犬裔头人们表露出复杂的特质。他们敬畏于联盟的武力,又为生计所迫,被逼加入墨西加大军。但是在犬裔们的骨子里,又满是对力量和财富的贪婪,以及对生死与秩序的看轻。简而言之,犬裔们凶悍难驯,畏威而不怀德。
修洛特沉吟片刻,便凛然挥手。上千亲卫武士便挥舞着战棍而来,逼迫所有的犬裔战士们跪下。头人们口中杂乱的呼喊,跪倒时却也毫不迟疑。随即,数名祭司上前,再次搭起简易的神台,点燃幽蓝可怖的火焰,升起变幻莫测的神烟。
神秘的吟唱声响起,祭司们跳起狂热的舞蹈。亲卫们割下头人们的头发,接着投掷到熊熊的圣火中。烟雾缭绕中,少年祭司在最后起舞,吟唱着古朴而奇异的语言,随即朗声宣布。
“主神掌控一切,也决定着人们的生死!灵魂的发丝燃尽,你们的生命便掌握在主神手中。违逆命令的人将遭受神罚,满怀痛苦的燃烧,化为随风而逝的青烟!”
随行的翻译厉声呼喊,把少年祭司的旨意传达开去。头人们面露惊恐,看着奇异未知的火焰,聆听着异神祭司的诅咒,心中升起一抹浓厚的阴影。片刻之后,头人们终于爆发出顺从的呼喊,伏跪下颤抖的身躯。
“太阳神的大巫师!”
听到翻译的话,修洛特点点头。他再次招手,让祭司们用随身携带的裸盖菇,配置出神圣的蘑菇水。然后,他面无表情的命令头人们喝下。
看着这些色彩变幻的药水,犬裔头人们浑身战栗。他们面露挣扎,在墨西加武士们的逼迫中,心怀恐惧的慢慢饮下。
不过片刻,头人们先是手足颤动,接着无法抑制的手舞足蹈。他们口中嘶吼,呼唤着未知的姓名,脸上又哭又笑,眼前的世界光怪陆离,仿佛有神灵的目光注视而来,带着无法抵御的威势!看着这狂乱的一幕,墨西加祭司们司空见惯,犬裔战士们心中胆寒。
狂热的舞动足足持续了两刻。直到精疲力竭,头人们才浑身瘫软的倒下,眼中瞳孔涣散,脑中一片空白。
修洛特这才再一次厉声宣布。
“主神掌控一切,也决定着人们的生死!神圣的药水流入肺腑,你们的生命便掌握在主神手中。违逆命令的人将遭受神罚,浑身腐烂的死去,灵魂永远被黑暗吞噬!”
听着翻译的话语,犬裔战士们恐惧的呼喊,完全匍匐在地上。
“死神的大巫师!”
修洛特再一次环视着犬裔们,观察着他们的面容。潜藏的桀骜终于消失,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畏惧。少年祭司点点头,这些仪式的震慑效果不会持续太久,但已经足够维持到攻城结束。只有在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控制下,这些犬裔们才能够承受残酷的伤亡,在战斗中坚持的更久。
修洛特终于挥手,让犬裔战士们带着各自瘫软的头人,前往木堡休整。接着,他转过身,看向西南的河口要塞。那里的围城仍在继续,胜负却即将分晓。
两日之后,九千援军再次登上水师的船队,前往要塞外的围城大营。浩荡的援军穿行而过,引来城头注视的目光。在“鳄鱼”的旗帜下,俄斯派独立在望楼上,身穿统帅的战袍,面容苍老了许多。他无言地看着敌人的援军,缓缓汇入围城的营地,惨淡的低声笑道。
“好,甚好!这里风景秀丽,大河滔滔,正是‘鳄鱼’归入神国的好地方!传承百年的荣耀将在此处终结。所有荣誉的贵族、英勇的战士,将一同耗尽所有的生命,让无数墨西加人血流于此!”
在“鳄鱼”贵族身后,仅存的家族武士们面露死志。亲近的大小贵族面面相觑,心思浮动,沉默不语。
夕阳渐渐降临,将天地间染成鲜艳的红色,犹如神灵的预兆。在袅袅的炊烟中,两支奥托米军团相对而立,同样沉默不语。
吉奥瓦神情复杂。他看着眼前皈依主神的同胞武士,看着对面那些熟悉的身影,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曾经,他们一同抗击墨西加人,血染山林。后来,他们分道扬镳,一方把另一方抛弃背叛。现在,他们再次携手,归于墨西加的旗帜之下,在塔拉斯科的要塞前流血厮杀。世事变幻无端,如同讽刺嬉笑的诗歌。
纳塔利神情肃穆,面如雕塑。他保持着平静,过去的一切此时已不再重要。片刻后,他上前两步,行了个问候的礼节。
“赞美主神!奥托潘的吉奥瓦,很高兴在此地再与你相聚,一同加入神圣的神战...主神至高至伟,无所不能!祂拯救了所有迷茫的奥托米人,我们将为祂而战,为祂而死!...愿祂的信仰传播在天下!”
看着纳塔利明亮的眼神,听着他虔诚的赞颂,吉奥瓦张开口,却一时诺诺的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他才声音晦涩的同样说到。
“愿主神拯救所有迷茫的奥托米人,也愿祂的信仰在天下传播。”
“那么,向您致敬,神战的同伴。赞美主神!”
“向您致敬,希罗特佩克的纳塔利,赞美主神。”
对话就此结束。两支奥托米人的军团再次互相注目片刻,才在大营中分道告别。也许是潜意识的影响,两支军团的驻地主动分隔的很远。双方不再交流,如同隔着一个消逝的世界。
当晚饭开始,奇奇梅克的犬裔战士犹如笼中的野兽,突然爆发混乱。他们嚎叫呼喊,相互徒手格斗,凶狠的争抢着供给的食物。部族之间,按照强弱分配食物。部族之内,只有强壮者能够吃饱,弱者则注定忍饥挨饿。
很快,亲卫们闻声赶来,犬裔战士们却已经较量完毕,迅速分配好了一切。失败者只是垂头坐下,心中暗暗发狠,却没有人向墨西加人申诉告状。亲卫们互视片刻,便不干涉犬裔们的习俗,平静的退去了。
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则是一片低沉的圣歌。在数十名战争祭司的率领下,神佑军团进行着饭前的祈祷。武士们神情肃穆,握住脖颈间的护符,满是诚挚的吟诵。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赐予我们食物,我们将为祂而战!...此战至死方休!”
整齐的歌颂声渐渐高昂,渐渐响彻整个营地,飞向血红的残阳。听到熟悉的祈祷,长枪军团同样呼应起来。他们在小队祭司的率领下,也肃然起身,歌颂起神灵的威能与慷慨。
在虔诚的氛围中,许多墨西加武士便也低下头,放下手中的食物,祈祷着战神的庇佑与祝福,祈祷着战争中的存活与胜利。此时此刻,城外的围城大营圣歌环绕,便如同神国降临。
震天的歌颂声飘向不远处的城头,年轻的民兵韦兹提正打着瞌睡,猛然从梦中惊醒。他睁开眼,带着满脸的疲惫,紧张的四处张望,手中还提着一把长矛。在他身旁,老民兵奇瓦科同样艰难的睁开老眼,仔细打量着城头下的情形。
“老叔,墨西加人在鬼号什么?这些天白天射箭攻城,晚上敲锣打鼓,全没一个囫囵觉可睡。到了现在,连这片刻的安稳也不给!”
没看到墨西加人进攻的迹象,韦兹松了口气。他拽了拽包头的头巾,把边角的棉布塞入耳孔,这才感觉好了一些。
奇瓦科侧耳倾听,墨西加语和普雷佩查语非常相似,能够隐约听出些大概。
“他们似乎在歌颂一个很厉害的天神,叫做什么维齐奇特利...这个神将带给他们战争的胜利!”
在响亮的祈祷声中,老民兵一边侧耳倾听,一边打了个寒颤。他再次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韦兹提瞅着城下的大营,突然看到数千衣不蔽体,胡乱嚎叫的部族战士。他看着那些部族战士破烂的衣着,无序的争抢,还有野兽般的呼喊,哈哈大笑。
“老叔,你快看!这些是什么人?比村里最穷的一户还要惨!”
老民兵闻声看去,仔细打量了“野兽”们片刻,神情凝重的摇摇头。
“这是不怕死的蛮子。”
韦兹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参战之前,他从没有出过村庄五十里之外,对北方的犬裔毫无印象。接着,他寻找着歌颂声最响亮的核心处,那是今日刚刚抵达的武士军团。
“老叔,你看看!这些又是什么人?每个人脖子上都带着些亮晶晶的东西。”
老民兵于是看向高声吟诵的神佑军团,只是看了一会,就再次打了个寒颤。
“这是不怕死的老爷!”
说到这里,老民兵神色惨白。他继续凝望了片刻,就猛地跺脚,下定决心。
“不行,蠢木头,这城守不住了!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去找上次拼死守城的武士老爷,总得寻出一个活路!”
说到这里,老民兵把手中的长矛一丢,看了看左右还在茫然观望的其他民兵们,就毫不停留,往城墙下溜去。上一次守城的最后,他表现出色,得到了几名武士老爷的夸奖。他依稀记得一个年轻老爷的住处,这便猫腰低头,悄悄冒险前去。
援军抵达营地的第二日,修洛特派出几名被俘的塔拉斯科贵族,前往河口要塞之下,向城头的守军劝降。
“打开大门者...获得封赏!...率军投降者...保持身份不变!...不做抵抗者...俘虏能够存活!...”
劝降的使者们还未喊出几句,数只羽箭便“咻咻”射来,直接从头上贯入,把他们当场射死。
城头上,凶悍的“鳄鱼”贵族放下手中的长弓,狠狠地看向左右的贵族与武士。
“陛下的援军就在路上!我们还能坚守数月!胆敢投降者,便是这样的下场!”
贵族们低声应和着元帅的话语,眼神中闪烁光芒。
俄斯派环顾四周,心中思忖,随后继续开口。
“墨西加人嗜血好战,尤其热衷于献祭高贵的贵族!现在是神战,你们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中,死活就任由对方决定!能不能活,能活多久,全都是未知之数。最终,必然免不了一个剖心切腹,献祭在金字塔上的下场!”
闻言,贵族们面色快速变幻,神情渐渐的露出几分悲凉。
看到这里,俄斯派微微点头。他猛地挥动黑曜石匕首,割破手掌,朗声起誓。
“我,‘鳄鱼’家族的俄斯派,在三神和先祖的见证下,在这里起誓!我发誓和河口要塞共存亡!如果此战能够存活,我将放弃家族的荣耀封地,将这勒曼河南北的土地人口,与各位共同分享!”
听到“鳄鱼”贵族的誓言,大小贵族们神色一怔。片刻后,他们终于朗声响应,彼此鼓舞。战斗的意志再次浮现在所有人的脸上,无论真假。
城外的墨西加军团又等待了一日。这一日是难得的宁静,没有响彻的战鼓,也没有呼啸的箭矢。人们珍惜着平静的夜晚,做着许多不知能否用上的准备。
第四日清晨,当阳光再次洒落,数以万计的武士走出营地,正式的攻城战终于开始!
一百八十四章 攻城与爆炸 上
长风浩荡千里,历经一季的枯荣,带来深秋的肃杀。阳光明照万里,闪耀在城外武士的战棍上,落入满含杀意的眼眸,映出要塞守军的身影。塔拉斯科的守军在城墙上沉默地聚集,堆积着守城的器械。暗红的血迹就在青石的城墙上凝结,又在灰黄的泥土中浸染,等待着新的流淌。
墨西加大营打开,数以万计的武士与民兵陆续出列,布满了要塞前的原野。战场上满是一阵阵压抑的喧哗,还有控制不住的低吼。
修洛特身穿华丽的羽服,后背高耸的大旗,站立在大军的中心,一处新建的高台上。他招来“黑狼”托尔泰克,低声吩咐数句。对方便早有准备,点头受命而去。接着,少年统帅唤来新到的神佑军团长纳塔利,高声下令。
“赞美主神,祂许诺我们在今日大胜!纳塔利,今天的攻城,犬裔们第一批先登,神佑军团第二批攻城。你们将是真正的主力!”
年轻的军团长面露虔诚,肃穆点头。
“赞美主神!我们在神圣的战斗中,把生命奉献于祂!我们在无畏的厮杀中,把眼前的要塞,化做主神的祭坛!神佑军团已经做好准备,随时等候您的命令!”
修洛特满意的颔首。皈依的奥托米武士异常虔诚恭顺,他会尽量减少这些武士的伤亡。想到此处,他看向身旁的奥洛什老师。
“奥洛什军团长,攻城的陶蒺藜都准备好了吗?”
强大的美洲虎战士点了点头。他听说过这些新式武器的威力,虽然并不太相信。
“火药工匠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前后数批支援,那些陶制的圆球现在足足有上千枚。”
少年统帅表示满意。他拍了拍奥洛什的肩膀,沉声说道。
“老师,东边的攻城就交给你了!西部城邦的武士将作为主力。此处要尽量牵制守军,但无需过多逼迫领军的大贵族们。”
奥洛什了然的点头。
“圣城一系和各邦贵族有着世代交好的友谊。我会尽力劝说他们攻上几波!”
随后,修洛特微微一笑,再次下令。
“把奇奇梅克的犬裔头人都带上来!”
很快,数十名犬裔头人面带畏惧,来到殿下的身前。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众人就纷纷跪倒,敬畏呼喊。
“控制灵魂的大巫师!”
修洛特面无表情,沉声下令。
“至高的主神关注着神战。祂降下神话的武器,把神力凝结成轰然爆鸣的圆球。神力始终渴望着生命,将带走身旁的一切活物!现在,你们返回部族,选出一千最无畏的战士。他们将携带神话的武器,把它们投掷入城头的守军中。
记住,神力渴望生命,圆球必须投掷准确。如果不能杀死敌人,投掷者就会被处死,作为奉献的祭品!”
听到翻译的话,犬裔头人们流露出深深的惊恐,还有些许隐藏的怀疑。墨西加人的天神竟然会亲自出手,帮助他们的战争?!片刻后,头人们伏地领命,顺从的离去。
修洛特看了眼不远处。面临大战,犬裔的战士们毫无畏惧。他们手持石斧石锤,身穿无甲布衣,不断躁动嘶吼,向着城头呼喊挑衅。少年统帅思索片刻,下令到。
“给犬裔战士们每人发一面盾牌,让他们能冲到城头之下!”
亲卫们领命而去,头人们也开始选拔无畏的战士,一切很快完成。
修洛特环顾东西,数万大军准备就绪,战场上满是沉重的呼吸,还有低沉的呐喊。他再抬起头,看看升上半空的烈阳,就在万众瞩目之下,猛然挥动令旗。
激烈的战鼓声骤然响起,带着催破一切的磅礴!武士们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呐喊,便随着令旗扑向前方。
四百蹶张弩手首先登上土台,呼啸的箭雨压制城头。伴随着数声惨叫,城头的守军伏低身形,小心的躲避在土台和木盾之后。接着,数百辆盾车载着一千多长弓武士,从东西两面城墙逼近,片刻便步入九十步内。城头迅速发箭,盾车后的弓手也陆续还击,来回的箭雨开始将天空遮蔽!
号声响起,数百名奥托米民兵推动着比上次更多的巢车,来到右侧的城墙前,开始倾斜着压制城头。上次进攻的左侧城墙上,已经补建了遮蔽的木棚,右侧还没有加固完毕。很快,“咻咻”的羽箭从巢车的木板后射出,划过精准的弧线,将显露身形的敌人钉死。敌军的弓手也陆续向巢车反击,一边射向巢车顶端的弓手,一边射倒推动巢车的民兵。
凄厉的号角声再一次响起,东西两侧城墙外便同时展开进攻。牵制的东墙外,四千墨西加西部城邦武士架着云梯,步伐稳健。他们在严密的盾牌保护下,缓缓往城头逼去,不时寻求着盾车的支援。
主攻的南墙外,奇奇梅克犬裔则悍勇许多。一千多犬裔仅仅握着遮蔽半身的木盾,就架着高耸的云梯,排着松散的阵型,飞速往城墙前冲去。不过数十个呼吸,犬裔们便冲入城墙的五十步内,进入城头密集的投射范围。
修洛特毫不犹豫,再次挥动战旗,战鼓声便骤然加速。弓弩手们发出低沉的呐喊,放射出一波凌厉的箭雨。城头的上千塔拉斯科弓手也一同发射,夹杂着雨点般的投矛与投石。两波羽箭在空中“唰”的交错而过,犹如两层飞扬的羽翼,贯入城头与城下的薄弱身躯。
刺耳的惨嚎猛然响亮,甚至盖过了连天的战鼓。一刹那间,数百人翻身倒地,上千朵血花在风中绽放。然后,温暖的液体肆意流淌,涂抹周围的一切。羽箭毫不停留,城头上的民兵拼死放箭投石,又成队成队的战死。城下的犬裔更为惨烈,无甲的身躯被成片成片的射倒在地,瞬间便有了崩溃的迹象。
没有接触到敌人就大批倒下,犬裔战士们开始迟疑。一部分战士仍然在往前冲锋,第一面云梯正在搭向城头。大部分战士开始观望徘徊,少数人已经扭头往大营逃去。
修洛特面色一冷,无情的挥动战旗。近千督战的亲卫随即上前,拦住所有撤退的通道,毫不犹豫的把后逃的数十名犬裔射死。接着,第二批上千犬裔被驱赶着,威慑着,继续往城头冲去。犬裔们作为第一批先登,就注定有死无生!
守城超过一月,城头的石灰接近消耗完毕。一名塔拉斯科武士投掷下最后的石灰陶罐,在城头下扬起致盲的烟雾。十几名犬裔们顿时捂住双眼,发出如狼的嚎哭。接着,武士还未躲藏起来,就被重点照顾的弓手射中,也翻倒着落入飞扬的灰雾。
随着第二批犬裔的加入,数十把云梯陆续被搭建起来。铜钩刚刚钩稳,上百犬裔就迫不及待的挥舞着盾牌和石锤,往城头上冲去。然后,迎接他们的是数十把密集的长矛。锋利的铜矛残酷的交替袭来,把他们刺成流血的破烂麻布。
这种配合严密的枪阵铜矛,和高原上的无序厮杀截然不同。犬裔们徒劳的挥动武器,却如同面对滚汤的积雪,一片片融化在城头之上,化为红色的血水。
看到犬裔们终于登上城头,正在快速消耗,修洛特缓缓点头。他挥动一面格外鲜红的旗帜,督战的武士们便面带警惕,把上千选拔出的无畏犬裔带到前线。这是距离城墙仅仅一百多步外的射程边界。
火药工匠们早有准备。他们点燃两百多颗引线加长的陶蒺藜,接着毫不停顿,一把塞入同样数量的犬裔怀中。
“跑!加速跑!靠近城头,至少登上一半,再把神力的圆球投掷入城头的敌阵,你们就可以返回了!记住,没到城墙,胡乱投掷者死!”
数名翻译面带恐吓,再次重复起说过十几次的话语。接着,武士们凶狠的挥动战棍,犬裔们就如被驱赶的狼群,急速的发动冲锋。
两百多名犬裔抱着燃烧的“神力”圆球,疯狂的竭力奔跑。他们越过快速射箭的盾车,他们越过一路倒伏的尸体,他们来到搭着云梯的城墙之下,他们终于登上云梯近半!
“轰轰轰!”十数颗早燃的陶蒺藜直接爆炸,就在云梯之上,把抱着圆球的犬裔战士炸的浑身破碎。剧烈的爆响犹如神灵的怒吼,城头城下瞬间一片哗然,未知的恐惧控摄着每个人的心灵!
接着,剩余的犬裔牢记着“神灵”的命令,猛地把怀中的沉重圆球投掷出去。灰黄的陶蒺藜划过高高的弧线,落在塔拉斯科的枪阵之中。一名城头的塔拉斯武士面露茫然,用脚踢了踢“呲呲”作响的刺猬圆球。
“轰轰轰!”刺猬的圆球猛然炸开,放射出无数细小的尖锐陶片,把附近的塔拉斯科武士瞬间炸倒。陶片破入武士的棉甲,撕裂薄弱的皮肤,扎入柔软的身体,让心脏迅速停跳。更致命的碎片则射向上方,刺入脆弱的眼珠,深深的扎入头脸,面孔上便出现密集恐怖的孔洞。
爆炸两步之内,身披棉甲的武士一声不吭,立刻浑身是洞的倒下,接着血如泉涌。四步之内,巨大的声浪震动内外,贯入守军的耳中,把民兵与武士一同震倒。守军聚集的城头顿时一空。
“轰轰轰!”近两百枚圆球陆续炸裂。有的投掷准确,爆炸在城墙之上,无论是乱战的犬裔还是厮杀的守军,都同时被无情的炸倒。有的用力过猛,落在城墙后方,炸死两三名等候的塔拉斯科民兵,震骇着后方的预备队。有的则投掷失败,落在城墙下方,把呆滞注视的犬裔们炸伤一片。
爆炸声震撼天地,响彻在战场的每个人心中,让惨烈的厮杀都为之停下!城头上,激烈的交战刹那停顿,守军与先登都面露未知的恐惧。盾车后,发射的弓弩手们也手中放缓,畏惧的往城头张望。高高的巢车之上,武士们看的更为清楚。他们看着一团团爆起的烟雾,脸上浮现出对神力的敬畏,还有对主神的崇敬!
片刻后,在祭司们的有意引导下,连片的欢呼从墨西加大军中响起,带着狂热的虔诚!
“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降下无上的神力,摧毁眼前的敌人,赐予墨西加以胜利!”这是祭司的吟唱。
“主神降临,天赐胜利!”这是武士们虔诚的祈祷与祝福。
“神佑,必胜!”这是神佑军团最狂热的呼喊!
城头的守军士气顿时抖降,塔拉斯科的武士们不可置信,民兵们的脸上则满是对神话的恐惧。只有参加过尤里里亚湖的幸存者还能保持镇静,他们对墨西加人背后的神灵心怀准备,依然在“鳄鱼”家族武士的指挥下,继续坚持战斗。
修洛特看着在实战中第一次爆炸的陶蒺藜,看着原始火药武器的磅礴声威,心中满是开启时代的自豪!在响彻云间的赞颂声中,他朗声大笑,再次挥手。
“第二批掷弹手,决死冲锋!”
火药工匠们面色如常,继续点燃危险的陶蒺藜,塞入两百多犬裔的怀中。犬裔们恐惧的看着手中的“神话武器”,接着不敢停顿,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再次往百步外的城墙冲去。
望楼上,“鳄鱼”贵族俄斯派瞪大了圆眼,震撼地看着下方城墙上的一切,完全无法接受。围城两个月来,他精心布置的防线,几乎只在爆炸的顷刻间,就陷入崩溃的边缘。随后,在墨西加人的欢呼声中,他看到第二批急速奔来的犬裔,慌忙而急切的怒吼道。
“亲卫,亲卫!向抱着圆球的蛮族射击!”
“鳄鱼”贵族一边厉声呼喊,一边凶悍的拿起长弓,一箭把一名犬裔射倒。随后,他身旁的数十名亲卫也反应过来,恐惧的放射羽箭,把致命的袭击者射死在冲锋的路上。
急促的鼓声响起,失神的弓弩手们再次射击,呼啸的箭雨压制城头,带走放箭的塔拉斯科弓手。在不断袭来的箭矢中,犬裔们不断倒下,终于再一次登上云梯,投掷出手中的陶蒺藜!
城头上爆发出一阵恐惧的呼喊。附近的民兵惶恐的转身,狂乱的后退逃跑。剩余的塔拉斯科武士则奋力的挥动长矛,要把危险的“神力”圆球挑远。
“轰轰轰!”在身边人绝望的眼神中,装着数斤火药的陶蒺藜毫不留情的爆炸开来,再次把数以百计的武士和民兵炸倒!惨嚎声伴随着惊恐的呼喊,响彻在天空之下!
“轰隆隆隆!”呼喊声不过片刻,又是一声无与伦比的爆炸,从河边传来。犹如神话中毁灭天地的陨石,骤然从要塞的西方坠落,压过了所有的人声。在雷霆般的爆炸声中,整座高耸的巨大石堡,都为之恐惧震颤!
一百八十五章 攻城与爆炸 下
秋风满是肃杀,浩荡而来,吹散陶蒺藜爆炸的烟雾,带来火药刺鼻的气息。“神灵”的怒吼在风中久久回荡,浓郁的血腥也融化在风里,犹如亡者的世界!
修洛特面色平静,审视着眼前的战局。
在第二波投弹中,城头的塔拉斯科枪阵完全散乱,数以百计的武士与民兵被猛然炸倒。投弹的犬裔们也惊慌失措,伏在城头上颤抖不已。片刻之后,大多数被炸倒的民兵才摇摇晃晃的起身,耳中一片嗡鸣,完全失去了战斗的勇气。他们胡乱的恐惧嚎叫,带着大小不一的伤口,脚步踉跄着,满面惊骇的往城下逃去。
面对逃跑的敌人,犬裔战士们也不追击。他们同样被临近的爆炸所击垮,沉浸在异神的威能中,恐惧于超出时代的雷霆。犬裔们伏跪在城头,丢下手中的盾牌,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呼喊。接着,完成任务的投弹手失神片刻,突然醒悟般的后逃撤退,带动着犬裔战士们一同溃散。
激烈的厮杀猛然中断,先登与守军都在恐惧的后退,交战双方留出大片的空白,城头上下一时奇景。在这骤然安静的刹那,唯有急促的羽箭交错而过,履行着战争的使命,穿透忘记躲避的守军,带出一片痛呼与挣扎!
修洛特目光炯炯,注视城头。他看着大片的守军被声浪炸倒,接着又恐惧的爬起逃跑。少年统帅于是放声大笑,心中暗自思量。
也许是缺乏某些关键的步骤,又或者是纯度不够,原始黑火药的爆炸威力始终有限。陶蒺藜爆炸的致死范围只有短短的两三步,所以必须由投弹手就近投掷到人群中,难以用精度偏差十步的投石机抛掷。同样,这种危险的武器毫无稳定性可言,火绳的燃烧速度难以调控,陶蒺藜常常早燃或者迟燃。投弹手便成为一种注定的消耗品,这也是修洛特选定犬裔的原因。
此时此刻,城头上一片奔逃,守军陷入了无序与混乱。在连续的爆炸中,真正被陶片杀死的敌人其实并不多,但是两波爆炸的声音和气浪,对守城敌军的打击是致命的!
面对有利的战机,修洛特毫不犹豫,立下决断。他扔掉鲜红的令旗,猛然挥动太阳的黄旗,呼喊着下令。
“主神庇佑着我们,此战必胜!神佑军团,登城冲锋!”
低沉的战鼓声再次激烈,敲击出冲锋的脚步。高昂的锣号奏响,激发着武士的杀意。三千神佑军团握住脖颈的太阳护符,齐齐一声高呼。
“为神而战,为神而死!”
随后,神佑武士们面露狂热,汹涌地往前方冲去。他们挥动战棍,毫不犹豫的把溃散的犬裔杀散,驱赶到两边。然后,在城头暂时停歇的箭雨中,神佑军团迅速登城而上,直接杀死伏地挡路的犬裔,片刻间就登上了数百武士。
军团长纳塔利手持大盾战棍,毫不停留,率领亲卫冲锋在前。在他身旁,是皈依主神,重归于好的挚友韦马克。两人带着凛然的杀意,舍生忘死,直接扑向大队混乱的人群,把后退的守城民兵完全击溃。大队神佑武士随后紧随而上,凶猛的扑向敌人。他们几乎不用盾牌阻挡,只是决死的挥击着进攻的武器,不断冲杀。
厮杀声再次响起,河口要塞的城头化为神圣的祭坛。狂热的战棍切割着薄弱的身体,挥砸着坚固的头部,要把所有鲜活的一切,都变成奉献给主神的祭品!
纳塔利一路冲锋,直到突击出数十步,才遇到了真正的阻碍。十几名仍在坚守的塔拉斯科武士占据狭窄的通道,结成枪阵阻挡。密集的长矛交替刺击,反复击打在年轻军团长的盾牌上,让他一时难以突破。
而在城头的望楼上,要塞的元帅终于反应过来。“鳄鱼”的旗帜带着破孔的箭痕,急速挥动。五百精锐的预备队,高声呼喊从命。这些忠心耿耿的武士骨干,裹挟着三千后备的塔拉斯科民兵,从要塞中扑击而出,直往城头冲上。
神佑武士登上千人,迅速向左右扩张,又被逐渐反应过来的敌军枪阵阻拦。面对这种情况,一名神佑的武士双目泛红,厉声高吼。
“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在上,希罗特佩克的伊考特为您献身!”
喊完最后的姓名,伊考特就急速奔跑两步,左手举着厚重的大盾,右手按住脖颈的护符,一头冲入对面的枪阵。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正面的铜矛猛地扎入藤牌,两侧的铜矛深深扎入身体。伊考特的表情瞬间痛苦狰狞,然后留下一个临死的微笑,就此歪头死去。
纳塔利雕塑的脸上骤然现出冷酷的杀意。在对面长矛被伊考特身体限制的刹那,他迅捷的举盾扑上,然后短促的挥动战棍,把三颗头颅敲烂!枪阵破坏,灵活的韦马克也趁势而入,继续杀死两人。后面的武士一拥而上,结阵的十几名守城武士就接连倒地。最后一名年轻的塔拉斯科武士扔掉长矛,恐惧的伏地投降,接着迎来斩向脖子的战棍。
韦马克挥动战棍,用锋利的黑曜石锐片,一把将伏地的脖颈斩断!接着,他抹了一把溅射满脸的鲜红温暖,环顾左右,厉声对团长说到。
“纳塔利,敌人的支援快上来了!城头狭小,展不开太多的兵力,城下还有向上射箭的敌人。我们得往通道那边冲锋,尽快冲下城头!”
纳塔利浑身染血,拔掉盾牌上钉入的羽箭,面无表情的点头。两人就再次率领亲卫,身先士卒,直往最近的通道杀去。身后的数百神佑武士也一同跟上,然后在狭窄的通道中,和对面支援的大队援军,汹涌的碰撞在了一起!
在决死的意志之下,战局瞬间便步入高潮。战棍割破脖颈,铜矛刺入腰腹,双方武士的鲜血互相喷洒,一同惨烈地搂抱着死去!
修洛特凝望片刻,敌人最后的预备队已经支援而上。双方在城墙和通道处激烈厮杀,敌方贵族的旗帜也飘扬在战斗的第一线,这是最后也是最残酷的纠缠!通过凶猛的冲击,神佑军团稳稳地占据了城头,但城内的武士与民兵至少还有七千之数,正依据地利,在统帅的指挥下负隅顽抗。
少年统帅再次挥旗,数声螺号响起。上百亲卫从后方冲上,重新组织起数百长弓武士。武士们重归指挥,随后放弃盾车,往城头攀登而去。他们要在狭窄的城墙上,和下方的敌军弓手对射!
接着,修洛特的目光看向西方,要尽量减少攻城的伤亡,就要看水门处的突袭!
此时,河口要塞的西城墙上,老民兵奇瓦科正伏在城头,瞪目结舌,看着仍在燃烧的水门,还有逐渐逼近的大舟。水门外的河口上,上百艘墨西加人的大舟,正排着紧密的队形,一边快速靠近,一边接连不断的往城头放箭。“咻咻”的箭雨连天袭来,城头的弓手零星反击,预备的滚石檑木都未曾使用。
墨西加水军的攻击,是随着南城的总攻一同发起的。奇瓦科看着上百艘袭来的大舟,开始时其实不以为然。以他十几年抹爬滚打的经验,单凭射箭是绝对不可能夺下城墙的。而西方的水门厚重坚实,处于城头的重点庇护之下,上百艘大舟如果敢于靠近破坏,就让他们尝尝滚石檑木的厉害!
老民兵的注意力始终关注着南城的方向,揣测着战局的进展。他守城有功,又献上过火箭,通过向年轻的贵族老爷求情,终于如愿以偿,调到了西墙上担任民兵队长。贵族老爷安抚了他两句,把他收为什么臣属,还给他留了个私底下的任务,要做的事正和他的心意。
这两日里,他特意把相熟的民兵们都弄到这一片城墙,暗中提点两句,尤其告知同村的五六名民兵。关键时刻,老爷们根本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这些同乡同族,共过生死的同伴!
水门外的袭击开始时和他预计的差不多。双方互相射箭,民兵们安心躲在土台木盾后面,也没有几个死伤。接着,在一艘大舟上,年轻的武士头领忽然挥了挥手。数名武士就突然划动一艘小船,以最大的速度,直往水门冲去,瞬间就冲入距离水门三十步内。
老民兵疑惑的看着城下,送死的小船越冲越近,上面有一个巨大的木头棺材。棺材上似乎还有钉死的铜钉,只是在边缘处留了个孔来,引出一条纤细的长绳。在城头零星的弓箭中,小船很快冲到厚重的水门外,紧紧的抵住木门。然后,船上的武士们举着盾牌,快速掏出准备好的火种,直接把长绳从中间点燃。接着,在城头扔下的石块中,武士们毫不迟疑,飞快往河中跳去,然后拼命往远方游走,似乎在逃避着什么。
看到这莫名熟悉的一幕,老民兵心中一个咯噔。他下意识先看向墨西加船队,隔着近百步,船上的武士都用手捂住耳朵,伏在船上。他再环顾左右,周围的弓手正探出身来,往游远的武士身上射箭。关键时刻,老民兵一个激灵,只来得及高喊了一句。
“堵住耳朵,伏在城头上!趴稳了!”
随后,老民兵就有样学样,第一个趴在城头,用头巾堵住耳朵,然后用手死死抱住坚固的女墙。共过生死的民兵们一个激灵,也有样学样,趴伏在地上。其他民兵面露茫然,还在四处张望。
不过十数个呼吸,一声无与伦比的爆炸声骤然响起!如同流星坠落,击打在城头之上,带着淹没一切的轰鸣与爆响!
在震颤天地的声浪中,城头微微震颤,滚石与檑木不断晃动,连土台也开始抖落。声浪袭来,带着催破空气的尖锐啸声。数十名正在射箭的民兵骤然耳聋,小脑失衡,然后晃动着栽下城头,落入同样翻腾的河水,再无声息。
上百名城头的民兵站立不稳,顿时如同葫芦般滚倒在地。运气好的被土台挡住,险死还生。运气差的直接滚落城墙,从六米的高度,挣扎着掉入内城,然后留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和一滩扩散的血迹。
“神灵”般的怒吼声回荡飘远,整座要塞都清晰可闻。在轰鸣声中,所有的统帅和贵族都恐惧的西顾,不知发生了何事。西城墙上,负责督战的武士们也面露惶恐,久久无法从震颤中平复,更不论被夺取心智,翻滚嚎叫的民兵。
年轻的“黑狼”托尔泰克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虽然殿下反复叮嘱,他也看过数十斤火药的爆炸,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心中颤抖!
在巨大的爆炸中,装着数百斤火药的厚木棺材,如同天神的玩具,骤然炸成漫天的碎片。气浪猛然翻滚,足足数十斤的实木顶盖断成数块,直接飞上六米,把几名城头的守军削倒在地。更多的碎木深深的扎入水门,厚实的木制水门完全炸裂,出现无数破碎的痕迹。接着,熊熊的火焰爆燃而起,在小船和水门的残骸上同时燃烧。很快,漫天的烟雾飘起,如同死神吞噬一切的黑云,把视线完全遮蔽。
城头城外一片寂静无声,所有的羽箭都同时停滞,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接着,凄厉的惨嚎声从城头响起,刺耳的呼救声也从身边传来,唤醒了震惊失神的“黑狼”。
托尔泰克眉头一挑,看向左右。即使是隔着百多步的距离,周围的大舟上,依然有许多长弓民兵失神落水,此时正在呼救挣扎。而前方跳出小船,正在回游的数名勇士,更是完全被声浪震晕,在水面上起起伏伏,不知死活。
好在,随船的一千五百神庙卫队面色不改。他们早已被告知神灵的威能,此时只是震撼片刻,就面露狂热的再次起身,高吼着欢呼起来。
“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降临在此!主神降临在此!神佑,必胜!”
连续呼喊声震慑着城头,鼓舞着军心士气。随后,托尔泰克大手一挥,数艘大舟便搭载着凶悍的武士,载着装满水的大陶缸,直往前方冲锋。武士们身穿蘸水的纸甲,头戴浸水的棉盔,手持铜凿与石锤,毫不畏惧的往燃烧的水门扑去。
在震天的欢呼中,老民兵心神俱裂。他取出药草包大口呼吸,眼睁睁看着敌人的大舟逼近。
方一靠近水门,墨西加武士们双臂用力,直接把装水的陶缸,推倒到燃烧的水门处。随后,火焰稍稍熄灭,武士们就挥动铜凿与石锤,把木门的残骸完全打散。西城的水门就此洞开,武士的面前再无阻碍!
老民兵双目圆睁,面露绝望。他看着急速冲入水门的敌军大船,又看看后续冲来的汹涌船队,刚刚站起的身躯再次无力的伏倒,在城头上发出解脱似的长叹。
“这吃人的要塞,终于落了!”
一百八十六章 破城与逃亡
燃烧的烟雾从水门附近飘散,带来硫磺特有的火山气息,仿佛沟通着地下的冥国。偏斜的夕阳从城头上方洒落,照射出灿烂温暖的金色光芒,如同联系着天上的神国。
在这一刻,坚固的水门突然陷落,墨西加大军汹涌而来,如同神灵赐福,一举攻入薄弱的西城!要塞中所有的守军,便都面临着一个不可避免的艰难选择:究竟是惨烈厮杀,去往地下的冥国,还是投降献祭,去往天上的神国?
老民兵奇瓦科伏在城头,在冥国与神国间犹豫了许久。片刻后,他终于鼓起勇气,选择全都不去,努力活在人间!他掏出只剩血味的草药包,再次深深吸了两口,看向城内的厮杀。
墨西加的船队飞快摇桨,行动如风。数十艘大舟穿过水门,沿着狭窄的行舟水道,就来到宽阔深入的泊船水池。这里还有数十艘停驻的塔拉斯科小舟,此时都无人看管,随意系在池边。
自从河口要塞的水门被封锁后,残存的塔拉斯科水师数次尝试突破,前后逃出了许多小舟,水师的编制却几乎不复存在。于是,残余的小舟便疏于管理,落入了某些贵族的眼中。
进击的大舟毫不停留,顶着城头逐渐反应过来的羽箭,如同一只只扑击的鳄鱼,凶猛的冲入水池,再直接冲上池边!
接着,凶悍的老将埃塔利克身先士卒,从船头纵身跳下。他熟练的挥舞战棍,从难以防备的角度,迅捷的杀死几名阻拦的敌军民兵。接着,他略一查看,就率领亲卫前往最近的高台,斩死驻守的民兵。
登上高台后,神庙卫队的指挥官再次观察周围片刻,就取出着名的“阿兹特克死亡哨”,接着用力吹响,发出恐怖而凄厉的哨音!
尖利的哨声是如此震怖,如同夜鬼的哭嚎,又如同死亡的召唤,贯入周围所有人的耳膜。在令人悚然的哨声中,塔拉斯科的民兵们瞬间寒毛直竖,心生莫大恐惧!
这种死亡哨形似缩小的骷髅,是墨西加神庙卫队的特殊乐器,素来被用于祭祀与战争之中。它能发出频率极高的音波,威慑数十米内的敌人。
陆续登陆的神庙卫队则训练有素,不受影响。他们全副武装,跳下大舟,快速杀散周围慌乱的民兵。接着,卫队们举起大盾,以百人为单位聚集,同时望向高台上的指挥官。
老将埃塔利克凶悍一笑,微微点头。
他举着战棍,先是面对城墙,往左右的西城墙头各一点。然后,他再面向南城内侧,往阁楼上的元帅大旗一点。神庙卫队便迅速分为三队,毫不停顿的往三个方向杀去。后续的援军通过水门,源源不断的抵达上岸,追随着先锋们的脚步而去。
很快,整整一千五百神庙卫队陆续从大舟上跳下,狂呼着神灵的名字,杀向不同的方向。这些虔诚凶悍的武士,突击在城内的巷道,攀登着城墙的甬道。他们有力的挥动战棍,把一队队阻挡的民兵尽数斩死。在城内预备队耗尽的时刻,这是无法抵挡的磅礴力量!
在神庙卫队之后,“黑狼”托尔泰克神采昂扬,持弓立在船头。他率领着一千多长弓民兵,第二批冲入城内。
方一入城,神射的年轻武士就星目四顾,眉头一挑。他看到上百名塔拉斯科武士从城内匆匆支援而来,后面还跟着数百民兵。
这些武士们大多衣着朴素,绣着火鸡的家纹,神情满是不安而悲壮。在“火鸡”贵族库库纳的命令下,他们猛然呼喊一声,赞颂着月亮女神哈拉坦娜的名字,就和突入城内的神庙卫队厮杀在了一起。
“火鸡”贵族库库纳面露忧虑,担忧的看着眼前的战局。南城墙头已失,大军鏖战在甬道之上,勉力维持。元帅困守城内的望楼,徒劳的调遣着越发稀薄的兵力。而现在,西边水门又忽然沦陷,只能靠他带着残存的武士民兵,前去支援赴死。
“水门已失,局势越发凶险!潜藏的那些后路小船,现在也无法用上。或许,是时候选择向墨西加人投降了!”
库库纳衣着华丽,步上旁边的高台,再次审视着巷道中的交战。敌军的神庙卫队士气高昂,精悍非常。支援的武士与民兵只能结阵防守。在交战的前线,战棍击打棉甲,长矛刺击盾牌,战局暂时陷入胶着,但逐渐往墨西加人倾斜。随后,他直起身,遥望着水门处敌军的情形,眼中猛地一缩。
“咻!”一支羽箭划破长空而至,刺耳的风声传来,接着是一声洪亮的咆哮。
“中头!”
“噗嗤”,库库纳脸上骤然僵硬,然后浮现出极度的痛苦。他努力张开口,只是发出“嗬嗬”的嘶声,飞出无数的血沫。接着,“火鸡”贵族伸出手,颤抖的摸向插着箭矢的咽喉,努力按住喷涌的鲜血,一切却只是徒劳!
库库纳挣扎了数个呼吸,就一头斜斜的栽倒,再也一动不动了。看到家主倒下的一幕,仍在鏖战的家族武士们呆滞片刻,就轰然溃散。武士们惶然地往四处逃去,只留下数百跪倒投降的民兵。
看到射中目标,“黑狼”托尔泰克得意地点点头。随即,他转过身,再次看向城头。数百名神庙卫队从两侧的通道突击而上,正和城头的一千多塔拉斯科民兵交战在一起。这些民兵中有数十名武士骨干,正在高声呼唤,组织起顽抗的枪阵。
托尔特克再次举弓,带着身旁的长弓民兵,一同射向城头。“唰,唰,唰”三轮羽箭如电疾驰,直接射死二十几名武士,还有上百名民兵。在后方弓箭的打击下,城头陷入彻底的混乱,塔拉斯科守军遥遥欲坠,很快就要彻底溃散。
“黑狼”傲视片刻,再次随手一箭,射死探头的一名民兵。随后,他毫不停留,带着亲卫的上百名射手,同样往敌军元帅的旗帜扑去,那里才是荣耀的中心!
老民兵奇瓦科缩在城头,透过尸体的缝隙,小心翼翼的往城下张望。他的身旁是刚刚被一箭射死的民兵下属。看到那年轻的武士领袖带领弓手们离去,他才重重松了口气,再次召集伏在墙头上躲藏的六名同乡。
韦兹提左右瞅了瞅,焦急的开口道。
“老叔,左右的墨西加人要杀上来了!城头的老爷们只剩下几十个,民兵们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大伙都要被切成南瓜的片儿了!”
老民兵“呸”了一口,从守城的土台中掏出一捆绳索,带着些狠劲地低声喊道。
“木头们,老爷们都去送死去了,现在这一块我最大!快,过来搭把手,把这粗绳子在墙头上捆牢,然后垂下城头。湖上巡逻的那些墨西加船队,都一股脑涌到城内来了。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候!”
众人绝望的脸上泛起神采,这便一同低头忙碌。大家刚把绳子绑好垂下城去,就听到一声低沉的喝问。
“你们这群风中野草,倒是手脚伶俐的紧!”
奇瓦科心中一紧,抬头闻声一看。随即,他老脸上挤出枯菊般的笑容。
“贵族老爷,您来了!”
在城头的民兵们前方,一名年轻贵族面色森寒,头发凌乱。他穿着华丽的战衣,浑身带血,急促的低声开口道。
“老头,我让你藏的小船呢?!要塞沦陷在即,速速护我出城,前往王都禀告!”
老民兵看了看年轻贵族手中的战棍,又看了看对方的战衣,忙不迭的点头。
“老爷,船藏在湖边的芦苇丛里,墨西加人一直没有发现。从这条绳子可以垂落下城头。现在湖上没有巡逻的大船,我们这就护送您离开!”
年轻贵族微微点头。他左右走出十几步,高声喝令正在混乱中的武士与民兵,速速前去通道处抵抗。接着,他快速返回,一把握住绳索,第一个从城头滑落,逃离这注定陷落的要塞。接着,老民兵第二个滑下来,城内的厮杀声便猛地遥远。韦兹提第三个滑下,那残酷的血火与厮杀,就仿佛隔离在另一个世界。
在这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几名民兵快速的滑下,眼前便是长满芦苇的湖边。老民兵看了看后面,低头轻声问道。
“老爷,后面还有人吗?”
年轻的贵族面露悲愤,咬着牙说道。
“父亲已经战死!尊贵的‘火鸡’家族带着荣耀凋零,现在便只剩下我一个。老头,快!我们快点出发,前往伟大的铜都!”
听到年轻贵族孤身一人,听到前往铜都的要求,老民兵低垂的面孔微微变幻。等他抬起头,已满是恭敬而顺从的笑容。
“好的,老爷,小船就在那个方向!”
年轻贵族毫不停顿,带着两名民兵,快速往前而去。在他身后,韦兹提低声问道。
“老叔,这绳子咋办?”
老民兵抬起头,看到一名守城的民兵,刚刚发现这条通路,正在从上面坠城落下。他犹豫片刻,还是叹气说道。
“留下吧!后面能逃一个是一个。”
接着,老民兵微微低头,快速说了一句。
“蠢木头,路上你仔细点,瞅着那贵族老爷些。”
说完,不待韦兹提反应过来,老民兵就转过身,追着年轻贵族的方向去了。
在逐渐远离的呼喊声中,一行八人,快速来到湖边。老民兵从一处凹陷的土洞中,拖出一条破旧的独木舟。众人便一齐登上,奋力划入宽阔的奎采奥湖,就要往南方逃亡。
水门外,两艘游曳的墨西加小船猛地停下,船上的民兵往湖上张望片刻,就飞快往这边划来。塔拉斯科民兵们浑身紧张,急速的划动船桨。可惜,船上的年轻贵族不懂划船,只是白白占据重量,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没有划出几十步,两条墨西加小舟就越追越近,转眼便到了五十步内。双方舟上的模样清晰可见,墨西加民兵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喜悦的呼喊。老民兵侧耳倾听,只是隐约听见“贵族”、“赏金”之类的称呼。
听到这里,老民兵面色一变,神情闪烁。他抬起头,看向胡乱在船上划桨的华服贵族,又向韦兹提悄悄使了个颜色。年轻的民兵似懂非懂,手中划桨放慢,眼中带着疑惑。
“野草,快点划船!‘火鸡’家族的传承决不能在此处断绝!”
面对敌人临近的追击,年轻贵族面露狰狞,用手狠狠一敲韦兹提的脑袋。韦兹提便吃痛低头,船身同时一晃。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老民兵猛地放下船桨,双手用力一推,把年轻贵族直接推下船头,落入冰冷的湖水。年轻贵族迫不及防,大口呛水,在湖中拼命挣扎。老民兵冷冷的注视了湖中的贵族片刻,就低声厉喝道。
“别看了!快走!逃!”
几名同乡的民兵面露震惊。他们略一停顿,还是听从命令,再次挥动船桨,往奎采奥湖的深处逃去。
在他们身后,两艘墨西加的小舟捞起落水的年轻贵族,确认了对方贵族的身份。随即,船上的民兵们为了这份奖励丰厚的祭品,高声的争执起来,再也顾不上逃走的一船民兵。
夕阳洒落湖上,泛起一片金黄。老民兵划着船儿,向往的看向南方,那里是宁静美丽的湖区,是繁盛富饶的家乡。他才不要去铜都,继续那没有希望的战斗!他要回到妻子与儿女身旁,躲在乡下偏僻的角落,远离这残酷该死的战争!
而在他身后,韦兹提摸着犹在隐隐作痛的脑袋,努力回头遥望。雄伟坚固的河口要塞,正燃起熊熊的火焰,响起震天的厮杀!血与火的残酷,在逐渐悄然远离,化为凝固的血迹与青砖。而胜与负的象征,在逐渐变得清晰,正如高高的城中阁楼上,那轰然倒下的元帅旗帜!
伴随着“鳄鱼”旗帜的倒下,建成一百多年来,从未被攻陷过的河口要塞,正在此时陷落!
一百八十七章 破城之后
夕阳落在高楼,映出金色的剪影,勾勒出英雄悲凉的末路。大风吹起旗帜,震起“哗哗”的声响,如同死亡临近的脚步。
“鳄鱼”贵族俄斯派站在楼上,手脚冰凉,心中起伏。他瞪眼望向西方,看着一面面神灵与贵族的旗帜接连倒下,听着远处激烈的厮杀声快速逼近,却再也派不出阻挡的兵力。此时此刻,要塞的陷落已成定局!
纵然早有准备,北方元帅依然心生绝望,痛苦低喊。
“如此坚固的要塞,在我手中,竟然只守了两月!南方再无如此坚城,都城兵力一片空虚,王国难道注定灭亡?!...”
“家主!西门已落,大势不妙,请让我们护送您先行撤退!”
一名家族武士浑身是血,从西方的前线赶回,直接扑倒在俄斯派脚下,焦急的高声呼喊。
“逃?往哪里逃?!‘鳄鱼’封地传承在此,都城再无容身之地。神灵与先祖正注视着我!我早已许下诺言,誓与要塞共存亡!”
说到此处,“鳄鱼”贵族忽然激动起来。他情不自禁的拔出腰间铜斧,瞪视南方城外,向着墨西加人的“黑狼”帅旗,用力虚砍数下,口中连声怒骂。
“死!去死!当日河上追击,就该至死方休,将你斩成数段!...”
俄斯派面露狰狞,咒骂不过片刻,又有一名家族武士急速奔来,流下一路的鲜血。
“家主!墨西加人已经围住此处,就要攻上来了!”
透过阁楼,“鳄鱼”贵族望向下方,狂热的敌军武士把高楼层层包围。一名年轻的武士领袖搭弓放箭,精准的射杀自己的亲卫,空气中便满是血腥的味道。
“去死!”俄斯派取出长弓,搭弓放箭。他的双手剧烈颤抖,有些不稳,这一箭只是射死了一名持弓民兵。楼下的年轻武士听到风声,下意识迅速一闪,显出非常的武艺。接着,他抬眼望来,却是剑眉星目,自信锋芒。
“啊,墨西加人为何会有如此多勇士!罢了,我已决心赴死,又何必去害勇士的性命!”
“鳄鱼”贵族突然无力,意兴阑珊。他扔掉手中的长弓,再次握住铜斧,抚摸着青铜的斧面,感受着触手的冰冷。
“家主,敌军攻上来了!请您作好准备,无畏的去往神国吧!我们会追随您一同上路!”
新任的家族武士长伏在地上,诚挚说道。
俄斯派点点头。他横过手中的铜斧,放在脖颈,感受着锋利的斧尖,皮肤微微刺痛。接着,他闭上了眼睛,高声喝道。
“为了神灵的荣耀!”
过了一会,厮杀声越来越临近,夹杂着连续的弓箭破空声,和不断传来的惨叫。家族武士长抬起头,看着宛如睡着的“鳄鱼”家主,怔了怔,再次伏地劝道。
“家主,敌军已到楼上!请您坦然的去往神国吧!我会为您整理尸身!”
在这宁静的瞬间,俄斯派睁开眼,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少时继位,意气昂扬,中年征战,勇不可当...征讨特科斯部族,取得大胜。扫平奇奇梅克犬裔,无限风光...还有抵挡墨西加联盟,湖上大败的火光...他眼中是变幻的不舍,脸上是无限的悲凉。
“为了王国的荣耀!”
“鳄鱼”贵族再次沉声喝道。他右臂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刚才似乎有些无从发力,便把手中的铜斧换到左臂。接着,斧尖换了一个方向,再次逼近脖颈。
片刻后,激烈的厮杀声到了门前,墨西加人的狂呼声已经清晰可闻。
“活捉神裔元帅,献祭至高主神!”
接着,便是旗帜折断的清脆一声“咔嚓”。
看着静如雕塑的家主,家族武士长面露绝望。他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数下。
“家主,帅旗已经折断,敌人就在眼前!请您体面的去往神国吧!我先行一步,为家族而死!”
说完,家族武士长从地上站起,毅然转身,往门外杀去。不多时,便是一声临死的嚎叫。
俄斯派睁眼看了看,发出一声长叹,便再次阖目。
“为了家族的荣耀!”
这一次,他下定决心,狠狠咬牙,只待念诵一句临死的诗歌,“鳄鱼”家族便将从此终结!
阁楼门外,“黑狼”托尔泰克两棍砸死冲击而来的武士长。随即,他看向门内,身穿华服的敌军元帅正闭上双眼,横握战斧,看就要自刎。
出于对武士赴死的尊敬,托尔泰克手持战棍,停下脚步,肃穆的站在门口。他期待着鲜红之花的灿烂绽放,等待着武士生命的绝美凋零。过了片刻,敌方的元帅还是保持着自刎的姿势,只是用斧尖微微割破了些皮肤,在颈部留下淡淡的血痕。
托尔泰克愣了片刻,随即愤怒的脏话出口!他箭步冲上,用战棍无锋的横面。猛地拍击在俄斯派的左肩上。“鳄鱼”贵族一声痛呼,被击倒在地上,解脱般丢下左手的铜斧,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黑狼”怒火上涌,反手给了俄斯派两个耳光,怒斥道。
“你这唬人的鼠鱼!摆出个英雄的架势,却半天都割不破脖子!”
俄斯派吃痛低呼,眼冒金星,脸上是青肿的掌印。他确实立下决心,只是想到传承百年的家族即将灭亡,心中纷乱如麻,始终想不出一句临死的诗歌...
托尔泰克畅快的出了口怒气,随即一把抓住俄斯派的衣襟,哈哈大笑。
“我托尔泰克生擒了敌军元帅!”
“黑狼”掏出腰间的麻绳,把俄斯派如鳄鱼一般绑上,直接拖曳着来到楼顶。然后,他一手晃动折断的元帅大旗,一手把俄斯派从地上拉起,用尽全力大吼。
“我托尔泰克生擒了敌军元帅!”
南城墙下的通道处,数千塔拉斯科的武士与民兵还在决死抵抗,却忽然听到高楼上震天的吼声。城上城下的守军抬头望去,只看到折断的“鳄鱼”旗帜,还有被俘的华服元帅。
在这一瞬间,塔拉斯科守军的抵抗突然停滞,眼中浮现出彻底的绝望。瞬息后,如同瀑布中落下的水流,冲撞出毫无意义的高喊,要塞的守军终于轰然崩散!
数十贵族带着亲卫四散奔逃,杀向心中认为的逃生之路。上百武士组成枪阵负隅顽抗,随即被聚集的弓手们集中射死。五千民兵直接伏地投降,大呼着跪倒求饶!
漫长的攻城维持了半日,纠缠的厮杀持续了数刻,全面的溃散却只在这一瞬间。溃散不过片刻,城中便再无抵抗的力量。
一名信使急速出城而去,朗声向修洛特回报。
“殿下,托尔泰克生擒敌方元帅!河口要塞已经陷落!”
夕阳西下,面对着陷落的要塞,少年统帅纵声大笑。他笑得爽快欢喜,笑得酣畅淋漓,笑得震动天地!
酣畅的笑声飘远,落在亲卫的耳中,落在武士的心头,便也让人心震动。
对峙半年,围城两月,墨西加北军终于夺下了河口要塞。这是塔拉斯科人最强也是最坚硬的外壳,从来没有被外族攻陷。大军打破此处,便如煮熟的火鸡蛋打碎了蛋壳。接下来,就是广阔的奎采奥湖南岸,那是柔软薄弱的蛋白。还有富饶的帕茨夸罗湖区,那是王国最精华的蛋黄,美餐就在眼前!
修洛特胸中豪迈,大步往要塞而去。他刚步入要塞,“黑狼”托尔泰克就拖曳着俄斯派而来。这一刻,“鳄鱼”贵族头发散乱,面如死灰,满是穷途末路的狼狈。
“殿下,向您致意!我托尔泰克,向您献上敌军元帅,此战大胜!”
托尔泰克神采飞扬,单膝跪地,昂首喊道。
少年统帅大笑出声。他上前两步,把“黑狼”托起,随即用力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好,不愧是我的黑狼!生擒敌军元帅,此战当为首功!”
接着,修洛特嘴角上扬,似笑非笑。他走近跪倒在地上的“鳄鱼”贵族,打量着灰头土脸的老对手,耿耿于怀的笑道。
“俄斯派,听说你曾经立下誓言,要把我和伯塔德收为下属?”
“鳄鱼”贵族脸上一阵红交加。他微微抬头,露出最后的强硬。
“殿下,要杀便杀,鳄鱼的神裔不容折辱!”
听到此处,托尔泰克直接站起,揪住俄斯派的衣领,在肋下的侧腰处猛然一拳。“鳄鱼”贵族痛苦的惨叫一声,接着便蜷成了虾米。
“你这鼠鱼!自刎了半天都没死,还在这里学水雁嘴硬!”
听见托尔泰克的话,修洛特心中一动。他再次打量了下俄斯派的表情,随即说道。
“黑狼,你且拖着他,在要塞游城,震慑投降的敌军武士和民兵!小心留他一条性命!”
托尔泰克昂然应诺,手中发力,拖着俄斯派离开。
接着,修洛特登上城头,看了眼烟熏火燎的痕迹,有看了看要塞中不知何处燃起火焰,招来等候多时的老将埃塔利克。
“埃塔利克,这一次你破城有功,但是只能排为第三!我会把你的功劳记在心里。现在,速速去收拾下城内的粮草,派遣神庙卫队驻守,再熄灭城中火焰。另外,再从缴获中拨一批粮食物资,安抚死伤惨重的奇奇梅克犬裔。
大军数百里而来,粮道艰难。从敌人处获得一担粮食,便能减少首都三担的负担!”
“殿下,您是未来的家主,遵从您的一切旨意!此战大胜,红日当空,您的威名将传遍天下!”
闻言,埃塔利克毫不介意,恭敬点头领命。随即,他真诚的赞美出口,转身前去忙碌。
修洛特微微颔首,家族的老将总是稳妥。接着,他看向城下的通道处,先登的神佑军团大多浑身染血,武士们恐怕伤亡颇大。
此时,这些虔诚的奥托米武士杀意沸腾。他们一手握住主神的护符,一手揪住地上的俘虏,逼迫塔拉斯科的民兵们改信。只要有人敢于拒绝向主神祈祷,便是当头一棍,直接击杀当场。
看到神佑军团发自内心的虔诚,修洛特暗自点头。他想了想,招来皮甲鲜红,双眼同样通红的纳塔利。
“虔诚的纳塔利团长,神佑军团先登攻入要塞,此战当为次功!”
纳塔利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片刻,平复杀戮的情绪。片刻后,他才沉稳的睁眼,如雕塑般缓缓点头。
“感谢殿下的厚爱。赞美主神!我们为祂攻陷坚城,我们为祂传播荣光!”
“赞美主神!”
修洛特肃穆致意,接着开口问道。
“纳塔利,神佑军团伤亡不小,你可要什么封赏?”
年轻的军团长神色肃穆。他思考片刻,坚定说到。
“请殿下祭祀阵亡的神佑武士,接引他们去往神国。请殿下救治受伤的军团同伴,安置在北方木堡修养。最后,请让我们参与塔拉斯科人的改信仪式,传播主神的荣光!”
听到这些毫不见外的请求,修洛特点点头,满意大笑。
“好,神佑军团是我忠诚的部属,理应如此!你和祭司们先去燃起圣火,调配血酒,改信仪式即刻举行!”
最后,少年统帅环顾左右。斑驳的要塞中,四处是破损的建筑,凝固的血迹,还有倒伏的尸体。空气中,满是浓重的血腥,夹杂着燃烧的烟雾。唯有青石的坚固城墙,依然屹立在关键的勒曼河口,发挥出新的防御力量!
修洛特登上望楼,沸腾的要塞逐渐安静。城墙之后,塔拉斯科的民兵们满是畏惧惶恐,伏地跪倒成一片人海,至少有五千之数。城墙内外,上万的墨西加武士占据要害,满脸杀意豪迈。
少年统帅微微一笑,举起手臂。数万人便同时振臂,挥动武器,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这便是胜利的大军!
在震天的欢呼声中,修洛特看向南方。那里河湖浩荡,平原广阔,村庄密布,城镇繁荣。从奎采奥湖一路南下,越过孤立的华亚莫要塞,便是塔拉斯科人的王都!
想到此处,少年统帅哈哈大笑,前方已然是一片坦途。他心中澎湃,朗声吟诵,身旁的侍卫便跪地记录。
“我来到湖边,我看见人烟,我征服王国!”
十二月末,墨西加北路军攻克河口要塞,塔拉斯科北线遭到突破,就此失守。大军休整不过三日,修洛特便再次聚集水师,运输北路主力,在奎采奥湖南岸大举登陆。
数万墨西加大军随即长驱直入,一路毫不停息,残存的地方民兵望风而逃。在新年的第一天,北路军终于抵达要塞华亚莫,进入帕茨夸罗湖区,离铜都钦聪灿不过一百多里。如此震惊的消息传来,塔拉斯科王国上下彻底震动,存亡只在旦夕!
一百八十八章 湖畔的村庄
清冷的阳光落在帕茨夸罗湖上,映照出旱季浅浅的湖面,还有芦苇在水中的倒影。湖区沿岸,塔拉斯科人的村庄寂寥而荒凉,田野间满是杂草。纵然已是新年伊始,却看不到庆祝的人群,闻不到祈祷的松香。只有早晚时分,淡淡的炊烟升起,伴随着偶尔响起的狗吠,才显露出几许难得的生气。
老民兵奇瓦科呆呆的站在一座泥砖小屋前,身体一动不动,双眼空洞而无光。
自从他受到征召,离开温暖的小家,至今已有半年。这半年里,他参加过火焰燃烧的水战,也经历过箭雨厮杀的攻城。他看到许多的贵族,如玉米杆般轻易折断;也看到数万的武士,像树叶一样踏入泥里;还有无数的平民,不过如烧荒的杂草,一把战火就化为灰烬,漫天散落没了痕迹。
他从战场的死地逃回,见惯人间的血泪,历经生死的艰苦,才终于重归村庄。然而,他未曾想到,也从不愿去想象,在这冰冷的小家中,只有简陋的泥屋依旧。
泥屋是他一捧泥一块砖的搭建而成,积蓄了数年的材料,用了一年的时间,在村庄中也能称得上体面。而这些烧制的泥砖,是农闲时分,他和妻子做完劳役后,再日夜辛劳的结果。这座泥屋中,曾经有妻子的忙碌,有儿子的喧闹,有女儿的欢笑,还有他所珍视的一切。
此时此刻,泥屋前,木质的屋门大开,似乎在欢迎着久别的主人。屋舍外,圈中饲养的火鸡,屋前无毛的家犬,连带屋檐下垂挂的辣椒,全都消失不见。屋舍内,不多的家当散乱一地,似乎在讲述着过去的遭遇。煮饭的陶罐摔碎在地上,盛水的陶缸完全倾倒。辛苦搭建的草床,只剩下一地的茅草,堆着粮食的角落,早已是一片空空。
老民兵的脑海同样一片空白。他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熟悉的,他期待的,他所爱着的人影,都只留在了回忆之中,如同带走了他的灵魂,只留下一个孤零的躯壳。
在老民兵身后不远处,韦兹提看着空落落的茅屋,满脸的茫然与不知所措。一行人七个民兵,涌入这荒凉破败的村庄,记忆中的家园便猛然破碎。在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他们似乎是唯一的生机。
民兵亚尤利瞅了瞅身影颤抖的众人,挠了挠头,便继续低下身子,在土里努力刨着什么。回到村庄后,他只是简单的瞅了一眼空荡荡的茅屋,就毫不在意的忙活起来。
亚尤利在一行人中年纪最小,刚刚成年。虽然平日里他也跟着众人,说着些女人小孩的事,但实际上只是个单身汉。他父母早亡,又没成亲,全家就一个人,同样穷的连把匕首也无。对于死亡与别离,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触。这次出门从军,好歹还发了把长矛,扒了身衣服,后面又摸了把匕首,浑身囫囵着回来了。
好一会,亚尤利终于从土里抛出一个破麻袋,里面是一堆干透了的老玉米。他咧嘴一笑,随便去其他空无人烟的屋子中拿来一个陶锅,然后从邻近的湖中舀了一缸水。舀水的时候,亚尤利瞅了一眼湖上,远远的似乎有一些小船,上面有铜矛闪烁的光亮。
亚尤利没有理会。他从破败的屋子中弄出一堆茅草,然后在村中心冰冷的火塘处,兴起一堆篝火。随后,他用同伴们的铜矛架起陶锅,煮着老玉米,便继续在其他屋子中搜罗,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袅袅的炊烟升起,玉米的香气开始在村庄中飘散。亚尤利找到了一袋粗盐,尝了尝,咸中带着些苦,不知道里面夹杂着什么,或许盐本该就是这种味道。接着,他走到锅边,用匕首戳了戳玉米,便满意的点点头。
“老叔,蠢木头,都过来吃玉米了!”
亚尤利对着其他的民兵们喜悦的大喊,却没有人理会他。他再次挠了挠头,便自己捧了根玉米,不顾烫嘴,费力的啃咬起来。老玉米确实难嚼的紧。不时的,他会舔一下倒在手掌中的盐粒,这是最节省的吃法。出征半年来,他看到武士老爷们能吃到松软的玉米饼,熏干的肉脯,贵族老爷们还有纯黄的蜂蜜,深色的可可。他心中着实羡慕的紧,却是想象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滋味。
食物的香气远远的传开,村庄中忽然有了些动静。一个老头从破败的屋子中探出头来,小心的打量了下架着陶锅的铜矛,又打量了下吃玉米的人,忽然松了口气。老头晃悠悠的悄悄走出来,左右看了看发呆的其他人,就不顾陶罐里的热水,猛地往罐子里的玉米抓去。
听到响动,吃玉米的亚尤利猛地停下。他扭过头,看到偷拿玉米的老头,辨认了片刻,怒气勃发。
“老伊通,你竟然敢偷我的玉米!”
说罢,亚尤利就伸出手,要去夺老头手中的食物。
老伊通一边弓着身躲闪,一边忙乱的把玉米往口中塞,支支吾吾的嚷道。
“小亚尤利,你偷我家的玉米还少吗?且还我一根来,我都许久没吃过东西了!...对了,仗打完了吗?就你们几个回来了?我家的小伊通呢?”
听到这里,亚尤利手中猛然停下。他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就后退两步,蹲在陶锅前,不知说些什么。
看到这一幕,老伊通吃玉米的动作也停下来。他看了看亚尤利,有些颤抖的问道。
“我的小伊通?...他...”
亚尤利闷不做声,半晌才点了点头。
老伊通不敢置信的后退了两步。这一瞬间,他似乎被抽取了所有的力气。下一刻,他又猛地看向呆滞的老民兵奇瓦科,踉跄着向对方跑去。他的手中还紧紧抓着啃了一半的玉米,如同抓着最后的希望。
“奇瓦科,我家的小伊通呢?你们都回来了,他人呢?!”
听到高声的质问,老民兵缓缓转过身来,如同从沉睡中被唤醒。他睁着眼睛,看向奔来的老头,神情渐渐扭曲,突然爆发出声。
“老伊通,为什么你这个老不死的还在!我婆娘去哪里了?我儿子呢?我女儿呢?!他们人呢!”
老伊通置若罔闻。他靠近老民兵,只是大声的追问。
“我儿子去哪里了?!”
“你儿子早就死了!他被人一箭射死,掉到湖里,什么都没留下,连尸体都喂了鳄鱼!”
老伊通如遭雷击。他呆滞的站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
“鳄鱼...鳄鱼...”
奇瓦科冲上前来,眼中带着奇异的光芒。他一把揪住老伊通的衣襟,使劲摇晃对方枯瘦的身躯,狰狞的喝问道。
“老头,我家里人呢?我儿子在哪?我女儿在哪?我婆娘在哪?!”
老伊通被剧烈的摇晃唤醒。他面色灰败地看了一眼奇瓦科,神情惨淡的说到。
“奇瓦科,你家里人都没了!你儿子被第二批征兵的老爷带走了!你女儿被村长献给了武士老爷!你婆娘想不开,两月前就投水死了。尸体都没找到,不知烂在哪里,也没人去找。”
听到这里,奇瓦科瞪大了眼睛,身体瞬间凝固,两行浊泪就从眼角无声流下。接着,他剧烈的喘息,剧烈的颤抖,然后剧烈的怒吼。
“我婆娘没了,她没了,没了...该死!我儿子才十五岁,我女儿才十三岁!我要杀了他们!”
接着,老民兵的眼中泛起凶狠的杀意,他狠狠掐住老伊通的脖子,厉声问道。
“老不死的,村长在哪里?...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老伊通恐惧的看着从未见过的奇瓦科。他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见状,奇瓦科稍稍松开手掌,继续凶狠地逼视。
“村长...他被第三批征兵的老爷带走了...谁知道现在在哪里,说不定也死的透了。”
老民兵又一次停滞下来。他的眼中出现了茫然,手中也失去了力气。好一会,他才喃喃自语。
“都死了...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
老伊通努力的扭动脖子,从奇瓦科松开的手掌中挣扎出来。他大口喘息了数下,听到老民兵的问话,以为说的是自己。
“老爷们看不上我这把老骨头,才给我留了条命。再说,被征走又不是一定会死,你儿子女儿,说不定还在都城的某个地方活着。”
“他们什么都不懂,又怎么能在这世道活下来!...不,不,你说的对,他们还没死,我得去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回来!”
说到这里,老民兵灰暗的眼中再次泛起神采。他看向湖对面的都城,那里是他唯一的希望,也是新的目标。接着,他低下头,用袖子把眼角擦干,然后把老伊通丢在一旁,前往民兵们聚集的火塘。他要去和同生共死的伙伴们,一起商量一下。
老伊通孤独的站在角落。他慢慢的啃完玉米,慢慢的蹲在地上,又慢慢的躺在泥地里,像一只离开水中的老黄鱼。接着,他艰难的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泥土中,低声的哭泣起来。
老民兵奇瓦科召集了六名同伴。他目光中带着火焰,高声的说着些什么。接着,韦兹提第一个点头。其他民兵们呆立了片刻,才有的点头同意,有的摇头不愿,大家便陷入争执。小亚尤利无所谓去哪里,他看向不远处的湖面,突然发现了什么。
“看!那里过来了两条船。”
两艘常见的独木舟靠在湖边,舟上竖立着盾牌,显然是一艘战船。战船上跳下十几名塔拉斯科武士,握着闪光的铜矛和坚固的木盾,向着村庄的炊烟,冷漠的大步而来。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民兵!”
为首的武士穿着蜂鸟家纹的服饰。从战场上回来,民兵们已经懂得许多,这显然是大贵族家的武士。
众人一同看向奇瓦科。老民兵低头沉默了下,用手揉了揉脸,才抬起头,脸上堆起笑容。接着,他用北方学到的口音,恭敬的说道。
“老爷,我们是北方锡塔夸罗邦过来的民兵!墨西加人来的太快,北方的老爷们没有来得及抵抗,好多人就四散逃走...我们本来追随着一位火鸡家纹的大老爷,前往都城戍守。但是大老爷走的太快,我们没有追上,就流散到这里,四处寻找他的踪迹...”
蜂鸟武士想了想火鸡的家纹,似乎封地确实在北方一带。他看了看民兵们的铜矛,又看了看这些人的年纪,缓缓的点了点头。
“不要去找你家老爷了!现在,我代表首席大臣宣布,你们已经被钦聪灿城征召,为神圣的三神与至高的王室效力!收拾一下,不要带什么杂物,现在就跟我上路!”
老民兵看了看眼前装备精良的武士们,又看了看其他民兵。这一刻,所有人都顺从的点了点头。众人便拿起长矛,随着武士们登上小舟,然后往湖边的“蜂鸟之地”,都城钦聪灿而去。临走前,亚尤利最后看了眼自己丢下的那袋玉米,又看了看角落里的人影,就再次挠了挠头,跟着大伙离开了。
荒凉的村庄再次安静下来,篝火在明灭的闪烁,只有风中隐约的哭声。好一会,哭声才渐渐停止,无人在意的老伊通从地上爬起。他抹了把脸上的泥土与泪水,才弓着腰,摇晃着去捡剩下的那袋玉米。他紧紧的抓住沉重的玉米袋,然后缓缓的来到篝火前,蹲下腰,拾起民兵们刚刚丢弃的玉米棒。接着,他啃着沾着泥土的玉米残渣,如同啃噬着残存的希望,直到什么也没有剩下。
奇瓦科跟随着蜂鸟的武士,划船行过寂寥的湖面。他望着水中漂过的模糊尸体,却找不到那张陪伴一生的面庞。他看着空无一人的湖中小岛,过往的回忆就涌上心头。在他度过的数十个新年里,湖上都会遍布着小船,乡民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在湖中的小岛上交易土产,载歌载舞。城镇的祭司也会偶尔来此,主持盛大的祈祷仪式,赞颂庇佑塔拉斯科人的三神。
这些辛劳中难得的欢乐,他都曾与家人分享,化为此时的恍惚。依稀的笑声从记忆中传来,飘散在今日的风里,仿佛他们仍在身旁...
清风吹散了笑声,也带走了人影,只留下风的凄凉。湖上只剩下稀疏的巡逻战船,武士与民兵们握紧武器,紧张的注视着北方。墨西加人的斥候越过华亚莫要塞,出现在湖区的边缘,可怕的军队已然不远。
行船不过半日,众人就来到了湖边。奇瓦科从恍惚中醒来,眼前已是人烟繁盛的王国都城,钦聪灿城。
他看着壮阔的城市,这是神话中世界的中心。他看着高耸的城墙,这是两倍于河口要塞的坚固。他看着神圣的“风之屋”,这是屹立百年的金字塔群,祭司们居住的圣所。最后,他看着庄严的“风之宫”,那是国王的至高宫殿,王国统治的核心。
宏伟的铜都在湖边屹立,数百年从未改变。这是奇瓦科心中,世间最繁华的所在,也是他生命里,最后的追寻。
一百八十九章 王都风起
金色的阳光透过缭绕的神烟,落在巍峨的“风之屋”亚卡塔上,如同神灵的赐福。神圣的金字塔于是鲜艳流动,华光闪耀,璀璨异常。金字塔上的圣火日夜不息,盛大的祭祀与歌舞也从未停止。
然而,战争局势逐渐倾覆,单纯的祭祀已经无法安定贵族的人心。墨西加北军迅速南下,便有消息灵通的贵族们做出了反应。
奇瓦科站在数米高的城门外,看到四野八方的难民往都城涌来,在都城寻找最坚固的庇护。难民们排成长长的队列,入城的队伍却不断被打断。不时有衣着华丽、佩戴金玉的大小贵族,在数十名家纹武士的保护下,神色匆匆地从城内离开,去往王都外的封地。每当有一支队伍出城,就代表着城内的守城力量被削弱了一份。
遇上急着出城的贵族老爷,带队的蜂鸟武士面带愤怒,却只能束手站在城门外等候。老民兵看着这些贵族的神色,又看看首席家的武士,心中若有所悟。
“等贵族老爷们出了城,恐怕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老爷们这是在逃啊!难道连坚固的王都,也会守不住吗?”
奇瓦科正在张望,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一名威严高大的华服老者,在数十名铜斧禁卫的簇拥下,步伐矫健的往城门而来。
战争不过半年多,首席大臣津津尼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的脸上满是皱纹,头发也已经全白。但是,他的目光依旧坚定,还多出了一种冷酷的森寒。首席靠近城门,略一扫视,脸上的怒色就愈发明显。接着,他辨认了下正在城门口行礼的一位世袭贵族,等级恰好合适,可借人头一用。
于是,华服老者手中一指,厉声喝到。
“未受王令,擅自离城,是对神灵与国王的背叛!抓起来,贵族后裔就地处死,家族武士充入军中!”
城门口处,面对首席的指令,世袭贵族一脸惊骇。他惶恐的开口解释。
“首席,在我之前,还有好多贵族...”
老民兵身旁,带队的蜂鸟武士一直关注着首席家主,揣测着家主的心意。他离那世袭贵族最近,刚一听到命令,就猛地从后方扑上。接着,他不待那贵族说完,就猛力刺出长矛,从背后一把贯穿对方心口,矛尖从前胸透出,鲜血顿时溅射。那世袭贵族只是“啊啊”了两声,就伏地而死,像一朵红色的花瓣。接着,周围的禁卫一涌而上,把贵族的家族武士缴械带走。
看着这突发的一幕,老民兵奇瓦科打了个寒颤。他看着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也如杂草般被随意处死,一种奇怪的想法忽然涌上心头。
“原来,贵族老爷们,也是可以轻易杀死的...”
城门内外一时凛然。津津尼看了看众人的表情,轻轻点头,再次厉声下令。
“把首级割下,悬挂在南门上示众!未得命令,擅自离城者处死,贵族也是如此!关闭四门,只留下南门供难民进入。难民丁壮者就地充入军中,青壮妇女由后勤大营统一安排。其余老弱孩童驱散离开,不得在都城附近逗留!”
听到首席的旨意,周围的侍卫武士纷纷领命而去。接着,津津尼看向最先动手的家族武士,面容依稀有些熟悉。他没有费精力去回忆,而是直接开口。
“你做的不错!报上名来,当有封赏!”
“尊敬的家主,我是‘灰土’家的普阿普,愿意为您效死!”
蜂鸟武士普阿普双膝跪下,恭敬行礼。
首席大臣微微颔首。“灰土”是平民武士传承的名字,也是世代为蜂鸟家族服务的家族武士。他沉吟片刻,开口说道。
“原来是老灰土的儿子。普阿普,从今日起,你就是军功贵族,统领百人的武士队长!不过,没有武士给你,你要自己去招募齐全。我许你提拔民兵,成为武士的权力!”
说到此处,津津尼扫了一眼后面跟随的民兵们。他威严的目光过处,民兵们便同时俯首。奇瓦科也心中一寒,低下头去。
“普阿普,你是蜂鸟家族世代的武士,我有个任务给你!你带领征集的武士小队,去威慑安抚分散在城内的上万特科斯民兵。当然,还会有其他武士小队与你配合。记住,这些部落民桀骜不驯,时常四处骚扰,必要时,拿出你刚才的果决手段!”
听到封赏,普阿普先是大喜过望,用力在地上叩首五下。然后,他才抬起青红的额头,神情凶悍的领命。
“家主,遵从您的命令!特科斯人如果敢不听命令,我就摘下他们的头颅,垒砌在月亮女神的塔前!”
首席大臣注视了一会凶悍的蜂鸟武士,略一思忖,继续说道。
“好!普阿普,我相信你的勇猛!不过,守城还要借助这些特科斯部族。你且去领一批粮食酒水、乡野女子,前去慰劳一二。要猎犬服从命令,既要挥鞭抽打,也要赏两块骨头!”
闻言,普阿普恭敬低头,大礼参拜。首席大臣最后扫了眼城外渺茫的蚁民们,就大步离开,回返至高的“风之宫”。
直到首席的身影从远方消失,普阿普这才起身,凶悍的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他傲然抬头,看向身后的民兵们。
“至高的首席刚刚任命我为军功贵族,武士队长!算你们运气好,现在队里不过十几名武士。看在你们都上过战阵的份上,我给你们一个成为武士的机会:向我效忠,从此以后,你们也能自称武士老爷了!”
众民兵便一同看向奇瓦科,普阿普也有些诧异的顺着视线望来。老民兵正微微出神,他的脑海中始终记着首席最后的话,“赏赐乡野女子”。直到普阿普不满的一声呼喝,老民兵才反应过来。他略一思索,直接拜倒在地。
“天大的贵族老爷,奇瓦科向您效忠!从今以后,您就是最高的玉米杆子,我们都是您脚下的南瓜,必然先于您而死去!”
看见老叔下跪,众多民兵也陆陆续续,拜倒在普阿普脚下,口称“贵族老爷”。
听到这些通俗的奉承,蜂鸟武士普阿普哈哈大笑。他伸手,学着贵族老爷们的动作,握住奇瓦科没剩多少的头发。然后,他志得意满的环顾左右,高声说道。
“走,去后勤大营!先给你们每人分个乡野女子,再酒肉管饱,好好乐呵乐呵!然后再跟我一起,去收拾那些特科斯蛮族。等到打退了墨西加人,后面的好日子可长得很!”
普阿普的笑声飘散在冬日的阳光下。他是山底的玉米,只感觉到灿烂与温暖。而此时的首席大臣,却是山顶的青松,感受到无限的苍凉与寒意。
在宏伟壮丽的“风之宫”中,津津尼看着王室的壁画,把手指藏入衣袖,默算着手中的兵力。无能的“鳄鱼”丢失了河口要塞,墨西加大军急速南下,查帕拉湖区的援军还在半路之上。
现在,他手中只有最后一千五百王室武士,能够服从王宫的指令。祭司们倒是有一千神庙卫队,死死驻守在“风之屋”金字塔附近,根本指挥不动。至于都城中大小贵族们的府中私兵,估计还剩下一千稍多。这些贵族私兵同样难以指挥,只是被他强行圈在城中守御。
“如此算来,都城的武士合计起来,也不到四千之数。王室武士需要镇压城内,神庙卫队和贵族私兵都无法调动,都城已经完全失去了出城野战的能力...该死,俄斯派当杀!尸首五份,祭祀诸神!”
首席的眼中隐约有些泛红。随即,他想起都城的民兵情况,稍稍松了口气。
经过紧急的许诺与征调,南方特科斯部族再次派出了一万五千民兵,已经在上月赶到湖区。他把其中五千特科斯民兵,还有五百王室武士,都派遣到北方百里处的华亚莫要塞,作为王都最外围的防线。接着,他征调了剩余的一万特科斯民兵,进入都城驻守。同时,经过东拼西凑,湖区又征募出一万只能守城的民兵,其中白首与少年都有。
“此刻,都城有两万民兵协防,还有从湖区各处征集的粮草。依靠着高大的城墙和充足的粮食,当能坚守数年!”
局势迅速恶化,面对王国覆灭的危机,津津尼已经不再考虑什么未来的发展。他已经派出武士,把湖区周围三五日内的村镇完全搜刮一空。所有粮食全部征缴,丁壮妇女尽数充军。繁荣的村镇化为一片焦土,不给墨西加人留下任何可用的粮食与民夫!
想到此处,津津尼再次闭眼,思绪翻涌,心如刀搅。都城之外,村社都已成空,数十年经营的心血毁于一旦。而都城之中,特科斯酋长们迎娶王室贵女,部落民们四处偷抢骚扰,把繁盛的都城弄得一片混乱...首席大臣眼中通红,杀意再次涌上心头。
“俄斯派当杀!...该死,河口要塞丢失太快!墨西加人急速南下,切断北方通道,一切安排便全都失效!”
津津尼无声默算,日夜思量的王国局势,在他心中纤毫毕现。
派往锡塔夸罗邦堡垒群的一千武士,还没有发挥出袭扰的作用,就与都城分割开来。此时,锡塔夸罗邦应该还有近三千武士,一万多民兵,却无法安全调回都城。这些北方残兵肯定在墨西加人的监控之下,只要离开堡垒,根本抵挡不住五千墨西加武士的突击。
而在北方湖区的华亚莫要塞,驻守的五百王室武士和五千特科斯民兵,只能勉强抵挡一时。他本来的计划是在这里汇集查帕拉湖区的援军,然后大军北上,给河口要塞解围。
在王室长老的劝说下,在封王自治的条件下,六十万人口的查帕拉湖区真正大举动员。大小贵族们集结了一万武士两万民兵,整整三万大军沿着萨卡普邦的内陆南下。眼看着再有两周时间,援军就能抵达华亚莫要塞,与都城的军队汇合,墨西加人却攻下了河口要塞,卡在了华亚莫之前。
“‘鳄鱼’当杀!...‘羽毛’也当杀!!”
不用斥候汇报,津津尼就能算的一清二楚。“羽毛”彭瓜里看似豪迈勇毅,实际好谋无断,只顾眼前利益。他率领的查帕拉军团,此时一定停驻在萨卡普邦的某个位置,观望着局势的发展。一旦北方的瓜马尔犬裔南下,查帕拉湖区受到威胁,查帕拉军团说不定会直接北撤,彻底逃离决定天下的决战。
“派遣使者,带上我的印玺,前往北方的查帕拉军团!督促‘羽毛’速速来援。另外,向彭瓜里许诺,只要他及时赶到湖区,牵制墨西加北军,我就把先君的嫡系公主许配给他!他应当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听到这一句吩咐,家族亲卫骇然的睁大了眼睛。
“首席,这种做法...对国王来说...万万不可如此啊!”
津津尼冷酷的脸上突然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无妨。这个许诺总是要等到战争结束之后,才能够兑现。而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乱命,无非是由我一人承担而已!”
家族亲卫默然片刻,眼中含泪。随后他低头庄严行礼,肃然离去。
津津尼看着神鹰与蜂鸟的壁画,微微一笑,再次浮现出冷酷的神情。新一批的命令再次下达,他的声音也渐渐高亢。
“派出使者东去,把北方的最新战局低调告诉国王!另外,转述我的建议,一字不能出错:陛下,大火起时,风当远离。且任野火席卷,烧尽城外的杂草、玉米乃至可可,只要神圣的风还在,总会播下新的种子!”
“再次派出使者南去,前往山地韦塔莫邦,恳请袭扰墨西加人后路,同样许诺亲王分封,许配王室公主!”
“派出神裔使者,前往特拉斯卡拉,告知四位联盟领袖:塔拉斯科王国已经无法坚持太久,王国一旦覆灭,他们就只能独自抵抗墨西加人。王国恳请联姻的盟友动员大军,速速来援!另外,告知乔卢拉的诸位祭司长老,塔拉斯科王国愿意改信,尊奉乔卢拉圣城,侍奉纳瓦教诸神!”
“最后,派出神裔使者,前往南方米斯特克、东南萨波特克、东北瓦斯特克、东方托托纳克,甚至是弱小的特拉帕尼克!告诉他们,塔拉斯科王国如果灭亡,墨西加人必然会一统天下!如果他们不想从此沉沦在墨西加武士的战棍下,承受永无止境的朝贡与献祭,就得在此时做出反抗!”
“塔拉斯科不奢望他们勇敢的举兵讨伐,但至少要终止对墨西加联盟的朝贡!这种十万规模的激烈战争,单以墨西加人的国力,也坚持不了两年!此战之后,无论国家大小,一律约为兄弟!”
津津尼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最后的指令,首席大臣的脸上泛起奇异的潮红。他大口喘息,挥手赶走周围的亲卫,再不复威严的姿态。许久之后,他看着最后的壁画,忽然灿烂一笑。
“此战之后,无论胜负如何,蜂鸟将不复存在!...神鹰若能幸存,我将不负三代先君所托,从此含笑坠落,灵魂永沦地渊!”
一百九十章 侦查、落城与新军团
一月的风来自北方,有着霜的哀伤。她呜咽着低低飞翔,带着高原特有的清爽,在帕茨夸罗的湖上,轻扬起风的挽歌。
在哭泣的风声中,墨西加斥候内卡利弓着腰,藏在湖边的芦苇中,仔细打量着湖边的敌国都城。作为王室的直属武士,他的视力极好,精于小队战斗,行动敏捷如豹,更粗通简单的数字测量...他几乎是完美的斥候人选!如果说有什么唯一的缺陷,那便是他的水性很是一般。
想到这里,内卡利向着湖面,恨恨的啐了一口。上次尤里里亚湖水战,他先是被几个民兵逼入水中,然后腰腹又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呛了好些水,差一点就极不荣誉的淹死在湖里。现在,只要看到深深的大湖,他就有些心里打颤。
“啐,该死的塔拉斯科王国,到处都是湖!等伟大的修洛特殿下征服了这里,早晚把这些湖都圈成奇南帕,分封给善战的武士!”
内卡利出身自王室直属,追随殿下还不到一年时间。但此刻,他与数千王室武士一样,心中已满是对殿下的敬佩与服从。
“从去年五月征战至今,大军已经包围华亚莫要塞,逼近敌人都城。殿下战无不胜,仿佛神灵的化身,还发明出许多奇异的武器,真是伟大的统帅!...更何况,殿下素来重用平民武士,提拔了许多平民出身的新贵...如果我立下大功,说不定也能获得奇南帕的赏赐,受封为令人尊敬的军功贵族!”
内卡利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眼神中闪烁着明亮的渴望。片刻后,他使劲摇了摇脑袋,面带坚定的杀意,看向湖边的都城。
“前几日,有许多花里胡哨的贵族出城,可惜没有人手,不然抓一个回来,也能拷问下军情...北门与东门关了,离湖不远的西门也关了。门后有灰尘扬起,说不定正在用土石封闭...城头上有许多蛮子,一直嚷嚷个不停...咦?好像也能听懂个大概意思,似乎是‘玉米’、‘酒’、‘女人’?...”
内卡利侧耳听了一会,发现这些蛮子的语言,其实和墨西加语很相近,甚至比塔拉斯科人的话还要好懂。他没有多想这背后的道理,也不知道掩埋在风中的历史。他只是嗅了嗅鼻子,空气中隐约传来食物的香味,闻着倒有些饿了。嗯,在中午的时候加餐,看来塔拉斯科人并不缺粮食。
接着,内卡利皱着眉头,用手在眼前比划。
“一人高,两人高...五人高,六人高...呸,塔拉斯科人把城墙修这么高,简直是河里的老乌龟!人在城头就那么一点大...咦,这人...这人看着有些眼熟?”
内卡利用如鹰的目光,紧盯着城头的韦兹提,看着他万年不变的头巾,记忆突然清晰。随后,年轻的斥候勃然大怒,再次啐了一口。
“是你,狡猾的黑鱼!等我抓到你,一定把你摁死在水里!嗯,这城里居然还收留有参与过水战的老兵,看来对新式武器也会有所提防。”
内卡利再次皱了皱眉,掰着手指一项项记录。
“逃离的贵族,驻守的蛮子,封闭的城门,高大的城墙,充足的粮食,经验的老兵...啊,这都城似乎不太好打!”
想到这里,内卡利再次环顾大湖周围。入眼处,是砍伐殆尽的树木,巡逻游曳的敌船,零星漂浮的尸体,瘦骨如柴的老幼,还有荒凉死寂的村庄...半晌后,他摇了摇头,再次掰起两根手指。
“嗯,城内全是兵,城外都是鬼!”
再次掰了一遍手指,内卡利便敏捷的起身。最后,他死死的看了一眼城头的韦兹提,就转身向北,回返华亚莫的围城大营。
孤身的行路总是快速匆匆。内卡利昼伏夜出,一路悄无声息,只是杀了几只两眼通红的野狗。这些野狗尝过人肉,就会主动袭击落单的行人,在郊野上留下满是牙印的枯骨。和虚弱的难民不同,精锐的武士只是几记精准的斩击,就把它们轻易砍成数段,给这片荒凉而肥沃的土地,增添上新的肥料。
行路不过三日,斥候内卡利的眼前,便又出现了浩荡的墨西加大营。大营中,黑狼元帅的旗帜高高飘扬,数以千计的武士森严守卫。大营外,则是摊开十里的巡逻小队,还有半包围中的华亚莫要塞。
内卡利揉了揉眼睛,再细致打量片刻,便爆发出低沉的欢呼。华亚莫要塞上,已经遍布着墨西加的旗帜,蜂鸟与太阳的图案随风飘扬,要塞已经攻陷!
“赞美主神!祂赐予我们战争的胜利,我们为祂传播神的荣光!”
内卡利低下头,虔诚的祈祷了片刻。接着,他掏出斥候的信符,穿过巡逻的武士,直入主帅的大帐。大帐之内,威严的殿下正握着新奇的鹅毛笔,写着天书般的文字与符号。
内卡利不敢打扰,等候片刻。直到殿下忙完问起,他才沉声回复。
清风吹过,带走了飘散的声音。修洛特耐心的听完军情,又开口询问几句,这才微微一笑,出声赞道。
“见微知着,从细小处窥见全貌。内卡利,你很不错!这一路奔波不易,且去后勤的营地,领些食物和酒水。”
闻言,内卡利心中欢喜。他恭敬的双膝跪下,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发自内心的高声赞叹。
“胡斯科火山直入云霄,有神鹰在其上飞翔!殿下,您便是天空中至高的神鹰,我们在大地上追随于您,直到天地的尽头!”
修洛特怔了怔。他看着内卡利粗豪而真诚的面容,凝视片刻,缓缓点头。
“甚好!内卡利,好好休整,后面还有你立功的机会!”
内卡利这才起身,倒退着恭敬离去。看着大帐再次合上,少年统帅笑着自语。
“不错,士气旺盛,军心可用!”
想及此处,修洛特长身而起,来到布幔的窗边,注视着远处的要塞。要塞上下,烟熏火燎的痕迹依然清晰,守军的尸体仍未清理干净。暗红的血液在城头上凝固,损毁的木梯在城墙下散落,残酷的战斗便依稀可见。
实际上,华亚莫要塞正是在昨日刚被大军一举攻陷,五百塔拉斯科武士尽数战死,五千特科斯民兵大半投降。这座要塞通体石质,由花岗岩和青砖修建,结构非常坚固。它的面积不大,只有河口要塞的一半,城墙的高度却有七八米。如果要塞守军充足,其实很难在短期内攻克。
所以,修洛特攻陷河口要塞后,几乎没有停顿,就聚集兵力突击南下,一举包围华亚莫要塞。他行军如此匆忙,连大胜后的军团都来不及赏赐,便是担心塔拉斯科军队在华亚莫聚集,给他再来一个攻城数月,死伤惨重。
好在,锡塔夸罗的北方残兵没有明智的立刻撤退,查帕拉湖区的敌方援军也没有果决的加速行军。当数万墨西加军队扑到华亚莫要塞前,掐断北方通道时,要塞中便只有区区五百武士,和五千桀骜不驯的部落民。这些武士与民兵之间,有着明显的隔阂,缺乏强力的统帅,也无法互相信任。
随后,墨西加大军围城两周,打造攻城木梯。特科斯部落民兵竟然还勇猛的出城,狂呼嚎叫着,发动了一次冒险的突袭。突袭的开始卓有成效,一举击溃了制造木梯的奥托米民兵,杀死三四百人。然而,当长弓武士聚集齐射,战棍武士从两翼逼近,特科斯民兵便再也抵达不住。他们仓惶后退,在城门口成片的被射死,留下了近千具尸体。
袭击先胜后败,城中的士气陡然降低。修洛特毫不犹豫,在第二日就压上两千弓弩手,隔着六十步与城头对射。墨西加军团凭借着弓弩的射程优势,逐渐压制华亚莫城头。接着,残存的两千多犬裔再次被驱赶而上。他们搭起木梯,投掷出随时爆炸的陶蒺藜,把守军和自己的士气都炸入谷地。
特科斯民兵来自西方山区,作战勇猛而信仰蒙昧。他们居住在火山频繁的地带,熟悉硫磺燃烧的气味,却从没有经历过这种巨响的新式武器。在他们心中,新式的武器便被赋予了神性,是来自“火神的怒吼”,是“死神的使者”,或者是“火山下的邪魔”,都是无法抵抗的存在。
爆炸过后,五千王室武士就冲锋而出,从四面同时登城,杀死负隅顽抗的塔拉斯科武士。接着不久,特科斯各部陆续投降。等到攻城结束,修洛特手中就又多了三千青壮俘虏,伤亡则只有四百多王室武士,和同样数目的奇奇梅克犬裔。
少年统帅再次注视着斑驳的城头,战争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闪现。
他再次看到武士们激烈的厮杀,尸体从高耸的城头坠落,鲜血在四处流淌;他听到陶蒺藜爆炸的轰鸣,双方高亢的呐喊,伴随着临死前的惨叫。直到最后一名守军的武士战死,成片的特科斯人就伏地乞降。他们呼喊着火神的名字,放弃了最后的抵抗,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拥有神力的敌人。
想到数量众多的俘虏,修洛特稍稍有些头疼。河口要塞一战,他多了五千塔拉斯科民兵,现在又多了三千特科斯部落民。这些俘虏每日要消耗近万斤的粮食,还要派遣武士看押,着实麻烦的紧!
少年统帅的目光变幻,眼中不时泛起寒冷的杀意。好一会后,他才摇摇头,对自己认真的说到。
“修洛特,杀俘不详。人头也不是韭菜,割完后就再也长不出来了。你可以面对战斗中所有冷酷的杀伐,却不该迷失在战斗后,那些无谓的杀戮!...”
修洛特的目光终于渐渐平静。他无声站立了片刻,便吩咐侍卫,召唤塔拉斯科的降将埃兹潘。
帐门开合,新鲜的风涌入。埃兹潘刚进入大帐,就恭敬的跪下行礼。
“尊敬的殿下,您忠心的狼犬埃兹潘在此。您是我唯一的主人,我将随时扑向您的敌人!”
修洛特的目光片刻幽深。随后,他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平静的凝视着埃兹潘。
埃兹潘神色坦然,左手四指并拢,握拳在胸口行礼。他穿着墨西加贵族的鲜艳战衣,脖颈处是银质的太阳护符,完全看不出塔拉斯科人的形象。
好一会,少年统帅才慢慢开口道。
“埃兹潘,联盟必将征服塔拉斯科王国。你是最早投降的塔拉斯科人,会有着比别人更多的机会。你知道,我从不在意你的平民出生,我只看重你的才能,和你做事的效果!”
听到这些话,埃兹潘顿时心中翻涌。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更加恭敬的伏在地上。
修洛特顿了顿,再次俯视了埃兹潘片刻,才平静的说道。
“上个月,北路军攻占了河口要塞,俘虏五千塔拉斯科民兵。这个月,军团占领了大片塔拉斯科领地,把许多村镇纳入控制范围。昨天,我们攻克华亚莫要塞,王都就在眼前!...埃兹潘,塔拉斯科人注定会成为联盟的一部分,他们也该为联盟效力!”
闻言,埃兹潘毫不犹豫,用力叩首。他压抑着激动的情绪,嘶声低喊。
“殿下,塔拉斯科人愿成为您忠诚的爪牙。我愿成为您前突的犬齿,为您第一个撕咬敌人,无论他是谁!”
修洛特点点头,终于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好!埃兹潘,记住你的誓言。我对你期许很高,不要让我失望。我会把五千塔拉斯科降兵都交给你,还有数十名之前投降的武士。他们都已经改信伟大的主神。接下来,塔拉斯科的降兵会越来越多。
你需要从这些降兵中,筛选出堪用的人手,组建起一支忠于联盟的塔拉斯科军团!你便是这支军团的军团长!”
埃兹潘心潮澎湃。他激动的再次叩首,泪水从眼角滑落,再次说话时已经是声音哽咽。
“谢...殿下...为您...而死!”
修洛特再次笑了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只新军团的装备会暂时使用两处要塞中获得的缴获。但战衣的形制需要修改,主神的信仰必须确定!”
“目前来说,我不指望你组建的军团参与野战。你的前期目标,便是组织起塔拉斯科降兵,让他们能作为大军的民夫使用。而当他们的忠诚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担任地方的驻守军团。另外,带领他们去查抄各地贵族的庄园,审判贵族们的罪行。至于更光明的未来...埃兹潘,那就要看你自己!”
埃兹潘再次俯首。他的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他的心中却是滚烫的火热。
“遵从您的命令!殿下,您是我唯一的太阳!”
一百九十一章 议战和整军 上
统帅的大帐外,高原的北风呼啸着席卷大地,一路浩荡向南,有着无法抵抗的威势。大帐内,香脂木豆在玉炉中静静燃烧,弥散出幽远而浓郁的香气,令人思绪活跃,心中镇静。
在怡人的气息中,修洛特注视着伏地宣誓的埃兹潘,嘴角淡淡上扬。他微笑着托起新任的塔拉斯科军团长,再次勉励了两句。
“埃兹潘,做好我交给你的一切,进一步证明你的能力!西征取胜后,米肯却之地会被重新分封,设立藩王驻守...联盟还要征服科利马诸邦,控制西方的特科斯人,而你熟悉那里的地形...到了那时候,联盟的大贵族里,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闻言,埃兹潘抬起头,探寻地看着修洛特,眼神略显茫然。他毕竟出身异国平民,对墨西加联盟的体制并不清晰,也无法领悟殿下话中的含义。他只是带着喜色,再次行礼。
“永远听从您的意志!我愿为您讨平特科斯蛮族!”
修洛特微微点头,不再多言。他沉吟片刻,缓缓问道。
“埃兹潘,对于塔拉斯科王国首都,蜂鸟之地‘钦聪灿城’,你了解多少?它的城防如何,有无弱点?”
埃兹潘思索片刻,谨慎的提供着建议。
“殿下,王都钦聪灿雄伟宽阔,极盛时居住有近十万人口,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城!按照联盟的新度量衡,都城城墙约有九米高,宽度可供七八人并行。墙体全部用花岗岩、火山岩和青砖组成,消耗了大量的玉米灰浆粘合,坚不可摧!在城墙上,又竖立着许多木质的望楼岗楼,可以放驻弓手...”
听到此处,修洛特的眉头渐渐皱起。埃兹潘的描述和斥候的汇报相似,互相映照之下,钦聪灿城的形象就在他心中渐渐清晰,也越发让他感到棘手。
“...而都城本身建立在帕茨夸罗湖边,地下水系复杂,却又并不连接湖面,没有专门的水门。都城中有许多深井,可以提供十万人的饮水。都城外是繁盛的帕茨夸罗湖区,人烟阜盛,到处是富饶的村镇与庄园...”
修洛特思索片刻,沉声询问。
“埃兹潘,实话实说。如果我让你在钦聪灿城下挖掘地道,直到城墙之下,你有把握吗?”
听到殿下的询问,埃兹潘感到沉重的压力。他数次想要张口,却又再次咽回应诺的话语。好一会后,他才神情凝重的摇头。
“殿下,我没有把握。湖区下方到处是浸水的泥土、沉积的地下水区,挖掘地道是真正的技术活!只有最有经验的老矿工才有些许的把握,而这些老矿工都掌握在塔拉斯科王室的手中。平日里,矿工们大多聚集在都城西南方数十里处,开采着几处王室直属的半露天铜矿。那里是靠近伊瓦奇奥城的高产铜矿区!”
修洛特眉毛轻扬。他又一次听到了铜矿的消息,而且就近在眼前,在大军的兵锋之下。他把这个消息记在心中,随后再次问道。
“都城南方的帕茨夸里和伊瓦奇奥城,你有亲身去过吗?”
埃兹潘回忆许久,才认真的点头。
“帕茨夸里城在王都南方偏东数十里,历史悠久,建成超过百年。与华亚莫要塞相似,东南的帕茨夸里面积不大,城防坚固。同时,那里有巨大的粮仓,供应出征东方南方的王国军团。此时在南方前线,阿帕钦甘邦需求的粮食极多,运输的后勤线便当从这里开始!”
“至于伊瓦奇奥城,则是因为铜矿贸易兴盛起来的大城。那里在帕茨夸里湖区的最南方,城市一直拓展到水路便捷的湖边。那里有着宽阔的市场,有着高大的金字塔,有着来自各地的商人,还有周围大大小小的铜银矿场,与富庶华丽的贵族庄园。更重要的是,富饶的伊瓦奇奥城没有城墙!只有在中心的神庙区,才有着类似堡垒的金字塔群。”
埃兹潘的眼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一座几乎垄断了铜矿生产与贸易的城市,富足可想而知。他略微兴奋的开口。
“殿下,伊瓦奇奥城没有城墙的保护!在联盟强悍的大军面前,这座繁荣的城市便如同柔弱的美丽少女,将做不出任何反抗,只能被肆意蹂躏!”
听到埃兹潘的未尽之意,修洛特轻轻颔首,不置可否。伊瓦奇奥城虽然富庶,却对战略大势没有实质的影响,并不是优先的攻取目标。
实际上,帕茨夸里湖并不和北方的奎采奥湖连通,联盟的船队无法驶入,湖上始终被塔拉斯科人牢牢控制。而湖边的伊瓦奇奥城庇护在钦聪灿和帕茨夸里两座坚城背后,一时也难以抵达。
少年统帅的目光再次落在大帐中的地图,落在帕茨夸里城的标记上。
他注视着南方的战线,那里是双方主力军团的交战区。十万规模的军队连月厮杀,惨烈处,武士星落如雨,贵族死亡如花。更重要的是,阿帕钦甘邦位于山地林区,虽然险峻易守,却依靠着后方的粮道。此时此刻,帕茨夸里城的粮道运输,便是南方敌人的生命线!
修洛特沉思片刻,许多念头隐约闪烁,却又理不清楚,无法决断。他轻轻摇了摇头,再次看向顺从的埃兹潘,摆了摆手。
“埃兹潘,你先下去吧。整训好塔拉斯科降兵,组建好第二支长枪军团!”
大帐随即开合,清醒的风贯入帐内,让人精神一振。接着,少年统帅唤来身旁的几名亲卫,吩咐道。
“唤来圣城军团长奥洛什,猴子库卢卡,老将埃塔利克,黑狼托尔泰克,王室副军团长巴尔达,还有神佑军团长纳塔利。就说我要举行小型军议,请他们低调前来!”
这些自然呼唤的顺序,代表着少年统帅心中,潜意识里的亲信排序。
亲卫们匆匆领命而去。修洛特转过身,看了会无声燃烧的红色檀香。不知不觉间,一根香木快要燃烧殆尽,如同风雨飘摇的塔拉斯科王国,也如同军势耗尽的墨西加北军。
过不片刻,老师奥洛什最先抵达。他先看了看帐中,并无旁人,这才给了修洛特一个拥抱,轻声说道。
“修洛特,你最近面色不好。不要思虑过甚,要按时休整!要不然,我给你找两个贴身的侍女,好好照料一二。”
在从小陪伴的老师面前,修洛特神情放松了许多。他微微叹了口气,卸下了统帅的威严。
“老师,统帅大军,征战一方,实在不易。我就像是在陡峭的悬崖边行走,心中惴惴不安,不时看向身前左右。我又像是背着山的猴王,无尽的压力负在肩上,片刻也难以安眠。而每日里诸事繁杂,千头万绪,更是没片刻安闲。
父亲已经替我把控后路,镇守要塞,保持与联盟的联系,管理起粮草的调配,伤亡的抚恤,还有军功的赏赐。但是有些事却无法依靠别人,我总要和各方将领打交道,一一过目军队的情况。而敌人的情况又不明晰,需要时时揣测,谨慎提防。真是让人头疼!”
听到少年统帅的抱怨,奥洛什关切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很快,他收起笑容,肃穆正式的赞道。
“殿下,统帅大军便是如此!在这半年来的征战与胜利中,你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元帅!历过这一番磨炼,将来管理封地,便也信手拈来,轻易许多!修洛特,无论如何,我和你父亲都会永远站在你身旁!”
说到最后一句,雄壮的美洲虎战士第一次单膝跪下,把少年统帅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修洛特怔了怔,熟练的握了握奥洛什的头发。然后,他匆忙的躬身,把奥洛什老师从地上托起。
“老师...”
“殿下,诸将就在后面不远,军议时要保持威严。”
闻言,修洛特默然片刻,点了点头。他回复了面色的平静,沉声询问。
“奥洛什,圣城军团现状如何?”
“圣城军团现有三千五百武士,全部对您忠诚不二!”
少年统帅微微颔首,这是绝对的嫡系核心。
接着,“猴子”库卢卡第二个赶到,随即恭敬伏地。他穿着正式的战衣,面容变得沉稳有力,只有眼中依然闪烁着灵动的光。
“尊敬的主上,祝贺您的又一次胜利!愿随时为您效死!”
修洛特轻轻一笑,亲切的说道。
“猴子,不必多礼。长枪军团现状如何?”
“长枪军团八千人,一路养精蓄锐,只是参与围城与封锁。战士们时常请命,早就期待着杀敌许久了!”
修洛特再次点头,精心训练的长枪军团,将在野战中检验实际的战斗能力。这同样是亲信的嫡系。想到这,他轻声安抚道。
“不必焦急,上阵的机会很快就会到来!”
不久后,老将埃塔利克神情凶悍,稳重的迈入大帐中,跪下行礼。
“尊敬的殿下,您的光辉照耀着我们,如同天空升起的太阳!您的智慧指引着我们,如同晶莹璀璨的绿宝石!为您效死!”
修洛特温和的笑了笑。他开口询问。
“埃塔利克,你办事素来妥当,河口要塞的诸多事物处理的不错。神庙卫队的兵力还有多少?”
“神庙卫队还有一千五百武士,其中五百名蹶张弩手,随时可以出战!”
修洛特满意一笑。在数次攻城中,精锐的神庙卫队都表现的极好。蹶张弩手射程极远,有效压制城头。神庙武士则战斗悍勇,首先突入河口要塞。这些狂热的宗教武士善于勇猛的进攻,往往舍身忘死,自身的折损也会不小。
接着,少年统帅沉吟片刻,缓缓问道。
“奇奇梅克犬裔状况如何?”
老将埃塔利克面色不改,语气则轻声许多。
“殿下,奇奇梅克犬裔历经两次攻城,数次先登。他们每次都排在登城的最前线,使用威力莫测的爆炸陶蒺藜...现在,四千犬裔只剩下一千五百之数,士气低落到极致。即使尽力安抚,提供粮食酒水和神秘药剂,各部头人也满怀怨言。低层的部族战士伤亡惨重,同样难以压制...犬裔们已经无法用在艰苦的战斗中,只能作为要塞的守军!”
听到此处,修洛特慢慢点头。犬裔们即使再悍不畏死,畏惧神灵,也只是普通的部族战士。面对这种伤亡情况,确实不堪再用。他思忖片刻,朗声下令。
“那就让犬裔们就地驻守,协防华亚莫要塞!埃塔利克,你再辛苦下,继续拉拢各部头人,安抚犬裔战士的人心。”
埃塔利克恭敬点头,随即侍立在左右。
修洛特陷入沉思。他盘算着几处要塞的驻防情况。攻克河口要塞之后,勒曼河北岸的木堡便显得无阻轻重,也不再是粮道必经的据点。于是,他便重新调集了驻守休整的王室武士,带走所有的新式武器,把这些木堡,都交给吉奥瓦率领的奥托潘军团。
奥托潘的三千武士历经征战,只剩下一千五百的数量,同样也不堪使用。北方木堡交给吉奥瓦驻守,也相当于对奥托米人的安抚。勒曼河北岸的土地无关大局,便暂时交还给奥托潘城邦,稳固双方的盟约关系。这些举动,也能帮助吉奥瓦建立在城邦中的威信。
而河口要塞成为新的重要据点,是所有粮食的储存中心。修洛特便再次请父亲出面,让他在这里镇守,统帅西部城邦军团,还有特波波罗率领的王室武士。
西部城邦前后派出五千城邦武士,现在还剩四千左右。这些各邦贵族的武士不能作为大规模野战或者攻城的依靠,守城却绰绰有余,劫掠更是一把好手。城邦武士们驻军在河口要塞,不时对东方的锡塔夸罗邦腹地进行劫掠,扫平各地的贵族庄园。他们对北方军团的残军保持着持续的压力,也寻找着对方的破绽,随时准备与华亚莫的主力配合,一举把对方击溃!
在尤里里亚湖水战中,特波波罗率领的三千王室武士被安排在接战的第一线,伤亡最重。这支军团即使经过木堡的休整治疗,现在也仅剩下一千五百名武士。少年统帅便继续把他放在河口要塞,作为驻守的兵力。
修洛特一边思索,一边点上新的檀香。在他心中,每支部队都有着明确的评判。忠诚亲疏远近,战力装备人数,战斗作风特点,如何定位使用,全都清晰无比!
一百九十一章 议战和整军 中
红色的檀香在白色的玉炉中缓缓燃烧。它闪烁出明亮的星点,升腾起淡淡的烟雾,散发着醇和的木香。柔和的香味在大帐中缭绕不散,沁人心脾。众将全都肃立无声,等待着殿下的决断。
在纯正的香味中,修洛特静静注视,轻轻触摸。温暖的檀香色泽均匀、材质细腻,雕刻成优美的蜂鸟;而微凉的玉炉晶莹剔透、光滑明润,打磨成纯净的太阳。太阳的蜂鸟炽热燃烧,散发着光、热与香味,改变着周围的环境。这正如墨西加的军团,用信仰的光芒、征服的热情、厮杀的血腥,重塑着米肯却大区的一切!
修洛特沉思许久,直到大帐的布幔被再一次掀开,爽朗的清风袭来。黑狼托尔泰克斗志昂扬,大步而入,接着“砰”的单膝跪地。
“尊敬的殿下,您的黑狼,托尔泰克参见狼群的王者!”
看着神采奕奕的托尔泰克,修洛特面露笑意。他伸手把“黑狼”拉起,笑着问道。
“托尔泰克,我交给你的事,都办妥了吗?”
“当然!殿下,我拽着那条无胆的鼠鱼,挥舞着他的元帅旗帜,在新归降的特科斯民兵中示众了一圈!看到貌似投降的北方元帅,特科斯降兵们震惊莫名、神情变幻,后面定然会好管教许多!”
托尔泰克朗声笑道,带着对俄斯派的不屑。
闻言,修洛特哈哈一笑。
“俄斯派既不愿坦然赴死,也不愿爽快归降,说到底还是拉不下他的颜面。既然如此,且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一路拖着他示众!等到他心中的意气散尽,脸上的颜面丢光,再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就会自然而然的归顺联盟!”
托尔泰克带着些不解,抬头看向殿下。
“殿下,俄斯派的家族武士全都战死,封地也被联盟征服。如此一个无胆鼠鱼,费这么大心力处理,又有何用?”
修洛特笑着拍了拍爱将的肩膀。
“我的黑狼,征服一个国度,既要用战棍,也要用人心!你要把一整块敌人,用各种方法分化开来,分成一部分一部分的解决。就像善战的武士,并不会同时面对多个抱团的敌人,而是要通过奔跑跳跃,制造出单独作战的机会,再一个一个把对手轻松解决!”
说到这里,修洛特环顾帐中的心腹,人员恰好合适,便再次开口。
“你们都过来,仔细认真听好!这是某位元帅的毕生心得,既能打仗也能治政。第一句,在战争中的首要问题,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在塔拉斯科人中,掌握权力的有王室,有祭司,有大贵族,有小贵族;掌握武力的有武士,有民兵,有外族佣兵;被统治的,有普通商人、工匠、平民,乃至于各地的奴隶。这些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各阶层之间,甚至各阶层之内,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矛盾,有些矛盾甚至要超过与我们的对立!”
修洛特环顾一圈,老师奥洛什若有所思,猴子库卢卡眼神闪动,老将埃塔利克面露了然,唯有黑狼托尔泰克一片茫然。少年统帅记下表现,再次开口。
“大军一路征战,开始时,奥托潘的奥托米人,塔拉斯科的王室、祭司、大小贵族、武士、民兵、外族佣兵,都是我们的敌人。而塔拉斯科的商人、工匠、平民、奴隶,都在为敌人们服务。但是,随着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南下,局势就一步步发生了转变!”
“会盟之后,奥托潘人成为了我们盟友,并且派兵和我们一同作战。在尤里里亚湖水战后,少数的塔拉斯科武士开始投降,一部分民兵也是。等到攻克河口要塞后,投降的民兵更多,还有投降的贵族,以及不愿明着投降的元帅。攻克华亚莫要塞,外族佣兵没有过多抵抗,就归顺了联盟。而在两个要塞间,上百里方圆的土地上,还有许多归降的村镇。”
“此时此刻,数量众多的塔拉斯科平民与奴隶,开始出现在联盟控制的土地上。我已经命令埃兹潘,从降兵中组建塔拉斯科军团。而在未来,军团的人数还会逐渐增加,训练逐渐加强,甚至会超过现在的墨西加军团!”
听到这里,众将的脸上都浮现出担心,奥洛什欲言又止,库卢卡神情一动,埃塔利克则握住了脖颈间的太阳护符。嗯,托尔泰克继续茫然。
修洛特笑了笑,然后神情变得严肃。
“接下来,便是第二句。变化的形势分成不同的阶段。在每一个阶段,我们重点打击最顽固的群体,让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第一阶段,我们要攻克塔拉斯科王都,消灭湖区的王国政权。这时候,塔拉斯科王都的王室与大贵族,就是必须被消灭的敌人!由于战争的神战性质,王都神庙的高级祭司,也是必须被消灭的敌人!而在军团行军的通道上,所有打下来的土地上,拥有武力的大贵族们都是必须被消灭的敌人!
而王都与控制区之外,各地的大贵族、小贵族,特科斯的附庸部族,乃至王都的武士与民兵,都是可以商议和妥协的对象。我们要让他们尽量保持中立,甚至成为我们的朋友。
其中,地方上大小贵族的力量最为强大。所以,联盟会许诺山地韦塔莫邦的自治,招降锡塔夸罗邦的小贵族。接下来,在击退查帕拉湖区的援军之后,我会向他们派遣使者,暂时许诺他们的自治与和平。而对于东部的阿坎巴罗邦,如果找不到一举击溃的机会,同样可以派遣使者,许诺大小贵族的封地保全。”
“此时此刻,我把俄斯派带在身边,作为顺从的表率,便是为了分化这些大小贵族,给他们投降的机会。等到俄斯派正式投降,他就会成为最好的沟通渠道,帮助联盟招降各地的塔拉斯科领主!”
听到这里,托尔泰克终于明白似的一拍大腿,朗声笑道。
“原来,殿下是要招降所有的塔拉斯科鼠鱼!但是,如果胆小的鼠鱼们都投降了,武士们又要从哪里,去获得荣耀的战功和丰厚的财富?”
修洛特轻笑一声,拍了拍黑狼的肩膀,继续开口。
“而当第一阶段完成,消灭掉塔拉斯科的王国政权,便进入了第二阶段。在这个阶段,我们一方面要掌握教权,一方面要控制更多的土地和人力。军团要扫平控制区内的小贵族,改造所有的塔拉斯科祭司,直接控制各地的平民,同时还要扫平临近地区的大贵族!新的统治必须深入到村庄之内,无论以神的名义,还是以联盟的名义!”
“在这个阶段,控制区内的异教祭司,临近地区的塔拉斯科贵族,都是必须消灭的敌人!愿意效忠联盟的武士和民兵,顺从统治的各地商人与平民,则是我们的朋友,并且要尽量把他们变成自己人。我们要建立一种崭新的统治秩序,一个条开明的晋升通道,一个集权的强大王国!”
闻言,出身低层平民的库卢卡眼神闪烁。他看向威严万丈的殿下,小心而谨慎的询问。
“殿下,那么第三阶段是什么?”
修洛特怔了怔。他思索片刻,缓缓说道。
“第三阶段,便是扩大有效统治的面积,征服查帕拉湖区、山地韦塔莫邦,控制南方特科斯人的科利马邦,影响北方特科斯人的部族,再归化清理瓜马尔犬裔,逐渐容纳北方的奥托米人!”
“那殿下,第四阶段又是什么呢?”
听到猴子的话,修洛特的目光变得深邃,他想到了很多很多,有联盟,有贵族,有平民,有奴隶,还有遥远的旧世界各国,乃至更遥远的无限未来。半晌后,他平静的摇了摇头。
“猴子,你会看到第四阶段的,那是我们的时代!”
大帐中再次安静无声,众将消化着殿下全新的教导,体会着其中蕴含的雄心,他们的心中也一同澎湃。过了一会,自信无畏的托尔泰克高声问道。
“殿下,还有第三句话吗?”
修洛特想了想,饱含深意的慢慢说道。
“有!第三句话是,矛盾不断转变,斗争永不停止,敌人永远存在!”
听到此处,奥洛什和埃塔利克对视一眼,两人心有默契的点了点头,随即目光分开。
大帐中再次陷入沉默,檀香安静的燃烧。幽远的香味渗透人心,随着飞扬的思绪,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直到变幻的未来。
很快,帐门再次掀开,王室副军团长巴尔达和神佑军团长纳塔利联袂到来。他们先后单膝跪下,依次向修洛特恭敬行礼。
“尊敬的殿下,赞美国王!伟大的联盟支持着我们,在崇高王室的统帅下,联盟的军团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巴尔达身穿雄鹰战士华丽服饰,面带喜悦。他单手握拳,放在胸口,行了个古老的贵族礼节。
“尊敬的总主祭,赞美主神!至高的主神赐福着我们,在神圣祭司的引领下,主神的军队获得了荣耀的胜利!”
纳塔利身穿神佑军团的朴素长袍,神情肃穆。他握住脖颈间的太阳护符,面对着少年祭司,虔诚的礼赞祈祷。
修洛特看着两名最后抵达的团长,听着他们不同的话语,爽朗大笑。他双手张开,虚引着托起两人,同样回复到。
“巴尔达,我把辉煌的胜利献给崇高的王室,把战斗的荣誉献给不朽的先祖!塔拉斯科的土地和平民,都注定成为联盟不可分割的部分!”
“纳塔利,我把荣耀的胜利献给至高的太阳神,把高贵的祭品献给伟大的战神!塔拉斯科的异神会被驱逐,这里将成为光明而神圣的神国!”
三人便同时大笑,笑声中是征服的豪情。接着,巴尔达和纳塔利分开两步,在众将的两侧站定。
清风从帐外吹入,修洛特微微垂目。他品了品变淡的香气,这是另一种滋味,也是另一种效忠的态度。
随后,少年统帅睁开眼,平静的看向托尔泰克。
“黑狼,你的长弓民兵现状如何?”
“殿下,长弓民兵除去养伤的一百多人,还有一千五百之数。他们已经穿上了缴获的棉甲,休整完毕,随时可以出征!另外,遗落的长弓都被收集妥当,只需要补充新的兵员,便可以再次成军!”
修洛特微微点头。历经湖上水战和攻城对射,长弓民兵折损极大。他们的装备已经升级,来减少对射中的伤亡。这些民兵具有精准的中近距离射术,擅长小队行动,很适合作为狙击或者袭扰的游击军。
“长弓民兵继续在华亚莫要塞戍守,等待下一步指令!托尔泰克,你从投降的三千特科斯部落民中筛选一下。按照以前的方法,挑出善射的五百人,加入长弓民兵中,抓紧训练。
至于剩下的两千五百人,包括所有的部族头人,都交给奎采奥湖边的水军团长安纳特里。她会派遣一半船队返航运粮,便让她带走这些不稳定的俘虏,交给北方将军奥塞洛尔,作为提供犬裔援兵的答谢。
在遥远的北方重镇,这些远离故土的特科斯人更容易被收为己用。北方将军的军队,需要容易控制的新鲜血液,而我的军团也是。让安纳特里带话:如果奥塞洛尔将军愿意,奇奇梅克犬裔和特科斯部族的交换可以持续进行,我还会提供武器的资助!”
托尔泰克高声应诺。他默默在心中复述了一遍,然后体会着殿下的安排。
接着,修洛特看向巴尔达,亲切的笑道。
“巴尔达,三千王室军团还剩多少?”
巴尔达神色有些沉重,他高声说道。
“殿下,华亚莫要塞的攻城战又折损了数百武士。我率领的三千军团,现在还剩下不到两千人!王室军团才是真正的精锐,请殿下给他们足够的抚恤和赏赐!”
修洛特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我会亲自主持战死者的葬礼,再厚赏伤亡的武士!巴尔达,接下来,你的军团也会在华亚莫就地驻守。守好要塞,再把军心安抚好!”
雄壮的雄鹰武士低头领命。修洛特最后看向神佑军团的纳塔利。
“纳塔利,神佑军团现在如何?”
纳塔利恭敬的颔首,手中的护符一直未曾松开。
“赞美主神,祂庇佑着我们!殿下,这次攻城,军团只是封锁外围,武士们士气高昂,并无折损。主神至高,神战至大!神佑军团两千武士,愿随时为主神献身!”
一百九十三章 议战和整军 下
蜂鸟般的红檀香缓缓燃烧,鸟儿的眼中闪耀着红色的火星。太阳状的白玉炉逐渐温暖,飘散出一缕缕深邃的浓香。主帅的大帐中,众将各自思量,神色肃然凝重,如同被神力笼罩。
听到纳塔利的表态,修洛特满意颔首。虔诚的神佑军团是一把异常锋利的黑曜石匕首。他们在信仰的支撑下,能够发动无畏而强力的进攻,本身却也容易折断。这些神佑武士已经折损了千人,剩余的武士依旧军心稳固,可以参与激烈的野战与攻城。
军议至此,帐中众将各领一军,全部禀报完毕,束手在两侧等待。唯有伯塔德负伤修养,长弓手们暂时无人统领。修洛特便亲自统帅着五百美洲虎战士,一千长弓亲卫营,还有一千五百王室长弓武士,总计三千精锐。这些精锐始终追随在黑狼的旗帜旁,被小心谨慎的使用,可以看成元帅的亲军。
少年统帅环顾左右,墨西加北军的每一只部队,现状都已清晰。随后,他凝神思索,默算着全局的兵力与粮草。
北方木堡和奥托潘军团一起划掉。河口要塞有五千五百守城的武士,近五千水军。华亚莫要塞聚集着北军的主力,有一万两千能战的武士,八千长枪军团,还有长弓猎手、奥托米民兵、各部犬裔、塔拉斯科降兵,合计一万二千多民兵。
如此算来,华亚莫前线便有三万多大军,其中两万是值得信赖的精锐!
大军的后勤来自北方河口,粮食先是水运到奎采奥湖最南岸,再转运陆上。粮道全程需要四日左右,并不算漫长。军团先后攻占两个关键要塞,从塔拉斯科人的手中,缴获了大量的粮食。现在,前线的存粮可供三万人食用两月。而旱季还要持续三个月,要塞中的粮食损耗不大,存粮的数量同样处于安全的范围!
想及此处,修洛特一把掀开大帐的布幔。在清新的长风中,他再次看向南方,眼中是灼热的渴望,胸中是激烈的豪情。
“塔拉斯科的王都,繁华的钦聪灿城,就在南方百多里外!我要提大军南下,兵围敌国都城,截断塔拉斯科王军的粮道!一战决定天下,诸将可有异议?!”
闻言,托尔泰克最先出列,大声高呼。
“殿下,我黑狼托尔泰克,愿为大军前锋!”
纳塔利稍慢一步,同样肃然回应。
“赞美主神,为神而死!神佑军团愿为前锋!”
巴尔达张开口,却记得殿下安排自己驻守要塞。他停顿片刻后,才小声说道。
“殿下,王室武士最为精锐,巴尔达愿为前锋!”
修洛特朗声大笑。他等待片刻,请战的呼声却到此为止,最为亲信的三位将领默然无声。少年统帅回头看去,老师奥洛什面露担忧、老将埃塔利克摸着下巴、猴子库卢卡则眼神闪烁,三人同时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还是关系最为亲近,地位最为特殊的奥洛什首先开口。
“殿下,大军南下,华亚莫要塞要留守多少人?”
修洛特早有预案,笑着说道。
“两三千武士,三四千民兵,足以戍守!”
“查帕拉军团正在萨卡普邦,离此地不过一周距离。他们有三万规模,估计三分之一是堪战的武士。如果他们整军来攻,包围要塞,截断我军粮道,又该如何?”
奥洛什忧虑的问道。
“要得就是他来攻!三万查帕拉军团,如果躲在萨卡普邦固守,大军一时之间,还真拿他们没有办法...我会在华亚莫要塞留下新式的木炮,协助防御。只要他们前来,顿兵要塞之下,我就会率大军返回,一举把他们彻底击溃!”
“如果他们保持小心谨慎,只是派兵骚扰,不断袭击我们的粮道,届时又该如何?”
“要塞粮道不过数日,我们可以尽力维系。南方的塔拉斯科王室军团人数更多,存粮更少!他们在和联盟的南军主力厮杀,交战处已是一片白地,后勤全靠湖区供应。只要截断帕茨夸里处的粮道一到两月,南方的塔拉斯科王军必然不战自溃!等到那时,南方的联盟主力一举突破牢固的要塞群,塔拉斯人就再也无险可守,天下自此抵定!”
修洛特成竹在胸。他早已思量许久,这便是最快的方案!钦聪灿坚城难下,守军却也无力出战。只要围而不攻,再截断东南数十里外,帕茨夸里的粮食运输...四月之前,两路西征大军就能在塔拉斯科王都汇合,进行最后的围城!
听到此处,奥洛什一时无言。沉默许久的埃塔利克缓缓开口,沉声问道。
“殿下,如果塔拉斯科国王苏安瓜放弃南方要塞,直接率领军团回返,我军又该如何?”
修洛特哈哈大笑。他满是笑意的说道。
“那我们就等在他回程的路上,截断他的归路!届时,塔拉斯科王军匆忙撤退,后方有追袭的墨西加南军,前方有阻断的墨西加北军,一战就让他全军覆没!”
接着,少年统帅有些向往的感慨。
“如果能抓住塔拉斯科的国王,或许能招降钦聪灿城,不战而定天下!繁华的帕茨夸罗湖区正在凋敝,如果一切顺利,我们还能补上今年的春耕!”
听到殿下的感慨,猴子库卢卡抬起头,注视着殿下真诚的面容,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老将埃塔利克停顿了片刻。他环顾了下周围的诸将,目光变得幽然。随后,他轻声开口。
“殿下仁慈!但是,殿下,如果南军没有及时出现呢?如果只有我们独自迎战回归的塔拉斯科王军呢?如果这时候,西北的查帕拉军团也正好赶到呢?...到了那时,北军孤军深入,援兵远在数百里外。前有塔拉斯科王军,后有查帕拉援军,一战覆灭的就是我们啊!”
闻言,修洛特怔了一怔。他看向老将埃塔利克,忠诚的圣城武士低头行礼,匍匐在地,肃然无声。
少年统帅静静站立,体会着老将的未尽之意。这一刻,他胸中的激情未曾熄灭,身上却感受到了些寒冷。如同冬日里的寒浴,蓦然浇在身上,瞬间冷热交替,让人心中怅惘。
巴尔达想了一会,才猛得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高声喊道。
“殿下是王室的支系,是国王的侄子,也是国王的女婿,更是联盟的继承人!殿下素有声望贤名,西征一路胜利,更是威名赫赫,武士们尽数心服!善战的国王亲自坐镇南军,定然会及时追击敌人,星夜兼程来援,又如何会放任北军被围?!”
修洛特面无表情,没有说话。他看向神佑军团的纳塔利,注视着对方放在脖颈上的右手。
目睹眼前这一幕,年轻的奥托米军团长目光闪动,若有所思。在殿下的信任下,他还要先于诗人巴拉莫一步,步入了墨西加联盟的决议高层。随后,他的视线和殿下冷漠的目光对上,身上顿时发冷。
接着,纳塔利福至心灵,灵光一现。他终于松开手中的太阳护符,双手按在地上,额头垂在地面,用奥托米人传统的方式,向尊敬的殿下效忠。
“殿下,希洛特佩克的纳塔利向您效忠!为神而战,为您而死!”
纳塔利恳切的说道。他年轻的面容上,虔诚与真诚交融,犹如一棵缠绕的藤蔓,寻找着寄托一切的神木。
修洛特注视对方的脸,默立片刻,缓缓点头。
“纳塔利,在主神的见证下,我接受你的效忠,许诺你光明的未来!”
接着,他向前一步,平静的拔出腰间的黑曜石匕首,挥向伏地的纳塔利。接着,他割下对方的半截头发,投掷在角落的篝火中,又缓缓把对方托起。焦糊的气味在空中散开,和幽远的檀香混合,营造出莫名的肃穆。
大帐中一时安静无声。众将便也无声围观,注视着中心的两人,直到突然的效忠仪式完全结束。
巴尔达住口不言。猴子库卢卡这才出声,引开沉重的话题。
“行军打仗中,遇到的事情难以确定。军情时常变化无常,行军配合也难以按时进行。如果塔拉斯科王军留下一支赴死的殿后武士,确实可以依托最后的要塞,阻碍南方军团的进军速度。而攻陷要塞后,南方军团可能要休整,也可能粮食不足以前进...殿下,我军南下围城,图谋速胜,终归是有些冒险!”
“春耕五月开始,我们可以先组织平民和民兵,分发粮食种子,恢复控制区内的耕种。这些恢复耕作的行动,无论成效如何,肯定能团结塔拉斯科平民的人心。就像殿下刚刚提及的,把他们拉拢到我们身边,变成我们的朋友!”
闻言,修洛特神色缓和,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看向猴子库卢卡,沉声赞叹。
“猴子,你确实聪慧!”
随后,少年统帅陷入沉思。他回想着众将的劝诫,重新估算着局势的发展,各方的应对。半晌后,他才立下决断,朗声开口。
“众将所言有理!既然速胜难求,大军便需持重。前线的粮食要尽量囤积,武士们养精蓄锐,民兵的数量要减少!调遣剩下的四千奥托米民兵,派驻到河口要塞中,归于副元帅的统辖!”
如果不能速胜,河口要塞便要持重守御。要塞中现在只有特波波罗的王室武士和西部城邦的贵族私兵。修洛特便把奥托米民兵交给父亲,作为他直属的力量,增强要塞的防御。这样一方面减少前线的粮食消耗,另一方面维系河口要塞中的兵力平衡。
“调遣埃兹潘的五千塔拉斯科降兵,前往河口要塞和华亚莫之间,就地驻守。命令他清理各地的贵族庄园,征集粮食物资,统帅维系控制区内的统治秩序!允许他从当地的平民中提拔辅助的治安官,名单需要由河口要塞的副元帅过目!”
思索片刻,修洛特再次下令。塔拉斯科降兵在前线,始终存在某些隐患。既然暂时不急切南下,就把降兵们调往后方,进一步清理当地,也提高他们的忠诚度。而近万民兵离开后,前线的粮食压力就能大幅度减少,精锐的武士军团也更为灵活,可以快速行军,远出百里。
“派遣上百美洲虎战士,随时刺探西北查帕拉军团的动向!确定他们具体的武士比例,可能的进军路线,并寻找适合伏击的位置!让安纳特里留下一半水军,保证在奎采奥湖区周围,武士军团能够快速调集!”
冷静下来后,修洛特的目标便从南方的王都,更南方的王军,转移到西北方的查帕拉援军。这支军团有三万的规模,是塔拉斯科北方最后一支野战兵团,也是对北军后路的最大威胁。他思索片刻,继续下令。
“联系派遣的北方商队,继续鼓动瓜马尔犬裔南下,袭扰查帕拉湖区!我会给他们提供新一批物资,接下来,他们要发动所有的力量,犬裔侵扰的规模越大越好!再派遣一次使者,从北方的犬裔绕路,联系特科斯北地部族,告知他们:湖区的主力军团已经离开,当地的塔拉斯科人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墨西加联盟愿意与他们结盟,平分查帕拉湖区!”
随后,修洛特背起双手,凝视着广阔的南方。那里是湖区的平原,一望无际,行军便捷。直到东南方的锡塔夸罗,才会有起伏的丘陵与山脉。
少年思索片刻,再次决断。
“纵然不能大军南下,完全截断塔拉斯科王军的粮食供应,也不能让他们的粮道顺畅!托尔泰克,尽快补充兵员,然后率领长弓民兵南下,袭扰帕茨夸里外的粮食运输!”
“遵命,殿下!黑狼托尔泰克,绝不会让狼王失望!”
得到了独自领军出征的机会,托尔泰克神采飞扬,面带兴奋,杀意沸腾。
“黑狼,你以袭扰为主,不要死战,注意侦查!我再拨给你一百精锐的美洲虎,随时保持和华亚莫的联系!随时钦聪灿的敌军有出动的迹象,速速向我回禀。如果真的侦查到来自南方的王军,就袭扰一次,大致确定兵力,再迅速往后撤离。不要恋战!”
“遵从您的旨意!”
托尔泰克严肃了表情,深深低头,郑重承诺。
修洛特伸出手,拍了拍黑狼的肩膀。随后,他肃然的环顾众人,朗声下令。
“其余各军武士,耐心休整,养精蓄锐,等待战机降临!”
众将同时俯首,轰然应诺!
一百九十四章 塔库罗平原之战 上
一月是新年的伊始,是欢庆与祭祀的日子。从月初开始,盛大的祭祀典礼就在墨西哥诸部陆续举行。在每一个和平的村镇中,祭司们高歌吟诵,平民们载歌载舞,一同在庆贺中度过月末。
各邦的神裔与贵族们却无心歌舞。他们派遣进贡的使者,出动低调的密探,询问过路的商旅,密切的关注着勒曼河与塔尔萨斯河间的战局。天下间,最强大的两个势力,正在最长的两条河间,进行着最浩大的残酷战争。
在遥远的传闻中,那里有十万武士交错征战,震天的厮杀让鸟群逃窜迁徙,汇聚的血水让两河变了颜色。而在激烈交战的前线,贵族们如鲜花般凋零,武士们如雨点般落下,竟然和普通的平民一起,卑微的埋进土里!
听闻着远方的消息,各邦的贵族们面露惊讶,心怀忧虑。而更为实际的影响,则体现在各城邦的市场中。
联盟与王国大肆拦截商队,强制征收物资,溃兵与乱匪四处劫掠,商人们便远离交战的地区。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市场上就再也购买不到来自塔拉斯科的铜器,来自米肯却湖区的鱼干,以及来自西部山林中的药草。而墨西加的祭司们强行控制联盟各邦的市场,来自谷地的粮食与盐也大幅度减少,更不用说用于战争的盾牌、棉甲和锋利易损的黑曜石战棍。
在所有的消息中,最出人意料的,便是塔拉科斯王国北方失守,墨西加北军进逼都城!城邦的神裔领袖们震惊非常:“墨西加人有“神赐”的武器相助,一路攻无不克!”不过半年多时间,强盛的铜器王国,就显露出明显的颓势,难以抵御墨西加人的进攻。
各邦领袖们议论纷纷。他们非常清楚,这场浩大战争的结果,将决定整个天下的未来!
于是,更多的使者被派遣出去,勾连着不同的邦国。更多的密探则接到指令,收集墨西加人新式武器的情报。行人匆匆间,二月便倏忽而至。
二月是适合出行的季节。温暖的阳光灿烂洒落,无云的天空没有雨水。地面上的泥土变得干燥,路边的灌木枝叶零落,虫蚁的数量也比雨季稀少。长途行军变得更加容易,在平坦的帕茨夸罗湖区也是如此。
在金黄的阳光下,“羽毛”彭瓜里身穿金银的服饰,头戴华丽的羽冠,手持高贵的神杖,闪耀如神灵的使者。他相貌堂堂,仪态大方,威严不可方物,举止优雅从容。他的身后,是一面高达四米的华丽大旗,由一名掌旗官高高举起。
崭新的旗帜在空中飞扬,看形制是亲王的规格,论精美还要胜出一筹。旗帜正面,是飞翔的格查尔鸟,有着修长而绝美的蓝绿尾羽。背面则是抽象的三神形象,有着清晰而鲜艳的血红眼眸。
在亲卫的护卫下,彭瓜里登上附近的小丘,精神振奋地看向周围。在他的眼中,是一望无际的行军队列,规模庞大的湖区军团!
湖区武士斗志昂扬,身穿花纹的棉甲,背负着铜矛、战棍和盾牌,满怀自信的前往王都。而民兵们聚拢成松散的群体,犹如团聚的蚁群。他们以村庄为单位,在民兵队长的约束下,背负着大军的行李,手握铜矛头、石矛头、乃至骨矛头的长矛,一路喧哗着向东而去。在大军最后,则是数千名背负粮草的民夫,这是从就近的村庄征调而来,用来维持大军的后勤。
这是一只强大的湖区军团,拥有足足一万查帕拉武士,还有两万经过训练的民兵!勇猛的查帕拉人可不是文弱的帕茨夸罗人可以相比。他们从小在战斗中长大,一边抵抗着北方的瓜马尔犬裔,与袭扰的小队厮杀,一边镇压着西方的特科斯部族,不时扫荡着敌对的聚落。
“这是一支拯救王国的大军!而我,是这支大军的领袖,今天的‘羽毛’亲王,未来的‘羽毛’国王!”
小丘上,彭瓜里豪情万丈,看向后方。查帕拉湖通往东方的支流到此为止,便捷的行军通道就此结束。河流上,运粮的小船遥遥在望,连续不断的从后方输送补给。沿着支流的小河,他已经走出了萨卡普邦,也走出了山脉和堡垒的庇护,随时可能面对墨西加人的兵锋。
想到这里,彭瓜里眉头微皱,上次尤里里亚湖上的遭遇还历历在目。不过陆地战斗不比湖上,武士们可以自由行走与躲避。而附近的草木并不旺盛,没有供墨西加人火箭纵火的燃料。
他看向前方,眼前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四处是开垦过的田野,还有田野上星罗棋布的村庄。往日繁盛的痕迹依稀可见,此刻却满是荒芜和凋敝,不见人影与炊烟。这里已经是帕茨夸罗湖区的边缘,离都城钦聪灿不过五日行程。
河口要塞已经失守,他便不必沿着勒曼河支援,冒着遭遇墨西加水军的风险。奎采奥湖周围被敌人的船队控制,也不再安全。而最新的使者带来震撼的消息,墨西加人甚至已经攻占了要塞华亚莫,完全控制了都城的北方。
彭瓜里仔细思量,反复询问斥候,这才找出最稳妥的行军路线。大军先是南下,来到连通查帕拉湖的支流小河,然后沿着河流东进,一路沿着王国腹地,直往都城的西方。大军如此行动,其实完全放弃了袭扰墨西加北军的后路,但也不必担忧自己的后勤。
“只要到达都城,迎娶先王的公主,我便拥有了继承王国的资格!”
想到此处,“羽毛”彭瓜里面露英俊的笑容,眼中闪烁着明亮的神采,让人望之心折。周围的家族武士们也用崇敬的目光,看向小丘上眺望的家主。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新任的亲王心生敬佩。越是上层的大贵族,越是了解尤里里亚湖水战的始末,便越是如此。
在数十名亲卫的护卫下,一名衣着华丽的大贵族,身披天空蓝的斗篷,握着青铜的长枪,神情凶悍的来到小丘。他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彭瓜里身后的亲王旗帜,微微撇了撇嘴,然后朗声说到。
“尊敬的‘羽毛’,最前线的斥候在东方发现了升腾的烟尘,应该是墨西加大军行军的痕迹!我们要迅速整队,主动出击,准备迎接光荣的战争!”
彭瓜里面色一滞。他惊讶的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大贵族。
“尊敬的‘天空’神裔奥安达,你确定看到了墨西加人的大军?这些日子,附近总有些吹哨鹰啼的墨西加斥候,但那只是敌人的小队。这里位于湖区最西方,离墨西加人主力聚集的华亚莫要塞,足足有一两百里的距离!墨西加人的大军,真的出现在东边?”
在塔拉斯科语中,奥安达的含义是天空。这样一个高贵的姓名,家族传承毫不逊色于羽毛,甚至犹有胜之!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天空家族在查帕拉湖区地位显赫。即使有着亲王的加封,彭瓜里也只是湖区军团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他的手中,只能牢固掌握五千武士,一万民兵。而面前的蓝衣贵族奥安达,手下有足足三千武士,六千民兵,是湖区军团的第二人。
奥安达嘴角浮现一丝淡笑,仿佛带着无声的嘲讽。接着,他真正的出言嘲讽。
“英勇善战,誓死不退的‘羽毛’亲王,您熟悉真正的战场,定然知晓:在这个干燥的季节,在这种开阔的平原上,大军行动的轨迹是无法遮蔽的。以我们行军的规模,扬起的烟尘笼罩天空,可以被十多里外,甚至更远的敌人轻易看到!所以我不知道亲王为何要从南边绕路,多走这两天无谓的行程。”
“而墨西加人想要进攻我们,也必然会派出万人以上的军队!他们的行动同样无法遮蔽,东方的烟尘很快就能在这里看到。”
说到此处,历经战阵的奥安达向东看去,默算片刻,继续开口。
“‘羽毛’彭瓜里,我们大概有六七刻钟的时间备战整军,列开队形。然后再过两刻钟时间,两军就会正式接战。我们应该首先发动冲锋,不给对方展开布置的机会!”
彭瓜里怔了片刻,便也踮脚看向东方。在东方遥远的位置上,确实能看到依稀的烟尘,正在往这边靠近。他再次想起墨西加大军的威势,满心的豪情突然消退,面露迟疑。
“奥安达,大军行军半日,总是有些疲惫。在此处既无可以占据地利的小山丘陵,也没有可以依托的城镇要塞...如果后退十几里,便是一路前行来的河流。依托河流的水军,可以庇护我们的左翼或者右翼,随时接应主帅。而且,在河流西边,我记得还有一座数十米高的小山,可以占据地利....”
奥安达沉着脸倾听,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最后,他终于忍不住暴怒出声,打断军团长的设想。
“彭瓜里!两军相遇,有进无退,不过把生死交给天神,埋头厮杀而已!精锐的武士们可以灵活移动,这些笨拙的民兵又如何能在敌前调动?一旦胡乱指挥,军队冲撞,就是不战而溃的下场。既然你侥幸成为了统帅,就要担起统帅的职责,不要下可笑的命令!...
红雀与红隼都有着华丽的羽毛。前者只是叽叽喳喳的耀武扬威,面对真正的野狼就心生畏惧;后者却展翅在天空翱翔,勇猛的扑击向丛林的黑豹!身为湖区的高贵家族,就要对得起自己的名号,不要让查帕拉的武士蒙羞!”
彭瓜里脸上一阵青红交错,他握紧了手中的尊贵神杖,几乎要奋力挥出。上一个敢如此对他吼叫的大贵族,已经成为墨西加人的俘虏,生死不知!他冷着脸,看着面前的奥安达,既不下令,也不说话。
在他身后不远,另一名身穿银白长袍的大贵族看到争执的两人,赶忙小跑着过来。他面带春风般的笑容,同时伸出双手,握住两名统帅,笑着劝说道。
“至高的‘羽毛’亲王,尊敬的‘天空’统帅,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撤退十几里到后方确实稳妥,占据地利地形,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墨西加人就在前方,尚且不知数目,不战而走总是有些折损士气。湖区大军如此煊赫,在两位统帅的带领下,武士和民兵们都怀着必胜的信念,渴望着荣耀的战斗!
眼看着钦聪灿王都只有数日距离,只要击溃了来袭的敌人,前方就再无阻碍。到时候,大家都是拯救王都的英雄!查帕拉湖区的各位贵族,也终于能在王都贵族面前扬眉吐气,甚至更进一步!”
听到白衣贵族的话,彭瓜里的脸色稍稍放缓。他狠狠瞪了奥安达一眼,对方也知道刚才急切间,语气颇重,此时也微微低头,表示服从与让步。随后,彭瓜里微微用力,挣脱被握住的手臂,然后向对方稍稍一笑。
“尊敬的‘白银’泰卡塔,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且让我观望一下敌军的军势!”
泰卡塔的含义是白银,银色,寓意着神灵的光辉。这是另一个高贵的家族名号。泰卡塔是湖区军团的第三人,掌握着两千武士,四千民兵,为人又十分温和亲切。大家便都卖他一个面子,维持着联军大贵族间,表面的团结与和谐。
接着,“羽毛”统帅沉吟片刻,问向身旁熟知地形的侍卫。
“这里是哪里?”
“尊敬的亲王,这里是萨卡普邦与帕茨夸罗湖区之间,名叫塔库罗的平原。”
“塔库罗是何意?”
“塔库罗是停息处,是群鸟从天空落下的地方。最早时,这里是水草丰茂的水洼草甸。后来先民迁徙,驱散野兽,历经开垦,才把它变成肥沃的田野。”
侍卫快速回想,低头沉声回答。
听到“群鸟从天空落下”,“羽毛”彭瓜里眉头大皱,这似乎是个不好的征兆,此地也许不宜作战。
泰卡塔察言观色,立刻笑吟吟的开口。
“查帕拉的群鹰从天空落下,撕碎墨西加人的美洲虎,献祭给大地的母神!塔拉斯科的先民推平湖中之地,驱赶侵袭的墨西加野兽,开垦出肥沃的田野!‘羽毛’亲王,这是吉兆啊!此战必胜!”
闻言,“羽毛”彭瓜里和“天空”奥安达面面相视,片刻后同时大笑。两人看向东方,升腾的烟尘终于清晰可见。
在天际的尽头,墨西加人的军团逐渐显出踪迹,长矛与战棍闪烁寒光。很快,一道道军令从小丘上传出,塔拉斯科军团开始就地停步,重整队形,鲜艳的旗帜猎猎飞扬。至此,大战避无可避,史诗就此开场!
一百九十五章 塔库罗平原之战 中
灿烂的阳光从天空正中落下,照亮了大地上相隔不远的蚁群,那是渺小又浩大的两支军团。清爽的长风从天地间吹过,吹散了扬起的烟尘,带来了军团的咆哮与呼喊。
墨西加武士们身披鲜艳的棉甲皮甲,手握闪光的战棍铜矛,左臂上更是系着必不可少的木盾藤牌。他们排成紧凑的队形,发出高声的嘶吼,模仿着鹰啼虎吼。时不时的,身背小旗的武士队长会引领小队成员,整齐的敲击木盾,齐声呐喊,威慑着前方的敌人。
而神庙军团的队长们更为醒目。这些狂热的纹面武士站在阵前,举起头骨形制的乐器,吹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哨。低沉的哨音过处,如同嚎哭的鬼风过境,对面的查帕拉民兵顿时安静许多,士气明显降低。
在武士们环绕的中心,是一座快速搭建的木制高台。木台四角是手持大盾的亲卫武士,牢牢的保卫着中心的主帅。中心处,修洛特一身统帅的华服,头戴沉重的羽冠,背负着四米高的黑狼旗帜,手持一把精致的矛旗,肃然地站在高台上。他处在最显眼的高处,身背最高大的伞盖,让所有武士都能清晰的看到,这就是大军军心的所在!
在他身旁,是数名随时待命的传令官,手持各种小旗。而在他身后,是放置着战鼓木锣,手持着角号螺号,嘴含着骨哨铜哨的军乐团。他们随时待命,把军令变成不同种类与节奏的乐声。军令无需悦耳,只需响遍八方!
修洛特肃立在数米的高处,神情坚定而凝重。他注视着数里外的查帕拉军团,快速地估算军情,把局势印入心中。
敌军完全展开,一支支方阵圆阵在原地驻守,排布成粗略的线形。查帕拉军团的规模在三万左右,武士在万人上下。对方军阵中,最明显的便是四个武士方阵。左右两翼各有一阵,左翼武士身穿天蓝色战衣,数量稍多,右翼武士身穿银白色战衣,数量稍少。
修洛特仔细观察,左翼武士拥有更多的铜矛,队形更为齐整,此时正在高声呐喊。
“左翼更为精锐。看来,敌军偏重左侧!”
少年统帅微微点头,在心中记下。随即,他看向敌人的武士中军。
查帕拉的武士中军分为前后两阵,人数都近似相同。他们身穿花纹的战衣,如同一朵朵羽毛,严整的聚拢在一起。修洛特远远望去,中军的前阵武士较多,后阵亲卫略少,如同一只大头大肚的鸟儿,鸟首处正是一面高大的统帅战旗!
那战旗位于小丘的高处,位置极为醒目,飞扬的旗面上,绣绘着格查尔鸟的华丽长羽。熟悉塔拉斯科的亲卫随即上前,低声附耳两句。少年统帅便沉稳点头,微微一笑。
“亲王的统帅大旗!查帕拉的羽毛,我们又再会了!祝贺你的晋升,我给你准备了新的礼物!”
想及此处,修洛特笑着转头,看了看后方的两门松木炮。炮管已经填装完毕,炮口用棉花封好,导火绳则长长延伸。周围的炮手们携带火种,同样准备就绪。
少年统帅心中估算。敌军武士万人左右,四个方阵的人数,都在两三千上下,正好能灵活指挥。接着,他目光左右偏移,瞳孔稍稍收缩。
在敌军统帅的小丘周围,是两支占据地势的持弓民兵,各在两千左右。民兵们聚集成粗略的方阵,紧张的检查手中的弓箭,应该经过有效的训练。
修洛特仔细看了看那些细小的人影,和那些半人多高的木弓,这才心中一松。这些查帕拉的民兵弓手大多是特拉斯卡拉木弓,少数是简陋猎弓,对武士棉甲的威胁通常只在三十步内。而即使他们占据地利,能有效杀伤的范围也不过四十多步,除非箭术超凡。
查帕拉军团以武士方阵作为核心,周围则是聚集的大群民兵,和成队散布的督战队。在村庄领袖的带领下,查帕拉的民兵以村落为单位聚集。他们身穿布衣,高举着石矛石锤,夹杂着投石的绳索,队形松散成团。此时此刻,民兵们正在杂乱的高声嘶吼,对抗着死亡哨的恐怖啸声,看起来士气尚可,具体的数量却难以辨识。
修洛特简略估算,加上斥候的回禀,大致心中有数。查帕拉武士方阵左右,各有约四千近战民兵。武士前方则有四千投石兵,四千近战民兵。在加上后阵的四千弓手,正好在两万上下。至于军阵的更后方,那些远远避开,隐约闪动的人影,应该是没有武器的后勤民夫。
看清了敌方的布置,少年统帅不再犹豫,快速挥动令旗,下达指令。墨西加军团便也微微调整,完全展开。
黑狼的旗帜之下,是长弓亲卫、弓箭武士、神庙弩手组成的三千射击军团,再加上护卫左右的四百名美洲虎武士,作为主帅的亲军。主力的武士民兵则在前方依次排开,组成并排的五个方阵。
中军是士气高昂、组织严密的三千五百圣城武士,团长是奥洛什,正在咆哮着训话。左右两翼则各是四千长枪军团。长枪兵们沉默无声,排成严整而密集的长枪方阵,一把把长矛斜指前方。左翼交给“猴子”库卢卡,右翼交给暂时召回的埃兹潘。再外侧,两翼的外围交给西部城邦的武士军团,左右各有两千人。他们持盾握棍,高声呼喊,看起来也颇为精锐。
为了这一战,修洛特聚集了最大的兵力,尽可能的征召了各处武士。四千西部城邦军团是从河口要塞抽调,由水军紧急运送而来。他不敢把对抗敌军武士的任务交给这些贵族私兵,便让他们去应对查帕拉的民兵。面对弱势的敌人,这些城邦武士总是能充分发挥出战力。
在主力方阵的稍后方,是三千待命的宗教军团。神佑武士与神庙卫队相对而立,同时低声祈祷。主神的赞颂声在大军中回响,让武士们心情平复,战意高昂。这三千狂热的宗教战士是锋利的匕首,一旦猛力刺出,就会陷入敌人躯体,再也无法收回。
修洛特亲自叮嘱两位主将,把三千宗教军团放在后方,用于关键时刻的突击。在宗教军团旁边,还有两门“神赐”武器,能制造出雷霆巨响的木炮。陶蒺藜无法稳定发挥,并不适合瞬息万变的野战,少年便带上了这两门“大鞭炮”。
说是木炮,其实倒像是超大号的霰弹枪。它们在八十步内杀伤布衣,四十步内杀伤棉甲,二十步内才能击杀木盾皮甲的精锐武士,一刻钟只能发射一到两发。不过木炮的霰弹射击范围较大,能覆盖左右数步的距离。同时,对于第一次遇到的敌人,巨大的轰鸣声更是对士气的绝对打击,犹如神话降临!
为了让各邦的武士有所准备,在大军出发前,修洛特专门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仪式。木炮便作为主神赐予的武器,刻绘着神灵抽象的图纹,在众人的注目下闪亮登场。随后,在磅礴的轰鸣声中,武士们心中震撼,一同向雷神的武器拜倒。而在祭司们的引领下,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对未知的恐惧,转化为对神灵的虔诚,接受新式武器的存在。
此时此刻,宗教军团守卫着这两门神赐的武器,犹如守卫着狂热的信仰!
修洛特环顾一圈,一万三千多武士,八千长枪军团,外加两门木炮的炮队,这便是他手中的墨西加大军!他满意的点头,挥动华丽的战旗,震天的战鼓随即敲响。墨西加武士们低垂战棍,长枪军团高举长矛,一同踏着缓慢的步伐,整齐的向对面的敌军逼近。
在对面的小丘上,亲王大旗高高飘扬。“羽毛”彭瓜里死死的盯着对面的黑狼旗帜,心中暗下决心。他要洗刷不战而逃的耻辱,夺取敌方元帅的旗帜,来向所有的查帕拉贵族证明:
“我‘羽毛’彭瓜里,是一名真正的武士!是能够取得胜利的统帅!也是塔拉斯科人当之无愧的王者!”
彭瓜里紧紧握住手中的神杖,随即用力向前挥动。他目露森寒的光芒,敌方拥有射程优势的长弓,那便让民兵们去消耗所有的箭矢!
出击的战旗前指,进攻的锣鼓敲响。四千塔拉斯科投石民兵,排着松散的队列,快速往墨西加的军阵逼来。随后,他们在五十步外站定,旋转着手中的绳索,爆发出杂乱的呼喊,往密集的军阵中投掷出漫天呼啸的投石。
面对袭来的轻装投石兵,修洛特眉头一皱。他指挥大军停顿,按下想要冲锋的武士,维持住整齐的阵型。随即,他高声喝令“举盾防守”,传令官便快速举旗,奔跑高呼。
在众人心中,元帅的威望至高无上,命令不容违逆。武士们便竖立起手中的木盾,低下戴着藤盔的头,在投石的雨点中默默忍耐。偶尔会有投石穿过缝隙,击打在武士们的棉甲上,甚至击打在没有遮掩的面部。两轮投石过后,数十名武士身负轻伤,十几人口鼻流血,更有数名重伤身死。
修洛特再次挥动令旗。三千亲军便一同搭弓上弦,高举弓弩,向百步距离的投石兵放箭。不过几个呼吸,数千箭雨就带着尖锐的呼号,遮蔽天日,瞬息落入对面的民兵团中。
两百多名塔拉斯科民兵同时发出惨叫,被威力强大的长箭穿透,在地面上钉成各种奇异的姿态。他们只有薄弱的单衣,在长弓劲弩下毫无抵抗之力。一旦中箭便是重伤,此时重伤就意味着死亡!在恐惧的驱使下,投石的民兵变得更加松散,隐约有了溃散的迹象。
少年统帅保持令旗不动。三千亲军接连射击,又射了三轮。昂贵的箭矢划过优美而无情的曲线,“咻咻”的落入敌阵,刺透查帕拉民兵的躯体,绽放出四百余朵血红的花朵。四千投石兵很快溃散,扭头往后方逃去。
修洛特默数着阵前留下的敌人,眉头又一次皱起。第一轮射击过后,这些民兵的阵型极为松散,四轮箭雨不过杀死六百多人。而三千弓弩手消耗了足足一万两千只昂贵的箭矢,二十只箭换一名民兵,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买卖!
少年统帅面沉似水。他指挥大军继续前进,武士们缓缓移动。敌方的督战武士却毫不留情,杀死当先溃逃的投石民兵,再次逼迫民兵们上前,驱动他们继续向墨西加的军阵袭扰。
修洛特挥动令旗。两千五百长弓武士直接步出军阵,隔着四五十步的距离,向着前方精准放箭。平射的长弓威力巨大,如同夺命的雷霆!不过四轮下来,最前方便有上千布衣民兵身死,连同着数十名督战的查帕拉武士,一同跌落在尘土中。勃勃的生机流淌,浸透吹动的衣衫,风中便满是血腥。
接着,响亮的锣鼓声响起,四百精锐的美洲虎战团从军阵中冲出,扑击向士气崩溃的投石民兵。战棍横扫间,民兵们便扭曲着倒地,幸存者恐惧的向后奔逃。美洲虎战士们熟练的挥动战棍,把这剩余的两千多溃兵驱赶向敌军的武士军阵,冲向敌方的中军帅旗。直到距离军阵四五十步内,小丘上的敌军弓手同时放箭,溃兵们便瞬间倒下一片,然后在前阵武士的驱赶下,散向两旁的行军通道。
在这急促而无情的箭雨中,数名美洲虎战士也中箭倒地,生死不知。眼看着前阵的敌军武士迎击而来,精锐的美洲虎战团也不再试探,直接转身后撤。敌军武士只是追出了四五十步,便在弓箭手的庇护下,回归小丘底部稳固的军阵中。
修洛特满意点头。在激烈的战场上,只有精锐的美洲虎战士能够收放自如,时刻保持冷静,其他武士可做不到这一点。
接着,他看到对面的旗帜再次挥动,又有数千民兵排着松散的队形,往墨西加的军阵靠近。他仔细观察,靠前的几排民兵手中,还拿着威胁极大的木石投矛,足以对武士造成杀伤。
少年统帅只得再次挥手,长弓武士们继续发射出连天的箭雨,把敌军的民兵射杀成不同的形状。不时有民兵冲到阵前,投掷出威力强大的投矛,把前排的武士猛地击倒。鲜红从双方的军阵前扩散开来,直到把大地染成一片血红,临死前的惨嚎响彻天地,随后又寂静无声。
在对面的小丘上,“羽毛”旗帜飘扬如长羽,武士的军阵稳固如山峰。查帕拉军团间,数十名祭司兴起蓝色的圣火,点燃缭绕的神烟,跳起狂热的舞蹈。他们维系着大军军心,歌颂着月亮女神哈拉塔娜,把一批批民兵献祭给祂的神国,祈祷着女神赐予的胜利!
弓手的箭雨带来淋漓的鲜血,投掷的投矛刺穿武士的身躯。在刺眼的血色中,双方的统帅心如铁石。直到漫长的试探结束,羽箭渐渐稀疏,真正的激战才在此刻开始!
一百九十六章 塔库罗平原之战 下
长风呼啸,吹过战场的惨嚎。阳光灿烂,照亮鲜红的厮杀。
从天空往下望去,两支庞大的军团发出震天的呼喊,如蚁群般汇聚成团,排列出密集的阵形。查帕拉军团占据拥有地利的小丘,一万武士稳固的驻守在丘陵上下,四千民兵弓手在高处搭弓准备,阵前的一万两千民兵则前出袭扰。
袭扰的民兵以两千人为波次,排成松散的队形。他们在长弓的射击下,投掷着石块与石矛,制造着微不足道的伤亡,又一批批被钉死在阵前,血染着红色的泥土。不时有民兵哭嚎着溃退回去,被后方的武士收拢,再被强行逼迫,再次驱赶着上前!
看着这惨烈的场景,修洛特面无表情。他看着小丘上狂乱舞蹈的敌军祭司,听着狂热呼唤的异教神名,仔细观察着敌军。在宗教仪式的加成下,小丘上的查帕拉武士神情沉稳,丝毫不为民兵的死伤而动摇,犹如旁观着浩大的献祭。
“我真是小看了这些查帕拉大贵族!为了消耗长弓的箭矢,直接用民兵的人命来填!”
少年统帅皱起眉头,听着射击军团汇报的箭矢储量,微微颔首。很快,密集的箭雨逐渐稀疏,长弓武士们便退回阵后,回复臂力,停止射击。
接着,修洛特令旗前指,激烈的战鼓随即敲响,武士的战阵缓缓出击。
在盾牌的掩护下,墨西加军团稳步向前,摧毁一切阻挡的敌人!长枪方阵竖立起刺猬般的长矛,圣城军团举起河龟般的棍盾。他们在敌军民兵的袭扰下,在标枪和投石的打击中,沉稳而坚定的移动。很快,最前方的查帕拉民兵便投掷完手中的标枪,挥舞着石锤与石矛,爆发出狂乱的呼喊,猛地冲上前来。
长枪队长古兹曼穿着纸甲,系着藤盔,站立在密集枪阵的中心靠前。他左手绑着盾牌,遮蔽着左边的同伴,右手高举着长矛,架在前一名伙伴的肩上。大伙儿人挤着人,肩并着肩,枪架着枪,缓慢的往前挪着步子。头顶上不时飞过去呼啸的箭雨,又飞过来投石与标枪,击打在坚固的藤盔和厚实的盾牌上。投石毫无威力,标枪却有些危险。偶尔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噗通一下倒地,却看不到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是谁。
古兹曼嗅了嗅鼻子,满是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还夹杂着伙伴们熟悉的汗味。他的脚下黏糊糊的,不时还会踩到什么柔软的东西,有些还会动弹。但他不能停下,也不能四处张望。他只能通过有限的视角,目光注视着正前方的敌人,指挥枪阵不断向前,向前,再向前!
长枪方阵一旦行进,就不再停止。近半年严酷繁复的训练,让每个人的动作都成为了肌肉的本能,凝成了一个完整的团体。现在,古兹曼就是方阵的大脑和眼睛。他看到数不清的身影从前方冲来,看到对方单薄的布衣,看到挥舞的石质短矛,最后看到一张张扭曲狂呼的面孔,飞快的在眼前放大!
这一刹那,古兹曼的脑海一片空白,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他有些茫然的继续指挥着长枪方阵前进,直到方阵的速度猛地一顿,“砰”然撞上了什么东西!
凄厉的惨叫在耳边响起,唤醒了恍惚的古兹曼。他睁眼看了看前面,方阵最前方探出层层叠叠的长矛,直有五层之多,此时已经串上了两层尸体!不,这串在长矛上的不算是尸体,顶多是未来的尸体。他们还在挣扎晃动,还在呼喊惨叫,还在流血哭泣,随后被后面的人挤得更加深入,直到完全没了动静。
看到这惨烈的一幕,古兹曼打了个激灵。方阵停止了移动,他已经贴到了前排的伙伴身上,推着前面的人往前,后面的人也推着他。随后,在长久训练的惯性下,他蓦然想起了自己的职责。于是,年轻的队长赶紧把骨哨塞入口中,一边尖利急促的吹响,一边含糊不清的喊道。
“嘟嘟,刺!嘟嘟,收!...嘟嘟,刺!嘟嘟,收!...”
最前排的长枪武士死死抵住冲击的敌人,第二、三排长枪民兵从前列的缝隙间刺出长矛,透入柔软的躯体,再利索的拔出。第四、五排长枪民兵则高举长矛,架在前排的肩膀上,机械的从斜上方往下戳刺,有的刺进敌人的头颅,有的刺穿薄薄的脖子,更多的则是刺了个空。五排再往后,第六七排按照要求举起盾牌,防御还不存在的箭雨,更靠后的民兵则胸贴着胸,脚下用力,一起往前推。
古兹曼处于五排之后。作为小队长,他一直看着前方,看着一批批民兵涌来,一批批被枪阵挡住,再被不同角度的长矛上下刺死,发出一声声变调的嚎叫。随后,这些逐渐冰冷的躯体,流着依旧温暖的血液,毫无反抗的死去,没有造成一点伤害。他们或者挂在长矛上,或者直接倒在地上,很快就一动不动,如同年节时,被一批批屠宰再串好的火鸡。
“好像,我还没有尝过火鸡的味道...也是这种腥味吗?”
曾经的金矿工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尝了尝溅射来的血点。随后,他深深的打了个哆嗦,脸上是杀戮后的茫然。
长枪军团保持着不同寻常的沉默,在无声中机械厮杀。沉默是军团的习惯,方便队长的命令传达。新军们刺出长矛,缓慢而有效的杀死敌人,完成着集体的杀戮,甚至都不曾看到对方的正脸。
古兹曼感受着队友们的士气,看着他们有些发直的眼神,体会着和自己相同的茫然。这是大伙儿第一次参与规模浩大的野战,第一次进行大规模的厮杀,生死就在瞬间!他感受到方阵沉默的氛围,觉得自己必须做些什么!
年轻的队长快速思索,急促的吹起骨哨。
“嘟嘟!祭司,说话,唱的!”
方阵正中的随军祭司年纪也不大,正用力的往前推着伙伴。听到队长的呼喊,他愣了愣,开口就唱出两句背熟的吟诵。
“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至高至大,无所不能!信神者获得拯救,升入神国!...赞美主神!祂赐予我们食物,我们将为祂而战!”
听到熟悉的祷告,长枪民兵们逐渐恢复了些生气。民兵们一边刺出长枪,杀死陌生的敌人,一边跟着口中念叨。
“获得拯救,升入神国!赞美主神,为祂而战!”
激烈的对抗仿佛只持续了片刻,又仿佛过去了很久。直到面前的敌人猛地发出一声哭喊,然后转身溃散,古兹曼这才猛地松了口气。他愣愣的看着阵前的满地尸骸,看着染成红色的前方队友,呆立片刻,便也喃喃出声。
“我获得拯救,我升入神国...我赞美主神,我为祂而战...”
随后,漫天的战鼓又一次从后方响起,古兹曼猛地挺起身,又一次把骨哨放入口中。
“嘟嘟嘟!前进,前进!”
“黑狼”的旗帜下,修洛特肃立在高台上,看向激烈交战的前线。
长枪方阵没有让他失望。阵型严密的方阵面对着松散的敌军民兵,几乎是完全无伤的碾压,甚至比武士们的伤亡更少!很快,阵前的查帕拉民兵轰然溃退,长枪方阵再次龟速前进,却有着催破一切的力量!
在箭雨的平射,枪阵的刺杀,还有武士的突击下,一万两千查帕拉民兵死伤惨重,士气急速低落。他们已经先后溃散了数阵,折损了四千人以上。密集的尸体遍布在两军的阵前,又被武士与民兵们踢到两边。在血染的草地上,长枪与战棍交替前进,一次次把敌军的民兵击溃。
最后一波两千民兵冲到阵前,猛力的投掷出一波标枪,杀伤数十名墨西加武士。随后,圣城的武士发出一声呐喊,短促而激烈的接战。不过半刻钟,便有两三百民兵倒地,被战棍击打成不同的残骸。两侧的枪阵再次缓缓逼来,查帕拉民兵发出一声恐惧的呼喊,就突然崩溃,往后方的军阵逃去。
查帕拉的武士们挥动旗帜与铜矛,高声引导,把民兵们导引到小丘的后方,在那里整队收拢。双方的武士战阵逐渐接近,像长蛇般彼此靠拢,转眼就逼近百步之内!
修洛特一瞬不瞬,注视着战局的发展。很快,他用力前挥手中的矛旗,短促的螺声随即吹响,然后是响亮的号声。
墨西加武士们依次停步。他们竖立起高大的盾牌,低垂下坚固的头盔,与前方的敌人只有五六十步的距离。后阵的弓弩手紧随其后,口中喘着粗气,开始向上射击。不过片刻,一波密集的箭雨就从敌阵前升起,扎向小丘上的“羽毛”帅旗!
看着迎面袭来的箭雨,“羽毛”彭瓜里瞳孔一缩,立刻蹲下身来,躲避在亲卫的盾牌后。随即,他就意识到不妥,自然地长身而起,镇定地看向下方。他位于小丘的最高处,身披统帅战衣,内里有一件皮甲,周围满是举盾防御的亲卫,其实不必畏惧对方的箭雨。
果然,这一波箭雨划过倾斜的痕迹,大多射入防御严密的武士前阵,只是射倒了数十名查帕拉武士。修长的羽箭“咻咻”袭来,钉在高举的盾牌上,发出“咄咄”的沉闷声响,不时夹杂着“噗嗤”的入肉声,以及重伤的痛呼声。
唯有几百只短促的弩矢,能够上升到足够的高度,袭向更为密集的武士后阵。短粗的弩矢“嗖嗖”而过,划过统帅的大旗,深深的钉入亲卫们的大盾中。偶尔间,会有弩矢穿过缝隙,斜插入亲卫的头脸,带倒一两名倒霉的家族武士。
彭瓜里看着头顶的弩矢呼啸而过,身形微微一滞,脸上神情变幻。他从亲卫处拿来一面盾牌,遮蔽在自己身前,再悄无声息的移开两步,远离了主帅的大旗。
随后,“羽毛”统帅看向阵前,眉头深深皱起。墨西加人的两翼各有着四千密集的长枪方阵,轻易就击溃了冲击的民兵,几乎没有多少伤亡。这种方阵类似于苏安瓜国王组建的长枪队,但是装备要明显优良许多。
彭瓜里稍稍沉吟,看着对方正在五六十步的极限射击距离内,便挥动神杖,往前一指。
很快,两侧的民兵弓手接到指令,放射出一波齐射的羽箭。四千支简易的木箭划破长空,如雨点般敲击在密集的长枪方阵中,插入没有遮蔽的面颊,瞬间就击倒数十名民兵。一声声惨叫在身旁响起,古兹曼匆忙的低下头,吹动起口中的哨子。
“嘟嘟!举盾,低头!”
听到指令,前方的民兵举盾过顶,后方的民兵掩护左右。枪阵的长矛竖起,民兵们低下头去,第二波羽箭如期而至,却只是造成了零星的伤亡。箭雨又袭来两轮,后方的墨西加弓弩手毫不客气,同样回敬了一轮长弓。强劲的羽箭倏忽起落,扎入布衣的民兵弓手中,瞬间便是一两百伤亡,小丘上顿时一片惨嚎!
看到弓箭的效果,“羽毛”彭瓜里低声咒骂了一句,面露愤慨。
“超长的大弓,超远的横弓,点燃的火箭...现在还给民兵们配上战甲、盾牌和头盔!墨西加谷地,究竟是何等的富庶?!”
羽箭再次袭来,把周围的弓手射倒一片,惨叫声就在耳旁环绕。“羽毛”统帅烦躁的挥手,亲卫们便提着铜矛过去,让所有的噪音安静。接着,他再次挥动令旗。两边就各过去五百大盾亲卫,一边保护对射的弓手,一边就近严厉督战。
接着,彭瓜里观察着墨西加的军团。看到箭雨再次稀疏,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在河口要塞的时候,他就试过墨西加人的长弓,知道到这种大弓的缺点。长弓虽然射程遥远,威力强劲,箭矢的造价却非常高昂,必须要有结实的木箭杆,配上昂贵的翎羽。对于这种重弓,普通的箭支根本不堪使用!
“只要耗光了你们的箭支,我便再也无所畏惧!”
彭瓜里自信的笑道。随即,他的笑容突然凝固,疑惑的看向前方。在两军的军阵之前,墨西加人举着火把,推出了两根套着铜箍的木头,把开口对准了自己!
一百九十七章 塔库罗平原之战 续
金黄的阳光落在鲜红的战场上,如同神灵的目光,注视着鲜活的献祭。震天的喊杀声骤然响亮,仿佛天神的祭礼,瞬间便进入高潮。
修洛特环视左右。两支军团如同决斗的武士,紧握住手中的武器,在充满杀意的对视中,已然进入最危险的距离!
在最外围的左右两翼,各有两千西部城邦的武士,面对四千查帕拉的民兵。敌军的民兵放声呼喊,靠近到三十步内,投掷出一波石木混杂的标枪。沉闷的破空声“咻”然而至,射倒了数十名墨西加武士。
面对着敌人的袭击,西部邦的武士们再也按捺不住。他们高举着战棍,发出一声连续的呐喊,像扑击的狼群般,猛然发动了冲锋!
各邦的大小贵族冲在前方,背着各式的战旗,熟练的挥舞着黑耀石战棍。他们强力斩击,用力的割开敌人的胸膛,切出长达一米的伤口。他们精准挥砸,准确的击中敌人的头部,击打成各种扭曲的形状。时不时的,他们会把敌人击倒在地,然后高举着战棍,对准敌人的脖颈,进行着威慑的行刑!
每到这个时候,贵族的家族武士就会簇拥在家主左右。他们一边保护家主,一边关注着荣誉的祭礼。当一朵鲜艳的血花绽放,贵族们再次高高举起武器,武士们就爆发出热烈赞誉的欢呼,掩盖住凄厉回荡的惨叫。这是古老的战场仪式,用来证明贵族的个人勇武,类似捕俘的荣誉象征!
然而,即使是面对凶猛的墨西加武士,查帕拉民兵也表现的颇为勇悍,有着犬裔般殊死搏斗的意志。
一名年轻的特洛坎邦大贵族一棍把面前的民兵击倒。随即,他停止冲锋,环顾左右,周围的家族武士便聚拢前来。年轻贵族看着地面上无力挣扎的敌人,便大意的放下战棍,取出更为荣耀的黑曜石匕首。接着,他向前一步,高举起闪光的匕首,在众人的注视下,单膝跪地,猛然向敌人的心脏扎去!
地面上的民兵却突然一个翻滚,避开了扎来的匕首。匕首深深的刺入泥土,带来轻微的“噗嗤”声。年轻的贵族手中落空,心中一惊,一双有力的大手便从身侧袭来,受伤的民兵死死地把贵族抱住,接着毫不停顿的张开嘴,避开坚固的皮甲,一口咬在年轻贵族的脖颈!
年轻的贵族“啊”地惨叫出声,松开手中的匕首,拼命推动着身上的民兵。一名年轻的家族武士急忙冲上前来,胡乱的挥动战棍,击打在民兵的身上。那民兵吃痛之下,神情狰狞的用力,牙齿“咔嚓”合拢,鲜血便从嘴边“哗哗”流下,贵族的惨叫也骤然尖利。
另一名年老的家族武士微微皱眉,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年轻武士。他拔出腰间的匕首,精准的刺入民兵的后腰,只是用力一搅,那民兵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很快就一动不动了。武士们赶紧捏住民兵的下颚,小心的弄开牙齿,把他从贵族的身上拽下。贵族的声音却逐渐微弱,脖子上的血洞勃勃流淌,染透他身后的家族背旗。不过片刻,他就彻底没了声息。
看着战死的大贵族,家族武士们面面相觑,在激烈的战场上一时无言。年老的家族武士转过身,盯着年轻的家族武士。
“伊泽尔,刚才你为什么用战棍胡乱挥击,而不用匕首来帮助你的兄长?!”
“尊敬的武士长,这是我的初阵。我只记得您的教导:在战场上,要牢牢握住手中的战棍,直到至死也不松开!”
伊泽尔恭敬的回答道,神情中却带着些放松。
武士长深深地凝视了伊泽尔两眼,这才环顾周围,声音低沉的快速说到。
“家主远在特洛坎邦。嫡系的长子光荣的战死在塔拉斯科人的战场上,去往无限美好的神国。现在,按照惯例,便让庶支的伊泽尔接过家族的背旗,继续未尽的神战!”
战场不容犹豫,厮杀仍在继续。查帕拉民兵挥动着石锤战棍,近乎疯狂的扑击而上,和西部邦的武士们纠缠在一起。民兵们成队的倒下,也不时有武士被围攻致死。震天的呼喊在周围回响,用无情的战斗决出真正的勇士。
在这战场的角落里,家族武士们默然点头。伊泽尔就欣喜难耐的取下兄长的背旗,迅速绑在背后,迈出他人生崛起的第一步!
而在战场的中心,两门新时代的武器,也将爆发出战场上的第一次轰鸣!
数米的高台上,修洛特看向两翼,听着风声中激烈的厮杀,眉头稍稍蹙起。
面对民兵的袭击,两翼的城邦武士擅自发动了冲锋,陷入了纠缠的交战。各邦的大小贵族难以指挥,还在激烈的战争中,进行着古老而不合时宜的战场礼仪。即使他身为至高的元帅,同样对这群城邦贵族无可奈何。
“查帕拉民兵确实十分凶悍。城邦贵族真是难以依靠!...好在,我有着真正值得依靠的雷霆,即将支配世界的真理!”
想到此处,少年统帅微笑着看向前方。两门木炮的木架终于固定完毕,炮口对准小丘上的敌军方阵,炮手们竖起就绪的红色小旗。接着,他看向小丘,“羽毛”的旗帜之下,查帕拉武士排出严密的阵型,摆出稳固防守的姿态。
修洛特不再犹豫,豪情万丈的挥动手中的令旗,指向敌军元帅所在的山丘!刺耳的铜哨随即吹响,炮队的炮手迅速点燃导火绳,然后捂住耳朵,蹲伏在木炮两步之外。
“轰!!!”一声响彻天地的雷霆骤然炸响,让所有激烈的厮杀,都在一瞬间寂静无声。伊泽尔刚刚迈出人生崛起的第一步,就在雷神咆哮的恐怖声浪中,惊骇的俯身栽倒。他趴在地上颤抖的抬起头,看向刚刚发出轰鸣的神赐武器。
在巨大的轰鸣中,那炮身猛地向后一跳,淡淡的烟雾就从炮口升起,犹如张口咆哮的神兽。这是他第二次看见神赐武器发威,总觉得这是能够动弹的活物,就像传说中具有神力的精怪。伊泽尔忍不住低下头,默默的向着精怪祈祷。
“雷霆的神兽啊,请赐予我战斗的胜利,让我继任家主的位置!”
轰鸣的木炮发射出破空的石弹,带着磅礴的威势,越过五十步的距离,轰击在查帕拉的中军!
霰弹飞射,瞬间就把前阵的四五名武士击倒。强劲的石弹穿透坚固的皮甲,刺入柔软的躯体,也砸烂没有防护的面孔。武士们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就浑身破烂的歪斜倒下,流出一大滩红色。接着,散开的石块如同雨季的大雨,敲击在周围十几步内的武士身上,“砰砰”作响,溅起一篷篷烟尘。
面对着跨越时代的武器,查帕拉武士们满面震撼。他们听着雷霆般的咆哮,怀着未知的恐惧,怔怔地看着数十步外,口中冒烟的神兽!此时此刻,没有人真正注意死伤了多少,他们只是疯狂的在心中呼喊。
“这是什么?!”
查帕拉的“羽毛”统帅惶然失措,伸手指着正对面的木炮,惊慌的连声询问。
“祭司!这是什么?墨西加人的邪魔吗?!”
没有人回答元帅的询问,只有惊恐无序的呼喊,和慌忙杂乱的祈祷。紧接着,又是一声咆哮的雷霆,第二门木炮稍稍瞄准,直接往小丘上的帅旗射来!
飞溅的石弹穿过七十步的距离,剧烈的轰击在武士的后阵中。这一次射击的距离稍远,并没造成太多有效的杀伤。正前方的数名武士,高举着防箭的盾牌,被袭来的霰弹击倒在地。随后,他们胡乱的在地上翻滚,棉甲上镶嵌着刚刚射透的石弹,口中恐惧的呼喊出声。
在震天的声浪中,周围的武士恐惧的成片跪下,向咆哮的神兽大声求饶。溅射的泥土碎石飞扬到十步之外,溅了彭瓜里一脸,击打处阵阵生疼。“羽毛”元帅骤然一惊,猛得跌坐在地上,依然手指前方,还在惶恐的大喊。
“邪魔!墨西加人的邪魔!”
伴随着两发震动时代的炮声,只有十几名查帕拉武士倒地伤亡,却有数万人震撼失魂!
以木炮的位置为中心,塔拉斯科的武士与民兵们惶恐失措,陷入了一片混乱。许多武士就地跪倒,丢下手中的武器,惊骇地向着敌人的神兽祈祷!更多武士则面露畏惧与茫然,浑身发软的低头,祈求着三神的宽恕!后方溃散的民兵刚刚聚拢,就被震天的炮声震撼,再次进入崩溃的边缘!而在距离遥远的外围,墨西加武士与查帕拉民兵同时停手,敬畏地看向军阵中心,恐惧着未知的一切!
炮声轰鸣,在天地间回荡。中心的墨西加军团早有准备,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欢呼。
“主神降临,赐予至高的神力!神威无敌,神战必胜!!!”
欢呼从虔诚的神佑军团最先开始,接着是狂热的神庙卫队,然后是兴奋的圣城武士,最后到严整的长枪军团。在墨西加人的欢呼中,查帕拉军团的士气再次降低,武士们极度不安的转头。他们看向威严的统帅,望着神圣的祭司团,等待着能够信服的解释。
修洛特迅速环顾。木炮正在装填,再次发射还要接近一刻钟。墨西加军团的士气正在顶点,敌军的士气降到最低,冲锋就在此时!
少年统帅立下决断。他举起飘扬的矛旗,用力环绕一圈,然后决然的指向前方!
“全军冲锋!!!”
低沉的战鼓猛烈敲响,伴随着急促高昂的笛声。墨西加军团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咆哮,如同捕猎的美洲虎,向前方的猎物冲锋而去!
圣城军团高举着战棍,呐喊着冲在最前。他们迅猛的冲入查帕拉中军的前阵,一路势如破竹,片刻就突入十几步内。前排的查帕拉武士丢下手中的武器,几乎不做任何抵抗。他们只是绝望的跪地祈祷,被圣城武士们猛力的砸倒在地。随后,锋利的锐片划过没有甲胄的脖颈,利索的割断喉咙,把他们斩死当场!
面对唾手可得的胜利,圣城武士们毫不留情,全力挥斩突击,完全放弃了防御。不过十几个呼吸,查帕拉前阵的三千武士就被突破了一半,四五百披甲精锐伏地流血,静止着再无声息。
奥洛什丢下手中的盾牌,双手握持战棍。他侧身半转,挥动武器,就如打球一般,“砰”然击打在前方敌人的脑袋上。那武士正跪在地上,口中胡乱的喊叫,接着喊声便骤然停止,脖颈扭转成诡异的弧度,“噗通”一声栽倒。
凶悍的美洲虎战士摇了摇头,随手再斩断另一名敌人的喉咙,口中轻声念叨。
“这些失了魂的武士,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跑都不会,杀起来比火鸡还要容易!”
接着,奥洛什看向数十步外的敌军帅旗,眼中一亮。他呼唤着周围的武士,一同往小丘的高处突去。
“墨西加人的邪魔...又是墨西加人的邪魔...”
“羽毛”彭瓜里手足颤抖,眼睛只是死死盯着前方,看着两门被重新装填的木炮。年老的武士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靠近“羽毛”家主,急切的喊道。
“家主,敌人攻上来了!速速下达命令,敲响战斗的鼓点,再让祭司们吟唱鼓舞!”
彭瓜里眼神放空,大脑一片茫然。身旁的武士长晃动着他的身躯,又说了一遍什么。他才恍惚的点头,武士长便快速传令。
小丘上方一阵慌乱,民兵弓手们跪地嚎叫,也无人多做理会。很快,急促的鼓点再次响起,祭司们颤抖着高声吟唱,传达着神的旨意。
“三神庇佑我们,战胜墨西加人的邪魔!”
在“咚咚”的鼓声中,“羽毛”武士长亲自率领数百名家族武士,迎击向冲击的圣城军团。他要争取更多时间,让中军武士们从混乱中恢复。
两翼的长枪军团念诵着主神的名字,排出严密的方阵,前进速度稍缓。他们在方阵前架起五排长矛,终于来到敌军武士的阵前,交错着深深刺出!锋利的铜矛刺穿厚实的棉甲,发出清脆的撕裂声,接着沉闷地贯入躯体。左翼的“天空”武士,右翼的“白银”武士,便同时惨呼着翻倒一片,任鲜血浸满大地。
从中军到两翼,再到军阵的外围,两支数万人的浩大军团,已经互相交织,沸腾的厮杀在了一起!
一百九十八章 塔库罗平原之战 续二
武士的战棍挥舞,割破厚实的棉甲,再“喀嚓”着斩破脆弱的肢体。民兵的长矛戳刺,刺穿坚固的皮甲,又“噗嗤”着刺入柔软的腰腹。随着墨西加军团的全线突入,在长达数里的战线上,就同时鲜血飞溅,响起垂死的哀嚎!
“猴子”库卢卡身穿朴素的团长战衣,没有崇高的背旗,在长枪方阵中毫不起眼。他指挥着左翼的长枪军团,谨慎的观察着战局。
查帕拉军团被从未听闻的炮声所震撼,陷入短暂而剧烈的混乱中。大军的冲锋及时而有力,全面取得了战场的优势!
在他的右侧,中军的圣城武士快速突入敌阵,向小丘的“羽毛”帅旗发动冲锋,又和迎击而来的元帅亲卫厮杀在了一起。而在他的左侧,外围的城邦武士也逐渐恢复了攻势,冲杀入查帕拉民兵的圆阵中。
“中军的武士坚韧据守,方阵还在纠缠,一时难以突破。外围的民兵畏惧不安,队列快速散乱,只差最后一击!”
库卢卡微微沉吟,随即叫来一名亲卫,给后方帅旗下的元帅带去口信。随后,他看向正前方,挥动手中的令旗,吹起脖颈间悬挂的铜哨,把更多的枪阵调到前线,和穿着天蓝色战衣的武士交战。
在团长短促的哨声中,十个密集的长枪方阵架着近三米的长矛,相互掩护侧翼,缓慢而稳定的扎入敌军阵中。长枪交错刺来,前几排敌军武士就如同搁浅的鱼儿,胡乱的在原地挣扎,再被“渔夫”们轻易插死!随后,在团长变长的哨声中,“渔夫”们脚步变缓,稳住阵型,插刺向下一批塔拉斯科的鱼儿!
看到枪阵进攻顺利,“猴子”眼神灵动,嘴角微微带笑。
长枪军团必须要保持阵型稳定,才能发挥出密集长矛的杀伤效果。在接战的那一刹那,节奏最为重要!民兵们既不能畏惧后退,也不能勇猛追赶,必须保持和同伴一样的步伐。
新军虽然参与过多次小型战斗,但这样浩大的阵战还是第一次。在刚刚接战的片刻间,许多长矛兵步伐稍乱,速度不一,甚至彼此分离。枪阵前侧如波浪般起伏,形成了明显的空隙。好在,混乱中的查帕拉武士没有抓住这个一闪即逝的机会。他们只是胡乱呼喊着神灵的名字,被杂乱的长矛戳死!
“猴子”库卢卡再次挥动令旗,吹响铜哨。
数个长枪方阵逐渐汇聚,交错的品字形渐渐合拢,变成一个严密的大阵。接着,长枪大阵带着锋利的层层尖矛,更加强力的向敌军刺去,鲜血瞬间泉涌。交战不过片刻,敌军就有数百武士倒地,在前线铺出一片鲜艳的红蓝。
面对着逼近的枪阵,奥安达身披纯蓝的战衣,背着三米的背旗,愤怒的站在高处。他挥动着杀伐的战棍,向着混乱的武士们,爆发出洪亮的咆哮。
“‘天空’家族的武士们,做一个真正的武士,无畏的起身战斗!和我一起,勇敢的迎击向敌人,不要被邪恶的雷声吓倒!敌军的武器已经刺到身前,又怎能像火鸡般束手赴死?!快点起来,天空属于勇猛的红隼,即使面对邪恶的雷神,也能够啄瞎祂的眼睛!”
听到熟悉的吼声,周围的武士一同看向正中的家主。他们寻找着心灵的依靠,重新激发着武士的勇气。
“战斗!为家族的荣誉战斗!以‘天空’家主奥安达的名义,我命令所有忠诚的武士,举起手中的盾牌,挥动手中的战棍。无论墨西加人使用了何种邪术,制造出何等声响,这场战争的胜负,还是要由崇高的武士来决定!由我们来决定!”
伴随着家主激励的呼喊,更多的武士逐渐回复士气,家族的荣耀在心中升腾。
“如果他们召唤了咆哮的木兽,就去把木兽杀死!如果他们使用的神赐的武器,就去把武器夺来!没有什么活命,也没有什么求饶。我会和你们一起,无畏的战死在神战的战场上!!!”
说到此处,奥安达猛地从高处跳下。他挥动着手中的战棍,率领着身边的亲卫,率先向前阵杀去。在他的带动下,周围的武士们终于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接着,他们陆续起身,向枪阵反向冲锋!
很快,奥安达大步来到前线,团长的旗帜在人群中格外耀眼。他没有鲁莽的率领亲卫突击,而是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着墨西加人的长枪军团。
这些新军士气高昂,阵型严整,装备精良,看着与武士仿佛。但说到底,他们的主力还是训练不久的民兵。与王室的长枪阵类似,他们必须借助长矛的优势,讲究密集队形的配合。
“天空”家主久经战阵,又接触过王室长枪方阵的战法,仔细的思考过该如何交战。这些谋划不可对外人提起,对王室集权的提防也深藏在心中。他只是挥动令旗,继续高声咆哮。
“前阵武士,举盾防御,缓步后退!左右武士,绕向两翼,进行袭扰!后阵武士,取出备用战棍和长矛,准备投掷!”
奥安达亲自屹立在前线,稳定着武士们的军心。在他有效的指挥下,家族军团不再蠢笨的冲击枪阵正面,与锋利的长矛硬扛,而是发挥出精锐武士的灵活。
前阵的武士高举盾牌,分散着后退到家主身旁。他们以统帅的旗帜作为诱饵,尝试引诱敌军阵型脱节。左右的武士进一步分开,窥伺着枪阵侧翼,又各派出百余名精锐试图绕后。后阵的武士以小队为单位,不断从前阵的缝隙奔出。他们急速奔跑,一直加速到枪阵前,再一把投掷出手中的战棍投矛。沉重的武器射入敌军的枪阵中,不时击倒一两名防护不周的矛兵。随后,他们再险而又险的转身后退,暴露出脆弱的后背,引诱着敌人的追击。
“猴子”库卢卡站在高处,观察着敌军的变化,眉头深深皱起。随着敌军统帅的战旗前移,面前的敌人迅速恢复了士气,行动灵活迅捷,变得棘手异常。
“僵硬的木雕竟然拥有了生命,变成了活生生的郊狼!...看来,敌军的统帅,是个不好对付的老将啊!”
库卢卡目光闪动。他沉稳的指挥枪阵放缓,让民兵们高举起左手的藤牌,低下头盔,防备投掷的兵器。庞大的战阵停下脚步,再次缓缓聚拢,分开为互相掩护侧翼的品字形。面对近在咫尺的敌军统帅,还有敌军武士暴露的脆弱后背,他丝毫不为所动,稳定着进攻的节奏。在不断投掷的投矛中,四千长枪方阵龟速前进。新军始维持着严密的阵型,不露出一丝破绽,不断把面前的敌人逼后。
看着敌军的应对,奥安达皱起眉头,微微叹气。
灵活的郊狼面对稳健的豪猪,同样无可奈何。三千“天空”武士折损了数百人,对阵四千完好无损的长枪民兵,左翼两军就此陷入相持。
他环顾左右,忧心忡忡。在两军浩大的对抗中,查帕拉军团陷入了明显的劣势。“天空”武士无法取得决定性的效果,只是在侧翼勉力支持。中军的武士笨拙而缓慢,还没有完全从混乱中恢复。“白银”武士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天空”家主看向了敌军的帅旗。
在伫立的黑狼旗下,修洛特如同雷神的使者,驾御着“雷霆”的方向!他目光冷静,观察着整个战局。一名使者从前阵匆匆而来,转述了库卢卡军团长的建议。很快,左右两侧的木炮也再次竖立起红旗,终于装填完毕。
少年统帅微微点头,不知不觉,两军已交战一刻。他看了看缠斗在一起的双方武士,就挥动手中的红旗,指向两翼的方向。木炮便缓缓移动,向外围推动数十步。接着,炮口转向两边侧翼,对准百步外的两支查帕拉民兵。
侧翼的伊泽尔刚刚起身,迈出人生崛起的第二步。
他挥动着战棍,和查帕拉人的民兵交战,不时谨慎的举起盾牌,挡住敌人的突击。对面的敌人犹如丛林的野兽,总是尝试冲进半米之内,手足并用,进行凶险的贴身近战。他一个熟练的盾击,把扑来的年轻民兵挡开,再迅速的补上一棍,砸在对方的颅顶。年轻民兵眼中猛地睁大,鼻中沁出血来,就摇晃着倒地。
伊泽尔刚刚喘了口气,侧前方却同时扑来了两人。两名民兵挥舞着不过一米的短矛,转眼便刺到身前。他匆忙的用盾牌和战棍格挡,对方却不管不顾的继续逼近。交战不过数个呼吸,左侧的敌人被盾牌挡住,右侧的敌人却趁机冲入半米。他紧紧抱住年轻武士握棍的左臂,贴身刺出破损的石矛。
滞钝的石矛缓缓的扎破皮甲,伊泽尔侧腰一疼,感受到刺破皮肤的锋芒。他心中一凉,竭力把敌人往外推,这是绝对的要害。
“主神救我!我等待了如此之久,却竟然要和兄长一起,接受同样的命运吗?!”
伊泽尔眼露强烈的不甘,看着敌人近在咫尺的狰狞笑容。他绝望的看向家族的武士长,年老的武士长却似乎置若罔闻,只是和眼前的敌人稳稳战斗。
“轰!轰!”
震撼天地的轰鸣声忽然传来!激烈的战阵又一次停滞,随即轰然改变!
分散的石弹轰入外围的民兵团中,如同呼啸的风暴,瞬间击倒了十几名布衣民兵。可怕的炮声回荡,未知的烟尘扬起,伴随着“砰砰”的撞击声,还有民兵们恐惧的哀嚎!
在震动大地的声浪中,伊泽尔再次摔倒在地,与贴身的敌人跌成一团。炮击的位置离他们不过十步之远,飞溅的泥土便砸了他们满头满脸。年轻的武士恐惧的高声嚎叫,用力的在身上摸索,身旁的敌人也同时惨叫。炮击袭来,数人当场身死。周围的查帕拉民兵面露惊骇,猛然一顿。接着,他们发出崩溃的呼喊,浑身颤抖的转身,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仓惶着踉跄而逃!
伊泽尔慌乱的摸索半晌,这才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伤。年轻武士定了定心神,看向摔在身旁的敌人。对方狰狞的脸上已满是畏惧,口中“哇哇”地乱叫。
伊泽尔凶狠一笑,迅速拔出腰间的匕首,一把插入对方的喉咙。接着,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抹了把脸上的鲜红,就捡起掉落的战棍,再次从地上爬起。
“主神护佑,我注定成为家主!”
年轻武士面露振奋。接着,他看向溃散的查帕拉民兵,看着他们脆弱的后背,厉声对家族武士们高喊。
“敌军溃逃,随我追击!”
战鼓更加激烈,伴随着冲锋的号角。在木炮的轰击下,两翼的查帕拉民兵再也支撑不住,发出恐惧的呼嚎,就此全线溃散。西部邦的武士们停顿片刻,就红着眼追击而去。他们在短促而激烈的战斗中伤亡不小,此刻只是渴望着杀戮,不给敌人任何重整的机会!
看到敌军崩溃的外围,修洛特满意点头。两翼的武士追击着敌人,已经逐渐形成了包夹的形式。接着,他再次关注着中心的战局,看着“羽毛”的帅旗。
“白银”家主泰卡塔高声激励,勉强稳住右翼的形式,抵挡住敌人的长枪军团。接着,轰鸣的炮声传来,再次震撼着武士的军心,打击着军团的士气。他焦急的环顾左右,外围的民兵已经如兔群般奔逃,中央的武士主力还一动不动,弓手们也偃旗息鼓。
泰卡塔再也忍耐不住。他唤来家族的武士长,命令对方坚守防御,就匆匆往小丘的帅旗而去。他大步疾驰,越过惊慌无措的民兵弓手,行过狂乱吟唱的神庙祭祀,穿过混乱呆立的大盾亲卫,终于来到“羽毛”元帅的身前。
“亲王殿下,局势危急!请您命令民兵弓手们分散前出,往对方的木兽处射击!”
泰卡塔指着重新装填的木炮,看着忙碌的炮手,急声说道。
彭瓜里眼神发直,面色茫然。他看着木炮和炮手,有些恍惚的询问。
“泰卡塔...这究竟是什么?...是墨西加人的邪魔吗?”
“天空”家主神情一怔。他仔细看了看统帅的样子,心中满是烦躁。他素来交游广阔,见识不凡,又出身自最顶级的贵族,深知祭司们的手段。对面的墨西加人虽然喊着神灵的名字,他却并不相信,只是关注着操纵木兽的敌军工匠。
“彭瓜里亲王,你仔细看看!不论这是什么,是活物还是死物,总归是工匠在控制操纵!大军全面陷入下风,武士们艰难坚守,民兵们已经崩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再轰击下去了!”
泰卡塔恳切的上前一步,握住“羽毛”元帅的手臂。
“亲王殿下,把两边的弓手交给我,让我来指挥他们压制敌人!”
听到“天空”家主的劝说,彭瓜里下意识的点头,把责任交给他人。泰卡塔便匆忙离去,指挥起弓箭民兵,向着五十步外的木炮攒射。不一会,急促的箭雨猛然落下,咆哮的木兽旁倒下近十名炮手。墨西加武士立刻举盾防卫,剩余的人就推着木炮,往后方缓缓退去。
看着畏惧箭雨的木兽,“羽毛”元帅慢慢的回过神来。神话的恐惧终于从他的心中消散,大军的战局便映入眼帘。他看到被敌人突入的中军,相持的两翼,还有溃散的外围,正在包抄的敌人。
“局势危急...军团已经全面落入下风!”
华丽的“羽毛”旗帜高高飘扬,象征着亲王的荣誉。旗帜下,彭瓜里亲王神情变幻,面色阴晴不定。
一百九十九章 塔库罗平原之战 续三
金色的太阳逐渐西斜,投射出灿烂的光芒,落在东方“黑狼”的旗帜上。墨西加军团的帅旗熠熠生辉,犹如太阳神祝福的目光。倾斜的阳光照在西方的山丘,拉出层叠的阴影,将“羽毛”的帅旗笼罩。巨大的阴影不断延伸开去,遮蔽住呼唤厮杀的战场,淹没了鲜血淋漓的杀戮。它像死神伸出的手掌,握住了献祭的灵魂。
激烈的交战已经持续了两三刻钟,光明与阴影不断交织,如同战局的发展,又如人心的变幻。
修洛特背负大旗,站在璀璨的光明里,凝望着阴影中的敌军元帅。
“羽毛”的大旗高高矗立,似乎依然稳固如山。帅旗附近,不断有小点般的使者来回传令。查帕拉的弓手被再次组织起来,向着小丘下倾泻着连绵的箭雨,竭力制造着伤亡。
修洛特微微皱眉。敌军弓手恢复行动,拼命前出,向着炮队射击。木炮的射程非常有限,数量也只有两门,此时只得退往后阵,慢慢装填。
少年统帅沉吟片刻,就挥动令旗。三千射击亲军快速前进,直到五十步内。随后,高亢的笛声响起,长弓武士急促的拉弓,放射出最后的箭幕。利箭“咻咻”的升入天空,又鸣响着落下,把敌军的弓手成片的钉死在丘上。
弓手下方是焦灼厮杀的中军。中军的敌人分为两阵,足足有五千武士。这些敌军精锐在圣城军团的强力突击下,片刻就折损了五百以上,士气明显低落,现在却逐渐从混乱中恢复。他们占据地利,装备精良,一旦稳定固守,圣城武士便被牢牢挡住,伤亡开始增加。
修洛特捏着令旗,神采飞扬,细致地观察两翼。
左翼的“猴子”遇到了劲敌。天蓝色的查帕拉武士迅捷有序,调动灵活,双方陷入了不断进退的僵持。右翼的埃兹潘占据优势,银白色的敌军数量较少,战术死板。他们只是结成密集的盾阵,举着手中的长矛,艰难抵抗着长枪军团的进攻。不时有人发出垂死的惨叫,被交错的长矛戳死。
少年统帅略一思索,就不再犹豫。他用力的挥动令旗,指向右翼的敌人,投出捏在手中的预备队!
战鼓激昂,震动着武士的心灵。两千神佑军团和一千神庙卫队,同时爆发出一声洪亮的呼喊。
“主神庇佑,为神而战!”
随后,神佑团长纳塔利手握棍盾,身穿奥托米人的传统战衣,当先冲锋在前!他虔诚的呼喊着“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神名,率领着同样狂热的神佑军团,绕过一个偏向右侧的弧线,凶猛的扎入银白色敌军的侧翼。神佑的武士们挥动战棍,在敌军的铜矛下毫不停顿,带着决死的气概,片刻就突入阵中。
“白银”武士们两面受敌,陷入绝对的劣势。更危险的是,在老辣的埃塔利克带领下,一千神庙卫队正在绕向后方,即将发动致命的背后突袭!
在山丘的阴影中,“羽毛”彭瓜里面色阴沉,注视着侧翼的战局。墨西加人投入了凶猛的预备队,杀向最为薄弱的侧翼。这些奥托米人装束的军团极为凶悍,舍生忘死,几乎要把“白银”武士们击穿。
“‘白银’方阵已经在崩溃的边缘,等到绕后的敌人赶到,他们绝对是守不住的!”
“羽毛”元帅毕竟是参与战争多年的将领。他虽然畏惧神话的力量,时常在遇到危险时恍惚,对于战局的预测却十分精准。
彭瓜里目光闪烁,先是看了看中军的亲卫主力,还有一半的预备武士在手中。接着,他目光转冷,注视了会纠缠的“天空”军团,又望了望奔溃的外围和包抄的敌人。他只是略一思索,就猛然立下决断!元帅迅速派出亲卫,召唤忠诚的武士长。
不过十几个呼吸,“白银”大贵族泰卡塔却丢下指挥的弓手,先一步匆匆赶来。他银白的战衣上染着鲜红,盾牌上插着数支深深的羽箭,显露出几分前阵的惨烈。此刻,他神情异常焦急,再不见了往日的笑容。
“亲王殿下!‘白银’武士支持不下去了,请速速派遣援兵!”
泰卡塔急切的上前,握住“羽毛”亲王的手臂。
“侧翼的敌人投入了新锐的军团!殿下,请把您手中的预备队派遣出来!”
彭瓜里点点头。他挥动令旗,战鼓随即敲响。后方收拢的数千民兵低垂着头,握着简陋的武器,被督战的武士驱赶着上前,迎击向绕后的神庙卫队。
“‘白银’家主,请速速回到前阵,指挥阵前的弓手们!两翼自有我来支援!”
泰卡塔转头看了片刻,脸上越发惶急。支援而上的民兵团不久前才刚刚溃散,此时士气极其低落。他们只是勉强抵抗着狂热的神庙武士,对大局毫无作用。“天空”家族的武士即将崩溃!
“白银”大贵族紧紧的握住“羽毛”亲王的手臂。他单膝跪下,目光恳切,高声请求道。
“殿下,‘天空’武士即将战死!请派出您手下的预备武士,投入危在旦夕的侧翼!‘天空’家族会铭记您援手的恩情!”
彭瓜里眼眸低垂,避开注视的目光。接着,他看到战衣破损,浑身带血的武士长,从前阵匆匆而回。
“前阵危急,且让我去询问一下!”
“羽毛”亲王挣脱泰卡塔的手臂,大步往前方迎去。“白银”家主哪里肯依,便也急迫的追在后面。
彭瓜里快速奔出几步,拉开和泰卡塔的距离。接着,他突然转身,伸手向对方一指。
“左右亲卫,将他拿下!”
元帅的亲卫们面面相觑,却听到再一次厉声的呼喝。
“拿下!”
几名忠诚的亲卫不再犹豫,齐齐上前,把不敢置信的泰卡塔当场按住。
“彭瓜里!你,你?!”
“绑住手臂,塞上嘴,用盾牌遮蔽!”
连续的命令传来,不过几个呼吸,毫无防备的“天空”家主就被牢牢制住。
“啊!殿下,这,这...!”
武士长呆立在元帅身旁。他身上的血水不断从战衣上滴落,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此战已不可胜!我要保存‘羽毛’家族的力量,带着精锐的主力撤退!我要为湖区保留最后一份元气!”
彭瓜里神情威严,向着最忠诚的世代亲卫,坦然说出打算。
“我最忠诚的武士长!我把‘羽毛’的战旗,和一千多名接战的武士,都交给你了!四千弓手交给你,数千民兵也交给你,这里就都交给你了!”
武士长怔怔无言。他注视着神情坦荡的家主,缓缓的单膝跪地。
“不要辜负我的信任!不要背叛家族的荣光!”
说着,“羽毛”家主按住武士长的双肩,诚挚的说道。
“你最爱的长子,将会接任你的职位!我不会忘记你的牺牲!”
听到这里,武士长这才深深垂首,眼中泪光闪烁,沉声说道。
“殿下,我将为家族赴死!请您善待我的家人。”
彭瓜里露出完美的笑容,重重点头。
“你的妻子,便是我的家人!”
接着,他便要转身离去。
周围的亲卫沉默无言,注视着这违背荣誉,却符合家族传统的一幕。一名近侍小心靠近,低声询问。
“殿下,是否要通知侧翼的‘天空’贵族奥安达?‘白银’贵族泰卡塔该如何处置?”
彭瓜里快速思索,推演着撤退后的局势,这才迅速开口。
“不必通知奥安达!带走泰卡塔。等回到湖区,他还有大用!”
说到这里,“羽毛”亲王眼露寒光。他深深的看向前线的“天空”家主,看着奋战的天蓝色武士们,浓郁的阴影在心中扩散。
“此战过后,塔拉斯科便救无可救,覆亡在即。这王位不要也罢!三大家族尽在于此,只要保下家族主力,及时回到湖区,就再无人可以抗衡。查帕拉之地,也足可以称王!”
思绪电闪,彭瓜里理清一切,心中不再犹豫。他飞快的把民兵们都派到前方,换下中军的武士主力。接着,他丢下元帅的旗帜,率领三千“羽毛”家族的武士,果断抛弃查帕拉大军的一切,飞速往十几里外的西方河流行去。
“只要逃到河边,乘上运输粮食的船队,便能够逃出生天!”
在亲卫的簇拥下,“羽毛”亲王奔下山丘,离开层叠的阴影,迎向灿烂的阳光。在临行前的片刻,他最后看了眼小丘上,那崭新的亲王大旗。格查尔鸟的羽毛华丽飞扬,这是曾经的希望与辉煌!大旗之下,三军仍在奋战,厮杀声响彻天地,好一会后又是两声雷霆!
彭瓜里深深回眸,把这一幕记入心中。他默然不语,脚下却毫不停留。他的身旁是低头奔行的大军。“羽毛”武士们丢下一切行李与财物,只保留着手中的武器,沉默地追随着主帅。他们急速撤退,维持着基本的秩序,服从着行军的指令。在他们身后,还没出现追击的敌人。当雷霆声再次响起,“羽毛”军团已经消失在山丘的尽头。
黑狼的旗帜下,修洛特目瞪口呆,看着转身逃跑的敌人中军。“羽毛”的军团行动是如此迅速!他们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任何多余的喧哗。军团略一聚集,就飞快进入行军状态,片刻后便加速到最大。
少年统帅急速的挥动令旗,吹响号角,命令外围的城邦武士追击。这些贵族私兵却红着眼睛散乱开来。他们追杀着四处奔逃的民兵,抢夺着地上散落的财物,甚至攻击两翼的敌军军阵。只有极少数的武士还能够保持清醒,接受着新的指令。
在急促的号角声中,伊泽尔转过头来,看向元帅的旗帜。片刻后,他面露欣喜,率领着上百名家族武士,往撤退的敌人中军追去。
年老的武士长靠近过来,握住年轻武士的手臂。
“伊泽尔,敌人主力有数千人!奔逃的美洲虎,不是郊狼可以捕猎的对象!”
伊泽尔眼神明亮,面露笑容。
“尊敬的武士长,我知道这个道理!放心,我不会过于靠近,只是抓捕些溃散的散兵,捡拾起敌人的旗帜!各军都在乱战,只有我们追击,至高的殿下自然能看在心中!”
说到这里,伊泽尔眼露崇敬,望向神圣的“黑狼”帅旗。接着,他又侧着身,面露渴望,看向近在咫尺的山丘上,那华丽的“羽毛”帅旗。
“可惜了!这面帅旗如此之近,我却不能前去夺取!”
“伊泽尔,不要多想,每一名家族武士都很珍贵,我们折损不起。更重要的是,这面帅旗已经有主了!它必须属于中军厮杀的元帅嫡系,首功的圣城军团!”
闻言,伊泽尔会意的点头。他不再多言,只是追赶着撤离的敌人,像追着猎豹的鬣狗,发出勇猛而响亮的嚎叫!
长风吹散了战场的烟尘,阳光照射着山丘的斜影。大规模的调动无法隐藏太久,很快,两翼的武士就发现了中军的撤退。
彭瓜里带走了所有的督战队。支援而上的数千民兵只是战斗了片刻,就在神庙卫队的冲击下,发出杂乱的呼喊,彻底的溃散开去。随后,战局迅速变幻,查帕拉的方言在风中飘散,传递着令人震惊的消息!
“元帅败了!”
在“羽毛”的旗帜下,厮杀奋战的武士逐渐倒地,华丽威严的亲王不知所踪。墨西加人的武士虎吼着,勇猛的大步突进。
“元帅亲卫撤退了!”
追随着太阳落去的方向,一支羽毛家纹的军团急速远离,只留下逐渐变小的身形,和逐渐拉长的背影。
“白银军团崩溃了!”
神庙卫队吹响起恐怖的死亡哨,驱散奔逃的民兵,又猛地冲向银白色武士的后侧。埃塔利克眼神犀利,看准方位,突破敌人的阻拦,冲到敌人簇拥的中心。接着,他凶悍的挥动战棍,一棍把指挥的武士长砸倒在地,再高举武器,猛地把对方斩首!
“白银”军团略一停顿,就轰然崩散,枪盾方阵就此瓦解。在三面的夹击下,近两千查帕拉武士如同融在水中的月光,碎成满地的白影。他们却无法像月光般恢复如常,而是纷落的倒下,流下鲜红的色彩,犹如凋零的樱花。
接着,成千上万个声音,或是惊喜,或是激动,或是绝望,或是哀鸣,用不同的语言,发出同一个呼喊!
“帅旗断了!!”
两百章 塔库罗平原之战 完
白云似雪,垂落着天空的阴影。天蓝如镜,映照着地面的鲜红。长风带着沸腾的喊杀声,震散天空的云朵,向至高的神灵献祭。太阳神便淡然垂目,注视着浩大残酷的战场,接引着数以万计的灵魂。
在阳光落下的山丘上,奥洛什浑身染血,终于突破了所有阻碍!凶悍的美洲虎战士冲到帅旗之前,猛然挥击两下,斩死守卫旗帜的敌军首领。接着,他爆发出一声虎吼,双手用力一折,华丽高大的“羽毛”帅旗就轰然倒下!
看到眼前的一幕,周围的战场在一刹那间停顿。神圣的旗帜倾倒在地上,被许多染血的双脚,无情的踏入尘泥。片刻后,一阵漫天的呼喊骤然响起,伴随着无数绝望的哀嚎!
残存的查帕拉中军就此溃散。殿后的武士不再坚守。他们丢下盾牌,绝望的疯狂挥砍,然后迅速耗尽体力,被密集的长矛戳死。后方的弓手们扔掉弓箭,转身夺路奔逃。他们露出脆弱的后背,不断被追击的武士击倒,发出恐惧的哭喊。随后,两翼包抄的武士杀来,民兵们就无力的跪倒在地上。他们不做任何抵抗,成千上百的投降,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上万武士追亡逐北,数万敌军奔逃如鼠群。黑狼的旗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又在大风中猎猎飞扬。
修洛特看着大胜的战场,畅快大笑,笑声中满是自信与豪迈。辉煌的胜利终于到来,犹如酒醉的酣然!
随后,少年统帅看了看仍在顽抗的敌军左翼,再次挥动红色的令旗。两门木炮便调转方向,从侧面瞄准,再次放射出两声雷霆!
轰然的雷霆在天蓝色的武士阵中炸响,擦着主帅的旗帜,击倒数名亲卫。散落的石块“砰砰”飞射,击打在奥安达的头盔上,腾起的烟尘也扑面而来,遮蔽了他的眼睛。“天空”家主晃了晃被轰鸣震晕的脑袋,还在高声呼喊着激励武士的话语。
片刻后,烟尘终于散尽,奥安达蓦然无声。他环顾左右,所有的盟军或是早就撤退,或是正在溃散,或是已经投降。周围的敌军迅速涌来,有的手持棍盾,有的聚集长矛,有的握住护符,把残存的两千多“天空”武士团团包围。
“家主,元帅逃了!大势已去,让我们护着您突围!”
忠诚的亲卫靠拢过来。他们面带绝望,准备着殊死一搏。
“逃?”
奥安达露出惨淡的笑容。他看着周围,三面不同的军团旗帜,把四个方向牢牢围拢。不远处,三千弓手登上小丘,手握长弓横弓,对准自己的军阵。还有数十名工匠,推着两门咆哮的木兽,缓缓往这边逼近。
“逃往何处?我们为大军殿后,早已无路可逃!”
说到这里,“天空”家主突然神色激动,暴怒出声。
“红隼与红雀,如何能飞翔在同样的天空?!怯懦的红雀!彭瓜里,你背叛三神,背叛王国,背叛联军的誓言!你将坠入地底的深渊!!”
奥安达转身,看向西方。那是逃走不见的羽毛军团,也是无法返回的故乡。他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预言的诅咒。
“查帕拉的羽毛,你虽然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未来!你终会被敌人抓住,死在献祭的高台上!我会在天上的神国等你!!”
闻言,周围的亲卫大惊失色,面面相顾。家主征战多年,威望极高,他们想要劝说,却又一时无法开口。
正在这时,一名敌军的使者走到阵前。他穿着墨西加人的装束,开口却是塔拉斯科北方的口音。
“神灵的化身,战无不胜的修洛特殿下,让我带来他仁慈的口令:投降吧,善战的查帕拉将军!追随伟大的联盟,皈依至高的主神,为新生的太阳而战!你会保留贵族的身份,保留护卫的亲军,在即将灭亡的塔拉斯科王国中,保留下家族的传承!”
听到这里,奥安达猛然抬头,瞪眼往前方看去。
只见高大的黑狼旗帜向这边移来,旗帜下是肃杀的敌军亲军,还有数百勇猛煊赫的美洲虎战士。一名身量不高的武士被簇拥在精锐军团的中心,缓步往这边走来。他头戴五彩的羽冠,身穿黑金的战衣,一手握住绘有神灵的墨绿羽盾,另一手是象征元帅的深红矛旗,耀眼如神灵降临!在他的身边,一名面色古朴如猿猴的武士,正在小声说些什么。
修洛特把大旗交给身后的掌旗官,移步走向天蓝色的敌军武士。“猴子”库卢卡在身旁小声回禀,眼中灵光闪动。
“主上,对面的查帕拉将领是个出色的老将,率领的也是真正的精锐。他面对木炮和枪阵,仍然能够快速应对,维持住军心士气,确实是厉害的紧!...他肯定是一名煊赫的大贵族,手下是世代传承的家族武士。未来攻略查帕拉湖区,这样的人物会有大用!”
少年统帅微微点头,露出自信的微笑。他等候片刻,老师奥洛什带着折断的“羽毛”帅旗,大步奔行而回。他身上流下敌人的鲜血,在身后留下一条红色的行迹。
“殿下,向您献上敌军的帅旗,祝贺辉煌的大胜!”
奥洛什单膝跪下,双手高举,把“羽毛”的旗帜献上。
修洛特接过崭新的帅旗,看着熟悉的羽毛图案。那些展开的翎羽并非刺绣,而是真正的格查尔羽毛,比宝石还要昂贵的奢侈品。在金色的阳光下,美丽的翎羽闪耀着蓝色的花纹,如同流动的波浪。
少年统帅注视片刻,仿佛要从华丽的旗帜上,看到从未谋面的某人。片刻后,他笑着点头赞许。
“奥洛什,你击溃敌人中军,斩获敌军帅旗,让敌军元帅夺路而逃,当为此战首功!”
听到话语中修改的顺序,奥洛什稍稍一怔。随即,他面露了然,低头沉声说道。
“这是主神的庇佑!也是殿下的荣光!西征必将胜利,联盟会征服天下!”
修洛特朗声大笑。他躬下身,把旗帜又交给奥洛什,把对方从地上托起,同时低声说道。
“老师,拿着旗帜,和我一同,去劝降敌军将领。”
奥洛什点点头。他一手握住折断的旗帜,一手握住战棍,谨慎护卫住殿下,当先走在前方。不过片刻,少年的统帅,勇猛的大将,精锐的亲卫,黑狼的帅旗,就一同来到最后的敌军阵前。
“天空”家主细细看去,沉默无声。敌军元帅虽然神色沉稳,面容却清秀俊逸,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三神与先祖在上!我竟然失败在一个少年的手中!”
见到真正敌军的元帅,奥安达心中猛地一凉,面露痛苦之色。他预想过敌将的相貌,也预想过自己的回答,此时却一时无言以对。
“投降吧!天空家族的家主。”
隔着数十步,大军已将敌人完全围住。修洛特微微一笑,朗声劝说。
“塔拉斯科王国即将覆灭,查帕拉湖区也无法独守太久。查帕拉的‘天空’,归降伟大的联盟,我许诺你荣耀的未来!”
随着殿下的话语,奥洛什阔步走近。他如猛虎般盯住“天空”家主的眼睛,将折断的“羽毛”旗帜,一把掷在对方身前。
听到敌军元帅的亲自劝降,“天空”家主神情变幻,复杂难明。他注视着沾满血泥的亲王旗帜,如同看到同样坠落的王旗,那份没有希望的未来。在这一刹那,他心头有万千的思绪流转,一时竟有些茫然。
周围的亲卫簇拥在奥安达身旁,此时纷纷开口。
“家主,元帅率先逃跑,我们坚守到了最后一刻!此时投降,并没有违背武士的荣誉...”
“家主,王国大势已去,墨西加人难以阻挡。为了家族的存续,不如选择投降...”
“家主,彭瓜里逃回了湖区!白银家族的武士已经覆灭。如果我们也灭亡在这里,湖区就是‘羽毛’一家独大。到了那时候,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
听到最后一句,奥安达心中一寒,脸上动容。过了一会,他犹豫着问向对面的元帅。
“墨西加人的殿下,如果我选择投降,你可愿放我回去?”
闻言,修洛特怔了怔,随即朗声大笑。
“‘天空’家主,像你这样的统帅,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虎归山?你需要用行动,证明对联盟的忠诚,才能再次在天空翱翔!”
少年统帅意有所指,笑着说道。
“河口要塞陷落后,北方军团的俄斯派统帅也已经投降!他保留了随身的亲卫,改信了至高的主神,就在我的麾下,为联盟招降北方的王国贵族!”
奥安达低头不言。他明白了敌军元帅的话语。如果要选择投降,那么交出军团,改信主神,招降故人,都是必须面对的结局。
“天空”家主环顾左右。周围的亲卫带着恳求的目光,紧紧注视着自己。两千多家族的武士高举盾牌,面露期盼。他最后看了看军中的长子,不过二十岁的年轻武士一脸坚毅,追随在自己的身后。
奥安达露出片刻的温情。他转过身,抚摸着长子的面庞,什么也没有说。片刻后,他立下决断,目光变得平静,再次看向墨西加人的殿下。
“尊敬的殿下,两千多‘天空’军团,将在我长子的率领下,向您投降!请您宽恕军团中的将领,与联盟交战的罪责,都由我一人承担!”
“家主!!”
周围的亲卫面露惊惶,纷纷跪倒在地。身后的长子眼中满是祈求,奥安达却再也不看一眼。
修洛特面如平湖,心中波澜。他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熟悉的场景涌上心头,数年犹如昨日。片刻后,他微微垂目,点了点头。
“只要归降联盟,证明忠诚,主神自会宽恕!”
得到殿下的保证,奥安达终于坦然的一笑。他对着亲信的武士,笑着说道。
“湖区拼尽全力,聚集出强盛的查帕拉军团,竟然在数刻间全军溃散!三万人奔逃如猞猁,哭喊如鸟群。如果没有一名主将在这里阵亡,武士们又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家乡的父老?”
亲信的武士们羞愧的低下头。有些人取出黑耀石的匕首,割破自己的脸颊,甚至直接横在脖颈。
“王国连年征战,称雄足有百年。面对墨西加人的进攻,元帅们一个个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哪有这样的道理?湖中之民纵然失败,也不能让天下人小觑。总得有一名统帅,战死在两军阵前!我虽然不是元帅,但作为荣耀家族的‘天空’家主,也乐于担当起这个职责!”
奥安达哈哈一笑。他看向周围的武士,最后决然下令道。
“保住有用之躯,辅佐好我的长子。再把今天的一切,向‘羽毛’讨回!”
家族武士们痛哭流涕,丢下手中的武器,齐齐向家主拜倒。墨西加武士们也面露敬意,等待着花的开谢。
看出对方的死志,修洛特不再开口。他注视着眼前的“天空”家主,同样肃然的等待。
奥安达解开染血的天蓝色战衣,露出满是伤痕的胸膛。他看了会陈旧的伤疤,回忆着过往的征战岁月,脸上浮现出真诚的微笑。接着,他取出献祭的黑曜石匕首,抵住自己起伏的胸膛,对准藏着灵魂的心脏。
“天空”家主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天空是如此幽深而高远,赋予他崇高的名字,也接纳他即将逝去的灵魂。
“塔库罗之地,生命的停息处,群鸟从天空落下的地方。鸟儿喧哗着飞走,我于是笑着知晓:在这里落下的,不是狭小的羽毛,而是广阔的天空!”
伴随着最后的诗歌,奥安达手中猛然用力,锋芒的匕首刺破柔软的躯体,深深扎入跳动的生命。无法言说的痛苦剧烈袭来,“天空”家主瞳孔骤然收缩,然后快速溃散。不过几个呼吸,他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砰”然摔倒在地面。
最后紧贴着大地母神的怀抱,感受着太阳父神的光芒。“天空”家主无声地呢喃,却再也没有人能够听到。
“好痛啊...灵魂从心中飞走...三神在上,我不要去孤冷的天空...回到...家乡...”
勃勃的鲜红迅速流淌。很快,“天空”家主就失去了所有的声息,化为天空下凝固的符号。在上万武士的面前,他证明了自己的无畏,坦然迎接了死亡。
看着这一幕,奥洛什咧开嘴,高声赞叹道。
“好一名赴死的大将!塔拉斯科人中,原来也有真正的豪杰!”
听到这里,“猴子”库卢卡微微转身,看向不远处,轻声自语。
“真正的豪杰...”
在库卢卡目光所视的地方,埃兹潘低下头来,把身躯隐藏在长枪方阵之中,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而神佑军团的纳塔利则闭上眼睛。他伸出满是鲜血的右手,握住象征主神的护符,沉声祈祷。
修洛特无声伫立了片刻,慢慢躬身行礼。接着,他挺直腰背,环顾夕阳下的血色战场。墨西加主力军团大体完整,两千多敌军精锐伏地归降,一万多查帕拉民兵犹在溃逃。这一刻,万丈的豪情犹如火焰,在他的胸膛炽热燃烧!
“荡平北方,南下王都。这一战,终于结束了!!”
二百零一章 战后总结 上
无情的追击持续了半日,武士的奔跑带着杀伐。敌军的民兵被成队的追上。他们或者被击中要害,化为冰冷的尸体;或者被捆住双手,成为押送的俘虏。只有少数人能逃出开阔的湖区平原,进入起伏的西部山林,顺着河流回到家乡。
查帕拉的羽毛军团行动如风,转进数十里。他们登上运粮的小舟,抛弃所有的粮食,然后极力往下游而去。追击的城邦武士在河边停下脚步,望着河面兴叹。他们抓捕掉队的武士,收集宝贵的粮草,再藏起私人的缴获,押送着俘虏返回。
直到夕阳从天空落下,鲜红沁入大地,黑暗淹没战场,一日的厮杀才就此终结。
大胜之后,重要的军务不过三项。一是统计战功,奖赏各军将领。二是计算伤亡,抚恤整理军队。三是处理俘虏,收集粮食物资。说是三件事,又常常合在一起。
大军在战场边立下大营,点燃夜的篝火。修洛特召集军中诸将,欢饮薄酒庆贺,再宣布战场的总结。
“圣城军团斩将夺旗,当为首功!来,奥洛什,我的老师。满饮此杯,为你的勇猛喝彩!”
少年统帅立在大帐正中。他手握陶壶,亲自斟酒,激励有功众将。
这是应有之意。圣城军团作为最忠诚的嫡系,直接面对敌军最坚韧的中军,也进行了最勇猛的突击。他们前后杀伤两千敌军武士,本身的伤亡也有五百人。军团长奥洛什身先士卒,击杀羽毛家族武士长,折断敌军帅旗,同样勇冠三军。
奥洛什哈哈一笑,接过龙舌兰水酒,大口一杯饮尽。
“为殿下贺!大战既然胜利,不日便可南下!此次西征,战无不胜,北路军威震天下!”
修洛特笑着点头。他再倒酒一杯,肃然说道。
“炮队开火数轮,压制中军士气,击溃敌军两翼,当为次功!数十操炮工匠,尽数晋升武士!”
说罢,少年统帅招了招手。大帐角落,便有一名工匠代表上前。他脸上满是喜色,脚下却战战兢兢,先是低头大礼参拜,再小心翼翼的接过酒杯,恭敬的喝了数口。然后,工匠半躬着身子,敬帐中诸将。
各位大将微微颔首,大多浅饮一口。唯有率领民兵的猴子和埃兹潘一口饮完,表示郑重。
修洛特默不作声,把一切看在眼中。
经此一战,火炮用无可质疑的威力,震撼战场的声威,让地位低下的技术工匠们,真正在军中有了立足之地。在传统的武士和民兵之外,墨西加军团又诞生了新的阶层,操纵火器的技术工匠!
少年统帅知道未来火器发展的大势,他准备设立专门的炮所和军校,亲手确立制度章程,培养这一支崭新的力量。至于火器部队的负责人,必须有着前瞻性的眼光,拥有学习与探索的能力,他还在慎重思考之中。
“神佑军团突入敌军右翼,锋芒不可抵当。神庙卫队绕击敌后,彻底击溃敌人。纳塔利,埃塔利克,你们并为第三!来,一同满饮此杯,为主神而贺!”
两名宗教军团的大将先后行礼上前,相对共饮一杯。他们齐声赞到。
“赞美主神!主神护佑,赐予此战胜利!殿下是主神眷爱的神裔,注定如雄鹰般高飞湖中之地,再如太阳般光照天下!”
闻言,众将也一同呼喊。
“赞美主神,神眷殿下!太阳光照天下!”
豪迈的呼喊声响彻大帐,伴随着奋发的激昂!在大帐的最外围的角落,西部城邦伊泽尔神情振奋,也加入众将的欢呼。
而在殿下身旁不远,年轻的奥尔塔神情暗淡,动作僵硬,手足无措。作为率兵投降的天空家族继任家主,殿下给了他厚待,特意让他坐在身旁。此时,听着墨西加诸将的胜利欢呼,感受着众人的磅礴斗志,奥尔塔如同威猛鹰群中幼小的雀鸟,心怀恐惧,低头无言。
修洛特嘴角带笑,满意于众将昂扬的精神。两支宗教军团突击了两刻钟,完全击溃了白银军团。两军的伤亡都仅有一百多人,士气保持旺盛,可以再次投入大战。
接着,少年统帅再次举杯,笑着开口,众将便瞬间息声。
“长枪军团击溃敌军正面的民兵,拖住查帕拉军团两翼的武士,同样在大战中功绩卓越!库卢卡、埃兹潘,长枪军团是你们亲手组建,如今终于可堪大用,我甚是喜悦!要知道,统兵不易,练兵更为艰难。来!满饮此杯,诸将也一同共饮,向两位统兵官祝贺!”
库卢卡恭敬上前,把殿下的斟酒慢慢饮尽,没有剩下一滴。接着,他笑着道。
“全靠殿下提拔,我才能独领一军。新军训练,也是殿下亲自参与,用心指导。此战得胜,长枪军团便有了信心,为殿下对抗一切敌人!请让我敬殿下一杯!”
修洛特嘴角上扬,亲切的拍了拍“猴子”的肩膀,再把敬来的酒喝下。
看到殿下对库卢卡的器重,众将一边心生嫉妒,一边接连敬酒,祝贺这位出生平民,相貌不扬的军团长。库卢卡面带笑意,一一回应,口中真诚回赞,却是让人如沐春风。
接着,埃兹潘也走上前来。他深深行礼,把酒水小心喝完,再学着库卢卡的举止,向殿下敬酒。
“殿下,您赐予我新生与光明,是我心中唯一的太阳!请允许我向您敬酒,为您献上永远的忠诚,塔拉斯科军团将为您而战,无论敌人是谁!”
听到这里,奥尔塔抬起头,看了这名出身塔拉斯科中部的降将一眼。对方身穿墨西加战衣,脖带太阳神护符,手臂上还有联盟武士的臂环,全身上下,除了口音中熟悉的腔调,再也找不出塔拉斯科的痕迹。
“也不知道在投降前,他是哪个贵族家族的?或许可以援引一二,请教些联盟的情况。”
奥尔塔眼神闪烁,认真思索,更加仔细的观察着大帐局势。
看到埃兹潘的敬酒,修洛特稍稍一怔。随即,他朗声大笑,接受了对方的亲近举动,同样把酒饮下。
这一次大战,八千长枪军团证明了枪阵的威力。面对阵型松散,仅有悍勇的民兵,他们如同砍瓜切菜,杀起来毫不费力。枪阵正面极为强力,即使面对敌人的精锐武士,只要侧翼和后背防护得当,同样可以占据上风。
“枪阵不应该单独投入战斗,而是要有友军配合,掩护左右软肋。枪阵需要在必要时组合、分开,甚至变为纵队。这需要更多战场的锻炼!而只要枪阵不被打散,士兵的伤亡就不会严重。”
在大战中,八千长枪军团一直阵型完整。他们先后对抗民兵与武士,面对投枪与箭雨,也不过折损了五百多人。密集长枪的距离优势,在近战中充分体现。
“此战之后,民兵的地位将得到提升,找到未来的道路!只要配合严整,训练半年的民兵,依然能对抗训练五年的武士!”
修洛特笑着思索。他目光扫视众人,若有所思。
诸将的表现很能证明问题。库卢卡是殿下元从,素来信重,所以众人纷纷示好。而对于亲手组建长枪新军的埃兹潘,出生武士家族的众多将领就兴致缺乏,甚至有明显的排斥,尚且不如新近加入的纳塔利。
看到殿下接受了敬酒,埃兹潘面带喜色。他学着库卢卡,向众将举杯祝饮,回应者却是寥寥。他尴尬的举杯,站立在场中,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修洛特略一思索,就站起身来,走到奥尔塔身边,把对方托起。
众将停下互相的劝饮,再次安静。
“这是查帕拉天空家族的家主,白天所见勇士的长子!查帕拉武士加入联盟,天空军团归顺北军,我心中十分喜悦!”
修洛特面带笑意,看向局促不安的奥尔塔。
“奥尔塔,你既然继承了天空的名号,就要如你令人尊敬的父亲一样!你要英勇的顽强战斗,虔诚的信仰主神,遵从武士的美德,效忠于伟大的联盟!遵从你父亲的遗愿,率军重返家乡,让背叛的羽毛家族付出代价!”
闻言,奥尔塔神情激动,触动心声。他感谢于殿下对父亲的称赞,心中惶恐,口中却说不利索。
“谢…殿下…忠诚…向着太阳…羽毛…该死…”
修洛特观察着年轻家主的神情,随即微微一笑。他侧过身,向着埃兹潘笑道。
“来,埃兹潘。你和奥尔塔故乡不远,且上前来,把手中的酒,敬给勇士之后!”
二百零二章 战后总结 下
篝火熊熊燃烧,驱散夜的寒意,把众将的脸庞映的通红。这些沉稳的脸庞上,既带着厮杀后的凶悍,大胜后的昂扬,庆贺中的快意;又夹杂着或是明显亲近,或是暗中疏远的不同情绪。
现在已是二月过半,大军征战接近一年。修洛特率领着北军,取得了接连不断的胜利。众将从天南地北聚集而来,追随着黑狼的旗帜,簇拥在殿下身旁,组成强力的军团。他们在胜利的集体中奋发向上,又逐渐彼此靠拢,分化出不同的派系雏形。
此时,随着殿下的话语,众将就一同注目,审视着大帐中的两名塔拉斯科降将。
埃兹潘低头向殿下行礼,从尴尬中解脱出来。他行出几步,来到奥尔塔身旁,快意一笑,举起酒杯致意。
“天空家主,为您的加入庆贺!我自小便听闻天空家族的威名,如同高飞于云端之上。今日能在此处与您相见,真是万分感慨,喜不自胜!”
闻言,奥尔塔面露笑容,低头郑重回礼。他还过于年轻,从没有经历过底层的生活,无法分辨出这话语中的复杂情绪,只是真诚说道。
“感谢您的祝贺,埃兹潘将军!您如此善战,不知出身自哪个荣耀的家族?以后还请互相亲近,多加指点!”
看着奥尔塔的示好,埃兹潘心中畅快,又复杂难言。数年之前,他只是普通的民兵队长,卑微如伏地的野草。在更重血脉的塔拉斯科王国,他的一生注定在泥土中挣扎,绝无出头之日!塔拉斯科大贵族们高高在上,如天空般遥不可及,从不会正眼看自己一下。而此时,尊贵如天空家主,也要在他面前低头,笑着讨好!
埃兹潘望向尊敬的殿下,殿下也笑吟吟的注视过来。他心中激流涌动,再一次面向殿下,发自内心的深深行礼。接着,他立在原地,看向年轻的奥尔塔,渐渐挺直了腰背。十多年平凡的愤懑忽然消散,更高的渴望在他心中萌生。
他思索片刻,重新组织了语言,平静地笑着开口。
“我出身自平民的家庭,只是忠诚追随着殿下,才有了今日的荣光。天空家主,追随英明的殿下,会是你此生最正确的选择!让我们赞美主神,赞颂勇敢而睿智的奥安达将军,他将升入主神的神国!”
接着,埃兹潘用只有四指的左手举起酒杯,和奥尔塔沉沉一碰,饱含深意的说道。
“查帕拉的天空奥尔塔,看在家乡的渊源上,我有两句话留给你,作为行事的准则。追随伟大的殿下,如同追随着新生的太阳;信仰至高的主神,犹如信仰着普照的阳光。忠诚与虔诚,是我们唯一的道路,也是通往光明的捷径!”
奥尔塔怔了一怔,看着自信而又威严的埃兹潘将军,看着那不知何时挺直的脊梁,仿佛亲眼看见,野草长成了可可。半晌后,他才匆忙感谢,饮尽酒水。
修洛特把一切看在眼中。他笑着点头,拍了拍埃兹潘的肩膀。墨西加军团能够征服塔拉斯科的土地,但要建立真正有效的统治,就必须接纳当地的豪杰。他将最大程度的一视同仁,公平对待,提供一条不断融合的上升之路。
随后,众将也陆续上前,和奥尔塔对饮一杯。不过片刻,年轻的家主就酒意上涌,头脑昏昏沉沉。殿下似乎又问了些什么,他都一一如实回答,最后趁势醉倒在席上。
修洛特挥了挥手,便有两名侍卫上前,带奥尔塔去角落休息。大帐中的论功还在继续。少年统帅召唤各武士营长,盛赞了长弓亲卫,王室弓手,还有出自神庙卫队的蹶张弩手。三千射击军团不过伤亡一两百人,却倾泻了数万支羽箭。他们射杀的武士民兵数以千计,彻底击溃了前阵的民兵军团!
“弓弩手是联盟的优势所在!只是箭矢耗费实在巨大,后勤压力沉重如山。积蓄了数个月的箭矢,一战消耗殆尽,所剩寥寥无几。这些箭矢的制作成本,甚至要高于火药枪弹!”
修洛特沉吟思索,有些头疼。战争就是没有止境的消耗,生命与财富,都在战火中急速燃烧。此战之后,军团要修养恢复,俘虏要整训处理,后勤要等待运输...
“这些千头万绪的庶务,还是都交给父亲来负责吧!”
想到后方的依靠,少年统帅放松地笑了笑。他笑着招手,把西部城邦的贵族将领们唤到身前,朗声赞道。
“西部城邦军团击溃敌军外围的民兵,辅助两翼的进攻,一样立下大功!你们证明了自己的勇武,证明了家族的荣光!战神会为你们赐福!”
听到殿下的称赞,西部邦的贵族们昂首挺胸,意气昂扬。这一战,他们先是面对敌人民兵,杀伤俘获众多,接着追击敌人后勤,缴获财物丰厚。四千装备精良的城邦武士,不过伤亡四五百人,大多还是轻伤。
即使是在统帅的大帐中,各地贵族们依然感觉良好。他们用力拍打着袒露的胸膛,彼此争锋相对,低声夸耀自己的勇武。
修洛特面带微笑,环顾面前的贵族们。众人同样面露笑容,纷纷高声行礼,恭贺殿下的胜利。
“真正的勇武,不在于独自击杀敌人的武士,而在于天神赐予勇士的心灵!勇敢的心灵绝不盲目,它能够发现战场的变化,在万军之中,为战争的大局做出贡献!记住,一人的勇武,不过是湖边低矮的小丘,而万军的勇武,才是高原耸立的神山!”
少年统帅收起笑容,话语一转,隐隐含着风雷。他目光严厉,扫过城邦贵族的面庞,右手按住腰间的长匕。贵族们心中一寒,就顺从的噤声,低下头来,如同面对狼王的群狼。
凛然的注视没有持续太久。威严的殿下只是稍稍敲打了城邦的贵族们,略作警示,就再次朗声笑道。
“这次大战,城邦军团中最为勇武的,是来自特洛坎邦的山峦家族!他们仅有数百人,却能够鼓起勇气,追击数千人的羽毛军团!他们击败了殿后的查帕拉贵族,缴获了高贵的旗帜!来,上前几步,山峦家族的统帅。来接受这份英勇的荣誉!”
终于听到了殿下的封赏,年轻的伊泽尔面色泛红,激动万分。他大步上前,跪倒在崇高的殿下面前。
“尊敬的殿下,山峦家族愿为主神而战,为联盟而战,为殿下赴死!”
修洛特仔细打量出列的伊泽尔,微微疑惑。这和他记忆中的山峦统帅并不相符。
“英勇的武士,你是山峦家族的统帅吗?告诉我你的名字!”
“伊泽尔,山峦家族的伊泽尔!我是山峦家族的继任统帅,我的兄长在刚刚的大战中勇敢战死,荣耀的去往了神国!”
伊泽尔按捺住心绪,努力表现出悲伤和向往的神情。
闻言,少年统帅了然地点了点头。
“伊泽尔,‘暗中的眼睛,看不清的面容’。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你是山峦家族的庶子?”
山峦家族以西部的神山为名,自称大地母神的神裔,绝不可能给直系继承人这样的名字。
听到殿下的问话,伊泽尔突然有些紧张。他心中惴惴不安,口中低声回复。
“是的,殿下。我的母亲是平民...我会接过山峦的旗帜,勇敢战斗,忠诚的追随于您!”
修洛特注视着跪在脚下的年轻人。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如此熟悉的光芒,那是发自内心的渴望。
暗中的眼睛,看不清的面容...特洛坎邦位于墨西哥谷地西部,位置关键,是勒曼河最先流淌过的的地方...山峦家族是城邦中的荣耀贵族,拥有近千私兵,这一次出兵五百...
修洛特思绪电转,片刻后就有了决断!他面露温和的笑容,亲切地拍了拍伊泽尔的肩膀。
“真正的勇士,不论出身,而将荣耀整个家族!伊泽尔,与你相同,我的母亲也是平民。在今天的战斗中,你已经证明了自己!判断时势,准确追击,你拥有睿智的眼睛,也拥有勇敢的心灵!”
少年统帅眼中带笑。他身为纵观全局的统帅,自然知道伊泽尔“恰如其份”的追击。这是一个手段灵活的家族庶子,也不缺乏改变命运的勇气。
“那么,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修洛特定下决心,朗声大笑。他取下腰间的黑曜石长匕,递到跪下的伊泽尔身前,如同递出命运的石板。
“联盟最重军功,而我最喜武士!伊泽尔,你拥有着万军的勇武。我赐予你随身的武器,作为你荣誉的证明!”
听到殿下的话语,伊泽尔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伸出手臂的尊贵者。他颤抖着接过匕首,双手握紧。然后,年轻的武士顺从的低下头,让殿下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头发上,行了个效忠的礼节。
“殿下,您是耀眼的太阳,照耀塔拉斯科的天空!我会率领山峦家族的武士,誓死追随在您的身边!”
少年统帅自然地握了握年轻武士的头发,笑着轻声说道。
“太阳不止照耀天空,也照耀西部的神山。证明你的忠诚与勇武,你会获得渴望的一切!”
接着,修洛特环顾众将,沉声开口。
“主神赐福勇士,联盟以军功为首!只要立下战功,庶子亦可继承家族。只要勇猛杀敌,民兵可以晋升为武士,武士可以晋升为贵族!而灭国之功,可以封王!”
说到此处,修洛特停顿片刻。他神情肃然,注视着帐中的每一名将领,一字一句的开口。
“无论是王室武士,还是城邦武士;无论是长枪民兵,还是部族猎手;无论是墨西加军团、奥托米军团,还是归降的塔拉斯科军团!你们都是我的武士,我的将领!主神的光芒照耀祂的子民,联盟的根基以军功晋升。我将一视同仁,给你们每一个人机会!”
少年统帅的目光看过众将,在纳塔利和埃兹潘的脸上稍稍停留,最后落在装睡的奥尔塔身上。
“记住,忠诚与虔诚是唯一的道路。而能力与功绩,决定了你们能走多远!诸将勠力,南下攻陷王都,征服塔拉斯科王国。我将封王在此,与你们共享之!”
平静的话语从殿下口中传出,却如同天空中落下的雷霆。大帐中的众将脑海轰然一片空白,纵然早有这样的风声传出,大家依然震撼失神。片刻之后,“猴子”库卢卡和老将埃塔利克对视一眼,齐齐恭贺出声。
“灭国封王,为主上庆贺!”
“太阳升到天空正中,光芒照耀湖中之地!”
随后,反应过来的众将纷纷俯首,陆续表明决心。
“攻陷钦聪灿城,屠灭塔拉斯科王室!圣城的蜂鸟,当建邦于蜂鸟之地!”
这是凶悍的美洲虎,奥洛什。
“主神的荣光,当照耀在异神的土地上,把光明带给每一个黑暗中的子民!”
这是虔诚的神佑团长,纳塔利。
“追随新生的太阳,让所有的普雷佩查人,都沐浴在殿下的光芒里,在广阔的道路中行走!”
这是忠诚的降将,埃兹潘。
......
“愿做殿下的眼睛,停留在西部的山峦上,望向太阳升起的东方!”
这是就在身旁的年轻武士,伊泽尔。
修洛特略微偏头,看向伊泽尔,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而在他的视线之外,奥尔塔伏在席上,神情复杂变幻,口中轻声喃喃。
“旧日落下,王国倾覆...我只愿保住家乡,让天空回归湖上...”
激动的欢呼过后,便是畅快的酣饮。众将放开胸怀,高声喧哗,彼此喝做一团。酒到酣畅处,便有武士跳起明快的战舞,吟诵起传统的诗歌。
“人生在世,便是歌舞厮杀!看春花绚烂绽放,看秋叶簌簌凋零。武士的生死不过一瞬,战场的荣耀却是永恒!...”
在喧哗的纷闹间,却有人歌颂起神明的祭文,恰与诗歌相合。
“唯有群星闪烁夜空。唯有月亮散布黑暗。唯有太阳光耀天下!
启明东方的星,我追随您的方向,寻觅新生的轨迹。
笼罩天空的月,我敬畏您的威能,服从死亡的命运。
而照亮天地的太阳,您是我心中的一切,决定新生,决定死亡!
赞美您,新生与死亡之神,修洛特尔!...”
众将连夜军议,通宵欢饮。修洛特心中快意,品味着胜利的美酒。他半醉半醒,靠坐在主位上,看向帐顶透风的天窗。星光与月华逐渐暗淡,晨曦无声升起,划破广阔的夜空。大帐之外,恰是夜的终结,天空的启明。
二百零三章 改信与释放
朝阳从东方谷地的神山升起,照亮西方湖区的肥沃平原。平原上,遍布着深红色的厮杀痕迹,一直延伸到河流的尽头。在痕迹交错的中心,是一望无际的墨西加营地,犹如红色蛛网中的猎手,享受着捕猎后的平静。
大军露天扎营,形制简单,却充满肃杀。两万多军团精锐驻扎在营地中,看押着数量庞大的俘虏。巡逻的精锐武士张弓握棍,向外散出数里,警戒着东南的方向。
远方先是传来嘹亮的鹰啼,接着便出现美洲虎战士的凶悍身影。他们穿着斑斓的皮甲,押送着绑住手腕的敌军武士。这些精锐的战团平日不缺肉食,拥有夜视能力,是唯一连夜追击的部队。为了捕俘的战功,他们一直追出整夜,放过没有价值的民兵,此时终于带着满意的战果返回。
修洛特盘腿坐在中心的大帐中,处理着战后的繁杂军务,聆听着武士们的陆续回禀。纵然一夜未睡,他依然神采奕奕,把所有的军情都记在心中。直到炊烟从帐外升起,侍卫们送上热气腾腾的玉米饼,他才放松的伸了个腰,看向身旁的奥洛什。
“这么说来,这一场大战,我们伤亡了一千五百多战士,击溃了三万查帕拉军团,而抓捕的俘虏竟然超过万人?”
雄壮的美洲虎战士点了点头。他看着神情平静的少年统帅,欣慰地笑着说道。
“这是一场神佑的胜利,也是将被吟唱传颂的史诗!近五万战士在平原上列阵决战,呼喊震天,连飞过的雀鸟,都被厮杀声吓到坠落!嗯,可以让诗人们记下诗歌:主神注视着神战的战场,祝福着神启的殿下。祂降下威力无比的雷霆,赐予墨西加人注定的胜利!”
笑言过后,奥洛什回忆着战阵的见闻,略作总结。
“查帕拉军团其实颇为勇悍,民兵像犬裔般不畏死亡。只是狼群被狐狸统帅,才会一战覆灭,完全溃散。三万敌军,能逃回湖区的不到三分之一,也就是羽毛军团的三千武士,六千多失去斗志的民兵。此战之后,查帕拉湖区再也无法对后路造成任何威胁!”
修洛特稍稍思索,了然一笑。经历这一场大败,查帕拉湖区内部会剧烈动荡,外部会纷乱四起,从此自顾不暇。
逃回的羽毛家主要为战败负责,却又是唯一保留武士主力的统帅,留给他的选择其实不多。而无论派出的使者是否发挥足够的作用,当湖区主力覆灭的消息传出,北方迁徙的瓜马尔犬裔,西部抵抗的特科斯部族,必然会做出反应,袭击最为虚弱中的敌人。
“然后,重伤或战死的敌军约有万人上下,武士们也没有仔细清点。我们没有多余的伤药。受伤的查帕拉人若是不能自己走路,总是要归于尘土,倒不如就地献祭。”
修洛平静点头。在中古时代的战场上,缺乏医药和运输能力,重伤便意味着死亡。即使是己方的武士,如果没有特殊的身份,也常常如此,更何况俘虏的敌人。
“最后的一万多敌军,现在都是我们的降军或者俘虏。营地中,被俘投降的查帕拉武士大约有三千人,包括天空军团,都值得去花大力气整编。投降的民兵中有两千熟练弓手,算是难得的精锐,可堪一用。”
“而剩余的六千查帕拉民兵,却是一个数目庞大的麻烦。他们会给后勤制造过多的负担,也是极不稳定的青壮群体,需要足够的人手镇压。”
说到此处,奥洛什略作停顿。他看向坚毅的少年统帅,眼中是无视生死的淡漠,话语中是不做隐藏的森寒。
“按照联盟惯例,大军出征在外,一旦取得大胜,俘虏过多,会在战后就地大祭。向主神献上生命,感谢战神的赐福!”
闻言,修洛特微微垂目,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不断衡量。
劳师远征,后勤始终是最大的压力。塔拉斯科腹地已经被敌人征缴一空,乡野中除了坚固的贵族庄园,就满是老幼的流民与农田的荒草。漫长的补给线要从湖中都城开始,沿河而下,经过河口要塞转运,再到达最前线的华亚莫要塞。每一份运抵前线的粮食,都是十分珍贵的,这是军团出征的基础。
此刻,这一万多不稳定的俘虏给军团造成的麻烦,甚至要超过他们作为敌人的时候。
好一会后,修洛特才摇了摇头,下定决心。
“奥洛什,宗教正在改革,主神要展现仁慈。联盟要在这里建立牢固的统治,就不能留下太多血腥的仇恨。杀戮俘虏固然一劳永逸,却将失去民心。我既然站在高高的山上,就应该着眼于远方。不如把俘虏的民兵们放走,让他们把军团的勇武与仁慈,传播到遥远的查帕拉湖区。”
奥洛什先是高声应诺。接着,他微微皱眉,低声提议。
“殿下,简单的把俘虏放走,恐怕起不到您预想中的效果。太阳燃烧着鲜血运转,光明与杀戮并行。我们总是要对俘虏进行筛选,奖惩一二。”
修洛特沉吟了会,终于神情一肃,朗声下令。
“那就召集随军祭司,献祭敌军伤者,给俘虏们举行盛大的改信仪式!我会亲自主祭,埃塔利克和纳塔利作为副手,再让宗教武士们参与进来。让埃兹潘告诉民兵们,只要信仰主神,就是被神庇佑的子民,能够得到宽容的释放!如果不愿改信...便按照惯例处置。”
闻言,奥洛什恭敬行礼,低头领命,转身大步而去。
很快,祭司们搭建起高台,点燃熊熊的圣火,唱起古朴的歌谣。而宗教武士们披甲执锐,面露狂热,围成广阔的圆形。这是神祭仪式的开场。
查帕拉俘虏们满怀恐惧,哭喊嚎叫,被数千墨西加武士押送着,聚集到举行仪式的营地。随后,便有早已归降的塔拉斯科人迎上前来。他们用湖区的口音,安抚查帕拉的俘虏,转述殿下的旨意:只要虔诚改信,便能获得宽恕!
俘虏们慢慢安静下来。神圣的歌颂声随风飘扬,直到湖区的远方。当太阳升至天中,修洛特便身穿庄严的祭服,登上最高的神台,吟唱起古老的祭文。
接着,幽蓝色的圣火燃起,祭司们向主神高声祈祷,跳起疯狂的舞蹈。武士们挥动武器,敲击着盾牌,发出狂热的呼喊。终于,炮手们点燃木炮的引线,让神赐的武器再次发出雷霆,响彻天地!在震撼的雷霆声中,数以万计的俘虏惊骇地五体匍匐。他们向着主神的火焰,向着咆哮的木兽,恐惧的伏地行礼。
随后,神庙卫队吹起死亡的哨声,宣告着献上的祭品。神佑武士们于是沉稳的行步,拖来上千受伤的敌军武士,还有上百被俘的查帕拉贵族。他们毫不留情,在圣火前挥动献祭的匕首,让生机勃勃流淌,让生命回归大地。祭司们便用白银家族的血脉,调配出改信的血酒,摆放在圣火周围,再召唤前排的天空武士。
在浩大激昂的仪式中,奥尔塔战战兢兢,第一个走上前来。他畏惧的仰起头,看着高台上光耀肃穆的殿下,再低头把血酒饮尽。浓郁的腥味在他口中化开,这是一名荣耀贵族的味道,也是白银家族的结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手足颤抖,跪倒在圣火面前,把头发交给眼前的祭司。
年老的祭司挥动黑曜石的匕首,割下天空家主的头发,投入幽蓝的火堆。焦糊的轻烟升腾而起,也带走了年轻家主的部分灵魂。老祭司面带慈祥的微笑,念起短促的祷文。奥尔塔就随着似乎拥有魔力的话语,向着天空的太阳,歌颂着至高的主神。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信神者获得拯救...无论他出生何处,血脉如何...”
在刺激性的烟雾中,奥尔塔泪流满面,恍惚的念出最后一句。随后,两千投降的天空武士依次上前,饮酒割发,改信行礼。他们追随着继任的家主,从此效忠联盟,投身主神的环抱。
只有寥寥数十名武士不愿改信,立刻便被神庙卫队拖走,献祭处死。不愿投降的武士也是同样的下场。低沉的惨呼淹没在高昂的祈祷声中,逝去无痕。
查帕拉武士过后,便是被俘的民兵。民兵们一边目睹着拒绝的下场,一边满怀着回家的渴望。他们绝大多数都顺从的改信主神,敬畏的跪倒在地,口中念诵着不准确的神名,向炽烈的火焰祈祷。
改信的仪式盛大而漫长,伴随着逐渐洪亮的念诵声。直到太阳西斜,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神名已经响彻在原野上,深深的刻入每个人心中!
修洛特站立半日,此时已盘腿坐下。他神情肃穆,犹如神圣的雕塑,并不做多余的言语。奥洛什代替他,高声宣布:被俘的查帕拉民兵已经全部改信,皈依于主神的荣光下。除了弓手,剩余的六千俘虏将按照诺言,就地释放!
随后,围拢的墨西加武士左右分开,留出一条通往西方的通道。看到释放如约而至,查帕拉民兵们却不敢相信,一时无人敢动。他们互相对视,复杂的情绪在脸上变化,彼此用眼神催促。
埃兹潘用塔拉斯科方言再次重复一次,要求民兵们不得逃往南方,只能西去家乡。
这时,才有一名大胆的俘虏起身。他高声念诵着主神的名号,紧张的左右观望,一步步走出人群,直到离开墨西加武士们十几步远,突然飞速往西方奔跑。
看到这一幕,营地中的俘虏们安静无声。他们惴惴不安,注视着外围的武士,确定没有人出动抓捕,或者举弓射箭,就猛然躁动起来。查帕拉民兵们低头行走,念诵着新学的主神名字,犹如念着护身的符咒。他们像是慌乱的鹿群,成群结队又四处散开,随后向着西方飞速奔逃,直到成为天边的小点。
奥尔塔跪在地上,看着西去的民兵们,流露出深深的羡慕。接着,他又看了一眼高台上微笑的殿下,忽然生出了一丝亲近,还有几许莫名的信任。
“也许,效忠联盟,追随殿下,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年轻的天空家族低下头,握住了脖颈上的太阳护符,轻声祈祷一句,这是殿下的赐予。
修洛特露出微笑,看着六千民兵念诵神名,陆续被释放离开。
他知道,大部分查帕拉人不过敬畏一时,只要能逃回家乡,就会重新恢复三神的信仰。然而,这段经历会如同种子,种在他们心中,等待着时势变化,在未来的某一天发芽。它也如同一份烙印,印刻在民兵们的灵魂深处,把他们与身边的人们永远的区分开来。
“解决了后路威胁,处理完眼下事物,接着就该南下王都了!”
修洛特长身而起。他目光炯炯,看向东南的天空。
从战场往东南,离战场不过数天的路程,就是塔拉斯科的都城钦聪灿。查帕拉军团逃散的士卒很多。这场大战的结果,会飞速的传播都城,传遍南方,再去往东南的前线。战局会再一次发生变化,新的战机也会到来。
随后,修洛特转身,看了看东北的来路,便平静的走下高台。用力一拳击出,打断敌人手臂,便要迅速收回,积蓄着下一波的攻势。而下一次出击,便是敌人的要害!
第二日,两万墨西加主力拔营北去,在塔拉斯科斥候的窥伺下,带着五千降军,返回东北的华亚莫要塞。十多日内,大军都在不断的整训调度,和南方百里外的钦聪灿城,保持着最低程度的接触。
而在钦聪灿东南,帕茨夸里小城外,墨西加军队的踪迹却越发活跃。长弓猎手们不断袭击运粮的民夫,塔拉斯科的王都却缺少武士,无兵可派。当温暖的三月随春风而来,去往东南的粮道,即将难以维系!
二百零四章 王都风急
温暖的春风从大洋而来,带来湿润而清新的气息,让人精神一振。阳光洒落在平静的帕茨夸罗湖上,浮现起明亮的波光,如同神灵的微笑。湖面像一面巨大的银镜,倒影着天空的云朵,变幻着未知的未来。
天空中,不时有成群的大雁北去,啼鸣着飞翔的歌声,鸟瞰着静谧的水乡。湖边沿岸,那些肥沃的田野上,已经遍布青翠的野草,还有不知名的野花。野兔在荒芜的农田间跃动,雀鸟在寂寥的村庄中栖息。热带的季风从不停息,当人烟散去,新的生机便悄然而至。它擦除一切残酷的痕迹,描绘着自然繁茂的画卷。这是三月的湖中之地,天神许诺的广袤沃土。
老民兵奇瓦科站在钦聪灿高大的城墙上,对城外的水乡风景熟视无睹。他身穿蜂鸟花纹的武士皮甲,头戴塔拉斯人特有的环形软帽,手握一人半高的锋利铜矛,倒也显出几分罕见的威武。此刻,他正面带狠色,用空余的左手揪住一名中年民兵的衣领,反复的厉声追问。
“北方的墨西加大军到底有多少人?”
“很多,像田里的玉米一样多。”中年民兵精神萎靡。他脸上是忍饥挨饿的瘦黄,身上是东躲西藏的泥土,就像一只从田野中冒出的土拨鼠。
“你们从查帕拉过来的援军有多少人?”
“很多很多,比田里的南瓜叶子还多。”
“你们和墨西加人比,哪个多?”
这是个困难的问题,中年民兵呆在原地,掰着手指想了一会,才不确定的开口。
“好像...是我们多?我们的人把原野填满了,墨西加人中间还有空...对,我们多!我们散开逃的时候,墨西加人根本追不满,只能揪住武士老爷的队伍不放!”
“该死!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一战就败了,像懦弱的鸭子般完全散开?!三天两头往这边传信,咋咋呼呼的要过来支援,结果连都城的影子都没摸着!”
奇瓦科高声吼道。他的声音中带着颤抖,颤抖中是深藏的恐惧。恐惧转化为愤怒,让他凶狠地把中年民兵按在城墙上,目光紧紧的逼视。
中年民兵像一只水鸭般奋力挣扎,慌乱的叫喊道。
“查帕拉人从不害怕战死!我们走了好久好久,从家乡而来,就是为了救援你们。只是...只是墨西加人的祭司动用了神术,召唤天神降临,放出轰然的雷霆!凡人又如何能抵抗神灵?连高贵的神裔都抵抗不住...我看到大头领先逃走,才跟着一同逃走的!”
听到中年民兵的话,奇瓦科怔了怔,手中稍稍松开。他回想起尤里里亚湖上的烈火,还有河口要塞的爆炸,于是神情凝重的问道。
“天神降临...那雷霆是什么样的?是冒烟的圆球吗?”
中年民兵大口喘息。他不敢直视奇瓦科的眼睛,偏着头回答。
“我们村的民兵在大军的最外围,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好像是两只树干样的邪兽,会发出震天的咆哮,然后雷霆就落在大军中...大家都很害怕,好多武士老爷都跪下了...接着墨西加人就喊着天神的名号冲了上来...冒烟?确实冒了好多烟,圆球?我不知道什么圆球...”
“树干样的邪兽...咆哮...雷霆...冒烟...”
奇瓦科在口中念叨,努力回想着曾今见过的场景,那些点燃火箭的长弓武士,投掷圆球的北方蛮子。随即,他浑浊的眼睛变的明亮,继续厉声逼问。
“树干的神兽是不是要人来指挥?然后才会发出雷霆?”
“好像...确实有异神的祭司,举着奇怪的火把...可怕的邪神!”
中年民兵努力回想,噩梦般的场景再次浮现,终于身体剧烈的颤抖。
“可怕的邪神!!...大头领逃了,村庄的头儿死了,村里人都散了,我的儿子也不见了...我迷了路,逃到了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家,我的儿子!”
听到这里,奇瓦科眼神一暗。他完全松开手,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老民兵看向城外的家乡,雀鸟在村庄上起落,却再也不见了炊烟。
后方不远处,新晋贵族普阿普皱着眉,大步走上前来。他揪住精神错乱的中年民兵,一掌半斜着打在对方后脑。那民兵顿时两眼一白,浑身瘫软的倒地,聒噪的声音终于消失。
“老库头,你问这么细干甚?平白让人心烦!无能的查帕拉人败了就败了。你看看脚下坚固的城墙,只要我们守住这里,墨西加人还能飞进来不成?”
面对武士队长,奇瓦科立时弓下腰,让自己的尖帽低过对方头上分叉的翎羽,那是塔拉斯科贵族的象征。
“天大的贵族老爷,您说得是!只是这事情关系重大,墨西加人总是有新式的武器,能够改变大战的结局...”
“关心这许多有甚么用?军国大事,自然有至高的首席操心!我们做武士的,只需听从命令,管好眼前事!”
“是,是...贵族老爷,我们都听从您的命令!”老民兵挤出满是皱纹的笑脸,恭敬地连声回答。
看着低头顺从的老民兵,“灰土”普阿普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对方的脑袋。接着,他穿着蜂鸟贵族的鲜艳服饰,在城头扫视一圈,直到武士小队的百人都低头行礼,这才志得意满的点点头。随后,他招来身后的武士亲信,大声问道。
“最近特科斯蛮子都干了啥?”
武士亲信低头回禀。
“老爷,蛮子们还算老实。不过绑了几个普通的商人,掳了十几户平民的女子,然后部族械斗死了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大事。”
普阿普点点头,随意的回道。
“只要不涉及贵族,死上些许平民,那都不叫事。反正城里的粮食也不准备发给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部族彼此有仇,斗殴打架无所谓,但是不要死人。还是要弹压一下,否则我不好向首席交代!”
闻言,亲信了然,笑着恭维道。
“那是,老爷可是能在首席面前说上话的大人物!”
普阿普哈哈大笑,继续得意的开口。
“我们灰土家族,世代服侍至高的首席,到如今已经有五代人!...”
就在这时,另一名亲信的武士匆匆而来,焦急的高声说道。
“老爷,特科斯部族民兵听闻北方大败,又一次鼓噪起来!他们推出几个代表,要求西归回乡!”
兴头被扫,普阿普脸色一沉,哼出一声嗤笑。
“愚蠢的蛮子!入了城里,还想逃走,哪有这等好事?!现在这时节,连贵族老爷们都走不成!”
接着,新晋贵族握了握手中的铜矛,眼中带起凶光。
“这些蛮子还是欠收拾。你们跟我走,选两个没有根底,又闹得凶得,直接杀了祭旗!嗯,首席吩咐过,我们再去领些酒水饼子、棉布妇女,去把头人们安抚好。”
说到这里,“灰土”普阿普用力“呸”了一声,低声嚷嚷。
“该死,贵族们老老实实,蛮子们却在都城里闹腾,这世道真是变了!”
新晋贵族口中不停,脸上神情变幻。经过这几个月的见闻,他算是看明白了。前所未有的大战乱了世道,只有手中锋利的武器,身后追随的武士,才是立身的根本!至于什么神裔贵族,什么百年血脉,在战争中都是肉体凡胎,逃不过兜头一矛。
想通此处,普阿普换上笑脸,看向身后的武士们。
“兄弟们,等收拾完蛮子,再和我一起,去后勤大营领东西!到时候,大伙儿先乐呵乐呵,好好享受一番!”
追随的武士们轰然大笑,高声应诺。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如同握住了渴望的一切。
“老库头,你去不去?”
普阿普扭头问库卢卡。
“贵族老爷,我留下看守城墙。等回去后还要照顾闺女...”
老民兵陪着笑,老脸的皱纹笑成一朵花。
“那你就守着墙头,看着城外的动静...你这老木头,上次一起去乐呵,别人都弄了个好看的女子,倒是你领了个点点小的女儿!”
普阿普笑着拍了拍库卢卡的肩膀,粗鲁中倒是带着些亲切。接着,他笑着问向收编的其他六人。包头巾的韦兹提摇摇头,单身汉亚尤利爽快的答应,其他人一半留在城头,一半利索地跟来。
对于这七人一队的民兵,普阿普确实存了份拉拢的心思。
这几人都见过血,经历过大战,和城里拉来的壮丁明显不同。他们极为抱团,不知为何,都以貌不惊人的老头为主。其实他亲自掂量过,这些民兵分散开来,单个的武艺都只是一般。而一旦结成枪阵,却颇为厉害,能和真正的武士一战。自己手下的草头武士,一百人里能战的,也就三十多个罢了。此时都城中缺少武士,大部分新建的小队都是如此。
太阳西斜,普阿普昂首挺胸,领着众人扬长而去。武士的笑声远远传开,一路的平民纷纷退散,连贵族的宅院也安静无声。老民兵沉默地守在城头,直到日暮降临,接替的民兵抵达,他才带着剩余的三名民兵,返回城中的住处。
一路上,繁华的都城呈现出几许凄惶。市场寥落,人烟稀少,只有打造武器的工匠日夜不休,“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随风传远。夕阳下,神圣的“风之屋”金字塔投下深长的黑影,宏伟的“风之宫”泛着血色的光芒。
库卢卡望了片刻,便低头行路,直往城南的平民区而去。除了祭司神殿、国王宫殿、贵族宅邸,大部分平民们都只住在简陋的茅屋,连普通的武士也是如此。
经过一处大宅院时,老民兵多看了几眼,里面隐约有几个女子的身影。这是队长普阿普最近弄来的石头房子,足足几进几出的大院,经常喊大家去聚会饮酒。原主人好像是一户大香料商人,现在已经按通敌的罪名处死,财产被全部征走,用来补充军需。
库卢卡心中有些羡慕。房子好看倒是不要紧,关键是坚固又宽敞。如果有这样一间大屋子,就能让大伙都住在一起,彼此有个照应,才能安心许多。他继续匆匆行路,终于来到一处挺大的茅屋,便和两名民兵笑着道别,只有韦兹提闷头跟着。
这是都城的新房子,是队长帮忙弄来,也是库卢卡小心呵护的家园。茅屋中一片漆黑,老民兵低低唤了两声,才听到角落的动静。接着,他凑上前,举着火把一照,正是缩在角落里的女儿。
“芦苇,爹爹喊你,你怎么不应一声?”
小芦苇低着头,抱着腿,缩在屋子角落的草堆中。她年纪不过十三岁,哦,过完年已经十四了,但还是点点小小的一只。此刻,少女被草堆遮住大半,仅仅露出个小脑袋,就像一根瘦弱的芦苇。实际上,老民兵说着老,也不过四十岁出头,只是乡野人风吹日晒,整年操劳,显得格外老罢了。
看到芦苇不吭声,库卢卡叹了口气。他走上前,亲昵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少女浑身颤抖,畏惧的缩了下身子,抬眼看清父亲的面庞,这才稍稍放松。接着。她又低下脑袋,埋在自己的腿上,依然不说话。
老民兵看着女儿,脸上泛起难得的温柔。这是他亲生的女儿,好不容易才从后勤大营中寻来,差一点就被送给凶残的特科斯蛮子。老民兵心里满是后怕,他知道那些女子的下场。
“芦苇啊芦苇,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也只有我了...你哥哥是第二批征发的民兵,早就去往东南前线。害你的村长是第三批民兵,也上了战场,想来已经凉透了。几个月前还有第四批...你可是我最后的指望了。”
库卢卡轻声念叨,心中一阵酸楚。听都城的武士讲,东南的前线残酷异常,连贵族老爷们都如野草般死去,消耗的民兵根本补充不过来。那里遥不可及,儿子又没经历过战阵,大抵是没了指望。只是他不见尸体,总归存着一份念想。而眼前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便是他唯一的寄托。
老民兵又摸了摸女儿清瘦的面庞,心疼异常。他从怀中掏出早上发下的玉米饼,递到芦苇面前。饼子缺了个边角,上面有几个牙印。他早上只啃了两口,大部分都省着留给女儿。跟着武士队长,总归还是有稳定的粮食来源,不像城中的平民,现在连一份粮食都难以买到。
芦苇接过饼子,眼中放出光来。少女用力得啃了几口,然后发出着急的呜呜声。凉了的粗饼太硬,她力气太小,却是根本啃不动。
库卢卡又叹了口气。他把饼子拿回来,然后点起篝火,煮了锅热水。然后,他小心的把饼子泡软了,尝了口温度不烫,才连着陶碗递给女儿。
芦苇呆呆的看着爹爹忙碌。然后,她又一次眼中放光,低头细细地啃着饼子,就像一只小小的仓鼠。老民兵看着女儿,脸上浮现出笑容。包头巾的韦兹提离着两步,看着老民兵看着女儿。他默不作声,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良久之后,直到芦苇吃完,再次缩回草堆中,老民兵才倒了碗热水,把剩下的残渣喝干净。接着,他转过身,神情严肃的问道。
“蠢木头,你的婆娘孩子,还是没找到吗?”
韦兹提惨淡的摇了摇头。
“老叔,我找不到了。”
库卢卡看了韦兹提一会,轻声问道。
“贵族老爷让你去领个女子,你为啥不愿?”
韦兹提安静地站了片刻,才又一次摇头。
“老叔,我不愿。我,我怕又弄丢了。”
老民兵垂下眼,再一次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看了看草堆中的女儿,又看了看呆站着的韦兹提,许久才道。
“蠢木头,你丢了婆娘,我丢了儿子,我们便凑合着一起过吧!你也帮我照顾下芦苇。”
韦兹提默然半晌,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地点点头。好一会儿,他才问道。
“老叔,老爷们败了,墨西加人要来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老民兵转过身,脱下身上的皮甲,把尖帽挂好。接着,他斜握着从不离身的长矛,缓缓说道。
“走一步,看一步。老叔我总归要给你们,要给芦苇,寻出一条活路!”
说话间,他透过茅屋中的破洞,看向高耸的风之宫,眼中放出奇异的神采。
在王都钦聪灿的中心,宏伟的风之宫,依然如在天上般巍峨,把地上的一切俯视在身下。都城风急,战局凶危。平民们风雨飘摇,部族民兵们鼓噪不安,武士们持兵自重,贵族们停歇歌舞,唯有祭司们还在彻夜吟唱,越发投入的祈祷。
首席大臣津津尼背着双手,站在宫殿的顶端,注视着火光摇曳的都城,犹如威压人间的神使。长风起卷,吹动老人的白发,拂过他苍老的面容。首席大臣体会着夜风的寒冷,久久没有说话,就像凝固的雕塑。
天上人间,王都的夜满是静谧,唯有祭祀的歌声。好一会儿,都城的某个角落,忽然有些嘈杂喧哗。隐约的声音顺着夜风而来,冷漠的首席这才威严开口。
“那里是特科斯部族的驻地?”
“是的,首席。”身后的亲卫躬身答道。
“发生了何事?”
“灰土家族的普阿普不久前处理了鼓噪的特科斯民兵。现在,他领了酒水女子,正在安抚部族头人们。”
“嗯。”首席面色平静,点了点头。接着,他话题一转。
“听闻北方战败的消息,城中祭司如何,贵族如何?”
“低级祭司们日夜不停的举行仪式。高级祭司们密会数次,并没有不合时宜的念头。长老们召集神庙卫队,牢牢护住金字塔旁的祭司神殿。贵族们全部安静息声,最近也没有什么动静。”
“墨西加人发动神战,祭司长老们没有退路。他们虽然眼光浅薄,此时却无需担忧。让监控的人手重点关注贵族们,尤其是私兵众多的大贵族!这些狡猾的狼群是养不熟的,只要墨西加人许诺封地和爵位,他们的忠诚就会如落叶般飘散。必要时,可以断然处置!”
“遵命,首席!”亲卫低头从命,毫不犹豫。
津津尼看向北方。在明月的光辉下,平坦的原野延伸到北方,那是未知的危险。
“查帕拉的残兵收拢了多少?”首席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到一千民兵。墨西加人派出美洲虎战士驱赶,大部分溃散的军团都逃亡西方。”
津津尼握紧了手中的神杖,狠狠咬了咬牙。
“该死!鳄鱼有勇无谋,羽毛华而不实,都该献祭诸神!他们一个冲动冒进,一个怯懦逃窜,一起葬送了王国的北方!”
听到首席的愤怒,身后的亲卫低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残兵们是否交代清楚,墨西加人动用的神赐武器,究竟是什么?我知道查帕拉军团的战力,三万大军不该如此不堪一击。”
首席大臣神情凝重,正色问道。
“似乎是数米长的木兽,能咆哮着冒出烟雾,发出雷霆。查帕拉军团突然遇到这种武器,士气打击极大。武士们军心动摇,墨西加人趁机冲锋,突入中军。接着,中军的羽毛元帅首先逃走,军团随后完全溃散。”
亲卫低声解释,不敢增加任何个人的观点。
津津尼皱着眉头,沉思许久。墨西加人的新式武器层出不穷,一次次改变了战局。他没有任何头绪,只能轻轻叹息。
“北方的墨西加殿下年纪不大,却是个厉害的对手啊!...给国王的使者派出了吗?”
“是的,首席。”
“再加派一次使者,请国王小心墨西加人的新式武器。王军一旦回师,务必轻装疾行,途中不要滞留!”
“遵命,首席!”
首席大臣转过身,看向东南的远方。在夜晚的群星下,起伏的山峦若隐若现,犹如匍匐的巨兽,沉寂着风中的肃杀。
“帕茨夸罗周围情势有无改观?”
好一会儿,津津尼再次问道,声音低沉而沙哑。
“首席,巡逻的武士不足,运粮的队伍和之前一样...”
首席大臣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走一步,看一步。只要国王及时撤退,我们总归还有希望。长夜漫漫,且等待黎明到来!”
随后,四下再无言语,唯有黑暗深沉。夜风浩荡,穿过风之宫的顶层,摇响急促的风铃。铜铃声凄婉悠远,飘散在茫茫的夜中。夜歌哀哀,流落在花园亭台,摇曳着祭祀篝火,再没入军营茅屋。夜空云散,星落处,却是王都风急。
二百零五章 袭扰
夜风从王都向南,吹过五十里的原野,在帕茨夸罗城暂歇。当晨曦照亮天地,王都的使者便匆匆启程,继续向东南奔行。十多名蜂鸟家纹的武士,护送着两名带着斗篷的使者,越过运粮的大队民兵,低调无声的在原野间行走。
他们绕开凋敝的村庄,走过无人的小丘,来到稀疏的树林。热带高原的浅树泛着樱红,那是鲜嫩的新枝,刚刚在春风中萌发。高达一米的长草铺满了林野,在风中摇曳出一道道波浪。纤细的草尖点缀着偏蓝的长穗,犹如薰衣草的海洋。
柔软翠绿的红蝉花缠绕在树枝间,结出层层的粉红花苞,等待着盛开的时节。它们的花期很长,从四月的第一场雨开始,直到十月的雨季结束。喇叭状的花儿会在风雨中生灭,伴随着湖中之民农忙的歌声,那是水乡绽放的美丽,铭刻在每个塔拉斯科人心底。
“等到红蝉花开,天神的泪水落下,墨西加人的粮道就会变得艰难。王国的命运与花儿相伴,我们又能否坚持到雨季的终结?”
看到熟悉的花朵,闻着风中的清香,使者暂缓脚步,稍稍驻足。他心藏着沉重的秘信,知晓着战争的全貌,神色中便带上了几许悲凉。
忽然,在林间的远处,闪烁出几道折射的亮光。使者稍稍一怔,随即警铃大作,这是...黑曜石!
“警戒!...”
数十名潜伏的猎手长身而起,瞬间把信使的小队包围。他们的衣服上粘满长草,像草木中冒出的精怪,只有为首的高大头领,穿着绿色的武士皮甲。接着,猎手们毫不犹豫的拉开长弓,发出一阵连续的嗡鸣。“咻咻”箭雨顷刻而至,把塔拉斯科的武士们完全贯穿,接连射倒在地,惨嚎声瞬间在林间回荡。
武士头领凝神瞄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声大吼。
“中腿!”
一只羽箭如电般飞过,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扎入最中心使者的大腿。那使者立刻站立不稳,跌倒在鲜艳的浅树下。随行的副使一阵颤抖,蹲伏在使者面前,努力把对方扶起。
托尔泰克大喝出声,连放四箭,把站立的敌军武士全部射倒。接着,他拔出腰间的战棍,用力一挥,就带着包围的部族民兵,往倒地的使者而去。
使者勉强坐起,环视四周。左右武士尽数倒地,或是重伤,或是身死。他再看看身旁年轻的副使。突逢变故,副使浑身发抖,艰难的拔出腰间的长匕,却始终不能握稳。
使者又看了一眼逼近的墨西加人,用力地咽了口唾沫。他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已经满是狠色。
“你过来。”
使者右手伸向腰间,左手勉强招来副使。
年轻的副使听到喊声,又颤抖了一下,这才慌忙的俯身靠近。
“我们逃不掉了。为了至高的国王,消息决不能走漏。所以...”
使者神情扭曲,脸上满是狠辣。他伸出左手,一把揪住副使,然后探出持匕的右手,迅捷有力的在对方脖子上一划,鲜血顿时喷溅。
副使的眼睛骤然睁大,脖颈处是冰凉的疼痛,脑海中是濒死的惊恐。他张开口,含糊地“呜呜”了两声,就伏倒在使者身上,无力的等待死亡降临。
看到这突然的一幕,托尔泰克猛然一惊。他怒喝一声,大步冲上,瞬间就逼近使者十步之内。
使者狠狠一咬牙。他右手骤然发力,“噗嗤”一声,把匕首插入自己的左胸,没入至柄。随后,剧烈的痛苦让他瞳孔急剧收缩,流逝的血液让他完全失去力气。他无声地仰头倒下,睁眼看着未曾开放的红蝉花,嘴一开一合,片刻就没了声息。
托尔泰克急切的俯身,检查了倒地的两名使者,接着懊恼的站起。他又去查看蜂鸟家纹的武士,逼问受伤的活口,才知道这是来自王都的信使,去往东南的国王大营。
“该死!这些使者性烈至此,究竟要传达什么消息?”
托尔泰克皱着眉头,又在使者身上摸索片刻,只找到两面画着蜂鸟的木牌,还有玉质的信符。他站起身,注视了一会,就挥挥手,唤来亲信的武士。
“这些蜂鸟武士,有交代什么有用的消息没?”
“头儿,殿下的大军和查帕拉军团在西边平原决战。三万敌军一天覆灭。神佑殿下!一场真正的大胜!”
亲信满脸喜色,高声喊道。
闻言,托尔泰克眉开眼笑,挥舞着战棍朗声吼道。
“好,好,大好!神佑殿下,我托尔泰克高兴得很!召集分散的小队,今晚回去饮酒庆祝,把抢来的酒都喝光!你当我的使者,明天就返回华亚莫要塞,向殿下祝贺,再回禀最近的军情!”
“谢头儿!”亲信也大笑出声。随后,他脸上泛起苦恼,掰着手指计算。
“军情该回禀些什么?这一两个月,我们袭击了五、六、七只运粮队,截获了二、三、四次使者。然后做掉了两只巡逻的武士队伍,劫掠了十几个贵族庄园,献祭了上百个贵族和武士...我就这么说行吗?”
“蠢,真蠢!”托尔泰克伸手一敲亲信的头,怒其不争地说到。
“你絮絮叨叨这些有什么用!我让你平时多读些书,少打些架,你根本没放在心上。记住,给殿下汇报说:一,在我们黑狼军团的袭击下,帕茨夸罗的粮食运输减少了一半,杀散民兵上千人。二,最近王都去往东南的信使极多,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军情传达,具体内容不详。三...”
托尔泰克挠挠头,想了会,问向亲信。
“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新发现?...对了,塔拉斯科人的运粮队伍人数越来越多,但是运的粮食明显减少。”
“粮食减少?东南有那么多敌人,每天消耗的粮食都是定数。在我们的袭扰下,他们为了保持充足的粮食供应,填补沿途的损耗,应该运输更多的粮草才对,为什么会变少?”
托尔泰克若有所思,口中继续说道。
“三,敌人运往前线的粮食减少,或是粮食不足,东南前线应有变故即将发生。请殿下派遣大军,尽量迅速南下。”
亲信点点头,把这些都记入心中。随即,他腆着脸打趣笑道。
“头儿,你说这么多,我很难记得全。不如你拿出纸笔,写下来给我?”
“滚!!”
托尔泰克怒喝出声,用力敲了下亲信的头。接着他转过身,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笑声飘远,只留下沾染血色的长草,和即将怒放的红蝉花。
二百零六章 南线的终结
清风吹绿原野,来到起伏的山脉。乔木伸展着枝芽,掩盖着林间搏杀的痕迹。灌木在生命的滋润下,越发苍翠欲滴。夕阳落在高耸的石堡群上,勾勒出斑斓交错的油画,那是棕青色的砖石、黑灰色的烟火、还有暗红色的血迹。
时至傍晚,厮杀的战场一片沉寂。投掷的石弹散落在石堡间,折断的羽箭深深插入泥土。在石堡前的战场上,联盟和王国的民兵们神情麻木,低头忙碌。他们收敛着双方武士的遗物,把各自民兵的尸体就地掩埋。大地上满是深红的印痕,连雨水都无法洗去。只有茂盛生长的青草,才能把残酷的战场淹没。
袅袅的炊烟从石堡群中升起,在山林中遥遥相对。轻烟越过驻守的武士,环绕着望楼的旗帜,再升入深邃的天空。随军的祭司们唱起古朴的葬歌,祈祷着天神的降临,来接引逝去的灵魂。
歌声在风中飘散,旗帜在风中舒卷。在石堡群的顶端,飞扬着不同的旗帜。其中三分之二以上,已经替换为墨西加联盟的王旗,剩下的三分之一,却依旧是塔拉斯科王国的鹰旗。鹰旗的石堡环绕在阿帕钦甘西北,中心处便是塔拉斯科防线的核心,两百里山区起伏的高点,牢不可破的高山堡垒。
金色的夕阳洒落山顶的堡垒,国王的旗帜在望楼上猎猎飘扬。王室的雄鹰正展开双翼,飞向西方的天空。国王苏安瓜面无表情,伫立在石堡顶端。他凝视着代代传承的王旗,如同石质的雕塑,任夕阳拉出长长的阴影。隔着数十步,国王的卫队身披铜盔皮甲,手持铜斧长弓,肃然守卫在周围。
天光渐渐暗淡,残阳染红天地。年轻的国王垂下眼眸,缓缓开口。
“替换的王旗准备好了吗?”
“尊敬的国王,仿制的新旗帜已经准备完毕。等到夜色深沉,就会把传承的旗帜换下。”身后的亲卫俯身回答,声音低沉而坚定。
“召唤南路统帅奎尤斯。让他低调前来,不要带任何随从。”
国王保持着声音的平静。他转过身,看向东南的山林。在最后的阳光下,墨西加人的王旗隔空相对。血红的太阳在旗帜上飞扬,深蓝的战神绽放翎羽,黄绿的宝石熠熠生辉,刺痛了苏安瓜的眼眸。
国王微微仰头,压抑着眼中的湿润。天空广阔,山势雄奇,他脚下的堡垒是如此的坚不可摧。传承的王旗屹立在堡垒的最高处,一直见证着属于王室的荣耀。
从去年春耕开始,到今年春风吹过,已是超过九个月的厮杀。墨西加联盟主力被牢牢挡在阿帕钦甘两百里的山林中,始终无法突破。数万联盟武士停步在最后、最高、也是最坚固的防线上,撞得头破血流,不得寸近。
苏安瓜静静回想,无数个日夜的回忆涌上心头。厮杀的呐喊在天空回荡,流淌的鲜血将大地淹没。这场漫长的东南战役,也即将步入尾声,以他所未预料的形式,迎来惨淡的终结。
在这片犬牙交错的战线上,王国与联盟缠斗近年之久,早已把彼此的情形摸得通透。塔拉斯科王国先后集结了两万三千武士,一万精锐民兵,和五万普通民兵。而墨西加联盟总计动员了四万五千武士,超过四万民兵。双方近二十万人的大战,是天下从未有过的浩大史诗!
整场战役大致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王国收缩,联盟突进。从去年六月到十月,墨西加人在春耕时节发动突袭。联盟的武士们使用长弓、投石、火箭、纸火球,在新式武器的加成下,一路势如破竹。直到苏安瓜率领王室军团抵达,湖区的民兵和特科斯武士支援上来,敌军的攻势才被逐渐抵挡住。在这四个月里,王国损失了五千武士和一万五千民兵,丢失了一半左右的堡垒群。而联盟也伤亡了六千武士,八千民兵,在伤亡和推进上占据优势。
第二阶段则是双方相持,防线成型。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墨西加人的推进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止。面对依托山势的高山堡垒,长弓和投石都失去了作用。墨西加武士投掷出陶瓷的圆球,发出轰然的雷霆,一度撼动军心。然而,在神圣的王旗下,禁卫们的勇气从不动摇。铜斧禁卫挥动战斧,击杀近百名贵族战团,把墨西加武士凶猛的进攻击退。
当王国的长弓手集中射击,爆炸的陶蒺藜就再也没有机会被投入城堡。王都的工匠日夜不休,在半年的时间内,给前线陆续输送了五千把仿制长弓。数千长弓手分散在前线的堡垒群中,压的墨西加武士抬不起头来。联盟失去了弓箭的优势,王国的防线再次变得坚固异常。石堡群占据地利,难以攻克。双方的武士们在堡垒间成片倒下,随后谨慎收缩,消耗的重心就逐渐转向脆弱的民兵。投石和箭雨遮蔽天幕,互相交替,毫不留情的把民兵们击倒。
在近半年的时间中,王国又伤亡了五千武士,五千精锐民兵,一万三千湖区民兵。塔拉斯科人稳稳守住最后三分之一的堡垒群,阵亡的武士有四千都是特科斯援军。而联盟伤亡了七千墨西加武士,一万两千民兵。双方的损失开始持平,联盟的攻势已经耗尽。
九个月来,阿帕钦甘的山林中吞噬了双方近八万的武士与民兵。无论是高贵的贵族,凶悍的武士,还是平凡的民兵,都一齐变为冰冷的遗骸,长埋在山间的土丘。他们留下的唯一痕迹,就是最高统帅心中,那微不足道的一个数字。这种惨烈的伤亡让双方的贵族们人心动荡,武士们也难以继续进攻。最近一个月里,墨西加人完全停止了大规模的武士攻城,只是进行着以民兵为主力的袭扰,维持着前线的压力。
“王国还剩下四万战士,一半是善战的武士和精锐的民团。联盟大概有五万多人,其中三万是武士。阿帕钦甘的战线已经稳固,双方势均力敌,所有人都到了极限。墨西加人承受不了更多的武士伤亡...所以,我守住了这里!”
年轻的国王望向黯淡的天空,无声呐喊。他身处在危险的前线,却从没有辜负王室的荣耀,向先祖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出使各邦的使者,都传来了有利的消息。圣城乔卢拉接受了改信的条约,立场转为中立。东方的特拉斯卡拉首领们与王室结为姻亲,已经集结数万武士,侵入墨西加联盟的边境。而南方的米斯特克与萨波特克人都表露了亲近的态度。这些“云中之民”们中断了对联盟的新年朝贡,与王国结成了暗地的联盟,承诺在局势变化时伸出援手。北方的奥托米人陷入争议,分成不同意见的两支。东北的瓦斯特克人不满于沉重的朝贡压迫,同样蠢蠢欲动。唯有更东方的托托纳克人,因为路途过于遥远,尚且没有回应。
“大势变化在即。只要再坚守半年,这场战争的形势就会彻底改变!”
苏安瓜闭上了泛红的双眼,泪水无声的流下。他步入望楼的阴影中,伸手触摸先祖的旗帜,再悄然用衣袖擦了擦脸庞。接着,年轻的国王回过身,看向西北的王都,发出长长的叹息,和愤怒的喊声。
“愚蠢的俄斯派...懦弱的彭瓜里...墨西加的‘死神’修洛特!”
年轻的国王低唤着三个名字,愤恨的情感依次递减,不甘的渴望不断上升,黑暗吞噬了他的心灵。可是,无论有多少愤恨,无论有多么不甘心,这场战役的结局都已无法改变。援军被全部击溃,粮道近乎中断,都城在敌人的兵锋之下!摆在他面前,唯有注定的第三阶段,急速撤退。
苏安瓜遥望着西方,看夕阳缓缓落下,看阴影侵蚀天地。直到亲信的侍卫点燃篝火,南路统帅奎尤斯才身披战衣,快步匆匆而来。
“尊敬的国王,我刚从前线的堡垒返回,请原谅我来迟!”
奎尤斯单膝跪下,郑重行礼。南路统帅年约四十多岁,面容刚毅。他的眼中流露着饱经世事的沧桑,相貌上是王族的威严,身上又满带着战场的杀意。
“奎尤斯叔父,无需多礼。你是王室的雄鹰,流着塔里古里先祖的血脉。你也是南路军团中,最值得我相信的元帅!”
苏安瓜走上前去,托起奎尤斯的身体。接着,他握住对方的臂膀,凝视着南路统帅的眼睛。
“叔父,你还记得先祖的荣耀吗?”
听到叔父的称呼,看着国王的眼睛,奎尤斯微微一顿。接着,他沉毅的点头,朗声回答。
“在雄鹰的旗帜下,我将流淌鲜血,至死方休!”
国王无声的注视了片刻。随后,他松开手,退后两步,隐没在望楼的阴影中。
“叔父,墨西加人击败了彭瓜里的援军。他们即将兵围都城,切断帕茨夸罗城的粮道。”
奎尤斯猛然一惊。他睁大双眼,低声怒问。
“三万查帕拉大军,竟如此不堪一击?!国王陛下,这消息确认了吗?”
苏安瓜缓缓点头。幽然的声音传来,却看不清他变幻的面容。
“是津津尼首席的密信。都城之外,再无援军。阿帕钦甘的粮食还能坚持一个多月。缺粮的消息无法瞒下太久...这道防线,快守不住了。”
奎尤斯怔立无言。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蓦然回头,望向西方的天地。这一刻,夕阳完全落下,原野遍布阴影,放眼处已是深沉的黑暗。
“这道防线,快守不住了...”南路统帅无意识的重复着。接着,他猛然一惊,抬头看向国王。
“陛下,您召唤我,是为了?...”
苏安瓜沉默片刻,才平静的开口。
“王都陷入危急,我必须迅速回师,保留住最后的希望。特拉斯卡拉人已经出兵,只要都城不落,先祖的荣耀就还能继续...叔父,您是王室的雄鹰,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才能承担东南的大局!”
奎尤斯越过国王,看向望楼的旗帜。塔拉斯科的雄鹰在风中飞翔,即使被夜幕笼罩。过了一会,他再次单膝跪下,向国王深深行礼。
“在雄鹰的旗帜下,我将流淌鲜血,至死方休。”
苏安瓜从阴影中走出。他神情严肃,把尊敬的叔父托起。
“叔父,我会在明天黎明前离开,带走两千禁卫,三千长枪民兵,还有王国的五千武士。返回都城的路有四百多里,为了提防墨西加人的袭扰,行军的速度不能太快。我需要你在这里,再坚守十五天!”
奎尤斯默然点头。他闭上眼睛,思索片刻,才低声建议。
“陛下,你可以多带些军队,为王国保留更多的元气。我这里能守的住!”
苏安瓜平静地摇头,他早已完全想清,此时毫不迟疑。
“我已经带走了所有纪律严明、忠诚能战的武士。两千外族雇佣兵交给你,用来压制六千特科斯武士。这些附庸武士分散在前线的堡垒中,一旦撤退,必然被墨西加人知晓。他们也不适合带入都城。而剩下的两万两千民兵,无法在夜间行动,也不能保守机密,我就都交给你,再给你两千长弓!”
“王都危急,首席大臣虽然威望卓着,却难以统合大小贵族和高级祭司。如果情势危急,恐怕会有变故发生。这次回军,我要把王旗重新插回‘风之宫’上,稳定都城的军心士气。撤退必须迅速!我只能带走一万精锐。而这一万人只要能返回钦聪灿,王都便稳固如西方的神山!”
说到这里,国王注视着奎尤斯,眼中似乎带着燃烧的火焰。他张开双臂,给了叔父一个诀别的拥抱。
“奎尤斯叔父!为了王国的延续,为了王室的荣耀,这里就拜托给你了!十五天,你只要坚守十五天!接下来,向腹地撤退也好,向墨西加人投降也罢,都由你自己决断!!”
南路统帅缓缓点头,像风中凝固的雕塑。他再次沉声宣誓。
“在雄鹰的旗帜下,我将流淌鲜血...”
听到熟悉的誓言,年轻的国王终于露出微笑。他低下头,第一次向叔父庄重行礼,接着无声的走入堡垒。撤军的事宜千头万绪,都要他亲自决断,秘密部署安排。国王的卫队排成两列,握着铜斧大弓,也满脸肃杀的追随而去。
空旷的堡垒上,只留下奎尤斯孤身一人。他静静的注视着飞扬的王旗,回忆着先祖的荣光。光荣的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化作他嘴角的微笑。直到夜色幽深,一队侍卫匆匆而来,换下传承的王旗,升起新制的旗帜。南路统帅这才失去了力气。他步履踉跄,向前走出两步,跌倒在旗帜之下。高耸的堡垒上再次沉寂,唯有祭司们飘扬的葬歌,哀悼着那即将到来的命运。
他的命运已然注定,连带着手中的数万大军,都将坠入无边的黑暗。旧日的王旗无声落下,崭新的旗帜徐徐升起,正如这王国的倾覆,预兆在夜的挽歌。
二百零七章 吉日
苍茫的夜色总是忙碌,零落的白日也是匆匆。在夜与日的交替中,塔拉斯科王国的武士们悄然调动,惊动山林的飞鸟,只留下隐约的风声。太阳神的吉日即将来临,墨西加联盟的斥候明显收缩。军团筹备着盛大的仪式,给前线带来了短暂的安宁。
第二天深夜,高山堡垒的木门无声大开。在铜斧禁卫的护卫下,传承的王旗行在前列。雄鹰晃动着黑色的双翼,没入西方的山林。一万精锐从后方的几座堡垒中逐渐汇聚,形成撤退的洪流。武士们手握着零星的火把,一路向着西方的都城,悄声的疾驰而去。
启明星点亮东方的天空,预示着黎明的到来。在流淌的曦光中,苏安瓜登上溪流畔的小丘,回望高山的堡垒。
山路曲折而漫长,堡垒顶端的鹰旗化作微不可查的小点,只有鲜艳的金色在晨光中下闪烁。而在小点旁边,一个细如松针的人影静静伫立。隔着漫长的距离,塔拉斯科最尊贵的两位神裔互相凝望。在朝阳升起之前,他们留下最后的注目,然后无声道别,走向未知却无法改变的道路。
晨光渐渐明亮,朝阳缓缓升起。在同一片山脉中,国王阿维特身穿红色的王服,头戴修长的羽冠,披挂着翡翠的系带,熠熠如神灵的化身。他肃立在堡垒的高处,望向明亮的东方。层云往两侧舒卷散开,就像层叠展开的波浪,显露出神国的大门。一轮红色的大日,正从天际慢慢升起。祂照耀着碧绿葱茏的阿帕钦甘山林,也照亮了高大的堡垒下,成千上万的墨西加武士。
阿维特仰起头,高举起黄宝石的神杖,向初升的太阳神致意。伴随着国王的动作,战争祭司们便唱起古老的歌谣,点燃炙热的火焰,祈祷主神的降临。
这是盛大的葬礼,在太阳神的吉日。巨大的圣火在武士们围拢的中心燃烧。所有破损的棉甲、磨损的战棍、折断的盾牌,都堆成层级分明的小山,环绕在火堆周围,寄托着勇士们逝去的灵魂。
在祭司的仪式下,太阳神垂下灿烂的眼眸。祂的目光注视着大地,谷底的溪流如玉带般飘散,起伏的山脉隐没着延伸向远方。邪恶的月亮残存在西方的天际,被主神的威能驱逐,逃往塔拉斯科王城的巢穴。当云光升腾霞蔚,璀璨的主神终于降临人世,化为耀眼的金黄,普洒了整个世界!
“...神已到来!祂接引逝者的灵魂,前往红色的国度!祂向世间许诺:为神而死的勇士,会重新睁开双眼。他们在红色的天空下,迎接红色的黎明!”
国王阿维特展开双臂,奋力高呼。洪亮的声音在堡垒中回荡,犹如神灵的许诺。接着,祭司们一齐呼喊,赞颂着至高的主神。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拯救虔诚祈祷的信者,接引为神牺牲的灵魂!”
激烈的战鼓敲响,嘹亮的笛声吹奏。在祭司的吟唱中,数以百计的贵族,成千上万的武士,便同时面向东方的朝阳,虔诚的礼赞神灵。初升的朝阳落入眼中,阳光璀璨,刹那间,令人心神摇曳。武士们于是匍匐在地,握住主神的护符。他们追随着祭司的指引,闭上双眼,想象着神国的辉煌,再齐声呐喊,三呼神名。
“必信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赞美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献身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等众人再睁开眼时,朝阳已无法直视。祭司们再次跳起庆神的舞蹈,吟唱起赞美的歌谣。武士们低声念诵,向主神许下心愿,给逝者传递寄语。贵族们则陆续上前,把战死者的衣物投入火中,送往红色的国度。
片刻之后,国王阿维特再次挥动神杖,恭送主神的离去。堡垒外,雄鹰战士们也收起鲜红的黑曜石匕首,清理献祭的痕迹。当盛大的仪式终结,阿维特在万人的欢呼中,从堡垒的最高处走下。他的目光在堡垒外微微停留,随即淡然离开。那里已多出一片起伏的土丘。所有不能劳作的塔拉斯科伤员,都在此处被献祭埋葬。
亲信与卫队随即上前,追随着至高的国王,返回主堡的大殿。阿维特洗去脸上的汗水,卸下沉重的王服,换上轻便的棉袍。然后,他面露微笑,语气轻松的问道。
“吉利姆,军团的大小贵族们,今天都到齐了吗?”
“王上,今天是太阳神的吉日。除了驻守各堡的主官,所有的荣耀贵族、世袭贵族都已到齐。美洲虎和雄鹰战团也集中到此处堡垒,负责着周围的警戒。”
吉利姆庄重行礼,不苟言笑的回禀。
“极好!让他们都留下。准备美酒和肉食,今晚举行宴会,且和众将们好好醉上一场!”
阿维特朗声笑道。半年征战,风吹日晒,他的面庞微微泛红,轮廓清晰硬朗,神情更为坚毅。随意的谈笑间,他比从前更多出一份不羁的豪迈,也多了几许无情的肃杀。
“王上,酒水里,是否需要加一些助兴的药草?”
“嗯,按照祭司的惯例,前后三批酒水,配置不同的药草。开场是顿悟的乌羽玉,中场是致幻的裸盖菇,尾声用宁静的鼠尾草。记住,用量是祭司的三分之一,不要加多。”
阿维特稍作思索,便笑着明确回答。为了心爱的女儿阿丽莎,他重新捡起了年轻时学的草药学,深厚的造诣还要超过许多高级祭司。
吉利姆恭敬点头。随即,他轻声问道。
“王上,是否要准备女子,服侍众将?”
阿维特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武士的大帐中不要沾染尘俗。最多来一些乐者和舞者。至于欢歌的少女,直接送往贵族们的私帐。”
吉利姆低头受命。很快,他又抬起头,平静地询问。
“王上,数月前,武士们截获了部分塔拉斯科的使者,俘虏了两名塔拉斯科王室的公主。随军的女祭司调教了两月,能够保证没有任何威胁...是否让她们随侍左右?”
闻言,阿维特怔了怔。他稍稍回忆,投射来威严的目光。
“塔拉斯科的王室公主?那是去往特拉斯卡拉的那批使者队伍?”
“是的,王上,美洲虎战团突袭的那一批。西征之后,迎娶一名塔拉斯科的王室公主,能让您更好的收服湖中之民。而两国的王室如果能诞生下一支血脉,将是更好的亲王人选。您的子嗣后代,可以为伟大的联盟,统治广阔的米肯却大区。”
吉利姆再次行礼。他面露坦然,不夹杂任何私情。
阿维特神色严肃起来。他沉吟许久,才肯定地说到。
“塔拉斯科的公主...倒不必急于一时,可以等攻下钦聪灿再说。至于帕茨夸罗湖区,分封的亲王是修洛特,这一点不会更改!”
“王上,修洛特殿下是王室的继承人,最终还是要返回王都。前方的帕茨夸罗湖区,距离王都足有六七百里,信使来往要耗时一月。而更远的查帕拉湖区,甚至有上千里之遥,连雄鹰也要飞翔十日。这些边疆的土地,只能交给王室的亲王戍守。未来的天下变幻莫测,现在早做准备,既有利于王室,也有利于联盟。”
阿维特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看向情报官,问起关心的情报。
“野蛮的特拉斯卡拉人入侵联盟边境。现在兵力多少,战局如何?”
“特拉斯卡拉四邦目前动员了三万武士,三万民兵,侵入东南的瓦茨特佩克邦。当地的城邦贵族放弃了田野村庄,据守着要塞和城市,并向湖中都城请求援兵!”
国王皱了皱眉。南路大军的粮道从西南的拉齐科邦经过,距离瓦茨特佩克邦不过两百里。如果特拉斯卡拉军队突破瓦茨特佩克邦,敌人的先锋就可以触及墨西加谷地,更能威胁到大军的后路。
“圣城乔卢拉的宗教长老们作何反应?”
“宗教长老们默许了四邦领袖的动员。塔拉斯科人承诺改信,这是长老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宗教领袖佩特尔怎么说?阿卡普和他相处融洽,能否再次说服?”
“王上,奸猾的老狐狸,是无法被甜美的蜂蜜所收买的。修洛特殿下攻克华亚莫,兵临钦聪灿城下,给宗教长老们极大的震撼。他们表面上亲近联盟,暗地里却开始提防起来。他们畏惧着联盟的壮大!”
“嗯,也罢。特拉斯克人和我们世代血仇,总是免不了要战上一场。给阿卡普送去更多的圣水,让宗教长老们更多地会见神灵!”
吉利姆了然的点头,露出些微的笑意。他继续开口道。
“东南城邦经营防线已久,可以坚守至少三个月以上。现在的问题是,东南的城邦人口不多,供养的武士不足。防线中没有足够的武士,就没有出击袭扰的能力!”
阿维特稍作思索,出声问道。
“东北城邦有敌人来袭吗?”
“东北的瓦斯特克人私会塔拉斯科的使节,似乎也有所不稳。东北两邦的大贵族需要防备特拉斯卡拉人,实际上并不愿意南下,支援东南邦的贵族。”
“这些城邦贵族...修洛特说的对,只有强化集权,才是联盟的未来!那便从南路抽调五千王室武士,组建支援的军团。命令他们沿着塔尔萨斯河东进,威慑南岸的米斯特克人。这些游移的‘云中之民’中断了新年的朝贡,正好派遣使者斥责!另外,让北方将军奥塞洛尔小心提防,必要时可以先行进攻,镇压瓦斯特克各部!”
吉利姆抽出炭笔,在粗纸上一一记录。他极为自律聪慧,学习一年,现在已经能熟练的书写文字。随后,情报官抬起头,露出深邃的双眼。
“王上,九个月来,王室武士伤亡了九千人,南方城邦也损失了四千武士。即使加上两千贵族战团,大军的武士也只有三万两千人。一个多月前,特波波罗元帅率领五千军团西去,现在又抽调五千武士东援,南路兵力就稍显不足...特斯科科湖区正是农闲,是否继续动员民兵?”
闻言,阿维特转过身,走到大殿的窗前。他微微仰头,看向西北的山林,还有高山上险峻的堡垒。堡垒的底部被血液染成暗红,青石的墙面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而在堡垒顶端,塔拉斯科的王旗矗立在阿帕钦甘的最高处,雄鹰的旗帜猎猎飘扬。
国王注视半晌,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山势陡峭,投石车毫无作用。塔拉斯科人又仿制了大批长弓。这种高山堡垒,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攻陷。塔拉斯科人无力反扑,我们也无法突破。既然如此,在南线聚集再多的军队,也只是白白浪费粮草!动员一万湖区民兵,随时待命,准备支援东南城邦。至于阿帕钦甘这里,只需维持前线压力,无需更多援军。”
吉利姆点点头,继续奋笔疾书。阿维特移开目光。他神采奕奕,看向西方的天空。
“好在,修洛特已经攻陷了华亚莫要塞,在北方打开了局面!特波波罗的分遣军也沿着塔尔萨斯河的下游深入,在塔拉斯科的南方腹地登陆北上!只要这两只军团的一支,能够继续突进,截断敌军的粮道,这场西征的胜利就会到来!”
很快,吉利姆记录完毕。他伏下身,庄重地向国王行礼。
“王上,从各地收集的情报来看,塔拉斯科的国力已然耗尽。他们坚持不下去了。联盟必将胜利,而您也将成为史诗中最伟大的领袖,铸就玉石不朽的威名!”
阿维特哈哈一笑。他拍了拍吉利姆的肩膀。
“这场西征虽然艰难,却只是漫长征途的开始!作为墨西加人的领袖,要效仿伟大的蒙特苏马一世,在征战的军队中度过一生。吉利姆,你先下去吧。传达军令,准备宴会!”
吉利姆俯首一礼,倒退着离开大殿。他行走在建筑的阴影下,不带起任何声音。等到走出主堡,他才招来侍从,细致的传达军令。一条条命令流畅清晰,毫无疏漏。直到话语的最后,情报官突然停顿。他思索片刻,才面色肃穆的开口。
“有请随军的女祭司。让她做好准备,今晚把塔拉斯科的公主们带来。”
侍从们领命而去。吉利姆无声站在屋舍的阴影中,凝视着青石的墙壁。墙面上雕刻塔拉斯科古拙的花纹,记录着数百年沧桑的时光,却让人想到并不遥远未来。许久之后,他才蓦然回首,露出一双明亮摄人的眼睛,深邃而不见感情。
大殿中,阿维特依然站在窗前,欣赏着起伏的山峦,观察着高山的堡垒。随即,他眼神一缩,目光紧紧的盯视。在遥远的鹰旗旁,隐约有一个小点般的人影。那人影的衣服上流光溢彩,却看不清具体的容貌。
阿维特阖上双眼,一幕幕往事在眼前浮现,刻骨的回忆涌上心头。他用力地握住手中的神杖,低沉地自语出声。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苏安瓜,我的故交,我期待着,和你重逢的那一天!”
二百零八章 搜索
阳光安静落下,溪流无声流淌。起伏的丘陵层层平缓,荒芜的原野渐渐开阔。阿帕钦甘的山林化为天边的黑影,帕茨夸罗的湖区就在不远的北方。
国王苏安瓜沉默的行走,穿着普通的武士服,背后是携带王旗的亲卫。传承的鹰旗已经被卷好收起,旗手们仅仅高举着三神的神旗。如果站在远处观察,一时倒也难以辨别军团的隶属。
然而,一旦到了近前,王室军团的身份就无法掩盖。长弓铜斧,皮甲铜盔,还有整肃的军容,沉默的行军,全部是精锐武士的象征。大军中的营队指挥官都头戴贵族的分叉羽冠,身穿鲜艳的条纹战衣。战衣上绣绘着黄色的神鹰,以及三神的符号。
塔拉斯科王室的一万精锐被分成两军,前后各五千人,斥候探出数十里。苏安瓜亲自带领铜斧禁卫行在最前。这几日里,在金色的阳光下,他走过熟悉的山川道路,穿过不熟悉的荒芜村镇,便一直沉默寡言。
行军的前列忽然微微骚动。外围的斥候摇动示警的旗帜,上百名精锐武士就快速前出,开始急速奔跑。苏安瓜停下军阵,登上最近的小丘。只见前方数里外,几个绿色的小点向后快速撤退,王国的斥候们则从两侧追赶包抄。双方一追一逃,直到视线的尽头。
年轻的国王皱起眉来,烦躁的等候片刻,这才有亲卫大步行来。他提着几个带血的头颅,背着几把长弓,低头恭敬回禀。
“尊敬的国王,斥候们遇到一支墨西加武士小队,已经全部击杀。”
苏安瓜看了一眼头颅上的发式,再看了眼缴获的长弓,再次感到一阵烦躁。这不是武士,而是山间的部落民,连这些民兵都能装备长弓...年轻的国王没有多说,只是出声询问。
“做的不错。斥候有侦查到敌军大队的痕迹吗?”
“二十里内没有敌人大队的踪迹,天边也看不到行军的烟尘。这队斥候携带的干粮非常充足,追逐时奔跑无力,应该是前出了极远。”
国王点了点头,挥手让亲卫退下。他看向遥远的天际,王都就在西北三百里外,正常行军大约要七八日,急行军则要五日。
“在这里遇到敌军斥候...王都已经失去了对周围地区的控制啊!敌人情况不明,急行军太过危险...不,敌军数量应该不在少数,此时不宜纠缠!”
苏安瓜思考片刻,迅速决断。
“来人!传令下去,前军斥候散开,大军保持安静,折转行向西南。再派出两支百人小队在东北徘徊,袭击墨西加斥候,作为疑兵!”
伴随着国王的军令,上万精锐迅速变阵,转向西南的丘陵河谷。这支塔拉斯科最后的精锐,继续前往王国的腹心,等待着注定到来的战斗。
山林的原野再次宁静,低垂的草木掩盖着厮杀的痕迹。直到一日之后,才有几支墨西加侦查小队匆匆行至。他们分散开来,仔细搜寻了林间的血迹和尸体,随即再次聚集。队长们面色凝重,低声议论片刻,迅速分为三路。一路寻着人影向东北,一路沿着脚印向西南,还有一路日夜兼程、急速折返。
日升日落,转眼又是两日。高高的太阳照亮大地,浅浅的小溪流过河谷。托尔泰克立着腿坐在溪边的大石上,皱着眉头,如同一只沉思的大狗。他的身旁是长弓战棍,身前摆着一排竹筐,竹筐里满是鲜嫩纤长的辣子草。
这是一处临时的河边营地,距离西边的钦聪灿有一百五十多里,离西南的帕茨夸罗城也有一百里出头。上千长弓民兵以百人为单位,分在在外围巡逻。另有数百名部落猎手在原野上忙碌,采集新鲜的辣子草。很快,便有一名部落头人背着竹筐前来,恭敬地把采集的收获,交给悍勇又‘博学’的黑狼首领。
托尔泰克伸出手,抓了一小把辣子草,塞进口中咀嚼。鲜嫩的茎叶散发出独特的辛香,爽口的辣味在口中扩散,清新中又带着微苦。托尔泰克嚼了一会,才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挥手让头人退下,接着又抓了把“零食”,慢慢嚼着提神。
军队暂时扎营,收集辣子草当然不是为了吃。这种辣子草其实是牛膝菊,虽然在后世是极佳的火锅蔬菜,此时却是最易得的止血伤药。它的茎叶可以止血消炎,既可以外敷用在体表伤口,也可以内服缓解体内炎症。
托尔泰克一边嚼着零食,一边耐心等待。在不久前的劫掠中,他嗅到局势变化的气息,于是当机立断,率领民兵们前出一百多里,又派出数十支侦查小队,往东南的阿帕钦甘延伸搜索。
“恭贺的使者应该面见了殿下,转达了我的建议。殿下的回复是什么呢?面对缺粮的威胁,东南的塔拉斯科主力,又在做什么呢?如果能抓住敌人的国王,我托尔泰克,就能成为西征的第一人!到时候,那又是何等风光!”
托尔泰克正在畅想未来。一支侦查小队却从原野的尽头出现。他们衣衫带血,灰头土面,风尘仆仆,连续奔跑两日,带回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一支侦查小队失踪。随后,你们发现大队敌军行动的痕迹?但是不确定具体的方向?你们还遭受了敌人小队的袭击!”
斥候队长连连点头。托尔泰克又细细问了许久,这才让对方下去休息。
墨西加的黑狼想了又想。虽然斥候们没有观察到敌军的旗帜,也不清楚敌人的数量。但直觉告诉他,能够如此干净利落的处理斥候,快速行军,不留下太多痕迹,必然是一个极为厉害的对手。而此时此刻,塔拉斯科只剩下一支这样的军队,国王的军团!
“现在的关键,一个是扩大搜索,另一个是把消息,及时传给殿下!”
想及此处,托尔泰克终于拿定注意。他长身而起,快速召集亲卫和各部头人。
“你们以五十人为单位,分成数十队。向东方,东北方,南方,西南方扩展搜索!一旦确认敌人大队,就迅速退往帕茨夸罗城数十里外的老营回禀,不要恋战!第一个回禀消息的人,晋升为资深武士。赏赐粮食百筐,棉布百匹,奴隶百人!我会亲自把他的名字报给殿下!”
听到高额的赏赐,各部头人们的眼神闪烁起来。他们如同闻到猎物的狼狗,警惕的互相对视,低低的兴奋嚎叫。
接着,托尔泰克不再耽误,用力挥手。
“其余百名亲卫,随我一起,即刻返回老营!”
“黑狼”大步而去,最后抓了一把辣子草,用力在口中咀嚼。辛辣的味道让他精神振奋,战斗的渴望让他热血沸腾。随即,他带头开始匀速奔跑,亲卫们也紧随其后。河谷的猎手们一支支四散而去,溪流边只留下一排竹筐,满装着辛辣的鲜草。
托尔泰克连续奔跑了半日。直到夜幕沉沉,他才停下用过晚餐,寻了处高地,带着亲卫休息。等到天刚蒙蒙亮,他又厉声催促行军,当先奔跑在前。等到第二日中午,老营终于在望。一日行军百里,几乎达到了这个时代的极限。
来到林中的老营,托尔泰克稍稍停顿。不知何时,营地中多了许多戍守的武士。巡逻的小队齐整森严,带着精锐特有的肃杀。“黑狼”观望片刻,终于大步上前,面露喜色。他低下头,向着殿下的武士长,恭敬行礼,
“圣鹰武士长,您的伤终于好了?我担心了您许久!嗯,看您面色红润,精神抖擞,应该被水师团长照顾的很好。”
闻言,伯塔德稍稍一窘。随后,他沧桑的面容上露出笑意。
“安纳面冷心热,是个好女人。我已经完全好了。足足躺了几个月,终于能重回战场,赶上这西征的尾声!如果再不加把劲,功劳可都被你们这帮小子立完了。托尔泰克,听说你生俘了俄斯派,也算是为我报了一箭之仇!”
伯塔德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托尔泰克的肩膀。
托尔泰克出自殿下的追随者队伍,是他亲手训练,又一手提拔出来的年轻将领。对方年纪轻轻,能够在出征前负责部落猎手的征募,便是出自他的举荐。两人关系十分密切,都可以算作殿下的追随者一系。
听到此处,托尔泰克神采飞扬,笑着朗声说到。
“圣鹰武士长,俄斯派只是一条无胆鼠鱼,连自刎都做不利索。现在,我托尔泰克寻见了一条真正的大鱼,很可能是塔拉斯科的国王!殿下在大帐中吗?”
“大鱼...国王...”伯塔德稍稍沉吟,随后点点头。
“殿下正在大帐中处理军情。军务为重,你且和我一起去面见殿下!”
提及正事,两人不再多言。不过片刻,就一同行到殿下的大帐。
修洛特身穿黑色的长袍,手握一卷简易的地图,和躬身侍立的埃兹潘讨论。听到帐门处的动静,少年统帅便抬头望去。
伯塔德当先而入,低头行礼。
“殿下,托尔泰克有紧急军情回禀。”
修洛特笑着点头。
“让黑狼进来!”
“至高的殿下,黑狼托尔泰克向您致意,恭贺您北方大战的胜利!我为您带来了新的好消息!”
托尔泰克步入大帐。他眉目飞扬,单膝跪地,朗声行礼。
修洛特笑吟吟地看着爱将。
“托尔泰克,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啊?”
“殿下,我发现了塔拉斯科国王的踪迹!”
“什么!”修洛特猛然站起。他神情一肃,注视着年轻的将领。
“在何时何地?具体情况如何?全部细细道来!”
面对殿下的目光,托尔泰克缩了下脖子,仔细把知道的情报一一交代。
修洛特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
“所以,斥候并没有亲眼看到敌人的军团?”
“殿下,在钦聪灿东方,能够大队行军,不留下太多痕迹的,只剩下塔拉斯科国王的军团!”
托尔泰克继续解释道。
“我派出的斥候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只有敌人的王军,才能让他们无声消失。”
修洛特点头不语。他思索了会,审视地看向身旁的埃兹潘。
“如果塔拉斯科的王军在我们东方,那些地方能够将他们隐藏?”
埃兹潘思索片刻,借过殿下手中的地图,一一在图上比划。
“殿下,东部能够隐藏行迹的地方很多,首先便是阿帕钦甘的山林边界。其次往北,在锡塔夸罗南边,同样有许多起伏的小丘,还有零星的堡垒。但是这些地方,都没有充足的粮食补给,行军时也无法避开我们的斥候。”
修洛特微微颔首。随后,他继续问道。
“如果敌人在南方,他们又能去往哪里?”
“殿下,塔拉斯科的南方腹地尚且完好。最近的便是帕茨夸罗湖区的南方,盛产铜矿的伊瓦奇奥城。那里富足繁盛,只要搜刮大商人们,便能获得许多补给。接着便是塔尔萨斯河北岸的河谷,那里有许多大贵族的庄园。在帕茨夸罗湖区和塔尔萨斯河之间,同样有许多拥有水源的行军通道。如果王军从这里”
少年统帅
二百零九章 地图、故事与决断
布幔的帐门严密合拢,大帐的顶上开着天窗。时值正午,金黄的阳光从天顶洒落,照射在泛黄的纸卷地图上,犹如流传百年的古代密卷。
实际上,这卷地图才刚刚绘制不久,材质是湖中都城最新生产的树皮纸。树皮纸坚固耐用,但木质素含量偏高,总是会呈现氧化后的黄色。即使经过漂白,在阳光的照射下,纸张的白色也无法维持太久。
听到殿下的话语,三名亲信便同时围拢过来,一齐看向微黄的地图,陷入深深的思索。
地图铺展开来,面积极大。图上以两条河流为中心,勾勒出米肯却的湖中之地。在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描绘着图形符号,并用不同的颜色精心标注。棕色是层叠的山脉,代表地貌;蓝色是漫长的河流,代表水系;青色是密布的森林,代表植被。而黑色是塔拉斯科的城镇,代表聚居点。
在聚居点周围,又有四种颜色的符号数字,分别标注不同的政治势力和军事力量。东方和正北是蓝色,象征着友方的墨西加联盟和奥托潘城邦。东南是绿色,象征着中立的米斯特克和萨波特克。西北和极西是黄色,象征着态度未知的瓜马尔犬裔与北特科斯部落。而地图的中心、极东与西南,则是刺目的红色,象征敌对的塔拉斯科王国,特拉斯卡拉联盟,以及南特科斯部落。
而此时,殿下的手掌,就死死按住地图的西南角。那是红色的南特斯部落,山林纵横的科利马邦!在显眼的血红标记旁,还有着重画出的黑色三角形,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修洛特面露笑意,环顾大帐。他把众将的神情记在心中,随后耐心等待。
这是他参考记忆中军用地图的形制,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专门制作的米肯却军事地图。自从获得了各地的塔拉斯科降军后,他就抽调出专门的人选,收集大量斥候的情报,建立起编纂地图的工作小组。除了地理信息、军事情报外,各地的人口估计、农业生产、矿产开发,都会一一记入图中。
在修洛特的计划里,这份地图将会从米肯却扩展到整个天下,从单一的地图扩充为详备的图册。随后,它会进一步扩展到整个美洲,乃至整个世界,成为历代墨西加君王治理国家、扩张版图、合纵连横、征伐不臣的军国利器!
托尔泰克仔细看了地图半晌,只觉得密集的标注如同跳动的蝌蚪,直看的他晕头转向。于是,他第一个开口询问。
“殿下,这是西南山地,科利马邦?”
修洛特微微点头。
“正是!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苏安瓜逃往西南山地,其余方向都无大碍。”
“殿下,这又是为何?我听商旅说,西南山地人烟不盛,偏僻荒芜,盘踞着层层叠叠的千座大山,到处是呼呼冒烟的妖魔之口。数以百计的特科斯部落在山间结寨耕猎,穷困潦倒。他们为了些许山田、几口水源,就相互打的不可开交。而再往西去,只有无边无际的浩瀚大湖。”
说到此处,托尔泰克挠了挠头,继续疑惑的问道。
“像这种蛮荒贫瘠的地方,苏安瓜如果率领军队逃去,没有棉布也没粮食,没有武器也没兵员,又要和当地部落争斗。呆上几个月下来,恐怕饿也饿死了,穷也穷死了!如果他去往东边强盛的特拉斯卡拉,或者南边富庶的米斯特克,岂不是对联盟威胁更大?”
修洛特赞赏地看了爱将一眼,笑着说道。
“托尔泰克,两个月没见,倒是要重新擦亮眼睛来看你。不错,你能说的头头是道,看起来最近很是用功!...苏安瓜率领着数目未知的王室军团,有几千上万人,能够去往的地方不多。最有可能的当然是回援王都,避开我们入城,或者主动与我们决战!”
“其余各个方向,东方特拉斯卡拉过于遥远,和塔拉斯科并不接壤。南方米斯特克名义上是联盟的臣属。米斯特克首领可能暗地里与塔拉斯科联系,但绝不会直接接纳对方国王,甚至让对方的军团入境。更重要的是,这些地区都在联盟的兵锋之下,随时都会面对大军的讨伐!”
“唯有西南山地的科利马邦!那里是塔拉斯科王国的西南边境,距离湖中都城一千三百多里,距离钦聪灿城也有五六百里之遥。复杂的山地难以征讨,游击的敌人难以寻觅,防守方的优势会加倍放大。联盟对那里鞭长莫及,更无法维持如此漫长的粮道。苏安瓜如果能狠下心来,决然放弃王都,径直去往此处,那就是狼入山林,真正成为联盟的大患!”
伯塔德沉思片刻,缓缓开口。
“科利马山地地形险峻,易守难攻。通过勒曼河往北,能连通查帕拉湖区。沿着塔尔萨斯河的支流往东,能沟通王国南方各地。塔拉斯科王室传承两百年,在各邦都有分支,影响力极大。如果苏安瓜流亡此处,重组塔拉斯科王国,湖中之地的叛乱就会此起彼伏,绝非数年能够平息!”
降将埃兹潘一直默不作声,此时才冷声开口。
“殿下,底层民众信仰三神,服从祭司的引导。王室的影响力主要在各地贵族之中。如果能把三神吸纳为主神的从神,然后收编各地的低级祭司,就能稳定乡村局势。接下来...”
说到此处,埃兹潘眼中寒光闪烁,目露凶狠的杀意,缓缓做了个割脖子的手势。
“断绝所有的神裔!把所有的贵族,全部彻底斩尽杀绝,湖中之地便完全为殿下所有!”
听到埃兹潘的话语,伯塔德面露惊讶,托尔泰克却是爽快大笑。
“好,甚好!狼群的捕猎需要技巧,先把贵族们全部流放,迁徙到他处。如有人胆敢不从,再厉行处死。而等到他们离开了根基之地,生死不过是殿下一念之间!”
伯塔德轻轻摇头。他看向少年王者,重回议题。
“贵族掌握武士、民兵与庄园,处理时需要慎重...殿下,如果苏安瓜舍弃基业,去往西南,能否在科利马山地立足?”
修洛特沉吟一会,肯定地点了点头。
“塔拉斯科王国在南特科斯诸部经营已久。这次西征,南北两路都遇到大批特科斯战士。俘虏的部族领袖也交代清楚,科利马外围的部落,都已经被王国收服。塔拉斯科王室还与各地领袖互通婚姻,约为亲戚,订立盟约,潜在的影响力很大。”
“苏安瓜要是能带领军团去往西南,就能完整的继承王国的经营。大部分部族都不会抵抗,也难以和他抗衡。科利马山地虽然人口不多,却也能提供一万武士,两万民兵。至于供养军团的粮食,他可以从北方富庶的查帕拉湖区获得补给,或者与南方的塔拉斯科大贵族们暗中勾连。山间田野也可以种上粗粮。至于武器...”
修洛特顿了顿,意味深长的一笑。
“只要有心,科利马能够出产最优秀的武器。”
听完殿下的分析,三名大将一时沉默。过了会,又是托尔泰克首先开口。
“殿下,苏安瓜真会选择放弃王都吗?塔拉斯科的先祖陵墓、王室宫殿、神裔传承,可是尽在此处啊!”
“这就要看苏安瓜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远的眼光。”
修洛特笑了笑,忽然来了兴致。他亲密的拍了拍三位平民将领的肩膀,随后讲起联盟的隐秘往事。
“伯塔德、托尔泰克、埃兹潘,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些联盟隐去的历史,可以说与你们听,希望能有所思考。你们肯定知道,三城联盟的早期三英杰中,有一位就是特斯科科的先君,伟大的诗人国王科约特·内萨瓦尔。诗人国王一生声望卓着,英勇善战,是联盟公认的‘诗人’、‘智者’与‘虔信者’。”
“而实际上,在王室的秘密传承中,诗人国王历经伊斯科阿特尔、蒙特苏马一世、阿萨亚卡特尔,是三代墨西加君王最为忌惮的盟友、重臣与亲王。他克制隐忍,总能够耐心等待时势;手段灵活,却能在关键时狠辣决断;目光长远,从不在意短期的得失。”
修洛特目光有些幽然。在长者无情的清理下,继任的特斯科科亲王已被处死,内萨瓦尔家族从此绝嗣。在不久的将来,科约特也会从史诗中彻底消失,被抹去所有的痕迹。
“在王室的密传中,记载了三城联盟的早期历史。六十多年前,特帕内克人牢牢地统治着墨西加谷地。他们控制诸多城邦,军力达到极盛,随后出动数万武士,攻陷了繁荣的特斯科科城。年仅十五岁的科约特逃出生天,流亡至东南的韦索钦科。他在外流亡了四年,重新组建军队。然后,在十九岁时,诗人国王孤身前往湖中都城,秘密与先君伊斯科阿特尔会见,组织起反抗特帕内克人的联盟。那时候,三英杰中的另外两人,伟大的蒙特苏马国王与不朽的长者,都是先君的侄子,城邦年轻的将领。”
“然后,科约特又在外隐忍流离了五年。他一边出使诸多城邦,扩展反特帕内克联盟,一边数次返回特斯科科,扩充反抗的实力。五年后,先君伊斯科阿特尔率先起兵,诗人国王按照盟约加入,一同征伐特帕内克人的首都,特斯科科湖西岸的阿斯卡波察尔科。”
“接下来的数月,周边十多个城邦纷纷响应联盟,组织起三路大军十万战士,讨伐无道的特帕内克人。许多特帕内克的臣属保持中立。不到一年时间,曾经的天下霸主,特帕内克联盟就此灭亡。三城联盟宣告成立,继承了墨西哥谷地的统治,走向主神许诺的崛起之路。而流亡的诗人国王科约特,也终于在十年后荣归故里。他光复了特斯科科城邦,恢复了先祖的荣耀,甚至成为三城联盟早期,并列共治的三位国王之一。”
修洛特讲完故事,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看向震惊的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联盟虽然武功煊赫,立国却仅有五十多年。国家根基尚未稳固,隐忧无处不在。这次西征前,长者会见了阿维特和我,留下唯一的旨意:为了免除后患,塔拉斯科王室必须绝嗣,所有男性继承人必须处死!”
众将对视片刻,了然点头。塔拉斯科王室主要集中在都城,所以钦聪灿必须攻克。荣耀贵族们素来与王室联姻,各邦的大贵族庄园也需要清理。接下来,就是率领军团的国王,苏安瓜。
修洛特闭上眼睛,思索数息,就猛地睁开。他再次伸出手指,用力戳在塔拉斯科的南方腹地,帕茨夸罗湖区最南方的伊瓦奇奥。这是繁荣富庶的铜矿之城,也是没有城墙的贸易之都。
“我决意暂时放过王都,军团进一步南下!召集各军武士,备齐一月粮草。大军主力即刻向南运动,绕过坚固的帕茨夸罗,进攻富庶的伊瓦奇奥!这里位于钦聪灿南方五十里外,交通极为便利。大军要控制这里,然后继续前出,卡住苏安瓜退往西南的要道!”
修洛特立下决断。他眼神明亮,看向大帐中的诸将,朗声下令。
“伯塔德,你去召集各部统帅,传达南下军令。托尔泰克,给你三千武士,作为大军先锋!记住,迅速行军、小心戒备、不许劫掠停留!埃兹潘,调遣一批熟悉地形的降兵,再给你两百美洲虎战团,五百最精锐的斥候,组成侦查营。数十支侦查小队向四方散开百里,搜寻王室军团的踪迹!”
少年统帅神情严肃,确定大军的行止。众将同时躬身行礼,低头受命。最后,修洛特伸出手掌,用力向前挥斩,沉声喝道。
“等到南路军团抵达,两路夹击,塔拉斯科王国便将迎来终结!如果苏安瓜敢于正面作战,我们就一战定立天下!”
众将对视数息,随即轰然应诺。第二日,一万六千墨西加军团迅速启程,化作磅礴的洪流,汹涌地往西南行去。扩展的斥候如同散布的天网,寻找着塔拉斯科的雄鹰。而新生的太阳,就高居在天空之上,等候飞翔的崇高祭品!
二百一十章 唯一的道路
四月的风从大洋启程,飒飒行过千里,来到米肯却的湖中之地。在温暖的阳光下,帕茨夸罗湖边升腾起淡淡的薄雾,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气息。水边的松柏在风中轻扬,晨露在叶尖凝聚,流下修长的枝干。初春静谧的时光,就在朝阳中无声浸润。
修洛特静静站立在湖边,看向深蓝的天空。清新的风吹过,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吹开舒卷的云朵。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也落在他的周围,留下一片灿烂的宁和。
然而,和平与宁静只是短暂的表象,战争与厮杀才是世间的真实。微风从西南袭来,鼻尖便是飘散而来的烟火,还有依稀可闻的血腥。
修洛特轻轻一叹。随后,他蓦然回首,瞳孔中便映射出燃烧的火焰。
“漫长的雨季即将到来,粮食的损耗会成倍增加。春耕的号角会在月底吹响,动员的人力开始变得紧张。战争必须从速!”
隔着几十步,数以百计的亲卫披甲持弓,默立在殿下身后。他们如同肃杀的陶俑,等待着统帅的指令。
而在更遥远的南方,熊熊的大火在伊瓦奇奥升腾。火光跃动,连接着天际的朝阳,把繁盛的城镇映成红色。风声吹过,带来遥远的声音,让厮杀的呐喊响彻天际。祭司的神殿,贵族的庄园,大商人的屋舍,凡是有人抵抗的地方,就都迎来墨西加军团果决的杀戮,甚至迎来毁灭的烈火,直到一切再无声息。
数刻钟后,厮杀声逐渐停息。托尔泰克踩着阳光,从燃烧的城镇走来。他战衣带血,双眼泛着充血的红色,脸上满是冰冷的杀意。直到行至殿下近前,他才单膝跪下,恭敬的回禀。
“殿下,我军在黎明时发动突袭,现在伊瓦奇奥已被军团攻克!抵抗最激烈的神殿被烧毁,异神祭司们全部去往地渊。塔拉斯科贵族们大多战死,剩下的都变成了俘虏。城镇大商人们抵抗片刻,就束手投降。他们推出代表,请求和您谈判。说什么只要保全各自的财产,就向您投效,再商议什么劳军的费用,真是异想天开!”
说到最后,托尔泰克握住手中的战棍,发出冰冷的嗤笑。在武士们的眼中,战胜者获取一切。这些被征服的商人,已经是联盟俘虏的祭品,没有任何谈判的资格。
修洛特面色平静。他抬起视线,看向南方的天空。苏安瓜的王室军团,就藏匿在南方一两百里内的某处,大战随时都会突然到来。于是,他摇了摇头,决定了俘虏们的命运。
“托尔泰克,我没有太多时间在这里消耗。我只要挖掘铜矿的矿工,打制铜器的工匠,补给军团的粮食,用于战场的军备,还有南方最新的军情!至于整个城镇的财富,就都赏赐给军团的武士!给你半天时间,把一切速速解决,然后前出侦查!”
“遵从您的旨意,感谢您的慷慨!”
闻言,托尔泰克面露喜色,伏地行礼。接着,他起身回返,大步疾行,如同追逐猎物的黑狼,扑向首领许诺的猎物。
很快,城镇中的武士们就发出阵阵欢呼,歌颂着殿下的慷慨。随后武士们就忙碌起来。他们筛选俘虏,搜寻物资,然后以营为单位,均分搜刮的羽毛、金银、宝石与奴隶。过了一会,一阵凄厉的哭喊响起,又迅速安静停息。随军祭司们吟唱着太阳神的赞歌,带着染血的黑曜石匕首返回,所有的贵族俘虏都被献祭。
修洛特面不改色,继续沉思。片刻后,埃兹潘押着一名微胖的俘虏,来到他的面前。
“殿下,我拷问了新近到来的商人。这名大商人来自特拉帕尼克,说有要紧的军事情报上报。他在南方看到了大股军团的踪迹!”
埃兹潘恭敬禀报,随即用力一踢。那俘虏便腿弯一痛,向前扑倒在草地上,口中慌乱的高声求饶。
听到军情,修洛特微微动容。他摆摆手,示意俘虏安静。埃兹潘便单膝跪地,把商人的脑袋一把按入草中,强行让对方噤声。
“你发现了大股敌人的踪迹?什么时候,在哪里,打着什么旗帜,有多少人?”
殿下开口询问。埃兹潘随后用王国的南方方言再次重复。闻言,那商人停下呼喊。他眼中闪了闪,换上习惯的笑脸。
“尊敬的墨西加殿下。我是来自特拉帕尼克部落的商人。我们特拉帕尼克人素来恭顺强盛的墨西加联盟,按时向联盟朝贡。在联盟与王国的战争中,我们也坚决支持信仰太阳神与雨神的联盟...我愿意用最新的情报,换取您对我财产的庇佑,以及一点小小的赏赐。”
修洛特微微垂目,低声开口。
“军情紧急,一定要保持准确。”
埃兹潘点点头,神情一冷。然后,他猛然抬膝一击,把商人完全击倒。接着他把对方的左手按在地上,取出锋利的匕首。在对方恐惧的目光中,毫不迟疑地挥刃切下。
“啊,啊!...”
恐惧加上疼痛,微胖的商人发出两声短促的嚎叫,又再次被按入草中。和埃兹潘一样,他永远失去了左手的小指。
“敌人在哪?什么旗帜?有多少人?老实交代,一句谎话,一根手指!”
埃兹潘松开手,重复询问。同时,他再次举起了匕首。
“殿下饶...命!我说,我说!...”商人惊恐的睁大眼睛,满是疼痛的高声求饶。
“九天,不,十天前,我从南方的阿帕钦甘邦经过,遇到逃难的本地商人...一支墨西加军团从塔尔萨斯河北岸的渡口登陆,随即击破临近的城镇。他们处决了一批贵族和商人,从城镇中征缴了足够的补给,然后开始往北方行军。我就赶忙在他们到达前,迅速逃到了这里,谁料还是没躲过这一遭...”
“什么,你确定出现在南方的,是墨西加军团?”
修洛特面露诧异。他本以为能听到塔拉斯科王军的踪迹,谁料却听到了友军的情报。
“肯定是墨西加军团!与我熟悉的本地商人亲眼所见,他们高举着太阳神的旗帜,还悬挂着坠落的月亮旗。”
坠落的邪恶月亮...拥有这个徽记的墨西加统帅只有一个,那就是...
“终末之月,伊斯卡利,是南路军团!”
修洛特低声自语,面露振奋。这样一只生力军出现在临近的南方,将给局势带来更为有利的发展。如果情况属实,苏安瓜将无法从南方绕道。西退的唯一道路会从此被完全切断!
“南方军团有多少人?最后的位置在哪里?你认识的本地商人呢?”
修洛特神情严肃,认真地问道。
特拉帕尼克的商人目光再次闪烁。他断断续续的回答着。
“南方的军队...几千人...在阿帕钦甘邦稍北...军队到来,四处混乱,我和本地的商人逃散了...”
修洛特再次垂目,微微摇头。埃兹潘一声厉喝,再次斩下匕首,随即冷漠开口。
“一句谎话,一根手指。三句谎话,你便去死!”
微胖的商人连声惨嚎,眼中痛出泪来。他低低的哭泣着,恐惧地开口。
“啊,啊!我...我不知道!大股军队出现在南方,我们商人逃还来不及,怎么会凑上前去细看。至于本地的商人...他,他逃得匆忙,没有雇佣到护卫的武士,只有几个仆人,又满带着宝石珍货...在野外遇到,这混乱时节又无人知晓...我,我自然就把他杀了,笑纳了财物,几个仆人也一起送去了神国...殿下,我句句属实,没有说谎啊!”
修洛特注视片刻,点了点头。
在这个时代,商人们可没有一个善茬。大商人们蓄养武士,和部族首领或者各地贵族相互勾结,时常从事走私和私贸。在森严的城镇中,商人们可以是遵纪守法的好好先生。而在荒凉的野外与薄弱的村庄中,他们只要占据优势,就会露出狰狞的爪牙,遵从丛林的法则。
“给他包扎伤口,把他关押起来。派出精锐的斥候,带上这商人的仆人,去往南方,和伊斯卡利的军团建立联系!”
“告诉伊斯卡利,速速领军北上,和我的北军汇合。小心戒备,苏安瓜的军团就在南方不远的某处。如果有敌人的踪迹,及时相互通禀,然后一起合军夹击!”
“遵命!殿下,愿您的光芒照耀天地!”
埃兹潘大礼参拜。然后,他提拽着商人俘虏,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去。
不多时,十几队斥候匆匆南下。他们有着不同的军令,最重要的便是寻找塔拉斯科王军。
修洛特遥望远方。太阳升到高处,光明普照大地,让一切阴影都无从躲藏。少年统帅喃喃自语。
“苏安瓜,军团封锁了西南的道路。你又能往何处去呢?”
太阳升起又落下,倏忽便是一日。灿烂的阳光向东南照射百里,映照出苍翠的山林。在一片起伏的林间谷地,溪流静静地流淌着,行过数个临近的贵族庄园。这里是贵族们彰显武勇,在秋季捕猎的林地,素来禁止平民进出,春夏时总是一片荒凉。
然而此刻,如果有人能穿过潜藏的哨探,走进看似宁静的森林庄园,就能发现数以千计的强壮武士。他们手握铜斧大弓,身穿铜盔皮甲,保持着军容的严整。塔拉斯科最精锐的王军,此时正驻扎在隐蔽的谷地中,等待着王者的决断。
国王苏安瓜身披战衣,背着双手,站立在庄园的高处。他沉默无言,看着西北的天空,许久才幽幽一叹。
“大火起时,风当远离。且任野火席卷,烧尽城外的杂草、玉米乃至可可,只要神圣的风还在,总会播下新的种子!”
塔拉斯科的王者轻声念诵起隐喻的话语。这是数月前,首席大臣津津尼的密信,早已被他熟记心中。
“蜂鸟的首席啊,难道在数月之前,你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局势了吗?不过一年时间,传承两百年的王国就危在旦夕。我的前路在何方,王国的转机又在何处呢?”
年轻的国王面色沉重。从南线撤退以来,王室军团一路沿着偏僻的路径隐秘南行,顺着林间的河流迅速西去。凭借着国王的身份,大军以贵族的庄园为据点,并从南方的大贵族处获得补给。为了安全考虑,他把这些贵族的子嗣都带在身边,表面信重拉拢,实则作为人质,一直没让行军的消息泄露。
一路行来,各处的军情不断汇集,国王的计划也在不断在改变。从南线离开时,他准备率军返回王都,整军坚守,等待特拉斯卡拉人的援军。随后不久,他便遇到大量的墨西加斥候,获知王都周边,已然处于墨西加北军的控制之下。
最稳妥的北路接连战败,苏安瓜虽然痛骂俄斯派和彭瓜里,却再也不敢小视年轻的墨西加殿下。王室军团并不占优,一旦在野外遇敌,胜负委实难料。于是,他转向西南,准备绕道南方,前往腹地的伊瓦奇奥城。一方面在那里获得补给,一方面策应北方的都城。
年轻的国王狠下心来,做了两手准备。一旦王都被围不可救援,或是人心涣散无法驻守,他就会接引王室和首席家族南下,退往西南的科利马山区。塔拉斯科王国征讨山区诸部多年,深知山林地形的优势。防御据险而守,游击避实击虚,都是以弱敌强,等待时势的合适战略。
然而,南方的斥候很快传来情报,一支五千人左右的墨西加军团在阿帕钦甘邦登陆,离王军只有一百多里的距离。
“更为致命的是...”
苏安瓜转过身,看向伏跪在地的斥候。忠诚的斥候一日奔行百里,带来了最新的噩耗。
“墨西加北军急速南下,攻占伊瓦奇奥城,前出阻断西去的通道。敌军斥候前出近百里,离王室军团近在咫尺!”
年轻的国王平静地挥手,让斥候退下歇息。随后,他面露坚毅,看向重新竖立起的王室鹰旗。
“事到如今,便只有唯一的道路!”
二百一十一章 决战之日
阳光透着暖意,带给大地以生机。春耕将近,烧荒的野火在山林中燃烧,升腾起层叠的浓烟。烟雾在天空中变幻飘远,像是去往神国的通道,预示着武士们注定的归宿。
数以百计的武士、斥候与使者,身穿着不同颜色的战衣,行走在烟雾交织的南方腹地。他们承担着不同的使命,惊扰着沿途的城镇与村庄,打破王国南方最后的平静。从北到南三支军团,就在战争的迷雾中互相寻觅,彼此靠近,准备着一场痛快的厮杀。
四方的情报汇聚而来,国王苏安瓜占据着主场的优势,第一个看清战场的一切。
北路的墨西加军团以伊瓦奇奥城为中心,有一万到两万的规模,其中一半是披甲持棍的武士,另一半是装备长枪的民兵。南路的墨西加先遣军在阿帕钦甘邦劫掠后开始北上,约有五千精锐武士。两支军团似乎建立了联系,正在互相靠近。他们只有两百多里的距离,只要一周时间,就能汇聚成难以击破的大军。
苏安瓜手中有一万精锐,其中七千是忠诚的直属武士,三千是可靠的长枪民兵。两支敌军离此处不过一百多里,一旦行军移动,王军的踪迹就再也无法隐藏,敌人很快就会追击而至。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击败南方的敌人,对大局并无帮助。唯一的道路,就是在敌人汇聚之前,击破北路的墨西加主力!我相信忠诚勇猛的禁卫军团!只要打败北路的敌人,大军就能返回都城,接应王室与蜂鸟家族,重整王国的力量。届时,退往科利马山区的道路也将恢复畅通,一切就还有希望!”
思索片刻,苏安瓜低下头,肃立在传承的鹰旗之前,向着神圣的旗帜默默祈祷。
“神圣的风环绕着雄鹰的神裔,三神的光赐予神战的军团。先祖庇佑,胜负在此一举!”
随后,年轻的国王唤来亲信,沉声询问。
“派往都城的使者是否抵达?”
“尊敬的殿下,随行的斥候已经确定,使者进入了王都。蜂鸟首席的回复肯定正在路上。”
“好!派出斥候小队,绕道东方,袭扰北路的敌人,制造王军出没的假象。其余武士饱餐一日,时刻准备出征!”
漫漫的长风席卷,猎猎的鹰旗吹动。金色的太阳转为血红,落下西方的天空。当夜幕深沉,终于有使者从北方都城急速而来,带来了预料中的回复。年轻的国王不再犹豫。第二日清晨,一万塔拉斯科王军就从隐蔽的山林庄园中倾巢而出。他们养精蓄锐多时,士气高昂,向着北方一百多里外的伊瓦奇奥城,浩荡的冲击而去。
熹微的阳光在长草的尖端闪烁,那是清晨纯净的露珠。看到敌人的踪迹,黑狼托尔泰克从潜伏的草丛中猛然站起。他举起长弓,连续三箭,射倒三名匆匆行军的塔拉斯科斥候。身后的猎手小队一同连续发箭,把剩余的七名敌人全部射死,露珠便浸染成刺眼的红色。
托尔泰克点点头,志得意满的登上土丘。他望向南方的天际,随即震惊地瞪圆了双眼。
“主神在上,这...这是塔拉斯科人最精锐的王军!”
在南方的原野上,数以万计的塔拉斯科武士排成严密的行军队列,沉默的快步行军。他们以八百人为一营,整齐的排布成十二个行军纵队,一刻不停的向前行走。在营队之下,是四个两百人的武士大队,各由一名武士队长率领。为首的队长头戴展翅的鹰盔,分插着两根蓝色的羽毛,身后则背着一面鲜艳的小旗。
在军团的两侧前方,是散布的数百精锐斥候,各个手持长弓,身穿王室的黄色战衣。而在军团的正中心,王室禁卫们头戴铜盔,手持铜斧,背后携带着长弓,簇拥在一面大旗的周围。大旗有四五米之高,近两米的旗帜在风中舒卷,一只雄鹰展翅欲飞,迎面向北方扑去!
“塔拉斯科王室的传承鹰旗!这是塔拉斯科国王!苏安瓜就在那里!”
托尔泰克惊讶的张口喊道。他仔细观瞧,搜索着王旗下方的武士。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一个醒目的年轻王者身上。那人身穿着镶嵌宝石的鎏金战衣,握着金色的青铜神杖,在朝阳下放出万道华光,令人无法直视。
“这晃得人眼睛生疼,也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金光刺眼闪烁,托尔泰克偏过头去,只能用眼中的余光观瞧。只见那年轻王者正抬头看来,随后举起手中的神杖,往自己的方向一指!
数百分散的斥候稍稍停顿。接着,他们如同得到命令的黄蜂,猛然向前方的墨西加侦查小队扑去。这些精锐的武士冲入百步之内,就一齐取下长弓,发出蜂群般的嗡鸣。
“咻咻咻!”
“风紧,扯呼!”
见势不妙,黑狼托尔泰克拔腿就跑,连声高喊着殿下传授的斥候暗语。数百只长箭如电般落满土丘,十多名民兵猎手当场身死。剩余的数十名猎手立刻转身,也跟着往北方逃去。
塔拉斯科的斥候武士们穷追不舍。他们准备全歼敌人,尽量保密王军的踪迹。这些王室的精锐体力强悍,经验丰富,保持着毫不吃力的匀速小跑,一路直追出二十里之遥。民兵猎手们只要体力不支,稍稍停歇,立刻就会被“蜂群”淹没,发出最后的惨叫。
托尔泰克一路狂奔,身后是“嗖嗖”的箭雨。直到越来越多的墨西加斥候小队被吸引过来,与王国的斥候武士交战,前出侦查的黑狼才逃出生天。他用战衣的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低声喝骂了一句。
“主神庇佑!黑狼在山林里追寻麋鹿的尾巴,转身扑过来时却变成了豹子!塔拉斯科的王军确实是精悍非常!他们队列整齐,行军数十里不乱;令行禁止,进攻时迅疾如风。不行,我得快点返回伊瓦奇奥,向殿下通报军情。胜负就在这一场,需得做好准备,集结全力迎战!”
善跑的托尔泰克稍稍歇息,就继续往北方奔驰。他一路跑过燃烧荒草的田野,穿过春季浅浅的溪流,行过稍稍起伏的土丘,终于来到青烟熄灭的伊瓦奇奥城外。夜幕深沉,连绵的营帐摇曳着如同星光的篝火,犹如落在地面上的浩荡银河。
作为殿下亲信的将领,托尔泰克一路畅通无阻。在伯塔德的引领下,他再次来到殿下的大帐之内,单膝跪地,禀告紧急的军情。
修洛特盘腿坐在篝火前,明亮的火光映照出他坚毅的面容。少年统帅身穿黑色的战衣,握着精制的长弓,早已备战多时。听闻王军的情报,他长身而起,豪迈地朗声大笑。
“逐鹿天下,白鹿终于出现!胜负在此一举。天下大势,即将定于此战!”
随后,修洛特收起笑容,肃然下令。
“集结所有城中武士,明日全军南下,迎击塔拉斯科王军!召集各部统帅,动员各营军官,做好决战准备!最后,召集随军祭司。我要亲自举行战前祭祀,向战神祈祷胜利!”
第二日一早,盛大的仪式迅速举行。在主神的见证下,祭司们在圣火旁吟唱舞蹈。他们用闪光的黑曜石与坚硬的贝壳一同占卜,从黑曜石与贝壳的裂纹中,得出了此战必胜的预言!
随后,修洛特在神台上高声吟诵,把神灵预言的胜利,告知给每一名武士。接着,他向武士们朗声宣布:此战若胜,他将按照军功封赏授爵。提拔善战民兵为武士,晋升杰出武士为资深,再擢升百名资深武士,成为联盟的军功贵族,分封塔拉斯科的湖区沃土!
在殿下慷慨的许诺下,数以万计的武士与民兵发出狂热的欢呼,震撼着帕茨夸罗湖区的天地。随后,墨西加北军全部集结,离开没有城墙的伊瓦奇奥城,向南方突然出现的塔拉斯科王军杀去。
大军逼近,外围的斥候不断交手厮杀,双方的动向完全向对手展露。两日之后,在帕茨夸罗湖区的南方平原上,两支精锐的军团终于遥遥相对,出现在彼此的视线中。行军的烟尘升入天空,又被浩浩的长风吹散,肃杀的武士便显露踪迹。
修洛特身穿华丽的战衣,头戴修长的羽冠,背后是主帅的大旗。他大步登上小丘,看向南方原野上的塔拉斯科王旗。军团浩荡,武士相对,旗帜飞扬。雄鹰展翅向北,黑狼扑击向南。两军近在咫尺,决战就在今日!
二百一十二章 王者的致意
温和的春风吹过柔软的大地,广阔的原野上是融融的春景。黄色的野花在湖区的平原上绽放,红色的雀鸟在低空追逐飞翔。交织的溪流吟唱着潺潺的轻歌,高耸的山峦起伏在遥远的天际。春和日丽,青草繁盛,本是安静祥和的时光。
然而,在明媚的春光下,此时却满是无限的杀机!修洛特登上小丘,放眼前方,浩荡的军团便从视线的尽头涌来。塔拉斯科的王军成千上万,排着森严的队列,洪流般流淌而来。武士的脚步毫不留情,他们踩断盛开的野花,垂下手中的武器,惊起漫天的飞鸟。
修洛特凝视片刻,瞳孔稍稍收缩。敌军集群行进,队列却没有丝毫的混乱。接着,数里外的王室军团停下脚步,逐渐向两翼展开。一面传承的鹰旗随即显露,高高矗立在军阵的中心。少年统帅的目光停留在古老的旗帜上,金色的雄鹰展翅欲飞,总是让人想到很远,想起很多。
片刻后,修洛特视线下移,落在旗帜下的军阵中,很快皱起眉头。他观察数息,偏头看向身边的武士长。
“这是塔拉斯科的铜斧禁卫?”
伯塔德的鹰眼盯视前方,肃然点头。
“是的,殿下。这就是塔拉斯科王室统御天下的核心,最为精锐的铜斧禁卫。它是历代塔拉斯科国王,为了抗衡联盟最尊贵的雄鹰战团,而特意选拔组建。与联盟的贵族战团不同,铜斧禁卫是纯粹的精锐武士。他们一心忠诚于王室,并不拥有独立的封地,也因此能承受更高的战损。四年前,他们在阿帕钦甘谷地突袭了阿维特国王的亲军,击败了两千美洲虎战团,迫使阿维特国王东逃。联盟大军随后溃败,第一次西征也因此失败。”
修洛特微微颔首,沉吟不语。阿维特便是在那一战后失去了兵权,也失去了继承王位的优先权。湖中都城一阵风波起伏,随后在总祭司团的支持下,改由蒂索克继承了王位。
伯塔德收回锐利的目光,神色凝重地看向修洛特。
“殿下,墨西加的王者不能在战争中失败...这支禁卫头戴铜盔,腰挎铜斧,背后还携带着新式长弓,需得着重小心。”
闻言,修洛特手心稍微握紧,脸上却满是自信。他朗声大笑。
“两年前,我在勒曼河北岸,曾经见过这支禁卫一次。只是隔着大河,没有真正与他们作战。今天倒是个好日子!来,与我忠诚的武士一起,亲手击破这名闻天下的禁军,活捉塔拉斯科的国王!”
听到殿下豪迈的话语,周围的亲军便也一同呐喊欢呼。黑狼的帅旗在小丘上威严竖立,三千射击军团随后在旗帜下驻守。长弓武士们占据地势,把箭只插在身前的泥土中。浩荡的近战军团越过小丘,在帅旗前展开列阵。中军是七千长枪民兵,左翼是三千宗教武士,右翼则是三千圣城军团。而在武士军阵的外围,是两千巡曳的长弓民兵,还有一千北军的精锐斥候。
至于西部城邦军团,他们跟不上军团疾行的速度,又在塔库罗平原之战中战损不少。贵族私军心思游移,难以作为依靠。这一次决战,修洛特只是向城邦贵族们征召了数百精锐武士,补入到北军的斥候队中。城邦军团的主力则驻守在华亚莫要塞,一边维持着粮道,一边保持着对钦聪灿城的压力。
大军列阵,统帅居中。修洛特站在高处,注视着全力集结的近两万大军,炽热的豪情在胸中激荡。他抬起头,看向广阔的蓝天。缥缈的云朵变幻出天上的宫阙,太阳登上天空的神座。在主神的垂目下,浩大的祭礼即将开场!
“数万两军武士,两名神裔统帅,都只是太阳神的祭品。王国的兴亡,就在此一战!”
隔着数里的距离,鹰旗下的苏安瓜神情激昂。他环顾周围的亲信,鼓舞着众将的士气。今日看到墨西加北军的阵容,他的心中便猛然一沉。对方军容严整,数量又远超己方,这一战绝不容易。
于是,年轻的国王召集亲信将领,最后一次威严许诺。
“三神的神庙,祖先的陵墓,还有你们的土地庄园、亲眷子女,都要靠手中的棍斧保护!回去,告诉你们麾下的武士:卡松奇苏安瓜在此立誓,只要这一战取得胜利,等到返回都城,就倾尽王室的土地财物,与他们共享富贵!只要这一战取得胜利,无论幸存者多少,民兵全部晋升为武士,武士全部晋升为贵族!”
听到国王的许诺,各营军官面露惊讶,无声相视片刻。在忠诚的王军中,国王的威严无人质疑。过了一会,反应过来的军官们纷纷大礼参拜,感谢国王的慷慨,转身各自归营。不久后,连片的欢呼声便在军团中响起。
苏安瓜肃然不语。他注视着对面的黑狼旗帜,细细思索了一会,眼中忽然闪烁起奇异的神采。
“听说对面的墨西加统帅叫修洛特,年纪不大,还不到二十岁?”
身旁的亲信应声上前,低头回禀。
“陛下英明。根据情报,北路的正副元帅是墨西加王室支系,伊斯科阿特尔的后代。副元帅是父亲修索克,主帅是儿子修洛特,都化名自死神的传承。而修洛特又是现任联盟国王阿维特名义上的继承人。据说他年仅十五,传言是贤者转世,拥有神启的宿慧。”
苏安瓜微微摇头。能够统帅大军取得如此战绩,再是聪慧天生,也不可能只有十五岁,这多半是墨西加人刻意的吹嘘。不过即使有二十岁,那也是年纪轻轻,在某些方面的经验必然不足。
“出身支系,一路胜利,年轻气盛...”
同样年轻的国王沉吟了一会,想法越发清晰。他唤来亲信。
“以塔拉斯科王室的名义,你作为我的使者,邀请墨西加殿下阵前相会。”
随后,苏安瓜招招手,让亲信靠前两步,在他耳边低声说到。
“你在言语中暗示,塔拉斯科国王有意向墨西加殿下归降。国王愿交出伟大的都城和富饶的南境,只求分封在荒凉的西南山区,保留王室的传承不断即可。具体条件可以当面商议,但要获得殿下的亲口承诺。”
亲信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向威严的王者。
“陛下,这、这...”
“我意已决,速去传话!”
苏安瓜面沉如水,厉声喝道。他目送着亲信垂着脑袋,沉默的向阵前而去,这才稍稍偏头,唤来亲卫的大将。
“尤库,我忠诚的猎犬,你素来勇武善射,是否已经熟悉新式的长弓?”
在普雷佩查语中,尤库即是猎犬和郊狼。而在塔拉斯科王国,这是传承百年的贵族家族,向来是王国的亲卫。听到国王的询问,一名面容古朴的中年武士无声地向前两步。他雕塑般单膝跪地,严肃地低头行礼。
“陛下,如用新式长弓,六十步内射中飞鸟。”
“如果飞鸟不动呢,你多远能有把握?”
尤库稍稍抬头,露出深邃的眼睛。他顺着国王的视线看去,思索片刻,谨慎的回答。
“一百二十步内,可以一试。一百步内,必中黑狼。”
苏安瓜轻轻点头,随即下令。
“尤库,快速召集禁卫中最善射的十名弓手。等会随我一同,会见墨西加人的统帅。”
接着,他又招手让尤库上前,低声耳语两句。对方便神情严肃的行礼,转身大步离开。
年轻的国王想了会,再次高声开口。
“来人,命令祭司们兴起圣火,举行阵前仪式,向三神祈祷!再把伊瓦奇奥铜匠们进献的铜甲取过来,还有坚固的铜盔!”
肃杀的军阵铿锵展开,焚烧的火焰噼啪燃起。塔拉斯科的祭司们建起神台,毫不吝惜的投入成筐的香料,燃烧起怡人的神烟。在青烟缭绕中,苏安瓜眯起眼睛。他的视线看向亲信的使者,看着使者走出军阵,走向敌军,然后走到小丘之上,直到黑狼的帅旗前。
象征死神的黑狼在旗帜上高高飘扬,对着新生的太阳仰天长啸。旗帜下,少年统帅面露诧异,看着前方跪倒的敌军使者。
“塔拉斯科的国王,普雷佩查人的卡松奇,湖中之地的雄鹰,苏安瓜陛下,向墨西加的殿下,特诺奇蒂特兰人的神启者,众神之都的黑狼,修洛特元帅庄重致意...为了神灵的荣耀,两个伟大的联盟殊死血战,神圣的血液肆意流淌...此时此刻,鲜红淹没大地,世界已经到了神战的终末...王者们在神灵的注视下相会,留下不朽的宣告...”
“至高的太阳神升入天空,月亮垂落在山后。湖上的雄鹰愿意落在仙人掌之上,任由尖刺刺穿翅膀...它低下头,向威武的黑狼轻轻啼叫,献上帕茨夸罗湖上最肥美的大鱼...从此以后,飞鹰将进入西南的洞窟,在那里为太阳驻守边疆...”
修洛特略过仪式化的前言,琢磨了会隐喻的词句,随即惊讶的出声询问。
“你是说,两军阵前,苏安瓜愿意向联盟投降,献上帕茨夸罗湖区?西南、驻守...他要求在西南留有封地?”
使者抿着嘴,无声的轻轻点了下头。他的神情中带着一丝绝望,又带着最后的倔强。
“不,尊贵的陛下并未如此说过。他只是请墨西加的殿下阵前一会。按照图拉人的高贵礼节,在正式的大战之前,两支神裔的王室应该彼此相见,行礼致意。这场战役注定流传天下,成为诗人口中不朽的篇章。两位王者当相会于战前,把名字流传在史诗之中!”
看着使者的神情,修洛特露出些微的笑意。
“你是个不错的使者,且先退下等候!”
随后,便有两名亲卫武士上前,把敌军的使者带到远处。修洛特看向遥遥相对的敌军王旗,陷入沉思。好一会后,他才看向最为信重的武士长。
“伯塔德,两军交战在即,一战便定天下。这个时候,苏安瓜邀请我阵前一叙,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伯塔德思索了会,沉静的回答。
“殿下,苏安瓜要么真心投降,要么心怀歹意。他也许寄希望于说动殿下,寻得机会;又也许只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但实际上,他的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您的打算。您希望苏安瓜投降吗?”
听到武士长的问话,修洛特哈哈一笑。
“当然!这一战结果尚未可知。我军虽然人数占优,敌人却尽是精锐。”
少年统帅看向对面。上万塔拉斯科王军阵型森严,装备精良,在墨西加军团前稳步列阵。温暖的清风吹来,带来敌人隐约的欢呼,风中又有着香料的气息。塔拉斯科的祭司们围绕着圣火,在神台上癫狂起舞,振奋着大军的士气。
“王室军团与查帕拉军团不同,上下一心,有决死的战意。此战北军全是我可靠的嫡系,即使血战胜利,也不知会折损多少武士。如果只要见面一会,就能收降塔拉斯科王军,简直像是主神仁慈的恩赐!钦聪灿不战而下,连今年的春耕,湖区都能够赶上!”
修洛特的脸上浮现笑容。他希望保留湖中之地的元气,无论是平民还是武士。因为,在他的心中,有着广阔的未来,有着太多宏伟的计划。
伯塔德看向少年统帅,看着他眼中明亮的光芒。武士长沉默了会,才无情的缓缓开口。
“那么,我的殿下,您能接受苏安瓜的投降吗?”
二百一十三章 约斗
袅袅的青烟升起,带着祭司的歌声,献给天上的神灵。修洛特伫立在神灵的旗帜下,无声的看向天空。半晌后,他才缓慢而明确的回答。
“伯塔德,你提醒的对。我不能接受苏安瓜的投降。”
修洛特微微垂下眼眸,再睁眼时,便是熊熊的战意。
“塔拉斯科王室决不能保留!这不仅是长者的旨意,也是统治湖中之地的需要。墨西加联盟不要塔拉斯科人名义上的臣服,而要直接控制每一个征服的城邦,真正扎根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
“我与苏安瓜的矛盾无法调和。帕茨夸罗湖区要成为我的根基,为将来的事业奠定基础,西南山区更是社会大发展的契机!消灭王室,迁移贵族,革新祭司,开发铁矿...计划不能改变。唯有一片白纸,才能做出宏伟的画卷!”
听着少年王者的宣言,伯塔德低头行礼,恭敬的出声建议。
“殿下,既然如此,您就没有和苏安瓜会面的必要。塔拉斯科贵族如同塔尔萨斯河中的鳄鱼,凶狠、野蛮而又狡诈。伟大的特奥蒂瓦坎帝国已经消逝千年,崇高的图拉王国也已化作丘墟。上古的礼节对新兴的联盟来说,实际并无意义。”
武士长顿了顿,背后的箭伤似乎仍在隐隐作痛。他的脸上沉静如水,带着平民武士特有的坚忍。
“殿下,您是未来的太阳,不该轻易与敌国王室单独会面,也决不能失去王者最重要的信誉!您希望苏安瓜真心投降,尽快结束战争;又不能真正接受他的投降,在万军之前与他盟誓。”
说到这里,伯塔德眼中一厉,露出资深武士的凶悍,把世事生死当做寻常。
“那么,就让军团中尊贵的王室成员,来代替您,与塔拉斯科的国王会面!如果塔拉斯科国王真得愿意放下武器,就让这个人来接受所有的条约,与苏安瓜对着神灵盟誓!”
修洛特微微一怔,他看向亲信的武士长。
“尊贵的王室成员?是谁?”
“特拉特洛尔科的荣耀贵族,‘毁灭者’特波波罗。特拉特洛尔科一系世代与王室联姻,特波波罗的母亲与祖母,都是墨西加王室的公主。而在军团之中,他也时常以王室成员自居。”
“安纳对我提起过。都城贵族传言,特波波罗有意交出家族领地,在塔拉斯科王国广阔的疆域上,寻求一处合适的封地。他根基深厚,又是第一个主动交出领地的荣耀贵族。无论是国王阿维特,还是不朽的长者,都不会亏待于他。”
“虽然他不能和殿下相比,无缘于富饶的帕茨夸罗湖区,却必然能在米肯却之地立足。如此一来,他便是殿下潜在的竞争者。他不知道长者的旨意,就让他去招降苏安瓜国王!”
说到这里,伯塔德住口不言。无论特波波罗是招降成功、毁诺失信,还是招降失败、遇袭身死,都对殿下有利无害。
修洛特的目光变得幽深。片刻后,他轻轻点了点头。
“就依你所言。”
随后,少年统帅高声下令。
“通知苏安瓜的使者。告诉他,按照古老的礼节,墨西加人的王室,会在两军阵前,与塔拉斯科的王室会面!”
“唤来荣耀贵族特波波罗,我要亲自向他吩咐!”
太阳登上高高的天顶,威严地盘坐在云朵之上,耐心地注视着人间。浩大的军阵在原野上完全展开。两支庞大的军团,隔着数里的距离,等待着命运的决战。资深的武士们坐在地上,把武器放在身前。他们神情平静,积攒着战斗的体力,不时相互谈笑,早已把战死看做寻常。长枪民兵们纪律严苛,地位较低。他们继续保持着阵型的完整,只是在原地放松腿脚,默然等待着神灵的决断。
不一会,两支近百人的队伍从双方的军阵中缓缓走出。墨西加与塔拉斯科王室的旗帜飘扬在队伍前方,精锐的武士簇拥在首领的身旁。
“毁灭者”特波波罗身穿华丽的贵族战衣,头戴倒垂的战斗羽冠,意气风发的走在前列。
自从率领三千武士,参与西征以来,特波波罗一路满是挫折,预想中的权力与荣耀大多落空。先是向水军统帅安纳特里求亲失败,无缘于联盟的水军。接着,他在北岸要塞驻守数月,在雨季中发霉,和王室武士们一起习练不光彩的弓箭。然后,尤里里亚湖上一场大战,他作为前阵厮杀,一战便阵亡了麾下的一半。此时回想起来,惨烈处仍然心有余悸。
随后就是漫长的修整,直到攻陷河口要塞,他的军团才移防到那里,把控关键的后勤节点。他刚刚心思活络,和投降的塔拉斯科贵族宴饮了几次。老辣的修索克就借着攻陷华亚莫的机会,把他的军队留在河口要塞,把他本人送到前线的军团,参与“围攻王都的荣耀战役中”。
作为国王派来的援军,特波波罗明白圣城一系的忌惮。他没有机会,也无意于在北路争夺军权。眼看西征胜势已定,他的目光就已投向了未来。月前最新派出的使者已经返回,通过情报官的中转,国王给了他明确的承诺。
“虽然不是最好,却也能够接受。”
特波波罗微笑着想到。
“无论修洛特元帅是谨慎胆小,还是避免猜疑,会面的机会终归是落到了我的头上!史诗的传唱都是后事。如果我能招降塔拉斯科的王军,就能真正在米肯却之地立下根基,与塔拉斯科贵族建立联系。作为勇猛的武士,岂能瞻前顾后?为了这种功勋,冒些风险又何妨!”
特波波罗昂首阔步,抬眼看向前方,塔拉斯科的王旗已然近在百步。在铜斧禁卫的簇拥下,一名高大的王者身穿金色的铜甲,头戴紫色的铜盔,手中高举着蓝宝石的神杖,正向着他遥遥致意。
特波波罗神色一肃。他举起手中的家族权杖,向着礼貌的塔拉斯科国王庄重回礼。同时,他向着临近的队伍,荣耀的高声问候,声音自信而洪亮。
“墨西加的王室成员,特拉特洛尔科的荣耀贵族,‘毁灭者’特波波罗,向古老的塔拉斯科王室致意!这是神裔们崇高的见礼,也是神灵见证下的相会!”
随后,荣耀贵族特波波罗放下权杖,向着对面微微颔首。等他抬起头来,对面的王者还没回复,依然高举着神杖。特波波罗思索片刻,以为这是图拉人等候的古礼,便又一次举起权杖,高声喊道。
“在主神的见证下,伟大的神战即将步入终结!太阳神拥有了足够的圣血,继续燃烧着照耀人间!至高的联盟担负起统帅天下的职责,拯救各部与万民!”
过了许久,直到两支队伍走到六十步内,塔拉斯科人的回复才迟迟而至。
“塔拉斯科的国王,普雷佩查人的卡松奇,湖中之地的雄鹰,苏安瓜陛下亲至于此,向新兴的墨西加王室致意!”
“太阳神注视着我们,引领着万物的归宿。神圣的血脉流淌在神裔身上,决定着天下的命运。唯有未来的王者,才能与至高的王者对话。请问墨西加的修洛特殿下,是否在前方的队伍之中?”
特波波罗脸上一黑,心中微怒。他咬了咬牙,高声喊道。
“按照联盟的惯例,修洛特殿下背负着主帅的旗帜,承载着战神的荣光。他一旦在军团中站定,就不会再移动半步,直到战斗结束!特拉特洛尔科一系传承百年,是墨西加最古老的家族之一。作为特诺奇蒂特兰的荣耀贵族,我将全权代表联盟与王室!”
又是许久没有回答。特波波罗心中一沉。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开口许诺。
“我以家族的名义发誓,在刺梨与岩石的土地上,必然给湖上的雄鹰,留有安居之所!”
隔着六十步,苏安瓜停下脚步。他并不回复对面的喊话,只是仔细观察着墨西加人的首领。透过羽盔,他看到对方中年人的面容。接着,他又一一扫过后面的墨西加武士,判断他们的身形高度。寻觅数息后,他终于失望的叹了口气。
在苏安瓜身后数步,“猎犬”武士尤库紧握着手中的长弓,死死注视着墨西加人的首领,又用余光看着国王指示的神杖。他明白任务的重要,这一路上,一直在心中演练,估算着确切的距离。对于资深的猎手而言,捕猎飞鸟的机会总是一闪即逝,举弓疾射早已成为他的战斗本能。手稳、眼利、配合密,半弓即出,猎物就应声而倒。
然而,尤库紧张地等待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神杖落下。他迟疑片刻,向后方的神射手们做了个等候的手势。随后,他向前几步,低声问道。
“陛下,墨西加人的元帅应该没有出现。这个什么王室成员,需要我出手留下吗?”
苏安瓜摇摇头,显露出几许无奈,手中的神杖终于落下。
“高傲的雄鹰捉不到高贵的格查尔鸟,抓住一只喳喳的红雀,又有什么用呢?”
随后,苏安瓜神情一肃,威严地向对面喊到。
“王者的荣耀不容侵犯!墨西加的黑狼既然不愿相见,塔拉斯科的神鹰也绝不会落在地上!既然如此,就让神圣的战斗,来决定我们的归宿!”
苏安瓜顿了顿,看向身旁的亲信,低声询问。
“委屈你白白走了这一遭。都城的支援何时才能抵达?”
亲信面露感激,恭敬的低头,同样轻声回复。
“斥候已经和都城联系上。首席抽调了三千武士,正在支援的路上。这两日来,援军一直保持隐蔽,现在还有二十多里。”
“三千武士,二十多里...既然如此,便向对面的墨西加人约斗吧!”
苏安瓜点点头,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这个时候,都城还能抽调出三千武士?武士们疾行数十里,又能剩下多少战斗力呢?他强行收起思绪,重新露出满是自信的笑容,往对面朗声喊道。
“墨西加人最重勇士,塔拉斯科人也同样如此。按照古老的礼节,无畏的塔拉斯科勇士,向善战的墨西加武士约斗!在战神的注视之下,就让最勇猛的武士捉对厮杀,献上最崇高的敬礼!”
二百一十四章 致师 上
太阳高坐,万云缭绕,深邃的天空倒映着大地的壮阔。而王者一呼,百人重复,洪亮的声音便在军阵前回荡。听到苏安瓜约斗的要求,两军的武士就同时神情振奋。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低声喧哗起来。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的心中,凡人的命运早已被神灵注定,凡俗的战争取悦着天上的众神。死亡总是随处可见,无法避免,也随时都会到来。唯有荣耀的死亡,才能去往天上的神国,给灵魂最美好的归宿。而神圣的约斗,便是最为荣耀的死亡与胜利!
不远处,在墨西加使者的队伍里,黑狼托尔泰克戴着低调的狼盔,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塔拉斯科的国王。他握着手中的长弓,隔着六十步的距离,却始终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铜斧禁卫们手持大盾,严密地遮蔽在国王的身前。而在国王的身上头上,则穿戴着金光闪烁的金属盔甲。
托尔泰克微微偏头,盔甲明亮的光芒又一次闪瞎了他的眼睛。他遗憾而羡慕的“啧啧”了两声,就执行起殿下的下一个任务,努力记住苏安瓜的容貌身量,为可能的追击做好准备。很快,一个步伐精准的中年武士走到苏安瓜身旁,低声说了几句。塔拉斯科国王就放下神杖,高声呼喊,向着墨西加的军团约斗!
听到神圣的约斗,黑狼托尔泰克精神一振。他咧开嘴,露出狼一样的笑容,眼中是磅礴的战意,一个个扫过国王身边的精锐武士。而就在此时,那个中年武士也同时望了过来,露出古朴沉毅的面容。这一刻,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相似的自信与渴望!
约斗的呼喊声在阵前回响。黑狼的旗帜下,修洛特沉吟数息,看向武士长。
“伯塔德,伊斯卡利的南路分遣军现在在哪?”
“殿下,最后一次获悉是在前天。那时候他已经听令率军北上,从一百多里外的南方,往伊瓦奇奥城快速行军。这两日塔拉斯科王军在南方展开,遮蔽了周围的战场,使者与斥候的沟通暂时被截断。但是,苏安瓜的军团已然暴露。伊斯卡利只要拥有战心,就一定在赶来的路上!”
修洛特点点头,笑着说道。
“终末之月成名已久,他从不畏惧战斗。那么,就让我们和苏安瓜约斗吧!”
少年统帅于是举起右手,向着阵前应答,身旁的数百亲卫齐声重复。
“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守护着我们!联盟的武士从不畏惧任何挑战!苏安瓜,你要战,便作战!”
豪迈的应答在天地间回荡,短促的呼声如同战鼓敲响。苏安瓜面露诧异,若有所思。他停顿了片刻,摸着自己身上超凡坚固的青铜盔甲,这才神情一狠,继续高声回应。
“太阳神注视我们!神圣的约斗至高无上!以神灵的名义,我,塔拉斯科的王者,普雷佩查人的卡松奇,神裔苏安瓜,向墨西加的殿下,特诺奇蒂特兰人的神启者,神裔修洛特,进行不死不休的荣耀之战!!”
“什么?!”
这一次轮到修洛特面露惊讶。两军元帅之间的约斗,即使是特奥蒂瓦坎人的上古时代,也是极为少见的存在。至于两个王者的单挑,在史诗中更是绝无仅有。这种单对单的厮杀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没有任何一方能有十足的把握。
伯塔德紧张的上前一步,低声劝道。
“殿下,您是光芒万丈的太阳,决不必和雄鹰比试高度!更何况,您还年轻,未来的武艺绝不在我之下!”
闻言,修洛特脸上微微一红。他笑着开口。
“放心,伯塔德,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这是个人的匹夫之勇,我着眼于天下,并不会放在心上。苏安瓜提出这样不可能的要求,一方面可见他处于劣势的焦急,一方面也只是为了设法打击我军的士气。现在,我倒是对于接下来的战役,又多了几分必胜的信心!”
说罢,修洛特神情一肃,向着阵前再次呼喊。
“真正的王者从不会轻易出战,依靠自己的武艺来寻求胜利。因为,王者的职责是统御,武士的职责才是厮杀!狼王又何必去亲自捕捉白鹿?去吧,我忠诚而勇敢的武士们,向王者证明你们的荣耀!”
激烈的战鼓随即敲响,神庙卫队吹响起凄厉的死亡哨,资深武士们发出激动的震天呐喊。随后,统帅的小旗挥舞。一百位拥有勇名的墨西加武士,就纷纷从精锐的斥候队伍中走出。他们大步来到两军的阵前,向着塔拉斯科的军团怒声嘶吼。
看到神圣的约斗,特洛坎邦的伊泽尔神情激昂,这是最快的成名途径!他握紧手中的战棍,就要向前跨步出列。关键时刻,年老的家族武士长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一个轻巧的侧摔,就把对方摔倒在地。
“谁?...你!...武士长,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年老的武士长斜瞥了伊泽尔一眼,然后神情淡然的说道。
“伊泽尔,你是家主的战争代表,我得留住你的性命。虽然殿下当面夸奖过你的勇武,但你需要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我追随过伟大的蒙特祖玛先君,参与过征讨米斯特克人的阵前约斗。”
说到这里,年老的武士长一把掀开战衣,胸口处是一道狭长的切割伤痕,几乎把他横着分为两半。
“阵前约斗,不死不休,又岂是现在的你能够参与!且好好看吧。等到什么时候,你的武艺能胜过了我...才有可能在运气好时,勉强从群斗中活下来!”
伊泽尔不忿的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他愤愤的抬起头,向阵前看去,很快神情就变得凝重。又过了一会,汗水就逐渐从他额头上渗出。
塔拉斯科国王的队伍已经返回军阵。上百名塔拉斯科勇士手持铜斧、战棍或着铜矛,步入军阵前的竞技之地。双方的勇士高举着武器与盾牌,向战神夸耀着自己的勇武。军阵中的武士们也高声呐喊,向着对面连声吼叫。而战争祭司们则高歌吟唱,呼唤战神的降临。随后,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吟诵,短促的战鼓骤然敲响!
双方的武士们立刻爆发出一声决死的呐喊,握紧手中的武器,向着对面冲锋而去。不过十数个呼吸,两百名勇士就完全纠缠到了一起。
伊泽尔看得目不暇接,惊叹连连。这些资深武士的战斗技巧是如此熟练,几乎每一处交战都让人赞叹!他们横扫挥击、前突刺击、向下斩击,举盾上扬、侧盾偏转、挥盾反击,然后快速进步、小跃退步、斜跨横步,每一个动作都千锤百炼,迅速简洁,把握的恰到好处。这是生死之间的舞蹈!
精锐的武士总是把盾牌当做生命,正面的捉对厮杀很难快速见效。一名墨西加武士狠砸两下战棍,然后用力一个踢击,一把将面前持盾的敌人击退。他深吸口气,毫不停歇,猛然斜着转身。锋利的战棍立时一个横扫,击打向另一名正在厮杀的敌人。那名塔拉斯科武士听见风声,努力侧身移盾。身前的另一个对手却毫不留情,前进一步用武器压住他的盾牌。横扫的战棍倏忽而至,呼啸中带着磅礴的力量。塔拉斯科武士只来得及在脸上浮现出一个死前的惊恐,就脖颈“咔嚓”一转,面孔被打的稀烂。
一击致命,精准而简洁的杀戮。首杀的墨西加武士露出灿烂的笑意,向配合的武士点头致意。然而不过两个呼吸,他的笑容就永远的凝固下来,头颅也永远的垂下。“噗嗤”、“滋滋”。一点锋利的矛尖从他的胸前透体而出,然后骤然缩回。喷溅的血液就从贯穿的心脏中射出,溅洒出数米的扇形,喷了另一名武士一身。随后,死去的身体向前“噗通”倒地,锋利的铜矛从尸体后猛然刺来。浑身染血的墨西加武士咬牙怒吼,早有防备的的举盾迎上。新一轮的捉对厮杀就再次展开!
平静的相持总是短暂,激烈的搏杀迅速升级。在数万武士的观战之下,两百名勇士怒吼嚎叫、喷洒热血。不过数十个呼吸,阵前的土地上就染上了第一层鲜红。
“嘶拉”,资深斥候内卡利一个凶狠的偷袭,半斜着斩破棉质的战衣,割裂侧前方敌人的腰腹。“滋滋”,奔涌的鲜血顿时带着内脏,从横切的巨大伤口中涌出。内卡利露出残酷的笑意。他不去管必死的敌人,而是立刻后退两步,迅速弓腰举盾,避开可能存在的袭击。接着,他双目横扫,脚下步伐不断移动,寻找着新一轮战斗的机会。
“咔嚓”,“噗通”,又是一次成功的偷袭。内卡利再次得意的一笑。然后他疑惑地咂了咂嘴,刚才割裂的手感好像不太对?资深斥候快速后退几步,脱离交战的一线,接着环顾周围。惨烈的战场上已经满是血腥,垂死的哀嚎声响彻原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约斗的武士就已经战死了一半还多!
墨西加武士已经占据人数的优势。精锐的武士们嚎叫着,逐渐从两侧向塔拉斯科人包围而去。而正面的厮杀也越发激烈疯狂,不时有红眼的塔拉斯科武士扔掉盾牌,不再防御。他们双手持矛,决死突进,扎死敌人的同时也被周围的敌人击杀,和面前的对手共赴神国!
看到这一幕,内卡利摇了摇头,这是野兽临死前最后的疯狂。随后,他终于敢低下头,查看手中的战棍。鲜血从战棍的插槽中缓缓流下,又被包裹棍柄的棉布吸收。插槽上的黑曜石锐片已经完全钝口,鲜艳的红光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呸,该死!硬骨头的塔拉斯科人!”
内卡利低声咒骂了一句,就再次弓腰举盾,在逐渐前移的战场上悄然摸索,寻找一把合适的武器。
不过片刻,他眼前一亮,一把闪亮的铜斧出现在他数步之外。他猛力一脚踢开塔拉斯科高级武士的尸体,欣喜而迅速的捡起地上的斧头。光滑的斧刃异常锋利,金属的斧面闪烁寒光,倒映出他年轻而凶悍的面容。面对铜斧上的自己,内卡利微微一怔。片刻后,在这激烈呼喊的战场上,他忍不住再一次咧开嘴,露出捕猎前灿烂的一笑!
二百一十五章 致师 下
“女神哈拉坦娜,接引我的灵魂!”
一声凄厉的呼喊在两军阵前响彻,最后一名约斗的塔拉斯科武士猛地向前掷出盾牌。然后,他在十多名墨西加武士的包围中,绝望的双手挥动铜斧,向最近的敌人扑去。
“砰!”
正前方的墨西加武士迅速沉身举盾。锐利的斧头狠狠的砍在盾牌之上,斧刃足足入木三分。
“噗嗤!”没等塔拉斯科武士拔出铜斧,侧方的内卡利就进步蹲身,一斧砍在对方的大腿上,破开要害的动脉,温暖的液体顿时喷射。塔拉斯科武士立刻失去力气,站立不稳。周围的墨西加武士随即一涌而上,战棍猛力挥舞,瞬息便把对方砸死。
内卡利垂下手中滴血的铜斧,昂然直起腰来。他展目四顾,开阔的战场上一片血红,倒伏的尸体遍布原野。清风拂面,如同战神慈爱的双手,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资深斥候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略带甜腥的气息。血战的荣耀,胜利的喜悦,就一同在他的胸腔中回荡。随后,他与其他武士一道,展开双臂,向着天空放声高喊。
“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庇佑着我们!神圣的胜利属于联盟!荣耀的墨西加武士,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
目睹第一场约斗取得胜利,墨西加的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武士们齐声呐喊,向着天空的神灵祈祷,赞美勇士的荣耀!祭司们再次跳起仪式的舞蹈,吟诵起歌颂战神的诗篇。而对面的塔拉斯科军阵一片安静,王军的武士们神色沉重,士气明显下降。
“真是精彩异常的约斗!我要重赏胜利的武士,晋升他们为军功贵族!”
小丘上的修洛特面带笑容,忍不住抚掌赞叹。他的目光扫过幸存的众人,默数封赏的人数,随后心中一沉。
一百名参与约斗的墨西加武士,此时能够站立在战场上的,还不到二十人。这是超过百分之八十的伤亡率,是献给神灵最血腥的祭礼!而对面的塔拉斯科武士,伤亡率更是百分之百。幸存的墨西加武士毫不留情。他们取出黑曜石匕首,一一检查地上的尸体。遇到未死的敌人,就在要害上补上一刀;遇到还能治疗的战友,就小心地背到后方。
塔拉斯科的王军沉默地旁观着这一切,并没有任何人出列阻止。神圣的约斗本就如此:神灵见证,阵前相争,不死不休!
“战技娴熟,悍勇老辣。虔信神灵,视死如生。资深的墨西加武士竟如此之多!”
苏安瓜目光闪烁,思考着约斗中的细节。在这场注定互相消耗的约斗中,他没有动用最精锐的铜斧禁卫,对面的统帅也没有动用身旁的亲军,参与约斗的都是普通的资深武士。而从细微中可以看到大局,依照军功晋升的墨西加精锐武士,在武艺上明显更胜一筹。
“那么,决战时就要尽量避免混战。更多的依靠王军的纪律,依靠铜兵的锋利,结成枪阵互相配合...阵前群斗既然不利,就进行勇士的单挑!”
年轻的国王微微颔首,随即挥动神杖。塔拉斯科的军阵中再一次响起战鼓。一名强壮的铜斧武士接着从禁卫中走出,来到两军阵前。
“太阳神库里卡韦里庇佑!我,来自阿帕钦甘的勇士,‘捕鳄者’希塔拉玛,向最勇猛的墨西加武士约斗!”
返回的托尔泰克已经向修洛特汇报完毕。此时,他就站在殿下身后的卫队中。听到塔拉斯科人的约斗,好战的黑狼立刻出列,眼中放光的喊道。
“殿下,我托尔泰克愿意出战!”
闻言,修洛特稍稍沉吟了会,就笑着点头。
“好!我的黑狼,且去为我捕来猎物,在两军阵前一展身手!”
托尔泰克兴奋的低头行礼。阵前约斗不准使用不光彩的投矛或者弓箭。黑狼于是放下长弓铜箭,只带着趁手的战棍盾牌,大步走出军阵。
“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庇佑!我,来自特帕尼卡潘的勇士,‘黑狼’托尔泰克,向塔拉斯科的武士约斗!”
托尔泰克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磅礴的自信在他脸上洋溢。对面的武士稍稍点头致意,就取出腰间的铜斧。两人站在染血的战场上,隔着十几步互相站定。
黑狼收起笑容,握紧手中的战棍与盾牌。他的双眼紧紧盯视着对手的身形,目光如利刃般扫过一击致命的头颅、脖颈、侧腰、还有下阴。
片刻安静,战鼓声骤然敲响。双方的武士同时半举盾牌,前进数步,很快到了兵刃交接的距离。然后,两人的脚步开始快速变换,同时往对方难以顾及的侧面移动,如同转圈的胡狼。双方手中的武器也微微轻晃,让人难以判断发起攻击的动作。
紧张的对持与移步持续了足足十几个呼吸。希塔拉玛用余光不断捕捉托尔泰克的身形,随即神情一凛,意识到对手的敏捷要在自己之上。他不再犹豫,发出一声暴喝,骤然大步冲前。他的左臂向外挥击巨大的盾牌,扰乱对手的视线,右臂先是微微收回,目光锁定对方的侧腰,就是一个迅捷的斩击!
在这生死相斗的瞬间,托尔泰克眼中一亮。他脚下一闪,向斜前方窜出两步,贴住对方左手的盾牌,避开右手的斩击。随后,黑狼左手的盾牌往前一顶,打断对手试图转身的动作,右手猛然从斜下方挥出。
“中头!!”
“砰、咔嚓”,一声清脆的碰撞伴随着骨头的折断声。黑曜石战棍划过一个冷酷的弧线,狠狠的击打在塔拉斯科武士的后脑。
“呃!哼...”倾折的脖颈抑住了发声的喉咙,希塔拉玛的惨呼只发出了半截,就化为鼻腔中低沉的尾音。他像一只垂死的野兔般“哼哼”了两声,就鼻孔流血,头颅摇晃着向身侧倾倒。
“砰!”托尔泰克毫不留手,再次狠击在塔拉斯科武士的脑袋上。对方“噗通”一声重重倒地,松开手中的战斧,手脚猛然颤抖了两下,就再无一点声息。
迅捷的速度,磅礴的力量,精准的时机!真正的勇士决斗,攻击从不落空,出手即分胜负,生死不过一瞬!
托尔泰克看了眼死去的对手,再次咧嘴一笑,露出纯粹的喜悦笑容。他深深的喘息了几下,调整爆发时急促的呼吸。随后,黑狼高举双臂,向着阵前大声呐喊。
“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赐福于我!我黑狼托尔泰克战胜了对手!!我是殿下的黑狼,捕猎塔拉斯科的白鹿!!!”
豪迈的呼喊远远传开。看到对方夸耀胜利的武士,苏安瓜脸上一沉。他偏过头,看向亲卫的大将尤库。
“尤库,我忠诚的猎犬。如果换你上场,胜利的把握有几成?”
尤库面如雕塑,看着托尔泰克泛红的脸,沉声开口道。
“战技精熟,动作迅捷。呼吸稍乱,体力仍在。陛下,我有六成把握。”
苏安瓜微微摇头。他再次挥动神杖,另一名精悍的铜斧武士向国王行礼,沉默地从禁卫中走出。他提着一面格外巨大的盾牌,看向立在场中的托尔泰克,高声喊道。
“太阳神庇佑!我,来自萨卡普的勇士,‘矫鹿’埃斯利,向‘黑狼’托尔泰克约斗!”
托尔泰克肃然点头,沉身做好战斗准备。不多时,决死的战鼓再次敲响!
在震天的战鼓中,托尔泰克前进数步,又一次开始与对手的相持。埃斯利不愧于矫鹿之名。他步伐迅捷,移动极为快速。两人周旋了十几个呼吸,都无人能占据优势的身位。自信的黑狼不再等待。他急速进步,逼近到对手两步之内,然后从上向下贴身出棍,发出一记急促有力的短击。
“砰!”埃斯利后退一步,稳稳的举起盾牌,接住了这次攻击。他再次移动身形,右手的铜斧含而不露,保持着有力的威慑。猛烈的交击一触即分,对手保持着稳定的守势,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托尔泰克只得拉开距离,和埃斯利再次周旋起来。
类似的交手不断上演。这一场约斗足足持续了惊人的三四分钟。托尔泰克这才找到机会,划破埃斯利的左腿,又割破对手的右臂。最后,他前进一步,猛然向下挥击,击飞盾牌,第一次从正面破开了对方的防御,再反手把埃斯利斩死!
埃斯利手中的铜斧无力的滑落。直到战死的时候,这名坚韧的塔拉斯科武士,都没有真正出手过一次。
“该死!什么萨卡普的‘矫鹿’?简直是勒曼河的乌龟!”
托尔泰克脸色通红,大口喘着粗气。激烈的移步和交战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好一会后,他才再次举起双臂,在两军阵前呐喊。
“战神庇佑!我黑狼托尔泰克战胜了对手!!塔拉斯科无人能与我相较!!!”
闻言,苏安瓜神情平静。他又一次看向亲卫的大将。
“如何?”
“呼吸已乱,体力不再。失去谨慎,心生骄意。陛下,我必杀此人!”
尤库斩钉截铁的肯定道。苏安瓜露出笑意,点了点头。雕塑般的武士就手持修长的铜矛,腰挎锋利的铜斧,迈着异常精准的步伐,大步行出军阵。
“钦聪灿的勇士,‘猎犬’尤库,向‘黑狼’托尔泰克约斗!”
尤库面如岩石,简短而平静的出声邀战,唯有眼中闪耀着如火的战意。
托尔泰克稍稍一愣。这是国王身边的中年武士,他刚才还仔细观察过。随即,同样炽热的战意在他眼中闪现。两人又一次四目相对,连空气也变得灼热起来。黑狼深吸口气,再次摆出了战斗姿态。
这时候,尖锐的螺号突然从黑狼的旗帜下吹响。接着,武士长伯塔德匆匆出列,一把捉住等待战斗的托尔泰克。
“殿下有令,托尔泰克回归军阵!把约斗的机会让给其他勇士!”
托尔泰克不情愿的在武士长手中挣扎。他奋力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丘。在飞扬的旗帜下,殿下神情严肃,肯定的点头示意。黑狼这才低下脑袋,不去看对面定然嘲笑的猎犬,垂头丧气的返回军阵。
尤库却没有露出笑容。他面无表情的目送着原定的猎物离开,随后微微阖目,一动不动,等待着新的捕猎对象。
不一会,一名魁梧的墨西加武士走出阵列。他高昂着头,傲然向前方喊道。
“战神守护!我,托洛坎邦的勇士,荣耀贵族的继承人,勇猛的‘黑豹’约玛克,向塔拉斯科的‘猎犬’尤库约斗!记住,斩杀你的人是约玛克!”
尤库微微睁眼,仔细瞧了瞧对方极为高大的身形,还有盾牌无法遮蔽的小腿,缓缓点了点头。他放下盾牌,双手握住近两米的铜矛,斜指前方。靠近前侧的左手微松,靠近后侧的右手握实,然后两腿打开,稍稍弓屈,就这样静立等待。
震天的战鼓再一次敲响。约玛克举着盾牌,握着战棍,大步迈出数步。他双眼紧紧注视着尤库,却看不到一丝对手移动的痕迹,如同面对凝固的雕塑。魁梧的武士阔步前行,在地面的泥土,踩出深深的痕迹。他相信自己磅礴的力量,在家乡的托洛坎邦中无人能挡。
很快,两人就剩下五步的距离。约玛克一把推出左手的盾牌,猛然挥动右手的战棍,往面前无盾的敌人扑去!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尤库终于出手!他眼中一闪,斜着跨出一步,左手松握压低,右手实握抬高。然后,他右手猛然前推,撞击在半松的左手上,两手相会,一个精准凶狠的刺击!
闪亮的枪头划过骤然急促的弧线,“噗!”的一下扎入约玛克的小腿。对方冲锋中的魁梧身躯猛然踉跄,手中的盾牌下意识的往下压去。“嚓!”铜矛急速贴着盾牌回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接着又是一声“噗!”
尤库雕塑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咚!”他一脚踢在对手的盾牌上,接着反震的力量,从敌人的身上收回锋利的长矛。盾牌与战棍应声而落,魁梧的约玛克如同玛雅人脆弱的芦苇玩具,仰面向后方倒下。他努力举起双手,按住喷血的脖颈,鲜红从锁骨上方的大洞泊泊冒出。很快,无边的黑暗从鲜红中袭来,无情的将他吞噬。
尤库把铜矛插在地上,转过身,向着国王低头行礼。接着,他平静的举起双臂,向着墨西加的军阵宣示胜利。欢呼声终于从塔拉斯科的军阵中响起,伴随着武士们激动的呐喊。
“尤库!尤库!三神赐予的猎犬,捕捉墨西加人的虎豹!!”
狼旗之下,修洛特睁大了眼睛,回忆着塔拉斯科武士刺枪的动作,却完全无法记清。少年统帅神情凝重。他听见敌军的呼喊,微微咬牙,再次挥动小旗。
这一次,一名强悍的美洲虎武士走出阵列。他身穿斑斓的虎皮盔甲,头戴低垂的羽冠,向着面前的敌人凶狠咆哮。
“战神守护!我,特诺蒂奇特兰的勇士,‘战虎’伊克斯卡,向塔拉斯科的‘猎犬’尤库约斗!”
看见美洲虎武士的装束,尤库神情一肃。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低头行礼致意。激烈的战鼓又一次敲响,生死的决斗继续展开!
伊克斯卡仅仅用前半脚掌着地,像虎豹般保持着起伏的轻盈。他小步快移,忌惮于尤库迅捷精准的长矛,保持着最大限度的灵活。
这一次,“猎犬”尤库也开始移动起来。他的步伐异常精准,距离把握不差分毫。双方试探的交击了数会,他总能在恰到好处的位置,闪避开对手的攻击。而借助着铜矛的长度优势,他如同扑击的长蛇,一次次向伊克斯卡的薄弱处发动进攻。
“砰、砰!”美洲虎武士的盾牌沉稳有力。伊克斯卡举盾格挡,偏盾侧转,没有任何冗余的动作,把所有的进攻都完好防住。他数次贴近对手,挥动右手的战棍,猛然击打向对手的要害!
尤库却如同灵活的猎犬,步伐轻跃,妙到毫巅的闪避开来。他不时双手分握,用厚实的枪杆侧着把战棍挑开,反手时便又是迅疾一枪!两人就这样不断周旋,如同跳跃的虎豹,每一个简洁的动作中,都充盈着无限杀机!
修洛特站在高处,仔细观看着精彩的搏杀,眼中异彩连连。
这名塔拉斯科武士在长矛的使用中,已经有了天朝枪术的雏形。随着甲胄的发展,长枪步兵将在中世纪的军队中占据绝对的主力地位。这种枪术稍加改良简化,就适合在军队中大范围推广。
片刻后,伊克斯卡猛然一声怒吼。他大力掷出左手的盾牌,左臂迅捷一环,把对方刺出的长枪控住。随后,美洲虎武士迈步前趋,举起右手的战棍,就要向失去武器的敌人,发出迫近的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尤库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他蓦然松开握枪的双手,左手挥出一拳,击打在对方握棍的肩膀,减缓挥棍的速度。而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的右手无比迅疾的拔出腰间的铜斧,一个短促有力的劈砍,直接砍入对手的脖颈!
“滋滋!”鲜血喷涌,溅射了两人满脸。伊克斯卡的瞳孔骤然收缩,痛苦让他浑身痉挛。尤库的眼中露出冷酷的怜悯。他再次一个凶狠的斩击,一颗大好头颅便如果实般顷刻掉落,鲜艳的血花刺眼绽放,永恒的解脱真正到来!
场中的局面顷刻翻转,修洛特惊讶的睁大双眼。他看着尤库退后一步,擦了把脸上的血迹,低头向国王行礼,又再次举起双臂。塔拉斯科武士发出狂热的欢呼,墨西加武士们则是沉默无声。
“真是绝伦的勇士!”
片刻后,修洛特回过神来,低声赞叹。他一直关注着塔拉斯科国王,看到对方从国王身边走出,就意识到这是一名真正强悍的武士。少年统帅这才急速下令,把露出疲态的爱将召回。
“如何?”
修洛特神情平静,看向托尔泰克。黑狼刚才一直嚷嚷个不停,要求继续参战。此刻,他闭口不言,看向场中举起双臂的尤库,眼中的战意越发明亮。
“如何?”
修洛特又看向伯塔德。武士长握紧了手中的战棍,沉声回复。
“不弱于我,值得一战。若不用弓箭,只有六成把握。”
闻言,修洛特摇了摇头。他一时有些犯难,连武士长都觉得棘手,那么其他人出战,必然是有死无生。
少年统帅正沉吟间,一名墨西加斥候却从北方急速奔来。他手中挥舞着象征紧急的红旗,在亲卫武士的陪同下穿行无阻,直到扑倒在殿下身前。
“殿下!北方十多里外,出现塔拉斯科人的援军!敌军数目两千以上,尽数身着武士盔甲,阵中打着蜂鸟旗号,来自王都钦聪灿城!”
“什么?两千以上,十多里外?!”
修洛特握紧拳头,厉声喝问。
“确认是钦聪灿城的援军?西部城邦军团负责警戒都城,可有使者通传?!”
“斥候确认是钦聪灿的旗帜!城邦军团尚无使者通传!”
“该死!这帮瞎眼的鼹鼠,难担重任,坏我大事!”
少年统帅只是低声喝骂了一句,就立刻整理情绪,肃然向众将下令。
“托尔泰克!”
“在!”
“给你两千长弓民兵,五百精锐斥候,阻挡北方敌军!在我击败苏安瓜之前,不许任何敌军南下,可否做到?!”
“诺!愿为殿下效死,必败当面之敌!!”
托尔泰克神情激昂。他单膝跪下,抬手应诺。
“好!”
接着,修洛特举起右手,环顾众将,再次高声喝道。
“众将听令!无需等待,击破塔拉斯科王军,决战就在此时!敲响大鼓,吹响竹笛,挥舞战旗!圣城军团、长枪军团、神佑军团、神庙卫队、长弓亲卫,全军出击!!!”
二百一十六章 王的战争 上
长风猎猎,吹散天空的云阁。太阳烈烈,俯视人间的原野。天地辽阔,浩荡的军团步入战场,化作主帅手中冰冷的棋子;战鼓激昂,无畏的武士放声高歌,成为史诗书中热血的篇章!
在战鼓与喊声中,修洛特登上高高的帅台,威严的挥舞着手中的令旗。
庞大的墨西加军团瞬间行动,如洪流般向两翼延展,又在不同的统帅旗下快速聚拢。两军相争,扬长避短!北军既然占据了人数的优势,就要尽量拉长战线,增加正面接战的宽度,并从两翼包抄敌军。
不过片刻,数以万计的墨西加武士就如一字长蛇般,合成四支森严的军阵。中军是七千长枪民兵,分为左右两阵。这些历经战阵的枪兵以两百人为小队,千人为一营。左阵稍厚,由猴子库卢卡统帅四个营,右阵略少,是矿工埃兹潘的三个营。在尖锐的骨哨下,枪兵们肩背相贴,架起层叠的长枪。随后在小队长的指引下,一个个枪阵如同金属的刺猬,缓慢而坚定的向前推进。
修洛特注视着猬集而齐整的强大中军,微微颔首。在塔库罗平原之战中,长枪民兵们从正面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武士军阵,杀死了数以千计的精锐武士。民兵们的心态获得了本质的提升,终于成长为可靠的中坚军团。真正的精兵来自生死的战火!此刻,从帅台上望去,长枪军团节奏有序,步伐沉稳,隐约中已经有了精兵的风貌。
手握强兵,豪情自然在胸中回荡!少年统帅展目四顾,中军突击,七千长枪列阵前出,两翼掩护,六千武士分列合击!
左翼是忠诚的圣城军团。三千圣城武士持盾握棍,在美洲虎奥洛什的带领下,如群狼般沸腾低吼。这些家乡子弟世代追随,素来待遇优厚,能为主帅血战到底。右翼是虔诚的宗教军团,由剩余的神庙卫队和神佑武士合并而成。老将埃塔利克吹起尖锐的死亡哨,纳塔利吟诵着主神的颂歌。宗教军团肃杀沉穆,无论是墨西加武士还是奥托米武士,都紧紧握住脖间的太阳护符,全心地向至高的主神祈祷。面对异神的王军,他们满怀神战的杀意,绝不会手下留情!
战鼓急促,杀气席卷。前阵四军保持着稳定的步伐,向同样展开的塔拉斯科王军逼近。而在前阵之后,是三千射击军团。这些远程的武士手握长弓,臂托劲弩,腰挎箭矢,跟随着前阵一同移动。来自湖中都城的新一批箭矢已经补充完毕,武士们可以放手射击。伴随着两支军团的靠近,弓弩手们依次列阵站定。他们拉弓开弩,随时准备发出死亡的箭雨。
然后,最先发出雷霆一击的,却并非是待命的弓弩。“轰!轰!”,两声猛烈的雷霆骤然炸响,如同雷神的怒火降临人间!
在中军的间隙中,两门早已填装的木炮迅速固定,立即轰然发射!相隔不过百步,飞散的石块带着无可阻挡的力量,磅礴的轰击在枪阵森严的塔拉斯科中军。
十几名精锐枪兵骤然发出凄厉的惨嚎。他们浑身溅射出密集的血泉,痛苦的滚倒在地。炸散的霰弹向四面飞舞,几十名临近的民兵被石块击伤,恐惧的抱头鼠窜。而在尘土升腾的范围中,上千名列阵的民兵茫然失措。他们陷入未知的惊恐,满怀畏惧的伏地跪下,向着前方的神灵祈求宽恕。
巨兽咆哮,凡人恐惊!以木炮的轰击处为中心,三千塔拉斯科枪兵如同沸腾的水面,泛起一道道混乱的波纹。两发炮击的实际杀伤不过十几人,传播的恐惧却数以百倍!
传承的鹰旗下,国王苏安瓜骤然瞪眼,死死的握住手中的神杖。他早已从首席的密信中,听闻墨西加人的新式武器;也曾在高山堡垒的血战中,遇到过爆炸的陶蒺藜。
可是此时此刻,无论他如何意志坚定,让麾下的军团做了多少准备。当第一次在野战中,真正遇到这种轰然如雷神的木兽,国王的心中依然震撼不已,麾下的民兵仍旧士气动摇!
长枪方阵的两翼薄弱,正面坚固异常。苏安瓜便同样将三千长枪民兵放在中军,两翼各展开两千五百王室武士。而最为核心的两千铜斧禁卫则手持长弓,列阵在中军之后。面对墨西加军团的进攻,精锐的塔拉科斯王军原地列阵,竖起铜矛,摆出牢固的防守阵型。然而,在木炮的轰击之下,这道防线最稳固的中军,就在顷刻间摇摇欲坠!
苏安瓜狠狠咬牙。这是一个糟糕的开场,不详的预感在他脑海中升起。他抽出早有准备的红旗,往两门木炮的方向左右一点。尖锐的竹笛立时吹响。两千铜斧禁卫齐齐跨出一步,拉开巨大的长弓,向着敌军的前阵,放射出漫天死亡的呼啸!
“咻咻咻!”黑色的箭雨遮蔽了天空,金属的箭头反射着寒光。铜斧禁卫们射出豪奢的铜箭,厉啸着落入墨西加人的中军。纵然有着木盾的掩护,十几名炮手还是顷刻身死,一百多名长枪民兵被贯穿纸甲,惨呼着翻倒在地。
幸存的炮手匆忙把木炮向阵后拖曳。他们已经完成了最重要的使命。初代的特拉克木炮装填石质霰弹,射程只有一百多步,尚且不及长弓,装填也要近一刻之久。先声夺人后,面对拥有防备的敌人,接下来就要再次装填木炮,寻找新的良机。
长弓铜箭,抵近射击。墨西加长枪军团头一次遇到如此凌厉的远程袭击,沉稳的节奏出现混乱,前进的步伐稍稍停滞。
中军统帅库卢卡和埃兹潘神情沉稳,各自摇动令旗,指挥营中的枪阵小队。看到令旗的指示,队长古兹曼拼命吹响脖间的骨哨,高声呼喊着,重新协调队友的脚步。在队长的指挥下,前五排枪兵举起藤牌,遮蔽住头顶的天空。剩下的枪兵们则低下头,把面孔隐没在藤盔之下。他们几乎放弃了所有的视野,也放弃了任何多余的情感。这一刻,严苛的纪律融入了他们的身体,长久的训练化作了本能。他们只是无情的战争机器,追随着队友的脚步,继续义无反顾的向前冲锋!
帅台之上,修洛特猛然挥下令旗!射击的笛声冲破天际,三千射击军团稍稍一顿,接着就是轰然的嗡鸣。
数千只羽箭划破长空,带着倾斜的弧度,如电光漫射,“噗、噗”地扎入敌人的中军。塔拉斯科长枪民兵正处于混乱之中,对于倾泻的箭雨毫无防备,瞬息间,鲜血飞溅,身躯翻滚,就是两百多人身死。前列的武士队长中箭身亡,长枪民兵的混乱继续加剧!
苏安瓜目视前方,看着开始失控的已方中军,还有加速逼近的敌军枪兵,深深皱起眉来。他又一次挥动红旗,再抽出象征死亡的黑旗,往前方的中军一指。
两千铜斧禁卫再次放射出凌厉的箭雨,迟缓墨西加中军的脚步。然后前排的两百禁卫肃然出列。他们换上大盾铜斧,小跑着奔入长枪民兵之中。按照日常的训练,一百名禁卫举起大盾,保护在各级营队长周围。他们呼喊踢打着慌乱的民兵,重新恢复起枪阵的指挥。另一百名禁卫毫不手软,抓住窜出军阵的逃兵,直接按倒在地,手起斧落,顷刻就是人头滚滚。
接着,在国王的严令下,随军祭司们移向前阵。他们狂舞着高歌吟唱,呼唤着三神赐予的神力,压制住邪恶的墨西加巨兽。在祭司们高亢的吟诵中,前阵的长枪民兵终于勉强恢复了士气,重新握起武器,面对无法逃避的命运。
无情的箭雨再次交互,倾倒的尸体洒落热血。在震天的呼喊中,墨西加军团的冲锋转瞬即至!队长古兹曼急促的吹动骨哨,两百人的枪阵骤然加速。在全队成员的推挤下,最前方的五排长矛反射着森然的寒光,层叠着加速向前,然后猛然一滞,扎入同样森寒的五排长矛中!
修洛特微微凝目。这一刹那,他似乎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在少年统帅的视线里,两军的长枪方阵猛然相撞,一道刺目的红线在阵前绽开!最前排的两军枪兵如同割倒的玉米杆,齐刷刷的被数根长矛刺穿,又一片片侧身倾倒。无论穿着战衣还是纸甲,在这一瞬间的冲锋中,它们都是如此薄弱!
许多长枪民兵被贯穿在长矛之上,却一时不得速死。凄厉的惨嚎掩盖了战鼓,化作战场上最鲜明的音符。对阵的长枪方阵残酷运转,后几排的枪兵们再次探出长矛,一下下狠狠扎在对面的敌人身上,惨嚎声就又迅速消失。很快,第二排枪兵成为前列,他们双手紧握,把长矛向前刺出。后几排的队友一边高举着向斜下方刺矛,一边在更后方的压力下拼命前推。
远远望去,刺猬般的方阵彼此挤压,森林般的长矛碰撞挥舞。失去了动能之后,枪阵间比拼的便是力量与纪律。杀伤开始迅速减少,推挤则逐渐加强。墨西加枪阵占据着明显的数量优势,逐渐从两侧包围,却一时不能突破。双方的战士像拔河般相持,直到一方承受不住压力,阵型散乱开来,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空中的箭雨又一次挥洒,这一次降临在阵型松散的两翼,上百名两军武士被接连贯穿在地,交替身死。箭雨如长风般吹过,武士像芦苇般倾倒。然而大风过后,坚韧的芦苇又再一次顽强挺立!
左翼的圣城武士们挥舞着盾牌,嚎叫着冲入王国武士的阵列。这一刹那,铜矛与战棍交击,木盾与皮盾碰撞,吼声与呼喊交融汇聚,飘荡在肃杀的原野!
奥洛什率领着圣城最为精锐的一百美洲虎战士,亲身作为锋矢,冲入交战的最前线。他灵活有力的挥动战棍,如同疾奔的虎豹,猛然闯入一队来不及结阵的铜矛武士中。强悍的美洲虎猛力竖劈,一把将领头的羽盔队长击倒,连铜盔都凹陷了形状。接着,他连续横扫,又在顷刻间斩死三人。身后的美洲虎战士们跟随扑上,虎吼咆哮间,战棍连击,就把数十名敌军砸倒在地。
奥洛什稍稍停息。他大口喘息了几下,左右环顾,不由深深地皱起眉来。作为锋矢的美洲虎战队虽然强悍无匹,主力的大队武士却无法一同突破。面前的塔拉斯科武士们神情沉稳,阵列整齐。他们以八百人为一营,两百人为一队,每队各结枪阵,兼有战棍铜斧。各队队长头戴铜制羽盔,背负鲜艳小旗,指挥有条不紊,把圣城主力牢牢阻挡在枪阵之外。而面对美洲虎战士的冲锋,塔拉斯科人散而不乱,一队后退重整,另一队又齐整迎上。他们就像湖中的鱼群,不断交替变幻,一眼竟看不到头。
“该死!重重挥出一拳,却打在流动的沙子上!好一块硬骨头,不愧是塔拉斯科最精锐的王军!”
奥洛什低声咒骂了一句。他看着开始从两侧有序包围上来的敌军,狠狠的瞪视了一眼。然后,美洲虎毫不犹豫,率领着精锐的战队,转身杀回圣城的军团中。既然无法快速突破,就要重新组织军团,结成盾阵,沉稳有力的与敌军纠缠。
右翼的宗教军团挥击着战棍,却是另一种惨烈的决然!狂热的宗教武士一旦投入战争,便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不死不休的意志!
两军的武士不过刚刚相遇,就直接跳过了试探与相持,进入到残酷的贴身搏杀。面对塔拉斯科人的枪阵小队,狂热的奥托米武士直接投掷出战棍,双手抱着只能遮蔽半身的盾牌,发动有死无生的冲锋!这些皈依的武士高呼着主神的名字,决死的冲向密集的铜矛,再惨烈的战死在枪阵中。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与骨骼,锁住敌人的武器,只为破坏严密的枪林!
而只要枪阵停滞,稍稍露出破绽。大队的宗教武士就会随之冲上,和塔拉斯科人近距离搏杀在一起。神庙卫队吹响起凄厉的哨声,杀意沸腾,狂呼酣战。他们几乎毫不防御,双手挥舞格外加长的马夸维特长棍,破开敌人的铜矛,割裂敌人的皮甲,再划破敌人的血肉!他们向敌阵冲锋,要么立刻身死,要么便与一名或几名敌人一同,片刻间共赴天上的神国!
修洛特俯视着壮阔的战局,神情肃然而凝重。左翼与中军尚且泾渭分明,举盾对持;右翼的武士们却早已纠缠在一起,难分彼此。大片的血花在右翼盛开,又被喧嚣的尘土淹没。双方的武士犹如初春的冰雪,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消融了六分之一!
少年统帅深吸了口气,眼中浮现出无情的坚定。他再次挥动红色的旗帜,五百名蹶张弩手就同时前进,直到交战的前阵之后。笛声吹响,隔着一百多步的距离,弩手们骤然端起大弩。他们稍稍瞄准,对准塔拉斯科的鹰旗,还有鹰旗下的王者,就是仰首一击!
二百一十七章王的战争中
“嗖嗖嗖!”狭长的黑影成片升起,如同死神的阴影,骤然飞射远去。金属的弩矢划破长空,带着夺命的尖啸,攒射向塔拉斯科的王旗!
看着袭来的成群黑点,王旗下的苏安瓜攥紧神杖,瞳孔骤然收缩。在这危急的时刻,他只来得及低头弓身,犀利的箭矢就迎面而至!
“噗、噗、啊、呃!...”
垂死的哀嚎在国王身边不断响起,那是他素来信重的亲信,还有身旁护卫的十余名禁卫。锋利的弩矢刺破武士的皮甲,深深扎入他们的胸腹,温暖的血液立时从伤口处溢出。而同样的弩矢落在国王身上,却只是击打出“砰、砰”的闷响。
低沉的金属碰撞声在青铜的盔甲中回荡,连续的冲击力逼迫国王后退。在劲弩的偷袭中,苏安瓜被震得头昏脑涨,身体踉跄不稳。这一波弩矢突然而猛烈。它们如同急促的骤雨,乘风而来,转瞬即逝,带走十几条生命,又深深插入王旗周围的泥土中。
苏安瓜狠狠咬着下唇,用力的摇了摇头。他下意识的松开双手,在自己头上与身上摸索,触手处却是一片坚固的冰凉。年轻的国王这才反应过来,他仍然穿着超凡坚固的盔甲套装。
周围的禁卫立刻涌来。数十名武士高举大盾,第一时间遮蔽在国王身前。第二轮羽矢呼啸而至,深深的钉入厚重的木盾中,发出沉闷的“咄咄”声。苏安瓜惊魂未定,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死亡!
年轻的王者双眼茫然。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下意识的出声询问。
“这是什么?!”
大将尤库俯下身来,小心的从草丛拾起掉落的神杖,恭敬的交给国王。随后,他一边举着盾牌,一边眯起眼睛,仔细的观瞧不远处的弩手,再沉稳地向国王回禀。
“陛下,是墨西加人偷袭的弓手。他们端着一种横握的巨弓,射程与威力都比长弓要强!”
苏安瓜眼含怒火,扫了一眼倾倒在地上的亲信。对方刚刚向自己汇报北方的好消息,告知援军的抵达,就被射死在身前。而在亲信刺眼的尸体旁,传承的鹰旗仍在飞扬,翱翔的雄鹰却失去了翅膀。旗面上多了十几个箭矢的孔洞,将塔拉斯科的雄鹰无情刺穿!
国王心中一痛,不详的预感再次升腾。他沉着脸,不去看那些死去的侍卫,只是森然的开口道。
“尤库,我的猎犬。铜斧禁卫暂时交给你指挥,打击这些横握的弓手!这种箭矢的杀伤力更强,不能让他们肆意射击!”
“遵命!”
尤库低头一礼,没有过多的话语。他面如雕塑,闭上左眼,伸出右臂,快速的比划的两下,就确定了弩手们的距离。接着,他唤来禁卫中各营的队长,低声吩咐几句。结阵的铜斧禁卫就迅速散开,分散成两百人的弓队。
箭雨呼啸,羽箭与弩矢再次袭来。两支小队簇拥在国王身旁,举起大盾守卫,其余的禁卫疾步前驱,片刻就行进到中军之后。
尤库半弓着腰,亲自率领着两百最出色的射手,行进到前阵的边缘。他无视不远处呼喊厮杀的枪阵,沉稳的取出长弓。满弓,搭箭,只是稍稍瞄准,利箭就如惊鸿飞逝!
一名墨西加弩手正在低头上弦,胸前却突然一痛,眼前已多了半截箭柄。锋利的铜箭从正面将他贯穿,带着失去力气的身体,“砰”然倾倒在地面之上。大弩在地面悄然散落,鲜血从要害猛然涌出。那弩手徒劳的按住胸前的伤口,看着逐渐暗淡的天空。他终于明白了此生的归宿,是与大地融为一体。
猎犬尤库面无表情,眯起眼睛,凶狠的射出一支支羽箭。周围的神射手同时发力,数十名墨西加弩手便倒地身死。如此犀利的射击很快引起了注意。不过片刻,尤库眼中一凝,猛然往身侧扑倒。数十支羽箭就带着死亡的呼啸,降临在他的周围。几名塔拉斯科神射手避无可避,顷刻中箭身死!
箭雨落地,尤库从地面翻滚着爬起。他用力挥手,射手们便向两侧散开,继续和墨西加人对射。刺耳的螺号声远远响起,从黑狼的旗帜下飘来。等他再次张开大弓,对方的精锐弩手已然向后撤退,与王旗拉开距离。
尤库偏转目标,随手射死一名长枪民兵。密集的枪阵就在身前不远,墨西加枪兵占据着数量优势,正在从枪阵的缝隙间推进。尤库眼中一冷,目光如狼般扫过,很快定格在一名正在指挥的长枪队长身上。
枪阵的队长居于前侧,拥有最好的视野。两者相距不过数十步,猎犬一个半弓疾射,年轻的长枪队长就中箭倒地。墨西加的枪阵失去指挥,暂时停顿。前侧另一边的副队长立刻吹响骨哨,接过队伍的指挥权。尤库皱起眉头,再次射出一支凌厉的羽箭。尖利的骨哨声只发出了半截,就无力的跌入泥土。副队长身死,小队正中的战争祭司再次继承指挥权,吹响新一轮骨哨。祭司的位置居于严密守护的中心,周围是高举的藤牌。尤库眉头深锁,瞄准了半天,尚未射击,呼啸的箭雨就从天空落下!
数以千计的墨西加弓手抵近阵前,开始灵活而凶狠的速射。塔拉斯科中军的长枪民兵接连倒地,连举盾的铜斧禁卫都不断身亡。凶猛的攻势如浪潮般涌来,都集中在最为劣势的中路。
尤库叹了口气,再次随手射死一名前阵的民兵。接着,他回头对禁卫们做了个分散的手势,又摇动了自由射击的黄旗。绝伦的勇士这才沉下心来,带着身边的神射手们,和墨西加的弓手互相压制,耐心对射。
塔拉斯科的禁卫们人手略少,却个个武艺精熟,头戴铜盔,身负肩甲。他们毫不吝惜的使用破甲铜箭,透过各个小阵间的缝隙,与人数较多的射击军团战了个旗鼓相当。
前阵的铜矛与战棍挥舞,后阵的铜矢与骨箭交替。死亡便随长风漫卷,降临在战场的每一处!近距离的射击尤其难以防备,于是显得格外残酷。不过两轮下来,双方的弓手就各有一百多人身死!
修洛特默默观察了对射的伤亡,沉重而肯定的点了点头。参与对射的军团由王室的长弓武士和自己的长弓亲卫组成。他们虽然善战,精锐程度上却要略逊铜斧禁卫一筹。这些强悍的禁卫远近皆能,而近战尤为强悍。此刻用这样的方式互相消耗,是墨西加军团占优!
三军相杀,前后同死。浩大的战场沸反盈天,激烈的厮杀步入高潮!
在王者的战争中,精锐的武士与民兵,就像烤熟的松子,发出噼啪的交击声,再成片成片的裂开落地;而高贵的贵族与军官,如同脆弱的番茄,在利刃与箭雨中倒下,再成团成团的溅射鲜血。沸腾的音浪充盈在每个人的耳侧,鲜红的色彩浮现在所有人的眼前。直到两声“轰”然的雷霆,再次炸响在勇士们的心头!
“轰、轰”!沉寂许久的两门木炮终于装填完毕,并被移动到激烈相持的左翼。在工匠们的操作下,木炮从军阵的外围,倾斜着射击入王军武士的后侧!十几名塔拉斯科武士翻身倒地,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左翼的敌人猛地一滞,士气陡然降低,层叠运转的小队也骤然停顿。
苦战中的奥洛什眼中一亮。他抓住这个难得的良机,再次率领上百圣城的美洲虎战士,突入敌军的阵中。一支两百人的小队被猛然击散,而替代的小队尚且在短暂的混乱之中。圣城武士们一拥而上,将两百塔拉斯科武士化为倒地的尸体,从此占据交战的上风!
在墨西加军团凶悍的冲击下,剩余的两千塔拉斯科武士连退数十步,这才在王室统帅的指挥中,再次聚拢成数个枪阵,顽强的阻挡住圣城武士的进攻。
听到再次响起的雷霆,猎犬尤库眼中一缩。他眯起眼睛,闻声看向遭受轰击的王军右翼,稍作判断,就向身后的神射手做出跟随的手势。随后,灵活的猎犬弓着身体,迅捷的向右翼移动。不过十多个呼吸,神秘的墨西加木炮就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绝伦的勇士猛然站定,拉开大弓,就是凶狠一射!
“咻!噗嗤!”利箭射入眼眶,从后脑贯穿而出。在冒烟的木炮之后,一名操炮的工匠仰面倒地,当场身死。“咻咻咻!”连续的羽箭疾射而至,又是十多名炮手中箭身亡。督阵的武士们这才偏转盾牌,护卫在工匠们的右侧。
目睹前任一批批身死,操炮的炮手们浑身颤抖,半跪在木炮左右。他们大多是从工匠中选拔而出,被殿下委以重任,编入军中,一直享受着优厚的待遇。一名年轻的炮手承受不住这种生死的压力,突然站起,尖叫着向后方奔逃。
“咻、咻、咻!”又是数支羽箭疾射而至,从正面射穿了逃兵的躯体。年轻的炮手跪倒在地,最后看了一眼督战的长弓亲卫,就歪斜着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在王的战场上,后退就意味着死亡!亲卫们冷漠的扫视了一眼死去的尸体,就神情严肃,再次拉开长弓。这一刻,他们把命运交给主神,和对面的神射手们,一同赌上唯一的生命!
有了弓手们的掩护,两门木炮这才被炮手们拖曳着,离开了危险的前阵。紧张的装填再次开始。炮手们咬紧牙关,无声地向主神祈祷,祈祷着下一次的平安归来!
黑狼的帅旗下,修洛特威严挺立。他如同山峰上的狼王,掌控着脚下广阔的战场!
这一场战役是如此激烈,交战的每一分钟,都有上百名精锐的武士身死!墨西加军团占据了整体的上风,雷霆的炮击也持续了两轮。塔拉斯科王军却如同坚韧的牛皮,依然维持着稳定的守势。敌军的士气虽然不断降低,却顽强地没有崩溃。而塔拉斯科的国王就屹立在中军之后,破损的旗帜高高扬起。王室的雄鹰虽然折翅,却始终未曾落地!
少年统帅稍稍迟疑。这一战出手便是全力,他已经压上了绝大多数的棋子。此刻,他的手中只剩下都城的五百美洲虎战团,可以投入到前阵的任何一处,发动或许致命的一击!
看到殿下的犹豫,伯塔德心中了然。此刻没有旁人,他向前一步,低声劝阻道。
“殿下,这是王的战争,王的安全至高无上!敌军的禁卫还有突击的实力...且让武士们厮杀在前,为了王的荣耀而死!”
修洛特微阖双眼,缓缓点了点头。他俯视着眼前的大地,鲜血绽放成花朵,花朵铺染成红毯,红毯又被尸体掩盖。在这灿烂的春光里,冰冷的躯体被踩入柔软的泥土,泊泊的养分直流入原野的大地。杀声震天,群鸟远逝,唯有春风依旧,变幻出深沉的云彩。
“真是肥沃的土地。今年的春耕,肯定会有一个不错的收成!”
少年的王者轻声自语了一句,无形的蜕变正在他身上悄然发生。修洛特没有察觉,只是把视线投射向北方。在清晰可见的天际,数以千计的塔拉斯科武士呼喊着、嘶吼着,和托尔泰克的军团交战在了一起。蜂鸟的旗帜高高竖立,与南方的鹰旗遥遥相对,却仿佛相隔着最遥远的距离!
而在这一刻,蜂鸟的旗帜下,一名年老的武士身穿皮甲,手握铜矛,正沉默的凝视着数里外,那无数次浮现在噩梦中的黑色狼旗。
二百一十八章 王的战争 下
长风吹过,战旗高扬,鲜活的蜂鸟在旗帜上飞翔。它象征着王都的援军,游移地在空中舞动。空气中飘来远处的血腥,风声中充斥着激烈的呐喊。天空广阔,大地翻腾,战事酣处,杀人盈野!
年老的武士肃立在战旗之下,眺望向激战的南方。
天际的尽头是一团团激烈厮杀的黑点,淡黄的烟尘从交织的军阵中不断升腾。此时此刻,数以万计的武士拼死搏杀,渺小的身影在烟尘中时隐时现。他们仿佛隐没在虚幻的世界,那是喷吐烟雾的妖魔之口,通往地底深渊的亡者国度!
老武士继续寻觅。很快,传承的鹰旗映入他的眼帘。从他的视角望去,王旗伫立在天地间,就像神圣的可可树,传承了两百年的荣光。它顽强的巍然不动,任由树底的群蚁厮杀,让一切都还存有希望!
看到这一幕,老武士叹了口气,沉默无言。温暖的清风拂过他崭新的皮甲,吹来急促的呼喊;西斜的阳光照射他闪耀的铜盔,拉出长长的影子。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愁苦的痕迹,只给他留下一双精亮的眼睛。
“咻咻咻!”凄厉的箭雨又一次从南方袭来。看到不远处晃动的身影,老武士猛得打了一个哆嗦。他飞快的举起盾牌,敏捷的半蹲下身,接连的冲击就“砰、砰”而至。周围的新兵接连中箭,发出凄惨的嚎叫,徒劳地在地上挣扎。飘扬的旗帜下立刻空出一片,只剩下数十名结盾固守的老兵。
“吼、吼!”前军的特科斯民兵狂怒嘶吼。他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不愿承受白白的袭击。这些山区的勇士大步奔出,冲向前方分散的敌军小队。灵活的长弓猎手们却再次后退,数百精锐的斥候武士结阵迎上。武士们战棍挥舞间,就轻易收割了对手的性命。
战鼓响起,数百蜂鸟家纹的武士持盾出击。墨西加斥候们立刻后退,在零星的交战中,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长弓猎手们快速转移到两侧,急速的发出冷箭袭扰。不断有王都武士中箭倒下。前军之中,超过两百的塔拉斯科长弓手也同时还击。他们射杀靠近的敌军,努力把墨西加的弓手逼退。双方的数千战士就这样分散着相互纠缠,一进一退,走走停停地往南方移动。
老民兵奇瓦科这才从盾牌中探出头来。他仔细环视前方,看到那些晃动的危险身影已被逼远,于是小心的站起身来。举盾的数十名老兵簇拥着战旗,继续往南方前进。
军阵前行,把刚才的战场抛在后方。奇瓦科看了眼在地上垂死呼喊的伤兵,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他摸了摸头上坚固的铜盔,又揉了揉身上结实的皮甲,安心的叹了口气。
三天前,都城的首席大臣组建支援国王的军团,老民兵所在的武士小队也被征召。严格的军令下达,他只能拿起武器,带着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再一次从雄伟的都城中走出,加入这样危险的援军。好在临行前,首席大老爷难得的慷慨了一次,给每一名援军都分发了崭新的武士装备。王都的工匠日夜赶工,都城的武器盔甲分毫不缺,缺的只是能战的武士。
“轰,轰!”遥远的炮声传来,犹如雷神的怒吼。听到这种熟悉爆炸声,老民兵再次打了个哆嗦。他闻声望去,东南方数里外,国王的旗帜逐渐清晰。庞大的墨西加军团如同密集的黑云,精锐的塔拉斯科王军则是浅浅的月牙。黑云遮月,王军正被死死压制,处于明显的下风。
“嘟,嘟!”急促的笛声吹响。蜂鸟家族的统帅亲自率领前军,身处在交战的一线。他用力挥动战旗,中军的武士随即向前跟上,加入到准备出击的队列。
奇瓦科眨了眨眼睛,继续举着盾牌,守卫在飘扬的旗帜前。在他身旁,十几几名举盾的武士稍稍迟疑,便迈步向前而去。奇瓦科眼疾手快,“嗖”的伸出手,死死的抓住一名年轻的武士。他压抑着心中的怒气,谨慎地低声骂道。
“蠢木头,你干什么!老爷们自在前面当柴火,烧的噼里啪啦、光明亮堂。我们在后面看着就好...你又去凑个什么热闹?!”
年轻的武士同样身穿崭新的盔甲,手握锋利的长矛。他的头盔外系着歪歪扭扭的头巾,却是曾经的民兵韦兹提。系头巾是他几十年乡村生活留下的习惯。虽然他现在已经开始以武士自居,一时间倒也改变不过来。
“老叔,我现在也是个尊贵的武士老爷了!”
韦兹提抬头挺胸,露出一张执拗的脸。
“国王旗帜就在前方!那是神灵的后裔,我们普雷佩查人最后的希望!我已经是武士老爷,只要冲过墨西加人的防线,救出国王,就能晋升为天大的贵族!而一旦成为天大的贵族,大家就再也不用受苦了!说不定,我还能找回婆娘和孩子...”
“屁!你是什么老爷?你这半辈子都是受苦的农民!”
奇瓦科怒气升腾,猛地伸手,“啪”得给了韦兹提一巴掌。接着,老民兵快速把被打懵的韦兹提拉到身旁,提着他的胳膊举起盾牌,装作守卫旗帜的模样。
“蠢、蠢!蠢木头,你怎么这么蠢?!老爷们空口许诺,你就把自己忽悠进去了?你也不仔细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时候?贵族,王国的贵族有个屁用!”
“咻咻咻!”箭雨的破空声再一次袭来。奇瓦科顾不上抬头,急忙举起盾牌,弓腰斜挡在韦兹提前方。预料中的撞击没有到来。老民兵小心探头张望,这一次的攒射却是袭向前军。
骨箭带着死神的呼啸,穿透武士的皮甲。数名武士当场身死,还有十几名武士被冷箭重伤,在地上翻滚挣扎。仿佛印证着老民兵刚才的话语,一名武士高声哀嚎着,喊出自己军功贵族的身份。前军的统帅上前看了两眼伤口,随即冷酷的摆手。军情紧急,两名武士直接抓起军功贵族,送到军团的后方。拥有私军的大贵族们则冷眼观瞧,并不开口说话。
韦兹提看着负伤的小贵族从身旁运走,只是草草包扎,就被径直放入冰冷的草丛中。疾行的军团没有留下任何护卫,而是放任对方自生自灭。高高的草丛如同绿色的坟墓,把远去的呼救逐渐吞噬。此时此地,一旦受伤,结局便已注定!想到这里,韦兹提的心中猛然升起一阵寒意,脸上也变得呆滞。
奇瓦科叹了口气。他看着韦兹提呆滞的神情,语气和缓下来。
“木头,你的婆娘被征了丁。乡野中被征丁的女人是什么下场?这些天你也看得清清楚楚。而在这吃人的世道,你六七岁的娃又能是什么下场?他们早就死了!现在,你只有我和芦苇了。”
说到这里,老民兵把蠢木头拉在身旁。两人肩膀相靠,各自举盾,掩护着对方的侧面。老民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地一句句说道。
“木头,你的婆娘和儿子死了,我的婆娘和儿子也死了。你要明白,他们究竟死在谁的手里!墨西加人没抓你的丁,也没毁我们的村子。他们死得像一荚豆子,一颗算在墨西加人头上,一颗算在征丁的武士头上,剩下两颗都要算在那该死的首席,与这狗屁的国王身上!”
奇瓦科的脸上露出一闪而逝的狠色。连场的大战与大变,终究将他捶打出寒光。他深吸了气,伸出手在怀中摸索,想要再嗅一下婆娘给他缝的草药包,却怎么也找寻不到。
老民兵愣了愣,这才忽然想起,他已经把小布包留给了芦苇。那是她娘留下的唯一遗物,能让小芦苇感到些安全。而他自己也已经不需要草药,来在战争中保持镇定。
奇瓦科又一次叹了口气。
“蠢木头,好好跟着我。我们总还得活下去。别想着救国王,先救好你自己!”
韦兹提点点头,又低下头,像霜打的南瓜般不再说话。两人沉默不语,守护着蜂鸟的旗帜,跟随着军团不断南行。越是靠近交战的前线,越是靠近国王的旗帜,墨西加人的攻击就越发凌厉,两军的交锋也更加残酷。
“咻咻咻!”箭雨毫不停歇。墨西加的民兵们开始不顾伤亡,抵近军阵,和前军的弓手拼命对射。敌军的数百武士也不再后退,在一名年轻将领的统帅下,与冲击的塔拉斯科武士决死搏杀。那名将领格外悍勇!奇瓦科看着对方如同砍瓜切菜,把武士老爷们接连斩死,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颤。
“滴滴!”尖锐的螺号声吹响,出击的武士再次败下阵来。墨西加武士们也不去追赶,只是在原地大口喘息,积蓄着宝贵的体力。武士队长普阿普一路退到中军,才用战衣擦了把脸上浓郁的鲜血,还有脖颈上细密的汗珠。他忌惮的回望了下结阵的墨西加武士,又畏惧的看了眼年轻的敌军统帅,口中“呸”然出声。
“该死,真是一群狠角色!太阳神打了个盹,雄鹰就被罩在了乌云里。我这眼睛都能瞅见国王,军团却死活打不过去!”
队长普阿普又狠狠“呸”了一声,这才走向中军的战旗,向自己的部下高声喝骂。
“一群瞎眼的鼹鼠!守旗哪里要这么多人?没经过战阵的新丁不顶用,没规矩的蛮子又乱跑,还是你们老兵靠的住。等下一次冲锋,你们都跟我上!首席说了:救出国王,武士各个晋升贵族,老爷我则晋升世袭!”
老民兵点头哈腰,老脸笑出了一朵花。他小跑着上前两步,掏出手帕,恭敬的帮普阿普擦拭血迹与汗水,口中则小声说道。
“老爷,且借一步说话。”
普阿普稍稍一愣,狐疑的看了老民兵一眼,还是跟着对方来到战旗下。周围是老民兵的几个兄弟,都举盾握枪,守得严严实实。
“奇老头,你有什么事?弄得神神秘秘,好不爽利!”
老民兵恭敬地低头行礼,口中却深沉的说道。
“老爷,我们有三千人,纵然一半是新丁和蛮子,那也有一千五百个精锐武士!对面不过数百核心。大伙儿真要竭力死战,他们又哪里能挡得住?现在打成这个样子,我们蜂鸟家的武士都已经流尽了血。这问题不在我们啊!您看看中军的贵族老爷,再看看后军的神殿老爷,又有哪一个出了死力?”
普阿普呆了呆。出阵支援的武士分为三部,首席的蜂鸟武士、城中的贵族私军、还有祭司的神殿卫队,大致各占三分之一。他环顾全军,仔细观察,蜂鸟武士冲锋在最前面,贵族私军游移在中间,神殿军团跟随在最后面。每次交战,先战死的都是蜂鸟武士。而只要稍一受挫,贵族私军就轰然后撤,神殿军团也一同停步。
“该死!这帮无胆的鼠鱼!我要向前军统帅告状!国王就在前面,无耻的贵族和无能的祭司们还在保存实力!”
普阿普怒气横生,立刻就要重返前军。老民兵用力拽了拽普阿普的胳膊,再次深沉地劝说道。
“老爷,那可是大贵族和高级祭司!前军大老爷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看出这些烂可可的真面目,只是没有办法啊!现在局势如此,我们这几十人上去,也不过多加个三瓜两枣,又能顶个啥用?不过白白送上几十个人头!”
听到老民兵的话,普阿普神情变幻。如果他真出去进言,要么毫无作用,白费口舌;要么被前军统帅借题发挥,逼迫大贵族和高级祭司死战。而这一战无论胜负如何,得罪了这些大贵族和高级祭司,他作为普通的新晋贵族,又能落个什么好下场呢?
看着普阿普阴晴不定的神色,奇瓦科掂量了下,就继续加上最后一把火。
“老爷,您平时这么信重我,我也向你讲掏心窝子的话。现在这个世道,您手中有武士,这才能成为贵族。等到武士们折损完了,老爷你就又是个武士了!”
“老爷,我再说句冒死的话。现在连王国的大贵族们都心怀异志,老树分出两叉,木梨墙外开花。以您的才干,即使在墨西加人手下,那也一样能过呀!指不定还能过的更好。眼下这一场厮杀,只是王的战争,不是我们的啊!”
闻言,普阿普面色阴沉,老民兵的话如同利箭,句句射入他的心中。武士队长站在原地,死死看着并不遥远的鹰旗,还有旗帜下奋战的王军。半晌后,直到墨西加人的雷霆又一次轰然炸响,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二百一十九章王的战争续一
“轰、轰!”
修洛特肃然挥动战旗。炮手们点燃火绳,两门插满箭矢的木炮又一次发出雷霆般的咆哮!激射的霰弹穿过中军与两翼的空隙,轰击在塔拉斯科长枪军团的后方。数名督战的铜斧禁卫瞬间倒地,浑身冒血地在后阵翻滚。苦苦坚守的王军枪阵再次动摇!
“嘟嘟!”猴子库卢卡急速吹动骨哨,挥动手中的小旗,投出手中的预备队。
五百多墨西加枪兵结成紧密的纵队,脚踏着激昂的鼓点,从后方移动向左前,直到前阵的外围。随后,在队长的指挥下,待命的枪兵们同时发出一声呐喊,就一齐低下藤盔,握紧锋利的铜矛,猛然向前方冲锋!
上百名塔拉斯科民兵只是坚守了十几个呼吸,就被汹涌的枪流冲散。接着,无数把铜矛闪烁寒光,从不同的角度刺击而来,把阻挡的躯体扎成莲藕!排成纵队的枪兵继续突击,终于从中军左侧,第一次突破塔拉斯科人的防线!
小丘上的修洛特露出微笑。他挥动小旗,五百蹶张弩手就“嗖”然出手,射出一篷密集的箭雨,掩护完成射击的木炮退回中军。后备的炮手立刻快速上前,填补战死的空缺,开始下一轮紧张的装填。
少年统帅环顾战场,一一把战局收入眼底。
墨西加中军人数众多,沿着交战的中心,不断向两边延展,并从左侧开始突破。左翼的搏杀越发激烈,双方的阵线犹如紧贴的波浪。圣城军团在中间发动突进,占据了明显的优势。塔拉斯科王军聚拢成一团,犹在结阵顽抗。而右翼的对耗惨烈无比,双方的武士已经消融了近三分之一!上千具尸体在前线堆积,粘稠的鲜血在脚底打滑,武士们的体力开始耗尽,两军的阵型逐渐变得紧密。随着一声尖利的螺号,宗教军团举起盾牌、结成盾阵,攻势就为之一缓。
这一刻,左中右三军如同射出的利箭,深深的刺入塔拉斯科的军阵中。在完全击破当面的敌人之前,他们将暂时从可以指挥的序列中消失。三千射击军团也已经分散开来,自由的射出杀戮的利箭。只有五百神庙弩手还在听从号令。
战局发展到这个阶段,主帅的指挥已经不在重要。浩大的战场再一次交给前线的武士,最终的胜利取决于奋勇的厮杀、顽强的斗志、还有基层军官的决心!
激烈的战线之后,鹰旗依旧飞扬。苏安瓜面沉如水,心寒似秋。他举起衣袖,顾不上王者的仪态,用力擦了把满面的灰土。
刚才,墨西加人发出的两发“雷霆”炸裂在王旗前不远,轰然的巨响震的他耳朵生疼。年轻的国王握紧神杖,亲眼看着霰弹在眼前纷飞,几名督战的禁卫受伤倒地,扩散的尘土随即糊了他满头满脸。而更令他焦急的是,在“雷霆”的恐吓下,中军的枪阵愈发动摇,墨西加军团已经从右侧开始突破!
战局不利,形势危急,期待中的援军却迟迟未至。苏安瓜踮起脚,眺望烟尘升腾的西北。蜂鸟的旗帜出现在天际线上,成团的黑点相隔并不遥远,它们犹如转机的希望,伸手便能触摸。
然而此时此刻,这支期待许久的援军却顿足不前。他们不知轻重,只是和另一团明显更小的黑点相互纠缠。风中隐约传来西北方的呼喊,熟悉的口音呼唤着国王的名号,厮杀声是如此清晰,响亮但并不激烈。
苏安瓜深吸口气,咬紧牙关,右手紧紧握住坚硬的神杖。国王移动视线,往前阵凝视片刻,就毅然挥杖,指向右侧前方。
“铜斧禁卫,全部出击!给我击溃突破的墨西加枪兵!”
身旁的亲卫面面相觑。亲卫长低下头,小心问道。
“陛下,您的安全...”
“命令,全部出击!”
“听令,遵从您的意志!”
亲卫长单膝下跪,恭敬行礼。随后,他插上背旗,吹响骨哨,召集守卫国王的两队禁卫。接着,骁勇的亲卫长挥舞手中的长弓,亲自奔跑在最前列,上百名督战的禁卫也一同加入。
不过片刻,近五百名铜斧禁卫就化作森然的洪流,排出齐整的队列,冲入前阵五十步之内。亲卫长蓦得停下脚步,拉开长弓,向着墨西加突进的枪阵,射出厉啸的铜箭!
“咻,咻,咻!”数百支羽箭激射而来,带着无法阻挡的呼啸!抵近的平射是如此强力,枪阵前侧的队长只来得及喊出一声“举盾”,就“嗤”的头脸中箭,仰面倒在后列的队友身上。箭雨扎破纸甲,长枪军阵一片混乱倾倒。还没等继任的副队长发出指令,数百名凶悍的敌军就手持铜斧,狂猛的冲击而来!
铜斧禁卫结成严密的阵列,即使在冲锋中也分毫不乱。这些善战的武士眼光毒辣,步伐矫健,直接从中箭后最薄弱的缺口突入。他们贴身近战,大力挥动战斧,斩断敌人的枪矛,斩破民兵的纸甲,再迅疾地割断对手的咽喉。而面对敌人的刺击,他们总能及时地闪身躲避,举盾格挡,甚至微微伏下身来,用金属的肩甲抵抗矛锋,再挥斧斩断对手的小腿!
亲卫长眼露精光,不断挥动手中的小旗。更多的铜斧禁卫们如同灵活的猎豹,急速奔跑移动,绕到侧后突入停滞的长枪纵队中。
突击的纵队没有侧翼掩护,片刻就阵型散乱。大批的墨西加民兵被凶猛地切割开来,无法组成集体的枪阵,只能各自为战。而一旦枪阵被破,民兵们又如何能抵挡强悍的禁卫步兵?
不过数十个呼吸,突破的两队墨西加枪兵就溃败下来,连带着周围的枪阵一齐后退。随后,塔拉斯科的枪兵勉强填补上空缺,重新架起长矛,墨西加人的突击就被暂时击退。
看到中军的阵线再次稳固,苏安瓜没有表情的点了点头。
“铜斧禁卫终归是擅长近战的步兵,能与墨西加人的雄鹰战团一较高下!”
年轻的国王稍稍沉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他偏过头,向身旁仅有的几名亲卫高声下令。
“带上我的令旗,速速前往前阵!收拢分散射击的禁卫,再唤回我勇猛的猎犬!”
亲卫们立刻行礼而去,国王的身旁为之一空。前阵的亲卫长再射了一轮箭,稳定住前线的局势,就匆匆带着五百禁卫回返。他要护卫最重要的王者。
“轰、轰!”一刻的时间转瞬即逝,可怕的雷霆轰然而来!这一次的位置离王旗更近。细碎的石块敲击在国王的铜盔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灰蒙的泥土飞溅在金色的铜甲上,留下深沉的黑点。
“呸呸!”苏安瓜吐了口嘴中的尘土,奋力摆了摆手,制止了举盾围来的禁卫。
“闪开,给我留出视线!该死,北方的援军究竟在干什么?到现在还无法突破!”
苏安瓜愤怒的低吼着,犹如咆哮的狮虎。他瞪圆了双眼,望向西北的天际。援军的武士仍然在和墨西加的民兵纠缠,皮甲上的蜂鸟家纹依稀可见。然而,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刻,蜂鸟却慢如蚊蝇,不再如闪电般飞翔!
“陛下,前线的中军摇摇欲坠,援军的突破遥遥无期,我们撑不到那时候了!趁着两翼的武士仍在坚守,铜斧禁卫尚有余力,且做它想吧!”
闻言,苏安瓜眼中燃烧起暴烈的火焰,如同怒虎般猛然回头,却看见是忠诚的猎犬尤库。尤库浑身染血,手持长弓,加厚的皮甲上斜插着几只羽箭。而在他的身后,大队的铜斧禁卫已经汇聚完成,集结成一把无坚不摧的战斧。看到这一幕,年轻的国王神色稍缓,语气沉重的问道。
“尤库,战局当真没有转机?”
大将尤库没有说话。他只是双膝跪下,向王者深深叩首。
“再等等...也许还有希望...”
苏安瓜神色变幻,焦急、愤怒、不甘、期待,最后只化作一句低声的自语。
然而,战场的形势从不被个人的意志所改变,王者的等待只是徒劳。片刻后,一名斥候从南方飞奔而至。他刚一靠近,就用尽了身上的力气,直接跪倒在国王面前。
“陛...陛下,墨西加军团只在南方十...十多里外!”
“你说什么?南方的墨西加军团?十多里外!今日清晨,他们不是还有四十里之遥吗?”
年轻的国王上前一步,直接揪住斥候的衣领,把对方从地上提起,厉声喝问道。
“你是否亲眼所见?!”
“陛...陛下,三神见证,我亲眼所见!”斥候用力的喘息了几口,这才在国王焦急的目光中,详细的一一回禀。
“从清晨开始,墨西加的斥候就与我们不断交锋。随后,月亮旗帜的墨西加统帅突然加速行军。他舍弃了大队的主力与全部的辎重,只带着一千五百精锐,一刻不停的向北方袭来!小股的斥候无法阻拦太久,最多只要四刻钟,敌军就能抵达战场!”
听到斥候的话语,尤库“砰”然叩首,向着国王高声劝诫。
“陛下,且另寻他路!让我护着您去往西南!西南的山区尚且完整,王国的局势还有可为啊!”
苏安瓜脸上的期待终于完全化为绝望。他看向遥遥相对的黑狼旗,对面的少年王者也同时望来。那不大的身影如同东方的神山,带着万钧的力量,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
片刻后,苏安瓜一口咬破嘴唇,狠下心来。他环顾身旁,看向一千多铜斧禁卫,这是他最后的力量,也是决死的希望!
“尤库,集结铜斧禁卫,带上传承的王旗!”
年轻的国王嘴角带血,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眼中流露出深沉的疯狂。
“我要亲自领军,绕行左翼,向对面的帅旗决死突袭!”
二百二十章 王的战争 续二
北风猎猎,鹰旗飞舞,箭雨呼啸袭来,战鼓咚咚而去。午后的阳光照亮在年轻的国王身上,青铜的盔甲闪耀出金色的光华,让人完全无法直视。
猎犬尤库深深的俯首行礼。这一刻,立下决断的苏安瓜满是豪迈,是他甘愿为之赴死的王者!然而,跪礼过后,大将尤库坚定的摇了摇头,诚挚的劝诫道。“陛下,传承的王旗不能轻动!前阵不过苦苦支撑,王旗一旦移动,中军立刻就会溃散!所以,为了您的安危,请留下传承的鹰旗!”
说到这里,尤库再次叩首。他神情沉凝,带着猎犬的坚毅,又有着郊狼的狡诈。
“陛下,就让我来背负领队的小旗,当先为您死战!请您换上普通禁卫的盔甲,藏身在禁卫中间,再留下替身,守卫王者的大旗!”
“禁卫决死突击一次,一旦事有不顺,我会护着您直接退往西南!只要有替身与王旗吸引墨西加人,就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您的安全!”
听到尤库的计划,苏安瓜怔了怔,决死的勇气如潮水般回落。“咻咻咻!”箭雨又一次激射而至。大将尤库低声呼喊了几句,禁卫们便一齐高举大盾,严密的遮蔽在国王身前,也阻隔了所有视线。
大将尤库亲自上前,低头为国王卸甲。苏安瓜默然不语,却也并未拒绝。一名身材相近的替身眼含死志,带上了遮蔽面容的闪亮铜盔,又穿上国王独有的金色铜甲。等到举盾的侍卫散开,塔拉斯科“国王”依然挺直身躯,坚定地伫立在王旗之下。
接着,塔拉斯科“国王”挥动令旗,“下达”了唯一的指令。一千两百多铜斧禁卫就全军出动!这是短时间内能够集结的最多禁军,剩余的禁卫不是已然战死,就是在即将战死的搏杀中。此刻,禁卫们放下长弓,举起铜斧,化作不可抵挡的金色洪流,汹涌的往王军左翼冲去!
黑狼的旗帜下,修洛特时刻关注着眼前的战局。他看到一阵箭雨过后,王旗下的铜斧禁卫就倾巢而出,塔拉斯科国王身边只留下寥寥数十亲卫。少年统帅稍一观望,就猛然握紧手中的令旗。禁卫步兵冲击的方向,不是厚重的中军,而是惨烈消耗的墨西加右翼!
“白鹿负伤,化作虎豹,转身舍命一击!垂死的野兽最是凶狠,最后的挣扎就在眼前!”
修洛特神色复杂,心跳开始加速。他知道,损失惨重的右翼不可能阻挡住这种冲击。少年王者急速挥舞令旗。尖锐的螺号“滴滴”吹响,五百蹶张弩手就迅速回身,退往狼旗之下。散开的长弓亲卫也立刻开始集结。
笛声吹响,一千多铜斧禁卫排着整齐的队列,开始加速奔驰。他们逼近交战的左翼,爆发出一阵狂勇的低吼,随即从边缘处猛然突进!纠缠中的王国武士也鼓起最后的体力,同时发动冲击。战斧挥落,鲜血喷洒!宗教军团不善守御,又已经折损了三分之一。在敌军禁卫的冲击下,他们只是竭力阻挡了片刻,就被冲破防线,让出了前进的通路。老将埃塔利克急促的吹动陶哨。他亲身向前厮杀,调集身旁亲卫,才勉强把散兵聚拢成一团。
尤库背负小旗,挥舞长枪,顷刻杀透第一条防线。他擦了把脸上的鲜血,抬头看了看狼旗的方向,就继续冲在最前。铜斧禁卫们也毫不停留,汹涌的往前方突击。很快,数以百计的长弓武士就出现他们眼前,更多的墨西加武士正在不断赶来。
“嗡...!咻...!”大弓嗡鸣,利箭激射,死亡刹那即至!数十名禁卫瞬间翻倒在地。近距离的铜箭“噗”得射透皮甲,又“嗤”穿透身躯。大部分中箭的武士顷刻即死,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
在这死亡绽放的战场上,尤库却始终面无表情,如同杀戮的雕塑。他沉稳地半弓着身体,像猎犬般迅速疾驰。“撕拉!”不过片刻,猎犬就第一个冲入弓手的队列。他长枪斜探,一个进步突刺,就把面前的对手直接刺死。铜斧禁卫们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他们俯身狂冲,挥动着手中的战斧,仿佛奔腾的野牛,扬起锋利的尖角!
阵型松散的长弓武士们只是阻挡了数十个呼吸,就被集群冲锋的禁卫步兵汹涌破开。“滋!”尤库收回长枪,带出一篷鲜血,面前已再无阻挡的武士。成群的禁卫也陆续杀透第二道防线,聚集在领队的身旁。
猎犬望向前方,眼中顿时泛起寒光。黑狼的旗帜只在数百步外,熟悉的美洲虎战团举盾肃立,一队横弓武士快速回援。而在高耸的旗帜下,头戴羽盔的墨西加元帅看不清表情,只是投来傲然俯视的目光。
尤库看向右侧,墨西加人的木炮只在一百步外。木质的炮管上套着一道道金属的铜箍,不大的炮口冒着缕缕青烟,犹如神秘的祭司神物,让人既敬畏又向往。尤库凝视几息,遗憾的摇摇头,把唾手可得的神物抛在脑后。他又看向身后的武士。年轻的国王身穿制式战甲,毫不引人注意的站立在禁卫中心。国王的身上染着红色,手中的铜斧也带着血迹,神鹰的后代从不缺乏勇气!
猎犬认真颔首,接着冷酷的挥动令旗。两百多后阵的禁卫随即被留下。他们要用自己的生命,暂时阻挡回援的墨西加军团。接着,尤库继续令旗前指,吹响口中的短笛。一千铜斧禁卫便追随着绝伦的勇士,再次向敌帅冲锋!
修洛特肃立在小丘上,注视着突击而来的王军禁卫。他的手心渗出汗水,脸上却满是自信的微笑。
“不愧是声名远播的铜斧禁卫!可惜他们遇上了我,今天就注定要覆亡在此处!”
接着,少年王者威严地扫视着前方,向着护卫的美洲虎战团高声喝道。
“我忠诚的贵族武士们!四年前,塔拉斯科禁卫踩着你们的尊严,一战名扬天下!现在,是时候轮到你们一雪前耻了。我向主神祈祷,赐福你们胜利的诺言!击破塔拉斯科禁卫,重拾美洲虎的荣光!!”
“吼!!”
五百美洲虎战团一齐发出凶悍的咆哮。许多重视荣耀的美洲虎武士取出匕首,划破两侧的脸颊,让鲜血滴滴洒落。接着滑落的血滴,他们伸手在心口,许下决死的血誓!接着,前列的武士们取出投矛,列阵在小丘之上,等待着铜斧禁卫的靠近。
“嗖嗖嗖!”
修洛特又一次决然挥动小旗。五百蹶张弩手已经靠近小丘,却来不及更进一步。他们遵从旗号就地停下,顾不上片刻喘息,立即快速上弦,向着冲入百步之内的敌军禁卫,射出一片致死的矢雨!
看到横弓武士们举起大弩,猎犬尤库瞳孔骤然收缩。他快速后退两步,站在国王身前,高举起手中的盾牌。
“砰、砰!”剧烈地冲击转瞬即至,凄厉的惨嚎骤然响起又停息。接着,尤库顾不上检查武士们的伤亡。他急促的吹动竹笛,令旗向斜侧的前方一指。最前的三百多禁卫立刻俯身前冲,向着百步内的弩手大队急速逼近。绝不能让威力强劲的破甲弩手们,近距离再平射一次!
修洛特微微颔首。数百支弩箭飞射,凶悍的塔拉斯科禁卫就倒地一片。破甲弩手果然是精锐步兵的克星。接着,少年王者目光移动,注视着反应迅速的敌军大将,脸上浮现出欣赏的笑意。
隔着一百多步,尤库抬头对视。他看着敌军元帅轻视的笑容,眼中流露出森然的杀意。猎犬只是稍稍停顿,就左手握盾,右手持枪,率领着七百禁卫,向狼旗的方向再次突击!
激烈的战鼓“咚咚”作响,汹涌的脚步轰然而至。两支天下间最精锐的战团,终于相互逼近到五十步内。此时此刻,两位至高的王者相隔百步,也同时赌上自己的生命!
修洛特挥动令旗,前阵的美洲虎战士便一声虎吼,猛然射出投矛;尤库吹响竹笛,后阵的铜斧禁卫举起长弓,骤然射出羽箭。然后,双方的武士同时发出怒吼,凶猛地向对方冲击而去!
战场似乎在一瞬间停滞,武士们狂暴的挥出战棍,劈出战斧,眼中只有面前的对手,耳中没有任何的声音;世界却又在片刻后鲜活,如雷的呐喊在小丘上回荡,上百名天下最精锐的武士喷溅鲜血,相互纠缠着惨烈倒下。决死的厮杀方一开始,就立刻步入最激烈的高潮!
一名铜斧禁卫大力挥动铜斧,将对手精制的木盾直接斩裂,鲜艳的垂羽顿时四处飘散。面对敌人的猛攻,善战的美洲虎武士一把扔出残盾,步伐矫健地向前两步,精妙的挥击出手中的战棍。锋利的黑曜石锐片如电而至,轻巧地划破脖颈,瞬间带走敌人的生命。
美洲虎武士还没露出胜利的微笑,一把巨大的双手战斧就迎面而来。“砰”!大斧劈开一切,猛然把他斩倒在地。“泊泊”的鲜血如瀑布般狂涌,残缺的尸体几乎裂为两半。原来,在大盾短斧的禁卫战团中,还隐藏着更为凶猛的大斧武士。双手战斧的威力无与伦比,迅速引起了墨西加武士的关注。
大斧勇士只是稍稍喘气,两把战棍就从两侧同时袭来。大斧勇士没有盾牌,便决死的向右侧挥出大斧。一面木盾再次被“砰”然击碎,老辣的美洲虎战士却已撤回攻击,快速后退一步,避开迎面的锋芒。对手空门大开,左侧的美洲虎战士咧嘴一笑,一个半身环斩,在对手的腰身上切割出足有半米的伤口!大斧勇士立刻“噗通”倒地,巨大的战斧跌入尘埃。
“噗嗤!”勇猛的美洲虎战士刚刚终结敌人的生命,收割的死神就凌厉而至。一把锋利的长枪迅疾无比,骤然扎破腰腹的皮甲,然后左右一搅,再猛得拔出。鲜血喷射间,战场上再次多了具鲜活的尸体。尤库大枪上扬,轻巧而迅速地一点。失去盾牌的另一名美洲虎战士就发出半截惨叫,挣扎着捂住脖颈,血如泉涌的倒地。
猎犬尤库这才后退一步,擦了把脸上的血迹。他眯起双眼,如蛇般盯视了会五十步外的墨西加元帅。数名亲卫正举着大盾,簇拥在元帅身前。猎犬伸出左手,摸了摸背后的长弓,摇了摇头,才再次挥舞长枪,冲入敌阵之中!
帅台之上,修洛特已经收起令旗,取下长弓,紧紧关注着眼前的战局。他身处在迫近的危险中,激烈的搏杀声回荡在他的耳旁,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他的鼻端。这是熟悉的凶险厮杀,时隔许久之后,又一次如此靠近在他的身旁!
少年的王者神情平淡,心如止水。他看着一名名精锐武士拼杀在王的战场上,如稻谷般交替倒下。武士们或者高大,或者强壮,或者悍勇,或者无畏,却都只是王的棋子!
想到此处,少年的王者稍稍垂目,面如平湖,心中有雷霆炸响,胸中燃烧起火焰!王者的视线不断审视,不断移动,把一切铭刻在心。
数十步外,五百美洲虎战团和七百铜斧禁卫凶狠搏杀,彼此不死不休,战得旗鼓相当。铜斧禁卫虽然暂时占据人数的优势,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决死的一击将止步于此处!百步之外,五百蹶张弩手已经扔下大弩。他们挥舞战棍,化作强悍的神庙卫队,和面前只有一半人数的王国禁卫激烈厮杀,占据着明显的上风。而两三百步外,上千长弓武士不断汇聚,冲击着拼死阻隔的两百禁卫。禁卫的人数不断减少,最多只能阻挡半刻时间!
修洛特缓缓点头。他看向身旁,沉声喝道。
“敲响总攻的战鼓,挥动向前的大旗!严令前军的武士不许回援,速速击破敌阵,斩断塔拉斯科王旗!”
接着,少年王者看向身旁的伯塔德,在武士长开口前下令道。
“伯塔德,你是我最勇猛的圣鹰!带上十几名勇士,击退敌方的大将!”
修洛特伸出手指,指向五十步外,在阵中不断突进的尤库。
“他是塔拉斯科禁卫的锋矢!击败他,勿论生死!”
看着威严的王者,伯塔德闭口不语,低头肃然行礼。接着,武士长取下长弓,瞄准长枪蛇舞的尤库,稍稍停顿,就是凶猛一箭!
“咻!”一道精准的利箭呼啸而来!听到疾射而至的风声,尤库猛然偏头,左耳就是一痛。他迅速弓身,伸手摸去,触手处满是温暖的血液,左耳只剩下了一半。猎犬猛然一惊,谨慎的停下脚步。他抬首看去,只见一名面容沧桑的武士收起大弓,握持棍盾,大步流星地往这边奔来。
看到对方的步伐,尤库神色一凛。他顾不上左耳的疼痛,先是迅速回首,隐蔽的扫过至高的国王。国王低调的站立在禁卫的中心,接受着武士们悄然而严密的保护。猎犬尤库抿了抿嘴,向国王肯定的点点头,就再次转身。接着,他深深吸了口气,斜举起手中的长枪,盯视着快速逼近的墨西加武士长,快步向前方迎上。
伯塔德神情坚毅。他脚步轻点,奔行如虎,带着明显的节奏感,如猛兽般向前跃动。武士长注视面前的对手,把对方的身形映入眼中,却又不被对手的小动作迷惑。当武艺上升到一定高度,面前的敌人就从复杂细致的人形,凝聚成一个简单抽象的人影。进攻、防御、闪避、格挡,一切动作都有力的趋势,也有迹可循,决然无法瞒过他的眼睛!到了这种境界,决定搏杀胜负的,就只剩下动作的力量与速度,身体的精准与掌控!
伯塔德微微一笑,左手的盾牌迅捷一扬,尤库急速的刺击就被“砰”然挡住。接着,武士长斜身向前,逼近对手两步之内。他右臂挥出,战棍精准的袭击向对手的侧腰。
尤库立刻一个灵巧的闪身,再次拉开距离。他长枪轻挑,扎向伯塔德的脖颈。伯塔德同样一个闪步,妙到毫巅的躲开长枪。接着,武士长挥棍斜压,把长枪击偏,同时左脚前进,再次近身到对手身前。尤库只得连步后退,保持着长枪的最佳距离。
在激烈的战场上,两人一进一退,脚步变幻,一边避开周围的武器,一边向对手发起凌厉的进攻。交手不过一两分钟,尤库就心中猛沉,寒意大生。他一路厮杀,体力早已消耗大半,此时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真是半点把握也无!
形势危急,必须从速!想到此处,尤库眼中一厉。他突然向前一步,长长地刺出长枪,露出明显的破绽。接着,他右手微微松开,时刻准备着拔斧一击!
伯塔德双眼微眯,察觉到对手汹涌的杀意。他挥动盾牌,感受了下长枪稍弱的力度,就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面对敌人的破绽,武士长并不冒进。他只是沿着长枪,挥斩向对方的双手,逼迫尤库立刻弃枪拔斧。
武士长的微笑犹如利箭,深深刺入尤库的心中。敏捷的猎犬再次后退一步,与对手拉开距离。他轻声喟叹,放弃了所有的侥幸,随即立下决断,厉声高喊。
“挡住他!为我争取片刻!”
听到大将的命令,率队追随的亲卫长咬了咬牙。他高举着大盾,半藏着铜斧,就舍身扑击而上,周围的数十禁卫也一起冲来。
伯塔德眉头微皱,率领着身旁的几十名勇士,闪过当先的亲卫长,继续向大将尤库杀去。亲卫长却高举盾牌,不顾生死地追上纠缠。而前方的尤库丢下大队禁卫阻拦,只带着数名死士,直接转身就走!
刚一远离强悍的武士长,迅捷的猎犬就弓腰俯身,向着另一侧敌阵,凶悍的发动突击。他迅疾地挥舞长枪,忍受着不断增加的伤口,拼死地突前十步!接着,在死士的舍身护卫中,绝伦的勇士“砰”地把长枪插入泥土,再毫不停顿的取下长弓,对准三十步外的墨西加元帅,就是迅如雷霆的一射!
二百二十一章 王的战争 续三
“殿下!”
隔着数十步,伯塔德猛然回首。他素来沉静的面容上,第一次露出深深的恐惧。
“先祖庇佑,三神赐福!”
苏安瓜用力挥斧,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看着墨西加统帅猛然一仰,身形消失在盾阵之后,而三米多高的黑狼旗帜,也一齐向后方倾倒,忍不住放声疾呼。
“墨西加统帅已死!王军必胜!!”
伴随着高昂的呼喊,交战的精锐武士们手中一缓。上千道关注的目光,就一同望向不远处的狼旗。强烈的情绪在眼神中流露,复杂的情感在空气中交织!塔拉斯科武士们满是振奋与喜悦,而墨西加武士们则是震惊与担忧。
万军所系,众目所归,帅旗所在处,就是全军的军心!黑狼的帅旗猛然倾倒到一半,又突然停住,再缓缓地直立而起。在亲卫特尔斯的搀扶下,修洛特终于稳住身形,艰难地直起身来!
少年王者摸了摸破损垂落的羽盔,又摸了摸牢牢绑在身后的帅旗。然后,他仰起头,看着离头不到一尺的铜箭,一阵强烈的心悸涌上心头。片刻过后,心中的悸动就转化为勃然的怒火,他伸出手,用力去拔插在旗杆上的铜箭。那铜箭却入木三分,一时拔之不动。少年王者咬着牙,放声喝骂道。
“该死的塔拉斯科人,总是用这种偷袭的卑鄙手段!!...联盟的主帅背负着这样的大旗,简直是弓箭的活靶子!”
在刚才决定生死的刹那,一支锋利的铜箭化作疾驰的电光,精准地穿过盾牌的缝隙,凶猛地射断了他羽冠的长羽,再“咄”的一声钉入身后的旗杆上!少年王者在第一时间沉身低头,急速的箭风呼啸着袭过额头,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带着他仰面就倒!
“联盟的传统真需要改一改了!远程的时代已经到来,战争的方略也要随之改进!”
修洛特用力摇了摇头。墨西加联盟素来最重勇武,军团统帅总是身背显眼的大旗,站立在靠前的高处,亲身激励武士们奋勇作战。而当新的时代到来,这种旧的规则就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在“曾经”的历史中,墨西加人多次与西班牙人野战,屡屡先胜后败,都是因为背负大旗的主帅突然倒下,被敌人的火枪和弓弩狙击而死。
少年王者心中起伏,脸上却维持着沉肃。他重新扶好羽冠,站直身形,再坚决挥手,亲卫的盾阵就稍稍散开。主帅至高而威严的身躯,终于再次显露在众人的面前。随后,少年王者攥起拳头,高高地举起自己的右手!
“主神庇佑,殿下毫发无损!”
刹那间,狂热的欢呼猛然响起。美洲虎战士们发出一声用尽全力的咆哮,便狂猛地杀向面前的敌人。他们的冲击更加有力,挥斩更加凶狠,要把卑鄙的塔拉斯科人撕成粉碎!
“咄!”特尔斯上前半步,早有防备地举起巨大的塔盾,疾射的铜箭就被完全挡住。密集站位的亲卫一旦有了提防,这样的偷袭就再无成功的可能。
“时机已逝,三神抛弃了我们!”
猎犬尤库放下大弓,心痛而遗憾地叹了口气。周围的美洲虎武士正势如疯兽地杀来。他们大力挥动战棍,横扫盾牌,甚至不再防御,一心扑击向偷袭殿下的卑鄙敌将。不过十几个呼吸,在前守护的几名死士就陆续身死。
“咻!”凌厉的风声突然而至。尤库迅捷地急速俯首,一道如电的箭光就从他的头上准确掠过。锐利的铜箭划过铜盔,“嘶拉”一声激射向远方!猎犬后怕的抬头一瞥,只见帅台上的墨西加统帅怒目圆瞪,亲自弯弓搭箭,再次瞄向了这里!敏锐的尤库毫不犹豫,立刻俯身弓腰,如猎犬般移动起来。
一箭落空,一箭又在弦上。修洛特亲自挽起长弓,凝神瞄准片刻,就肃杀地皱起眉头。敌军大将如同变幻的矫兔,难以精准锁定。他立刻偏移弓箭,看向塔拉斯科军阵的中心,一名普通的铜斧禁卫也死死的向他望来。
两人目光相接,铜斧禁卫的眼中流露出无比强烈的遗憾,和刻骨铭心的恨意。修洛特再次凝眉,辨认出这正是刚才高声疾呼的敌人!于是,少年武士略作瞄准,就果断松开右手,凛然地一箭射去!
“咻!”死亡的风声转瞬即至。苏安瓜的脸上浮现出惊恐。他猛地一个侧身,右臂就骤然一痛。“噗!”一支凌厉的羽箭射穿皮甲,深深扎入他的臂膀,鲜血立时从伤口处流下。面对弓箭的威胁,两侧的禁卫快速举起盾牌,几名射手举弓回射,一名亲卫则低调的靠近查看。
苏安瓜半蹲下身,快速脱下皮甲。激烈的战场上无法仔细疗伤,亲卫低声致歉,随即小心地快速将箭柄折断。国王咬紧牙关,发出一声闷哼。亲卫顿了顿,没等到预想中的斥责,就继续取出纱布,连着入肉的箭头,熟练地包扎起伤口。
年轻的国王保持着死寂般的沉默。他忍受着从未有过的无力与疼痛,双眼通红,死死盯着修洛特的方位。直到亲卫处理完毕,帮国王再次披甲。苏安瓜这才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满是绝望的低吼道。
“三神庇佑着神鹰,王国绝不会覆灭!终有一天,我苏安瓜会亲手挽开长弓,射透你的心脏,复兴塔拉斯科王国!”
“拿命来!”
数十步外,伯塔德左脚一个迅猛的踢击,对手便骤然一个踉跄。接着,武士长右臂大力挥出,锋利的战棍划过精妙的弧线,准确地斩击在亲卫长的脖颈上。拼死纠缠的亲卫长蓦然停顿,眼中就永远失去了光亮。他只是“呃、呃”了两声,便随着喷涌的血液,直直地跌倒在尘埃中。
“哪里逃!”
武士长怒气勃发,横眉扫视,再次呼喊出声。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锁定住尤库的方向,又一次凶猛的突去。
尤库闻声回望,便看到亲卫长倒下的身躯。他眼中一暗,再次转头,又惊惧地看到负伤的国王。这一刻,绝伦的武士心中满是疲惫。他环顾战场,铜斧禁卫与美洲虎战团纠缠厮杀,完全无法突破。不远处的敌军弩手已经分出一队,开始往禁卫的后阵射击。而在数百步外,阻挡的禁卫只剩下寥寥几十人,数以千计的长弓武士就像不可阻挡的蚁群,即将把一切淹没。
“此战再无希望,王军已注定失败!”
大将尤库攥紧双手,发出孤狼一样的哀鸣,再从肺腑中挤出绝望的呼喊。
“前军殿后!后军撤退!急速退往西南!滴滴!”
尤库吹起凄厉的螺号,又挥动撤退的旗帜。接着,他冷酷的舍弃前军,头也不回地往国王处奔去。殿后的铜斧禁卫互相对视,眼中流露出绝望的死志。他们奋力举起盾牌,用自己的生命,勉强挡住愤怒的武士长,还有同样愤怒的美洲虎战团。
三百多后军禁卫快速转身。他们低调的掩护着国王,结阵往西南冲去。片刻后,凌厉的箭雨就从空中袭来。长弓武士们已经突破了阻隔,在元帅旗帜的指挥下,先是分出一部快步追击,剩下的则向着奔逃的禁卫射击。不断有受伤的禁卫留下,决死地抵挡着追袭的墨西加武士,又很快变为地上的尸体。
修洛特屹立在黑狼的旗帜下,再次挥动手中的令旗。长弓亲卫便分出五百人,从背后夹击残余的敌军禁卫。战棍挥舞,铜斧交击,相持不过片刻,战场的形势就为之一变。墨西加武士两面围攻,再加上近距离羽箭的射击,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塔拉斯科禁卫们就纷纷倒下,在小丘前挣扎出不同的形状。
绝望的呼喊陆续响起,升入天空,又化为凄厉的嚎叫。塔拉斯科的神灵无动于衷,注视着吞噬一切的战场,也最终将祂们吞噬。殿后的数百禁卫流淌着鲜血,把所有的温暖交还给大地的母神。随后,他们的身躯渐渐冰冷,与广阔的原野融合在一起,永远地长眠在故乡的土地上。而一个古老的王国,正伴随着他们的生命,消逝在这变革的时代!
战鼓激昂,箭雨纷飞,胜利的怒吼交织着垂死的哀嚎。少年王者俯视着脚下的战场,亲卫们追亡逐北,最后的敌军败退,大势就此抵定!他深深的呼了口气,感受着胸膛中充盈的力量。接着,修洛特抬起头来,带着发自内心的振奋,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这一战,我终于赢了!!”
十多米外,伯塔德大步流星,提着染血的战棍,匆匆赶回殿下的身旁。他绕着狼旗转了一圈,仔细看了数息,这才安心的低头行礼。
“殿下,敌军禁卫全面败退,塔拉斯科王军再无反击的力量!这场决定天下的大战,终归是我们赢了!胜利属于您,我的王者!”
闻言,修洛特朗声大笑。他亲切地拍了拍武士长的肩膀,随即沉声说道。
“塔拉斯科人又一次偷袭于我!我很愤怒!伯塔德,我给你五百亲卫,去追捕那个猎犬大将!如有可能,把他生擒下来。如无可能,就地格杀!”
伯塔德沉声应诺。随后,他犹豫了会,还是开口建议。
“殿下,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击破敌人中军,斩断王室鹰旗,抓住塔拉斯科国王!只要王旗折断,敌军就会全线溃散!”
修洛特点了点头,胸有成竹地高声笑道。
“无须忧虑,我自然知晓!这个荣誉,我准备留给中军的两名大将,尤其是出身王国的埃兹潘!伯塔德,我的圣鹰,快去为我抓回敌人的猎犬!”
伯塔德凛然行礼,转身领兵而去。大战之中,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殿下的变化,就如同正午的太阳般,释放出灼热的光芒。
修洛特望向前阵,战局已完全向联盟倾斜。随着铜斧禁卫突击的失败,王军的军心再一次动摇。两翼的王军武士收缩成全力防守的圆阵,中军的塔拉斯科民兵遥遥欲坠,只剩下几排单薄的防线。在敌人的中军后,传承的鹰旗无力飘摇。坚定的塔拉斯科“国王”带着孤零零的亲卫,正勇敢的伫立在王旗之下。
“身处死境,坚守到底。真是一名荣耀的王者,当献于最崇高的祭礼!”
少年王者凝视了鹰旗片刻,又注目着金甲的国王,由衷地轻声赞叹。随后,他神情一肃,有力的挥动令旗。
“咚咚咚!”战鼓急促到极致,犹如雨季中连成一线的暴雨。上千长弓武士举起腰间的战棍,发出震撼人心的高吼。他们从中军的两侧,同时向塔拉斯科的枪兵,发动致命的突击!
“咚咚咚!”第一通战鼓尚未落尽,武士们已经杀透了敌阵,向中军的后侧包围。库卢卡急促的吹响骨哨,埃兹潘用力的挥动战旗。六千多长枪民兵齐声呐喊,如同蓄积许久的洪水,终于突破了堤岸的防线!
“咚咚咚!”第二通战鼓再次敲响。锋利的寒光闪烁,长枪的洪流淹没一切。王军民兵抵抗着,颤抖着,动摇着,终于丢下武器,转身逃走,露出脆弱的后背。民兵们嚎哭着想要逃离战场,却被无情的戳倒在地。中军两侧的墨西加武士包围上来,成片成片的塔拉斯科民兵就随之跪倒,向无法抗衡的敌人投降。
汹涌的枪阵毫不停顿,武士与民兵们狂热向前。不过片刻功夫,数以千计的墨西加军团,就把渺小的塔拉斯科国王,还有孤单的王室鹰旗,密不透风的团团包围!
“咚咚咚!”第三通战鼓冲上云霄。民兵们刺出成片的长枪,将国王身边的亲卫,轻易的尽数扎死!密集的枪林带着寒意,将国王牢牢桎梏。接着,在殿下使者的默许中,埃兹潘凶狠的冲上前去,口中发出激动而无意义的嘶喊。曾经的王国矿工挥舞着无锋的战棍,猛然把至高的国王击倒,再用麻绳牢牢捆住双手,犹如捆束待宰的白鹿!
几步外,库卢卡眼神灵动。他一手握住高耸的传承王旗,一手取出小巧的工具铜斧,然后用力一砍!“咔嚓”一声,两百年的王旗缓缓倾斜,然后加速倾倒,直至“砰”然落地,旗面坠入泥土。
这一刻,整个战场似乎都安静下来。下一刻,上万名墨西加战士齐声欢呼,高亢的呐喊声震撼天地,伴随着两发向空中发射的雷霆!
“轰!轰!抓住了塔拉斯科国王!抓住了塔拉斯国王!!”
热烈的欢呼声在战场上回荡。两翼的王军武士停顿片刻,目睹着王旗落地,终于丧失了所有的士气。他们像是被最后的稻草压断了脊梁,直接在阵前跪下,成片的丢下铜矛与盾牌,任由对手的兵器落在脖颈,再也做不出丝毫反抗。坚韧的王军武士失去了希望,就变成了瘫软的火鸡,成百上千的被联盟捕获!
修洛特站在高处。他看着塔拉斯科的王旗轰然倒下,看着前阵的敌军全部溃散。他听着武士们震天的欢呼,听着欢呼中自己的名号。少年王者豪情满怀,踌躇满志。他望着西斜的红日,大笑着举起右手,把太阳一把握在手中,再畅快的仰天长啸。
“...豪情万重浪,热血红日光。我大好男儿,必统御四方!!”
二百二十二章 追击 上
金色的阳光西斜,照亮鲜红的战场。大地浸染着温暖,风中飘散着血气。翠绿的青草间,是三彩的翎羽、花纹的皮甲、折断的长矛、闪耀的石片、斜插的羽箭、散落的旗帜...还有无数倒伏的尸体。远望鲜红的战场,距离模糊了残酷,就好像看见漫山遍野的花朵,盛开在生机轮回的春天。
在这春天的原野中,数以万计的墨西加武士举起双手,一齐发出胜利的欢呼。金色的铜矛在地面上闪烁,黑色的战棍在天空下流光。修长的大弓斜举向天,冒烟的雷霆直射落地。这些充满力量的狂野宣誓,深深印刻在老民兵奇瓦科的眼中,让他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哆嗦。
王都的援军足有三千精锐,一千五百武士。纵然各部心思不一,经过这许久的厮杀,也已经快要突破托尔泰克的防线。然而此刻,传承的王旗轰然倒下,神圣的可可树在眼前倾折,一切就再也没了希望!
三千都城援军呆立数息,随即哗然作响。蛮子、民兵、武士、贵族、祭司,全尽数乱成一团;愤怒的咆哮声,杂乱的哭泣声,依稀的喊杀声,还有激烈的争论声,都骤然混做一片。
前军指挥官身披蜂鸟的战衣。他满脸绝望,高声咆哮,还要继续坚持向前。人数众多的大贵族却纷纷摇头,要求即刻后撤。很快,一名贵族就高呼出声,带着发自内心的惶恐。
“墨西加军团过来了!”
众人一齐望去,只看到黑狼的旗帜下,敌帅的令旗挥舞。上千墨西加武士就背负长弓,挥舞战棍,向王都的援军匀速行来。
纵然隔着数里的距离,众贵族们却再也按捺不住。他们纷纷转身,离开慌乱的临时会议,返回到自己的私军中。而后军的神殿军团独立指挥,令行禁止,早已转身开拔。他们在高级祭司的率领下,第一个踏上西北的归途。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老民兵立刻觉察到不妙。他小跑两步,一把拉住正愤怒咆哮的队长普阿普,声音急迫的低喊道。
“灰土老爷!大军要溃了!快点带着队伍往回跑!”
普阿普愤怒呼喊,眼神中却尽是茫然。不朽的旗帜如朽木般折断,至高的国王就在眼前陨落。数十年的三观,在一瞬间完全崩塌,他信仰的心灵中突然满是黑暗。
“那可是神裔的国王呀...那可是太阳神的化身啊...如何会轻易的消失呢?...邪恶的墨西加人!”
普阿普又一次愤怒的呼喊,声音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现在已是生死关头,危机就在眼前!老民兵爆发出十二分的潜力。他看着犹自震惊失神的普阿普,浑身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为了后续的谋划,他早就带着弟兄们先逃了。想到这里,老民兵咬咬牙,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老爷,你再不走,就在这里等死吧!”
普阿普被打的眼冒金星,眼中却终于有了神采。他捂住生疼的脸颊,愤怒的吼道。
“奇老头,你竟敢打我?!”
看到队长恢复了理智,奇瓦科连忙换上笑脸,再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老爷,天都快要塌下来了,你还在原地发呆,我这也是为您好啊!您看看,祭司们已经逃了,周围的贵族们也快了。最快的兔子吃豆苗,最慢的兔子被狼吃!老爷,我们得赶紧走。就是不能跑在最前,也绝对不能跑在最后!”
普阿普环目四顾,阻挡援军的墨西加军队伤痕累累,正气喘吁吁地在原地防守。后续的墨西加军团远在数里外,行军的速度也只是普通。敌人都还没有影子,贵族老爷们就完全失去了战意。他们高声嘶吼,拼命催促着自己的私军集结,转身就往西北的都城逃去。而在更远的地方,祭司们的旗帜正在快速变小。
“无耻的贵族,无能的祭司!”
普阿普怒吼出声。他继续搜索,终于看到蜂鸟家族的指挥官。对方正用力摇动令旗,集结家族武士,而进军命令竟然是...向前出击?!
普阿普怔了怔。他下意识地看向奇瓦科,老民兵坚决的摇了摇头。
“老爷,这时候殿后出击,那完全是死路一条!老爷的老爷看来已经不想活了。您可不能陪着他啊!”
“老爷,我们就是投降,也决不能选在这个时候!猎人抓得兔子如果太多,就会选出几只宰掉。这一战打了这么久,墨西加人杀红了眼,又抓了这么多俘虏,指不定就会搞出一场献祭!唯一的出路就是逃,现在立刻就走。等到真正的追击开始,善跑的美洲虎战团一旦加入,我们就跑不掉了!”
听到美洲虎战团的名号,普阿普打了个寒颤,这是从小时被恐怖故事吓出来的习惯。他狠狠一咬牙,不去看指挥官的集结令,而是转身向手下的武士们喝道。
“墨西加人,该死!...我们走,回都城!!”
随着队长的命令下达,老民兵就握紧长枪,带着弟兄们,转身向西北归去。临行前,他最后一次看向南方,阳光照亮他苍老的脸颊,却照不透那深沉的内心。唯有一声幽幽的轻叹,低低地在风中飘散。
“这第一颗豆子啊,终于还了债!”
数百步外,黑狼托尔泰克浑身带血,剧烈的喘着粗气。他厮杀半日,身体颇为疲惫,脸上却挂满了自得的笑意。托尔泰克看着面前混乱的敌阵,看着对方撤退的行动,兴奋的大手一挥。
“真是草糊的武士!捏在手里都是软的!民兵斥候,快速集结。看我号令,尽快出击!”
托尔泰克下完命令,这才安心的回头,观望南方的局势。他满眼羡慕,看着长枪军团挥动折断的王旗,听着远方自豪而雀跃的呐喊,悻悻然地低骂道。
“猴子又走了大运,硬生生撞上一个首功!眼看着又要高出我一截!”
黑狼锐利的眼睛继续扫视,突然定格在西南方不远处。那里有两百多禁卫正在奔逃,为首的正是那号称猎犬的大将。黑狼的精神猛然一振,磅礴的战意再次从心中升腾。
“我黑狼托尔泰克,要与猎犬尤库一较高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勇士!而抓住敌人大将,同样也是大功一件!”
黑狼兴奋的握紧长弓。他环顾左右,果断下令。
“来上两队长弓猎手,与我一同追击!其余民兵斥候,追击王都援军,保持命令不变!”
说完,善跑的黑狼当先出列,带着数十名亲卫,就直接往西南冲去。而在剩余的军阵之中,资深斥候内卡利浑身是血,却紧握着手中的铜斧。他看向北方奔逃的猎物,脸上渐渐扬起一个凶悍的笑容,。
铜斧禁卫急速西去,暂时远离了敌人的追杀。苏安瓜从奔跑中猛地停下脚步。他黯然回首,无声地注视着古老的王旗落下,眼中无法抑制的溢出泪来。
“先祖的传承,王室的血脉,宏伟的都城,伟大的王国...都将在我的手中失去了!我又有何面目,去往归宿的神国,去面见先祖的灵魂呢!”
尤库稍稍停顿,侍立在国王身旁。他的左耳剩下一半,只用白布简单的包扎了两下,倒是和右臂受伤的国王颇为相配。不过这种小伤,并不能影响绝伦的武士,也无法动摇坚定的意志。
“陛下,只要您活着,国王就还有希望!此时最重要的是撤往西南,在墨西加人没辨认出您的替身前,能跑多远是多远!陛下,请您振作起来,我们会回来的!”
苏安瓜点点头,诚挚的说道。
“尤库,我忠诚的猎犬!我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陛下,愿为您赴死!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人威胁到您。陛下,现在还请您先走,我来殿后。我一定会倒在您之前!”
尤库沉静的跪下,深深一礼。随后他站起身,决然的挥动令旗。又是五十名禁卫转身向北,举盾结成分散的小阵。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迎击向追来的长弓武士,还有更远处强悍善战的武士长。
猎犬站在原地,深吸口气,接着抬手两箭,射死最前的两名敌人。被凌厉的箭术震慑,追击的墨西加武士步伐稍稍一慢,武士长则加快追来。猎犬又射了两箭,稍稍压制住追军的速度,就再次转身,如奔狼般追向国王。
而在两里之外,黑狼托尔泰克摸了摸背后的长弓,露出咧嘴的笑容。接着,他继续飞速疾驰,追击向心目中的大鱼!
二百二十三章 追击 中
四月的春风吹过疾奔的武士,西斜的太阳映照茂盛的草木。树林在原野间稀疏,拉出长长的阴影;长草在泥土上飘摇,翻涌起伏的波浪。
黑狼托尔泰克赤着双脚,伏低身形,急速地在长草间穿行。他的眼中闪烁着追逐猎物的兴奋,身后追随着大批轻甲的民兵。春日的长草高达一米多,遍布在荒芜的田野上,也遮蔽着猎手们的身形。
此时侧耳倾听,欢呼声连绵不绝,从遥远的战场传来,夹杂着献给神灵的赞歌,一同在高远的天空上回荡。而在歌声之下,一波低调疾行的草浪,带着簌簌的穿梭声,正如狼群般飞快地袭向西南。
苏安瓜国王咬着牙,一刻不停的奔行在荒野上,如同受伤的猛兽。他的右臂不时有鲜血渗出,染红了包扎的棉布,也带来刺骨的疼痛。年轻的国王满头是汗,气喘吁吁,两名禁卫小心地在左右搀扶。
如此奔行许久,苏安瓜稍稍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残酷的战场已经远去,风中是青草的香味,原野间是萌发的生机。国王的脸上已经不见了战败的绝望,只留下历经挫折后,越发顽强的坚毅。
“尤库,再给我一罐祭司的强效神水!”
闻言,大将尤库稍稍迟疑。强效的神水虽然能抑制疼痛,让疲惫的武士再次生出活力,却往往会损害敏锐的头脑。作为最优秀的武士,他并不推崇这些神秘的药剂,但是陛下的现状...尤库看了眼国王脸上的汗珠,还是向身旁的禁卫低声嘱咐道。
“拿神水来。”
禁卫从粗麻的行囊中取出柔软的布包,再从布包中小心拿出封闭的陶罐。尤库接过陶罐,打开轻尝了口,这才把陶罐递给国王。
苏安瓜一口将神水饮尽,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回荡,脸上却瞬间出现了神采。热带美洲的曼陀罗花带来强效镇痛的东莨菪碱,北方森林的毒蝇鹅膏菌提供了刺激精神的蝇蕈素。两者配合之下,不过短短片刻,就让负伤而疲惫的国王,重新变成一位勇猛坚强的武士。
“陛下,请您继续坚持!太阳已经西斜,只要等到天黑,墨西加人就很难再追上我们!”
尤库看了看泛红的天空,脸上重新扬起希望。
苏安瓜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大将的肩膀。阻拦的武士无法坚持太久,他们要立刻重新上路。
正在这时,尤库完好的右耳微微晃动,面色忽然一变。他猛地转身,注视着北方的草丛,接着凝重的举起右手,低声喝道。
“举盾,戒备!”
禁卫们迅速面向北方,摆出战斗姿态。两名禁卫高举大盾,第一时间把国王护在角落。不过片刻功夫,伴随着狼群般的嚎叫声,一阵凌厉的箭雨就穿过长草,凌空激射而来!
黑狼托尔泰克骤然停步。他长身而起,拉开大弓,就是精准一射!最外围的一名禁卫刹那间丢下盾牌,捂住喉咙,直接溅血倒地。接着,托尔泰克继续奔出数步,和军阵正中的尤库猛然对视。黑狼咧嘴一笑,向着百步外的猎犬,又是如电一箭!
“是你!”
看到托尔泰克的相貌,尤库脸色铁青,心中一沉。猎犬毫不犹豫的取下长弓,向左侧一跳,灵敏的闪避开来。随后,他迅捷的搭上铜箭,微微瞄准,同样凌厉射去。
黑狼向右侧一躲,闪开呼啸的箭只,再次搭弓回箭。两人就不断移动着身形,像秋风中旋转的落叶,交替着射出死亡的羽箭!一百多名老练的部落猎手也陆续赶至。他们隔着百步的距离,和取出弓箭的铜斧禁卫相互对射,再一同流血倒下。
精准的对射不过两轮,双方就各有二十多人中箭倒地。尤库面色再变。他后跳两步,看了看越聚越多的敌人,还有两里外即将突破阻隔的武士长,果决的厉声喊道。
“铜斧禁卫,散兵冲锋!”
近两百禁卫齐齐发出一声呐喊。他们丢下长弓,举起铜斧,狂呼着急速向猎手们冲去。前排的猎手只来得及发出一波羽箭,再次射倒十多名塔拉斯科武士,就被冲锋的禁卫们杀入阵中!
部落猎手们的箭术虽强,近距离搏杀却远不是禁卫们的对手,披甲率上更远远不如。闪亮的铜斧挥舞处,就是鲜血四溅,人头落地。托尔泰克换上战棍,几招杀死一名难缠的武士,就看到尤库带着十几名铜斧禁卫,两下杀散挡路的民兵,直接向着他冲来。
黑狼眼皮一跳,心中一颤,立刻转身就逃,口中连声高喊。
“大水漫了,都扯活跑!跨风子杀,咬住别松!”
首领松了口,亲卫猎手们也熟练的拔腿就跑,一口气足足逃出两三百步。等到禁卫们停止冲锋,转身回退,溃散的猎手们又逐渐再次聚拢起来,远远地追着撤退的敌人放箭。
轻装的猎手们体力极好,善于奔行。他们在黑狼的指挥下紧追不放,反复袭扰着禁卫的军阵。一旦禁卫们回身冲锋,就立刻逃散开来。如此反复数次,行出数里,长弓猎手们折损了近两百人,禁卫们也伤亡近半。
“一群怯懦的鬣狗!”
尤库站在稀疏的树林间,注视着吊在后方的“狼群”。他满面怒容,双眼喷火。太阳神即将沉入深渊,夕阳染透了天空的云朵,让西方的前路多出许多深红。追袭的猎手们溃而不散,禁卫们就无法全力疾驰,而远处的大股追兵已然突破阻隔,加速向这边赶来!
大将尤库仰天长啸,长长叹息。他向国王单膝跪下,再向左右深深行礼,诚恳地对着禁卫们说道。
“我忠诚的兄弟们。塔拉斯科的神鹰想要存续,就只能向三神献上更多的祭品!为了王室的存亡,为了数代人的恩养,为了禁卫武士的忠诚,请诸位留在此处,奋力拖到天黑!天黑之后,你们就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
看到这诀别的一幕,苏安瓜闭上眼睛。年轻的王者用左手掩面,任泪水从脸侧滑落。
残存的百名铜斧禁卫相互对视一会,纷纷面露死志。他们陆续跪下,对着至高的国王叩首,又向着尊敬的大将行礼。接着,这些最后的塔拉斯科精锐们决死转身,举起大盾,向着不断逼近的敌人迎击而去。
尤库默然数息,沉声开口道。
“陛下,我们快些上路吧!”
苏安瓜沉默的点点头,就在最后两名禁卫的搀扶下,继续逃往西南,向着希望中生机的方向。
破空的骨箭呼啸而来,射击在坚固的大盾上,发出“咄咄”的闷响。精锐的禁卫们依靠着稀疏的树林,结成散阵,彼此掩护。一队冒进的猎手冲入林中,不过片刻功夫,就被坚守的铜斧禁卫们砍倒在地。
黑狼托尔泰克皱起眉头。他看向敌阵,已经不见了敌军大将的踪影。他再看向天空,夕阳涂抹上漫天的红光,犹如战神慷慨的许诺。托尔泰克咬咬牙,最后看了看后方当先奔来的武士长,沉声对左右喊道。
“我托尔泰克追了这么久,绝不能让猎物从眼前逃走!你们且留在这里,和敌人对射,听从圣鹰武士长的节制!现在,勇猛的黑狼要亲自出击,把狡猾的猎犬擒给狼王!”
说完,黑狼托尔泰克不待亲卫们劝诫,就深吸口气,急速的奔跑起来。他用超出常人的速度,飞一般绕过敌人的正面,再猛然扎入稀疏的树林中。斑驳的阴影在他的脚下闪过,暗红的天幕映入他的眼眸。黑狼享受着风中的奔跑,独自追逐着逃走的对手,无论那对手是何等强壮的猛兽!
不到半刻钟后,武士长伯塔德就带着数百精锐的武士,匆匆奔到近前。他看了看林间防守的禁卫们,稍稍思索,就挥动小旗,往左右两侧各一指。墨西加武士们立刻分成两队,凭借人数的优势,从敌军的两翼包抄而去。接着,武士长环顾松散的猎手队列,高声问道。
“托尔泰克?托尔泰克去了哪里?”
“尊敬的酋长统领,黑狼大人刚刚抛下部队,从南边绕道,独自去追杀敌人的统领了!”
一名部落头人伏地磕头,恭敬的回答道。
“什么?独自追杀猎犬!”
伯塔德勃然变色,罕见地怒骂出声。
“抛下军团,轻掷生死,不让人省心的狼崽子!等到追上敌军大将,究竟谁追杀谁,还不一定呢!”
黑狼是他亲手提拔的后辈,是平民追随者中最杰出的人才,也素来最得殿下喜爱,关乎到长久大计...想到此处,伯塔德咬了咬牙,立下决断。他对副将高声喝令。
“此处交于你指挥!击破残敌,格杀勿论!”
随后,武士长背负长弓,直接抛下追赶的亲卫,快速绕开交战的军阵,如虎狼般冲入林中。他很快发现了树林中移动的轨迹,就急速地追赶而去。
而在漫长轨迹的尽头,猎犬尤库又一次停下脚步,看向头顶上消失在林中的羽箭。他低调的做了个手势,让两名禁卫掩护好国王,就再次转身。绝伦的武士面色深沉,像是漆黑无尽的湖底,深深注视着追击而来的黑狼。
隔着百步的距离,托尔泰克晃动着手中的长弓。他面露兴奋,畅快的咧嘴大笑。
“尤库,我托尔泰克终于追到了你!不要再逃了,且让我们一决高下,看谁才是最勇猛的武士!!”
尤库面如雕塑,没有发声。他默然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罐神水,扯掉密封的陶盖,第一次完全饮尽。接着,一抹不正常的殷红浮现在他的脸上,磅礴的力量迅速在身躯中涌动。
猎犬感受着突然的活力,还有莫名的兴奋,终于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捕猎前的狞笑!
二百二十四章 追击 下
夕阳穿过林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疏影;清风吹过树梢的小叶,奏出簌簌的沙声。此时此刻,群鸟远去,百兽息声,在光与影交错的世界里,唯有满怀杀意,凛然对视的两人。
无声的对视只是持续了数息。黑狼托尔泰克首先弯下腰,把长弓一把扔在脚边。然后,他右手取出铜斧,左手握拳按在心口,朗声向对面喊道。
“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庇佑!我,来自特帕尼卡潘的勇士,‘黑狼’托尔泰克,向钦聪灿的‘猎犬’尤库约斗!”
听到正式的约斗,猎犬尤库眼神一闪。他微微点头,上前数步,接着猛然拔弓,就是最为擅长的一箭疾射!
生死一瞬,托尔泰克陡然大惊。他反应极快,迅捷无比的一个弓身,铜箭就擦着发梢,如一道死亡的闪电,“咻”得从头上刮过,再“咄”的一声钉在树上。磅礴的怒火从黑狼心中腾的升起,他一边弓身去拿弓箭,一边怒声吼道。
“你!...”
“钦聪灿的勇士,‘猎犬’尤库,向‘黑狼’托尔泰克约斗!”
一箭无功,猎犬尤库眼中又是一闪。他这才朗声开口,扔掉手中的长弓,同样行了一个约斗的礼节。
“这一箭,是还给你之前的追袭!”
闻言,托尔泰克动作一顿。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平静如雕塑的尤库,缓缓直起身来,握紧了手中的铜斧。
“神灵见证,就让我们用神圣的约斗,来决出最强的勇士!”
尤库点点头。他取出长枪,在手中轻轻一抖。锋利的铜尖如同有了灵魂,在空中划过灵活的轨迹,伴随着绝伦的武士,小步奔跑起来。
托尔泰克从背后取下藤盾,用左手四指轻握,斜着放在身前。接着,他举起右臂,战棍的尖头朝后,蓄势引而不发,同样疾步奔行。
百步的距离转瞬即至!尤库眼神冷厉,迎面跃步,就是凶狠一枪倏忽刺去,对准黑狼的腰腹。面对凌厉的刺击,托尔泰克身体如芦苇般微弓,向前侧轻晃一闪,然后左臂盾牌扬起防御,右臂猛然前劈,战棍就击打向猎犬持枪的左臂。
尤库敏捷的轻轻一跳,左腕一松后收,右手往前一探,枪如点星,金色的铜矛就扎向黑狼的脖颈。矛尖寒光闪烁,托尔泰克眼睛一眯,迅捷的举盾上护,接着侧身前劈。战棍的黑曜石锐片顺着枪杆往下,就要削断对手的右手!尤库便立时又是一个横跳!
苏安瓜远远观望,看的目不转睛,神情紧张异常。
猎犬枪如游龙,片刻不离要害;黑狼棍如疾风,呼吸便到眼前。两名天下最顶级的武士兔起鹘落,精准妙至毫巅。进退攻防间,身躯灵活有力,动作简洁准确。他们的武器未曾交击一次,他们的身躯却一直在生死的边缘舞蹈!
这是狼与犬的决斗!这种艺术般的战斗是最高的武艺体现,心力与体力在快速消耗,只要有一个失误,就会迎来对手的致命一击。不过短短两三分钟,猎犬与黑狼就开始疲惫,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变得沉重。
生死的刺激让人头皮发热,忘我的搏杀令人浑身舒畅!激斗之间,托尔泰克的眼神越发明亮。他嘴角上扬,享受着与对手厮杀的快感。而在紧贴的两步之内,尤库面色发红,眼中却满是杀意。
一只敏锐的红雀被林间的穿行惊扰,从不远的北方雀跃而起,鸣叫着飞过天空。绝伦的勇士微微一瞥,脸上不动神色,心中却下定决断!他微微沉身,双手平握长枪,向着黑狼的胸腹,就再是一个进步刺杀!
托尔泰克全神贯注,只是注视着对手迅捷的动作,与身形变化的趋势。尤库是他遇到的最强对手,这场决斗也是他经历过的最大考验!面对熟悉的刺杀,黑狼再次侧身扬盾,战棍斜举,就要迎头斩下!
这一次,猎犬尤库却毫不躲闪。他猛然一声爆喝,长枪第一次扎入藤牌,然后用力向上一挑,迫使黑狼弃盾。接着,他双手同时弃枪,脚下继续进步,贴近黑狼一步之内,左拳迅捷挥出,击打向对手的下颌,右手则按向腰间的铜斧,即将致死斩击!
长枪刺来,大力外挑,黑狼被迫松手,心中就是一惊。他偏头躲过近身的刺拳,眼光却落在对手的腰侧。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托尔泰克没有任何时间思索。他只是凭借着勇士的本能,竭尽全力的往前一冲,猛力撞击在猎犬尤库的身上。
“砰”!两人同时进步,狠狠的撞击在一起。尤库右手握住斧柄,黑狼的左手却也握了上来。托尔泰克挥动右拳,击打向对手的腰腹,接着自己的腰间也是一痛。随后,两人一同撞击肩膀,互相凶狠头槌,就又是“砰”的一声!
托尔泰克用力摇了摇头,直撞的头晕眼花。他死死按住对方握斧的右手,弯曲右膝膝击,尤库也狠命还来。强力的膝击撞击在大腿后侧,肌肉痉挛中,身躯立刻不稳。激烈的近身扭打不过数息,两人就猛地身躯摇晃,纠缠着摔倒在地,又如野兽般搏命起来。
“你们去,帮大将杀了对手!”
苏安瓜瞪着双眼,看着近身决斗的两名武士,心中焦急万分。他按住又开始生疼的右臂,厉声向最后的两名禁卫喝道。
“去,杀了他!别管什么约斗!”
两名铜斧禁卫微微一滞,随即齐声应诺。他们神情凶悍,拔出腰间的铜斧,就往百步外的战场而去。
“哈!”
猎犬尤库脸色血红,把黑狼死死的制在身下。借助药剂的作用,他暂时保持着更充沛的体力。他的左手缓缓的掐住黑狼的脖子,右手逐渐挣脱对方的桎梏,慢慢而坚决的拔出铜斧!
锋利的斧尖泛起杀戮的寒光,光滑的铜面映照出冷冽的微笑。黑狼托尔泰克的脸上涨得通红,眼神却明亮的如同星斗。他的右手努力护在脖间,艰难的保持着呼吸,左手仍在竭力抓住尤库的右腕,抵抗着死亡的到来。
面对黑狼最后的挣扎,尤库素来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怜悯。他微微摇头,用力的下压铜斧,把死亡一步步递向对手的胸膛!锋利的寒意刺破了皮肤,带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凉。黑狼咬紧牙关,感受着神国越发清晰的呼唤,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绝望。
“咻!!”一道迅疾的电光瞬间袭来,带着呼啸的风声!它“噗”的一声,刺破坚固的皮甲,又“嗤”的一下,深深扎入柔软的躯体。鲜红顿时喷溅,带走勇士绝伦的生机。
“呃...啊...!”
温暖的液体如泉水般滴下,顺着冰冷的铜斧上,落在黑狼将将划破的皮肤上。两名顶尖勇士的鲜血,第一次交融在一起,强悍的生命却将要分出生死。黑狼精神一振,这一刻,掐住脖颈的大手突然一松,制住自己的力量瞬间一泄。他立刻猛地发力,一把把尤库推开,然后快速两个翻滚,迅捷的从地上跳起。
“咻!!”又是一道如电的羽箭射来!铜箭异常精准,嗤的穿喉而过。十几步外,一名禁卫突得睁大双眼,口中“嗬嗬”两声,仰面跌倒就死。
托尔泰克半蹲着身,大口急促的喘息。他警惕的回过头去,只看到八十步外,一张沧桑而亲切的面容,正关切的注视过来。看到这一幕,黑狼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灿烂无比的笑容。
“走...快走!...带他走!!”
猎犬尤库躺在冰冷的泥土上,温暖的生机不断从伤口流逝。刚才那一箭异常精准而强力,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后腰,也一下带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发自内脏的疼痛让他的眉头扭曲,身躯不断抽搐。然而,忠诚的大将依然看向最后的禁卫,努力唤出最后的指令。
“不!尤库,我的猎犬!!”
苏安瓜呆立在矮树的阴影之下,发出绝望的呼喊,眼中溢出泪来。他看着不远处倒地的尤库,被夕阳染上金红的光芒。象征死亡的红色从猎犬的身下流出,迅速在地面上扩散,积累成浅浅的血泊。这熟悉的血迹是如此刺目,伴随着鲜红的晚霞,一同映入国王的眼中,也遮蔽了他的天空,如同红色的国度降临。
“走!!”
听见国王的呼喊,大将尤库奋力的转头。他顾不上去看给自己致命一击的敌人,只是努力睁大眼睛,用尽所有的力量,从破损的肺腑中发出最后的呐喊。
“咻!”又是一道死亡的利箭袭来。最后一名禁卫翻身倒地,无力地在泥土上挣扎。他的身躯翻滚出最后的痕迹,就像林中倾覆的可可树。
年轻的国王茫然转身,跌跌撞撞的往树林中逃去。朝阳升起时,他拥有着数以万计的军队,带着无穷的自信与希望,要去往雄伟的王都;而当夕阳落下,他只剩孤身一人,绝望的拖曳着负伤的躯体,逃向幽深而黑暗的丛林。
托尔泰克瞪大双眼,疑惑的闻声望去。他看见最后一名负伤的禁卫,正摇摇晃晃地逃向远方。他细细看去,这熟悉的身形,这熟悉的侧脸,总是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就像是...黑狼的眼睛猛地睁大。他蓦地从地上跳起,发出一声兴奋至极的大喊。
“大鱼,真正的大鱼!”
黑狼托尔泰克迅速俯身,捡起差点杀死自己的铜斧。接着,他用左手按住胸间划破的伤口,甚至顾不上包扎,就如疾风一般,向逃跑的国王追去。
看到这里,猎犬尤库绝望而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的生命只剩下最后的片刻,再是勇武绝伦的武士,也终将步入亡者永恒的世界。
风声吹动,树叶沙沙。伯塔德背着长弓,快步从树林中走出。他默默的来到猎犬身前,注视着即将离世的劲敌。夕阳浸染,红雀在天边歌唱,清脆处,像是少年时代的幻梦。
“哈哈!我黑狼托尔泰克,抓住了塔拉斯科的国王!!我托尔泰克,是最绝伦的勇士!!!...”
长风吹卷,带来无比酣畅的笑声,还有满是欢喜的呐喊。大将尤库再次睁开眼睛,泪水从眼角滴落。
“尤库,你是一名可敬的对手,且留下一句遗言吧!”
武士长按住腰间的短匕,蹲下身来,望向垂死的武士。
“...我是忠诚的猎犬,战死在主人的身前...那是逝去的王国,逝去的军团...逝去的...普雷佩查人...”
大将尤库睁大双眼,口中喃喃。临死的幻觉让他重新泛起微笑,他看向夕阳下最壮阔的天空,也看向幻梦中,那无悔的一生。在鲜红的天空上,有红色的国度。在红色的国度里,有逝去的国。
二百二十五章 白鹿与归程
残阳如鲜红的可可,滴滴流淌入黑暗的天际,只留下西方天空中些微的余光。伯塔德蹲在尤库逐渐冰冷的尸体旁,无声的凝视了许久。熟悉的回忆又一次涌上入脑海,流入眼中,在武士长沧桑的瞳孔内,涂抹上一层更沧桑的深邃。
“这就是武士的宿命,任谁也无法逃脱...”
伯塔德注视着猎犬的微笑,轻声呢喃。半晌后,他轻轻摇头,伸出手,合上尤库睁大的双眼。接着,武士长取出腰间锋利的黑耀石匕首,缓缓递出,压在猎犬的脖颈上...他需要带着信物,去回禀殿下。
“哈哈!敬爱的圣鹰武士长,你看,我捉住了谁!!”
畅快的笑声从不远处的林间传出,很快就到了跟前。伯塔德抬眼望去,只见托尔泰克双手死死环抱,肩膀扛着一名禁卫装饰的年轻武士,满脸亢奋的大步走来。
借着天边最后的残光,武士长仔细观瞧。那武士披头散发,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牢牢绑住,口中被塞上一团棉布,正“呜呜”叫着在黑狼肩头挣扎。此刻看去,他就像一头被捕获的麋鹿,落入了墨西加武士的手中!
“这是...?”
伯塔德拨开年轻武士散乱的头发,看了下对方满是怒火的高傲眼神;接着,他捏住武士的下巴,迫使对方张口,观察了会那不见一丝磨损的白净牙齿;最后,他扯开对方的领口,扫了眼养尊处优的白皙脖颈,还有脖颈上的红色血迹...再想到猎犬临死的表现...武士长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可置信的震惊。
“这难道是...?!”
“对,我认过他的脸!这就是塔拉斯科的王者,普雷佩查人的卡松奇,我此生捕获的最神圣的猎物,也是殿下指名要的白鹿,国王苏安瓜!”
黑狼托尔泰克神采飞扬,眼中简直要放出光来。他小心的弯下腰,把徒劳挣扎的苏安瓜,递放到武士长身前。
“敬爱的圣鹰武士长,您教导我的武艺,举荐我的才能,今天又救了我的性命!...这份神圣的猎物,我要送给您,让您来献给殿下!”
闻言,伯塔德微微一怔。他注视了会托尔泰克诚挚的双眼,过了一会后,欣慰的开怀一笑。
“托尔泰克,这是殿下的白鹿,也是整个西征中,最神圣的一份祭品!一旦把他送回湖中都城,所有的祭司长老,所有的都城百姓,整个墨西加联盟,乃至整个天下,都会为之沸腾!而你,也会成为名扬天下、流传史诗的最强勇士!...托尔泰克,你当真不要这份功劳吗?”
听到名扬天下,托尔泰克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向往。他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苦恼的想了好一会,这才面露惭愧,期期艾艾的开口。
“啊,这...尊敬的圣鹰武士长,我们能不能一起献上这份猎物...”
伯塔德哈哈大笑。他看着面前质朴刚毅的青年,心中越发确定,对方正是自己最合适的后继者...武士长心如电转,口中则笑着说道。
“黑狼,你亲手捕获了苏安瓜!这是你的功劳,我可不会要,我也用不着...但是啊,你确实不能独占这份功劳。库卢卡和埃兹潘的长枪军团承担了最大的伤亡,从正面击破了敌阵。按照殿下的考量,擒获国王的功劳本来是留给他们的...而且,这两名大将和我们一样,都是出身于平民中,你以后也要多多亲近...”
风声吹散了林间的细语,化作风中的呜咽。苏安瓜躺在冰冷的泥土上,看着自己被当成猎物推让,耻辱的怒火吞噬了他的心灵。他拱起腿,奋力的在地上挣扎,发出“呜呜”的呼喊。接着,他看到了猎犬熟悉的头颅,悬挂在另一名墨西加武士的腰间,脸上还带着临死前的笑容。
“呜!呜呜!呜呜呜!!”
国王的呼喊变成了哽咽的咆哮,终于惊动了交谈的两人。一滴滴的鲜血从王者的脖颈流下,还带着大滴温热的泪珠。
“他脖子受伤了?”
“只是破了些皮。塔拉斯科的雄鹰倒是硬气,比那个无胆的鳄鱼刚烈许多。刚才我逼近他的时候,他反抗了两下,眼看不敌,就直接拔出一把铜匕自刎。只是他手臂受了伤,动作又慢了些...”
“那得包扎一下。如此神圣的祭品,在联盟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一定要活着送回湖中都城!”
伯塔德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来。武士长迅捷出手,一个精准的勾拳,击打在苏安瓜的下巴上。密集的神经同时传递出剧烈疼痛的信号,三叉神经连接的小脑瞬间失衡。年轻的国王瞬间眼睛一翻,就猛地停止挣扎,完全晕倒在地上。武士长满意的点点头,捕俘的技巧还没有落下。接着,两人快速包扎了下苏安瓜的伤口,就一前一后,扛着珍贵的“白鹿”,谨慎的往林外而去。
林外的厮杀已经步入尾声。在优势兵力的包抄和精准弓箭的射击下,殿后的铜斧禁卫几乎全部战死。只有寥寥数人,趁着昏暗的夜色,逃入危险的林中。墨西加武士们点起火把,以数十人为一队,在树林里散开寻觅。直到两位统帅出现在他们面前,伯塔德高高举起猎犬的头颅,联盟的武士们才一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武士长高声下令,收拢散开的武士。接着,他唤来副将,低声耳语了几句。十几名亲卫随后低调前来,接手昏迷的苏安瓜。黑狼则亲自坐镇,一步不离的守在旁边。军队随即启程,昏迷的塔拉斯科国王低垂着头颅,被人背负着走出林间。
一轮淡淡的明月从东方升起,照亮了树林前层叠的尸体。尸体的铜斧都被人捡走,只留下破损的皮甲,还有地面上深沉的血迹。风声幽幽的吹过树梢,夜枭在低低的鸣叫。它睁大了浑圆的双眼,长嗅着地面上的死亡。声威煊赫的塔拉斯科禁卫军团,就无声地覆灭在此处,永远地隐没于林间!
夜色渐沉,数百战士高举火把,带着猎物,匆匆往北方行去,走入辽阔的原野。伯塔德放眼望去,层叠的阴影将大地笼罩,掩去了白日厮杀的痕迹。而数以千计的火把在平原上摇曳,犹如满天的星斗。在密集的星斗中,武士的喝问声不断交错。
军队没有走出多远,迎面就有大批武士行来,远远的打着招呼。
“可是圣鹰武士长的部队?”
“正是!你们是哪里的军团?”
“我是特诺奇蒂特兰的世袭贵族,伊斯卡利团长的副将,南路先遣军团的科扎特!善战如神灵的殿下派遣我们前来,仔细打扫战场,也同时接应您,勇猛的圣鹰武士长!”
谈话间,双方相互靠近。伯塔德微微示意,黑狼就带着猎物,隐藏在军团的中心。然后,武士长带着笑容,快步来到阵前。
“伊斯卡利元帅在哪?”
接应的科扎特风尘仆仆,身形精悍,脸上则带着胜利的喜悦。
“此战大胜!伟大的殿下在北方的战场边设下帅帐。团长大人已经觐见了殿下!大军刚刚休整,庆功的晚宴很快就要开始!”
伯塔德看了看科扎特脸上的喜色,暗自点头。随后,他环顾四野,沉声问道。
“平原上满是火把,打扫战场的军队怎么如此之多?”
“哈!中军擒获的塔拉斯科国王仅仅是一只红雀,真正的雄鹰不知所踪。殿下大发雷霆,把我们这些新锐的援军都派遣出去,搜山检林,死也要把国王找出来!...哎,也不知道哪一只分队能有神灵钟爱的气运,捕获到西征中最大的战利品!”
贵族科扎特呵呵一笑,脸上现出羡慕的神色,眼中则带着渴望的贪婪。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看向伯塔德。
“圣鹰武士长,您追击的战果如何?”
伯塔德眼神稍稍闪烁。他笑着点点头,指了指腰间的头颅,简单的说道。
“不负殿下的使命。”
科扎特打量了下头颅的面容,眼中的贪婪一闪而逝。接着,他敬佩地看向武士长。
“我也曾听闻,猎犬尤库是绝伦的勇士!曾杀死这样的对手,真不愧为殿下亲封的圣鹰武士长!南路军团中有些人还对您有所质疑,但在我看来,您的封号真是当之无愧!”
伯塔德笑着颔首,感谢科扎特的称赞。他挥手示意军团继续前行,然后和并肩的科扎特轻声交谈。
“南路先遣军能及时赶到,可真不容易!”
“是啊。我们坐了两周的独木舟,然后在南方登陆。大伙又累又饿,粮食物资都匮乏的很。好在南方的塔拉斯科贵族都不堪一击,根本没有个领头的人物。大军劫掠了一阵,凑齐北上的粮食,就立刻听从殿下的召唤,日夜兼程的赶来了!”
“殿下时常对我们说,伊斯卡利元帅是真正的英豪,是乐于战斗的虎豹,从不会令人失望!”
“哈哈!团长也对我们说,殿下战无不胜,不愧为王室的血脉!今天这史诗般的一战,殿下从正面击败了塔拉斯科的王军。墨西加的神鹰从此飞上了天空,塔拉斯科的雄鹰永远折断了双翼。从此,在联盟的贵族与武士心里,殿下就如同真正的太阳一般,从东方冉冉升起!”
听到这样的形容,伯塔德面上带笑,心中却是一凛。他偏过头,看向身旁的中年贵族。科扎特也包含深意的看来,握拳伸出了自己的右臂。
“联盟最重武功!我代表特诺奇蒂特兰的世袭贵族,鼠狼家族的族长,向伟大的殿下致敬!请您替我向殿下,传达鼠狼家族最崇高的问候。大祭司一系,从来都是我们最真诚的朋友!”
在纳瓦语中,“科扎特”的含义就是黄鼠狼。这种传承的名号,象征着一个与联盟共生的古老家族。这些家族未必强大,却在湖中都城根深蒂固,从不会轻易表明立场。而现在,他们终于向殿下躬身行礼。
伯塔德看了片刻,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完美的笑容。他深深的点了点头,握拳用力的挽了挽对方的手臂。
“新生的太阳离不开宏伟的湖中都城。鼠狼家族扎根于都城...”
“自然如此...”
两人一边行路,一边低沉交谈,相谈甚欢。笑声隐约飘远,直到军阵的中心。黑狼抬起头,疑惑的看向武士长的方位。他只是纯粹的武士,刚刚步入统帅的队列,对政治所知甚少。侧耳听了片刻,黑狼无聊的挠了挠头,看向身旁被捕获的“白鹿”,咧嘴开心一笑。
夜幕低垂,云朵从远方飘来,让大地更加深沉。大片的火光出现在原野上,高亢的人声从远处飘来。黑狼顺着声音望去,巡逻的小队开始变得密集,一片浩大的营地就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此时的营地之中,数以万计的武士正纵情高歌,沸腾喧哗!不时有人跳起庆祝的战舞,呼喊着神灵和殿下的名字,声音中满是大胜后的喜悦。温暖的夜风吹过,一团团的篝火随风摇曳,涂抹辣椒的玉米饼在火上炙烤,空气中满是诱人的清香。
军队归营,武士们依次散去,将领们继续前行,很快就到了主帅的大帐。在科扎特诧异的眼神中,黑狼扛着神圣的“白鹿”,第一个掀开帐门,阔步而入。
清风从门口贯来,吹动明亮的篝火,大帐中的喧哗立时一顿,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望来。威严的殿下高坐在正中的主位,气度越发沉凝,神情含威不露。在殿下的身后,是一排披甲的亲卫,两侧则是凶悍的诸将。而在主位旁的副座上,则盘坐着一名颧骨高高,神情严肃的中年武士。
黑狼托尔泰克高昂着头,豪迈的环顾了众将一圈,又瞥了瞥垂头丧气的猴子库卢卡。他这才上前两步,把昏迷的苏安瓜放在大帐正中,无视着众将或是审视、或是猜测的目光,自信昂扬的高声喊道。
“我,黑狼托尔泰克,向至高无上的殿下,献上最神圣的猎物--塔拉斯科的国王,卡松奇苏安瓜!”
“祝贺殿下的大胜!我是殿下的黑狼,为您捕来猎塔拉斯科的白鹿,也会为您扫平天下!!”
二百二十六章 敬酒
伴随着托尔泰克的高喊,大帐中瞬间安静下来。温暖的夜风吹拂,中心的篝火闪耀,映照着众将惊讶的面庞,也照亮了地面上昏迷的塔拉斯科国王。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望去,打量着俘获的“白鹿”,也注视着昂头的黑狼。
听到黑狼的话语,修洛特眼中一亮,霍然起身。他先面露笑容,向黑狼赞许的点点头。接着,他看了眼门口的武士长,目光在尤库的头颅上微微停留,心中轻轻一叹。最后,少年王者向前两步,来到大帐中心,看了下俘虏的脸,肃然下令。
“速速唤来随军的天空家主,奥尔塔将军;再召来后营的鳄鱼家主,俄斯派将军。”
两名亲卫立刻离去,大帐中继续保持着肃然的安静。正中的殿下沉思不语,上首的伊斯卡利元帅也站起身来。他慢慢走到修洛特的身旁,注视着地面上的“白鹿”,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期待。
夜晚的长风吹动大帐,带来哗哗的声响,又仿佛众人的心跳,让片刻的安静变得漫长。很快,年轻的天空家主匆匆而来,率先赶到。他一入大帐,看到正中的殿下,便立刻伏地行礼,恭敬的赞美道。
“祝贺殿下的大胜!您是真正的雄鹰,统御塔拉斯科的‘天空’!”
闻言,修洛特淡淡一笑。他招招手,示意奥尔塔靠近,接着往地上一指。
“奥尔塔,你仔细看下,他是谁?”
年轻的奥尔塔顺从的俯下身来。他打量着浑身染血的俘虏,脸上露出片刻的疑惑。他征询的看了看殿下,这才取出手帕,把俘虏脸上的泥土与血迹擦掉。奥尔塔再端详了会,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的张开嘴,连手帕也从手中掉落。
“啊,他,他...他难道是...?”
众将的目光汇聚过来,带来磅礴如山的压力。伊斯卡利眼神冷厉,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揪住奥尔塔的衣襟,森然的喝问道。
“他是塔拉斯科的国王吗?你确定吗?”
年轻的奥尔塔手足无措,面色仓惶。他先是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慌乱的摇摇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帐门再次打开。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一个高大雄壮的身躯微微佝偻,手无寸铁,从帐门外快步而入。俄斯派神色惨然,半低着头,快速打量了下帐中的情形。接着,他的面色瞬间苍白,动作骤然停顿,震惊的瞪圆了双眼。鳄鱼元帅猛地冲出两步,一把扑倒在苏安瓜身上,眼中流下泪来。
“陛下!...”
俄斯派痛哭出声。他晃动着苏安瓜的身躯,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修洛特抬起手,制止了拔出武器的亲卫。他眼神明亮,拍了拍俄斯派的肩膀,沉声问道。
“俄斯派,你确定他是苏安瓜吗?”
俄斯派抬起头,望了望威严的殿下,绝望的点了点头。
“是...陛下...他是塔拉斯科的王者,当代神鹰的血脉。”
“哈哈哈!嗷呜!吼!”
众将瞬间沸腾,高声呼喊,轰然的欢呼声终于在帅帐中爆响!武士们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托尔泰克更是张开双臂,如郊狼般嚎叫起来。
修洛特笑着颔首,老将埃塔利克就吹起嘹亮的长笛。众将在笛声中起身,一齐向殿下行礼。接着,武士们高举起手中的武器,齐齐虎吼咆哮!欢呼的声浪化为震天的呼嚎,狂野的呼喊震撼心扉,汇聚成无法阻挡的力量!
在狂热的营帐中,伊斯卡利沉默片刻,也低下头,向正中的殿下庄重行礼。奥尔塔腿上发软,无力的伏身在地。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跪倒在殿下脚边。
片刻沸腾之后,猴子库卢卡高举右拳,第一个喊出口号,
“殿下万胜!西征大胜!”
“殿下万胜!西征大胜!”
众将齐声吼道。
“神佑王者!神启殿下!”
“神佑王者!神启殿下!”
众将再次行礼。
修洛特伫立在大帐之中。他看着俯首贴耳的诸多勇士,心中酣畅万分,像是在盛夏时节,痛饮一杯清凉甘甜的泉水,又有着微醺的惬意。少年王者哈哈大笑,慢慢抬起手来,喧哗声便立刻停止。
“倒酒!”
修洛特接过酒杯,环顾众将。目光所过之处,武士们纷纷低头。最后,他看向伊斯卡利,资深的墨西加元帅也退后一步,垂首致意。
“第一杯,为主神贺!赞美吾神!”
“赞美吾神!”
淡淡的龙舌兰酒在口腔中回荡,凉中带苦,又有着“仙人掌”般独特的滋味。修洛特面露笑意,连身心都放松起来。
“第二杯,为国王贺!赞美吾王!”
“赞美吾王!”
篝火摇曳,青烟在帐中升腾,从帐顶的天窗飞远,直到无限的天空。修洛特抬头望了片刻,只感到翩然欲飞,天地都在脚下。
“第三杯,为在坐的众将贺!此战能胜,全靠诸将竭力用命,武士奋不顾身。你们的功绩,我都记在心中!我曾在战前许诺,这一战胜利后,军功授爵,分封田地...此诺必行,绝不食言!”
“赞美殿下!!”
热烈的欢呼又一次响起。武士们面露渴望,将领们眼中闪亮。一场胜利的西征,便能让他们乘风而上,走过需要几代人积累的道路!
“第四杯,为黑狼托尔泰克贺!他在约斗中取胜,拖住了北方的援军,更擒获了塔拉斯科的国王!黑狼立下了此战的首功!”
修洛特上前一步,亲自斟酒,递给爱将托尔泰克。年轻的黑狼接过酒杯,昂然四顾,向众将举杯致意,然后一口饮尽。猴子库卢卡眼神闪烁,他不动声色,也随着众将一同,喝下杯中残酒。
“托尔泰克,你是我最喜爱的黑狼,从没有辜负过我的期望!”
修洛特面带笑意。他亲切的拍了拍黑狼的肩膀,然后握住对方的手臂,高高举起,向着众人宣告。
“托尔泰克擒获了塔拉斯科的国王!从今天起,他就是联盟的‘首席猎鹰武士’!是捕捉白鹿,名震天下的勇士!”
“首席猎鹰武士!”
低低的议论在营帐中回荡。众将面露惊讶,神情中带着难以抑制的羡慕。雄鹰武士本身,便是军功贵族的象征。猎鹰的称号则被认为是雄鹰武士中的强者,而首席之名代表着地位的崇高,和军队的指挥权限。从今天起,托尔泰克便跨越了平民出身的桎梏,成为军功贵族中,排位最顶尖的几名将领!
“我的黑狼,你可有什么话想说?”
修洛特笑着看向爱将,又看了看库卢卡,意有所指。
托尔泰克握紧右拳,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他剑眉飞扬,话语中满是昂然的自信。
“我托尔泰克是殿下的黑狼,英勇善战,锐不可挡!我擒获敌军元帅,擒获塔拉斯科的国王,没有人能阻挡我的脚步!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我就会为狼王驱驰,从万军中捕来猎物!”
听到此处,大帐中一时沉静,众将默然不语。伯塔德轻咳一声,笑着开口。
“在回来的路上,托尔泰克和我提过,要着重感谢几位大将,并向他们敬酒!”
听闻武士长的话语,托尔泰克顿时一愣。他抬目看去,只见伯塔德轻轻点头,手中微动。
“哦?甚好,给黑狼上酒!此战中军能突破敌阵,逼迫苏安瓜出逃,确实不易!”
修洛特面带笑意,再次拍了拍托尔泰克的肩膀。
黑狼支吾了一下,这才想起武士长的叮嘱。他转过身来,向着库卢卡和埃兹潘的方向,稍稍低头,举杯致意。
“中军的长枪军团顽强勇猛,率先突破敌阵!两位将军也颇为能战。擒获国王的功劳里,当有中军的一半!我托尔泰克在这里,向两位大将敬酒!”
说罢,黑狼连饮两杯,再诚恳的躬身行礼。
猴子库卢卡和矿工埃兹潘同时起身。他们饮下水酒,还了一礼,笑容中多了几分真挚。
修洛特点点头,让黑狼在旁边坐下。接着,他再次倒了杯水酒,肃然说道。
“中军奋力向前,两翼也竭力死战!武士们英勇捐躯,前往神国,宗教军团的牺牲尤其惨烈。来,埃塔利克将军,纳塔利将军,奥洛什老师,且满饮此杯,祝福牺牲的勇士!”
“祝福牺牲的勇士!”
众将饮尽此杯,气氛稍稍沉肃。修洛特又一次亲自斟酒,把酒杯递给身旁的伊斯卡利。
“这一杯,敬伊斯卡利元帅!南路先遣军不辞辛苦,日夜北上,逼迫塔拉斯科王军发动决战,进行决死突击!感谢您,尊敬的终末之月,您为我军争取到了战略的优势!”
面对修洛特的敬酒,伊斯卡利微微愕然。他素来冷厉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个僵硬而罕见的笑容。南路元帅一口饮尽水酒,严肃的说道。
“北路军一路劈开荆棘,踏破堡垒,击溃敌军!墨西加的猛虎跃步向前,塔拉斯科的群鹿就四散奔逃,真是令人赞叹!国王素来器重殿下,视为联盟未来的太阳。我曾对殿下有过质疑...时至今日,却只是五体投地,心悦诚服!”
接着,王室出身的伊斯卡利稍稍沉吟,又诚挚的开口。
“此战之后,殿下将如太阳般耀耀升起,威名扬于东西两湖!我族何其有幸,如此蒙受神恩。长者威名赫赫,镇压联盟;国王英明果决,统帅诸部;殿下睿智善战,独领军团...神佑我族,所以许诺天下!国王提起过西征后的计划,殿下也早已知晓。征服塔拉斯科之后,富饶的湖中之地,便全靠殿下镇守!只要屠尽叛臣逆民,迁移国族勋贵,掌控了此间沃土,联盟就再无敌人可以相抗!!”
说到此处,终末之月的话语中泛出浓郁的血腥,正如他满是杀意的眼睛。随后,伊斯卡利顿了顿,收敛起沸腾的杀意,犹豫许久。他注视着修洛特始终清明的双眼,看着少年越发英武的面容,终于再一次朗声说道。
“尊敬的殿下,同为王室后裔,我们诸多勋贵,都同样支持于您,正如支持伟大的国王!殿下,请您沉下心来,在外辛苦些年岁。国王与您一内一外,一同经营湖区,征讨四方!等到征服了宿敌特拉斯卡拉人,讨平了不忠的南方三部,天下便为伟大的联盟所有!而此生若能看到八方来朝,我们就可以含笑去往神国,面见先君蒙特苏马。而殿下继任之后,也会成为联盟历史中,第一位统御天下的雄鹰!!”
听完伊斯卡利的话语,品味着其中蕴藏的服从与劝诫,修洛特沉静片刻,缓缓而有力的点了点头。
“好!甚好!”
下首的特波波罗握紧酒杯,难以置信的看向老友。王室各系如果团结一心,各地的大贵族们...片刻后,他沉默的低下头去,同样把杯中酒饮尽。
修洛特沉思了会,展颜一笑。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笑着对众将说到。
“元帅所言极是!我的志向,在东西两湖之间,更在无尽的两湖之外!我们已知的天下,只是特斯科科湖中的一座小岛。在这天下之外,还有东南的玛雅之地,湖中的羽蛇群岛,北方的无际森林,南方的遥远国度...而更远处,还有难以想象的广阔世界!我将追随着长者的脚步,与国王同心同德,直到新的纪元开启!在坐诸将,你们且追随我前行。我必会向你们,许诺此刻无法想象的未来!”
“这最后一杯,敬我眼中的未来!”
“为殿下贺!!”
沸腾的声浪再次响起,犹如天神的赞歌!在这新时代的赞歌中,塔拉斯科国王昏昏沉沉的醒来。他的耳边是喧嚣鼎沸的欢庆歌颂,夹杂着弱不可闻的轻声哭泣,让人茫然若失。
苏安瓜低低的呻吟了一声,终于无力的睁开眼睛,目光朦胧的看着眼前的篝火。这一瞬间,篝火摇曳,他看到燃烧的烈焰从帐中升腾而起,焚尽了旧日的可可,席卷了辽阔的大地,直到烧遍了整个天空!
二百二十七章 再见
浩荡的夜风从篝火中升起,融入茫茫的黑暗天空。它飞向西北,越过彻夜欢歌的墨西加营地,行过沉寂无声的百里荒野,直到森寒肃杀的湖区平原。
夜色深深,夜色渐明。荒芜的村庄在田野上散布,几许星星点点的火把,就在村庄间暗暗闪烁,又在夜风中缓缓熄灭。而遥远的天际线上,终于再次泛起遥远的微光,勾勒出一座雄伟城池的阴影。
老民兵奇瓦科握着长矛,站在一处废弃的大屋前。他失神的看了会微明的天空,再沉默的瞅了瞅天际的王都,满怀心事的叹了口气,就转身进了屋舍。
宽阔的屋舍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名出身民兵的武士。韦兹提包着头巾,抱腿坐在墙角,神情低落的向老叔点了点头。奇瓦科“嗯”了一声,看看周围。其他几名老兄弟们也都一个不落,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低头整理着身上的皮甲,再把长矛短匕带在身旁。
“快!天快亮了!兄弟们都快点爬起来!等到能瞅清脚下,我们就走!”
老民兵高声打着招呼,快步走到大屋的中心。众人起身忙碌,只有队长普阿普还紧闭着双眼,睡成个火鸡也似。奇瓦科俯下头来,看见武士老爷头上带汗,口中哼哼唧唧不知说着什么梦话,活像一只睡不醒的蠢猫头鹰。
老民兵撇了撇嘴,伸手拍了拍普阿普的脸。武士老爷打了个寒颤,猛地翻了个身,又缩成了一只刺猬。
“老爷,老爷!我们要出发了!醒醒,快醒醒!”
听到声音,普阿普迷糊地摇了摇头。他在睡梦中抬起胳膊,用肩膀堵住耳朵,继续缩成一团。
看到这里,奇瓦科老脸一黑,皱起眉头。
昨天墨西加人一路追杀,落后的几只小队被完全杀散,身后的惨叫声一路就没断过。还好大伙都是民兵出身,走惯了乡野土地,脚下跑的飞快。一直像野兔般逃了半宿,才把墨西加人远远的甩在身后。等到完全天黑,大家手中的火把燃尽,完全看不清脚下的路,这才在一处荒芜的村庄中停下歇脚。
一路奔逃,弟兄们累的够呛,一躺下就沉沉睡着。只有武士老爷长吁短叹,整晚浑浑噩噩、嘀嘀咕咕,念叨着什么国王、什么首席,半点不见平日的精明强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老民兵瞥了眼周围,弟兄们都已经收拾妥当了。他终于不再等待,举起右手,狠狠的扇了武士队长一巴掌,然后高声喊道。
“老爷,美洲虎武士追上来了!”
“什么?美洲虎?!走,快走!”
普阿普猛地从梦中惊醒。他兔子一般从地面上起身,惊惶的四处摸索,寻找贴身的武器。老民兵挤出笑容,伸手晃了晃武士老爷的胳膊,恭敬地说道。
“老爷,天快亮了,墨西加人就在后面,我们赶快走吧!”
普阿普环目四顾,看到装备齐全的十几名民兵武士,这才长舒了口气。他抬起手,当下就要给奇瓦科一巴掌。老民兵却后退一步,眼中含笑的看着他,手中则握着锋利的长矛。普阿普大手在空中一顿,转头看了看周围,瞳孔微微收缩,就也换上笑容,亲切地拍了拍老民兵的肩膀。
“好,好!奇老头,这一路多亏有你和弟兄们!等到回到都城,我一定在首席面前,亲自为你们请功!”
奇瓦科恭敬点头,含笑不语。他看向周围的民兵,转而厉声喝道。
“一群蠢木头,还不快来帮老爷披甲!”
在几名老兄弟的带领下,周围的民兵听命而来,帮普阿普换上皮甲。武士队长看了眼周围,亲信的武士大多在夜里失散,剩下的都是结伙的民兵...他呆了呆,就笑着向众人点点头,明智的没有吭声。
天色渐渐明亮,残兵们也整理好了行装。大伙从周围的屋舍聚拢而来,竟也有五六十的数量。
老民兵仔细观瞧,其中一半都是不知道来自哪一部的残兵,兵甲也残缺的厉害。奇瓦科想了想,就分出几个部下,把残兵们简单分队,粗略的把控在手中。很快,天色刚刚放亮,老民兵就请普阿普举起队长旗帜,带着大伙迅速上路。
村庄之外,资深斥候内卡利带着几名尖兵,正在野地间生火做饭,稍作休整。他是最精锐的斥候,平日里不缺肉食,也能依靠月光辨明道路。大战之后,墨西加武士们连夜追杀,王都的援军纷纷溃散,大多如火鸡般束手就擒。内卡利就是整夜未休,一路突击到此。
篝火冉冉,烤软了加水的玉米饼,也蒸腾起皮甲上的血腥味。内卡利在长草上擦了擦手,留下一团暗红的血迹。接着,他捧起热乎乎的玉米饼,狼吞虎咽,几口就吃进了肚中。
内卡利满足的呼了口气,俯首舔了舔清晨草间的露珠,就在草丛上悄然站起。他借着熹微的晨光,如猛兽般环目四顾,寻找着接下来的目标。很快,资深斥候目光一凝,脸上再次浮现起捕猎前的兴奋。
“快,吃快些!西北的村庄外有一队残兵,我们去把他们吃掉!”
闻言,几名斥候一同望西北看去。一名斥候咽下食物,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迟疑的开口问道。
“头,那里有两个手掌个手掌的武士,我们则只有一个手掌。这...恐怕打不过吧?”
“不!这些塔拉斯科溃军只是慌忙奔逃的野兔,而我们是墨西加的猎豹!只要我们一个出其不意的突击,野兔们就会和昨夜一样,呼喊着四散溃逃,任由猎豹们捕食!”
说话间,内卡利眯起眼睛,仔细观瞧。片刻后,腾腾的怒火从他心中升起。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包着少见的头巾,扛着常见的长枪...尤里里亚湖中的战斗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
“该死,那个狡猾的黑鱼,那些狡猾的野兔,竟然都还活着!你们不要聒噪了,都跟我一起上!”
内卡利猛地拔出战棍,当先向远处的敌人冲去。斥候们怔了怔,也只得取出武器,追赶着队长的脚步,一同发起攻击。
“啊!墨西加人!美洲虎武士追上来了!”
墨绿色的战衣猛地出现在原野上,映入塔拉斯科残兵的眼中。斥候武士们飞快奔跑,发出恐怖的嚎叫。双方还隔着一里的距离,塔拉斯科民兵们就已经陷入了混乱。二十几名被打散的民兵转身就逃,剩余的则处在溃散的边缘。
“奇老头,美洲虎武士来了!走,我们快走!”
残兵队伍中一片慌乱,普阿普的神情也仓惶起来。他一把抓住老民兵的胳膊,急切的连声催促。
奇瓦科心中惴惴不安,脸上却还维持着镇定。他踮起脚,努力向远处张望,手中掰着指头。
“不可能啊,墨西加人怎能跑得比兔子还快!三神啊,敌人简直比狼还多!他们竟然有一、二、三、四、五...五...咦?!”
老民兵愣了愣,又快速的掰了一遍手指。他这才猛地挺直了脊背,拨开慌乱的普阿普,高声对兄弟们喊道。
“蠢木头们,都别慌!敌人只有一个手掌,不是美洲虎武士!我们打得过!快,结阵,结枪阵。就和湖上一样,就和河口一样,结阵戳死他们!”
说话间,老民兵调转长矛,用钝口的矛杆,劈头盖脸的抽打着混乱的老部下们。韦兹提也带着六名老兄弟,拳打脚踢的帮忙。很快,二十多名武士装备的塔拉斯科民兵就草草结成枪阵,数十把矛尖闪烁寒光,迎向冲到眼前的墨西加武士们。
看到结阵的敌人,内卡利顿时一愣。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就灵活地向两边绕去,口中继续发出威吓的嚎叫。其他几名斥候也迅速赶到,开始围着枪阵绕圈,不时挥击出战棍。
普阿普呆立在枪阵后,此时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原野尽头,再无一个敌人出现,顿时心中羞愧,脸上青红交加。勇猛的灰土武士瞅了瞅正指挥枪阵的老民兵,就猛然发出一声咆哮,直接向为首的内卡利杀去。
另一边,老民兵在阵中稍稍观瞧,就厉声开口喝道。
“左前,进步,戳!”
近十名民兵一齐向左,扎出手中长矛,乱枪把一名斥候戳倒在地。松散的枪阵稍稍散乱。剩余的三名精锐斥候毫不迟疑,立刻从空隙中杀入,劈手就砸倒五、六名民兵。
“兄弟们,看准了,一起,戳!”
奇瓦科继续呼喊,率先扎出长矛,猛地刺中了一名斥候的大腿。对方立刻失去平衡,痛呼着冒血倒地。其他六名兄弟也久经战阵,在民兵们的掩护下,准确的进行刺击。不过两个来回,另外两名斥候就也被放翻在地。
“围上去,帮武士老爷!”
奇瓦科又喊了一声,剩余的十几名民兵就挥舞着长枪,向已经占据上风的内卡利围去。
“胆怯的武士!该死的野兔们!”
内卡利挥舞着战棍,发出愤怒的咆哮。在奇瓦科的指挥下,塔拉斯科民兵们陆续加入战场。普阿普则趁势后退一步,大口喘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闪亮的长矛快速增加,渐渐把内卡利包围。资深武士快速移动,竭力挥动着手中的盾牌与战棍,阻挡民兵们的刺击,闪避的空间却越来越小。终于,他绝望的虎吼一声,看向奇瓦科的方向,奋力地掷出手中的铜斧。对方却灵活的缩头举盾,像乌龟般稳稳的挡下。
交战不过片刻,十几把铜矛就把内卡利牢牢围住。猎手转眼变成猎物,死亡倏忽就到眼前。资深斥候愤怒地咬破嘴唇,不甘地呼喊到。
“该死的乌龟!我是墨西加的军功贵族,我是王室的直属武士!我要与你们的头领,进行神圣而荣誉的约斗!”
“停!停!留活口!”
听到内卡利的呼喊,奇瓦科怔了怔,连忙举起手,民兵们就一齐停下。锋利的青铜枪尖带着寒意,死死抵在资深斥候的要害上,让他连一个转身都做不到。
“你,说什么?你,军功贵族?你,见过墨西加元帅?”
老民兵奇瓦科靠近两步,用东部山区和墨西加人相似的方言,费力地对内卡利比划着。
“当然!我是王室的直属武士,世代为国王效力!我是最杰出的斥候,善战的殿下常常亲自接见于我,听取战场的情报!老武士,你是他们的头吗?我要和你约斗!”
内卡利瞥了一眼老民兵,直接用流利的塔拉斯科王都语回复道。
“好!木头,除了他的武器,先把他绑了!”
老民兵笑着点了点头,对内卡利的要求置若罔闻,直接呼喊下令。韦兹提立刻听命动手。他先是一矛杆抽打在对方的手臂上,再夺了盾牌与战棍,最后把资深斥候放倒在地,双手背后,绑成一条野鹿也似。
“该死的黑鱼,你竟敢绑你家...唔...唔...呜!”
又一次被包着头巾的民兵殴打,内卡利的眼中冒出勃然的怒火。他奋力挣扎,怒骂出声,随后口中便多了一块灰布,带着呛人的汗味。
奇瓦科站在一旁,专心想了片刻,总觉得差些什么。于是他挠了挠头,直接向普阿普走去。
“老爷,国王死了,都城后面会怎么样?”
奇瓦科靠近普阿普,神情恭敬的询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普阿普神色黯然。他瞥了老民兵一眼,低落的回答道。
“传承的可可树轰然倒下,蜂鸟便无力地在风中挣扎...王国再无援兵,都城人心涣散,也没法守御长久。无论首席如何维系,最多几个月后,雄伟的都城就会被墨西加人攻陷。”
“而一旦墨西加人兵临城下,那些无耻的贵族,那些无能的祭司,都会在暗中争相派出使者。他们会把都城出卖给墨西加人的殿下,换取保全自己的条件!”
听到这里,奇瓦科敬佩的赞叹道。
“老爷睿智!狐狸刨开洞穴,兔子就会到处乱跑,稍微跑得慢的,就成了狐狸的食物。黑熊挖倒大树,猴子也会乱跑,谁还会去管树上的果子?都成了黑熊的食物。”
说话间,老民兵若有所思。他的眼神变得深邃,声音渐渐低沉,脸上也浮现出莫名的微笑。
“老爷,国王死了,军队溃了,王国的路快走到头啦!这一场战争,很快就要分出胜负。它是王的战争,是贵族的战争,是祭司的战争,却不是我们的战争!它将毁灭国王的一切,却是我们的机遇!”
闻言,普阿普惊讶的望来。奇瓦科顿了顿,就用手指了指荒芜的田野,杂草正在田间茂盛的生长。
“老爷您看!可可树倒下了,玉米杆倒下了,杂草们反而越长越高,眼看着都像小树一样了!老爷,你想倒下吗,还是想长成小树呢?”
普阿普神色变幻,却没有上次那样激烈的反应,种下的种子早已在他心中发芽。他又一次看了看奇瓦科紧握的长矛,再瞄了眼周围围来的几名民兵,谨慎的低声问道。
“老奇,你的意思是?”
“面对危险,兔子得跑的比别家快,而黑熊只要果子...老爷,眼前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啊,这...跑得快,献上果子?合适的人选?...”
闻言,普阿普眼神闪烁。他转过头,看向被牢牢绑住的内卡利。
“你是说...这倒也是...可是...家族世代传承,首席对我不薄啊!”
“老爷,您的家族世代尽忠,总不能断绝在这里啊!墨西加殿下素来赏罚分明,偏爱平民武士。以您的才能,如果能立下大功,必然取得高位...而若能取得高位,才有机会在注定的未来,去照应首席的家族啊!...无论如何,总强过让贵族与祭司们,跑在前头...”
奇瓦科讲完,两人一齐陷入沉默。长风吹过草间,奏起沙沙的低鸣,又带来春天青草的气息。半晌后,普阿普才叹了口气。
“唔...唉!确实如此。首席对我不薄,我总得寻到机会,照全首席的家族...”
老民兵平静的点了点头,低声询问道。
“老爷,正是如此!...那,我去和他谈谈?”
普阿普又一次安静无声。他低着头想了会,才微不可闻的开口道。
“...嗯。这次回到都城,我会争取在南门守卫...夜里会有夜枭的声音...算了,太麻烦的东西总是容易弄错,这是我的信符...”
奇瓦科侧耳细听,左手中突然一凉。他抬眼看去,已经多了一块玉符。
“...老爷英明!”
老民兵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真诚的笑意。他恭敬的行了一礼,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和玉符,大步走到内卡利的面前。
内卡利被绑倒在地,口中正“呜呜”的呼喊。他看着老民兵逼近的长枪,和对方狰狞的笑脸,挣扎越发剧烈,呼喊歇斯底里。
老民兵稳稳站定,笑着戳了戳内卡利战衣上的花纹,又用矛尖数了数上面战功的图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冷漠地注视了片刻,直到内卡利头上渗满了汗珠,这才挥了挥手,让看押的民兵们散开。接着,奇瓦科低下头,俯首在资深斥候的耳旁,轻声低语了几句。
内卡利的呼喊猛地停止。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的老武士。奇瓦科笑了笑,抽掉内卡利口中的灰布,又把他手足上的绳索解开。
“你?...你!...该死!你刚才说得,可是当真?”
资深斥候激动的喊出数声,随即快速冷静下来,压低了声音问道。
“当然!既然不过是杂草,总归要想办法活着...殿下善待湖区的百姓,要胜过这些贵族们许多...如果你们能快点,赶得上今年的春耕,湖区也能少死许多人啊...”
老民兵也有些激动,却很快垂下眼睛,深深的叹了口气。随后,他沉默良久,这才伸出手,握了握内卡利的手。
“给你,收好。”
“这是...信符?”
“对。也是取信于殿下的信物。”
两人再次无言。内卡利握紧信符,沉默着,缓缓从地上站起。他看了看追随自己的几名斥候,此刻已变成冰冷的尸体。他又看了看附近倒下的数名民兵,也一样变成冰冷的尸体。他再展目四顾,在明亮的天空下,在广阔的原野上,此时只有一座孤零零的村庄。在村庄前,有十几名灰头土脸的民兵,还有满头大汗,被俘虏又被释放的自己。
资深斥候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荒唐的笑容。他看了眼深沉的奇瓦科,又看了眼木头似的韦兹提,胸中有万千情绪涌动,却只说出一句简短的问候。
“再见。普雷佩查人。”
“再见,墨西加人...再见,越快越好!”
内卡利点点头,问候的话语就消散在风中。朝阳升向天空,两行人就转身别过。他们奔向彼此心目中的终点,也同时等待着,一个新的起点。
二百二十八章 战后祭礼,兵围王都!
灿烂的朝阳升向天空,达旦的宴饮也随之结束。在浩大的营地中,袅袅的炊烟散入天际,祭司的歌声遥遥飘扬。很快,在战争祭司的带领下,数以万计的武士开始列队集合,低声祈祷。他们向着东方的红日,赞美太阳神放射的光芒;他们歌颂着战神赐予的胜利,也期待着战后盛大的祭礼!
在这个蛮荒的战国时代,低下的生产力水平限制了享乐的风气。淡薄的水酒很难让人沉醉,食物的功能也多是礼仪与果腹。无论平民还是武士,都是生活艰难,等级森严,轻生重死,虔信神灵。联盟的军国社会要求民兵们持续耕战;而对于崇高的武士,则要求节欲、战斗,献祭、敬神。故而,在整个联盟中,真正令人着迷的公共活动,就是种类繁多的宗教仪式。
“国之大事,唯戎与祭。联盟也是这样啊!”
在新生的朝阳下,修洛特身穿黑狼的祭司服,头戴修长的祭司羽冠,手握宝石的祭司神杖,高坐在三米的神台上。纵然一夜未眠,他依然神采奕奕,眼中含着明亮的光。在祖父的教导下,少年祭司清楚的明白,宗教仪式掌控民心,是他长久立身的根本。无论在军事上取得了多大的功绩,宗教权力都不能假于人手,而军团重要的祭礼,都必须由他亲自主持。
想到这里,修洛特仰起头,举起一面黑曜石的透镜放在眼前。他观察了会太阳的方位,对着神台下的低级祭司们,肃然的喝令道。
“日升,神起,点燃圣火!”
熊熊的圣火随即点燃,温暖的热浪在风中传递,大把的香料被投入火中,燃烧出浓郁的香味,正如同神灵的气息。
“大地动摇,武士舞蹈,祭司歌唱!”
神庙武士们跳起狂热的战舞,祭司们歌唱起古朴的歌谣。大地在晃动,白云在飘摇,直到古老的远方。
“埋葬逝者,他们的身躯会回归大地的怀抱,孕育出繁盛的田野!”
一个巨大的土坑早已挖开在营地的边界,数以千计的武士围绕在土坑旁,把战死者的尸体放入其中。营地内飘扬起悠远的哀歌,伴随着低声的寄语与祝福。
修洛特注视了片刻,神情沉重。塔拉斯科王军极为坚韧,这一场决战也极为惨烈,双方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刻。墨西加联盟投入的总兵力在一万八千左右,伤亡达到惊人的五千多人。由于战斗的残酷,阵亡的比例尤其之高。此刻掩埋的尸体就有三千多具,剩下的两千伤员也有一半是重伤。
仔细算来,右翼的三千宗教军团与敌军死战,又被铜斧禁卫军正面突破,是伤亡最惨重的一只部队,几乎折损了一半。左翼的三千圣城军团稍好,也伤亡了近千人。中军的六千长枪军团承受了大量的弓箭射击,又被铜斧禁卫突击过一次,伤亡也有一千五百之多。好在有纸甲与藤牌的阻挡,箭矢的伤势大多不算沉重,中军的伤员也多数可以恢复。后军的三千射击军同样伤亡了六百多人,其中三分之一是修洛特重视的亲军。
而在尤库最后的突击中,五百美洲虎武士阵亡了六十多人。六十多名军功贵族去往神国!在联盟的贵族们看来,这是此战最重大的损失。与之相比,黑狼的两千长弓民兵为了阻挡王都援军,伤亡了七八百人,却丝毫不被统帅们放在心上。
算到这里,修洛特面容肃穆,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
“铜斧禁卫是真正的硬骨头,塔拉斯科王军,便是覆灭在我手中的第一支强军!”
很快,修洛特的精神再次振奋。他昂起头,环顾数以万计的墨西加军团,这是忠诚于他的力量!接着,少年祭司的目光在看押的俘虏上稍稍停留,就高举起手中的神杖,面无表情的又一次吟诵起来。
“献祭敌人,用他们的鲜血,呼唤太阳神的降临!”
伴随着祭司的呼喊,武士的战舞越发狂热。激烈的战鼓敲响,资深武士们模仿起美洲虎和雄鹰的叫声,向着天空尽情嚎叫。不远处的俘虏营地爆发出一阵绝望的骚动,又很快被联盟的武士镇压下来。两千名精锐武士拖曳着同样数量的俘虏,一直走到巨大的土坑前。
修洛特稍稍抬目,继续看向遥远的天空。算上都城援军,这一战塔拉斯科人投入了一万三千军团,其中一万王军是绝对的精锐。而大战之后,塔拉斯科禁卫全军覆灭,王室武士十不存一,长枪民兵也伤亡殆尽。在墨西加军团的彻夜追杀下,最后的一万多塔拉斯科军团就此灭亡。只有不到两千溃兵逃脱升天,大部分都是都城的援军。
在战后的清点中,阵亡的敌军约有七千,被俘的王军在四千左右,大多带伤。战后献祭一向是联盟的惯例,重伤者也很难逃过死亡的命运。修洛特只是留下了两千健壮的武士与民兵。而剩下的两千俘虏...隐约的惨嚎淹没在呼喊的声浪中,刺目的鲜红注入深邃的土坑里。然后声音微弱,鲜红流尽,祭品化为冰冷,太阳神降临大地!
“日中,神降,神国开启!神已到来,接引逝者的灵魂!”
清越的呼喊在天空下回荡,震天的呐喊随之升腾。营地中的武士们猛然喧哗。他们高喊出最后的祝福,送别战死的灵魂升起,直到红色的国度。许久之后,呼喊声才渐渐沉寂。
修洛特又一次举起手中的神杖,吟唱出最后的送别。
“神已离去,带着战死者的灵魂!为神而死的战士,已去往辉煌的神国,化为美丽的花草,永享安宁与喜悦!赞美主神,三呼神名!”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赞美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赞美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营地的呼喊沸腾到极点,化为震撼而整齐的祈祷。所有的墨西加武士同时伏地,他们把面孔深深的贴在地上,向主神献上最虔诚的敬礼!很快,营地中一片肃静,只剩下悠远的长笛,还有遥远的风声。
修洛特微微阖目,默念了三分钟的时间,才最后吟唱道。
“祭礼完成!太阳神回归天空,许诺今年的丰收;战神赐福于我们,西征即将胜利!”
震耳的欢呼声再次响起,连空气都变得活泼起来。武士们面带笑容,纷纷从地上爬起。他们彼此问候,握拳交臂,期许着田野的丰收,更渴望着战争的胜利。负责葬礼的武士开始给土坑填上泥土。联盟的武士被埋在主坑,封土上则绘刻出太阳与蜂鸟的标记。而王国的死者被草草埋在周围的副坑,与生前的敌人长久相伴,比邻而居。
仪式结束,修洛特缓缓从神台上走下,背后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四月的天气已经变得炎热,庄重的祭服却容不得半点马虎。在伯塔德的陪同下,他回到帅帐,换上一身舒适的单衣,稍稍休息了片刻,就再次去向后营的一处偏帐。
偏帐不大,却被十几名武士牢牢守卫。修洛特掀开帐门,直接看向帐中的草床。
塔拉斯科国王苏安瓜正紧闭着双眼,面带宁静的微笑,安然的躺在床上。他受伤的右臂已经被精细包扎,箭头也已被取出,身上则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袍。此刻看去,就像一头沉睡的白鹿。在苏安瓜身旁,一名年老的祭司恭敬行礼,少年祭司也点头还礼。
“苏安瓜的情况如何?”
“尊敬的总主祭,他身上的伤口都被精心治疗过。昨夜我给他喂了强效的刀水,他就一直沉睡到现在。”
“好!祭司的药水不要停,不足的就派人去后方征调。记住,他是最神圣的祭品,你必须维持他的生命,决不能让他自杀!”
闻言,年老的祭司惶恐的点头,恭声回道。
“总主祭请放心!迷幻的圣水与麻醉的刀水交替使用,他绝不会有自杀的机会,也很快会失去清醒的想法!”
“嗯,好。现在,唤醒他!”
年老的祭司取出一罐淡黄色的药剂,喂入苏安瓜的口中。片刻后,年轻的国王用力咳嗽了几声,痛苦的晃了晃脑袋,终于再次从沉睡中苏醒。
“尤库...给我披甲...”
修洛特静静的站在原地,注视着脸色苍白的国王,什么也没有说。
“给我拿蜜水来...侍卫?尤库!”
苏安瓜喊出声来,猛地睁大眼睛,正好和修洛特的目光相对。他的神情先是惊讶,再是迷茫,然后是困惑,最后化成愤怒。
“该死!你是...”
“墨西加北路统帅,修洛特。”
闻言,年轻的国王瞳孔剧烈收缩。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右臂传来一阵刺痛,却什么也没摸到。他再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望了望两侧的墨西加武士,突然面色惨白,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修洛特微微摇头。祭司的许多药剂作用于神经,虽然效果强力,却会严重影响到使用者的思维,让记忆变得混乱。联盟的高级祭司与资深武士都会谨慎的使用药剂,避免不良的影响。
“神灵让我们相见!你好,普雷佩查人的卡松奇,塔拉斯科的神鹰!墨西加的修洛特向你致意!”
听到熟悉的问候,苏安瓜紧紧抿着发白的嘴唇,垂首不语。好一会后,王室的骄傲才迫使他抬头,低沉的回复道。
“三神见证!你好,墨西加北路统帅。塔拉斯科的国王向你致意!”
修洛特笑着颔首。他笑着打量了会国王的神色,才温和的开口。
“苏安瓜阁下,你的身体感觉如何?可有不适的地方?联盟崇尚礼节,您如果有什么要求,可以在这里提出来!”
听到这里,苏安瓜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半晌之后,他才低声回答。
“我,很好。墨西加的殿下,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修洛特稍稍沉吟,他确实有些想法...少年祭司再次笑着开口。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阁下,您已经战败,塔拉斯科王国再无一支军团。王都钦聪灿虽是雄城,却不可能抵挡住联盟军团的进攻。战争已经到了终结的时候,逝去的生命也足够多了。为了都城居民的性命,为了今年的春耕,您是否愿意出面,去招降钦聪灿城?”
年轻的国王沉默不语。他抬起头,看着洁白的帐篷,仿佛坐在云端之上。修洛特耐心的等待了许久,才再次询问。
“阁下,您意下如何?”
“墨西加联盟会如何处置我?”
苏安瓜注视着少年,神情冷淡的发问。
修洛特微微垂目,继续温和的说道。
“联盟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您会是联盟最神圣的客人,直到荣耀地去往神国。”
“满足我的要求,荣耀的去往神国?...该死,贪婪的土狼!你们把我当做祭祀的祭品?!咳,咳...”
苏安瓜思索片刻,就猛地明白过来。他愤怒的厉声咆哮,挥动手臂,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
两侧的墨西加武士立刻拔出战棍,向前一步。修洛特摆了摆手,让武士们退下。接着,他平静的看着塔拉斯科的国王,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怜悯。
这种目光似乎拥有着刺痛的力量。苏安瓜咳嗽着偏过脑袋,避开少年的眼睛。年轻的国王继续思索了很久,才再次看向修洛特。
“如果钦聪灿城投降,塔拉斯科王室能否保全?”
闻言,修洛特缓缓摇了摇头。
年轻的国王再次沉默。他仔细想了很久,才期盼地看向修洛特。
“落在你们的手中,我的命运已然注定,神鹰的血脉却不能在我的手中断绝。钦聪灿城我可以给你,南方的贵族我也能替你招降!我不求保下整个王室,但求留下一支血脉,分封在偏远的西南。墨西加的殿下,我恳求您,恳求羽蛇神般仁慈的心灵,来答应我合理的请求!”
这一次,修洛特想了很久。保留王室,与长者的指示相背;分封西南,与自己的计划不符。而这样的许诺,必然要向神灵起誓,在贵族与祭司的见证下进行...仔细考虑后,他还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阁下,请您换个条件吧!”
“我只有这个条件!神鹰的血脉如果断绝,王国的一切就没有任何的意义!钦聪灿的平民就是全部死去,那又如何?!墨西加人如果断绝三神的王室,就一定会遭受三神的惩罚!天下各部也会联合起来,共同攻打你们,残暴的阿兹特克人!”
苏安瓜的话语变成了咆哮。他双手握拳,奋力地从草床上起身,就要向修洛特扑来。修洛特面色平静,无声的退后两步。身旁的武士长伯塔德同时上前,稳稳的把苏安瓜制住,死死按在草床之上。塔拉斯科国王双眼通红,辨认出伯塔德的身份,再次奋力挣扎起来。
“是你!杀死尤库的武士!该死,你这个沉入地渊的墨西加殿下!我是塔拉斯科的国王,还我王国,还我军团,还我大将!!”
看到陷入癫狂的塔拉斯科国王,修洛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对年老祭司做了个手势,对方就再次取出一罐淡绿色的药剂,然后强行捏住苏安瓜的下巴,熟练地往口中灌去。不过十几个呼吸,塔拉斯科国王就突然息声,浑身发软,再次安静的睡着了。
“算了。照顾好他,过几天我再来看看。”
修洛特吩咐了两句,就转身离开。战后的事物繁忙,他还要整备军团,尽快发兵王都!
长风席卷,吹动湖边的松柏;阳光洒落,化为湖面的波光。军团的信使们奔跑在湖区的原野上,把联盟决战胜利的消息,迅速的传往四方。在扩散的消息中,人心在震动,天下在改变,联盟在前进。
俘虏北送,粮食南来。决战后的墨西加军团只是休整了两日,就如洪水般往西北汹涌而去,来到帕茨夸罗的湖边,虎视最后的钦聪灿城。很快,五千南路先遣军作为先锋,首先在钦聪灿城下扎营,截断周围的道路,封锁西侧与北侧的湖岸。接着,一万多北军陆续赶至,把都城四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军覆灭,敌军围城,震撼性的消息同时袭来,雄伟的塔拉斯科王都顿时一片慌乱,贵族与祭司们满是仓惶。亚卡塔金字塔上的祭祀彻夜不休,献祭的仪式也片刻不停。首席大臣第一时间把王室后裔都带入王宫,然后强力整顿起都城的军队。
现在的钦聪灿城中,算上逃回的溃军,只有两千多武士。其中大多是贵族私军与祭司神卫,忠诚的直属只有四分之一。城中的民兵则有近两万人,近一半是蠢蠢欲动的特科斯部落民。
面对这种情况,津津尼显露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手腕。他散开直属的武士,掌控城内的民兵,然后镇压不稳的贵族与部落民。不过短短两日,就有数百颗人头落地。依靠首席的威望,都城的防务勉强建立起来。但在帕茨夸罗湖表面的平静下,却是看不见的深深激流。
又过了一日,黑狼的旗帜出现在钦聪灿城的东方。四百多美洲虎武士,两千多射击军团,一齐簇拥着至高的墨西加统帅,来到城墙的三百步外。
修洛特站在高耸的城墙下,注视着这座宏伟的城市。在这四月的尾声,经过了足足一年的征战,墨西加军团终于来到钦聪灿城下,兵围塔拉斯科的都城!普雷佩查人的王国灭亡在即,而规模浩大的西征,也即将迎来最后的终结!
二百二十九章 王都与王座
“真是一座壮丽的城市!”
修洛特披甲负弓,注视着不远处的都城,脸上浮现出赞叹的笑意。他闭上一只眼睛,伸出左臂,竖起拇指,只是稍稍观望,就知道这面城墙足有八九米高,宽度则有惊人的两三公里。
青石的墙面上绘刻着神灵的符号,宽阔的城门上雕饰着金银的花纹。在高大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地站立着许多手握长矛的民兵,以及背负弓箭的武士。而在守卫的民兵间,又堆砌着许多砖木石块,还有装着石灰的陶罐。
修洛特的目光在城墙的守军间稍稍停留。他估计了一下武士与民兵的比例,又看了看大批特科斯人装束的部落民,笑容越发灿烂。
“真是一座雄伟的奇观!”
少年统帅抬起头,越过高高的城墙,仰望更加高大的“风之屋”亚卡塔,继续笑着赞叹。
根据斥候的回禀,钦聪灿城的面积足有六七平方公里,平日常住着超过四万城民,是中美洲首屈一指的大城。而此时加上湖区周围的百姓,城中人数至少要翻上一倍。
在这座广阔的大城中心,就是古老沧桑的亚卡塔金字塔“风之屋”。五个圆形的亚卡塔金字塔连成一线,加上扩展的附属神庙、祭司居所,长度接近两里!最低的两侧约有三十米高,中心的三座主神金字塔则接近五十米。仰头望去,巨大的金字塔群如同巍峨的山峦,又像盘踞的巨兽。而熊熊的圣火点燃在金字塔顶端的神庙上,就像巨兽燃烧的眼睛。
“繁盛千年的大城,两百年王国的首都,确实名不虚传!”
修洛特眼中含笑,看着这座古老的城市,犹如看到属于自己的珍宝。接着,他微微偏头,看向被带在身旁的降将们,笑着问道。
“俄斯派,奥尔塔,湖中之民们为何要修建如此宏伟的金字塔?这座奇观在普雷佩查人心中的地位如何?”
“尊敬的殿下,在旧神的神话中,钦聪灿城是宇宙的中心,而金字塔群是天地的源泉。太阳、大地、月亮,三主神的神力停留在金字塔中,驱动着日升月落,草木枯荣,维系着世界的运转。普通的平民没有接触过至高的主神,旧有三神就是他们传承千年的信仰。当然,主神的威能至高至大,无所不至。在我看来,太阳主神库里卡韦里,也许只是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一个化身。”
天空家主奥尔塔恭敬的开口。说完后,他深深的弯下腰,向修洛特行礼致意。
修洛特点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笑吟吟地看向俄斯派。
俄斯派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他的身前是辉煌的塔拉斯科王都,身后是数万墨西加武士。以这样的方式重回都城,怎能不让他心生感慨?数息后,鳄鱼元帅叹了口气。他低头行礼,沉声的解释道。
“殿下,亚卡塔金字塔是湖区先民们所建立,传承甚至能有千年。它不仅是神灵栖息的神座,也是王室与勋贵的陵墓,节日仪式的举办地,湖中之民寄托精神的所在!
而对于高级祭司们而言,金字塔群还是观星台,是订立天时的神圣之地。金字塔间的走廊指向固定的南北方向,金字塔前的砖石拥有准确的宽度,严格分等级次序进行切割。太阳的每一个升落,都会在砖石前留下变化的投影,指定出精确的时间。每年有两日,金字塔的投影会指向砖石的中心。其中第一个日子就是准备春耕的时候,而第二个日子则要准备秋收。
殿下,每一个普雷佩查人都相信,逝去的灵魂会沿着亚卡塔金字塔,在月亮女神的接引下,去往地底的亡者国度。塔上的神庙可以改易,金字塔本身却长留人心。在攻陷钦聪灿城后,如果您想要稳固而长久的统治湖中之地,还请对这座奇观手下留情...”
“春分秋分...原来是大型日冕加天文台,古典奇观啊..”.
听完俄斯派的讲述,修洛特沉吟片刻,微笑颔首。
“很好!放心吧鳄鱼,普雷佩查人将是我的子民,我也会尊重湖中之民的文化传承!...我可是坚定的奇观控啊...”
说到最后一句,修洛特的声音已然微不可闻。俄斯派没有听清,却不敢多问,只是感激的再次行礼。
修洛特环顾周围,在宏伟的“风之屋”旁,是富丽堂皇的王国宫殿,“风之宫”。“风之宫”的高度与中心金字塔仿佛,周围是一圈坚固的石楼,宫殿上方则是石木混建的楼阁,还有布幔飘飞的阳台。在最高处的楼阁上,一名高大的老者身穿金银的华服,正隔着半个都城,遥遥向城外的军团望来。
修洛特凝视了片刻,那老者只是蚂蚁大小的小点,什么也看不清楚。他收回视线,继续观察城墙的防务,好一会后才笑着开口,
“兵力布置严谨,秩序井井有条。塔拉斯科的首席大臣,确实是中流砥柱,名不虚传!你们觉得,这座城市弱点在哪,该如何攻打?”
听到殿下的询问,年轻的奥尔塔抬起头,欲言又止。片刻后,他才低头说道。
“殿下,既然卡松奇苏安瓜已被您擒获,津津尼首席的权威就只是没有源头的水流。他没法真正的团结贵族,压制祭司。这座城市虽然坚固,却人心纷乱,而要害就在贵族与祭司!”
“嗯,人心纷乱。说得好!”
修洛特点头称赞,抬眼看向俄斯派。鳄鱼元帅却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座城我已经看过,今日就到这里吧!”
修洛特轻笑着摇头。他转身而走,欣赏着都城周围的风景。这里有交通便捷的湖泊、肥沃熟垦的田野、密集纷繁的村镇,还有郁郁葱葱的春光。少年王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怀喜悦。
“位于天下西北,地势高阔。水土丰茂,人烟阜盛。南北大河,东有群山。山川交错,堡垒森严。文化深厚久远,贵族却扫荡一空,还有铜铁金银之利!这湖中之地,当真是关中沃土,王霸之基!”
修洛特大笑着走远,亲卫们紧紧追随在后。众将虽然未曾听懂,却能感受到王者心中的豪情与畅快,便也全都喜笑颜开。笑声融入春风,渐渐飞扬远去,直到整片湖中之地。
接下来的一周平静无波。近两万墨西加军团在钦聪灿周围完全展开。浩大的围城营地层层叠叠,精锐的斥候武士巡视四方,完全割断了王都对外的联系。王都的北侧与西侧靠近湖泊,地形狭窄。墨西加工匠们就在城东与城南搭建攻城的土台,又开始修建木制的器械。
钦聪灿城缺乏精锐的武士,无法出击袭扰,居于绝对的守势。在首席的命令下,王都四门都被砖石堵死,完全封闭。城墙上的守军只能看着数十座土台缓缓堆高。纵然城中粮食充足,土台还要很久才能超过城墙,焦虑的氛围却一点点扩散开来。强力的首席掌控都城,贵族们就只能偷偷聚会。每当夜幕降临,黑暗中就会有隐秘的使者穿行,进行着阴影中的商谈。
修洛特安坐在城东的帅营中,每日只是召集降将们,闲聊些塔拉斯科的故事,询问些历史与人文。他晚上则宴会饮酒,似乎完全不把攻城的事情放在心上。如此又过了一周,当五月的风从东方吹来,终于有使者匆匆而至,满脸喜色的喊道。
“尊敬的殿下!至高的国王亲自率领着一万武士先锋,已经行军到东方二十里外!”
听到这里,修洛特扔掉手中的普雷佩查木板,同样喜悦的站起身。
“等了许久,国王终于来了!伯塔德,你去准备宴会,再检查一下营地。其余诸将,稍作准备,就和我一起去迎接国王!”
金色的夕阳照耀着广阔的大地。在青翠的大地上,是浩大的营帐,还有数以万计的墨西加军团。修洛特身穿统帅的服饰,肃立在营门之外,等待着许久未见的国王。
血色的太阳旗帜首先从地平线出现,接着是肃杀的上万精锐,最后是足足两千人的贵族战团。威武的美洲虎武士身披斑斓的虎皮,傲然的雄鹰战士身穿华丽的羽衣,一同簇拥着最中心的王者。
阿维特身穿白色花纹的“恶灵”皮甲,头戴狰狞可怖的“骷髅”头盔,大步从战团中走出。他的面孔上是神灵的庄严,右手握住黄宝石的传承神杖,威严的凝视着出营的修洛特与众将。
征战一年,两人再次相聚。修洛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缓缓的跪倒在地。他向着神灵装束的国王,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礼节,再双手托起元帅的权杖,恭敬的呼喊道。
“主神庇佑!北路统帅修洛特,向联盟的特拉托阿尼,献上最诚挚的问候!至高的国王,您是我的君主、父亲与老师,我把胜利的荣誉、军团的指挥权,一同献给您!”
听到修洛特的呼喊,阿维特肃穆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他向前两步,接过修洛特手中的权杖,再温和的握了握少年的头发。
“神灵见证!修洛特,你是我最出色的臣子、儿子与学生,我接受你胜利的荣誉!”
接着,阿维特重新把权杖放回到少年的手中,微笑着喊道。
“我的孩子,你是我最杰出的将领!我把北路军团的指挥权,连同南路的先遣军,再次交到你的手中!”
随后,阿维特不待少年回复,就伸出双手,直接把他从地上托起。国王在众将的注视下,给了少年一个平等而庄重的拥抱。面对这种超规格的礼仪,修洛特惊讶的睁大眼睛,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阿维特哈哈大笑,右手紧握住少年的左臂,再一同高高举起,向着众人宣告。
“神灵见证!墨西加的雏鹰已经飞上天空,化作金色的朝阳。他的光芒无人可及,他的荣耀与我相伴!”
“至高的主神见证!我是正午的太阳,统御广阔的天地,引领伟大的联盟!而修洛特,则是天边初升的红日!在遥远的未来,当我去往神国,他就会接替我的位置,高居于最高的天空上,继续引导你们前进!主神庇佑,神爱吾族!”
神灵见证是最庄重的誓言,太阳则是王者的象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继承权宣告,南北两军的诸将面面相觑片刻,就一同伏地行礼。
“赞美太阳神!天赐国王与殿下!...主神庇佑,神爱吾族!”
震天的呼喊声远远传开。隔着数百步的距离,情报官吉利姆神情黯然。他站在人群的阴影中,咬了咬牙,深深的叹了口气。激昂的呼喊继续飘远,惊醒了营中沉睡的苏安瓜,也惊动了巡视城墙的津津尼。
在夕阳与众人的见证下,修洛特终于仰起头。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向广阔的天空,向着至高的太阳王座,跨出了众望所归的第二步。
二百三十章 夜话与誓言,分封与许诺!
篝火明明,夜风暖暖,欢迎的晚宴简单而隆重。简单的是宴会的食物,隆重的是武士的礼仪。
阿维特坐在正中的主位,修洛特坐在临近的次位。两军将领依次上前,先后向国王与殿下敬酒,再献上春天的花朵,与最珍贵的战利品。阿维特笑吟吟的看着众将,一一亲切交谈,不时称赞几句各部统帅的功绩,再询问一下部队的伤亡。修洛特则保持着安静,一边向众将点头示意,一边思考着后续的规划。
等到将领们一轮酒敬完,北军的情况也了解的差不多了,阿维特就笑着从主座上站起,豪迈地举杯对众将说道。
“很好!这一次西征,北军率先突破了塔拉斯科王国的边境要塞,先后击破数支塔拉斯科军团,更生擒了塔拉斯科国王!主帅善战,武士效死,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北方军团已经名震天下!”
接着,阿维特国王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亲切的赞叹道。
“修洛特,你给了我许多惊喜!你是联盟最年轻的元帅,也最为善战,是西征中最大的功臣。这一杯便是敬你!来,诸将满上此杯,与我一同饮尽!”
“敬殿下!”
听到国王的话,南北众将就都举起酒杯,满饮致意。修洛特连忙起身饮酒,再倒上一杯,回敬阿维特。两人喝过之后,阿维特大手一挥,笑着对各位将领说道。
“猎物就在身旁,美洲虎可不能打盹睡觉!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吧,都各自回营,整备好军队,为攻城做足准备!”
“是,遵从您的旨意!”
“嗯。修洛特,你留下!”
众将于是行礼散去,大帐中很快变得安静。阿维特脱下繁复的王服,卸下华丽的长冠,只披上一套舒适的素袍,轻松的舒了口气。接着,他收起笑容,抚摸着手中的神杖,好好思索了一会,才认真的问道。
“苏安瓜在哪里?”
“他在后营。”
“带我去看!”
“是,陛下。”
修洛特低头行礼,然后转身带路。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月初的新月下。月光淡淡,星光闪烁,营帐中有祈祷的歌声。歌声遥遥传来,似乎是讲述四个太阳纪元交替轮回的赞歌。两位王者安静的行走着,听着古朴的歌谣,谁都没有说话。
“是这里。”
修洛特走到一处偏帐前,数十名守卫的武士一同行礼。阿维特摆摆手,当先掀开帐门,大步走入。
偏帐内依然是一处普通的草床。苏安瓜的面色要比上次好了许多。他安静的斜躺在床上,脸上带着奇异的微笑。
“啊,向您致意,至高的国王...”
年老祭司连忙躬身行礼。
“哈哈哈!...苏安瓜!苏安瓜!”
看到草床上的塔拉斯科国王,阿维特畅快大笑,几乎笑出泪来。在肆意的笑声中,过去的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四年前第一次西征时的意气昂扬,山间鏖战时的艰苦疲惫,中军溃败时的痛苦不甘,被铜斧禁卫追击时的恐惧仓惶,失去继承权后的折磨煎熬...直到今天复仇般的淋漓酣畅!
“哈!”
阿维特大笑着走上前去,一把扯起苏安瓜的头发,端详着对方的面容。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塔拉斯科的国王。虽然,他曾无数次想象过今天的场景。王者大笑着放肆观瞧,像是看着一件珍贵的宝物,带着发自内心的快意;而另一位王者却始终沉睡,嘴角也泛着微笑,像是不愿在残酷的世间苏醒。
阿维特又笑了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他这才看向年老的祭司,厉声问道。
“他情况如何?”
“啊,尊敬的国王!祭品生命无忧,身体健康。他下午醒来了一次,怒骂了殿下一会。自从到了都城外,他的情绪就不太稳定...我就又喂了一点刀水...尊敬的国王,需要我把他弄醒吗?”
“好!”
阿维特迫不及待地点点头。年老祭司于是取出一罐药剂,一把捏住苏安瓜的下巴,就要强行灌药。苏安瓜却始终紧抿着嘴唇,怎么也不开口。年老祭司的额头开始冒汗。他偷瞄了眼面无表情的国王一下,就心中一冷,手上发狠,直接就去掐对方的脖子。
看到这一切,阿维特的表情渐渐凝固。他看着老祭司扼住苏安瓜的脖颈,对方面色青紫,却依然没有张嘴,仿佛宁愿这样窒息而死。
“停!住手,退下!”
阿维特冷冷的喝令道。
“他终归是尊贵的神裔国王!”
闻言,年老祭司诺诺的松开手,退到一边。
阿维特上前一步。这一次,他只是俯下身来,紧盯着对方的面孔。
“苏安瓜啊,苏安瓜。我的老朋友,我的老对手,你确实是一只合格的雄鹰啊!因为你,我丢失了王位!因为你,我遭受了此生最大的挫折!...但是,我终究又站了起来,更站在了你的面前!...
雄鹰的眼中只有远方的山峰!蒂索克是第一座,而你,则是我脚下的第二座!飞过了山峰之后,过去的一切就都索然无味,甚至让人再也提不起兴趣去回想...啊,这天下终究广阔,雄鹰注定要去征服!...只是,你再也没机会看到了!...”
说到这里,阿维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安瓜的脸颊。他注视着“老朋友”沉睡的面容,随后眼神一闪,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修洛特,我们走吧!接下来,要尽快攻陷钦聪灿城!”
阿维特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营帐。修洛特思索了下,又看了沉睡的苏安瓜一眼,就紧跟着阿维特离开了。
年老祭司束手弓腰,恭送着国王与殿下离去,这才松了口气。随后,他低声咒骂了几句什么,又抬手给了沉睡的苏安瓜两个耳光,就自去调配药剂了。
营帐中再次安静起来,塔拉斯科国王依然在沉睡。只是不知不觉间,他的眼角溢出泪来。
星光依旧璀璨,营地中却开始变得安静。阿维特停下脚步,寻了一处空旷的平地,盘腿坐在草丛上。他挥挥手,示意亲卫们散开,又招手让修洛特坐在身旁。
两人抬头看着夜空,又一次安静无言。好一会后,阿维特才笑着说道。
“修洛特,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看星星的时候?”
修洛特想了想,迟疑的问道。
“那一天好像没有星星,而你问了我什么是人心?”
阿维特愣了愣,随即哈哈一笑。
“那是第二次!第一次你喝醉了,和我说了很多心里话。什么平等啊,什么生命啊...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呃?...我不记得了。不过这确实像是我以前会说的话!”
修洛特想了好一会,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只得苦笑着摇头。
“哈哈,其实那一次,我在酒中加了点药剂...修洛特,我的学生,那你现在还相信这些吗?”
“嗯...我曾经坚信过。然后不信了。现在又有些信了。”
“哦?为何你现在又有些信了?”
“因为,我已经能够改变这个世界!”
修洛特自信地笑着说道。
阿维特沉默了会,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由衷的笑意。
“真快啊!不过三年时间,你就已经成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看到你,我就会觉得,我是这个天下最出色的老师!”
“哈哈,那我也是天下最出色的学生!”
两名王者同时大笑起来。畅快的笑声在夜空下回荡,仿佛要把夜空也征服。
“好了,修洛特,我的孩子。”
好一会后,阿维特才止住笑。他侧过头,注视着少年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雏鹰已经长大!它不能呆在母亲的巢穴里。它需要展翅高飞,也需要自己的领地与天空!”
听到老师的话,修洛特若有所悟。他默然片刻,点点头。
“大祭司肯定和你说过分封的计划。”
修洛特再次点头。
阿维特摸了摸少年的头,继续平静的开口。
“既然打到了钦聪灿的城下,两路大军成功会师,西征的胜利就几乎注定,分封也近在眼前。是时候,来和你亲自谈一谈这件事了。”
“吉利姆给了我些建议。有些我同意,有些我不同意。这一年在外征战,见惯了杀伐血腥。你成长了许多,我自己也变化了许多。现在看来,天下的很多事情,决不能藏着掖着,得直接拿出来说个明白!”
听到这里,修洛特怔了怔。他预感到了什么...少年注视着阿维特的眼睛,仔细的倾听着。
“修洛特,我的志向是征服天下!你是我最好的帮手。分封在即,以后再见一面就难了。我们之间,绝不能产生任何嫌隙!”
“你出生于王室支系,也同样根基深厚。我的幼子尚小,最宠爱的长女是你的未婚妻...今天,我已经在众将面前,对着神灵起誓:联盟的继承人会是你,这一点不会改变!你的能力也足够执掌联盟,守住我将要征服的天下!”
修洛特看着阿维特诚挚的双眼,过去的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他抿了抿嘴,郑重的点了点头。
“阿维特,无论何时,你都可以相信于我,我也绝不会背叛于你!”
闻言,阿维特仰头大笑。他亲切的搂住了少年的肩膀,温和的说道。
“从你在托特克手中救下我的那一日,我就向先祖立下誓言:终此一生,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让你成为传承天下的美玉!先祖的地位要高于神灵。在我的心中,阿丽莎和你,就是我唯二能完全相信的人!”
说到这里,阿维特伸手入怀,掏出一卷精致的棉布,还有一个青色的香囊。
“给,这是阿丽莎寄给你的信,还有这个小香囊。现在不要拆,等回去后再看吧。哎,女儿长大了,心思就留不住了。在她心中,你恐怕比我还要重了。她可从没给我写过这么长的信...”
修洛特小心的把信和香囊放入怀中,贴身收好。这里面,也有他期待已久的思念。
阿维特叹了口气,看了会天上繁星,再笑着说道。
“继续说分封的事。征服塔拉斯科王国后,我准备把湖中之地,大致分成三块。”
修洛特挺起身,认真地听着阿维特的安排。
“首先是你的封地。北方到漫长的勒曼河,东方到阿帕钦甘邦的群山,南方到宽阔的塔尔萨斯河。繁盛的帕茨夸罗湖区,重要的湖区南部铜矿,雄伟的钦聪灿城,还有富庶的伊瓦奇奥城...这些地方我全交给你!只要你能够有效控制局势,大半个王国就都是你的封地!”
“修洛特,我的学生,我应该还能活很久!你也要很久以后,才能重归都城。这么长的时间,总得给你留下发动战争的机会。所以,封地的西界我就不设了。这一次西征会到钦聪灿城为止,接下来的重点是特拉斯卡拉人。更西边的查帕拉湖区,西南的科利马山区,西北的瓜马尔犬裔,乃至遥远的北特科斯人,就留给你慢慢征讨吧!”
听到这样坦诚的话语,修洛特额头微微出汗,心中则满是感动。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俯身行礼。
“陛下...阿维特...我...”
“别急!作为国王,该有的布置是不能少的,也避免有人撺掇你干蠢事,让我为难。”
阿维特爽朗的一笑,再次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
“接着是荣耀贵族特波波罗。他交出了特拉特洛尔科城的名义封地,要求改迁到外邦。他的封地在勒曼河两岸。北岸的一圈木堡,南岸的阿坎巴罗邦,西边的河口要塞,都划给他的家族。这些地方山林密布,人口稀少,全是些堡垒要塞,土地也贫瘠的很,是防守为主的军事领地。他对你不会有什么威胁。”
听到这里,修洛特愣了愣。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是王室出身的伊斯卡利。他的封地在阿帕钦甘邦。这块封地就更小了,同样以防守为主,是完全军事化的堡垒群。另外,他还负责监管新的王室直属领地,塔尔萨斯河南部的韦塔莫邦,那里有许多铜山。伊瓦奇奥城南边的铜矿给了你,这块铜矿产地就得由王室直属!”
修洛特在脑海中回忆着湖中之地的地图,对阿维特的安排越发清晰。北界的阿坎巴罗邦有坚固的要塞防线,南界的阿帕钦甘邦地形更加险要。这一次划分,实际上是沿着南北两军的进攻路线,把塔拉斯科王国南北的屏障要害分割出来,作为单独的军事领地,再把最精华的王国腹地交给自己。
这样一来,联盟核心的特斯科科湖区,将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即使帕茨夸罗湖区再次兴盛强大,甚至独立叛乱,也很难威胁到联盟核心的安全。
想清楚这些,修洛特再次张嘴难言。
“阿维特,这...这方案...是吉利姆设计的吗?”
“嗯,是情报官的第二个方案。怎么,修洛特,你不满意吗?”
阿维特温和的眼神瞬间凌厉。他注视着修洛特的眼睛,淡笑着说道。
“修洛特,我的学生。我已经尽力给了你最多!按照情报官的第一个方案,塔拉斯科王国会被分封成数十个零碎的小城,各地的贵族互相牵制,彼此制衡...我的学生,你还想要什么吗?”
修洛特沉默了会,咬了咬牙,还是望着阿维特的眼睛,坦诚地说道。
“阿维特,我要河口要塞!征讨查帕拉湖区和瓜马尔犬裔都需要勒曼河的水路。河口要塞是最好的水军基地,也是极好的造船中心!另外,我还有一个遥远的构想:让水军沿着勒曼河,一直到西边的大湖,再一路北上,去往湖中的许多小岛。那里有无数的天然肥料...我可以交出湖区的一部分封地...”
阿维特没有说话。他注视了会修洛特真挚的双眼,缓缓点了点头。
“好!河口要塞是你打下来的,我给你!既然你要造船,我再给你一批船匠!”
修洛特的脸上露出真心的喜悦。他想了想,认真地许诺道。
“普雷佩查人的铜器技术独步天下。他们不仅有简单的红铜技艺,还有熟练的青铜技术!王军长矛的矛头都是坚固的青铜制成,铜斧禁卫的战斧也是青铜武器,苏安瓜甚至有一副笨重的青铜铠甲!
这些青铜武器具有巨大的优势。而塔拉斯科王国之所以能够集中权力,成为唯一的王国,就是依靠中央的青铜技术。钦聪灿城对青铜技术一向管理严格,视为最高的机密,外贸的铜器都只是较软的红铜...
我在伊瓦奇奥城俘虏了一批铜匠,大致对青铜制造有所了解。只要尝试一段时间,就可以摸索出大型的炼铜竖炉。等到攻陷钦聪灿城后,我会尽快把这些技术整理出来,交到你的手中。只要能大批的冶炼青铜,联盟就能有效改革采矿业,大量制造青铜的农具与工具,再修筑野外的道路,把联盟连接成王国!”
阿维特安静的倾听着修洛特的讲述。他虽然不懂这些金属的工艺,却能从少年的话语里,辨识出激动的情绪,分析出崭新的未来。好一会后,阿维特才笑着回答。
“哈哈,修洛特,你是神启的殿下。这些技术发明,我就全部交给你了!”
接着,阿维特的神情稍稍凝重。
“东方的特拉斯卡拉人动员了三万武士,三万民兵,已经侵入联盟东南,攻陷了一半的瓦茨特佩克邦。而东北的瓦斯特克人也有所不稳。这一路杀来,阿帕钦甘邦的敌人已经粮尽投降,统帅奎尤斯不知所踪。南路军团总计剩下三万多武士,两万民兵。其中大部分已经回师支援,剩下的都随我到了这里。我也不会在钦聪灿城停留太久。”
“三万武士,三万民兵?特拉斯卡拉人真的大举入侵了?!阿卡普出使圣城乔卢拉,现在没事吧?”
修洛特面露惊讶。他一直在塔拉斯科腹地转战,对远方的消息所知不多。
“哈,阿卡普在宗教城邦很受长老们欢迎,神烟圣水、歌舞美人,日子可比我们滋润多了。至于世仇特拉斯卡拉人,我会亲自领军出战,总归要厮杀上一场!...修洛特,对于攻打钦聪灿这座雄城,你有什么计划吗?”
“嗯,对于攻城,我确实有一些计划。这些天来,城里的一些贵族暗中派遣使者,和我联系。他们愿意集体输诚,条件是联盟保障他们的封地。”
说到这里,修洛特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
“保障封地...嗯,君王虽然是骄傲的雄鹰,但有些时候,倒也可以像聪明的狐狸般,灵活的应对愚笨的火鸡。”
阿维特呵呵一笑。
修洛特也笑了。他眯起眼睛,笑的像一只小狐狸。
“那倒不必。我其实还有另一条路子。这些天来,军团表面上慢慢修建土台器械,麻痹城内守军,暗地里也联系的差不多了。早就等着您的援军到来,好一鼓作气,压制钦聪灿城!...嗯,这样...就是这样。”
“哦?很好!既然你早有谋划,那除了贵族战团,我手中的八千武士,也都暂时交给你调配!”
“啊,谢陛下!...谢谢您,老师!”
修洛特伏地行礼,阿维特坦然接受。夜色深沉,繁星洒落大地,两位王者就这样相对而坐。三言两语间,决定着国家大事;言笑晏晏中,笑定天下兴亡。夜话长长,星光耀耀,直到黎明将至。紫微星从北方隐没,太白星从东西升起,而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二百三十一章 书信与承诺
灿烂的朝阳从天际升起,晨光如金丝般浮游,汇聚成一道道朝霞。修洛特与阿维特并肩而立,瞳孔中映照着燃烧的红日,胸膛里激荡着远方的豪情。直到天色大白,太阳无法直视,两位王者才互相别过。
修洛特返回大帐中。他召来资深斥候内卡利,低声询问了几句昨夜的进展,随后满意的点点头,让对方好生下去准备。接着,少年摆摆手,让伯塔德先去休息,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卷精致的棉布,小心翼翼的展开。
借着天顶的阳光,修洛特期待的看去,一段段歪歪扭扭的字迹就映入他的眼中,段落间还夹杂着简笔的绘画。
“...修洛特,我已经一年没见到你啦!你知道吗,我很想你哦。这是我想你时的样子...”
修洛特细细看去,段末画了一个简笔的小人,抱腿坐在地上,面前有几朵红色的玫瑰花。少年失神了片刻,又急切地继续读。
“...小阿维洛特已经长大啦,有半个我那么大!它现在不怕小青了。它能够飞得很快很快,把我的思念带给你...它能够飞得很高很高,直到像你一样遥远...但是,飞完之后,它总会回到我身边...你也会回来的,对吗?...”
修洛特眨了眨眼睛。他看着简笔画的小鸟,旁边是一朵白云,下面有一条仰头的小蛇...思念就如潮水般涌入心中。
“...我现在已经是合格的药剂师啦!我能记住几百种草药的特点,我会制作许多治病的药水,也可以调配令人开心的圣水...父亲说我是草木的精灵,我说‘不,我是修洛特的精灵。’...嗯,父亲忽然就不开心了...”
看到这里,修洛特笑出声来,心中有温暖流动。这一段的后面画着一只小手,手中是一株绿色的药草。他触摸段末的画,就仿佛握住少女的柔荑,带着温柔而纤细的触感。
“...我又长大了一些,侍女们都说我很好看,像一朵好看的白花...她们还说,我的身上,会像花一样香香的,只是我自己闻不见...唔,这是真的吗?修洛特,你要不要来闻一下我,再告诉我答案...”
少年“砰”然心动,他继续往下读,聆听着少女的心声。
“好啦,画一朵花,再画一只蜂鸟...我是一朵小花儿,等待着你。想把你变成一只蜂鸟,也飞得很快很快,一直飞到我的身边。如果蜂鸟落在花中,我就会把他包起来,他也会进入我的心里...
...我还会喂给他甜蜜的露水,很甜的那种...唔,不信的话,你可以来吻我...
...我还想看着他的眼睛,从白天看到夜晚,就像天上的星星...”
修洛特忘记了呼吸。强烈的渴望在他的胸中涌动,甚至让他感到心悸。他看着少女的画,想象着她的样子。这一刻,他想要化作一只雄鹰,飞回湖中都城,想要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再不松开...
良久之后,少年才抿了抿嘴,读起最后的尾声。
“...修洛特,我在都城听到了许多你的消息...大家都赞叹着你...我很开心,也很担心...战场很危险,你和父亲都一定要好好的!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中,最爱的两个人呀...
在出征前,父亲曾经问过我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我和修洛特会有一个人战死在战场,你会选谁?’...我很害怕,非常害怕...我告诉父亲,‘如果,神灵一定要带走一个人,我会选择献祭自己’...父亲沉默了很久...他答应了我,他会好好的...修洛特,你也要答应我...”
信的末尾是两个武士小人,一个高一点,左手握着一把武器,一个矮一点,右手握着一把武器。而在他们中间,有另一个简笔的小人。她的两手各握住一个武士的手,然后,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修洛特默然许久。他注视着末尾的画,注视着小人的微笑,思念着遥远的人。许久之后,他再一次小心的把信卷好,贴身放在心口的位置。接着,他摸到一个柔软的香囊。少年嗅了嗅香囊,里面有着淡淡的花香。他小心的打开,却看见里面是一束头发。
修洛特呆了呆,缓缓低下头,把香囊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好一会后,他才喃喃的承诺道。
“是的。你是带着香味的花儿...我答应你...会和阿维特一起...好好的。”
阳光洒落,风儿吹拂,春天的花儿绽放在湖区的原野上。少年王者的承诺,也会与花儿相伴,飘落在时间的长河中~
同一个时刻,不远的距离,就在钦聪灿城的南城墙上...
“这就是墨西加殿下的信?”
灰土普阿普站在城墙上阁楼边的角落里,周围只有几名亲信的武士与民兵。他把洁白的纸张举过头顶,借着朝阳的光芒,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
“奇老头,这上面究竟写了啥?!”
普阿普茫然地看了半天,瞪大了眼睛,困惑的低声喊道。他盯着上面的方块字,头大如斗,就像面对神庙祭司的神文。
“老爷,您这个问题问得真好!墨西加人的神文,我一个民兵又怎么识得?”
老民兵奇瓦科笑了笑,避开普阿普的拳头,再凑上前低声说道。
“老爷,昨夜接头的贵族和我说了说...您看这个角落!这个图形是墨西加殿下的印章。”
普阿普仔细观瞧,只看见三个整齐的方块,周围是一圈红印。这是珍贵的胭脂红染料。
“老爷,您再看印章下的图案。这里有两个小人,跪着的小人就是你!”
“啥?你才是跪着的小人!”
普阿普一巴掌拍在奇瓦科肩膀上,对方疼的龇牙咧嘴。自从回到都城以后,他重新聚拢了十几二十名亲信武士,就还是尊贵的老爷。援军溃散,蜂鸟首席的家族武士大多阵亡,对剩下的人就更为器重。现在,老爷普阿普不仅负责都城南门的防务,手下还新分来五百多民兵。
“老爷,我就是想跪着,也没得跪啊!你看,那个站着的是墨西加的殿下,正握住你的头发,给你授予爵位哩。你身上的黄色袍子,绿色长羽,就是二级世袭贵族的象征!”
听到这里,普阿普的眼中几乎放出光来。他贪婪的看着角落的图画,仿佛要把信吞进肚子里。半晌后,灰土老爷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我灰土家服侍了蜂鸟家族几代人,父祖们都死在战场上,也还只是个不入流的资深武士。直到首席开恩,老爷我才当了几个月的军功贵族,不用被贵族和祭司们呼来喝去,但其实什么都算不上...这墨西加殿下,出手就是个世袭贵族...”
“老爷,世袭贵族还不好吗?那可像可可树一样高哩,比玉米杆子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这以后啊,您可是联盟的大贵族啦,连您儿子也是大贵族!”
奇瓦科笑着说道,语气中倒真是羡慕的很。
“这好是好...只是老爷我,现在有些恍惚的紧...首席毕竟对我不薄啊!...”
普阿普一边叹着气,一边小心的把信纸卷起来,贴身收好。接着,他伸出手,急切地问道。
“你说殿下还给了块他的玉符?在哪?快给我!”
奇瓦科讪讪的笑了笑。他伸手在怀中摸索了半天,才不舍的摸出一块精致的翡翠玉符。
“老爷,这可是联系的信物,连送信的贵族都羡慕的!听说凭着这块玉符,就能见到墨西加的殿下...你一定要收好了!”
“废话!”
普阿普劈手把翡翠玉符夺来。他仔细的看了看玉上的刻印,也是三个整齐的方块,和信上的一模一样。灰土老爷于是喜笑颜开,把玉符也贴身收好,笑着开口道。
“好,真好,殿下真是慷慨!奇老头啊,我和你说,许诺的那些钱财都算不了啥。这城里什么没有?老爷我能带着你们弄到更多!...但是只有靠上殿下,弄来的东西才能保的住...”
奇瓦科赞同地点点头。接着,他收起笑容,左右看了看,老脸变得严肃。
“墨西加人说了,后天晚上就动手。”
普阿普也收了笑。他挥挥手,让周围的亲信散开,低声问道。
“具体什么时候?”
“月亮升到天中,大伙睡了之后。到时候会有一队精锐斥候先入城,大队的武士则在后面。只是城门早被堵上了,想要进城麻烦许多...我去多准备些登城的绳索...”
“哈,这个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普阿普脸上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
“城墙高得很,攀城也容易被人发现。奇老头,你是乡里人,没什么见识!其实南城墙这里修得有暗门,最初是方便守军突击的通道,后面就变成了走私商人进城的暗路。哈,知道暗门的人可不多,老爷我正是其中之一,父亲辈就靠着这个发过财!一回到城里,我就派了几个武士,把南墙的暗门控制在手中。”
“啊,暗门?在哪里?老爷,我天天守着城墙,也没看到哪里有漏洞啊!”
“蠢!能被人看出来的,那还能是暗门吗?当然里外都有布置,也只能容一人通过。不过最近有几个贵族家的武士,一直在暗门附近转悠...看来,打这个主意的可不少,所以我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至于南城门,本来就是老爷我,亲自带着你们堵上的。干活的时候我就留了一手,只有最外面一层堵实了。只要人手充足,不过几刻钟,就能从里面弄开!”
“老爷真是英明!”
听到这里,奇瓦科弓腰赞叹,老脸上满是笑意。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发问。
“人手是个问题。我手头信得过的,只有三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上次出征时共过生死的民兵,还有一些同乡的老兄弟。老爷,你手中有多少人?”
闻言,普阿普尴尬的笑了笑。
“我们还分什么你我...家族里没几个人,许多旧识我也不敢喊上,生怕走漏了风声...我手头上大概有二十多个靠得住的,都是武士。”
两人抬起头,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片刻。在这数万人的大城里,五十多个人真是渺小的不值一提。过了片刻,还是老民兵首先开口。
“老爷,不用担心,你手下可有五百民兵!乡里人没太多顾虑,都是被强征来守城的。这两天先好酒好饭的招待好。后天晚上,等墨西加斥候们一入城,我们就把民兵们控制起来,再裹挟着一起动手!等把城门弄通,大队武士入了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听了老民兵的鼓劲,普阿普用力点头。
“奇老头,你善于做民兵的工作。这两天也和我一起!”
“好!...老爷,其实我还有个想法...等到墨西加人入了城,四处混乱的时候...我们...”
听完奇瓦科的话,普阿普靠在城墙上的楼阁边,闷着头没有做声。太阳照在楼阁上,拉出长长阴影,也覆盖了灰土武士的面容。
“老爷?”
奇瓦科眼神闪烁,试探的问道。
半晌之后,普阿普才长长的呼出口气,声音仿佛来自深沉的地渊。
“依你!唉,三神宽恕...”
低沉的声音散入风中,也落入奇瓦科的耳中。老民兵握了握手中的铜矛,嘴角勾勒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中明媚的太阳。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渐渐散开,扩散成一个深沉的笑容。
“老爷,你说错了。是主神庇佑。”
二百三十二章 破城 上
“芦苇,我的傻女儿...记住爹爹的话。今晚你就躲在里面,不要出来!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老民兵奇瓦科蹲在茅屋的角落,低声的反复叮嘱着。他探出手,向地面伸去,手掌竟直接消失不见。
屋内的火塘闪烁着暗淡的光芒,照亮了简陋的茅屋,也勾勒出角落的阴影。原来不知何时,泥土的地面上多了一个小小的地洞。地洞中则藏着一个小小的人影。老民兵怜爱地摸了摸人影的脑袋,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千万不要出来!等着爹爹回来。”
在狭小的地洞里,小芦苇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她的身旁是一罐水,几块玉米饼,还有一小篮风干的果子。奇瓦科蹲着看了会女儿,这才想起带回来的礼物。他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会,掏出一块难得的鹿肉干,小心的递入地洞中。
闻到了肉干的香气,小芦苇的眼中放出光来。她把肉干从爹爹的手中接过,就抱着啃咬起来。这块肉干很薄,肉也不算硬,小芦苇细细的在嘴中咬着,就像一只咀嚼的小仓鼠。
奇瓦科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他看了会女儿,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芦苇的小脸,才叹息的说道。
“芦苇啊,爹爹要走了。爹爹今天要做很多事...我要为你、你哥、还有你娘报仇...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小芦苇摇了摇头,把小脸从奇瓦科的手中挣脱出来。然后,她继续开心的啃起肉干,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爹爹的话。
奇瓦科再次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女儿,又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呢?他又看了片刻,才不舍的起身,抱来两捆干草,把地洞口遮好,又留出通气的孔隙。接着,老民兵环顾了一圈简陋的家,就猛的把陶锅扔到地上砸碎,把几个陶罐全部掀翻,又把草床踢散的到处都是。
弄出了被洗劫的痕迹后,奇瓦科最后看了一眼地洞的方位。芦苇很听话的躲在里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老民兵这才笑了笑。他把火塘的火熄灭,推开门,就这样敞着门离开了。
门口处,韦兹提包着头巾,提着长矛,正呆呆的看着月亮出神。五月已经过了一周多,残缺的半月挂在夜空中,就像吃了一半的饼子。老民兵走上前来,用力拍了拍呆木头的肩膀。
“木头,都收拾好了?”
“嗯。没什么好收拾的。”
韦兹提闷声回答。
奇瓦科点了点头,就也握着长枪,大步向城南走去。
“走吧。该上路了!”
很快,剩下的老弟兄们也陆续汇聚过来。一行人没有说话,就在淡淡的月光下,一路安静的向前而去。
夜晚的都城就像天上的残月。靠近城门的一半是平民区,凄凄凉凉,很少看见火光。靠近内侧的一半则是贵族区,灯火繁华,依然有着喧嚣。
更远处,高大的“风之屋”巍峨高耸,不灭的圣火照耀远空。古朴神圣的赞歌,就在风中幽幽地传来。祭司们在彻夜祈祷,祈求着神灵赐福,带来胜利,也祈求着雄伟的都城,永不陷落。
在祭司的歌声中,奇瓦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很快,这冷笑又变成陪笑。一队巡逻的武士从面前经过,为首的贵族仔细询问了几句,才摆手让民兵武士们“滚开”。
一行人继续低着头,沉默的来到南城门边。普阿普早就带着十几名武士,烦躁地等在这里。
“奇老头,你们都安排妥当了?”
“嗯,是。老爷你呢?”
“呵!安排,我又什么可安排的?我要是今晚死了,婆娘和孩子还能活下来?再说家里人多口杂,真要安排了,恐怕会走漏风声。”
“老爷英明果敢,是干大事的人。”
奇瓦科低声恭维道。接着,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城墙,谨慎的问道。
“老爷,守城墙的民兵们呢?”
“都在屋子里。今天我去领了一批果酒,然后找了个理由,把民兵们聚在了一起。他们喝了一晚上的酒,现在估计在屋子里睡得正香。”
普阿普明显有些焦躁。他顺着老民兵的目光,看了看这段城墙上稀疏的几个人影,不耐烦的开口道。
“放心,城墙上这几个都是我们的人。城墙下的暗门也都清理好了。现在就等墨西加人来了!”
奇瓦科点点头。他转身对年纪最小的亚尤利说。
“小亚尤利,你最灵活。带上接头的信物,先去城外等着。”
亚尤利眨了眨眼睛,就往暗门的方向而去。奇瓦科再四处打量了会,就走到墙根的阴影中,开始安心的等待。
普阿普看了看深沉的天色,又看了看远处宫殿的火光。他不安的来回踱着步子,走了片刻,又忍不住开口。
“怎么还没来?”
老民兵抬起头,看了月亮的方位,才耐心的回答。
“月亮还没到中天。不要急,墨西加人会来的...他们比我们急。”
夜风吹拂,一朵乌云慢慢飘来,遮蔽了黯淡的月亮,天色越发黑暗。风声呜呜的吹过城墙,犹如低沉的挽歌。突然,几声低沉的夜枭声,“呱呱”的从城外传来。
普阿普精神一振。他向城墙上看去,城墙上的一处火把晃了晃,又反复绕了几个圈。
“墨西加人终于来了!”
城外不远,内卡利低伏着身体,仰着头,同样看向城墙上晃动的火把。随后,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精锐斥候们低低喊道。
“就是这!都靠近城墙,不要出声。”
说完,资深斥候半弓着身,率先靠近这段城墙的边缘。白日里戒备森严的城墙,此时已空空如也。大堆的投石与灰瓶摆放在城头,看的内卡利手心冒汗。在守城的器械旁,几名寥寥的守军探出头来。他们看着快速靠近的墨西加斥候们,只是欣喜的点了点头。
“来,暗门在这里!”
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城墙下冒出。小亚尤利使劲挥舞着右手,手中是一块红色的木牌。内卡利拔出腰间的铜斧,快步上前。他看了看木牌的形制,就再次对身后做了个手势。
月光暗暗,墨西加斥候们跟着亚尤利的身影,来到一处凹凸粗糙的墙边。亚尤利一个蹲身,就从斥候们的眼前消失了。内卡利急忙上前,俯身检查。他这才发现,在墙根的位置,有一处很不显眼的孔洞。那洞口倾斜着通向侧下方,宽度极窄,连一人通过都勉强。
“我讨厌像野兔一样钻洞!”
内卡利缩着身子往洞中钻去,嘴中恨恨的嘀咕着。这哪里是什么暗门,分明是狭窄的地道!两侧的墙壁坑坑洼洼,凹凸不齐,把他身上的皮甲都刮擦出痕迹。爬了没一会,资深斥候的额头就再次冒汗。在这种地形里,他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但凡有两个人在另一头堵着,那就是陆地上戳鱼,一戳一个死。
艰难的爬行数十个呼吸,另一边的洞口就清晰可见。内卡利屏住呼吸,小心的探出手摸索。另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却一把将他握住,再有力的向上一拉,就把他从地洞中拽出。
“主神庇佑!又见面了,墨西加人!”
奇瓦科的脸上带着笑。
“嗯。主神庇佑!谢谢你的帮助,普雷佩查人。”
内卡利刚在地上站定,就迫不及待地向四周张望。高大的石墙是如此的坚不可摧,却已然在他的身后。而在他的眼前,是一座壮丽繁华的都城!宏伟的金字塔点燃圣火,高耸的风之宫透亮烛光。而在城市中心的街道处,还有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火。火光在贵族的花园间闪烁,犹如夜幕中漫天的星光!
看到这一切,内卡利的脸上流露出狼一样的笑容。他贪婪地看了会,就转过身,帮助后面的斥候进城。老民兵神色平静,看着墨西加武士越聚越多。这些武士身上穿着塔拉斯科制式的皮甲,腰间绑着轻便的铜斧,神情彪悍而坚毅,酷似曾经的铜斧禁卫。
月色静静流淌。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地道边已经聚集了一百多名墨西加精锐,各个披甲握斧,眼中满是杀意。看着这些强悍冷漠的墨西加武士,普阿普打了个寒颤,忽然有些后悔。
看到普阿普的神情,内卡利握紧了手中的铜斧,咧嘴一笑。
“嘿,普雷佩查的伙伴。接下来,我们该去打开城门了吧!”
灰土普阿普咬了咬牙,摇了摇头。
“再等等...挖土的动静很大,万一引起巡逻队的注意...我们的人数还不够。对了,这一段的守军是我的手下,都安排在前面的大屋里,也需要尽量处理。你带些武士,和我一起,先去把他们裹挟了...”
闻言,内卡利皱起眉头。他疑惑的问道。
“你控制不住你的手下?”
“我掌管这只部队没有多久,可靠的亲信也不多。像今晚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好!前面带路。”
内卡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他环顾了一圈,估计了下内应一方的人数,开始变得主动。资深斥候做了几个手势,近百名墨西加武士就紧跟着普阿普和老民兵,往不远处的一排大屋走去。
“哪些屋子里有人?”
“为了守城,靠近城墙的住户都被首席迁走,这边就只有驻守的民兵。从这里开始,一直到这里...等会你们把门堵上,我再派人把他们一批批喊醒,逼他们入伙...”
“不用这么麻烦!”
内卡利冷冷的打断了普阿普的话。他的脸上浮现出残酷的笑容。
“你的人都在这里了吗?”
看着内卡利冰冷的笑容,普阿普心中一寒。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老民兵。对方叹了口气,就垂下眼眸,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是...可是...”
“你们进去,一个不留!”
内卡利看向身旁的墨西加武士们,冷酷的发出命令。上百名精锐武士们就握斧在手,肃杀地点头从命。很快,一支支小队如捕猎的群狼,消失在前方的大屋中。
“该死!你...”
普阿普张口欲言,却迎上了资深斥候冷漠的眼睛。他感受着对方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又明智的闭上了嘴。
黑暗的夜色满是宁静,温暖的风中带着酒香。很快,微弱的喧哗在屋舍中响起,伴随斧刃入肉后的血流声。几道被捂住的惨呼传来,闷然中却透出几分凄厉。普阿普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好像就从自己的手上传来。
闻到风中的血味,奇瓦科猛地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看向身旁的韦兹提。蠢木头呆呆地看着冷酷的内卡利,想到自己竟然狠揍过对方两次...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感受到注视的目光,资深斥候敏锐的偏过头,冷冷一笑。韦兹提立刻安静低头。内卡利撇了撇嘴,继续耐心等候。不一会,屋舍里迅速变得安静,一队队武士从其中陆续走出。他们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手中的铜斧低垂,有鲜血滴滴落下。
“你们都弄干净了?”
“是,干净了,队长。”
内卡利满意地颔首。他左右环顾,数着手掌估算,进城的精锐武士已经超过了两百人。
“差不多了。你,过来,带我们去城门!”
面对着大群的墨西加精锐,感受着沸腾的杀意,普阿普噤若寒蝉,只得默默点头。他带着内卡利来到城门口。附近的火把已经被全部熄灭,只有熹微的月光从天空落下,落在冰冷的武士们身上。
“这些是准备好的石铲...主要是最外面这一层...里面其实是半空的...”
借着月色,内卡利打量了会被封堵的城门,再次皱了皱眉头。他向两侧指了指,近一半斥候就向外围散开,封锁住城门附近。
“这得弄多久?”
“三刻钟吧。人数足,力气大,使劲干的话,大概两刻半就行!”
“好。开始干活,都给我抓紧了!”
“月光比较暗,你们能看清吗?不行的话就点火把。”
普阿普迟疑的问道。
“没必要。在这里的都是能夜战的精锐武士...城门开启前,动静越小越好。”
“说得对!...队长老爷,夜里会有巡逻队...这里人数够了。我们最好去那里,提前在路口看着。”
奇瓦科抬起头。他指了指大半条街外的一处大屋,微笑着建议道。
内卡利看了看大屋的位置,缓缓点了点头。一行几十人,就一同向大屋走去。屋子正中的火塘早已点燃,周围则摆着一圈陶碗,一些饼子水果,还有两坛打开的果酒。隔着数十步,空气中就有诱人的香气袭来。
“咦,真是聪明!这是谁的主意?”
内卡利顿时了然。他笑着看向众人,老民兵也笑了。众人就在屋中坐下,倒酒入碗中。远远看去,一群人饮酒聚会,正是一片融融。
火光摇曳,时光滴答,滴答声远远的从前方响起。在深沉的夜色下,一队彻夜巡逻的武士,终于举着火把,大步向这边行来!
二百三十三章 破城 下
微弱的月光照亮街道,都城的深夜满是肃杀。摇曳的火把越来越清晰,一支二十人的塔拉斯科小队出现在街道的尽头。
“你们在这里等着,做好准备...奇老头,带几个人和我出去看看。”
普阿普咬了咬牙,看向内卡利。资深斥候眯起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几人握着长矛,从大屋中走出。普阿普站着看了会,直到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他才舔了舔嘴唇,走上前打招呼。
“尤皮尔!今晚的巡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咦,普阿普?这么晚了,你小子还没睡啊?”
在明亮的火把下,为首的带队武士年纪轻轻,穿着和普阿普相似的皮甲,上面也刻绘着蜂鸟的家纹。他辨认出普阿普愁苦的容貌,大大咧咧的上前,捶了捶老朋友的肩膀。
“灰土,你怎么一副家里死了人的表情?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兄弟我开心一下!”
看着靠近的尤皮尔,普阿普紧了紧手中的长矛,脸上有些僵硬,勉强笑着说道。
“哈,这不是墨西加人围城嘛。我...有些紧张,夜里睡不着觉...”
“是啊,老爷,墨西加人实在太可怕了!两周前我们出城支援,亲眼看到几万人打仗,死的人像烧荒的杂草一样。那阵势,现在我睡着还能惊醒过来!后面又被墨西加人追了两天,简直连屁股都被豹子咬掉了,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这时候,老民兵在旁边拍着胸脯,后怕万分的补充道。
尤皮尔瞥了瞥老民兵惊恐的神情,不屑的撇了撇嘴,倒也没有怀疑什么。他笑着对老朋友说。
“普阿普,你小子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出去一趟,现在连天黑都怕!放心吧,看城外的情形,离攻城还早...”
说到这里,尤皮尔使劲嗅了两下鼻子。
“...这是什么味道?...嗯?酒?...你还有酒喝?!该死,你小子可真是混出头了,首席对你真照顾啊!...”
“是啊,和几个兄弟喝点酒,也看着城里的情况。前不久前,首席亲自召见我,说要小心防备城内无耻的贵族们...”
“也是!首席对我们这些家族武士,都是这样叮嘱的,只有老兄弟们靠得住!中心的贵族区也是巡夜的重点,我刚从那边过来。”
“...贵族们怎么样?”
“哼,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们还整天聚会不断,彻夜灯火通明!表面上是聚会饮酒、吟诵诗歌,背地里还不知道在商议什么!不过首席杀伐果断,命令大伙严加看管,他们可翻不了天!”
“对,对,首席一向英明...尤皮尔,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面对这个提议,尤皮尔再次嗅了下鼻子,喉咙咕咚一声,明显有些意动。
“我在巡夜,还要往前走一圈...这...不好吧?”
“我一直在这看着呢!诺,你看,就在前面的屋子。”
普阿普伸手往旁边一指,抬眼扫了下巡逻队的众人。前排的几名武士都带着细银的项链,项链下挂着报警的骨哨。
“首席赏赐下来,安抚特科斯蛮子的果酒。这可是王室的珍贵库藏,不喝白不喝,不然可就全都便宜了蛮子!...”
“啊,王室库存!...蛮子们又有什么资格喝这些!...嗯,我就尝一口。”
尤皮尔搓了搓手,就跟着普阿普往旁边的大屋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对着最后的几名新丁喝道。
“你们几个新来的,都守在门口等着!等会还要巡夜!”
新丁们只得按下肚中的馋虫,乖乖的守在门边。普阿普对老民兵使了个颜色,对方就握住长枪,带着几个人留在门外。
刚进屋,尤皮尔就是一顿。他看了眼屋里的二三十名武士,惊讶的赞叹道。
“咦,你小子可以啊!手下竟然有这么多精锐武士?...”
“哦,这是...这是首席重视南城防务,最近新调给我的武士...听说,听说是王军的溃兵,戴罪立功...”
最后几句,普阿普特意压低了声音。接着,他笑着倒了一碗酒,递给老朋友。
“来,别想那么多!一起喝酒!”
尤皮尔的目光在内卡利腰间的铜斧上停顿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接过酒水,就是一饮而尽。
“国王的...王军...禁卫...哈,真香!好久没喝到这么好的酒了,来,再给我满上!弟兄们,都喝点!”
巡逻队员们这才把长矛放在门边,围到大陶罐前,迫不及待的开始饮酒。
普阿普看着自小相识的好友,稍稍沉吟,就包含深意的开口。
“尤皮尔,我的老友!不瞒你说,这次出城啊,兄弟我真是九死一生,差点就跑断了腿!”
闻言,尤皮尔怔了怔,还是笑着打趣道。
“九死一生?断了腿?噫!前两天,我们一起去后勤大营里,你喝的大醉淋漓,高声嚷着什么‘完了完了’,非要找几个白生生的城里女子快活...原来只是干看着流口水啊!”
听到这里,内卡利眼中一冷。普阿普张口难言。首席镇压全城,很是抄没了几个贵族家族,家眷都送入后勤大营。武士们强行征缴余粮,城中的平民家也开始缺少粮食,卖儿卖女的不再少数...他就好这一口,干大事的关口格外紧张,也就没忍住去了一次。
“...屁!老子威武的很...不过啊,尤皮尔,我们两家世代故交,我们又从小认识。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有时真心觉得...这王国恐怕是要...”
普阿普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抬眼看向老友的眼睛,关注着对方神情的变化。
“两国交战到今天...山都要塌了。尤皮尔,我们只是普通的武士,又能做些什么呢?”
听到这里,尤皮尔半晌没有说话。他满满的倒了碗酒,一口饮尽,这才抹了把嘴上的残酒,长叹出声。
“我们能做什么呢?...既然身为绚烂如花朵般的武士,就总会有鲜花凋零的一刻!今日痛饮美酒,握紧手中武器;明日血流大地,笑着落往冥国。普阿普,我们的父祖们为首席的父祖征战而死,我们就也为首席而死吧!...来,来,再饮几碗!”
闻言,普阿普低下头,遮掩住脸上变幻的神色。父祖的笑容重新浮现在脑海...他使劲摇了摇头,把死去的人一把忘掉,再倒了碗酒咕咚饮尽。
另一侧,听了尤皮尔的话,内卡利也神情动容。他打量了下巡逻队长的神色,右手缓缓握紧了铜斧。
大屋外,几名新丁盯着屋内,使劲咽了下口水,心中满是羡慕。城内缺乏武士,他们大部分都是从民兵中征召而来。其中唯一的塔拉斯科武士摇了摇头。他抿了抿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远方的街道。片刻后,一丝疑惑渐渐在武士的脸上浮现。
“好像...有什么声音?”
塔拉斯科武士向前走出一步,顺着隐约的风声,看向南方的城门。今晚黑沉沉的一片,城门处也没有火光。借着微弱的月色,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晃动的影子。
“咦,那是什么?”
塔拉斯科武士警惕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毫不犹豫,转身就往屋内而去。
“队长!...城门...呃,啊!”
半截矛尖猛地从塔拉斯科武士的腹中透出,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软软的向右侧倒去。在他背后,老民兵目光冷漠,双手用力一搅。长矛“噗嗤”一声从武士的身体中拔出,鲜血顿时喷溅!
“动手!”
内卡利猛地从地上跳起,一斧头砍断最近一名巡逻队员的喉咙,口中低声喝道。
“一个不留!”
屋内的二十多名墨西加武士同时拔斧。陶碗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果酒洒落,散发出迷人的酒香。接着铜斧劈砍,一个个身影挣扎着倒地,根本来不及吹响骨哨,只留下肆意流淌的鲜红。
“你...你...普阿普!”
尤皮尔瞬间双眼通红。他右手奋力挥舞着随身的短匕,口中愤怒的咆哮道。
“普阿普!你在做什么!”
灰土武士满面羞愧。他拔出腰间的战棍,不断在身前格挡,却迟迟没有进攻。
“尤皮尔,我的兄弟...国王死了,国家亡了,墨西加人已经入城了!...你和我一起,投靠伟大的联盟吧!我保证你家族的安全...”
“墨西加人?!你去死吧!”
尤皮尔状如疯虎,猛地扑上前来,刺出手中的短匕。
“首席待你如此!家族世代忠诚!你竟然引墨西加人入城!!”
“尤皮尔,你听我说!只要投降,我们是可以保全首席的...”
“死!...呃...啊!...”
尤皮尔舍身进攻,普阿普拼命辩解。正在这时,一把锋利的铜斧,却毫不留情的从后方砍来,精准的砍在尤皮尔的脖颈处。
“滋啦!”温暖的鲜血溅了普阿普满头满脸。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伸手想要向前触摸。面前的老友却斜斜的歪倒,一头砸进了酒缸之中。不过刹那,清澈的酒水便被染红,果酒的香气也越发浓郁。
“尤皮尔...”
内卡利垂下右手的铜斧,鲜红就从斧刃中缓缓流下。他冷冷的看了普阿普一眼,就继续挥动战斧砍杀。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不到半刻钟,所有的巡逻队员都被砍死,没有人发出任何示警的哨声。老民兵带着几个弟兄,把门外的尸体拖入屋中,堆在屋子的角落。接着,他靠近酒缸,就要去拽尤皮尔的尸体,却被普阿普一把推开。
“嗯!?”
内卡利放下手中擦拭到鲜红的棉布,重新握住闪亮的铜斧。他眼含杀意的看向普阿普。
“没事没事,队长您放心...他犯了点傻,但不会误事!”
老民兵连忙笑着摆了摆手。接着,他拉住普阿普,低声劝说道。
“老爷,人已经死了...这是他想走的路,也没什么遗憾的...我们有我们要走的路...真要过意不去,你就好好照顾他的家人...墨西加队长杀人不眨眼呀!都做了这么多了,可千万别倒在这里...”
普阿普浑身一个激灵,这才勉强笑了笑。他转身靠向墙角,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内卡利于是松开右手,继续耐心地等待。
时光如流淌的酒水,把地面染成红色,在心中涂抹上酒香,让一切再无法回头。两三刻钟的时间很快过去,后面再无什么意外。几十名墨西加武士拼命忙碌,终于将堵塞的南门挖开。低沉的吱呀声在夜空回荡,伴随着城门内外压抑的欢呼。钦聪灿的南城门,终于在此时洞开!
城门大开,毫无防备。这一刻,坚固的钦聪灿城就如砸开硬壳的龟蛋,显露出鲜美可口的蛋白,再无任何的阻碍!城外聚集的数百名墨西加武士,顷刻间一涌而入,完全把南门控制在手里。接着,数十名墨西加斥候登上城门,点燃起明亮的火把,同时向南方的营地挥舞!
营地外的夜色里,修洛特已经盘腿坐了许久。看到城门处的信号,他终于长身而起,兴奋的挥动手中的权杖。
“好!南门被夺下了!钦聪灿已经破城!...众将听令!”
少年元帅胸中激昂。他环顾周围候命的众位将领,看着成千上万肃杀的沉默武士,高声喝令。
“黑狼托尔泰克!”
“到!”
“率领一千先锋,径直突袭王宫!去,给我拿下塔拉斯科首席!不要给钦聪灿城任何组织起来的机会!”
“遵令!看我托尔泰克的厉害!”
黑狼兴奋地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他大步奔跑而出,第一个率兵离去。
“奥洛什老师!”
“在,殿下。”
“给你四千武士,第一时间突袭城中的特科斯人营地!我许你自主决断的权力!杀也行,招降也行,不要让这些蛮子在城中大肆破坏!”
“遵从您的命令!”
彪悍的美洲虎战士低头行礼。他点起四个千人营,消失在夜色里。
“伊斯卡利元帅!”
“殿下。”
“请您带领五千本部,突袭其余三门的民兵驻地,把都城完全封锁起来!”
“交给我吧,殿下!”
伊斯卡利点头致意。五千武士汹涌向北,握盾持棍而去。
“埃塔利克将军!给你两千武士,优先控制住城中的工匠营地,再掌握住都城府库!”
“猴子库卢卡!五千民兵,封锁城中道路,避免敌人汇聚,控制城中秩序!”
“纳塔利将军!两千武士,铲除城中贵族,消灭神庙祭司,不许手下留情!”
“主神庇佑着我们,荣耀即将到来!覆灭王国,攻陷王都,西征终结的辉煌,就在手中此时!!”
少年王者仰起头,看着无光的黑夜,得意地哈哈大笑。豪迈的声音远远飘散,直飞扬到天空的尽头。在漆黑的夜幕之下,是无数星点的火把,照亮着数以万计的墨西加武士。武士们铿锵行进,尽头处,是一座雄伟高耸的金字塔奇观,还有即将沦陷的塔拉斯科王都!
二百三十四章 鲜红的道路
“钦聪灿城...这座伟大的王都,屹立了十几代人的时间,都未曾陷落过...但是现在却...”
普阿普呆呆的站立在城门边,好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陶塑,心中是一片茫然。
他注视着大群大群的墨西加武士,排着整齐的队列,从洞开的城门口贯入。墨绿的身影层层叠叠,沸腾着昂然的杀意,就像那不可阻挡的洪流。在这深沉的夜色里,成千上万的“洪流”高举着刺目的火把,仿佛要把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明亮的火光是如此醒目,映红了南方的天空。刺耳的骨哨声顷刻间在城中吹响,不远处的民兵营地也开始变得喧哗。
墨西加武士们汹涌向前,很快就遇到民兵们自发的抵抗。而在战棍的挥击下,这抵抗又是如此羸弱,很快被无情的潮水淹没。凄厉的惨嚎不断在前方的街道响起,伴随着兵刃交击的声音,在地面上留下鲜红的印记。此时此刻,这座宏伟而沉静的都城,也像垂死的白鹿般猛然惊醒,爆发出最后的哀鸣!
“这都是因为我...”
灰土武士的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在忽然间,自己不再只是战争中的一颗杂草,而是变得如此高大,变得如此重要,能够决定一切,就像神圣的可可...
“内卡利,谁是内应!”
一声响亮的呼喊声猛然把普阿普震醒,也击碎了他短暂的幻梦,让他重新沦为时代的尘埃。
灰土武士闻声望去,就看见不远处,一名剑眉星目的年轻武士,正背负着长弓,手握着战棍,快步从城门处奔入。接着,面前的墨西加队长恭敬行礼,往自己的方向一指。年轻武士就蓦的转身,露出一对寒光四射的眸子,带着凛然的威势走来。这容貌...看起来还有些熟悉。
“你,快!带我们去风之宫!”
托尔泰克眼含杀气,轻视地打量了下普阿普,就一把揪住对方的衣襟,高声喝道。
“前面带路!我黑狼托尔泰克要立下首功!哈哈,元帅是我的,国王是我的,塔拉斯科的首席,也是我的!”
听到这难忘的声音,旁边的老民兵畏惧地低下了头,城外的噩梦惊现在脑海。这是曾经交战过的“黑狼勇士”!普阿普的眼中也浮现出惊惧。他低低的应了声是,就沉默地带着弟兄们领路。托尔泰克高声呼喊,一千墨西加先锋军就高举火把,紧跟其后。
钦聪灿城历史悠久、面积广阔,也同样秩序分明、等级森严,印刻着奴隶制社会的痕迹。从坚固的青石城墙,到最中心的“风之屋”亚卡塔,王都可以明确分为四个不同等级的区域。
最外层是占地面积超过六成的平民区,此时居住着超过五万的乡民、城民和奴隶。这里是王都的底层,也驻扎着征召的民兵主力与特科斯蛮子。
平民区道路复杂,普阿普却轻车熟路,行走间无需任何思索。他在王都居住了三十年,大多数时候都在这片区域厮混。这里的道路只有数人宽,两旁满是低矮密集的茅屋。放眼望去,大片的茅屋几乎全部漆黑,不见一丝灯火,只是偶尔传来孩子压抑的哭声,接着就是大人惊恐的低骂。
托尔泰克警惕的举起盾牌,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行军的火把毫不停留,一路向前。越往城中心行路,道路就越发宽阔。而在大片简陋的平民社区中,开始出现一些高大连片的石质屋舍,屋舍间也点燃着篝火。
普阿普清楚,那是平民武士家族和都城小商人的居所,现在也驻扎着大队分散的蛮子与民兵。随着战事的发展,特科斯人越发桀骜不顺。为了控制数量众多的部落民,首席一边恩威并施、好生安抚,一边将他们以部落为单位,有意分散开来,又在附近安排上驻守的民兵,勉强维持着都城的平衡。
“前面有两个驻地...一个有两百民兵,一个有五百蛮子。”
灰土武士小心地提醒道。托尔泰克瞥了一眼,随意的点点头,脚下则毫不停顿。
很快,上百名征召民兵出现在街道边。他们看着大队涌来的墨西加军团,慌乱的挥起长矛,想要架起枪阵。
托尔泰克一声虎吼,就带着几十名亲卫,直接冲入其中!他凶悍的挥舞战棍,轻易把混乱的民兵斩死,不时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不过数十个呼吸,民兵们就被凶猛的冲击击溃!他们丢弃武器,转身就逃,在惊恐的喊叫中互相拥堵,然后又被强悍的武士们追上,如茅草般纷纷倒地。
在逐渐微弱的惨呼中,奇瓦科面色平静,赤着脚向前行走。血液覆盖了狭窄的道路,浸湿了他的脚背,感觉有些温暖,又有些打滑。于是,他停下脚步,缓缓低头看去。
在摇曳的火光下,到处是垂死的都城民兵,到处是冰冷的乡民尸体,而他脚下的道路,已经变得鲜红。老民兵顿了片刻,又紧了紧手中的长矛,就继续向前行去。
在民兵驻地不远处,是一座宽阔的大院。此时大院中一片忙乱,明显被激烈的厮杀惊动。在一名部落头人的带领下,数十名特科斯部落民气势汹汹,披头散发的从院子中冲出,和迎面而来的墨西加军团正面相对!
托尔泰克再次咆哮。他握紧了滴血的战棍,就凶猛的向前扑去,接连砸死最近的敌人。
部落头人瞪大了眼睛,望着填满街道的精锐武士,还有武士身上墨绿色的皮甲,惊骇的张大了嘴巴。接着,他看到无人能挡的黑狼迅速逼近,猛地一个激灵,立刻转身就逃,口中急迫的大喊。
“投降!投降!火山顺从的子民们,愿意向强大的东方酋长投降!”
“黑狼勇士,他们愿意投降!”
听见特科斯人的呼喊,普阿普连忙追向托尔泰克,大喊着翻译道。
托尔泰克停下脚步,微微皱眉。他看向部落头人,对方已经逃入院中,身旁还有数以百计的部落民兵。
“分出二十人,看住门口,交给后面的援军。其他武士,继续前进!”
先锋的军团再次向前,并排的武士越来越多,两侧的建筑也不再灰暗。建筑间时而夹杂着一些广场,更远处则是一片堡垒般的府邸。
普阿普抿了抿嘴,这里是高级武士与工匠区,也是他家族的所在。建筑间的广场既能举行平日的集会,也常进行社区的贸易。而堡垒般的府邸是官方的工匠中心,数千名终身工匠被牢牢监管在此处。他们听从王室的号令,制作数量庞大的武器装备,是守军战力的重要源泉!
经过数次战役,王都的武士折损严重,十不存一。这片区域也因此最为空虚,先锋军团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就通过了这里。托尔泰克远远看了眼庞大的工匠中心,就遗憾的咂咂嘴,继续向前杀去。
很快,青石的主道出现在众人脚下,不远处闪烁着许多火光。一队塔拉斯科武士匆忙赶来,还来不及结成枪阵,就被勇猛的黑狼杀散。托尔泰克迅猛的发动攻击,几下劈死为首的武士队长,如猛兽般勇不可当!后方的先锋武士随即一涌而上,一阵惨嚎过后,主道上就被鲜血染红。
奇瓦科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紧跟着墨西加先锋军的脚步,踏过血腥弥漫的战场。红色的脚印延伸向前,两边的视野骤然开阔。老民兵怀着心事,仔细打量着沿途陌生的情形,口中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这就是大贵族老爷住的地方呀!...啊?到处都是石头,连茅草的顶都看不到...”
此处已经是城中心的大贵族区,平日里禁止平民入内,甚至包括普通的平民武士。在火光的照耀下,老民兵四处张望,远处是坚固的白石屋舍,近处是美丽的水井花园,还有两侧高大的松柏香树,直看得人眼花缭乱、心中向往。
城中的贵族已经被变故惊动。他们迅速召集临近的私兵与护卫,花园与屋舍间很快人影晃动,闪烁寒光。这片区域的贵族私军约有千余人,分别掌握在几十名大小贵族的手中。在首席的压制下,贵族们根本没有聚集的机会。此时面对突然的变故,他们只能坚守自家宅院,紧张的各自为战。
托尔泰克一个跳步,轻松的躲过袭来的铜矛。随后,他猛然向前一个侧击,就斩死冲在最前的塔拉斯科贵族。两侧的亲卫兵刃交错,挥击劈砍,一支挡路的贵族私军就此团灭。黑狼环顾周围,看了看更远处保持守势的贵族私军,就大手前挥,当先率军突击!
此时已经不需要指引。先锋军团顺着明显的主道,不去管附近分散的敌人,很快就突击到一处三十米高的宫殿前。辉煌的灯火在宫殿上下点亮,带来彻夜不息的光明,精致的阁楼伫立在远空,仿佛神裔在人间的居所。这里是最后的宫殿与神庙区,塔拉斯科的风之宫!
黑狼仰头望去,深深皱起眉头。前方砖石的地基足有数米,高大的台阶次第向上,托起一座雄伟坚固的木石宫殿。宫殿上方木阁层叠,周围则环绕着许多坚固的石楼。数以百计的塔拉斯科武士正从宫殿中涌出,许多人身上穿着蜂鸟的皮甲。这些忠诚的家族武士持盾挥矛,结阵在占据地利的高处。接着,就有人取出长弓!
“咻咻咻!”
一阵无情的箭雨射来,伴随着刺耳的风声,又“噗嗤”着射入皮甲。一片惨叫声在托尔泰克身边骤然响起,十几名墨西加武士顷刻间翻身栽倒。黑狼瞳孔猛然收缩,一个灵活的侧身翻滚,就躲向周围的房屋。他靠着墙壁仔细观察,才看到足足上百名精锐弓手,正盘踞在石楼的顶上放箭!
“该死,敌人怎么聚集的这么快?!...前阵举盾冲锋,后阵分散射击!再分出两队武士,从两侧进行包抄!”
托尔泰克挥动小旗,高声下令。接着,他从背上取下长弓,只是稍稍瞄准,就是如电一箭!
“中!”
“啊!”一名弓手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呼,就从石楼顶上坠落,再“砰”的砸在地上,呼声戛然而止。
“咻咻咻!”宫殿前的塔拉斯科武士也开始一齐放箭。更多的箭雨从高处射来,带着交叉的角度,把前阵的数十名先锋击倒。片刻后,后阵的武士也回射出一阵箭雨。十几个人影顷刻从高高的阁楼上坠落,绽放出一团团刺目的红色。
很快,三百多名先锋武士就举着盾牌,冲上石阶。他们嘶吼着挥动战棍,和阻挡的塔拉斯科枪阵绞杀在一起,不时交错倒下。这一刻,在宏伟的风之宫前,箭雨交错凌厉,兵刃凶狠交击,到处就都是死亡的气息!
在墨西加武士后方,灰土普阿普俯下身,小心的躲在一处屋舍边。他遥望着激烈厮杀的宫殿上下,心中满是复杂。
作为首席看重的亲信,他来过许多次风之宫,对这里的情形摸得通透。他当然知道,忠诚的武士主力都聚集在此处,随时准备去镇压城中的贵族。他也知道,两侧的石楼安排有精锐的弓手,后侧的宫墙处有紧急的通道。他更知道,蜂鸟的首席大臣就在最高的阁楼上,而王室的继承人就在首席身旁!
这些重要的情报,普阿普都埋藏在心中。他可不想告诉黑狼勇士,也没有告诉过其他人,除了...
在呼啸的箭雨中,老民兵奇瓦科小心的举着盾牌,顺着墙壁的阴影,谨慎的摸索过来。他的身后是十几名亲信民兵,都穿着蜂鸟的皮甲,握着锋利的铜矛。
“老爷,准备好了?之前说过的...该走了...”
“呼...”
普阿普重重的呼了口气,又在深深的吸了口甜腥的风。这一刻,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像从狗变成的狼。
“走吧...主神庇佑...”
“好。主神庇佑。”
奇瓦科老脸泛笑,脚上鲜红。他低沉的祝祷飞散在空中,就像夜色一样黑暗。
二百三十五章 复仇!
月星隐没,昏暗的天空没有光亮;夜风幽幽,凄冷的风中带着杀声。在风之宫壮丽的顶层,有寂寥的风铃吹响,飘扬起低低的哀歌。三神的布幔随风飘飞,遮蔽住神鹰与蜂鸟的壁画,两者就同时被掩盖,如同历史的尘埃。在烛火的清光中,有一个苍老而高大的人影,正沉默的站在窗前,凝固如无言的画卷。
塔拉斯科首席大臣津津尼独自一人,背着双手,注视着宫殿外的厮杀。
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他的脸庞垂垂苍老...唯有他的眼睛,依然深邃如遥远的星辰,威严如厚重的山脉。他看着都城中漫天的火光,犹如看着最后的烟火;他听着宫殿下激烈的厮杀,心中却有了曲终的安然。
片刻后,两名侍卫面色沉重,奔跑而来。在侍卫们身后,远远跟着十几名蜂鸟家纹的武士,大多沉默的低头行走。隔着几十步,侍卫就高声喊道。
“首席,武士队长普阿普请求觐见!他说有紧急的情报禀告!”
津津尼转过身,平静的看向殿内。这座雄伟的风之宫中,戍守的侍卫已经不多。大部分武士都在前门处拼死厮杀,少数则在把守后门的退路。他身边就只剩下寥寥的几人。当然,即使再多上一千武士,今夜的结局也早已注定。
十几名蜂鸟皮甲的民兵武士很快进入殿中,人人衣甲染血,神情苍白沉重。普阿普悄悄打量,却正和首席的目光相对。那目光依然如鹰般锐利,仿佛能看破人心。灰土武士顿时心虚的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
“普阿普,你怎么在这里?”
首席的话语平静而深沉。
“我...我有紧急的情报!”
不知怎得,面对平静的首席,灰土武士的心中,又一次涌起深深的畏惧。即使对方手无寸铁、垂垂老矣。
“...说吧。”
低沉的声音中透出苍老与疲惫。
“...首席,我...我对不起您!...”
普阿普抬起头,看着苍老的首席,看着那疲惫的面容,忽然留下了情真意切的泪水。他的脸上满是愧疚...这可是他从小效忠了二十多年的家主啊。
“首席...有人打开了南城的暗门,接引墨西加人入城...我...我丢了南城门...”
“是谁?!”
首席的话语中终于带起低沉的愤怒,就像苍老猛兽的咆哮。
“我...我...”
面对首席家主的质问,普阿普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痛哭流涕,发自内心的解释道。每一句话都是真实,每一份感情也是真实。
“守军的人心散了...夜里没有光...当时一片混乱...尤皮尔...他...他就战死在我眼前...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首席啊!...呜...”
低低的哭声响起,津津尼没有说话。他注视着伏地痛哭的普阿普,半晌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尤皮尔...唉,小灰土,你起来吧!到了这个时候,责罚你也没有任何意义。”
津津尼叹了口气,罕见的说了许多。在这脆弱的瞬间,他就好像一个普通的老人。
“小灰土,我已经没有可以信赖的人了...我犹豫了很久...你这十几人来的正好,就把最后一件事交给你吧!”
“首席?...”
普阿普顿时止住哭泣。他站起身,小心的看着津津尼,脸上还有着几许畏惧。
窗外的喊杀声越发激烈,呼啸的箭雨钉在宫殿的楼阁上,发出“咄咄”的闷响。蜂鸟首席点点头,提高了声音。
“侍卫!把沙蒂尼王子带来,再带上准备好的财物。”
宫殿外又进来三名侍卫。其中一人的手中,牵着个不过七八岁,正在哭泣的孩童。其他的侍卫则携带着几个结实的竹篓。
“普阿普,我最后交给你一个任务:趁着混乱,把沙蒂尼王子带出城!”
津津尼首席招招手,普阿普就向前两步。接着,首席把孩童的手,亲自交到灰土武士的手中。
“小灰土,先君的其他几个王子,我已经安排武士们护送离开。沙蒂尼是最小的一个,出生也最为特殊。他的母亲是特科斯人,外祖父是科利马山区的一位大酋长。按照王国法度,他的继承权本来是排在最后的...”
说到这里,津津尼轻轻一叹,神情再次坚毅起来。
“普阿普,我把沙蒂尼交到你的手中。从此,他的生命就是你的生命!你要记住,他虽然不是长子,却是最有希望复国的王子!王都即将沦陷,没有了都城的军队,各地的将领很难听从年幼主君的命令,恐怕会纷纷向墨西加人投诚...
把他送到科利马!他的身上同时流有神鹰王室和特科斯人贵酋的血脉。科利马的大酋长野心勃勃,一直寻求和王室联姻...他会把沙蒂尼视为最完美的继承人,能够最大程度继承王国灭亡后的遗产!这是最后的希望!...”
“我压制了特科斯人一辈子,本不愿让他们窥视王国,这才把沙蒂尼留到最后...你的出现,也许是三神的旨意吧...拿上这块首席大臣的玉符,从北门走!安排的船只在北方的湖边...还有,背上这几个竹篓,里面分别是宝石、金银、玉器、羽毛...还有一块传承的木板。最后...”
首席大臣走出几步,从隐秘的暗格中,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祖母绿宝石,放在羽毛的竹篓上。在明亮的烛光下,巨大的祖母绿宝石通透纯净,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芒,如同绚丽的幻梦。
普阿普的眼睛顿时瞪大,瞳孔中满是宝石的熠熠。民兵们的眼神也全被这巨大的宝石吸引。这样一颗神圣的宝石,绝对举世罕有,价值连城!
“这是给大酋长的礼物,来自遥远的南方雨林,是王室传承的珍宝。”
首席的话语平静而严厉。
“记住!别的财物你都可以拿去用,但宝石和王子,一定都要交给大酋长!”
普阿普低下头,不敢直视首席深邃而沧桑的眼神。他低声应道。
“是...”
“普阿普,时间紧急,快带着王子走吧!”
“啊,那首席您?...”
“走!”
首席大臣摆了摆手,疲惫的转过身去。他注视着神鹰与蜂鸟的壁画,看神鹰飞翔又坠落,看蜂鸟盘旋又哀鸣,眼中已经露出了死志。在壁画之下,正有一只尚未点燃的火把,和一排传承的木板。
奇瓦科看了眼心神动荡的普阿普,微微摇头。他和兄弟们使了个眼色,就缓缓散开,靠近悲伤低泣的侍卫们,然后猛然刺出手中的铜矛!
“呃!啊!啊!...”
数声临死的哀嚎在广阔的大殿中回荡,刹那间刺入众人的心中。锋利的铜矛挥舞,毫不留情的扎准要害!不过几个呼吸,五名侍卫就倒地生死。鲜红的血液,第一次流淌在王室的大殿中!
津津尼猛然转身,眼中是巨大的震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素来忠诚的灰土武士。
“普阿普!你要干什么?!”
“啊...首席...我...”
普阿普张口结舌,满面羞愧,不知该说些什么。纵然早有准备,这一刻,他还是心神无法自主。
“我...墨西加人...我...”
“普...阿...普!”
津津尼的声音如湖底般冰寒。他发出一声惨笑,眼中仿佛燃烧着最黑暗的火焰。
“哈!我竟然看错了你?!灰土家族几代人忠诚的荣誉,今天就要毁在你的手上!”
“首席...我对不起您...只要,只要您投降!...我保证,墨西加人一定会接纳您,保全您的家族!”
普阿普羞愧的低下头,不敢再看首席一眼。
津津尼冰冷的注视着面前的武士,犹如俯视火鸡的雄鹰。接着,他看向不远处的沙蒂尼王子,年幼的王子虽然满是畏惧,却止住了哭泣,握紧了腰间的匕首。
首席大臣的眼中流露出几许欣慰与期许,接着又化为悲哀与绝望。突然,一阵强烈的痛楚从腰间袭来,瞬间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啊!...”
苍老的首席咬着牙,发出压抑的痛呼声,额头瞬间渗出汗水。
“奇老头...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
奇瓦科冷冷一笑,又用力搅了下手中的长矛。剧痛袭来,津津尼再也无法站稳,斜斜的就往旁边栽倒。鲜红的液体顺着腰间的伤口,快速的流淌而出,又染红了他的白发。
“做什么?!老爷,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心软呢?!首席大老爷怎么能投降呢?要是墨西加人接纳了大老爷,让他继续高高在上,那还有我们这些人的活路吗?...老爷啊老爷,您真像一只蠢笨的松鼠,不过看见一颗橡子,就把手中的玉米丢了;遇到一只花猫,就害怕的爬不动树...这样下去,弟兄们又怎能放心,把性命交到你的手中呢?”
听到老民兵的话,品味着其中隐藏的威胁,普阿普颤抖的背过身,最后低低的说道。
“快一点,不要有痛苦!”
津津尼倒在地上,无力的看着前方。传承的木板被众人的鲜血染红,神灵的布幔不再飘扬。而从地面仰头望去,古老壁画上飞翔的神鹰与蜂鸟,都在仿佛在向深渊坠落。
“哈哈,首席,天大的首席!毁了村子的首席,毁了我家的首席,你个白头的老蜂鸟,终于落在了我的手里!”
老民兵拔出长矛,又一枪扎入津津尼单薄的胸腹。听着首席痛苦的低吟,奇瓦科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复仇的畅快!
“哈哈,这一枪,是为了我的婆娘!她跟了我几十年,到死连个尸体都没有啊!...来,这一枪是为了我的儿子。他离开了爹娘,受了不知多少苦,我却只能当他死了!...哈哈,首席啊首席,现在,你的心口疼不疼呢?!”
奇瓦科疯狂的笑着,甚至笑出了眼泪。笑声在宫殿中回荡,犹如来自最深处的地底。他放开卡在肋骨上的长矛,俯身在首席身前,再拔出了腰间的短匕。
“哈哈,这一匕,是为了我的女儿!她才那么点大,就被征入了后勤大营!...征丁征丁,墨西加人可没有征我们的丁!...大老爷,你挥挥手,我们就去了千里之外,像野草一样死去!...你再挥挥手,我们的村子就没了,回去时只剩个该死不死的老头!...
首席啊,你的屁股坐在神国似的宫殿里,你的眼睛看着高高的天上,那里能看到脚下的我们呢?...哈哈,我不信三神,他们都已经死了!我只信弟兄们的家伙!...哈哈,现在,你的脖子,感受到我们的冰冷了吗?”
老民兵状若癫狂。他笑的满脸是泪。他把染血的匕首拔出,再横在津津尼的脖颈。锋利的黑曜石短匕刺破皮肤,带来刺痛与寒意...首席大臣闭上了眼睛,永远收起了深邃的目光。
“啊,呀!哈哈!”
奇瓦科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手中的匕首,也把手染得通红。接着,在民兵们震惊的眼神中,他一边狂笑着站起身,一边胡乱在怀中摸索,最后颤抖的掏出一颗豆子,用力地扔在了首席的尸体上。
“哈哈,哈哈!这最大的一颗豆子...就是你的债...你也还了债啦!”
“老奇...你...你...你疯啦?!....你怎么割下了首席的头!...”
普阿普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如此熟悉又陌生的队友,心中浮现出莫名的恐惧。这一夜的奇瓦科,是他从未见过的黑暗与鲜红。
“哈哈,老普啊,这样的一件大功,怎么能白白错过呢?我们不能带着尸体走呀...包好头颅,好带走嘛。”
四目相对,老民兵的眼中却半是浑浊,半是清明,还带着从未有过的喜悦笑意。他扯起一块神灵的布幔,两下把津津尼的头颅包好。接着,他一手拿着包裹好的头颅,一手拿起巨大的祖母绿宝石,真诚的赞叹道。
“啧啧,真圆,真亮!就像最圆的月亮...我老奇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啊!...”
韦兹提看了看老叔,心中打了个寒颤。老叔一边在口中说着漂亮,一边眼睛却始终看着头颅。老叔就这样微笑着,把滴血的包裹和美丽的宝石,一同埋在羽毛里面,再背起轻巧的羽毛竹篓。
“蠢木头们,还愣着干啥?!快点把这几竹篓的财物背在身后。老爷,赶紧把你旁边的王子打晕了。我们快走,墨西加的黑狼勇士就要上来啦!”
窗外的厮杀渐渐沉寂,楼阁下的喊杀却越发迫近。时间急迫,民兵们听令的背上竹篓,握紧武器。沉甸甸的宝石金银背在背上,却让人满心欢喜。
普阿普侧过头,看见正举起匕首的沙蒂尼王子。他两步上前,夺下王子的武器,又两拳打在对方的下巴上,就把王子打晕。接着,灰土武士亲自扛起王子,就像扛住最大的珍宝。
“说,塔拉斯科的首席在哪里?!王室的王子们又在哪里?!”
在下方的通道中,托尔泰克的咆哮已经清晰可见。他抓住一名侍卫厉声呼喝,对方却死死的闭口不言。
听到熟悉的呐喊,老民兵奇瓦科挥挥手,众人就听命的往宫殿的后方跑去。那里有一条紧急的通道,也是他们进入宫殿时,被放行过的道路。
夜色深深,宫殿长长,喊杀与咆哮都逐渐远离。老民兵大步在前,快速往宫殿外行去,普阿普紧跟在身后,民兵武士们则在更后。灰土武士神色复杂,恍惚了一路,直到宫殿的门口,才低声的开口问道。
“老奇,我们现在去哪里?去北门找湖边的小船?还是去南门找墨西加队长?”
“都不...我们去东门。”
奇瓦科笑着抬起头,看着陷入厮杀与混乱的都城,胸中满是复仇后的淋漓。他大口呼吸着微腥的夜风,连佝偻的背脊也挺直起来,仿佛卸下了沉重的负担。在他的眼神中,疯狂与浑浊消失不见,只剩下怀有希望的明亮,与经历世事后的深邃。宛如新生。
二百三十六章 抢功
火光在雄伟的都城中逐渐燃起,夜风带来远处的声音。到处是各种沸腾的呼喊,还有声嘶力竭的嚎叫,如同末日降临。
“看南边!”
奇瓦科停下脚步。他站在宫殿外高高的石阶上,眺望被火把映得通红的南城。一道墨绿色的洪流正汹涌而来,看不到尽头也无法阻挡,直要把沿途的一切都淹没。
普阿普闻声望去,看着洪流不断分叉延展,最前端直到宫殿与神庙区,显露出身穿皮甲、彪悍肃杀的墨西加武士。他惊讶的叹道。
“神啊!这么多!全都是武士!”
奇瓦科凝重地点了点头。
“南边的武士太多!大军入城,他们就像一群饿红了眼的野狼,时刻准备着捕猎。我们这几个人如果去南边,穿着王国的皮甲,迎头和不知道哪里的武士撞上...恐怕来不及掏出玉符解释,就会被狼群撕成碎片...去东边!我们要尽快出城,去见墨西加人的殿下!”
闻言,普阿普低下头,看着身上的皮甲。这一刻,蜂鸟的家纹是如此的刺目。他咬牙晃了晃脑袋,沉声问道。
“把这一身皮甲扔了?”
“不,在今天晚上,多一层皮甲,就多一份生机...蠢木头,把我准备的衣服拿来,大伙都套上一层袍子。”
听到老叔的吩咐,韦兹提取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十几件平民样式的黑袍。普阿普惊讶的瞪大眼睛,看了看准备充分的奇瓦科,对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很快,众人把黑袍穿上,仿佛融入了夜的阴影里,越发不引人注目。
“走!”
十几人背负竹篓,扛着战利品,匆匆快步离开。宏伟的风之宫依然满是灯火,激烈的厮杀声却逐渐在风中熄灭。接着,一声愤怒的呼喊猛然炸响,犹如英灵的咆哮,在宫殿周围回荡!
“啊!是谁?抢了我黑狼的战功!”
奇瓦科老脸带笑,回头望去。数百步外的宫殿前,已被血色染透。数以百计的武士横七竖八,伏倒在冰冷的石阶上,化作同样冰冷的尸体。鲜艳的蜂鸟坠落在破损的皮甲上,映照着高楼不夜的灯火,如同绝美的画卷。
老民兵眼神闪亮,稍稍停顿。他扭过头,淡淡地看了普阿普一眼,就无声地取出一粒豌豆,悄然的撒入风中。
“首席家的武士,就都在这里了吧...”
“老奇,你说什么?”
“我说,快点走,墨西加武士往神殿那里去了!”
普阿普抬头看去,数十米高的“风之屋”亚卡塔屹立在王都的最中心,而熊熊的圣火,就在巍峨的顶端点燃!三神的祭司们吸着神烟,正围绕着不夜的圣火,狂乱而着魔的舞蹈着,不时有黄色的粉末漂散。祭司的歌声远远传来,凄厉如垂死的夜枭。很快,不甘的嚎叫散入风里,又夹杂着最后绝望的祈祷。而在祈祷声中,又有着墨西加人狂热的呼喊!
“杀死三神!主神至高至大!荣耀神战的勇士!”
金字塔的黑影磅礴浩大。在投射的黑影中,数以千计的墨西加军团把“风之屋”团团包围。闪亮的战棍挥舞厮杀,一层层冲向顶端;呼啸的箭雨“咻咻”而上,把神殿的守卫贯倒在地。
神殿的武士们不过数百,手中也没有强力的长弓。他们徒劳的投掷着标枪石块,人数在厮杀中快速减少。很快,墨西加军团就冲到了顶端!
“三神在召唤我们!亡者之石打开月神的大门!蓝火是通往神国的道路!”
为首的老祭司发出最后一声呐喊!然后,他把手中的火把,猛然投掷在神殿的地面上。幽蓝的火焰顿时如潮水般升腾,剧毒的烟雾向四面扩散,眨眼就把祭司们全部淹没,也吞噬了最近的墨西加武士。数千斤亡者之石在这一刻燃烧起来,把神殿中的一切,都带入另一个灰烬的世界!
“啊这!三神...死了?...主神...至高...”
看到这一幕,普阿普深深的打了个寒颤,匆忙转身跟着奇瓦科逃开。信仰与忠诚,在这一夜彻底瓦解,他的心灵已经崩塌到虚无。灰土武士半闭着眼睛,这样恍恍惚惚,不知行了多久,喊杀声就又一次在他耳旁响起。他再次睁眼,才发现已经到了贵族区。
奇瓦科带着弟兄们躲在花园中,小心的打量着前面的动静。大批的墨西加军团挥动武器,把一片华丽的府邸牢牢包围。这些虔诚的武士呼喊着神灵的口号,脖颈上挂着蜂鸟太阳的护符。他们毫不留情的挥动武器,杀死顽抗的护卫,再把面前的贵族斩倒。其中很多武士,竟然还穿着奥托米人的服饰!
贵族们先是奋力抵抗、高声咒骂,接着放下武器、跪地求饶。奥托米武士们却都面色不改,无情的执行着统帅的命令。很快,华丽的府邸倒满了华丽的尸体,
成箱的金银布匹被抄掠出来。接着是大群的年轻女眷,被武士们用绳索绑成一串。
在这个等级天生的时代,财富完全聚集在世袭贵族的手中。大贵族们过着超乎想象的奢靡生活。而武士们消耗巨大,平民们一贫如洗,基本都毫无储蓄。
战斗结束,大队的墨西加武士喊着神名,就去往下一处府邸。奇瓦科也带着弟兄们,继续小心的前行,很快就到了工匠区。
这里的墨西加武士不多,也没有分兵劫掠。大队的武士聚集在庞大的工匠中心,把里面的工匠一股脑的看押并保护起来,人数超过千人。偶尔有分散的武士小队杀红了眼睛,闷头冲到这里,随后再被领头的统帅喝令着,驱赶回贵族区。
普阿普遥望了下自己家族的位置,就沉默着上前。他拍了拍老民兵的肩膀,示意自己带路。一行人沿着小路,绕过匠作中心,重新回到广阔的平民区。
南城的平民区已经逐渐平静,东城的此处却还在厮杀。大批塔拉斯科民兵溃散在街道上,身后是追逐劈砍的墨西加武士,不时有人丢弃武器,伏地投降。大群的特科斯蛮子从困居的院落中冲出,如同出笼的鬣狗,乱吼着劫掠最近的屋舍。他们几乎什么都抢,饼子、肉干、布匹、可可,乃至精致的陶罐,然后再放上一把火。火光熊熊,浓烟飘散,惶恐的塔拉斯科平民从屋舍中奔逃而出。他们像四窜的野兔,满怀着洞穴崩塌时的恐慌,躲避着一切携带武器的天敌。
燃烧的火光很快引起了墨西加军团的注意。大批的武士冲击而来,把大包小包的部落民轻松砍倒。随后,他们再呼喊着,按照殿下的指令,努力扑灭火焰,或者隔绝火场。
奇瓦科面色凶狠,刺出长枪,戳死两个迎面跑来的特科斯蛮子。接着,他担忧的望了会南城,却分不清火光的位置。普阿普扛着王子,小声催促道。
“老奇,这边走。东城门快到了!希望还有守军坚守,能把我们送下城墙!”
说着,他摸了摸怀中不同形制的两块玉符,做着两手的准备。
老民兵抿着嘴,默然带着弟兄们前行。一行人刚刚转过街巷,才看到东城门密集的灯火,就迎面撞上急速行军的大队墨西加武士。
黄鼠狼家主科扎特猛然一惊,停下脚步。他拔出腰间武器,审视着突然出现的一行人。他的目光在停顿在十多把长矛上,又扫过平民样式的黑袍。
“咦,十几个溃散的民兵?来人,统统杀了!”
科扎特冷酷的举起手,数十名武士就拔出武器,散开着围拢上前。
普阿普摸出殿下的玉符,正要说话。老民兵却悄悄摆了摆手。他上前一步,掏出接头的木牌,躬着身子笑道。
“老爷,我们,联盟的内应!听话的,好人!”
听到半熟不熟的墨西加语,科扎特谨慎的偏了偏头,一名亲卫就上前接过木牌。亲卫翻看了片刻,看了看上面猎人的图画,便恭敬的转身回禀。
“家主,确实是北方军团的木牌,归属于斥候先锋。应该是城中的内应。”
闻言,科扎特神情稍稍放松。他观察着这群内应的装束,疑惑的开口问道。
“大军已经入城,既然是内应,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要出城,回禀最新的情报。”
普阿普小心的回答。
科扎特眼神闪烁,视线缓缓扫过这群人的竹篓,看到隐约显露出的财物。接着,他的目光一顿,带着黄鼠狼般敏锐的嗅觉,准确的定格在普阿普肩负的孩童身上。黄鼠狼家主轻轻嗅了嗅鼻子,就带着十几个亲卫上前。
“你,不要动!他是谁?”
科扎特眯起眼睛,高举起左手的火把。他看向孩童的手臂和脖颈,肤色泛白、皮肤细腻,和灰土般粗糙的武士相互对照,显得格外醒目。科扎特的脸上泛起冷笑,紧了紧右手的战棍。
感受到凌厉的杀意,普阿普瞳孔蓦得收缩,也摸向自己的武器。
“啊,老爷,这是王子!抓获,献给伟大的联盟。您,高贵的统帅,您的,献给您的!...我们,只要,劫掠的财物。”
看到这一幕,老民兵连忙躬着腰,满脸带笑的上前。他扯了扯普阿普的胳膊,用力把安静的沙蒂尼王子抱下,放在地面上。接着,老民兵摆摆手,拉扯着眼含怒火的普阿普,小心地带着民兵们退后。
“哦?王子?塔拉斯科的王子!”
听到这里,科扎特眼中一亮。他俯身检查,看了看王子洁白的牙齿,看了看王子没有茧印的小手,最后看了看对方脖颈上的神鹰纹饰,终于满面狂喜!
“啊,真是塔拉斯科的王子?!高贵的神圣祭品!联盟的上等战功!”
听到这一句话,周围的亲信也全都面露喜色,神情中显露出放松。
“嗯...王子...战功...嘿!”
黄鼠狼的眼神变得更加贪婪,贪婪中又带着潜藏的杀意。他抬起头,看向内应们正在悄然后退,于是厉声喝道。
“停下!把竹筐里的财物放下来!不然就把你们捉住,统统杀掉!...”
“该死!这是我冒着风险,费尽心机,杀了...,才换来的!...”
普阿普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愤怒的咆哮起来。
“放下,都放下!老爷,放下吧!”
老民兵急促的喊道。他举起手,亲自帮普阿普卸下竹篓,然后用眼神向周围的民兵示意。
“扔出去!扔!”
看着对方统帅脸上的喜色,奇瓦科猛然一声大吼,就把普阿普的竹篓往科扎特一砸。黄鼠狼家主动作敏捷,立刻就是一个闪身退避。其余几个老兄弟虽然不舍,也毫不犹豫的把竹篓投掷出去。
“咣!叮当!”竹篓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大片的金银玉石满地四散,闪烁着熠熠的光芒,又如诱人的泉水般叮咚作响。
“逃!”
奇瓦科厉声高呼,转身就跑。普阿普不舍的看了一眼,也带着民兵们一同逃走。不过短短片刻,一行人满载的战利品,就只剩下老民兵背后的羽毛竹篓。
“家主,要不要去追?”
黄鼠狼眼中闪了闪。他看着飞快跑远的十多名民兵,又看了看散落一点的财货...犹豫数息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呵!算他们聪明,今天就饶了他们的小命!”
随后,科扎特不再掩饰眼神的贪婪。他大手一挥,厉声呵斥道。
“赶紧的!把地上的财物都给我收好,不准私藏!老爷我不是吝啬的人!给我分成十份,两份献给陛下,一份献给团长,一份献给殿下,还有一份,全都赏给你们!”
亲信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这种分配比例,一向是贵族私军的老规矩。黄鼠狼问心无愧,满意于自己的慷慨。什么,你问剩下的五份?那自然全是老爷的!
“没想到把守城门,还会有这种收获,真是主神慷慨!哈哈!”
科扎特露出满意的笑容,走向已经醒来的王子。他的眼中放出光来,犹如看到了罕见的珍宝。
“孩子,不要装睡了,你能瞒得过谁?!来,说出你的姓氏!...”
夜风吹过,年少的沙蒂尼睁开眼睛。他看着围拢而来的大群墨西加武士,浑身瑟瑟发抖,却依然神情倔强的,瞪着靠近的黄鼠狼...
“老奇,一口气跑了这么远!...你往哪去?我们不出城了吗?”
“老爷,东门被封锁了,西门也肯定是这样。这伙墨西加人似乎和墨西加队长不是一伙的...刚才实在太凶险了!我们先绕到南方的平民区躲一躲,再接上我女儿,还有兄弟们的家眷!”
奇瓦科看了眼始终追随的十几名弟兄,慢慢停下脚步,低声向众人喊道。接着,他摸了摸背后的羽毛竹篓,笑着鼓励道。
“最重要的东西都在!只要见到墨西加殿下,功劳人人有份!”
一行人再次狼狈的聚集起来,闷头向前方潜行。一路走来,南城的局势已经渐渐稳定,时不时就会遇到封锁街道的长枪军团。
奇瓦科耐心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分辨出他们是武士还是民兵。这些藤帽长枪的士兵注重配合,行动呆板,纪律却颇为严明。他们以百人小队为单位,控制关键的路口,扑灭燃烧的火源,攒刺死制造混乱的溃军。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又有一些长枪士兵出列,用异常熟练的普雷佩查语,安抚恐慌的都城平民。
奇瓦科躲在暗处,注视着这些士兵沉默的朴实面容,还有熟悉的木讷表情。他没有看到墨西加精锐武士们标志性的好战与嗜血,反而感受到一种亲切的乡土气息。
“咦,这是都城南方的口音?联盟还有其他内应?”
普阿普侧耳倾听,接着面露疑惑。
“老奇,前面的路被封上了,怎么办?”
“走,赌一把!这伙人看起来靠得住!”
奇瓦科狠狠咬了咬牙。他丢下片刻不离的长矛,又举起手中的木牌,一把拉着普阿普上前。
“主神庇佑,自己人!”
呼喊声远远传开,上百名长枪民兵同时望去。一名年轻的队长吹了吹哨子,民兵们就沉默的举起铜矛,从四面逼近!
二百三十七章 见面与献礼
“咦?联盟的斥候木牌?比我的等级还高。”
长枪民兵们一丝不苟,排出严密的队形,用锋利的铜矛把两人团团围住。年轻的队长古兹曼面露疑惑,对面的两人身穿黑袍,身上染血,背后还背着一个竹篓。他看了看对方递来的木牌,仔细辨认了一会,又再次用墨西加语问道。
“你们是王国的内应?”
“我们,联盟的,人!”
奇瓦科眨了眨老眼,继续用简单的墨西加语重复着。古兹曼挠了挠头,他不太能听懂对方的口音,就转头对亲信的民兵道。
“请埃兹潘将军过来,可能有紧急的情报。”
一位民兵立刻出列,往北行去。剩余的人稳稳的挺着长枪,对准包围圈中的两人,矛尖就抵在胸腹的要害。奇瓦科和普阿普又重复了几遍,对面的队长却一言不发,神情严肃。很快,豆大的汗水就从两人的额头上渗出。
在不远处的北边,埃兹潘衣甲带血,伫立在街道的尽头。他握了握手中冰冷的长矛,遥望着眼前的一切。
雄伟的王都在夜空下陷落,火光与喊杀声在风中飘散;风之宫顶端的旗帜无声落下,坠落在满是鲜红的宫殿前;风之屋的顶端燃起蓝火,数百年的神庙在浓烟中毁灭;世代传承的大贵族们也哀嚎着倒下,成为华丽庄园中冰冷的点缀...
这一幕幕的景象落入降将埃兹潘的眼里,也化作他胸口起伏的汹涌情感。曾经不可一世的贵族、高高在上的祭司们,如今都贱如尘泥,嚎哭着匍匐在他的脚下,一言就可以决定生死!
埃兹潘神情变幻。他抚摸着自己的断指,心中满是畅快与惘然。半晌之后,他才转过身,遥望向殿下的位置,幽幽的行礼长叹。
“这就是人生的选择啊!...命运之神不可捉摸,唯有神灵的化身长存世间!...如果没有殿下,我又会是什么结局呢?...”
埃兹潘正在感慨,报信的民兵匆匆而来。两人简单耳语几句,就一同往南边行去。很快,埃兹潘就看到被包围的内应们。他看了看对方破损的黑袍下,隐约显露出的蜂鸟花纹,眼神就是一凝。
“你们是内应?蜂鸟家族的武士?”
听到熟悉的都城口音,普阿普的神情终于一松。他点点头,谨慎的回答。
“我们是打开南城的内应。现在有紧急的军情,想要会见殿下。”
“会见殿下?军情?什么军情?”
“...”普阿普一时语塞。他看向老民兵。
“主神庇佑!请问您是?”
老民兵恭笑着问道。
埃兹潘先看了眼斥候木牌,再打量了会奇瓦科的笑容,最后扫了眼对方的竹篓,这才开口道。
“我是埃兹潘,出生在钦聪灿南方,做过好些年矿工。现在,我是联盟塔拉斯科民兵军团的新任团长,同时也是长枪军团的临时副官!”
“啊!军团长!”
老民兵一脸茫然,普阿普却惊讶出声。
“在墨西加联盟,我们普雷佩查人竟然能走到这个位置!独领一个军团!”
“嗯。我已经追随了殿下两年,是最早追随殿下的部众之一!”
埃兹潘昂起头,自豪的回答,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奇瓦科沉吟了会,用力拉了拉普阿普,又指了指他的胸口。
“老普,拿出来吧!他靠得住!”
灰土武士迟疑片刻,才掏出殿下的玉符。埃兹潘瞳孔瞬间收缩。他仔细观瞧片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殿下的玉符?!”
奇瓦科点点头,认真的说道。
“这位大老爷,我们知道王室王子的下落,想要向殿下回禀!”
“什么?王子!在哪?!”
奇瓦科的脸上挤出笑容。
“大老爷,这...我们都是普雷佩查人,以后也将一起为殿下效力,理应互相照应...不如,您和我们一起,去向殿下汇报?”
“是啊,殿下亲自许诺过我贵族的爵位,还赐下玉符信物...我们都是忠诚于殿下的普雷佩查人...”
“嗯?...忠诚于殿下的...普雷佩查人...互相照应...”
火光耀耀,照亮了彼此对视的三人。矿工、农民、武士,三种不同身份的塔拉斯科降人,第一次在这里相遇。在这个变革而未知的时代,他们原本平凡的命运,都被墨西加联盟的战争所改变。他们已经依附在殿下的身上,从而走上了不曾想过的道路。这条路上有光明的前途,还有无法预言的未来!
好一会后,埃兹潘再次摸了摸自己的断指。他终于露出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
“主神庇佑,理应如此!”
“主神庇佑!”
三人同时笑着祈祷。奇瓦科长松了口气,背后的衣衫已经湿透。他对着埃兹潘诚挚的恳求到。
“大老爷,我们这就出发吧!现在城内一片混乱与厮杀,能否派出两队民兵,看护住我们的家人!”
“行!你们的住所在哪里?”
“大老爷,等我一下。”
老民兵转身跑出半条街,把隐藏的弟兄们都叫出来。他用力的拍了拍韦兹提的肩膀,仔细的叮嘱道。
“木头,你留下,去找芦苇。她在家里的地洞里!小心点!”
普阿普也留了名亲信。埃兹潘让古兹曼带队前去保护。随后,他就带着一行人,匆匆向城南而去。殿下已经入城,此刻正亲自坐镇在南城门上!
长风浩荡,吹过满是火把的南门。修洛特屹立在八米高的城楼上,遥望满城不夜的灯火,心中满是征服的豪情与激昂!他看着墨绿色的洪流一往无前,占据城中各地,摧毁所有的抵抗,再插上联盟的旗帜!
喊杀声遥远的传来,欢呼声逐渐高昂。在少年王者眼中,今夜的画卷是如此美丽,就像他亲手绘画出的杰作。一阵清新的夜风吹来,又是如此的舒爽,让人思虑起远方。
“五月的风真是暖和啊!打下了王都,武士们就该停一停了。对都城的民众要全力保护与赈济,最大的保存人力!接下来,春耕才是第一要务啊!”
“殿下仁慈!”
伯塔德由衷的赞叹道。
修洛特笑了笑。他眺望周围,数百亲卫负弓握棍,牢牢把守住南门上下,而一名名信使来回奔驰,禀报着各处最新的战况。
“殿下,奥洛什将军派人回禀:特科斯人营地大多已被击破,投降的敌人如漫山遍野的火鸡,俘虏数以千计!”
“殿下,伊斯卡利元帅派人回禀:四门已经完全封锁,塔拉斯科的神裔一个也别想逃走!东门的科扎特将军英勇善战,目光敏锐,已经抓住了一个王子!真是主神庇佑!”
闻言,修洛特怔了怔,眼前浮现出黄鼠狼家主的容貌。他笑着点了点头。
“送往大营,查验身份。如果属实,记大功一件。”
“殿下,埃塔利克将军禀告:工匠营地已经攻占,俘虏的资深工匠超过千人,其中更有十几名铜匠大师!后勤大营刚刚占据,发现大量粮食、军队物资和女子!”
“殿下,库卢卡将军禀告:南城控制住了,火势也控制住了。长枪军团正在往东西两城去!”
“殿下,纳塔利将军禀告:神庙祭司们点燃火焰,金字塔顶端的神庙正在燃烧,应该没有祭司幸存。部队正在扫荡城中心的大贵族,劫掠收获众多,请派遣援兵支援!”
“命令奥洛什的部队尽快进入贵族区,劫掠收获要记录清楚!”
接着,修洛特皱起眉来,喝问道。
“风之屋神庙传承数百年,古朴壮丽,闻名天下...为何不尽快扑灭大火?!”
“这...殿下,神庙祭司点燃了成千上万斤亡者之石...浓厚的毒烟扩散开来,把整个金字塔都笼罩其中...武士们只能撤退下来!”
“点燃成千上万斤硫磺!”
修洛特心中一惊,遥遥望去。在漆黑的天际下,隐约可见浓密的黑烟,正从城市的中心升起。浓烟在天际弥漫,遮蔽了星与月的光辉,也让天空更加昏暗。而神庙顶端的火焰隐藏在黑雾中,偶尔透露出几许刺目的幽蓝,如同亡者的世界降临。
“塔拉斯科的祭司传承,都将在这里断绝啊...也罢,且让主神来重塑信仰!”
修洛特摇了摇头。随后,他想到了什么,疑惑的问道。
“托尔泰克的信使在哪?风之宫的首席大臣抓住了吗?其他的塔拉斯科王室呢?”
“这...托尔泰克将军已经攻占了王宫。他派出了亲卫,汇报说首席也许可能已经死了?王室成员则在搜捕中...”
“也许可能?搜捕中?”
修洛特目光一凝,如山的压力就显露出来。信使“噗通”跪倒在地,畏惧的回答道。
“黑狼将军说,他会亲自向殿下请罪!”
少年王者沉着脸,缓缓点头。他抬首望向城内,只见一队长枪民兵打着火把,正从街道的尽头赶来,很快就到了眼前。
“埃兹潘将军请求觐见,有重要的情报回禀!”
“让他上来。”
一行人很快登上城楼。埃兹潘只带着奇瓦科与普阿普两人,来到殿下前十几步的位置,恭敬地跪地行礼。
“殿下,崭新的太阳照亮天空,驾临在雄伟的王都之上。塔拉斯科的王都已经沦陷,您就是广袤的湖中之地,所有普雷佩查人心中,唯一真正的王!”
闻言,修洛特哈哈一笑。他看向埃兹潘,笑着摇头。
“打住!后面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普雷佩查人会怎么看我,得看今年的春耕做的如何!埃兹潘,你来见我,不会只是为了说几句祝贺的话吧?”
“殿下英明!我遇到了几名城中的内应。他们是献出南城门的功臣,有殿下的玉符在手,现在要禀报塔拉斯科王子的情报!”
“哦?”
修洛特饶有兴趣的看向面前的两人。
左侧的普雷佩查人年纪较大,容颜苍老,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却又带着几分沉稳。他眉眼的尽头处,满是饱经风霜的皱纹,看起来颇像一名老农。右侧的武士约莫三十出头,神色颇为紧张。他面容凶悍,身材壮硕,此时正拘束的低头行礼,又递出手中的玉符。
少年王者接过玉符,略一查看,就确定是不久前给出的信符。他点了点头,温和地笑道。
“很好!你们献出南门,让大军免于攻城,也保全了许多城中平民,功劳很大!我答应了你们一个世袭贵族的爵位,就不会食言,应有的财物封赏也都会有...嗯,塔拉斯科的王子现在何处?”
“谢殿下慷慨!”
普阿普面带喜色,跪倒在地。他重重的给殿下磕了几个响头,才神情愤愤的控诉道。
“殿下,我们潜入风之宫,费了好大劲,才带走了王室的沙蒂尼王子。结果在东门的时候,被一位守城的将领拦截下来...王子和财物都被抢走,我们还差点丢了性命!”
听到此处,埃兹潘脸色一僵,把普阿普的话翻译过去。修洛特微微皱眉,才面色平静的开口。
“原来如此...东门擒获的王子叫沙蒂尼啊。嗯,没听过这个名字,看来并不在继承权的前列。”
奇瓦科抬起头,小心地关注着殿下的神情。看到殿下无动于衷,他顿时心中了然,知道这份战功是没了指望。老民兵咬了咬牙,放下背后的竹篓,在柔软艳丽的羽毛堆中摸索片刻,终于在伯塔德警惕的眼神中,掏出了一颗比拳头还大的祖母绿宝石!
“献给您,天大的老爷!这是塔拉斯科王室传承的宝石,像月亮一样大!”
晶莹的祖母绿宝石在火光下闪耀,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芒。这一瞬间,周围的武士都同时屏住了呼吸,注视着那变幻的迷醉光芒。在中美洲的文化中,晶莹璀璨的绿宝石象征着无上的智慧,能如羽蛇神般看透一切,预见遥远的未来!
修洛特猛然挺直了背脊,伸出右手。奇瓦科就小心的把宝石交给亲卫。亲卫稍稍检查,再递给殿下。修洛特抚摸着明亮光滑的巨大宝石,眼中露出喜悦。
“如此巨大的祖母绿宝石!正契合我‘神启’的称号!”
“殿下,这块宝石传承自塔拉斯科的王室。它见证着您灭亡王国的伟业,也契合着您神启的智慧...它是主神的恩赐!许诺您统御湖中之地的王权!
如果把它制成神杖,宣示于众人...再令祭司们写出祷文赞颂、诗人们写出诗歌传唱...不仅军团众将会敬服,湖中之地的普雷佩查人如果听闻,也会恭敬伏地,接受您的统御!”
埃兹潘眼中一亮。他思绪电闪,就再次跪下恭贺。作为普雷佩查人,他深知湖中之民同样虔信神灵、迷恋神物、敬畏命运与征兆。这颗宝石如果使用得当,将胜过数万武士!
听到埃兹潘的建议,修洛特稍稍沉思,再度畅快大笑。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好,甚好!埃兹潘,你确实出了个好主意!这一场西征下来,你也该晋升为世袭贵族了。而就凭这个主意,你的未来,荣耀可期!”
听到殿下的许诺,埃兹潘激动的浑身颤抖,欣喜的伏地行礼。
“谢殿下恩赐!请您握住我的头发,您是我唯一的太阳!”
修洛特笑着伸出手去,亲卫们的脸上顿时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奇瓦科和普阿普虽然不太能听懂,但也能大致看明白其中的含义。老民兵眼中有些泛红。他咬了咬牙,再次从竹篓中,掏出一个血淋淋的布包!
“慷慨的大大老爷,这里面,就是塔拉斯科的首席!”
二百三十八章 命运的对话
火光在城头闪烁,照耀众人震惊的表情;夜风在城楼穿行,带来萦绕鼻端的血味。修洛特的笑容在风中停顿。他的神情瞬间凝重,盯向奇瓦科手中的布包。
“塔拉斯科的首席?拿过来,打开!”
亲卫随即上前,小心的打开布包。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就呈现在众人面前。头颅面容苍老、神情平静、双眼阖上,唯有白发染血。普阿普不忍得转过身去。他微微低头,举手在眼角擦拭。
修洛特凝视了头颅片刻,又看向奇瓦科。老民兵同样神色坦然,满怀期待的望着他。
“塔拉斯科的首席...此战的首功...”
少年王者沉吟了会,看向降将埃兹潘。
“埃兹潘,你见过蜂鸟首席吗?”
埃兹潘苦笑的摇摇头。
“殿下,我之前只是个矿工...后来也只是民兵队长...”
“嗯。召唤鳄鱼统帅俄斯派!”
修洛特微微点头,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少年王者从未见过塔拉斯科的首席,却对这个对手闻名已久,一直很是欣赏。如果把塔拉斯科王国比作一辆战车,年轻的苏安瓜国王,其实只是战车上挥舞长矛的武士。而津津尼首席,才是真正驾驭王国的车夫。他出身荣耀贵族,执掌王国三十年,辅佐历代君王。对外狠辣灵活,压制南北特科斯部落;对内强化集权,控制祭司与贵族。可以说,他对塔拉斯科王国的了解与影响,要超过天下的任何人!
在这场西征战争中,两路墨西加军团遇到的殊死抵抗,就来自蜂鸟首席在湖区的全力动员。如果没有新式武器的协助,第二次西征恐怕也会无功而返...虽然希望极其渺茫,修洛特依然希望招降对方...只是现在...
少年王者再次看向从容闭目的首级,心中莫名有了一丝愤怒与烦躁。
奇瓦科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沉思的殿下。他的脸上带着渴望与希冀,心中却涌起一丝不详。
火把摇曳,风声渐息。城楼上一片安静,连空气都变得肃杀。很快,一行火把从城外的营帐中赶至,接着直往城头而来。
俄斯派一身睡袍,头发凌乱,眼圈乌黑。他扫过满是火光与厮杀的都城,心中更增几分悲凉,连脚步也变得踉跄。鳄鱼统帅垂着头,隔着十几步,就伏地向殿下行礼。
“尊敬的殿下,俄斯派向您致意。不知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嗯,俄斯派,这么晚还把你喊来,主要有两件事。”
修洛特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站在城楼上,俯视雄伟的都城,再淡淡地看了俄斯派一眼。
“今夜的灯火格外璀璨!从高处看去,满城的火光,坠落的旗帜,燃烧的神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景!俄斯派,你是个聪明人,在来的路上,你也该看清楚了,不知有何感想啊?”
“啊...感想...我...国王被俘,王国亡了...殿下,主神见证!从今以后,我会忠诚于您!”
俄斯派心中震动,目光闪烁。聪明如他,瞬间就明白了殿下的含义。他心底依然挣扎抗拒,身体却诚实的跪伏在地,口中诚恳的连声回应。
“殿下如太阳般升起!我会竭尽全力,辅助殿下,统御湖中之地!”
“很好。俄斯派,你起来吧!哦,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修洛特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俄斯派的肩膀,接着把手往侧前方一指。
“你看,我新得了一颗首级,和你应该是旧识。嗯,你觉得,该如何处理啊?”
俄斯派心中一抖,闻言望去,只看见亲卫的手中,正捧着一颗苍老的头颅。鳄鱼统帅浑身剧震,只是稍一辨认,就惊恐的伏在地上,声音满是颤抖。
“啊,殿下...这...这!...我...”
“怎么,你不认识吗?”
“殿下,津津尼首席管理王国三十年,我自然是认识的...”
“哦?”
少年王者的声音稍稍提高。他继续笑着问道。
“俄斯派,那该如何处理啊?”
“砰砰”鳄鱼统帅猛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这才眼中带泪的说道。
“殿下,蜂鸟首席虽然抵抗联盟,犯有大罪...但他威望卓着,生活朴素,性格坚毅,在塔拉斯科贵族心中,是令人又敬又畏又信任的存在...
我驻守边地,被首席同样压制了十几年,心中时常怨恨...此刻看到他的首级,却也忍不住流出泪来...首席既然已经被枭首,还请殿下给他保留最后一份尊严,让他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听到这里,修洛特神情微动,缓缓点头。他轻轻叹息了一句,再拍了拍俄斯派的肩膀。
“好,就依你所言!...俄斯派,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也欣赏你的才能...我将分封在湖中之地,你会是我手下,地位最高的普雷佩查人。我诚心待你,你可不能再三心二意了!否则...”
温和的声音骤然冰冷。少年王者面无表情,再次看向苍老的头颅。
“殿下,我...我以先祖之名起誓!”
俄斯派浑身颤抖,用力砸倒在地上。他的心防在一瞬间彻底崩塌,恐惧、敬畏、期待、感激...各种感情涌上心头,化作口中哽咽的低喊。
“从今天起,我必将为您效死!”
修洛特平静的凝视了俄斯派片刻,这才展颜一笑。他走上前,握了握鳄鱼统帅的头发,温和的笑道。
“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夜已深了,且回去休息吧!”
闻言,俄斯派匆忙起身,向殿下深深行礼。他再看了首席的头颅一眼,就踉跄着转身离去。
修洛特眼中含笑,看着俄斯派的身影消失在城头。他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向两名降人,笑容变得冰冷。
“塔拉斯科的首席啊...他临死前,有什么遗言吗?”
老民兵观瞧着大大老爷的神情,心中就是一个咯噔。埃兹潘翻译了问话,普阿普就恭敬的低着头,把首席临死前的吩咐复述了一遍。
“科利马山区,大酋长,贵酋血脉,沙蒂尼王子...”
听完埃兹潘的翻译,修洛特眼神微动。他沉吟片刻,才幽幽一叹。
“临死前还安排了这一手,差点给联盟埋下隐患...真是鞠躬尽瘁的首席啊...”
少年王者的心中翻腾起复杂的情感。他抬眼看向普阿普,面无表情的问道。
“你家家主信重于你,亲手把王子交到你的手中。然后,你转过头就砍了他的脑袋,把王子和首级都送了过来。普阿普,作为忠诚的武士,你心中可有愧疚?”
“我...”
听到殿下平静的问话,普阿普又羞又愧,什么也说不出口。恐惧与愧疚在心中交织,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低低的哭诉道。
“殿下,我也不想这样...是...是奇瓦科...一直都是他动的手...”
闻言,修洛特眉头微挑,再冷眼看向老民兵。
“是你杀了自己的家主,割下了他的头?”
看到殿下的眼神,奇瓦科心中剧烈颤抖,强烈的危机感在他的心头浮动。老民兵立刻跪下,重重的叩首三次,这才抬起头,急迫的高声喊道。
“聪明的大大老爷,这个什么首席,从来都不是我的家主,我也从没有受过他一丝的恩惠。相反,他灭掉我的村庄,害死我的同乡,更毁了我的家!他是残酷的虎豹,贪婪的野狼!他是我的仇人!!”
“嗯?”
修洛特神情一变,开口重复道。
“仇人?”
“是的,大大老爷。”
老民兵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抬头。他看着修洛特的眼睛,神情诚恳的说道。
“我本是湖区村庄的一个农民。有个勤劳的婆娘,有个十五岁的儿子,还有个十三岁的女儿。村里的贡赋虽然重,我们种地打鱼,日子却还算不错。玉米做成饼子上交,南瓜与菜豆果腹。平日里再种些红薯土豆,做些陶罐陶碗,连屋底都包上了砖...”
奇瓦科的神情变得恍惚,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冰冷,此刻却有股暖流,在心中涌动。只是很快,黑暗冰凉的记忆就随之而来。
“去年春耕,我正在田间忙碌,婆娘带着孩子做饭。征丁的武士就从都城而来。我上了小船,发了根长矛,来不及和家里说话,就去了几百里外的北方。我在河口的要塞戍守,然后又被老爷们带上了船,去到一处大湖,在那里遇到一场大战。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的场景!火箭漫天飞舞,化作炸开的火魔,无数的船只在燃烧,连水上都是燃烧的火焰!”
“尤里里亚湖之战。”
修洛特眼神一凝,这竟然是参加过湖上之战的老兵。
“真惨啊!大船撞在一起,也烧在一起。老爷们像玉米杆子一样倒下,民兵们则像杂草一般。同乡的几十人一会就死的快没了,只剩下几个老兄弟。我们划着小船,逃回河口的要塞。联盟的军团又很快追来。围城数月,呼啸的羽箭纷飞,雷声在城墙内外咆哮,火魔在城头上燃烧。城上城下的老爷都变成了杂草,又在火焰中烧得枯焦。然后,雷神的力量降临,我驻守的西门猛然炸开,联盟的老爷就像洪水一般涌进来!”
“河口要塞之战。你竟然能逃出生天!”
修洛特神情动容。他打量着面前的老民兵,若有所思。
“我带着弟兄们翻出城,弄了艘小船,就往南方的家里逃。我满怀希望,想要逃离战争,和婆娘孩子,再过上以前一样的日子。可等我回到家乡...”
奇瓦科忽然泣不成声。大滴的泪水从他的眼中滴落,打湿了染血的黑袍。
“村子没了...婆娘没了...儿子女儿都没了!这该死的首席,连征了三次丁,村里连条活着的狗都没有,只有一个该死不死的老头!老头的儿子也死了,彻底没了指望。上次出城看时,他就也死了,尸体像狗一样趴着!”
“大大老爷,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话,首席就毁了我们的一切,甚至连面都用不着见!从那时起,我就把他看做你死我活的仇人!你说,我杀了他,又有什么不对!”
奇瓦科含泪瞪来,眼中通红,仿佛豁出了一切。修洛特微微垂目,避开老民兵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旁边的普阿普脸色急剧变化,过去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闪现。片刻后,他震惊的看向老民兵,仿佛第一次认清对方。
“奇老头...你...你!...”
“哈哈。就是这样,都城征丁的蜂鸟武士,还是没有放过我们。我和几个老兄弟,像野狗一样被征入城中,跟了灰土老爷,负责看守城墙。接着,我日寻夜找,才找回自己的女儿。她...被送入了后勤大营...呜...我对不住她...我立下誓言,要找到一切机会,为婆娘和孩子们报仇!”
“联盟的大军很快南下,和该死的国王对上。我们出城援救,眼看着国王的旗帜倒下。王国的可可倒了,树上的猴子也散了!我终于找到了机会,联系上了联盟的贵族。”
“原来如此!湖区平原,王军决战。你不仅逃走,还传了口信...真是不死蛇般的坚韧。”
修洛特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大大老爷,我们引了联盟入城。不仅是为了您的赏赐,也是为了都城的平民!老爷们战争的胜负,和我们这些卑微的杂草,又有什么关系呢?围城越久,城里死的人越多;攻城越狠,城上死的人更多。等到耽误春耕,大伙儿全都要死!这死在前面的,不还是任人踩踏的平头百姓吗?”
“大大老爷,王宫的首席是平民的仇人!他征我们的丁,收我们的粮,把平民女子送给野兽般的蛮子,不知逼了多少人去死!我直起腰背杀了他,是神灵给我的许可,这心里半点也不曾有过愧疚,只有满满的畅快与高兴!而对于联盟,我们立下了这许多功劳,又可曾有什么过错吗?”
奇瓦科终于跪着直起脊梁,坦然的直视着修洛特。他的面容是如此朴实,皱纹是如此苍老,眼中还有着老泪闪烁。然而,修洛特仔细看去,老民兵的眼神却无比明亮,像是深邃的晨星。
“唉...存者且偷生...千里无鸡鸣...王国灭亡,最苦的就是百姓,却无人能听见他们的声音!”
修洛特背过双手,看着宏伟都城的夜空,看着逐渐平息的火光,低低的自语了几句。王者起伏的心绪渐渐平复。接着,他再次看向奇瓦科,眼神平淡欣赏,语气也变得温和。
“说得不错!你和普阿普都没有错,你们是联盟的功臣!他带头献了南门,我许了他世袭贵族的爵位。你献上了宝石与头颅,又想要什么呢?...大胆的说出来,我会尽量答应你!”
奇瓦科神色一滞。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想起未来的生活,挺直的背脊又渐渐弯曲。老民兵仔细的想了许久,才诚恳而小心的回答。
“大大老爷,我生来只是个农民,最多只是个民兵,不是做老爷的材料。我也不想着使唤别人,或者让别人伺候。如果老爷您问我想要什么,我只想求您,许我个一生安康!我就想着和女儿女婿一起,全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再被联盟征召,也不再被武士欺压。”
“哦?生活小康,不税不赋,一生安稳?”
闻言,修洛特怔了怔。他思索了片刻,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继续笑着问道。
“就这么简单,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给追随的几个弟兄求个出身。免得他们像野生的火鸡一样,到处乱跑,没个安生的窝。最后,我想请您帮着找找儿子。虽然他八成是死了,但这心里总是念想的紧...”
“嗯,我会给你的弟兄们,赐予军功贵族的爵位。我也会派出人手,帮你搜寻儿子。不过...”
少年王者面露亲切的笑意,伸手握了握奇瓦科的头发。一个在心中藏了许久的计划,再次浮现在他的心头。而这一次,他终于遇到了最完美的人选。
“奇瓦科,你的水性如何?”
“水性?您是说游水?我从小在湖边长大,游水只比鱼差一点。”
老民兵感受着头上的手掌,面露疑惑,心中却再次涌现出危机。
“好,很好!奇瓦科,这一场西征,阵亡的贵族武士不计其数,你却能一路从北方边境逃回,历经大战而不死。可见啊,莫测的命运偏爱着你!无论处在何等的逆境,你都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啊?这!...大大老爷,我只是个普通的民兵,也不会厮杀...”
老民兵急迫的解释道,却被殿下坚定的话语打断。
“放心!我不是让你上战场,也不是让你立刻就去。”
修洛特收回手,抚摸着光滑的绿宝石。他的脸上泛起命运的微笑,仿佛看到了遥远的国度。
“我只是要让你,在不久的将来,出两趟远门!”
浩荡的长风吹过逐渐平静的都城,袅袅的黑烟升上广阔的天空。长风带着轻烟,如同腾云驾雾的精灵,飞往遥远的天际。而王者的目光落处,正在无边的南方!
二百三十九章 改信仪式、分封大典,西征的终结!
长夜不眠,启明星显露在遥远的天际;天际微亮,朝阳浮现在东方的尽头。很快,一轮灿烂的红日从云朵间缓缓升起,照亮无边的原野,照耀宏伟的都城,也带来新的光明。
修洛特面带笑容,欣赏着日出的美丽,也欣赏着脚下的都城。
四城的火光渐渐平息,只有中心的大神庙仍在冒着浓烟。宫殿与神庙区被牢牢掌控,数以千计的武士握紧武器,正进行着严密的搜捕。在巍峨的风之宫顶端,两面墨西加王室的旗帜高高飘扬,血色的太阳旁是仰头的黑狼。不远处,则是太阳蜂鸟的主神旗帜。
都城的大多数抵抗都被平定。平民和工匠区已经完全恢复了秩序。狭窄的街道中,到处是行进的武士洪流,巡逻的长枪民兵,还有押送战利品与俘虏的小队。只有贵族区中,还剩下最后几个坚固的石头府邸。数十上百名贵族私军依托地势,在进行着绝望而徒劳的挣扎。
少年王者低声吩咐了几句,就有亲卫拿着玉符离开。
很快,一队身材高大的武士就匆匆而去,手中小心的抱着密封的木箱。又一会,一阵“轰、轰”的巨响在贵族府邸间炸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嚎,最后的抵抗也终于瓦解。
修洛特大笑着抬起头,太阳神已登上正中的王座,而塔拉斯科的王都,钦聪灿城,也终于在他的手中完全平定!
“殿下,祝贺您辉煌的胜利!您是战无不胜的狼王!”
托尔泰克已经到了有一会了。他愁眉苦脸地躲在伯塔德后面,直到看到殿下高兴,这才敢走上前来,虎躯跪倒在地。
“黑狼向您请罪!”
修洛特笑意吟吟,看着自己的爱将。
“哦,请罪?托尔泰克,你抓到首席和王子了吗?”
“我...没有。”
黑狼勇士满面羞愧,恨恨的瞪了一眼奇瓦科。
“殿下,我奋力拼杀在前,亲手击杀十几名武士!却不曾想,被卑鄙的老鼠偷了果子!”
“哦?奇瓦科,你有什么话说?”
面对黑狼勇士猛兽般的目光,老民兵打了个寒颤。他思绪电转,脸上挤出笑容。
“强悍的黑狼勇士,你是丛林中的豹子,咬伤了奔跑的兔子。兔子躲进洞里,被老鼠吃掉,这并不能说明啥。我们确实是捡了漏子,愿意把战功让给您,请您别记在心中。”
听到奇瓦科的话,托尔泰克面色稍稍缓和。他平息愤怒,想了会老民兵的提议,却又泄了气。他昂首答道。
“算了,我黑狼怎么会要别人的功劳!你的就是你的,我托尔泰克要亲手捕获猎物!有殿下在,我注定纵横天下!”
修洛特看着奇瓦科的应对,听着黑狼的答复,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他板起脸,对托尔泰克训导道。
“托尔泰克,你是百人难敌的猛士,手下又有上千的精锐。奇瓦科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兵,一共也才十几个人。然而,他却能在你前面,带走最重要的战利品,甚至还不被你发现!...托尔泰克,我的黑狼,你要好好想想其中的道理!”
“打仗就是打猎!这场战斗中,你至少有三个问题。首先,你没有低下头,请教你的向导,去了解风之宫的情形;其次,你没有注意身边的情况,看住你的向导;最后,你没有完全把猎物包围,找到另一条通道。”
“我的黑狼,你勇武过人,这是你的优势!但是擅长勇武的人,常常依靠勇武自持,从而忽略了智慧的头脑,以及灵活的手段。善于游泳的人会溺死在水里,善于拼杀的人决不可以仅仅拼杀!”
“我的黑狼,上一次,你孤身去追捕猎犬,如果不是武士长救援,就已经身死野外了。这次的失败是一个很好的教训。我对你的期望很高...托尔泰克,当你能放下一味的勇武,全面考虑起面对的形势,合理利用手中的一切,就能成为一名真正的统帅!到了那时,我才能放心的交给你一只军团!”
“是,殿下,我错了。”
听到殿下的训诫,托尔泰克垂头丧气,跪倒在地上应是。旁边不远处,埃兹潘看着这一切,眼中却满是羡慕。
“嗯,黑狼,再交给你一个任务!带着你的一千精锐,继续搜查塔拉斯科王子的下落!奇瓦科和普阿普是本地人,他们当你的副手。记住,要多多向他们请教!”
听到殿下的命令,老民兵和灰土武士苦着脸,低头应是,一行人快速离去。修洛特转过头,看向最为信赖的武士长。
“伯塔德,你来主持城中的安抚与善后,清点人口与战利品。埃兹潘做你的副手和翻译。武士们该收起手中的武器了。组织人手,用沙土扑灭燃烧的神庙。五天之后,在城中心的神庙广场前,举行改信仪式、分封大典!”
武士长低头从命。少年王者便转身下了城楼。他要亲自面见阿维特,回禀最新的情况,再商讨后续的安排。
五天的时间匆匆而过,五月的风从东方吹来。在风之屋神庙的残骸前,在金字塔宏伟的倒影下,近七万城中居民被驱赶到广场周围。两万墨西加军团握盾持棍,三千弓手占据要地,神殿区域被严密的掌控着,天地间就满是肃杀。
高高的神台在亚卡塔上搭起,熊熊的圣火在金字塔下点燃。修洛特一身羽冠祭服,站立在四十多米的顶端,俯视着脚下连绵的蚁群。汹涌的豪迈在王者心中回荡,犹如把世界握在手中。在他身后,阿维特穿着国王的神装,端坐在黄金的宝座上,面露笑意,看着主祭的少年王者。
香料投入圣火,缭绕的神烟随之升腾,怡人的气息散发开来。数以百计的战争祭司唱起祝祷的圣歌,庄严的赞颂就在都城回荡,淹没了隐约的哭声。随后,修洛特高举双手,两万武士就同时单膝跪地,向金字塔上呐喊祈祷。
“赞美至高的主神!赞美威严的国王!赞美英勇的殿下!”
在震天的欢呼中,阿维特站起身来。他肃然举起手中的黄宝石神杖,高声吼道。
“主神降下旨意!祂征服了三神,祂的神座再次高举!主神说,太阳的光芒笼罩湖中之地,塔拉斯科王国在今日灭亡!从今以后,普雷佩查人就是联盟的子民,皈依主神的信徒,墨西加人的伙伴!辉煌的西征获得胜利,神战的勇士,会被主神赐福!...神佑联盟,统御整个天下!”
“神佑联盟,统御整个天下!”
沸腾的呼喊震撼天地,也震撼着广场中的普雷佩查人。两万墨西加武士敲击着盾牌,在祭司的引领下,齐声向主神祈祷,歌颂神的光芒。
“赞美太阳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的光芒落在地上,也落在信者的心中!祂是主导一切的神灵,也决定着不信者的命运!...献上祭品,祈祷主神的降临!”
“砰!轰!轰!”祭司们把大罐的碳粉倒入圣火,火焰就猛地拔高。接着,两门木炮同时向天空发射,震天的雷声响彻都城,城中的居民惊骇的浑身颤抖。他们恐惧的伏在地上,敬畏着神灵的力量,也终于向墨西加的主神祈祷。
圣火燃燃,炮声浩浩,五百八十四名神庙卫队就拖曳着同样数目的王室和贵族俘虏,来到祭司们的身前。这是金星的周期,预示着毁灭与新生。神裔俘虏们衣着华丽,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口中也被棉布堵塞。他们是仪式的祭品。巨大的陶罐准备就绪,龙舌兰酒已经倒入其中。
片刻之后,祭司的歌声骤然拔高,武士的欢呼也猛然咆哮,都城的居民瞪大了双眼,目睹着神裔们的死亡。锋利的黑曜石匕首划过献祭的弧度,精准异常。随后,崇高的生机向上,勃勃的生命向下,大罐的血酒被调配出来,供给皈依的武士与民兵。
“赞美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用献祭者的血液和灵魂,赐予战斗的人以勇气,许诺勇士以胜利,也掌控他们的身心!...饮下血酒,光耀主神的荣光!”
在墨西加武士的引导下,一万多被俘的塔拉斯科武士、民兵,还有特科斯部落民,率先进行皈依。很快,首批一千武士在圣火前跪倒,被一千战争祭司割下头发,掷入火中,再饮下殷红的血酒,复述忠诚于主神的誓言。然后,他们再神情恍惚的,被引导着退往两侧跪下。
埃兹潘带着王国出身的民兵,看守在一旁。他们用普雷佩查语大声呼喊,讲述主神的威能,赞美信者的未来,再恐吓以不幸者的下场。数百名精锐武士神情肃穆,铜斧低垂,鲜红顺着斧刃滴滴落下,不愿改信的后果一目了然。
青烟升腾,带着头发燃烧的焦味,也带走想象的灵魂。俘虏中的贵族与高级军官都已被带走,剩下的士兵只能随波逐流。大批大批的战士如水流般涌来。他们跪地,割发,行礼,饮酒,祈祷,最后退下。偶尔的反抗与喧哗就像微不足道的浪花,片刻间就落成红色。
修洛特神情肃穆,从高高的金字塔上望去。数以万计的塔拉斯科士卒,如同聚集的渺小尘埃。他们被无可抗拒的力量扫过,就改头换面,心灵震骇,茫然的散落到两旁。这一刻,王者高高在上,轻易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人迷醉,浑身飘然,又让人有些恍惚。
修洛特回过头,看向端坐的阿维特。真正的王者神情淡然,睥睨天下,直视万民如草芥。唯有与少年的目光对上,他才微微点头,温和一笑。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把光明带给所有的迷失者,让他们感受神的温暖,也拯救所有人的灵魂!...皈依主神,记住祂的神名!”
在祭司的吟诵声中,一万多战士皈依完毕,跪伏在青石的地面上。接下来,就轮到接近六万的平民。祭司们撤下血酒,换上微热的玉米饼,食物的清香就瞬间弥散。人群中再次出现一阵骚动。神庙武士们大步上前。他们空挥战棍,吹响恐怖渗人的死亡哨,轻松将骚动镇压。
平民的皈依仪式更为简单。一名祭司可以同时负责七八人。平民们颤抖的在圣火前跪倒。他们割下一束头发投入火中,聆听祭司的祷言。他们需要记住主神的名字,重复三次,就可以抱着玉米饼去往两侧。
圣火添了两回,太阳缓缓西去。在夕阳的霞光中,金字塔投下倾斜的虚影,笼罩住地面上的人们。数以万计的“蚁群”缓缓流动,在圣火前停顿,再如尘埃般聚集到四方。他们就像神灵手中的玩具沙漏,在无声中流淌殆尽。
残阳如血色般浸染,落入了少年王者的眼眸。修洛特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里似乎握住了无数人的命运。
阿维特缓缓从黄金的王座上站起。他环顾左右,侍卫们遥遥在下,王者们高高在上。在这只有两人的高处,他取出了一根新制的绿宝石神杖,微笑着问道。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准备好了吗?”
“阿维特,我的老师,我准备好了。”
修洛特转过身来,面向着自己的老师,慢慢的跪倒在地。他的眼神平静喜悦,肩膀上却愈发沉重。
“太阳睁开红色的双眼,主神见证血色的未来!”
阿维特高举双手,祭司们一齐疾呼,十万人就同时息声。这一刻,在宏伟的金字塔下,无论贵族、武士还是平民,都跪伏在青石的地面上。十万人抬头仰望,看着红色的夕阳落在金字塔的顶端,血色的光辉浮现在王者们的身上,令人心生动摇。神圣的天与地,在这一刻紧紧相连,而神灵的化身,傲然降临人间!
“主神见证!祂带着鲜红的天空远去,祂把大地留给人间!”
“祂说,联盟注定征服天下,王者生来统御四方!墨西加的领袖是天下的统治者,墨西加的王是天下的王!”
“以神裔国王的名义,以王的名义!”
国王阿维特面若神灵,双手握拳,如雄鹰般俯视四方。在王的目光所过之处,数以万计的人群垂首伏地。他们向神灵的化身,献上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服从。阿维特的脸上露出笑意,随即笑容收拢,再次神圣庄严。
“以王的名义!我,天下的王者阿维特,把米肯却的湖中之地,分封给我的继承人,‘神启者’修洛特!北到河口要塞,南至塔尔萨斯河,东至锡塔夸罗群山,西至无尽的大湖,都将成为他的封地!他将以神与王的权威,掌管这片湖区的山川河流、草木野兽,统御这片土地上的城市村庄、乃至所有的子民,行使仅次于我的权力!”
说到这里,阿维特终于来到修洛特面前。他的脸上带着笑意。他举起右手,把手中的绿宝石神杖,交到修洛特的手中。璀璨的祖母绿宝石光芒万丈,流转着无限的智慧,也预兆着无限的未来!
“修洛特,我把塔拉斯科的神物交到你的手中!从今日起,你,就是湖中之地的王!”
修洛特点头行礼,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用力的握紧手中的神杖,感受着触手的冰凉与沉重。接着,他慢慢起身,面向金字塔下的十万民众,缓缓的张开了双臂!
神杖高举,宝石闪耀,墨西加军团的欢呼在刹那间沸腾!漫天的欢呼席卷都城,震撼着所有人的心灵,直到汇聚成一个淹没一切的呐喊:
“神启祭司,湖中之王!祭司王!”
第二卷结语
第二卷结语
漫长的西征结束,塔拉斯科王国覆灭。主角终于加冕为王,也拥有了大展拳脚的根据地。第二卷到了这里,也就自然的结束了。而从第三卷开始,就是湖中之地的发展,金属时代的到来,技术革新与社会变革,还有与南方印加,西方探险家的初遇。第三卷的名字,就叫做“立国”。
其实,在作者的构思中,第一卷和第二卷本是一体。所谓“出生”,所谓“成长”,讲述的正是一个现代的普通青年,成长为一个中古时代王者的过程。
修洛特降临在这个蛮荒的时代,纯化出少年的质朴情感,也保留着青年的复杂记忆。他接受着这个时代的贵族教育,在祖父和老师的引导下,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他感受着残酷的世界,不断学习与改变,再试着与时代融合。接着,他被战争的洪流席卷,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博弈中,加速成长、重新锻造,直至寒光闪烁、高居王座,而心中存有希望。
这本书是作者动笔的第一本小说,也可能是最后一本。它是为一份情怀而生,为高中时的愿景而写。从去年八月底开始,到今年五月中第二卷结束。回首开头的篇章,青涩的像是年少的幻梦。我沿着这条写作的路向前,不知不觉,已经深入了很远、很远,远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不觉,作者的脑海中,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愿望,一个想象的世界,一个演进的美洲文明。
这个美洲的文明应该是鲜活的,以主角为中心,要有许许多多生动而变化的人。他们共同组成了时代,也代表了文明。最后,都在时间的长河中铭刻。
而这个世界,应该是宏大的、也应该是真实的。它需要许许多多的数据与资料去填补。作者需要学历史地理、学宗教文化、学科学技术、也学社会理论。嗯,即使学而不精,让行家发笑,也会试着去写。因为,这些才是文明的基石与组成。对了,随时欢迎专业的建议与资料,欢迎在qq群里发信我,比如人口数据、冶金技术、还有航海图谱...嗯,提前感谢大家。
有书友曾经问我,这是你的第一本书,又是冷门的小众,难道要写几千万字吗?面对这个问题,作者菌有些发愁。说实话,我不知道会写多少,要写多久。要把一个世界、数百年时间,尽量呈现出来,要写多少字呢。不知道,大概会很多很多吧。
最初写书是为了情怀,但愈发深入,投入的感情就越难割舍。这些感情,既是对作品本身,也是对支持的书友们。喜欢躺在床上,看大家的评论,然后欢喜或是苦恼。如果没有大家的鼓励,我是走不到现在的。真心谢谢大家的陪伴!
作为一个作者,最大的希望,就是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的文字。唔,在这里求一求吧,有书单的大大帮忙加一下,愿意推书的大大推荐一下...会很感激。
最后,如果耐心看到了这里,作者菌就再水几句,留一首胡乱写给自己的小诗。嗯,这次可以笑我。^_^
揽我入怀中,细看镜中人。
含笑君子目,谦谦缱绻身。
高歌过秋木,拳舞夜雨春。
负箧行五步,半履袜生尘。
樱花落冬雪,夏鸟别伤神。
过客寻不见,回首半世真~
二百四十章 四方、人口与丁壮
六月的风从东方的大湖而来。它穿过起伏的高原,飞过两千里的路程,来到帕茨夸罗的盆地。空气中开始弥散着湿润的水汽,湖中之地的雨季即将降临。
修洛特站在风之宫的顶层,遥望着周围的山川田野。一道道显眼的黑烟从临近的原野上升起,如同天空中渲染的笔墨,留下飘散的印痕。少年王者深深地看了片刻,才悠悠地转过身来。
“今年烧荒的大火,似乎比往年更猛烈。”
“田野荒的厉害,草木比往年更多,烧荒的烟自然也会浓一些。但如果细看浓烟的数目,就会发现,湖中之地已经荒凉如盐水的湖泊,需要耐心整治,才能再次聚集起繁荣的鱼群。”
阿维特笑着回应。他穿着一身透气的素袍,手中正拿着一块木板查看。很快,他把木板递给修洛特,轻轻笑道。
“听闻王都陷落,勒曼河南岸,钦聪灿东北方的阿坎巴罗邦已经派人投降了。这是他们投降的图册文书。”
修洛特接过木板,仔细观瞧。只见上面有六个长旗,长旗上有十六根羽毛。中心处则有三个武士小人,八个民兵小人。而在这些图画下面,画着一个跪倒的小人,低着头,跪向面前的大人。大人的头上是蓝绿色的蜂鸟头盔,身上是放射的太阳光芒,手中则是主神标志性的投矛。很显然,这是墨西加联盟的象征。
“到了这个时候,阿坎巴罗邦还能有三千武士,和八千民兵?”
修洛特有些惊讶。
“哈哈,这只是火鸡被捉前,最后的大声咕咕罢了。”
阿维特笑了笑。
“情报官已经查探清楚,许多普雷佩查的小贵族也向我投诚。被你一路讨伐,阿坎巴罗邦现在大概还有一千五百武士,五六千民兵。大多数民兵都是从湖区派去北方要塞的援军,只是你南下太快,他们就留在了当地。”
“阿坎巴罗的堡垒还算坚固,但是粮草物资远远不足,一直都没有出击的能力。王都既然陷落,王国就宣告灭亡。现在又到了不能耽误的春耕时节,投降就已经成为必然...区别只在于投降的条件。”
说到这里,阿维特沉吟了会。他维持着长旗的数量不变,划去一半的羽毛,然后抬头笑道。
“六个世袭家族都留着,但大贵族的数目要减半,名额由他们自己商议。先让这几个家族彼此斗一会,增加些嫌隙。然后特波波罗分封过去,才好把阿坎巴罗邦掌握在手中。”
修洛特点点头。随后,他看向木板上的民兵小人,眼中泛起光来。
“阿维特,既然这些民兵都是帕茨夸罗湖区派出去的丁壮,那作为投降的条件,就该让阿坎巴罗邦交还回来!”
“嗯,还回来?战事不休,没有几个贵族会愿意交出丁壮。不过阿坎巴罗邦现在极度缺粮。你拿出一批粮食,我受降时恐吓一番,可以让他们交出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那是特波波罗未来的封地,你总要给他留下一点。”
“好!三千民兵,也不无小补。东南的帕茨夸罗小城已经向军团投降,那里有塔拉斯科王国的军粮仓库。那里面储存的粮食,可供十多万人食用一年。我现在手上并不缺粮,只是缺丁。”
修洛特的脸上露出笑意。
“哦?帕茨夸罗小城...那应该是塔拉斯科人供给东南防线,锡塔夸罗邦的军粮存储地...缺丁的话...塔拉斯科的东南军团已经在锡塔夸罗向我投降。除去献祭的几千伤员,大约还剩下两万民兵,和五千特科斯部落武士。这些人的粮食消耗很大,看守也需要数千武士。如果你能供养的起,控制的住,也可以都交给你!”
阿维特伸出手,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随后,王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然。
“如果你不想要,我就交给长者,用作修建神庙的消耗品,以及都城庆典的祭品。”
“两万五千降军!”
听到这个数字,修洛特喉头微动,咽了下口水。他仔细盘算了下自己手中的军力,半晌才挣扎道。
“两万民兵交给我,集体改信、重新编制后,应该能控制住。至于特科斯武士...这些部落军队只能用强力威慑,语言不通,剽悍难治,内部还自成一体...我只要几十个科利马山区的向导就好!”
“那就这样定了。我今天会派出使者,你准备好沿途的粮食供应。”
轻言交谈间,两人就这样决定了数万人的命运。阿维特淡淡一笑,再次看向自己的学生,脸上带着几许考校。
“修洛特,你这些天一直在清点人口。现在,你控制了多少军队,多少丁壮,多少人口?”
少年王者想了会,从衣襟中取出一卷随身携带的书册,打开详细翻开。
“我从勒曼河北方一路南下。在湖中战役和要塞攻城中,收降了大约五千塔拉斯科降军;然后攻陷华亚莫要塞,和查帕拉军团大战,又收降了七、八千人,其中两千多特科斯人交给了希洛特佩克城,作为交换犬裔的代价。剩下的五千多人里,有两千多天空家族武士,还有两千多弓兵。这就是一万能作战的降军。”
“接着和塔拉斯科王军一战,颇为惨烈。三千多俘虏大多带伤,献祭了较重的伤员后,只收编了两千人。攻陷都城,收编近一万五千降军,一半是普通的特科斯部落民。加上投降的湖区城镇,那就一共是三万降军。”
说到这里,修洛特叹了口气。
“这三万降军,也都可以算作普雷佩查人的丁壮。在我控制的封地区域,钦聪灿城有六万平民,其中有两万丁壮。而沿湖各地不过十多万老弱。帕茨夸罗湖北方一片残破,只有偏西的湖区稍好,按照我的估计,约莫有十万口,一万丁左右。而帕茨夸罗湖南方要更好一些,主要的阿帕钦甘邦保存完整,但估计也不会超过二十万口,四万丁壮。”
“阿维特,我还没来得及梳理南方。阿帕钦甘邦虽然已经投降,却大多还维持着自治...粗粗算来,你给了我这么大一块封地,封地上却只有不到五十万口,十万丁壮。而真正掌握在我手中,也就三十多万人,六万丁壮。”
听到修洛特的抱怨,阿维特哑然失笑。他摸向少年王者的脑袋,修洛特下意识的想要闪避,随后又停下来。阿维特握了握少年的头发,这才再次笑道。
“修洛特,三十多万人,六万丁壮,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等两万投降的民兵送来,你就有了八万丁壮,还大多都是打过仗的战士!在这天下的西方,你是不会遇到任何敌手的!”
说到这里,阿维特的目光变得深邃。他依然笑着说道。
“情报官早就给我做过汇报。特波波罗的封地阿帕钦甘邦,人口稀少,山林密布,不过七八万口。而伊斯卡利的锡塔夸罗邦,地形险要,丘陵起伏,同样也才六七万口。至于阿尔萨斯河南方的山地铜区,韦塔莫邦...虽然那里面积广阔,也有十多万口,但山民素来彪悍难治,地形分割破碎,可远远比不上你这里啊!”
听着阿维特的描述,修洛特迅速在脑海的地图中,补充上周围四方的人口情况。这些数字虽然只是粗粗的计算,甚至是依靠武士的数量、食盐的消耗而勉强估计出来,却是这个时代的最难得的机密。在整个天下,只有重视情报、斥候众多的墨西加国王,才能够详细的知晓各邦情形。
过了好一会,修洛特才发出叹息。
“陛下,对于目前的封地,我已经很满意了...我只是有些感慨。您给我的封地是塔拉斯科王国最为精华的所在,一整个帕茨夸罗湖区。在几年前繁盛的时候,甚至就在去年,这里还有百万人口,二三十万丁壮。而不过一年大战,人口就折损一半,丁壮十去其六,如果再持续两年...西征国战的惨烈,联盟胜利的艰难,从这里就可以看清啊!”
闻言,阿维特怔了怔。他背过手,走到阳台,看向东方广阔的天地。冒烟的神山高峰似乎遥遥在望,锡塔夸罗不破的高山堡垒再次从他的脑海中浮现。
“是啊,跨越数百座山峦,飞过数百里森林,金雕和红隼竭力争斗,不死不休...联盟举国动员,南北两路夹击,武士们死伤惨重,再加上你的突破,才得来了西征的胜利!”
“这一年征战,南方军团损失了近一万五千武士,两万多民兵。近四万战士折损在湖中之地,需要数年甚至十年修养,才能勉强补齐。而消耗的粮草数以十万斤,都城府库完全空虚,对附庸的压榨也到了极限。粮食物资同样要再积蓄数年!”
“君王的野心如同雄鹰般飞扬,眼中注视着整个天下。人口与粮食却不能在一夜之间长出,只能让岁月流逝,雄鹰白白苍老!”
阿维特看着远空飞翔的鹰隼,长呼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闻言,修洛特有些默然。他重新翻开了随身书册上鲜红的标记,好一会后也随之叹息。
“北方军团的伤亡也很重。这一年下来,我占据武器的优势,尽量出其不意,在野战中与敌人对决,也阵亡了一万武士,七千民兵,还有很多伤员。我从北方征调了许多奥托米武士、犬裔雇佣兵,并把他们用在攻城的前线,这才尽量减少了墨西加武士的伤亡...”
“这一场西征下来,联盟的军事力量损失了足足四分之一,而且王室的直属力量损失犹重。数年之内,确实不能再大举兴兵了。而塔拉斯科王国已经被联盟消灭,接下来我的重心,就是整合并同化普雷佩查人。”
听到这里,阿维特点了点头。他侧过身,看向风之宫大殿中,还没来得及覆盖的壁画。神鹰在天空翱翔,蜂鸟在两侧相伴。地面上,一群人从西北沿河而来,在湖边定居,建起屋舍城镇,族群繁衍壮大。而在壁画东侧,一轮太阳正冉冉升起。
“画的不错!画师的技艺精湛,不逊湖中都城。”
阿维特国王笑着赞叹一句,接着幽幽开口。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做的也不错!北方的奇奇梅克犬裔已经大规模南下,北特科斯部落正在闹事。查帕拉湖区已经损失惨重,加上西征的战损,新近的内乱,大概丁口也会减半吧。我已经接到了他们的信使。新任羽毛亲王有意向联盟臣服,很快就会派人献图进贡。”
“羽毛亲王彭瓜里?和我两次交手的那个?他派人献图进贡?”
修洛特想起转进如风的羽毛元帅,稍稍有些惊讶。
“是啊,他也算是一个人物!和北军大战失败后,他成功带着家族主力返回,手中还掌握着白银家主。不过半年时间,他就清洗了天空家族,娶了白银家族的嫡女,然后统一了整个查帕拉湖区,以亲王自诩,自称神鹰后裔。”
说到神鹰后裔,阿维特再次哈哈一笑。
“现在彭瓜里基本继承了塔拉斯科王国西北的政治遗产。他手中控制着三十万人,六七万丁,统治核心在蒂萨潘邦,距离钦聪灿王都还有五百里之遥,离湖中都城就更远了。短时间内,联盟没有意愿,更没有人力物力,再去发动一场规模浩大、千里距离的远征,也就顺势接受他的臣服了。”
阿维特的眼神闪亮,如同燃烧的火焰。他看向修洛特,神情已经变得严肃。
“修洛特,我的学生!特拉斯卡拉的狼狗正在东边狂吠,我不会在这里久留,这几天就会东归,让我最后再和你说几句。”
“这一场西征下来,超过一百六十万人口的塔拉斯科王国,只剩下一百一十万人左右。这五十万人的尸骨,就是让太阳神升起的代价!不掌握在联盟手中的族群,即使死伤再多,也无需放在心上。平民们总会如杂草般茂盛生长,唯有土地与湖泊,才是一切的根基!”
“你且耐心休整几年,收服湖区人心,训练普雷佩查丁壮。接着掌控南方的阿帕钦甘,再讨伐西方的萨卡普邦,以及更西方的查帕拉湖区。而西南方,还有大量的特科斯部落,以及你念念不忘的科利马山区。”
“修洛特,我东归之后,西边的事,就都交给你来处理。以后各部是讨伐还是安抚,就看你自己的决断。我只要西方安靖,不要影响到特斯科科湖区。等再积蓄几年粮草,培养出新一批武士,就是时候来和特拉斯卡拉人,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长风吹过,扬起王者们的黑发,也显露出野心勃勃的黑眸。风之宫顶端的风铃在风中飘扬,发出清脆的铃声。铃声悠扬,落在王者们的心中,勾勒出嘴角的微笑,又仿佛天地的赞和。
二百四十一章 臣服、军队与告别
六月转眼就过了一周。两位王者高坐在钦聪灿的王都之中,三万墨西加军团威慑四方,四方臣服的使者就纷至而来。
韦塔莫铜区的山民部族献上了新制的铜器;阿帕钦甘西南的普雷佩查大贵族们献上了臣服的降表;科利马山区边缘的特科斯部落送来了贵酋的女儿;而最后到来的,就是查帕拉湖区的使者。
在宏伟的风之宫中,国王阿维特一身神灵的装饰,手持传承的神杖,接受查帕拉使者的觐见。使者一身镶嵌宝石的羽毛长袍,头上则带着雄鹰展翅般分叉的高贵羽冠。面对墨西加联盟的两位王者,使者跪伏在地,神情谦卑。
“至高的太阳神国王,善战的死神殿下,普雷佩查圣鹰的血脉,查帕拉湖区的统治者,羽毛神裔彭瓜里亲王,派遣使者,向伟大的王者们致意!神鹰的血脉,钦慕于联盟的伟大,敬畏于联盟的武功,愿意向至高的国王,献上他无与伦比的忠诚!”
“在我出发前,亲王断发滴血,以先祖的名义起誓!他要为至高的国王,流尽最后一滴神鹰的血液;要为伟大的联盟,世代镇守西北的荒野。只要有亲王在一日,凶残的奇奇梅克犬裔,就绝不会踏上勒曼河南方的土地!
“亲王的忠诚神灵可见!他已经囚禁了前任塔拉斯科王室的妻子。他向您献上金银、宝石、羽毛与玉器,还有美丽的羽毛家族少女。在我随行的队伍中,还有前任王室支系的几位王子,全部血脉高贵...”
听到这里,修洛特有些惊讶,血脉高贵的潜台词,就是可以作为庆祝大典的神圣祭品。
“太阳神国王,作为查帕拉湖区的统治者,亲王愿意臣服在您的脚下,为您的荣耀而战!请您赐下墨西加王室的贵女,作为亲王的新任妻子...”
说到这里,使者终于从怀中取出臣服的木板,双手捧起,献给墨西加联盟的大特拉托阿尼。
“至高的国王,这是湖区臣服的图册,背后是每年的进贡。”
阿维特伸出手,就有亲卫接过图册,仔细检查后,再交给国王。国王看了一会,就轻轻一笑,递给旁边的修洛特。
“可!臣服、改信,赐予贵女。在春分与秋分进贡,不得有丝毫延误!”
“尊崇您的旨意!”
使者再次伏地,面庞紧紧的贴着冰冷的地面,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修洛特接过图册,扫了眼上面密密麻麻的长旗羽毛,又数了数夸张的十几个武士小人,数十个民兵小人,笑着摇了摇头。他翻过背面,看到金、银、宝石、玉器、羽毛、服饰的图画,还有被绑住双手的奴隶小人,却没看到玉米、豆子、南瓜、鱼、木材或者石头。少年王者又缓缓的点了点头。
虽然被形势所迫,查帕拉湖区表示了臣服,但联盟对这一地区的影响力几乎为零。实际上,双方都清晰的知道,今日驯服的姿态只是表面的仪式,是军事威胁下的低头。等到联盟的主力东归,查帕拉之地就又是独立的王国。
“三神的信仰虽然在湖区根深蒂固,但也不是毫无缝隙。嗯,之前俘虏后,改信又释放的民兵们...”
修洛特沉吟片刻,同样露出了微笑。
觐见的仪式很快结束,查帕拉使者再次恭敬行礼,随后在侍卫的引领下,转身离去。只是在离去的刹那,他终究还是抬起头,快速扫了一眼风之宫大殿的壁画。
侍卫与使者逐渐远去,大殿中再次只剩下两位王者。阿维特取下厚重的王冠,敞开繁复的王服,笑着说道。
“彭瓜里不是雄鹰,倒是个狡猾的狐狸。以后这只狐狸,就交给你来对付了。”
“狐狸虽然狡猾,却不善于争斗。面对迅疾的黑狼,也不过是窝在家里的美味。”
修洛特满面自信,又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啊,这狐狸窝有些太远!”
两人同时大笑。笑声在大殿回荡,犹如嘹亮的鹰啼。好一会后,阿维特才正色道。
“修洛特,会见完查帕拉的使者,我明天就会率军离开。返程时,我会走北军的路线,从水路快速返回。
我会在河口要塞与你父亲会面一次,登上安纳特里的水师船队东归。接着,在勒曼河南岸的阿坎巴罗邦,停留两日,召见并安抚当地归降的贵族们,进行荣耀贵族特波波罗的分封仪式。
八千武士,两千贵族战团,都将和我一起北上。特波波罗和他手中剩下的一千五百王室武士,也会与我一同前往封地。至于伊斯卡利元帅,他会率领五千本部,停留在这里戍守。直到七月春耕结束,确定了湖区的稳定,他才会启程东归,前往锡塔夸罗邦的封地。”
阿维特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的眼神中隐藏着几许担忧。
“春耕开始,联盟动员的民兵们陆续解散,各地的城邦武士也归乡心切。你手中的军队数量会大幅度减少,联盟的支援能力也会降低...”
“修洛特,我的学生,第一个年头是最大的挑战,你要尽量站稳根基。从今天起,你手中的四百美洲虎战团和三千多王室武士,就是你的嫡系。我就全都交给你了!你要给他们在这里分封土地,让武士们扎下根。他们在联盟的家人,我也会陆续派人迁徙过来。”
听到阿维特的话,修洛特有些感动地点了点头,又行了个学生的礼节。
“谢谢您,老师!西部城邦的军团已经在不久前东归,北方奥托潘城邦支援的军团早已遣散,希洛特佩克城的神佑军团也会回返,塔拉斯科的降军还需要时间整合...我手中确实需要可以信赖的力量,来压制湖区各地!
这些天来,军团的清点已经完成。现在我的手中,有近一千亲卫,一千多神庙卫队,一千多长弓民兵,两千多圣城军团,五千多长枪民兵,在加上你留给我的三千多人,以及数百吸纳的犬裔雇佣兵,合计一万五千墨西加军团。
这个数目的军队分散到各地,可以基本维持封地的稳定。而对于三万塔拉斯科降军,我有了一个新的安置计划...”
“哦?这倒是一个新鲜的计划,让军团拿起锄头...我也从未想过...不过也只能在没有政治地位的降军中推行,而且需要统帅的威望足够...”
阿维特面露好奇。他耐心的听了一会,眼中一亮,随后沉吟着点点头。
“不错!修洛特,联盟的军团可以征服国家、毁灭城邦,可是要建立牢固的统治,就远比征服要困难的多...这需要更为细腻与灵活的统治手腕,逐渐的把控民心...而粮食,就是最重要的民心,最根本的统治基石!”
说到这里,阿维特淡淡一笑。
“修洛特,你真不需要我留下王都的大贵族们?他们对这片土地非常熟悉,也有很强大的影响力,能够协助你快速把控湖区的一切。”
修洛特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阿维特,我不需要,把他们都带走吧!”
阿维特缓缓的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意,俘虏的大贵族们,结局就此决定。墨西加国王看向自己的继承人,肃然的说道。
“好。修洛特,既然你不需要我留下塔拉斯科的大贵族,那么今后湖中之地的统治,就都要靠你自己!你要记住,治理国家就像驯养金雕,有时凶猛,有时温和,都依情况而定,绝不可一味心急!”
修洛特沉思片刻,认真的点头回答。
“是的...用战棍与铜斧打下领土,再用神灵与粮食来统治...阿维特,我不需要王都的塔拉斯科贵族,也不准备依靠旧有的统治体系...
王者的力量来自于人心,也来自于他所立足的人群!帕茨夸罗湖区被扫荡一空,是一张崭新的白纸,我要在这里构建一个更高效的集权王国,也用它来做出,一幅全新的强盛画卷!”
听到这里,阿维特微微垂目,缓缓的点了点头。他走上前,给了修洛特一个庄重的拥抱,也留下了临别前的寄语。
“展翅高飞吧,我的雄鹰。我在峰顶的巢穴里看着你飞翔,也等待着,你归来的那一日!”
长风吹过,所有的低语都化入风中。大殿中于是无言,唯有风铃高扬,清脆叮咚。
第二日清晨。灿烂的朝阳从东方的天际升起,照亮宏伟的青石王都,也照耀着东门外煊赫的墨西加军团。在数万联盟武士崇敬的目光中,两名王者穿着神圣而肃穆的王服,彼此高举神杖,进行着神灵间无声的交流。
默然的对视持续了很久,直到天空完全透亮,太阳神登上天中。阿维特最后深深的看了修洛特一眼,威严的转身而去。王旗高举向北,上万武士紧紧追随。肃杀在原野上弥漫,又逐渐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修洛特这才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抬起了微低的头颅,振奋的看向天空。金色的光芒普洒大地,有雄鹰在天顶翱翔!
“伯塔德,全面督促春耕事宜!派出亲卫使者,看看降军们做的怎么样了!再过段时间,我会亲自去田间考察!...春耕是当前的第一要务!从今天开始,无论是武士还是民兵,都要为春耕尽心竭力!”
“库卢卡,召集探索的斥候和远途商人,再把封地的情况,细细向我汇报!”
少年王者厉声吩咐,众将与亲卫就纷纷行礼。很快,以王都为中心,无数的信使四散而去,前往帕茨夸罗湖区的每一处角落。他们一路奔行,也把王的意志,贯彻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
二百四十二章 春耕、军屯与田亩
六月的风浩荡不息,驾御着层叠的云雾而来。它从墨西哥湾的大湖升起,行过半月的时间,终于驾临在帕茨夸罗湖区的原野上,也带来了雨季的第一场雨。
雨声滴答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从天空泼洒,落在帕茨夸罗湖区半是荒芜的土地上,让泥土更加柔软,也更适合农业耕作。细雨丝丝飞扬,浸润着一望无际开垦中的农田,也打湿了农田间,低头忙碌的丁壮。
六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炎热,数以千计的丁壮在田野间集体耕作,犹如忙碌的蚁群,远远地一眼看去,倒是颇为壮观。丁壮们大多赤着上身,只在腰间系一件兜裆布,背后背一个竹篓,手中再握着一根掘土棒,维持着劳动时的爽利。而丁壮们脚下的田地已经被木棍简单的标记过,分成明显的条块,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长度。
老民兵奇瓦科双手发劲,把掘土棒往田间用力一插,再一旋转,就掘出一手指深的小洞。接着,他从背后的竹篓中取出几粒玉米种子,用手小心地放入挖出的小洞中,再用脚将烧荒后的草木灰稍稍聚拢,把小洞大致填满,这个种植坑就算完成了。
接着,老民兵右脚迈出一步,隔着半米多的距离,再熟练地掘出下一个洞。这些种田的活计,他已经做了十几年,早已熟的不能再熟。此时重新捡起,倒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与安然。
细雨轻抚,清风悠悠,半天的时间就这样匆匆而过。老民兵连续耕作了一百多步,这才直起腰,悠然的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乌云的天空,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又使劲甩了甩手。接着,他回过头,看向进度落后一截的韦兹提。
“蠢木头,加快点!天边黑乎乎的,雨估摸着会变大。早点把上午的活干完,一起去凉棚下休息会。”
“嗯。好。”
韦兹提包着头巾,抬头看了一眼老叔。看起来不大的身板,干起农活来,比他这个青壮还要快上许多。他闷闷的应了一声,就继续用掘土棒尖头的石刀片挖掘起来。
“这景象,真是热闹啊!就像一大窝采蜜的蜂子似的。”
老民兵歇着脚,环顾着周围的情形。他先看到周围忙碌的丁壮人群,啧啧的称叹了一句。接着偏着头,看自己耕种过的长条土地。
这种狭长的条块是大大老爷新划出的,叫做什么“亩”;然后又规定说,以左右各迈出一脚为“步”。每亩有240步长,一步宽,提前由大大老爷的人插上木棒标记,而每条亩间隔在半步。丁壮们只管闷着头,一条线干活就行。每亩的种植还是和以前一样,先种玉米、再种菜豆、最后种南瓜。
奇瓦科是老农民了。他伸出双手,仔细的掰算了半天,就大致算明白。在正常的年景,普通的土地上,这一亩地的收成在80多斤左右,以玉米为主粮,菜豆为辅粮,南瓜做添头,南瓜叶子还可以当蔬菜吃。田间的玉米不能种太密,单脚一步才能种一个坑,否则会结不出棒子。
总体来说,田地间的收成随土地浮动,也和降水、肥料、光、热相关。在湖边肥沃的好地上,收成会明显增加两成,而在山间贫瘠的劣地上,则要减去两成。热带地区不愁光、热,通常来说,最大的限制就是降水。
从降水上算来,帕茨夸罗湖区是高原中的谷地,类似四川盆地一般,年降水量则与特斯科科湖区相似,在1000-1500毫米。而两侧山脉的降水都会化作溪流汇聚而来,农业生产倒也并不缺水,只是降雨分布不均,有雨季洪涝的危险。
这里的气候类型是热带草原气候,年平均气温在20多度,分为明显的旱季与雨季。到雨季最盛的八、九月份,帕茨夸罗湖的面积就会明显扩大,所以湖边地区的种植要格外谨慎,垒出稍高的田地,或者如墨西加人一样,修建水上浮田。
至于田间的地力,在缺乏铁质农具、大型牲畜,无法深耕的这个时代,只能通过天然的肥料,以及休耕与烧荒来解决。玉米种植的间距如此之大,还要用菜豆固氮,就是为了维持足够的营养供给。
“嗯,四亩地的收成,三百多斤谷物,加上田间野菜,正好足够一个丁壮一年的消耗。这就是大大老爷说得什么‘一石’?”
想到这里,奇瓦科抬起头,数了数自己要完成的长条,竟然正好有十指之数。老民兵再次深深呼出口气。他低声抱怨,脸上却浮现出笑容。
“真狠啊,一个丁壮种十亩!十月农忙收获的时候,估计得累得口中吐沫,像岸上的鱼一样瘫成一条。不过啊,真是期待收获时的场景!”
“老叔,我干完了。这活多得,比以前在村里还累,我们去歇口气吧!”
韦兹提终于追上了进度。他气喘吁吁,拉着奇瓦科一起,就往田亩间的凉棚走去。这些整齐的田亩一片片清晰分明,每隔数里距离,就有一个茅草搭建的大凉棚。凉棚里面摆着几个大桶,角落里还堆着些农具种子,正中则是一个简单的主神祭坛。今天下着雨,日头还不是太盛,等雨停歇的时候,中午的太阳下是干不了活的,必须得在阴凉地休息。
随着两人靠近,凉棚中显露出两名墨西加武士,正盘腿坐在地上闲聊。天气实在炎热,他们没有披甲,只是手持着战棍,脖子上挂着尖利的骨哨。这两名武士是这一片田地的监督。他们负责督查丁壮们的工作,看护主神祭坛,也负责看管凉棚中的农具、水桶与种子。
“你们...”
看到有人要靠近休息,一名年轻武士抬眼瞥了一下,就要出声呵斥。另一名年长武士却急忙止住,扯了扯他的胳膊。
“由着他们休息...他们立过大功,见过殿下...据说要封贵族!”
年轻武士把后面的话咽进肚子。他看了两眼,就转过头,低声恨恨的说道。
“不过是出卖旧主的普雷佩查民兵,又没有什么过人的武艺,竟然也能封为联盟的贵族,站在我们的头上!...哎,殿下说要给我们分地赏功,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反而让我们这些武士来看管田间的杂活。”
“殿下的决定什么时候错过?不论出身如何,不管是不是卖主,有功就赏是殿下一贯的做法,大伙也一向信服的很...前段时间,殿下不是已经发下了赏赐的金银布匹,晋升了武士等级吗?现在丁口缺乏,真要是授了田,难道你自己来种?...我们只管听殿下的话便是!”
“殿下当然是没错的。只是军中不许赌博,城里又没什么乐子,连女人都编管起来干活...这些金银在手上也没多大的用处!...我们作为联盟的武士,总得在战场上寻前途。只要攒够俘虏和首级,立下足够的功劳,以后也能当个军功贵族!...这在田间厮混,又能有什么前途。”
听到这里,年老武士也叹了口气。他眼中显露出渴望厮杀的目光,犹如潜伏爪牙,正暗暗忍受的狼,口中却继续劝解道。
“金银留在手里,即使这里花不了,也可以去联盟腹地的市场花。等家里人从联盟腹地迁来,我们都要在这里立下根基。后面兴建宅院、添置香草、购买奴隶,哪一样都要大笔的财物...”
“至于功劳,跟着殿下,还怕没有功劳可立吗?这西征一场场打下来,大伙也是累的够呛,总得歇上些日子。等到秋收完成,到时候再出去征讨,也能多劫掠些丁口和粮食!”
年轻武士点点头,脸上流露出期待的笑意。这时候,奇瓦科和韦兹提已经走进凉棚。墨西加武士们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住口不再说话。
奇瓦科老脸带笑的回礼。接着,他走到木桶边,用木瓢舀了下,就直接对着瓢大口的喝水。冰凉的井水流入喉咙,消去身上的燥热,还带着几许甘甜与咸味。
这些水都是民夫们从附近的深井中打出,再装入木桶,由一种新式的带轮子车推着,在早上运送来的。大大老爷有要求,不允许大伙在雨季随意饮用湖水,必须喝干净的井水或者溪水。而联盟从不缺盐,王都附近就有大型盐场,大大老爷便要求民夫在水中加上盐,来更好的维持丁壮体力。
至于那种带轮子车,老民兵也好奇地仔细观瞧过。这种什么独轮车能在湖区平原的泥地上推行自如,到了树木盘根错节的森林里倒是难说。独轮车上面有两个木把,一个载物的板盒,下面则是一个大轮子。大轮子中心是空的,有一圈支撑的木条,都切割成整齐的长度支好,还有加固的两圈闪亮铜钉....反正看着就费时费力,必须用青铜工具来做,成本也昂贵的紧,像是老爷们用的东西。
在老民兵身旁,韦兹提简单的喝了两口水,就来到凉棚中心的祭坛。祭坛用木块和石块垒出,上面摆放着墨西加主神的太阳标记,周围则是一圈晒干的谷物,主要是玉米粒、菜豆粒和南瓜籽。
韦兹提低下头,默默地在心中祈祷,念诵主神的名字,祈祷着今年的丰收。
往常春耕的时候,都是村里的祭司带着大伙,向丰收之神祈祷。现在联盟管理一切,墨西加祭司也巡回举行祭祀仪式。据说主神的威能很强,能把所有事都包圆了,也管丰收这一块...听到祭司们的讲述,蠢木头有些将信将疑,不过祈祷下总比不祈祷好,且看看今年秋天的收成如何。
两人休息了两刻钟,就继续返回田间干活,一忙就到了晚餐时分。此时雨势稍稍收拢,乌云有些变薄。太阳躲在云层之后,在乌云昏黑的边缘,浸染出绚丽的红霞,有一种莫名的动人。
这一天辛苦不停,也就种了一亩半多,十亩还要再忙上五、六天。
奇瓦科擦了汗,拿起掘土棒的尖头一看,不到两天时间,石头的刀片就磨损了不少,中间肯定要换一次刀片。好在,据说大大老爷早有有安排,城中的工匠用青铜的工具,正在连日打造备用的农具,供给城外耕种的丁壮。
老民兵用过青铜的长矛,知道这种金属颇为耐用,不过产量稀少,成本高昂,总是优先用在工具和武器上。至于青铜农具,那暂时是指望不了的。
实际上,种植时的挖坑其实还好,反正又不怎么翻地,石质掘土棒也一样用。真正费力的是收获时的镰刀,如果有锋利的镰刀,就能省下许多功夫。而论起锋利,联盟的黑曜石锐片是最为锋利的,比普通的青铜锋刃还要快上一大截。只是黑耀石产地有限,磨损又快,同样成本很高。
老民兵一边沿着田埂,悠悠地行着步子,一边看着天边,胡乱地想着心事。周围的丁壮依次收工,汇聚成行路的队伍。丁壮们互相谈论着今天的伙食,原野上也嘈杂起来。不时有人向奇瓦科行礼问候,老民兵也笑着回应。
墨西加武士们维持着队伍的秩序,也一同跟着返回,凉棚中只留下一个当值的民夫。民夫要睡在田间连夜看管,如果丢失农具或者祭坛损坏,那可是要割发、鞭打甚至是斩首的大罪。
这种值夜的苦活当然轮不到奇瓦科。他现在是屯田军中的大队长,手下有两百人的民兵大队。对,丁壮们都是塔拉斯科的降军,现在又被大大老爷安排着,做集体屯田的活计。大伙们按照军队的形式编组,住宿在集体的营地,每天要按时起来,祈祷、早饭、干农活直到傍晚,然后再次祈祷、晚饭,再归入营帐中休息。
现在的生活就是以军队的形式种田,然后自己养活自己,多余的粮食则作为出征的军粮。降军们的数量以万来计算,此时都被打散开来,以千人的营为单位,分为三十个屯田营。每营军官则由墨西加武士、墨西加民兵、立下功劳的塔拉斯科降将、或者更早归顺的塔拉斯科降兵担任。
普阿普现在就带领着这个千人营,其他的老兄弟们也大多是两百人的队长,只有韦兹提舍弃了队长的位置,始终安静地跟在老民兵身旁。
众人在田野的尽头聚拢,然后按照不同的大队粗粗分开,声音嘈杂的返回营地。各队的队长们高声喝骂,丁壮们在喝骂与混乱中行进,又勉强维持着基本的秩序。
老民兵带着自己的大队,像是领着一群火鸡,口中同样吆喝着不停。经过几天集体劳动的约束,这些丁壮已经有了大致的规矩。起码他们不会在半途停下,随地解手,或者去抓草丛中的野兔。这也有可能是墨西加武士鞭子的效果。
在队列的最前方,普阿普板着脸,正带着屯田营行进。终于当上了世袭的大贵族老爷,却还要带着手下们,干这种田间地头的辛苦活计。灰土老爷现在一肚子不满,却又不敢发作出来,因为这是殿下严令要求、极为看重的任务。
几天前春耕开始的时候,殿下甚至亲自下地,带着一帮高级统帅和将领,每人种了一亩多地。一个长得跟猴子一样的军团长非常善于种地,甚至在同样的时间种了两亩。殿下和统帅们既然亲自示范,各级军官自然也不敢怠慢,起码要把这一阵风头过了再说。
灰土老爷思量着风头过了以后的好日子,脸上逐渐泛起笑容,迎面却汇聚来一队军容整肃的屯田军。
看到对面军队的步伐,普阿普面容就是一凝。他稍稍打量片刻,就辨别出这是纯粹由武士们组成的千人营。在三十个屯田营中,这样的武士屯田营大约有四、五个,都来自于历次战斗中投降的塔拉斯科武士。而面前的队伍军容格外严整,为首的营长正是年轻的“天空”家主,奥尔塔。
不远处的奥尔塔阴沉着一张脸,就像是讨债的债主。他手下是忠心跟随的家族武士,素来自成一体,同心同力,殿下也没有拆散重组。
最近这两天,有可怕的消息从西北传来:传承两百年的天空家族,已经被羽毛亲王完全清洗,从此在查帕拉湖区烟消云散。殿下为此亲自召见天空家主,好言安抚,还许诺赐予墨西加贵女为妻,让天空家族在联盟立下根基。
面对殿下的安抚,奥尔塔诺诺应是,心中颇为感激,脸上却无法露出笑容。满腔的仇恨累积在他的心中,让他时刻渴望着复仇与厮杀,渴望着讨伐查帕拉湖区的那一天。
在统帅的带领下,两支屯田营就这样逐渐靠近。普阿普衡量了片刻,就率先停下脚步,示意让天空武士们先走。奥尔塔傲然的点头行去,只是行出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快步折返到灰土武士的面前。
“灰土普阿普?”
“尊敬的天空家主。”普阿普脸色变幻,还是首先低头行礼。
世袭贵族出身的奥尔塔这才低头还礼。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看向面前根基浅薄的新晋贵族。
“灰土贵族,有件事还请你帮忙,请务必不要拒绝。”
“您说。”
“殿下要求我们屯田,营中每人完成十亩,一营就是千人万亩。”
“确实。”
“我营中都是武士出生,不太擅长农忙的活计。你能否派出些老农出生的丁壮,协助帮忙一二?”
普阿普沉默了片刻,才笑着点头答应。
“没问题,普雷佩查将军们理应互相帮助。”
“好!”
奥尔塔终于露出真诚的笑意,他拍了拍普阿普的肩膀,笑着说道。
“尊敬的灰土贵族,我会把你对我的帮助告诉殿下。主神庇佑!愿我们早日积攒出足够的粮食,去征讨该死的王国残部!”
面对这一句祝福,灰土老爷怔了片刻,也展颜笑道。
“主神庇佑!愿我们成为殿下手中锋利的战斧!也愿殿下带领我们,平定封国四方!”
“哈哈!”两人四目相对,同时放声大笑。昏红的晚霞映满大地,普雷佩查降将们的笑声在战后荒凉的原野上回荡,也飘扬过新开垦的无际农田。这笑声畅快淋漓,带着凛冽的杀意,也满怀着金色的希望!
二百四十三章 统治的根系,直辖的村庄
七月的雨水绵绵落下,是如此温暖而从容。细雨滋润着大地的一切:山间有繁盛的草木,林间有欢叫的鸟儿,田野中有新芽的点绿,到处都是初夏的生机。
修洛特披着茅草的蓑衣,静立在帕茨夸罗湖边的雨中。
他看向低垂的天空。淅沥的雨滴连成断续的线条,飘落在云雾笼罩的山上,再从高山流下,汇聚成盆地间的溪流。他看向山脚下的溪流。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滋润着沿途勃发的浅树,也浸润着耕种完的农田。
少年王者的目光在整齐的农田间巡视,终于落向尽头处,湖畔的村庄。
“走吧,我们去那里看看。”
修洛特沉声吩咐了一句。伯塔德就点点头,带着几十名亲卫快步离去。他要先行一步,亲自去村庄检查。剩余的一百多武士则披着斗篷,持盾握斧,护卫在殿下身旁。
“都小心些,不要踩着新苗!”
修洛特朗声下令,这才悠悠的行过田埂。他低头看着两侧开垦的田亩,仔细观察着田间的新苗,也推算着播种的时间。
玉米种粒播下后,在合适的土壤温度与水分条件下,会在一周内吸水萌发。萌发的新芽会首先扎下根系,向周围的土中分出三四条固定的胚根,再向上方的空中探出胚芽。
想到这里,修洛特蹲下身,细致的用手指比量。接着,他又握了把农田中的砂质壤土,感受着土壤的质地与粘度,点了点头。
此时的玉米苗才刚刚冒出尖来,大约只有一个小指的长度,连出土的第一对子叶都还没有展开,依然是包裹的筒状。汇聚的雨水流过田间,流过幼小的玉米苗,让它有着些微的倾斜。
“种子萌发不过一周呀...也就是两周前完成的播种...嗯,总归在大雨降临前完成了。还算合格吧!”
修洛特注视着细嫩的幼苗,陷入沉思。如果再生长一周时间,幼苗的根系就能牢固的扎入泥土,子叶也会打开成一叶一心状,玉米苗那时才算完全形成,不会在大雨的冲刷中损伤过多...而当过多的雨水涌入土壤,会减少土壤中的氧气,对作物的根部造成损害,这也需要更深与更长的根系来克服...
总得来说,农业活动的时间需要与雨水和温度配合,今年的春耕确实有些迟了...好在,这一路看来,都城周边的军屯、民屯,都大致完成了耕种任务,不会对秋收造成太大影响。
修洛特正思索间,伯塔德已经从村庄中快速返回,沉静的侍立在一旁。他抬头看去,武士长认真的点了点头。少年王者这才起身,拍了拍手中的砂壤土,大步走向村庄。
村庄中的村长、祭司和村民都已经在村口等候,排成黑压压的人群,周围是数十名监督的亲卫,还有一名随行的翻译。塔拉斯科语和墨西加语差别不大,许多用词与发音非常相似。即使没有翻译,修洛特也能够大致和普雷佩查人沟通。
看见尊贵的殿下靠近,众人便同时伏地行礼。修洛特面色平静的点头挥手,示意祭司、村长和民兵队长起来问话。
这里是帕茨夸罗湖区的八十多个村庄之一,位于大湖的北岸。这个村庄的面积很大,曾经人口众多、颇为繁盛。只是在去年,村庄被塔拉斯科王国数次征发,随后又遭到了溃军的袭扰,一度残破的厉害。
攻克钦聪灿王都后,修洛特在城中清点出六万平民,其中有近一半是逃难的乡民。少年王者就把这三万人编整了下,和王都周边的十多万老弱一起,安置在湖区周围的村庄中,再直接派遣祭司管理,设为直属的社区民屯。每个民屯村庄设立的规模在两千人左右,合计有八十个,约十六万人。
社区管理是墨西加人的传统,也是联盟强大动员力的根本。而社区民屯的实质就是编户齐民,严格督促耕种,对农业活动进行指挥。只是修洛特手下缺乏可靠的基层治理人员,也缺乏通晓计算的低级祭司,社区的编组于是刚刚开始,还维持在非常粗糙的阶段。
少年王者只是向各村社派出培训不久的低级祭司,选拔出本地的村长,再辅助以驻扎的民兵队,勉强把湖区周围的十五六万乡民控制起来。
所以,在眼前的这个民屯村庄中,地位最高的是直属于殿下的村庄祭司,能够和上级祭司联系,负责宗教活动、税赋征收和律令宣读;其次是本地选拔的村长,通常出自丁口众多的家庭,实际管理农业生产、协调村民事宜、检查集体仓储;最后是派遣或选拔的民兵队长,掌握村庄武力,维持村庄的安全,守卫仓库并按时派出上贡的队伍。当然,在崇尚武力的联盟,村长和民兵队长的政治地位,其实大致相等。
在这样的基层构建下,旧有的贵族影响连同他们的躯体,都被毁灭性的国战完全抹去。新的平民管理者得以出头,成为了村庄的治理人,来尽量推行来自权力中枢的意志...嗯,换而言之,集权程度进一步提高。
看到殿下的示意,村庄中掌握权力的三人再次恭敬行礼,然后才小心的站起身来。村庄祭司轻声呼喊了一句,就有两名青涩的少女上前,低着头,给殿下献上新鲜的花环。
修洛特轻轻一笑,偏了偏头。武士长就接过花环,交给了身旁的护卫。接着,少年王者严肃的看向中年祭司。
“带我去看村庄中的祭坛。春耕祭祀如何?早晚祈祷是否按时完成?联盟的教法律令可曾宣读?”
中年祭祀半躬着腰,却显露出几分武士的气质。他出身自联盟,在少年时代就接受过五年的军事培训,同样也擅长战斗。他能流利的切换塔拉斯科与墨西加语,是联盟统治大树的根系末端。
“尊敬的祭司王,春耕的祭祀很盛大。按照大祭司团的最新指示,主神取代了丰收之神,不立雕像,只是留下徽记...村中的早晚都会举行集体的祈祷,村民们开始有些混乱,现在也逐步走上正轨...农忙才结束不久,我刚刚讲完联盟军功晋升、鼓励耕种、鼓励生育的法令...王,祭坛在这里。”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村庄的中心。那里有一个数米见方的石木祭坛。祭坛高有两米,上面竖立着蜂鸟太阳的大型木制徽记,总高度接近四米。祭坛周围摆放着各种谷粒,还有一些献祭的羽毛、禽鸟和小兽。
修洛特看了片刻,脸上露出些许笑容。联盟以宗教为统治核心,祭坛事关神权民意,便是重中之重。
“主神是光明而仁慈的...嗯,尽量保存人力,献祭禽鸟走兽...即使是重大的节庆,也不要献祭人牲。”
少年王者沉声吩咐了一句,中年祭司眨了眨眼睛,郑重点了点头。接着,修洛特又看向跟随的村长。
“村中的春耕完成的如何?要求的亩数是否达到?收集的粪肥如何?村庄的粮仓修建如何?...村民们都要参与劳作,你也不能例外!”
年老的村长诺诺应是,脸上的皱纹笑出一朵花。他低声而恭敬的回答道。
“是,是!殿下,小人一直亲自带领大伙耕种,片刻也没敢安歇。村中的春耕早在三周前就完成了,没有耽误农时!”
听到这里,修洛特眉头微皱,却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老村长。对方稍稍一颤,继续说道。
“按照您的吩咐,村里的丁壮需要耕作八亩,青壮妇女六亩,老弱则是四亩。另外专门安排了数名匠人,维修破损的农具...村庄外面挖了个收集粪肥的的池子,也用做大伙的厕所。都是按照祭司的指导,也会去做那个什么堆肥...村中的粮仓有些破损,正在用土石填补,很快就能补好。”
老村长领着修洛特来到粮仓前。这是一座坚固的砖石屋子,也通常是一个村庄中最重要的建筑。由于缺乏金属农具和耕牛耕马,中美洲的村社大多还维持着集体村社制度,与西周的井田制有些相似。村民们需要集体劳作,再把大部分收获集中到公有的粮仓中,同时为荒年储蓄。然后,由村庄的管理人来负责粮仓粮食的分配,缴纳领主的贡赋,安排村民的劳役。
在伯塔德的护卫下,修洛特走入粮仓。他看了看被泥土糊住的屋角,还有仓库中丝丝渗漏的雨水,又伸手摸了摸微微潮湿的泥土地面,缓缓摇了摇头。
“这样不行!粮仓必须保持防水,地基也要铺上砖石!”
修洛特沉吟了会。他看了看面露惶恐的老村长,安抚道。
“这不是你的问题。我会很快在都城周围兴建大窑,烧制建屋的青砖。到时候你可以直接派人过去,领取修建粮仓的砖石...但是,这些砖石必须用在粮仓上,粮仓也必须完全防水!否则...”
听到这里,老村长立刻伏地叩首,口中连连应是。修洛特点点头,就大步走出粮仓。接着,他招了招手,脸上带着一丝笑容。
“过来。你是埃兹潘手下的民兵?在这里做的如何?”
民兵队长放下手中的长枪,空手来到修洛特面前,再“砰”的一声跪地行礼。
“殿下,向您行礼!是的,我是埃兹潘团长手下的民兵。团长经常说,您是我们唯一的太阳!”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娶了一个本地妻子,养了一群火鸡,还有了一间大屋...哦哦,村里的话...现在我手下有五个跟着过来的民兵,然后还有本地召集的二十名丁壮,保护着整个村子...等到今年秋收,我就带着他们,把贡赋送往王都!...”
修洛特耐心的听了会,微微颔首。两千人的村庄,五个资深民兵,还有二十个普通民兵,再加上祭司与村长的权威,差不多能维持住基本的秩序,捕捉零星的盗匪。这里毕竟是湖区的腹心,而不是犬裔肆虐的边地。村庄中的民兵可以从仓储中额外领取一份口粮,来维持一月数次的训练。
“很好!”
听完民兵队长的讲述,修洛特笑着点头。他抬手从亲卫那拿来一件红色的斗篷,亲手赐给民兵队长。队长有些激动地把斗篷披在身上,然后跪地行礼。
“殿下...元帅!军团什么时候再次出征?我要为您奋勇杀敌,也要晋升为受人尊敬的高级武士!”
闻言,修洛特眼中含笑,面露赞许。他走上前,亲切地拍了拍民兵队长的肩膀,笑着说道。
“不用急,且耐心在村庄扎下根来,维持好村社的秩序。你们是联盟的基石...后面出征的机会,还有很多...”
接下来,修洛特又在村中巡视了一圈。他站在外面,看了看村民们简陋而狭小的茅屋,又透过门洞看了看里面。少年王者的神色有些凝重,生产力的发展被时代所局限,普通百姓的生活,不过是艰难求存而已。
少年王者没有再下达什么指令,只是在祭坛前站了一会,又看了看蜂鸟太阳的木质标记。高高的蜂鸟展开翅膀,正向希望的太阳飞翔。随后,在亲卫们的护卫下,修洛特转身离去。直到他消失在田野的尽头,伏地的村民们这才起身,脸上流露出面对神灵般的尊敬。
神灵化身为祭司的王者,手持绿宝石的神杖,看透未来的一切...这样的传言,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在王城周围扩散。
修洛特在细雨中返程。他走过高大坚固的城门,穿过王都空旷的街道,返回宏伟华丽的风之宫,一路直到大殿。两名正在绘画的画师立刻放下手中的笔,向殿下行礼,然后躬身退下。
少年王者淡淡扫了一眼墙上的壁画,上面的图案正在被修改。普雷佩查人在太阳蜂鸟的引领下,来到湖边的沃土。然后,他们加入强大而宽容的墨西加联盟,与同源的墨西加人一起,建设出宏伟壮观的钦聪灿城。而“风之屋”金字塔的存在,就是主神降临人间,颁布旨意,让两支族群彻底融合的见证!
接着,修洛特解开身上的蓑衣,简单擦了擦雨水,就端坐在木制的桌子前,查看最新的图册。
猴子库卢卡半躬着身,在少年王者身旁忙碌着。他帮殿下的衣服挂好,又端来一杯加了蜂蜜的热可可,这才盘腿坐在旁边。
“猴子,最新的斥候情报都送过来了吗?”
“是的,王上,都在这里...您的封地可真大啊!”
说到这里,库卢卡取出一块巨大的木板,小心翼翼的递给修洛特。少年王者看着上面密集的标记,读了片刻,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二百四十四章 封国、田亩与县制
“北到河口要塞,南至塔尔萨斯河,东至锡塔夸罗的群山,西至萨卡普邦的群山...这片广阔的土地,就是我的封国!”
修洛特哈哈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少年王者的笑容满是俊逸,俊逸中又带着几许沉凝的威严。他伸出手指,沿着图册的边缘摸索,把山川河流、村落城镇,都一一记入脑海,也与西征沿途的记忆对照。
“封国由北向南,两河之间夹着两湖;由东向西,从群山再到群山。这里的气候属于干湿分明的热带草原,地形属于颇为平坦的山地高原。山川纵横间,高原在腹地凹陷,形成天然的连串湖泊。湖泊周围河流汇聚,于是形成湖区。湖区土地富饶,犹如巴蜀盆地;河流地势分明,近似关中平原。”
少年王者一边观览地图、提取信息,一边借助后世的记忆理解整合。
治理封国需要具体的数据作为支撑,治政绝不能拍着脑袋瞎想。依靠各地抽样调查的信息估算出的各项数字虽然并不准确,却能够起到至关重要的指导作用。
修洛特俯视着自己的封国,首先估算着具体的面积。
“此时我手中的湖中封国,约有三邦之地。东西大致为一百公里,南北超过一百五十公里,面积在1.5万平方公里,约为十分之一个河南大小。”
修洛特的手指在地图上摸索。他触摸着蓝色标记的湖泊,也估量着湖泊周围绿色标记的平原。这些地方土地肥沃,地形平坦,大多都已被开垦成农田。
“这片土地是塔拉斯科王国的精华,中心是最为繁盛的帕茨夸罗湖区,北方还有曾经人口密集的奎采奥湖区,南方则是商贸发达的塔尔萨斯河北岸。在这个时代,人口总是集中聚集在水源地周围,依靠河流与湖泊。在这1.5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便一度拥有百万人口,占据塔拉斯科王国人口的六成。”
想到这里,少年王者再次仔细的查看地图。他回想着所有汇聚的情报,粗略的估计封国的农田面积。
“在这片充分开发过的精华地区,被烧荒开垦过的耕地面积,约占整个封国面积的14到13,即0.4-0.5万平方公里。”
“此时丁壮身高不足,步幅稍小。左右各迈出一脚为一步,一步长度在1.3米左右。一亩为240步长,1步宽,即为1.3*1.3*240...嗯,405平方米。那么,一万平方公里就大约是2500万亩稍少。我封国中开垦过的田亩数量,在1000-1200万亩之间!”
修洛特停顿片刻,用手中的炭笔快速计算。库卢卡在旁边观瞧,偷学着殿下常用的奇怪数字。片刻后,少年王者就计算出封国的田亩。他看着笔尖的数字,精神为之一振,再继续往下估算。
“封国大部分地区,都采用米尔帕农业,刀耕火种、宽距播种、再加上作物混种,没有深耕翻土,施肥也极其有限。除了靠近湖边数里内的沃土,大部分农田都需要烧荒与休耕...那么每个耕作季,能够实际耕作的土地,就大约在...500多万亩左右!”
修洛特算到此处,稍稍沉吟。他对田间的耕种一向很用心,习惯亲自去田间查看,也时常召集老农询问。
此时耕种的密度较低,玉米的育种也没有到达后世的极致,加上菜豆、南瓜,每亩米尔帕的产量约为80多斤。因为玉米的营养稍低,每4亩地的产出,才能维系一名成年男丁一年的所需。而这个单位,修洛特就参考霓虹战国时的数据,设为一“石”。一石约为320-350斤谷物。
“我的封国约有500多万亩农田。如果有充足的劳动力耕种,在此时的科技水平下,每年产量大致在130万石,供养人口一百余万,这个数字和之前的人口估计相符合,应该可信。换而言之,嗯,我也是百万石的大名了!”
少年王者的脑海中莫名地出现了这个想法。他忍不住莞尔一笑。这一次他下了大力气规划,重新厘定了田制,划分出步、亩、石。然后依靠这些数据,组织起军屯、民屯,自然所图远大,想的是立下封国根基的法度!
在没有铁质农具,没有大型牲畜的条件下,一名农夫的耕种能力非常有限。在精耕细作的天朝,单靠人力,一名丁壮农夫大约最多只能耕作5亩。而铁器能够减少体力消耗,并翻土深耕。耕牛耕马则能把这个数字至少扩大2-3倍。
所以,唐初一丁授田20亩,视为有效耕作的极限。有铁器,有耕牛,北方平原一年一收,一人耕作20亩;南方水田一年两收,一人耕作10亩。
在修洛特的封国中,一亩地的面积大致与天朝田亩相同,只是略小一点。而耕种的作物密度则只有天朝农民的三分之一到一半,耕种的农忙时间由于作物的多样性,延长2倍左右。
这样算来,一名丁壮最大的耕种面积,就在8-10亩左右。正常的年景收获在2-2.5石之间,能够供养两名丁壮,或者供养一丁,其余作为贡赋和备荒积蓄。
正是依靠这些数据,修洛特才制定出军屯和民屯的细节,并大致规划出今后的赋税水平,设想出进一步变法的方向。
军屯每丁耕作10亩,收2.5石,余粮供给屯田军出征。民屯每丁8亩,收2石,一半自养,剩余五分之三为贡赋,五分之二为村庄积蓄,即税赋在三成左右。而青壮妇女耕6亩,收1.5石,老弱耕4亩,收1石,都是按此计算。算上农闲时的劳役,封国未来的税赋程度,会和变法集权后的秦国相当。
“鼓励耕作,兴建水利;编户齐民,奖励生育;发展金属农具,按军功授田...封国土地,每二十石养十人,每十人出三丁。战时三丁抽一,一百二十万石则出兵六万...”
纷繁的思绪从少年王者的脑海中闪过,又化作他嘴角的微笑。学习商鞅变法,模仿秦朝的耕战体制,正是他未来的治政方向,只是还有细节需要理清。他继续看向地图,思考起封国的人口现状。
“封国的最北方以勒曼河为边界,以河口要塞为中心,往西南数十里就是奎采奥湖。这里也是联盟水师停泊的地方。库卢卡,你去河口要塞,见过我的父亲了吗?”
闻言,库卢卡点点头,接着详细的回禀道。
“王上,我去见过副元帅。他坐镇河口,已经把要塞修复一新,后勤安排的非常妥帖。伤员们也得到了救治,一些痊愈的武士开始陆续回归军团。周围的溃军都被收编消灭,乡镇村庄保持着顺从与秩序,农民们都按时完成了春耕。只是,那里的祭司数目严重不足,贵族们被清理后,村庄就大多由村老们自己管理。”
“奎采奥湖周围水源充足,土地肥沃。沿湖周围数十里内,密布着许多村庄,也一度聚集了二三十万人口。这里有数百万亩被开垦过的农田,都是没有树根、除去石块的熟地。”
听到此处,修洛特点点头。他站起身,背着双手在大殿中踱步,陷入沉思。
封国北方的奎采奥湖区周围,原本有四十多个大型村庄集镇,人烟茂密,物产丰饶。只是北方历经战火,王国数次征发,军队战斗不断,乡镇也残破的最为厉害。现在,东北的阿坎巴罗邦分割出去,成为特波波罗的封地,整个北方就需要重新整理一遍。而确定封国的区划,就是新政的第一步。
少年王者思索半晌,立下决断。
“猴子,提笔记录。”
库卢卡点头应是。他取出一只细毛笔,蘸上墨水,开始歪歪扭扭的半写半画。
“重订邦国县制,划分疆界和人口。勒曼河以南,华亚莫要塞以北,封国北方,东西一百五十里,南北五十多里,包含整个奎采奥湖区,半个萨卡普邦,设为一‘县’。以河口要塞为县治,就称为河口县。下辖四十多大型村庄,十万人口,一万丁壮。尽快编户齐民,设立民屯!”
“县?”
库卢卡提笔书写,画出一串串小人和简化的偏旁字符。接着,他的脸上浮现出疑惑。
“王上,县是什么?与邦国有何不同?”
修洛特沉吟片刻,微微一笑。
“自治为邦国,直属就是郡县!”
接着,少年王者的目光从北方南下,投注在封国中心的帕茨夸罗湖区与盆地。这里有最为繁盛的王都,也是普雷佩查人神话中的宇宙中心。
“华亚莫要塞以南,阿帕钦甘邦以北,以山地河源为西界,以锡塔夸罗为东界,南北一百多里,东西两百里之地,设为京畿,以钦聪灿王都为中心。下辖村镇一百,二十多万口,丁口及降军约七万。其中分为军屯五万人,民屯十五万,都城居民约三万。”
时至七月,阿维特许诺的两万降军,已经在不久前赶到湖区腹地。他们一路在雨季奔波,从投降到现在缺粮数月,各个面黄肌瘦。此时,这些民兵降军已经赶不上今年的春耕,他们的身体也需要调养。
修洛特只是派遣军官与祭司,一边把新到的降军编组起来,一边让祭司们转化并教导信仰。这些丁壮能够在秋收时投入劳作。少年王者心中,还有着另一个等待考察的计划。
“以伊瓦奇奥城南方数十里外的铜矿为北界,塔尔萨斯河为南界,东至锡塔夸罗山地,西至第一处南北向河流。南北百里,东西一百多里,整个阿帕钦甘邦以库拉莫城为中心,设为库拉莫县,即紫草县。下辖村镇近百,二十万口,丁壮四万。嗯,尽快将当地的贵族封地查探清楚,好推行下一步计划!”
阿帕钦甘邦的面积很大,大致可以按特征分为三部。稍北方有数个浅层铜矿,偏南处则有着大量的露天金银矿,其实这里的矿脉深处也有铜矿支脉,金银铜互相伴生。而最南方处靠近流经半个天下的塔尔萨斯河,有着许多因沿河贸易而兴盛的小镇。这是一片矿产富饶、商业繁荣的土地!
库拉莫城就位于阿帕钦甘邦的最南方,位置稍稍偏西,是一座河边大城。天下中南部的第一大河,塔尔萨斯河在这里扩展开来,形成宽阔的湖泊流域,也勾连着科利马山区的边缘。这座大城是着名的商贸集散地,来自米斯特克、萨波特克、特帕尼克、特科斯诸部的商人都在这里汇聚,共同组成了南方地区最为发达的城市之一。
而伊斯卡利的先遣军团登陆在阿帕钦甘的东南,并没有途经过库拉莫城。这座城市因此得以在战火中幸免,但同样也保留了传统的贵族统治。
库拉莫的含义在普雷佩查语中是指紫草科的破布木,一种美丽的高大乔木,通常可到8米,拥有鲜艳的聚伞状花朵。破布木在夏季花团锦簇,动人非常,极为受普雷佩查人喜爱。值得一提的是,破布木种子的含油量很多,是中美洲难得的油料来源之一。
思绪电转间,修洛特再次走到巨大的木板前。他用手划过精细标注的地图,这北、中、南三县之地就是湖中封国的核心。
在西征中,北方的河口县和中部的京畿历经战火,塔拉斯科贵族们几乎被完全清洗了一遍,失去了地方上的影响力。京畿的人口已经划分军屯、民屯,接受中枢直辖;而河口县的人口处于半自治状态,只要等新一批祭司到来,就会完全纳入掌控。只有南方的阿帕钦甘邦,计划中的紫草县,没有经历过太多战争,在保留了绝大部分人口的同时,也保留了太多的旧贵族残留。
想到此处,少年王者神色一冷。他用力按掌在库拉莫城的位置上,眼神变得深邃。
“王上,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看到殿下的动作,库卢卡抬头望来。他眼神灵动,小心地询问到。
修洛特笑了笑。他伸手摸入怀中,取出一卷书册,拍在面前的木桌上。而在书册的最上方,正写着工整的四个大字。
“军功授田!”
二百四十五章 天下田产与军功授田
“军...力...授田?”
猴子库卢卡睁大眼睛,看了好一会,才辨认出书册上面的文字。他仔细想了片刻,才半是惊讶,半是喜悦的开口。
“殿下,你真的要给武士们分封土地吗?”
“当然!在和王军决战前,我亲口向北军许诺过:此战若胜,封赏授爵。分封沃土!今日我已经在湖中之地立国,这些承诺也到了需要兑现的时候了。武士长可是和我提起过,连亲卫团的武士们,都已经急不可耐了!”
说到这里,修洛特看了看身旁的武士长。伯塔德一直保持沉静,直到此时才笑着开口。
“这些小子们不敢和殿下说,就总是在我身旁问东问西,问得我耳朵都起了老茧。而其他各部也同样如此。这些军团武士追随殿下征战,奋勇效死,忠心不二,可是殿下最大的根基啊!”
“分田是军心所向,不可不为。只有让武士们安定下来,把根扎在田间地头,在封国内拥有田产、屋舍与家庭。我才真正算是在湖中之地,立下了牢固的根基!”
少年王者点点头,接着沉吟道。
“对于武士与贵族的等级,我有一套详细的计划。战士们以军功晋升,所拥有的田亩数则与等级、爵位挂钩。这将是一条完整的晋升之路,让封国的所有武士、民兵乃至奴隶,都看到上升的希望!”
说到这里,修洛特微微一笑。毫无疑问,这套制度的来源是秦汉的军功爵制。土地为君王所有,然后按军功授田、依封爵赐田、还有抄没贵族旧田。
少年王者已经思考了这项制度好几年。只是墨西加联盟中的大贵族们盘根错节,影响着联盟的方方面面,这种激进的改革必须极其谨慎,不然恐怕就是商鞅的下场。
直到此时,他拥有了湖中之地作为封国,掌握了忠诚与强大的军团,才重新把计划书拿了出来。塔拉斯科的旧贵族们大多在战争中毁灭,剩下的也人微言轻、无力抵抗。王国的旧有秩序土崩瓦解,犹如一片崭新的白纸,他也真正有了从容设计新体制的机会!
修洛特一边沉思,一边打开书册。书册的前几页都是关于田亩产出的记录和规划。只有理清田制,通晓田亩产量与劳动力消耗,才能明确不同等级武士、贵族们的权利与义务。简而言之,就是什么等级,应该封多少田地,分几个种田的农奴,出几个出征的战士。
“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一石半。”
少年王者翻开第一页,看着自己努力回想起的记忆。这是战国时期李悝对农业的估算。这里面的一石约为20公升,装谷物24斤。而战国亩小,三亩半才等于一市亩。所以在秦国授田的年代,黄河流域的好田,一年一收,一个丁壮耕作5-6亩,平均每市亩产量为120多斤。
而接下来,修洛特划动手指,第二句话就是“一亩十斛,谓之良田,此天下之通称也。”这是魏晋时期的记载,此时一亩半为一市亩,一斛约为战国的半石,即12斤。也就是说,一市亩上等田地,产量为180斤。
所以,在整个秦汉授田时期,黄河地区的田亩产量,最高在120-180斤之间。而秦地缺水,土地多为中下的田亩,产出会更少上许多,也就一百斤上下的样子。秦汉时期农业技术还未发展起来,南方尚未开发,实际上单位亩产与湖中之地的米尔帕相比,还要少上许多。军功爵中的授田数目,也应该依据现状,随之调整。
修洛特继续思索,目光看向遥远的故国。在这个时代的明朝中期,因为美洲作物没有传入,北方通常是一年一收,南方则是一年两收。
在嘉靖年间的北方,由于受到水土,尤其是降雨的限制,会有大量的旱地薄田。“北方地土瘠薄,每亩收入不过数斗。”,“履亩得五六斗、六七斗,即庆有余矣”。每斗按18斤计算,也就是说,缺水的北方普通田地,亩产不过90-120斤。
对于沿着湖泊,水分充足的北方上田,比如怀庆府、彰德府、岷州卫,沿着河流,通常是“田收亩皆十斛或八斛”,“大亩收三、四石。”。根据《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明朝一石约为180斤稍多,一大亩在3亩左右。也就是明朝北方良田亩产在一石略多,约为200斤上下。
所以,这个时代天朝的北方旱田,产量为90-200斤原稻,约3-4亩才能充分供养一名丁壮。这与拥有高产作物、位于热带地区、降水充足的湖区米尔帕相近。每亩米尔帕的产量为80斤玉米和菜豆,以及约200斤南瓜。
实际上,拥有玉米、南瓜、红薯、土豆的美洲古文明,在粮食生产上,从不逊色于这个时代旧大陆上的任何国家。这也是石器-青铜的美洲古文明,能够以不大的土地,广泛供养起百万到千万级规模人口的原因。
而在这个时代的南方,精耕细作,一年两收的水田,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光景。最好的南方上田亩产极其惊人,是北方良田的4-5倍,与特诺蒂奇特兰的水上浮田非常相似。只是这样的产出,同样需要大量的粪肥与河泥来维持营养输入。
在种植两季稻的两湖地区,“附郭膏腴之田,每亩收获不下五六石”。而在珠江三角洲,“粤田上者收十一箩或十箩,次八九箩,下者五六箩。”通常2箩为1石,广州地区便是上田两季亩收稻谷5-6石,近1000斤;次田4石上下,约600多斤;下田2-3石,约400斤。
如此算来,大明南方水田的亩产量在两季400-1000斤原稻左右。其中当然以下田最多,总的平均亩收约为500-600多斤,1亩多水田就足够供养一名丁壮。
看到这里,修洛特稍稍停顿,轻轻一叹。
在这个新旧大陆还未沟通的15世纪尾声,由于温度、降水、作物和农业水平的限制,欧洲的亩产收获,其实要远远逊色于近东、印度、天朝乃至古美洲文明。
在15世纪英格兰诺福克郡的庄园记录中,每英亩的小麦产量约为8-9蒲式耳,而大麦产量为6-7蒲式耳。每蒲式耳小麦约为54斤,大麦则为42斤,1英亩则为6市亩稍多。换算之后,就是每市亩仅仅产出40-80斤谷物。而在气候寒冷、山地贫瘠的北欧,这些粮食产量还要折扣上许多。
通常来说,中世纪欧洲每10亩地才能供养一名成年男丁,而每丁用耕马铁器,耕作20-40亩,其中广种薄收、兼种牧草。
在这个大航海初兴的年代,整个欧洲亩产低下,又饱受瘟疫肆虐。总计的人口数量,也才约8000-9000万人。其中,人口最多的法国不到1500万,整个意大利和神罗,都各在1000万左右。而殖民帝国西班牙和葡萄牙加在一起,才700-800万人。在耐寒的马铃薯传入前,北欧人口极为有限。狭小的英伦诸岛上,各地区相加也不过300-400万。同时期的丹麦、瑞典都在600万人,而挪威仅300万。
只有到发现美洲之后,航海家们获得了高产的美洲作物,并在第一时间狂喜的带回旧世界,整个欧洲才迎来了人口爆炸的16世纪,和文明迅速发展的新时代。
在玉米、红薯、马铃薯和南瓜传播的地方,贫瘠的山地可以耕种,田间的亩产提升数倍,新生的人口爆发式增加。而快速增加的人口,也同时提供了大殖民时代的基础。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发现美洲点燃了欧洲初兴的第一缕火焰。而高产的美洲作物,是欧洲数百年大发展之路中,最重要的一块基石,也真正改变了整个世界!
修洛特静静的凝视了片刻,无数未来的景象在他的脑海中闪动。他深深的呼了口气,把一切埋入心底。猴子小心的看了眼殿下,只觉得殿下的眼中,有火焰在燃烧。
接着,少年王者继续往下翻,终于来到他亲自写出的授田书册。伯塔德和库卢卡同时靠近,仔细观瞧着上面的图形与文字。
《军功晋升授田书》,第一行有五个字,上面画着一个手持武器的小人,旁边是象征地位的战衣,和生长作物的农田。
“所有社区军校出来的青年,通过实战检测的民兵,还有部分强壮有力的奴隶,都可以加入封国军团,成为最基础的青年战士。”
伯塔德读到接下来的第一行字。他不复沉静,神色快速变幻,明显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武士长才低声问道。
“殿下,你真要把荣誉的武士等阶,向普通的民兵与低微的奴隶开放吗?”
修洛特平静的点了点头,肯定道。
“当然!这条通天大道,我会向所有合适的战士开放,甚至会允许部分虔诚的外族雇佣兵加入进来。在我的封国,我说了算!我要尽可能的增强军团的力量,整合统治下的万民!”
猴子库卢卡眼神闪动。他安静而快速的往下看,很快就看到不同等级的武士图形。
“青年战士,分发无袖棉甲、战棍与盾牌。生俘斩首一人,晋升为一级捕缚者,成为一级武士。”
“一级武士,授予战衣、皮帽与黑曜石匕首。生俘斩首两人,晋升为二级瓦斯特克狩猎者,即二级武士。”
“二级武士,授予荣誉斗篷。授田20亩,农奴仆户1人。生俘斩首5名民兵1名武士,则晋升为三级精英火武士...长枪军团5500民兵,全部晋升为二级武士,拟授田11万亩,授农奴仆户5500人?!”
看到这里,库卢卡惊讶的喊出声来。他手下的长枪军团全部晋升为武士,那他自己也自然变成了武士团长。
“殿下,真要将长枪民兵们全部晋升为武士?现在田地确实不缺,但是那里来这么多种地的奴仆?”
闻言,修洛特笑着点点头,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长枪军团久经战争磨炼,这一路立下战功无数,还击溃了塔拉斯科王军的中军,斩获神鹰的王旗!他们的战斗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在集群阵战的时候,并不比武士军团逊色,坚韧程度甚至还要更上一层。他们理应得到封赏!...
授田20亩,减去休耕,每季也就耕作8亩,需要农奴1人。按4亩养1丁,正好养2人。”
“而武士训练的粮食消耗,1人可抵3丁。所以这一等级的武士需要经常呆在军营中,由封国进行集中供养和军事训练。如果返回自己的田地,他们是无法完全脱产的。”
少年王者沉吟片刻,略作解释。这个等级的所谓武士,实际上近似于日本战国时期的精锐足轻。他们是军团中的中坚力量,也是数量最多的主力。
“三级武士,授予高级战衣。授田100亩,农奴仆户5人。生俘斩首12名民兵2名精锐武士,则晋升为四级资深武士。各部武士累计封赏4千人,授田40万亩,奴仆2万人。”
这一等级的武士,可以算为军功爵位的最低一级。地位类似于秦汉军功爵中,士阶层中的公士。授田100亩地的实际耕种为40亩,需5人,产出的粮食可养10丁。这些分发的农奴,理论上来自于武士们晋升时的捕获。而脱产武士的消耗在3丁,征战时则在5丁左右。
换而言之,三级武士就是全脱产的职业兵,并且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自备粮食。他们也可以被认为是最低级的军功地主。这正是修洛特希望着重培养的一个阶层。
伯塔德深深吸了口气。这份军功授田书,名义上还是按照联盟的晋升体制,实际的内涵却已经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颠覆性的改革。武士长摇了摇头,继续看向四级资深武士的分封。
“四级武士,授予精锐皮甲,允许佩戴象征荣誉的各色羽毛。授田240亩,奴仆12人。职比军中率领20-80人的小队长。战时出武士2人,或1武士1辅兵。如果立下大功,将晋升为一级军功贵族。各部累积分封1.6千人,地40万亩,奴仆2万人。”
到了四级资深武士的程度,就可以自立家门,成为独立的武士家族。它的地位类似于秦汉军功爵中,士阶层中的不更,拥有劳役的减免。240亩授田,实际耕种约100亩,需12人,可养24丁。折算成军事人口,四级资深武士可以供养2名职业武士,以及1名半脱产辅兵。这些人通常都是家族子弟。
武士长和猴子相互对视了一会,心中有万千思绪,都化作大殿中的沉默。过了半晌,两人继续看向下面的贵族授田。
“一级军功贵族,拥有美洲虎或雄鹰战衣,精致兽盔,配备铜斧...授田800亩,奴仆40人。职比军中200人队长,或武士营长。战时出武士2-3人,加辅兵1-2人。各部晋升500人,加上美洲虎战团400人转封封国,合计900人。授田72万亩,奴仆3.6万人。”
一级军功贵族,可以类比二十等爵制中的大夫阶层,也可视为欧洲中世纪的贵族骑士。授予的800亩田实耕300多亩,可养80丁。一级军功贵族就可以在土地上供养至少5名全职武士,加上2-3名辅兵。他们已经是封国军事集团中,拥有政治发言权的底层一员。
伯塔德点点头。这样的封赏比联盟军功贵族的待遇要高一截,但大体在可以接受的水平上。他继续往下看,不觉皱起了眉头。
“二级世袭贵族,参与封国议事,封地世代传承...授田2400亩,奴仆120人。职比军中千人营长和军团长。战时出武士出8人,加辅兵4人。此次晋升20名,授田4.8万亩,奴仆2400人。
具体名单如下:老将埃塔利克、猴子库卢卡、黑狼托尔泰克、水师团长安纳特里,雄鹰武士巴尔达、塔拉斯科团长埃兹潘、灰土普阿普、鳄鱼元帅俄斯派、天空家主奥尔塔...”
“王上!谢您的恩赏!猴子我发誓为您效死!”
看到这里,库卢卡低呼出声。他满心激动的跪倒在地,连眼中都闪出泪花来。
二级世袭贵族,顾名思义就是世袭土地和爵位,已经是联盟大多数家族晋升的顶点,是真正的大贵族阶层...作为一个普通的武士,这也是他曾经渴望的人生顶点。没想到只是追随殿下数年,就得以在今天实现!
修洛特笑着点点头,伸手把库卢卡托起。世袭贵族授田2400亩,实耕1000亩,奴仆120人,可养丁240口。仅仅依靠田亩的产出,贵族家庭就可以维持着优渥的生活,供养至少15名武士加半数的辅兵。他们将参与封国重大事项的决策,并在出征时率领军队。
在这份名单上,平民出生的库卢卡、托尔泰克和埃兹潘提升了两级,贵族出生的其他将领大多晋升了一级。降将奥尔塔是平封。而失去家族武士的荣耀贵族俄斯派,则是降级。
本该出现在这份名单上的还有美洲虎战士奥洛什与神佑军团团长纳塔利。只是秋收后,奥洛什会率领圣城军团,和父亲一道回返圣城;而纳塔利的神佑军团也要返回希洛特佩克城。修洛特就暂时把两人的功劳记下,等待能够有权利封赏的以后。
猴子起身后,又是深深一礼。过了好一会,他才平复了激动,把名单往后读完,却没看到武士长的名字。他心随电转,再次往下看去,心中瞬间升起另一份从未想过的渴望。
“三级荣耀贵族,参与国家大事,世代传承...授田8000亩,奴仆400人,职比军团长...战时出武士30人,辅兵15人。此次晋升1人,圣鹰武士长伯塔德!”
荣耀贵族授田8000亩,实耕3200亩,奴仆400人,可供养50名全脱产武士,20多名半脱产辅兵。这已经是封国中最高等级的贵族,仅次于至高无上的神权君王。
看到此处,伯塔德抿了抿嘴。他单膝跪下,向殿下深深行礼。随后,他保持着跪下的姿势,高声向修洛特建议道。
“殿下,请您收回这项封赏!我出身自普通的平民武士,一直以来都是您的护卫。我也未曾率领军团,没有立下显赫的功劳。现在把我位列于众将之上,恐怕众人会心有不服...”
“伯塔德,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修洛特笑着高声打断。接着,他神情一肃,正色道。
“你最先追随于我,一直以来守护在我身旁,数次救下我的性命!你率领亲卫队,一手培养起诸多武士与将领,并始终忠心耿耿!你一向沉静少言,遇事果断有谋,行事不骄不躁!论资历,论功劳,论能力,论品格,甚至论人缘...你都是一等一的存在,如何不能接受这项分封,成为地位最高的荣耀贵族?!”
听到这里,伯塔德神色动容。面对着威严的殿下,他张开口,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武士长只得五体伏地,郑重一礼,才继续说道。
“殿下,封国初立,不宜有如此厚赏。可以以待将来...”
“这次封赏于你,一方面是为众将竖立典范,另一方面正是以待将来!我有一个长远的计划,需要你培养起自己的亲信,真正的独当一面!...在数年后,你要远赴东方大湖...去往湖中长蛇般的岛屿...征服当地土人...在最东方...等候...捕获...”
听到殿下预言似的讲述,伯塔德面露震惊,随后神色转为肃穆。他恭敬的再次行礼,决然道。
“殿下,您的意志就是我的生命,即使远赴数千里外的无尽大湖,我也会把预言中的外邦人捕获!...只是...”
武士长停顿片刻,面露迟疑。
“但说无妨!”
“殿下,我并非为自己发声。只是这份授田书,虽然假借联盟等级,但实际上完全不同。武士阶层的封赏极为丰厚,地位也颇高。军功贵族大致相当。而世袭与荣耀贵族,与联盟相比,则要苛刻许多...殿下是否有意限制顶级的大贵族,而培养中间的武士?”
“哈哈,还是你看的通透!伯塔德,我身边现在唯有你,可以托付以大事!”
少年王者的脸上浮现出真切的笑意。封国南方的旧贵族们,占据当地绝大部分的村庄与田地。他们的田亩和奴仆数量,都要远远超过军功授田书中的标准...这也是下一步动手的依据。
“猴子,你刚才不是问我,那里来这么多种地的奴仆吗?
修洛特大笑出声,笑声中满带着豪迈与杀意。
“这一次授田,赏赐1.1万人,北路军团几乎人人晋升受赏。需授田170万亩,授奴仆8.5万...而这些田亩与奴仆,就都从这里出!”
少年王者伸出手指,用力点在巨大的地图上,仿佛军团的战旗挥动。而鲜红的战旗所指之处,墨西加军团前进之地,就在阿帕钦甘邦的南方,河边沃土上的繁荣大城,库拉莫城!
二百四十六章 四方态势,情报与外交
七月的雨水在无边的田野上流连,炙热的太阳不时把生命的光芒洒落。青苗葱葱,果树郁郁,湖区的大地上就满是生机。而当南瓜的幼苗成型,更多的雨水奔腾而至,遮蔽天幕。大雨化作溪流,汇聚成更广阔的湖泊,帕茨夸罗湖就越发壮丽。
“这是八月的雨季,在鼓点中疾舞而来,气吞山河。”
修洛特站立在风之宫的顶层,眺望着北方的湖面。在雨季最盛的时节,大湖的水位明显上升,把周围的一圈全部淹没。盈盈的水光无边无际,此时遥遥远望,很有几分壮阔的豪迈。少年王者看了片刻,忽然皱起眉头。
“雨季的帕茨夸罗湖竟然能扩大这么多!虽然已经空出了许多河边沃土,现在还是淹没到了农田的边缘。这还只是寻常的年份,如果遇到大水,淹没的面积恐怕...难怪湖畔的村庄都建在高地上...那么,需要做的就是围湖治水!...帕茨夸罗湖需要驯服,就像被无数堤坝分割围住的特斯科科湖一样,要把它完全治理驯服!”
修洛特默默思索,激烈的豪情在胸中回荡。王者的豪情有时与常人相似,有时又大为不同。这不同处,便是多了一份重塑山河的自信与豪迈!
长风摇动风铃,清脆的铃声盖住了哗哗的雨声。风雨交加,不宜出行。少年王者静静看了片刻,把新的计划记在脑海,就转身往大殿而去。
华丽的大殿中,侍卫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一块松软的烤玉米饼、一小碗鲜嫩的烤松茸,一条抹上辣椒酱的烤鱼,两块抹上蜂蜜的熏小鹿肉,还有一杯香甜的热可可。
修洛特盘腿坐在桌前,一边吃着简单的早餐,一边阅览着最新的汇报。
紧张的春耕已经结束,封国一片平静。屯田军和百姓们,都享受着风雨中难得的安闲。而在风雨之下,大批的斥候已经被派遣出去,收集南方贵族们的信息,也探听着周围各部的动向。
“塔拉斯科王国覆灭的消息已经远远传开。四方各部尽数震动。封国西南方,特科斯人的贵酋们已经派遣使者,表示愿意臣服进贡。最新到来的使者还希望赎回被俘的贵族与武士们。”
看到这里,修洛特稍稍沉吟。南方特科斯人的武士战俘大多已经送往湖中都城,而他手中只留下了些向导,和编入屯田军中的部落民兵。
“既然曾与联盟为敌,就必须付出代价!我迟早要亲自西征科利马山区...嗯,最多送回几个部落贵族,拥有战斗力的武士和民兵,是绝不可能放回的。”
修洛特摇了摇头,简单批示后,就把这则汇报放到一边。他继续往下读,了解周围各邦的情形,也给出新生封国的外交方针。
“春耕之后,封国北方,结盟的奥托潘城邦第一时间派出庆贺的使者,恭贺殿下的胜利...同时就勒曼河北岸的土地归属寻求支持?...特波波罗已经派人索要北岸木堡的土地,并以联盟征讨的大军作为恐吓。而奥托米人则在北岸木堡中驻军,不愿交出...”
看到此处,修洛特陷入沉思。
奥托潘城邦是奥托米人的祖城,在奥托米人心中地位非凡。在土拨鼠老祭司奥尔特的影响下,这座城邦的军团指挥官吉奥瓦,已经与自己誓血为盟,甘愿作为臣属。西征一路艰难,三千奥托米军团很是出了死力,先是劫掠诱敌,接着在攻打坚固的河口要塞时折损大半。而奥托米城邦也是封国北方,抵御奇奇梅克犬裔的坚固屏障。
至于湖区封国东北的特波波罗封地...虽然彼此同出一源,一同参与西征,却并不能算作自己一系的力量...双方之间没有任何隶属关系,甚至还存在着竞争...
少年王者沉吟片刻,才看向身旁侍立的武士长。
“伯塔德,吉奥瓦将军与我誓血为盟,荣耀贵族特波波罗与我们并肩作战...我实在不愿双方为封地而互相争斗。只是陛下划定了湖区的封地范围,并亲口告知于我,我就不便在此事上直接表态。”
“殿下,您的意思是...亲疏有别?”
伯塔德面色沉静,只是眼神微微闪动。
“嗯,伯塔德,联盟自有法度,只是要看具体的执行...奥托潘城在西征中有大功,也素来与我亲近,我会保持公正...特波波罗刚刚受封,根基不稳。他手中可靠的力量很少,威望也没有建立,今年之内绝不可能向北方出兵...南军主力已经东归,此时正在东南边境,和特拉斯卡拉人的军团交战。陛下放眼天下,也不会把这片狭小的北岸荒地放在心中...武士长,低调派遣使者,把这些实情一一告知给奥尔特老祭司。他自会知晓如何去做。”
武士长点了点头,取出纸笔,记下殿下的话语。
特波波罗自从抵达封地之后,迁移旧部、大会贵族、拉拢武士、抓紧春耕。这一系列举动显示,转封的荣耀贵族很想要有一番作为。阿坎巴罗邦历经战乱,人口稀少,即使加上转封迁移过来的荣耀家族,也不到十万人,并不缺乏耕种的土地。这一次他虚言恫吓,索要北方封地,恐怕更多的是想要在当地贵族心中,建立起新任封君的威信。
“年轻的美洲虎统率着周围的山林。湖中之地并不需要,另一只强壮而贪婪的狼。”
伯塔德的眼神变得幽深。修洛特没有在意,只是继续阅览汇报。
“封国西北,查帕拉湖区的羽毛亲王率领武士军团,连续击败了几只强大的瓜马尔犬裔部族。在湖区肆虐的其他部族得到消息,大多带着劫掠的财物、粮食与丁口,开始向北方高原的特凯科斯邦撤退。这一次犬裔的大规模入侵,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恭贺殿下辉煌的胜利,您正如天空中翱翔的雄鹰,统治着广阔而壮丽的山河...各瓜马尔部落的酋长派人向商队询问,是否愿意收购掳掠的普雷佩查奴隶?犬裔们对金银不感兴趣,只要求用粮食、酒、盐或者武器交换。一个成年丁口大约换三百斤粮食,或者百斤水酒,或者十多斤盐,再或者两套武器棉甲,也可以用等价的可可豆替代。青壮妇女半价,孩童可以作为添头...”
“商队估算出的各部俘虏数量少则1-2万,多则2-3万,以青壮男女为主,大批购买还能压价许多。还请仁慈的殿下尽快回复...那些无辜的生命,正如夏雨中的花朵般,簌簌震颤,随时会飘零落下,掩埋在雨季的泥土中...因为除了珍贵的工匠医师,犬裔们粮食有限,不会保留太多耗费粮食的俘虏们...商队已经用手中的货物,提前购买了一批奴隶。只要沿着勒曼河,不用一周时间,就能运回封国。”
修洛特的眉头再次皱起。他看着手中的信报,在常见的图形文中,还夹杂着工整的汉字,甚至还有和韵的诗句。少年王者疑惑的问道。
“这是谁写的信报?不像是武士们的作风。”
闻言,伯塔德淡淡一笑,神色中带着几许趣味。
“殿下,您忘了。北方商队的主管是巴拉莫。他已经在北方高原上吹了一年的沙子,据说还看到了白色的雪。每月寄回的信报中,也总是会夹杂着些诗歌。”
“啊。哈哈。”
修洛特略一回想,也忍不住笑出来。西征开始后不久,神佑军团抵达。他就把军团中的诗人统帅巴拉莫派到北方,全权负责起商队与斥候的事项。
这其中有许多考量。在蛮部中行商,首先就要武艺出色,胆识过人。其次还要处事灵活,口舌伶俐,善于与人交际,有些文化就更好。最后就是要借助北方的风沙与寒潮,再磨一磨诗人统帅的性子。
“巴拉莫在北方过得可好?看这信报,似乎性子还是颇为自由。”
修洛特笑着问道。
“巴拉莫是个很好的商队主管。他能言善道,武艺不错,又新学了些歌舞,在北方高原上很受欢迎。嗯,他还和许多贵酋的妻子,维持着极好的关系。高原上和联盟风俗不同,犬裔的部落民常常不知道父亲是谁...很多时候,都是尊贵的女人说了算...巴拉莫虽然辛苦一点,但也是苦中作乐。”
伯塔德说到此处,两人一同哈哈大笑。半晌后,少年王者才收了笑容,正色道。
“封国缺乏丁口。收购俘虏的提议可行,男女青壮和孩童全部都要!各项购买的物资中,先用盐,再用酒水,然后是粗粮,最后才是西征中破损的武器装备。让巴拉莫压一下价格,再尽量靠着勒曼河交易。我会让安纳特里的水师前去运送。另外,再给北方商队增加一批祭司,尽快把主神的荣光播撒开!”
武士长迅速记录下来,然后又向修洛特行了一礼。
“殿下仁慈!”
修洛特点了点头。战后初立,封国的人口比物资更为紧缺,需要用一切方法来填补。至于诗人统帅未来的安排...他的心中浮现了一些新的想法,又迅速压入心底...少年王者继续翻看着四方动向。
“封国南方,特拉帕尼克部落联盟派遣使者到来。他们向联盟表示臣服,也愿意进贡南方的雨林特产,贸易羽毛、香料、宝石与盐。他们向伟大的殿下请求,请求继续之前和塔拉斯科王国的铜器贸易,并同样渴望被联盟大致垄断的黑曜石。”
读到这里,修洛特摇了摇头。
特拉帕尼克诸部落结成松散的联盟,位于韦塔莫山区南方。他们散布在东西走向的山脉与西方的大海之间,居住在低地的雨林与海岸平原上。特拉帕尼克部族人口很少,耕地不多,但是擅长商贸,大多从事转手贸易。他们的东方,就是米斯特克和萨波特克联盟。
“不许!联盟禁止奢侈。铜器与黑曜石属于战略物资,由王国集中管控,不许领主或商人外售...”
修洛特毫不留情的批示道。特拉帕尼克人形式上的臣属对联盟并无利处。他们位置遥远,又居住在地形复杂的低地雨林间,土地价值不大,也很难被联盟的军事威胁。
“...派出武士小队,查禁特拉帕尼克商人,监控南方贵族们的私贸。如有发现,只需收集罪证,留待不久以后。”
少年王者想了想,又写上具体的处理方法。
他用玉章在文书中印下红印,再把文书与信符交给武士长,自己则留了一份简明的备录。武士长随即召来数名亲卫,选出负责人,然后把文书与信符交付出去。接着,负责的亲卫收好文书,立刻拿着信符去营中调拨人马,直接把殿下的旨意推行下去。
这一系列政策的执行过程虽然有些粗疏,却如臂使指、简洁高效,唯权威者的命令是从。
随着修洛特权威的提高,封国内外的诸多信息、各项权力,也完全向他汇集。通常来说,他是信息的审阅者,也是最高的决策者;身边的众将与亲信,是参与议政的决策圈;培养的亲卫、各部门负责人、军团各级军官,则是具体的执行者。而附属于执行圈中的,则是数千名役使的工匠、数以万计的墨西加军团,以及被有效整合的几十万社区平民。
这种治政体制,依靠的不是成熟系统的文法制度,而是君王本身的威权掌控。与天朝成熟的文官制度相比,联盟的治政形式更加类似于北方草原上的游牧部落,由强力的“可汗”或“大酋长”来决断大事。
“封国东南方,米斯特克人派出恭贺朝觐的使节,献上染料、金器、银器、宝石、珍珠和少女。殿下,他们寻求着与新生王国的贸易往来,也希望与您结成更紧密的合作关系。同时,监察的斥候发现,他们也在不断打听着西征的战事细节,对新出现的天神武器非常感兴趣...另外,根据远途商人们不确定的消息,塔拉斯科王国的南路统帅,奎尤斯亲王,很可能已经沿着塔尔萨斯河,逃亡到了米斯特克...”
“贵金属手艺精湛的工匠,云中之民,米斯特克人...火药机密...奎尤斯...”
修洛特陷入了思考。封国已经在名义上控制了阿帕钦甘邦,能够沿着塔尔萨斯河向上,穿过臣服的琼塔尔部落,与东南方的米斯特克人大规模交流。
与人丁稀少、政治松散的特拉帕尼克诸部落不同,米斯特克联盟拥有国家的雏形,人口约八九十万,并在联盟的压力下,与萨波特克人共同进退。他们人口繁盛,拥有至少两万武士,占据着富庶的南方之地,产出着众多的奢侈品,也有着大量技艺精湛的工匠...想到这里,少年王者再次拿起笔来。
“接受米斯特克人通商的请求,但是限制战略物资的交易。不接受米斯特克人的通婚请求,把进贡的少女许配给墨西加军团的士卒。控制住火药工匠,火药配方要严格保密。再次打扫大战的战场,严禁新式武器外流!另外,试探米斯特克人的使节,看他们愿不愿意用塔拉斯科的贵人,交换一批武器皮甲...”
顿了顿后,修洛特再次写到。
“如果米斯特克人愿意大规模的出售奴隶,联盟则愿意出售足量的铜器、粮食、盐和军备。”
少年王者把文书交给武士长,然后拿起桌上的最后一封信件。他仔细看着信件上的文字,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至高的阿维特国王率领南方军团,在联盟东南的瓦茨特佩克邦,与特拉斯卡拉人大战数场。墨西加军团依靠长弓劲弩的射程优势,压制了特拉斯卡拉人的弓箭,并取得了两次野外会战的胜利!算上民兵,特拉斯卡拉军团折损近万,退往瓦茨特佩克邦的东方,目前占据了数个边境堡垒固守。现在是雨季最盛的时节,双方的战斗暂时停歇,正隔着半个邦国对持...”
“除了被特拉斯卡拉人侵扰的两邦外,联盟今年的春耕一切顺利。在施用了堆熟的肥料后,特斯科科湖区的作物长势喜人,今年的粮食产出应当会增加不少...”
“西征大胜的消息传到都城,大祭司亲自率领十二人祭司团,在大神庙前举行了盛大的献祭仪式,庆祝西征的胜利!长者亲自出面,祭祀了至高主神与历代先君。都城欢庆的声音如雨季的惊雷,到处是彻夜沸腾的呐喊!
国王与殿下的名字,也像伟大的先君蒙特苏马一样,被联盟的武士在祭祀中齐声祝祷!现在,湖中都城的子民们只等待着国王得胜回师,举行盛大的胜利献祭!战后的胜利献祭很可能安排在新年的庆祝日...到时候,那会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大祭,拥有最多、最神圣的神裔祭品!...”
修洛特微微失神,脑海中浮现出苏安瓜国王沉睡的面容。
这三个月来,联盟搜捕的队伍又陆续抓捕了几名逃亡的塔拉斯科王子。而塔拉斯科的国王、王室和诸多大贵族,都已经交给了阿维特东归的军团。他们的命运如同高高垒砌的柴堆,早已被主神的火焰选中,注定要在数十万人激动的欢呼中,化为风中飘散的青烟。
少年王者早已心如铁石。他只是凝视了片刻,就看向最后的文字。
“大祭司与诸位祭司长老已经决议,组建塔拉斯科总教区。晋升总主祭殿下为最年轻的五级宗主祭,全权负责塔拉斯科总教区的各项事务!同时,都城祭司团会抽调出一大批祭司队伍,由新晋四级宗主祭乌戈斯率领,在秋收前抵达米肯却湖中封国,协助新教区的事务...
应殿下的要求,都城的神启所也会抽调出大批资深工匠,一同赶赴钦聪灿城,组建第二神启所。殿下分封在湖中之地,长者与大祭司商议后,都城的神启所现在由祭司长老们接管。而新建的第二神启所,则由殿下全权负责...”
“嗯...新晋四级宗主祭,乌格尔长老的儿子...乌戈斯...塔拉斯科总教区...最年轻的五级宗主祭...大群支援的祭司...新建神启所...来换取旧神启所...嗯,理所应当,我正缺得力的人手,倒也划算...”
修洛特站起身,沉吟着踱着步子。在简单的数行文字后,是一系列的政治交易与权力博弈。好在祖父作为大祭司,身处在中枢权力的顶层,交易的结果才会令人满意。
时间伴随着滴答的雨声,在王者的思索中轻轻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名亲卫步入大殿。他恭敬的跪倒在地,朗声回禀,惊动了沉思的王者。
“殿下!应您的邀请,风之宫中原本的史诗掌管人,普雷佩查人的博识长者,贤者贾蒂里已经到达。他正在殿外,向尊敬的王者请求觐见!”
二百四十七章 博识长者
“哦!博识长者贾蒂里已经到了?还不速速召见!不,我亲自去门口!”
修洛特蓦然惊醒,转过身来。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快步就要往大殿门口行去。接着,少年王者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素袍,稍稍停顿,招手让武士长给他披上一件郑重的祭服,这才大步行到大殿门口,迫不及待地仔细望去。
浩荡的长风沿着走廊,吹入风之宫的殿门;绘有主神的布幔竖立在走廊中,蜂鸟太阳的徽记在风中飘扬。两排戍守的墨西加武士沉默不言,唯有风铃在宫殿中轻响。
在武士低垂的战棍间,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拄着古朴的木杖,静静的凝望着走廊间的古老壁画,也凝望着壁画上颜料未干的新鲜画迹。他身形枯瘦,面色红润,头戴一顶扁平的深色圆帽,身上穿着传统的普雷佩查蓝袍。蓝袍的背后垂下几条黑白相间的绶带,绶带上则有着各种神秘未知的符号。
这一身贤者装束虽然简朴,却绝非普通人可以穿戴。它象征着一种罕见而高贵的身份,象征着族群中,掌握知识与传承的博识长者。穿着这一套服饰行走在路上,会自然受到普雷佩查各部落的敬畏。
听到声音,贤者贾蒂里的目光终于从古老而崭新的壁画上移开。他转过头,露出一双深邃如湖水的眼睛,还有一张苍老而矍砾的脸。他看着修洛特,注视着少年王者清秀而坚毅的面容,注视着那双温润如玉的眸子,再打量了会王者郑重庄严的姿态,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诧异。
“普雷佩查的朽木,塔拉斯科王国的残民,贾蒂里,向墨西加的殿下,王国的征服者,伟大的新国王致意!”
贾蒂里难得的失神了两息,才倒垂手中的木杖,低头躬身行礼。
面前的王者竟如此年轻,不过才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王者容貌俊秀、气度沉凝、眼神睿智而坚定,与印象中残酷暴虐的墨西加征服者形象截然不同...想到这里,贤者的心中微微一动,眼中有神光闪过。
“尊敬的博识长者,您以长者为名,在王国子民中德高望重。我敬重于您,还请不要多礼!”
修洛特连忙上前两步,双手用力的把老者托起。在普雷佩查语中,“贾蒂里”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年老的贤者。
老者自然的顺势站起,没有太多的扭捏,脸上流露出淡然的微笑。只是很快,这微笑又一次被惊讶所取代。
少年王者松开双手,退后一步,再握右拳在胸口,躬身过腰,行了个庄重的礼节。
“贾蒂里贤者,您是塔拉斯科王国的掌史人,是王国史诗的传承者。今日不论君臣,只有老师与学生。这一礼,便是为了您的智慧!作为这片土地上的新来者,我真诚地向您请教塔拉斯科的史诗,也求教贤者的指导!”
贾蒂里偏了偏枯瘦的身躯,避开王者的礼节,接着同样庄重的回礼。
“亡国之人,不敢受殿下的礼节...蜷缩在泥塘里的老龟,又有什么本领,能做天空中雄鹰的老师呢?”
说到这里,贾蒂里顿了顿。他观察着少年王者诚恳的表情,再继续说道。
“乌龟在泥塘中活的久了,也许见过些被人遗忘的天空。如果雄鹰不厌烦的话,倒是可以与您慢慢说道。”
听到这句话,修洛特的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塔拉斯科的文化传承大约集中在两处。一处是风之屋的祭司神庙,由三神的祭司们世代保管与传承。只是这一处传承,连带着掌握知识的高级祭司们,都在钦聪灿陷落的那一夜里,化作了幽蓝的火焰。
而另一处传承,就保留在风之宫中,由世代传承的部族贤者们掌管。这还要感谢老民兵的骤然发难,塔拉斯科首席死的太过突然,没来得及点燃准备好的火堆。风之宫中传承的图板、书册与壁画,于是就完整地保留下来。
这些日子里,修洛特就一边制定着封国法度,一边阅览着古老的图板。
在阅读中,修洛特发现,虽然塔拉斯科王国仅仅延续了两百年,湖中之地的普雷佩查文明,却传承了近两千年!塔拉斯科王国的上层,最初不过是一支来自西北高原的奇奇梅克犬裔。他们在两百多年前南下,征服了湖中之地,然后又融入到湖区的古老文明之中,成为普雷佩查人的一员。在湖中之地,占据绝对比例的普雷佩查人是最重要的族群,也拥有着成熟而独特的文化体系。
修洛特想要理解普雷佩查人的精神世界,探索文明的文化源流,从而更好的制定出族群的同化策略。然而,这些古老的记录抽象神秘,艰深难懂,又不成文字,必须有口耳相传的传承者进行解说,才能领会其中的深意。
少年王者派人搜索许久,才发现风之宫的史诗掌管人在战争中幸存下来,正藏匿在平民社区中,被都城的居民好生照顾。他于是派遣大队亲信武士,郑重的邀请对方前来,讲解普雷佩查人的史诗。
纷繁的念头在修洛特的脑海中闪过,又很快沉入心底。他面带温和的笑容,亲自用右臂搀扶住贾蒂里的左臂,把对方往大殿的中心引去。贾蒂里试着抽了抽胳膊,却挣脱不出少年王者有力的臂弯。老人只得无奈地笑了笑,步履矫健的任由对方搀扶。
“侍卫,送上两杯新鲜的热可可!就按我日常饮用的习惯,加上蜂蜜和香草。”
两人来到殿中的木桌旁。修洛特扶着老人在地上坐好,才松开手臂,盘腿坐在对面。接着,他朗声对侍卫吩咐了一句。侍卫就送上早已准备好的热饮。少年王者用双手捧起陶杯,亲切而不容置疑的递给贾蒂里。
“尊敬的贤者老师,请您尝尝这杯热可可!它提神醒脑,能让人精神一振,是墨西加联盟的神圣饮品!”
贾蒂里接过热可可,轻轻抿了一口,品味了一下其中的味道,赞叹道。
“不错!与墨西加联盟的冷可可味道不同,应该是殿下首创...发酵过的上好可可豆,经过精细的研磨,分离出浅棕色的可可浆。南方雨林中的野蜜,产自鲜花灿烂的春季,还带着淡雅的花香。特斯科科湖区的香荚兰,产自深秋时节的湖中奇南帕。从春季花开,由专业的老农授粉,历时八个月时间,才能结出成熟的香草荚,只有墨西加联盟能大量出产...这些上好的原料调配完成,再用王宫中的微甜井水煮沸冲泡,才有了这种奇香入心的滋味!”
说到这,贾蒂里顿了顿,再次用深邃的眼睛,观察着修洛特的每一丝表情。
“殿下,这两杯热可可花费的功夫,就需要一名壮年农夫,在田野间劳作整年!”
听着贤者的赞叹,修洛特的脸上开始露出自得的笑容。
在这个时代,能够让他满意的饮品并不多。而蜂蜜香草热可可,就是他根据前世的印象,调配出的最完美饮料,如同连接着过去的回忆。这些纯天然的顶级原料加在一起,口感上还要远胜过工业化时代的廉价产物。
然而,随着贾蒂里掷地有声的最后一句话,少年王者的笑容瞬间在脸上凝固。他勉强的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惭愧。
“尊敬的博识长者,我并不喜好奢侈,只是偏好些精美的饮食...民力可贵,不可滥用;百姓如水,载舟亦覆。为君王者必须谨记...嗯,贾蒂里贤者,你刚才在门口的时候,一直在看走廊的新壁画,可有什么见解?”
“百姓如水,载舟亦覆...”
贾蒂里咀嚼着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他深深的看了修洛特一眼,才笑着说道。
“传言殿下智慧神启,善纳人言,又宽厚仁慈,英勇善战,是天生的王者...今日一见,我于是知晓,帐篷中能够透进风与光来,是因为天顶上的孔洞啊!至于壁画的见解...”
贾蒂里侧过头,看向大殿中的壁画。神鹰与蜂鸟已经消失不见。而主神伟岸的光芒下,帕茨夸罗湖闪烁着波光。西方的普雷佩查人正在与东方的墨西加人一同,建设着壮阔美丽的钦聪灿城,垒砌出高耸入云的金字塔,如同勾连着神国与人间。而在兴建的城市旁,则有鲜花环绕,蝴蝶在花草间飞舞,来往的民夫运送着精美的金、银、铜器,放眼处一片富足与美好。
看到这里,贾蒂里再次露出淡然的笑意。他先是称赞道。
“殿下入主风之宫不过数月,不仅全力春耕、直接编组百姓、除去阻碍的贵族,还革新壁画、传播主神信仰、令人在乡野间传唱诗歌...可见殿下的目光确实如神鹰般高远,放眼在天下与未来!”
听着老者的称赞,修洛特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稍稍沉吟,就取出一根木勺,在装着可可的陶杯中搅了搅。接着,他把同样的木勺递给贾蒂里。对方接过勺子,把分层的可可搅匀,注视了混杂的可可片刻,再浅浅地喝了一口。
贾蒂里目光深邃,沉吟着对少年王者继续讲道。
“殿下,老朽所知不多,也无意在他人面前,评述殿下的新政...仅从这壁画上看,帕茨夸罗湖与普雷佩查人互为一体,笔触古老陈旧,环境和谐自然,又蕴含着王国初兴时的生机,正是王宫旧画。
墨西加人的形象质朴刚健,脸型方块古拙,动作简约而传神。这画法同样古老,充满着远古时代的简单与豪迈。画师应该来自特奥蒂瓦坎圣城,模仿的是特奥蒂瓦坎文明的壁画。
墨西加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形象模糊而宏伟,降临在金字塔上,放射出万丈光芒。主神背后的羽毛灵动而飘逸,主神脚下的金字塔壮阔而厚重,这种强烈的对比手法,来自图拉文明的工匠精神,也蕴含着托尔特克人的进取与包容。图拉文明的传承被特帕内克人继承,随后又落入联盟的手中。画师应该来自特斯科科湖西岸的阿斯卡波察尔科。
至于城市旁的鲜花蝴蝶,民夫背上的金银铜器,用笔繁复华丽,极尽细节与颜色。这种富丽的画法,望去有乱花缭绕、心动迷离之感,是南方诸城邦的绘画特点。画师应该来自米斯特克,或者更南的萨波特克...”
贾蒂里笑着一一评论,然后再笑着总结。
“在老朽看来,三种画法各有特点与长处。只是画作讲究一体。与原初壁画相比,特奥蒂瓦坎的古代画法最为自然贴近。两者同源相融,如墨入水中,毫无间隙。图拉主神的画法最为包容广阔。神佑天下,万民匍匐,如蜂王指挥蜂群,普通的蜜蜂纵然各有特点,也是碌碌而从。而南方城邦的画法,看似华丽富足,却与原画层次分明,上下迥异。纵然一时成画,看得久了,就会有失调的感受,恐怕并不能长远。”
说到此处,贾蒂里看向少年王者,饱含深意的问道。
“殿下,老朽被您的武士请来,本只想做一只闭眼的乌龟。只是见了殿下,才忽然犯了迷糊,睁着瞎眼,说出这许多混话来。不知殿下对老朽的评述是否满意?也不知您,在封国的治政中,更偏爱哪一种画法呢?”
二百四十八章 治政的谈论
一阵清风吹过,如窜动的猫儿,抚过大殿中的壁画。它碰响屋角的风铃,也挠动着王者的思绪。风铃悠悠,博识长者的话语苍老而有力,余音在空旷的王宫中回荡,渐渐消散在风里,更落入王者的心底。
听到贾蒂里评述壁画的画法,修洛特愣了愣,面带询问地看向最为信重的武士长。
伯塔德素来沉静,此时却也罕见的双眼发直。他出身平民,半生都在军队中度过,对于什么绘画、什么艺术,是真正的七窍通了六窍,唯有一窍不通。修洛特没有上过祭司学校,所受的祭司教育并不完整,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个善战的武士对望了片刻,武士长才语气复杂地低声道。
“殿下,我记录过,画师们的确来自三处...如贤者所言,前两批来自联盟的圣城和湖西。第三批画师,来自米斯特克。”
少年王者微微蹙起眉头。他从席上站起,半转过身,看向面前的壁画,也遮掩自己变幻的表情。
在联盟的政治体系中,圣城特奥蒂瓦坎由墨西加王室支系入主,至今已有三、四代人。圣城一系血脉相通、文化相融,是联盟中枢、湖中都城最信赖的嫡系之一。特斯科科湖西的阿斯卡波察尔科是特帕内克人旧都。特帕内克人与墨西加人都是纳瓦人同族,世代婚姻,信仰相通。在主神的“旨意”下相互融合了半个世纪,现在已经完全融入到墨西加族群之中。这两座城邦都是联盟忠诚的成员,响应征召,听从号令,被视为联盟中的“自己人”。
而南方的米斯特克则不同。虽然米斯特克人在蒙特祖马一世的征讨下,向墨西加联盟臣服,每年按时纳贡,作为联盟的附庸已经有近二十年。但是联盟对米斯特克人的控制,依然只维持在军事威慑、收取贡赋的程度上。米斯特克联盟始终保持着完全独立的政治体系,半自主的外交权力,还有独特的云中信仰。他们与萨波特克人结盟,暗中抵抗着联盟渗透的影响,更不用说被联盟同化。
“米斯特克人啊...他们距离遥远、历史悠久、文化与信仰独树一帜。在艺术领域上,确实与联盟各部不同。”
修洛特沉吟片刻,恢复了表情的管理,才再次入席。他看向贾蒂里,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道。
“面对长者,我当坦率求教。圣城的嫡系、湖西的中坚、以及南方的附庸,这三者联盟的治政确实不同。不知贤者有何可以教我?与普雷佩查各部,又如何相关?”
面对少年王者的提问,贾蒂里微微一笑。他脸上皱纹如波浪般舒展,眼中如湖水般闪烁,口中则如波涛般朗声道。
“殿下,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我向贤者求教,不论所言是什么,只取其中有益的地方。如果对治政有益,我定然会予您奖赏!”
“殿下的胸襟,真如熊罴般开阔!”
闻言,贾蒂里高声赞叹了一句,随后继续笑道。
“殿下,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不求什么奖赏。只是希望能做些事情,有益于族群百姓...这治理政事,一方面在于统治者如何对待子民。涉及到的,无非是分几等人,每等人数量多少,有多少特权,收多少贡赋,下面的人怎么往上走。然后就是遇到荒年灾厄,如何处理;遇到战争动乱,如何应对...这些事情,都由殿下决断,考验的是治政者的水平,也取决于执行者的做法。”
修洛特思索片刻,肯定点了点头。
“普雷佩查人是我的子民。他们是王国的根基,是参天神树上的绿叶。我会心怀仁爱,和墨西加人一视同仁!至于贵族、武士与平民的等级,税赋的比例,我自有打算,也不会苛待普雷佩查的平民。”
“殿下,您如雄鹰般展翅翱翔,心怀天下。普雷佩查人,愿做您的羽翼!”
贾蒂里低下头,庄重行礼。接着,他神情严肃,郑重的说道。
“依托着亚卡塔金字塔,天与地相互勾连。天空注视着大地,施加雷霆雨露;大地也注视着天空,升腾云雾高山。天地交互,这执政的另一方面,就是子民如何看待统治者。最直接的,就是对统治者的态度做出回应。”
听到这里,一句熟悉的话语浮上心头。修洛特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了塔拉斯科首席与老民兵。他有些感慨地说道。
“天地交互,君王与臣属百姓相应。君王把他们当成爱护的手足,他们视君王如可靠的父母;君王把他们当成卑微的杂草,他们自然可以把君王当成仇敌。”
闻言,贾蒂里怔了怔。他睁大深邃的双眼,再次仔细的打量了会少年王者,这才深沉的说道。
“殿下,您的仁心难得,却需节制使用,只用在合适的地方。您方才的那句话,可以出自诗人的口中,可以出自贵族的口中,却不该由君王说出。”
“子民如何看待统治者,确如杂草如何看待神树。他们观察树木的色彩,发现与自己相近,由此生出亲近。这是族群的外表、风俗和习惯。
他们听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就像丛丛草尖的沙沙。这是相似的语言,可以交流的话语,也是互通的图形文字。
他们遵循着自然的秩序,春天出生,夏天茂盛,秋天枯黄,而唯有神树四季常青。这是百姓遵循的法律,唯有王者的旨意高于一切。
他们仰望神树的高大,发现他直入云间,是天神栖息的所在。这就是共通的信仰,对王者的尊敬,和对神灵的崇拜...
习俗、语言、律法、信仰,这些殿下都早有谋划。从墨西加联盟这两年变革的传闻中,从殿下这几个月布置的痕迹里,我便知晓,殿下的心中,自有一颗高大而清晰的神树。”
说到这里,博识长者面带深意,再次笑了笑。
“但是,当杂草越来越高,越来越多,他们就需要新的纽带。这个纽带并不显露在外,而是潜藏在人心深处,在杂草群聚的地下。那地下要有蔓延的根系,把所有人联系在一起!他们感受着神树的根系,追溯生命的源头,从而知晓,他们本是从神树上脱落而下,是神树同源的孩子们。他们在时光中共同孕育,与神树应是一个整体,理应同生共死!...
古老的神话会被漫长的时光尘封,荒芜的人心会被模糊的历史蒙蔽,总得有人站出来,向万民讲述传承...在这一点上,老朽或许能帮上些忙。”
“联系的根系形成一个整体...神话与历史的讲述?...好,甚好!这正是我所希望的未来!”
修洛特稍稍思索,随即精神一振。他向前倾身,一把握住贾蒂里苍老的双手,诚挚的看向对方的眼眸。
“还请贤者助我!”
面对王者诚恳的求助,贾蒂里脸上的笑容终于扩散开来。他眼中满是笑意,再次深沉地问道。
“殿下所希望的整体,是松间鲜美的蘑菇,还是高大的松木本身?是一时一代人,还是长久的世代不易呢?”
“我所求的,自然是万世万民!”
少年王者毫不犹豫,铿锵有力的回答。
“好!那便让我们从万世前说起,从久远的时代开始讲述,讲述一个长久可信的故事。殿下,还记得您今天请老朽来的目的吗?”
“普雷佩查人的史诗?”
修洛特顿了顿,沉吟道。
“古老的书册和壁画都保留完整,在宫殿周围的石堡群中。”
“殿下,既然如此,我们不如边走边说?”
闻言,少年王者点点头。他沉稳的起身,再次挽住贾蒂里的胳膊。这一次,博识长者面带微笑,平静的任由王者搀扶。两人并肩走向大殿的后侧,那里有通往石堡群的青石通道。
伯塔德带着几名护卫,沉静的跟在后方。他看着王者与贤者的交谈,言笑晏晏,不时酣畅大笑,有一种分外相见恨晚的和谐。武士长稍稍停步,一份奇妙的感受浮上他的心头,再化作他无声的呢喃。
“雄鹰高翔天空,引动着山林的注意,也吸引着潜藏的目光...群兽簇拥着丛林中的王者。从今天起,王者的身边不仅有忠诚勇猛的虎豹,还要有狡猾多谋的老狐狸了...”
众人慢慢行远,消失在通道的尽头。清风吹过风之宫,清脆的风铃声,就又一次在大殿中回荡。戍守的武士们肃杀无言,唯有两侧崭新的壁画,古老庄严依旧。
二百四十九章 传承石板,同源神话!
寂静的脚步声在古老的石堡中回响。它穿过久远的石阶,推开尘封的石门,进入宽阔的石殿,直到沧桑的石板前。
修洛特停下脚步。他看了看殿中历经时光的石板、木板壁画,和各种金、银、玉石的文物,郑重的侧身说道。
“贾蒂里贤者,我们到了。这是王宫中存储典籍的地方。”
贾蒂里庄重的点了点头。他激动的上前两步,颤抖的伸出手,小心的抚摸着这些珍贵的久远传承,犹如抚摸着易碎的精致陶器。
“河龟栖息在水中的松柏下。河龟渐渐苍老,神树却越发高大...自从二十四岁接受传承以来,我便与它们相伴,度过了整整三十六年的时光!王都陷落的那一夜,我匆忙逃离王宫,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它们了...”
博识长者罕见的失了仪态,显露出情绪的起伏。他仔细检查了好一会,才转过身,苦笑着向殿下行礼致歉。
“殿下,让您见笑了...”
修洛特轻轻摇头,认真的回了一礼。
“看到这一幕,我只会对您肃然起敬。”
两人彼此行礼,然后相视一笑。接着,贾蒂里正了正神色。他带着从容的微笑,引领着修洛特,来到一处最为古老的石板前。
“殿下,请让我们从这里开始!您一定听说过,五个太阳纪元的传说。世界从虚无中孕育,众神依次成为至高的太阳。世界又在众神手中毁灭,太阳落下,生命凋零。凡此种种轮回,到了今天,已经是第五个太阳纪元。这一幅最初的石板,就讲的是逝去的四个纪元。”
修洛特看向巨大的石板。上面用简约的笔触,刻画出四幅古拙的板画。每幅板画的正中,都是一个放射光芒的太阳。
“殿下,太阳位于石板的中心,是天下各部共同崇敬的对象。如果想要把天下万民凝聚成一体,万世不易,就需要从太阳的神话开始,讲出一套完整可信的故事。”
闻言,修洛特神情严肃,缓缓点头。
“万世万民,千秋不易...贤者知我心意!我想要做的大事,在封国之中,唯有贤者您能相助!”
五个太阳的纪元神话在天下流传许久,甚至在最东方的玛雅各部中流传,只是不同的部落有着不同的神话表述。对于差异极大的天下各部来说,这种共同的神话源流,也许是各部之间罕见能形成共识的地方。
在少年王者心中,一直有着始皇般远大的志向。他不仅要亲手塑造一个广袤的帝国,推动时代的变革,还要把天下蛮荒的各部捏合在一起,塑造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民族整体。这个浩瀚的过程,就如同天朝战国时各异的韩人、赵人、魏人、楚人、燕人、齐人、秦人,最后共同融合为汉人一样。
为了实现这个宏伟的目标,修洛特有着足够的野望,有着足够的耐心,也有着足够的时间。天下各部相貌相似,互通婚姻。各族蛮荒已久,文法未立,民族概念并未出现,连文字都还处在雏形阶段。这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整合机会,来在这广阔的隔绝大陆上,构建出一个真正的大一统民族!
想要奠定大一统的基础,除了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宗教、同一律法,还必须从文化的源头开始,编织出一个联系的纽带。
诸夏的纽带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是三皇五帝、周礼史记。而墨西加联盟征服的天下各部,也需要一棵根系相连的高大神树,一个共同起源的神话传说,来形成坚固的文化纽带。这个传说故事要足够包容、足够可信,要能被各部接受,还要能最大程度的契合已知的历史,经得起后世的推敲。
正是怀着这样的愿景,少年王者才在钦聪灿城中反复搜索,邀请普雷佩查人的博识长者前来,讲述湖中之民的传承史诗。在大殿中的一番试探过后,双方就都彼此有意、心怀默契。
修洛特看了看博识长者从容的微笑,就再次细致的看向石板,比较起阿兹特克太阳神话与普雷佩查太阳神话的不同之处。
阿兹特克的神话传承自托尔特克人,每个纪元有不同的标志物象征文明,也有着不同的神灵作为太阳。
前四个纪元分别是:第一纪元,这是四美洲虎的时代,代表神灵是原初太阳神特斯卡特利波。第二纪元,四风的时代,羽蛇神克特萨尔科瓦特尔。第三纪元,四雨的时代,雨神特拉洛克。第四纪元,四水的时代,河湖女神查尔奇赫特利奎。
而在普雷佩查人的传承石板上,第一纪元上是一只美洲虎,陪伴着一个高举火把与长矛的人类;第二纪元上是席卷的风,风中有一棵流泪的橡胶树;第三纪元是浩荡的雨,雨中是高耸的金字塔;第四纪元是蔓延的洪水,洪水中是在岛屿间行进的独木舟。
而在这些板画周围,又铭刻着许多繁复的图形文,隐约有着太阳、月亮、雕像、面具、金玉、陶器、玉米、火鸡、长矛、盾牌、火焰...还有死者。
修洛特细致的看了许久,除了辨认出共通的美洲虎、风、雨、水之外,并没有太多的收获。他转过头,诚恳地向贾蒂里请教到。
“还请贤者解读,为我讲述真义。”
贾蒂里看着古老的板画,悠悠一笑。
“殿下,传承石板仅有图画,意象含糊,解释本就存乎一心,全看时势应对。掌握了传承,祭司与贤者们,就掌握了说话的权力。天下各部也大多如此...今日既然殿下相询,那老朽就说一说部族传承里,口口相传而不外传的真实。”
“对于逝去的四个纪元,天下各部都有不同的解释,也有着不同的时间长度。在这些纪元中,在神灵与象征物之后,实际是逝去的先祖国度,尘封的古代文明。纪元越是往前,各部的壁画史诗就越抽象含糊,象征物就越有共通之处。古老的时代难以考证,就可以用史诗的共同处,作为各部同源一体的佐证。”
博识长者饱含深意,说了这一番难懂的话。接着,他伸出枯瘦的手掌,抚摸着四个纪元上的图形。
“第一个太阳纪元,是先民们从丛林中兴起的过程。他们点起火焰,造出石质武器,驱赶并驯服野兽,建立聚落,成为如同美洲虎般丛林的王者。其中具体的过程,现在已无人知晓,先民起源的地方也不可捉摸。第一纪元就像墨西加神话中,原初太阳神特斯卡特利波一样。它是世间的无常,也是夜晚的风,难以捉摸知晓。”
修洛特沉吟许久。他的目光看向遥远的西北,看向世界的尽头。片刻后,他才郑重的颔首。
“贤者所言有理。第一纪元不可捉摸,无史可考,也同样包含万民。”
贾蒂里面露笑意。他移动着自己的手掌,在风中的橡胶树上停留。
“第二个太阳纪元,是各部可以追溯的最早先祖,奥尔梅克人。奥尔意为橡胶,梅克即是族群,奥尔梅克,就是橡胶人的族群。他们的时代,距今已经有两千年之久。奥尔梅克人位于天下的正中,他们最先发现并使用橡胶,最先修建宏伟的阶梯金字塔,最先修建高大的巨石宫殿,最先雕琢神圣的祭祀玉器,也最先崇拜美洲虎与羽蛇神。”
“在那个时代,可能有许多蛮荒的部族,有许多小型的聚落,有许多松散的势力。但最为文明和出名的,就是奥尔梅克人。如今天下的各部落,都与奥尔梅克人有所渊源。第二纪元的神灵是羽蛇神克特萨尔科瓦特尔,凡是羽蛇信仰存在的地方,都受到过奥尔梅克人的影响。
而无论是高原上的特奥蒂瓦坎人,丛林中的古萨波特克人,还有遥远东方的玛雅人,都或多或少的起源自奥尔梅克文明,接受过第二纪元的光辉!”
“两千年前,那是古希腊与西周东周的时代...胶人文明,使用橡胶的族裔。”
修洛特凝神思索,口中喃喃。祖父曾经给他讲述过奥尔梅克人的故事。东方海边的托托纳克人占据着奥尔梅克文明的遗址,也在阿维特的加冕典礼中送过奥尔梅克人的远古面具。
“奥尔梅克人,就是中美洲文化璀璨的古希腊城邦,或者传播宗法的洛邑、成周。炎黄子孙...胶人后裔...”
少年王者思索片刻,眼神越发明亮。他望向贾蒂里,博识长者也意味深长的一笑。
“殿下,西往大湖,东到玛雅,南至雨林,北去高原,天下皆起自胶人。这就是收束万民的第一支主根!”
贾蒂里深沉的朗声说道,话语中带着厘定千古的快意。接着,他继续移动手指,指向第三纪元的金字塔。
“第二纪元是各部的起源。天下各部本为一体。只是在纪元的终结,奥尔梅克人的国度覆亡后,星散四处,形成不同的支系。天下各地相似又不同的金字塔,就是各支系发展的见证!”
“在各族的传说中,第三个纪元开始存在差异。在一千年前,遥远东方的玛雅人,建立起蒂卡尔城的羽蛇金字塔;北方高原上的特奥蒂瓦坎人,建立起太阳与月亮金字塔;南方丛林中的古萨波特克人,建立起阿尔班山金字塔;而西方湖中的洛马阿尔塔人,则建立起湖边金字塔。这些层叠同源的金字塔,就是收束万民的第二支根系!”
听到这里,少年王者瞳孔猛然收缩。他从太阳与月亮金字塔而来,对这些先民遗址,始终充满敬畏。在这个时代,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同样敬畏崇拜着这些古老的宏伟奇观,并在震撼人心的奇观中,寄托着他们精神的归宿。
“很好的说法!同一祖先,不同支系...金字塔见证,凝聚万民...”
修洛特沉思良久,肃然点头。第三纪元在一千年前,大约是罗马与两汉的时期,也是希腊化与汉化传播的时代...随后,他微微疑惑,看向博识长者。
“古萨波特克人?洛马阿尔塔人?”
“古萨波特克人是米斯特克人与萨波特克人的祖先。他们的位置大约在东南极远的瓦哈卡中部峡谷。阿尔班山便是绿色的山。”
“至于洛马阿尔塔人...”
贾蒂里又一次深沉的笑了笑。
“他们其实是普雷佩查人的祖先,就定居在奎采奥湖的南侧,帕茨夸罗湖区的北方。殿下的军团南下时,一定曾经过那里。那些湖边的堡垒,很多都是古代的金字塔改建。”
修洛特背着双手,踱着步子,沉吟道。
“如此说来,就可以把天下各部,归属到不同的文明支系中。特奥蒂瓦坎人崇尚雨神特拉洛克,确实与墨西加神话中,第三纪元的神灵相符合。那么北方各部,墨西加人、奥托米人、特拉斯卡拉人、瓦斯特克人...都归属于特奥蒂瓦坎一系...”
听到这里,贾蒂里轻轻一笑。修洛特面上一红。对方既然是博识长者,墨西加人与特拉斯卡拉人的来源,就不可能瞒得过。他继续平静的说道。
“西方各部,特科斯人、特拉帕尼克人、普雷佩查人...都归属于洛马阿尔塔一系。南方各部,米斯特克、萨波特克...古萨波特克一系,中部的托托纳克人,就让他们继续做奥尔梅克人的直系后裔。”
博识长者点点头,笑着接话。
“如此一来,天下同源胶人,然后分出东、南、西、北四个支系。风俗虽然不同,万民却本是一体!”
闻言,修洛特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不,天下同源一祖,然后分出七支。还有一支在遥远白灾的极北方,过着迁徙游曳的生活;一支在东方大湖的岛上,驾驶着独木舟往来;最后一支穿过遥远南方的丛林,建立起黄金的国度。”
“极北方的白灾...殿下是说犬裔各部?”
听到这里,修洛特笑而不语,贾蒂里继续推测。
“整合犬裔,倒是一件既难又易的事情。他们不立文化,崇尚武力,飘忽难寻。只有彻底击败他们,占据北方荒漠的水源耕地,才能把犬裔收入麾下。而一旦收服他们,同化起来倒是很快。”
“东方大湖的独木舟...殿下是说泰诺人,食用木薯的岛屿之民?泰诺人蛮荒柔弱,盛产烟草。大湖中风波不定,想要寻到他们的岛屿,却同样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至于遥远南方的丛林,玛雅之南是盛产翡翠的山林。殿下说的黄金国度,又是在何处?”
少年王者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第四块石板,轻声问道。
“贤者,这第四纪元的文明,是否是第三纪元各支系的延续?”
“殿下,我们可以这么讲述,万民也愿意这么相信。”
贾蒂里的皱纹在笑容中舒展,如同抖动的狐狸。
“实际上,第四纪元距今只有数百年,各种图画的记录颇为明确。那是骤雨飘忽不定的时代,时而洪水,时而干旱。那也是北民南下的动荡纪元。诸多说纳瓦语的犬裔纷纷南迁,涌入墨西加高原。他们与原生各族激烈碰撞,再相互快速融合,形成新的联盟与王国!”
“犬裔南迁,纳瓦语的部族...”
修洛特眼神微动。第四纪元约在五代两宋时期,伴随着全球气候的变冷,和天象气候的失常。这是游牧民族全面南下的时代,是维京人大举南侵的时代,也是奇奇梅克犬裔不断南迁的时代。
天下说纳瓦语的各部,其实都来自于数百年间陆续南迁的犬裔,与当地的原生族群融合而成。墨西加谷地曾经的霸主特帕内克人,巴尔萨斯河源头的特拉斯卡拉人,东部海岸的托托纳克人,甚至湖中之地的普雷佩查人,都是说纳瓦语的部族。而墨西加人,就是最后一支南迁到墨西加高原的纳瓦部落。纳瓦诸部语言相似,容貌相近,血缘上其实互为兄弟,族群上则素来善于征战。
与之相对应的,奥托米人、瓦斯特克人、米斯特克人、萨波特克人...则使用着另一种相似的语言,继承了更多古文明的遗产。当然,随着各部永不停息的战争与交流,各部的语言也在互相渗透着。
“殿下,第四纪元是充满动荡的年代,象征的神灵是河湖之神。难测的降水,失序的农业,还有南迁的犬裔,对天下北方形成了剧烈的冲击。各部都在不断的战争与迁徙。如果把犬裔也划入同源的支系中,那么第四纪元,就是万民重新融合的时代!而万民的融合,注定在当前的第五纪元,经由殿下的手完成!”
“万民同源,历经分离的发展,再走向相互的融合,直到重归一族,统一在同一棵神树的根系下!故事完美自洽,由神灵注定神启。这就是五个纪元的宿命,能够真正主导天下,连接万民,统一各部的神话传说!”
说到此处,贾蒂里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几许亢奋。他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修洛特,少年的王者也坚定的注视着他。两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宏大的火焰,要烧遍整个天下百年!
博识长者望了许久,才平复情绪,再次庄重的说道。
“殿下,第四纪元留下了许多确切的史诗。在墨西加谷地,托尔特克人的王国兴盛又衰落,最后经特帕内克人之手,传承到墨西加人的脚下。而在湖中之地,则是前后两个乌里休王国。它们在犬裔的南迁中灭亡,复兴,又再次灭亡,然后才有了塔拉斯科王国的建立与兴盛!”
“这些曾经强盛的王国,之所以会灭亡,既有犬裔南下的冲击,更离不开内部的原因。而至关重要的因素,就在这里!”
说着,贾蒂里大步走出几步。他有力的伸出手,往第二面紧邻的石板上,重重向下一按。
二百五十章 传承石板,王国兴衰
“咦?...这是...”
听着贾蒂里严肃的话语,修洛特就也上前两步,看向第二块石板。
石板的图画简约而清晰,一眼望去,就见天空中有一大片黑云。黑云延伸出无数黑色的线条,像无穷的大雨落下。大雨落处,满是无边无际的波浪线条,如同广阔的大湖。线条中有些许冒尖的小岛,还有正中处,划着独木舟的人群。人群中有贵族、武士和平民装束的小人。他们正高举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大人,一齐把他扔入湖中!
少年王者仔细看了片刻。画面的周围刻画着许多图形符号,包括太阳、云、水、大地、玉米、献祭、死亡和毁灭。而这幅画面本身,总是带给他一种熟悉的感受,让他想起了许多。他沉吟着问道。
“这是...大洪水?献祭?”
贾蒂里笑着点点头。
“正是!殿下不妨猜一猜,这献祭的是谁?”
“衣着华丽,画的又是大人,肯定是一个显赫的神裔贵族。”
“哈哈,不错。正是湖中之地,后乌里休王国的王子!”
“什么!上一个湖中王国的王子?”
修洛特面露惊讶。神圣的献祭有时会使用神裔贵族作为祭品,但祭品的来源往往是战俘或者叛乱的臣属。如果王国的王子被选做祭品,就只能证明一件事...他看向博识长者。
“后乌里休王国的国王,失去了对国家的控制?这是灭亡的前兆!”
“殿下睿智!”
贾蒂里笑着赞叹了一句。接着,他神情肃穆,认真的解释道。
“这是两百年前发生的事情,可以看成第四纪元的末期,也是第五纪元的开始。在史诗记载中,第四纪元末期,有一场持续了99天的大雨!倾盆的大雨从天空落下,再从四面的高山汇聚而来。水位最高时,帕茨夸罗湖上涨了近十人的高度,奎采奥湖上涨了六人的高度,地势较低的查帕拉湖,甚至上涨了十数人高!”
“水位上涨了十人的高度!那湖水将直接淹没到钦聪灿的城下!”
听到这里,修洛特满是震撼。即使这个时代,人们的平均身高较低,十人高也有15米左右。帕茨夸罗湖周围又没有堤坝,水位上涨十五米,大湖的面积就要扩大数倍!
“正是!在那个时代,钦聪灿城还不是湖中王国的中心。后乌里休王国的中心,在帕茨夸罗湖西岸,塔库罗平原附近。那是停息处,是群鸟从天空落下的地方。”
博识长者看着殿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殿下,您曾在那里与查帕拉的羽毛亲王交战。那里现在是富饶的村庄农田,之前是丰茂的水洼草甸。而在更早之前,在那些洪水带来的泥土之下,其实正掩埋着古老王国的遗址。湖区最大的威胁,古代王国灭亡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洪水!”
“两百年前,大洪水席卷着湖中之地!湖区的湖泊水位上涨,甚至连接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广阔的大湖。地势较高的丘陵与山峰,都变成了大小不同的岛屿;地势较低的谷地与盆地,则成为了大湖的一部分。而当肥沃的湖边农田,富饶的低地村庄,一同被湖水淹没时,湖中王国的动荡就再也无法压制!”
“逐渐上涨的水位,缓缓淹没了人口密集的湖边社区,也逼迫着低地处的民众迁徙。这些地方曾经是湖中王国的精华,聚集着最多的人口!强大的贵族失去了封地,众多的武士和平民失去了农田。他们罕见的团结到了一起,一同向未受影响的高地处进发。”
“然而,这些土地早已拥有了主人。不可调和的矛盾很快产生,随后变成了战争!低地与高地的贵族们决死厮杀,为生存的土地而战。汹涌的洪水阻碍了王国的交通,也切断了军队四处的调动。在洪水的冲击下,国王失去了统治全局的力量!就连他自己,也被迫带着都城的王族迁徙。”
“接着,骤然减少的农田,倾盆而下的大雨,让那一年的粮食几乎绝收!大雨集聚的地方,不严密的谷仓也会浸水,让储存的粮食迅速发霉。饥荒几乎是紧随其后,伴随着洪水的脚步袭来,并且比洪水持续的更久!”
“接下来的数年是一片彻底的混乱。原有的尊卑秩序瓦解,一切以武力为尊。为了争夺高地岛屿,贵族间互相厮杀,血水浸染了大湖!为了争夺生存的粮食,武士与民兵也互相厮杀。他们掠夺村庄,攻打贵族封地,甚至处死贵族,来抢掠存有积蓄的庄园!”
“很快,国王的神圣权威也遭到了挑战。有实权的高地大贵族公开质疑,声称国王触怒了神灵,才导致了灾难的发生!在有心人的助力下,这样的传言快速传播,迅速激起了洪灾中民众的不满。祭司们也互相分裂,他们发出不利于国王的声音,并逐渐倒向了各地的实权贵族。”
“后乌里休国王被迫在帕茨夸罗湖中,献祭了自己的王子,来暂时平息贵族与武士们的愤怒。然而,当王者失去了人心与力量,这样的举动只会越发显露出他的虚弱。没过几年,国王就被贵族们毒死。纵然那时候洪水已经退去,低地的土地可以再次耕种,崩溃的王国秩序,却已经一去不回了!”
贾蒂里短短的一番话语,就把上一个王国的衰亡,生动的描述在少年王者的面前。修洛特忍不住走到窗边。他看着雨季的大雨落在帕茨夸罗湖上,看着被淹没的湖边沃土,陷入了沉思。
“大雨带来洪水,洪水汇聚,湖面上涨,淹没盆地与谷地。需要治水工程...类似的盆地地形,川蜀的都江堰,特斯科科湖的堤坝...”
修洛特低声自语,再一次在心中提高了水利工程的重要性。
古典王国的生命是水系,是沿着河流湖泊的农业区。尤其在降水集中,降水量不定,雨热同期的中美洲地区,数场干旱或者洪水,就足以毁灭一个文明。他想起玛雅商人蒂卡洛的讲述,数百年前玛雅黄金时代的终结,神都蒂卡尔的毁灭,就和第四纪元频发的干旱与洪水离不开关系。
少年王者思索了片刻,才再次抬起头。他的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却还是开口问道。
“两百年前,大洪水瓦解了后乌里休王国的秩序。那这个湖中王国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贾蒂里眼带笑意,看了看沉稳的修洛特。
“殿下,您必然已经知晓了。且看这里!”
博识长者上前两步,再次伸出手,按在第三块石板上。
第三块石板是一幅巨大的写实画面。雄俊的神鹰在正中的天空翱翔,宏伟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神鹰与太阳相伴,一同俯视着广阔的大地。而在地面上,一行人从西北沿河而来,为首者头戴雄鹰展翅的神冠,显得格外高大与醒目。在他们行路的两侧,是手捧贡物,夹道欢迎的湖区贵族、武士与平民。他们一同在湖边定居,建起城镇的屋舍,建起青石的巨城,建起高耸的亚卡塔!
修洛特靠近观瞧。这幅画的笔触古老陈旧,又带着某种跃动的勃勃生机。画面周围,则有着神鹰、蜂鸟、鳄鱼、羽毛、火鸡、可可...等各种图纹。这些熟悉的图纹,又同样出现在西征战场的敌方旗帜上!至于这幅画面的内容...
少年王者沉声开口。
“风之宫大殿中的原初壁画?”
“正是!殿下,变幻莫测的可怕气候也逼迫着北民们南迁。南迁的奇奇梅克犬裔从西北而来,一路征服着混乱与分裂中的乌里休王国。他们人数虽少,却勇武善战,锐不可当!旧贵族们在内乱中早已损失惨重。他们或是被无情消灭,或是伏地投降。武士与平民们也厌倦了长久的战乱,渴望着统一的秩序,纷纷向至强者投降。”
“神鹰的军团带着不可阻挡的武力,一路东来!他们招降纳叛,他们分封新贵,他们愈发壮大。神鹰的族裔行过查帕拉湖区,行过塔库罗平原,直到钦聪灿城下!”
贾蒂里的声音中带着吟咏的腔调,更带着起伏的感慨。
“最后的结局毫无疑问,通往结局的道路却值得探究。新的塔拉斯科王国建立在湖中之地的沃土上!南迁的奇奇梅克犬裔们带着北方高原的进取与活力,定都在帕茨夸罗湖东南,洪水中安全的高地,钦聪灿城。
汲取着前代王国覆灭的经验,历代塔拉斯科国王采取了一系列全新的手段!他们集中君王的权力,新建直属的据点;他们管理王国的贵族,治理占领的土地;他们寻求神灵的威严,掌控祭司的权力;他们更与湖中之地的乌里休人融合,形成了新的普雷佩查人!”
说到这里,博识长者低下头,庄重的行礼。
“殿下,且让我向您细细说来!在过去的一两百年里,这些策略行之有效,一一得到验证,也必将对您今后的治政,有所裨益!”
二百五十一章 传承石板,通婚分封
“好,甚好!”
残梦惊鸿,似夏雨,似秋风,飘零在时光的远空。光阴变化,沧海消退,逝去的王国史诗如倏忽的骤雨,敲打在王者的心田,也敲击出警醒与启迪。直到贾蒂里的声音如惊雷般响起,修洛特才从王国更替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他笑着看向博识长者,双手亲切地把对方托起。
“以王国的史诗为铜镜,才能够看清未来的兴衰!还请贤者畅所欲言,给予我谏言与启示!”
贾蒂里微微一顿,脸上闪过赞叹的神色。随后,他长身而起,再次走向第四块石板。
“殿下请看!”
修洛特细细看去,第四块图板同样是三幅图案的组画。
最中间的板画是一幅朝觐图。在至高的太阳下,一名神鹰头盔的王者神色威严,身形高大,高坐在正中的王座上。他一手长矛,一手神杖,正接受着众人的朝觐。在他的下方,紧接着就是行礼的众臣。众臣分为泾渭分明的两半。左边的一半手持武器,身穿兽皮战衣,头戴各种兽盔,背后还背着投矛与弓箭。而右边的一半则手握权杖,身穿华丽袍服,头戴湖区传统的宽帽,背后则背着绘有家纹的盾牌。而再往外一圈,就是跪伏朝觐的万民。万民密密麻麻而形态渺小,如同无数伏地的蚂蚁。
少年王者打量片刻,左边的武士们明显离神鹰王者更近。在这种严肃的政治板画上,不同的距离和尺寸,就象征着权力的大小与地位的高低。他稍稍思索,低声自语。
“这种情形...与封国的现状很像啊!”
贾蒂里笑着点点头。
“殿下,中间这一幅,就是第一代神鹰王者,塔拉斯科的首位卡松奇,塔里亚库里的登基仪式。历经十数年,神鹰酋长塔里亚库里终于讨平了湖中之地的各部,控制了帕茨夸罗和查帕拉湖区,并在此处建国,定都在钦聪灿城。
王国初兴不久,王者塔里亚库里麾下有两批贵族。一批是追随他一路南下的纳瓦军事贵族,另一批则是先后归降的乌里休传统贵族。双方都拥有着部族、武士与土地。纳瓦军事贵族善于战斗,追随的时间更久,立下的战功更多,地位明显较高,只是人数较少。与之相对的,湖区的传统贵族人多势众,虽然归附较迟,却在湖区根基深厚。
塔里亚库里登基后,第一件重要的事项,就是土地的分封。纳瓦军事贵族们渴望着湖区富饶的土地,并希望在繁盛的都城附近分封。这些土地却一半由王室直属,一半控制在湖区传统贵族的手中。初代先君的威望无人能及,王室直属的领地无人敢于觊觎。纳瓦贵族就与湖区贵族们产生了矛盾,开始动手争夺土地。很快,双方互相抱团,矛盾逐渐激化。纳瓦贵族们习惯用武力说话,不久就动员起各自的部族武士。”
听到这,修洛特点头不语。军事贵族们对土地的渴望与生俱来,王者想要驱使强力的军团,就必须满足武士们的土地需求。
墨西加军团征服湖中之地后,第一件事也是寻求土地的分封。这次西征持续的时间只有一年多,贵族与武士们的战功还没有累积到难以封赏。少年王者又依靠权威,有意压制了分封的大贵族数目和封地面积。即使如此,将要分封的土地也有近两百万亩,占据整个封国已有耕地的15-20%。
塔里亚库里征战十多年,手下的军功贵族数量肯定数倍于墨西加北军。他又没有墨西加联盟的实力,无法在国战中有计划的大规模清洗旧贵族。那么当时他所面临的情形,一定比现在的自己更为棘手许多。
想到这里,修洛特就看向左右两幅板画。
左侧的板画内容是婚礼的场景,神鹰的王者居于画面的最上方。在神鹰王者的见证下,一对新婚夫妇正并肩站在一起,贴近的双手紧握。左侧的新郎是一个背负短弓的男性纳瓦猎人。他穿着武士的战衣,怀中抱着一匹野鹿。右侧的新娘是一名携带渔网的女性湖区渔民。她穿着贵族的华服,怀中捧着一条大鱼。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新郎的身形较大,身量也更高,显示出略高一筹的地位。
“新来的族群如何与本土的族群融合,是每一个征服者国王,都要首先面对的问题。”
博识长者看着修洛特,眼中带着笑意。
“塔拉斯科的初代先君,为了应对这个问题,亲自安排并主持了大规模的两族通婚,来消除双方的隔阂。几乎所有的纳瓦贵族,都被要求与本土的乌里休贵族联姻,并且要求是拥有继承权,嫡出的优秀子女!而普通的纳瓦武士,也被要求娶湖区的平民女子为妻。”
“在这幅古早的板画中,野鹿是纳瓦贵族的象征,大鱼是湖区贵族的代表。两者的结合,就诞生下来第一批普雷佩查精英,新生的王国中坚!传言初代先君塔里亚库里受神灵庇佑,活到了80岁。他统御初兴的王国数十年,用他卓越的威望与坚定的耐心,在新生的后两代人中,实现了贵族封地的重新分配,并建立了稳固的派系平衡。
而鹿肉始终比鱼肉要稀少珍贵。在两百年的演替中,融合后的普雷佩查人不再区分双方的族裔,又逐渐演化出新的认知,那就是‘贵族吃鹿肉’和‘平民吃河鱼’。这幅蕴含深意的板画,于是也就不再被人提及。”
听完这一番讲述,修洛特真诚的赞叹出声。
想要有效统治一片土地,往往比占领它更为艰难。而作为南迁纳瓦部族的领袖,塔里亚库里有足够的魄力,主动推进两支族群的融合。他用毕生的时间,捏合出新的普雷佩查人,这与某些固守族裔之别的君王相比,更显露出几分长久的远见卓识。
“普雷佩查的族裔在湖区数以十万,征服的墨西加军团才两万之数。想要建立稳固的王国统治,墨西加武士与普雷佩查平民间的大规模通婚,也同样必须作为国策来推行啊!”
修洛特沉思片刻,暗暗下定了决断。他缓缓点头,再次看向右侧的图案。
右侧的图案描绘着数批远行的贵族与武士。中心处,依然是光芒万丈的神鹰国王。国王的脚下是宏伟的都城,他的眼睛像鹰一样分开,扫视着四方国土。在那里,贵族们去往不同的方向,也打着不同的旗帜。
少年王者观瞧着旗帜上的家纹。北方的贵族旗帜上有“鳄鱼”、“火鸡”,西方有“羽毛”、“天空”与“白银”,南方有“紫草”、“棕榈”,东方则有“红隼”、“黑豹”。修洛特沉吟数息,肯定的问道。
“分封部族领袖,镇守四方边疆?”
贾蒂里笑了笑,目光深邃。
“正是!新生的王国能够建立,纳瓦军事贵族们立下了最大的功劳。那些强力的大贵族们各拥部族,掌握着数百到数千的部族武士。他们渴望着面积广阔的肥沃封地。然而,初代先君不愿重蹈乌里休王国枝强干弱的旧路,已决意将整个帕茨夸罗湖区纳为直属。他依靠着自己的威望,也依靠着蜂鸟家族的智谋,把强力的军事贵族们,分封到了王国的四方边境。”
“鳄鱼贵族镇守广阔的北方河口,紫草贵族压制繁荣的南方河岸,出自王室的红隼贵族控制险峻的东方山林。然后,遥远富庶的查帕拉湖区祖地,交由三支纳瓦贵族分治共管。这些强力的军事大贵族前往边疆分封,就不再对中央的王室权力产生威胁。大贵族们获得了自由发展的广阔领土,用他们的武力讨伐不愿臣服的边境部族,却也面临着不断的军事挑战,离不开湖区中枢的强力支持。在两百年里,边疆大贵族们不断拓展着王国的生存空间,也把王国的影响力传播到四方。”
博识长者话语一顿。他看了看微微摇头的少年王者,笑着说道。
“殿下,信使的奔跑速度有限,城外又没有快速行走的道路。中枢的直接控制力,本就只能局限在数百里内交通快捷的湖区。在边疆分封,一向是天下各部的惯例。许多寻求安逸的纳瓦大贵族,其实并不愿离开富饶的核心湖区,去往厮杀不断的边境。
在分封的过程中,为了督促实权大贵族离开,蜂鸟家族的初代家主出了大力。他表现出纳瓦贵族中难得的睿智,也成为了第一任王国的首席大臣。在那之后,历代首席大臣就都由蜂鸟家族中的杰出者担任。蜂鸟相伴在神鹰左右,如藤蔓依附大树般枯荣一体。
随着王国的发展,边疆大贵族的实力开始膨胀。首席大臣们的职责,也从整合直属的帕茨夸罗湖区,支持边疆的军事行动,扩展到平衡边疆的贵族势力。这一任首席津津尼足足辅佐了三代君王。他既协助掌控着湖区的九十个大型村镇,亲自主持了对特科斯人持续数十年的征讨,也一直有效压制着北方的鳄鱼家族,维持着查帕拉三家的均势...”
修洛特仰起头,注视着分封的图案,心中却闪现出广阔的南北美大陆。
有了足量廉价的金属工具,就可以进行大规模的道路建设。随着船只的升级,以及未来旧大陆马匹的传入,统治中枢可以有效控制的直属面积,将会数倍甚至十倍的提升。整个中美洲的天下,都可以纳入未来帝国的直属范畴。然而,这种信使通讯的提升速度,却远远不足以覆盖广阔的北美大陆,更不用说触及遥远的南美之地。
想要尽可能的扩展帝国的影响,与来自整个欧洲的殖民者斗争,争夺新大陆的主导权,就必须尽力整合整个美洲的原生部族。边疆的军事分封自然不可避免,各族的通婚势在必行。而更遥远处,还要尽快传播信仰,册封当地酋长,纳入类似天朝的朝贡体系!
“心怀天下,就如万钧在肩头。王者行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被万民所注视,改变着时代的脚步。真正的王者,必须意志坚定、如钢如玉,心思谨慎、如履薄冰!”
少年王者轻轻一叹。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年龄不同的凝重。
“我未来的道路,既是光耀天下,也会任重而道远!”
二百五十二章 传承石板,二元三级
急促的骤雨渐渐停息,大地变得深沉而安静,唯有流淌的溪流汇入大湖。天空的云朵缓缓散开,阳光就从云朵的缝隙洒下,由透光的孔洞落入石殿。清光照射在沧桑的石板上,就依次在王者的心中,点亮逝去的王国故事。
修洛特注视着尘封的石板,沉静无言。古老的石殿中没有风声,只有寥寥数人的呼吸,却决断着数十乃至数百万人的道路。
博识长者观察着沉思的少年王者,眼中有精光闪烁。而在数步之后,武士长正默默的观察着他。好一会后,直到修洛特做了个继续的手势,贾蒂里才移步向后殿走去。
“殿下,这第五块石板同样是两幅一组的板画。它由一百多年前的王室贤者亲自绘制,讲述的是王国早期的治政体制。简单来说,就是二元三级!”
“所谓二元,就是两个王室治政的中心,由建国初期湖区的两个古代宗教圣地,逐步演变而来。宗教是统御人心的工具,也会给统治者披上神圣权威的外衣。塔拉斯科王室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很多。如果您有耐心的话,后面会有专门的石板讲述。”
修洛特肯定的点头,尊敬地行礼说道。
“贤者的话语如同久旱时的雨露,对我大有益处。我愿以老师的礼节待您,还请不辞辛苦,倾囊相授!”
“殿下愿意倾听,乃是老朽的荣幸,也是万民的福祉。”
贾蒂里稍稍侧身,避过王者的行礼,再回以臣子的礼节。
“殿下智慧神启,老朽不敢为师...我是湖中的老龟,惟愿竭尽余生,回报养育自己的池塘。若能亲手触摸神树,就是最高的荣幸了!”
听到贤者的话,修洛特稍稍思索,心中了然。封国的治理离不开普雷佩查精英们的支持。而相比统帅军团的将领,能够治理国政的官僚更为稀少可贵!他郑重地握住贾蒂里的臂膀,明确的肯定道。
“封国大事,涉及万民诸部,离不开贤者的帮助。未来的天下大事,也是如此。贤者,我欲设立中央官府,建立郡县,削除贵族自治,总揽封国大小政务。而您可为首席议政大臣,参与国政议事,负责制定国家法度,编着史诗典籍,并主掌万民教化!”
听到首席议政大臣的职位,贾蒂里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就化为烁烁的笑意。他后退一步,恭敬地再次伏地,大礼参拜。
“殿下,河龟从泥塘中爬出,是为了仰望天空的太阳,照亮龟甲的花纹。殿下是天生的王者,老臣愿附于殿下羽翼,伴您展翅高飞!
殿下志在天下诸部,一统山河万民。而老臣所求,则是为您整理一生所学,让统一的学说行于天下!...我将竭尽全力,必不负您的重托!”
“学在王官...罢黜百家...贤者的志向,也未曾弱于我分毫!”
修洛特思绪电转,吟吟笑着,说了一句难懂的话。至此,两人的君臣名分正式确定。博识长者一跃进入了封国最核心的决策圈。
不远处,武士长素来沉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深深的羡慕。他并非羡慕贾蒂里被授予的官职,而是羡慕对方学识渊博、智慧深厚,能够真正通晓繁杂的治政,与神启的殿下产生思想的共鸣。
少年王者坦然受了贾蒂里一礼,然后托起健朗的贤者。
“还请首席继续。”
贾蒂里点点头,大方的走回第五块石板前。
石板的第一幅图案是两排亚卡塔金字塔,周围是朝拜的万民。第一排金字塔有五个,从中心到两侧高度递减,看起来非常眼熟,正是王都的风之屋。第二排有三个大金字塔,两侧则各有一个分开的小塔。
“王上,塔拉斯科王国治政的二元,古代的两个宗教圣地,正是位于湖区稍北的钦聪灿王都,和稍南的伊瓦奇奥城!初代先君定都在钦聪灿,既是考虑它处于高地,能够抵御洪灾,也是看重它在湖中之民心目中的影响力。
王上,正如墨西加联盟宏伟的湖中都城,可以分为政治中心,主城特诺奇蒂特兰,与商贸中心,北城特拉特洛尔科城一样。塔拉斯科王国的政治中心在宏伟的钦聪灿城,商贸中心则在繁荣的伊瓦奇奥城。
近百年来,随着南方铜矿的开发,地形开阔、位置极佳的伊瓦奇奥城又成为了天下铜器贸易的中心。王室在那里驻扎有大批宫廷贵族,强力管控伊瓦奇奥城的往来贸易。而黑曜石、铜器、棉甲、粮食与盐的强力管控,正是制约地方贵族的另一种有效方式...
王上,伊瓦奇奥城在西征中损毁严重,却值得王国重建!”
修洛特注视片刻,轻轻点头。他率军攻陷过没有城墙的伊瓦奇奥城,对那里的几座金字塔有所印象。只是当时大战在即,行军匆忙,他只是全力搜罗了一批工匠与矿工,没有深入的考察与了解这座城市。
“首席说的很好,伊瓦奇奥城兼有宗教和经济方面的重要地位。既然如此,我会重建伊瓦奇奥,改建金字塔为主神神庙,扩大商贸广场,再管控封国贸易!”
博识长者微微一笑,移动手指,指向第二幅画面。
第二幅画面较为复杂,画着数个衣着精致的大人。他们如金字塔般阶梯分布,分为三级。最上首处,是头戴神鹰王冠的王者。他身形极为高大醒目,手持神杖与长矛,占据了整幅画卷的三分之一。
“所谓三级,就是塔拉斯科王国的等级制度。与墨西加联盟类似,大致可分为国王、贵族与武士,并不包括普通的平民。而高居在最上方的顶级,自然是塔拉斯科的国王,湖中之地的统治者,王室的宗族首领,卡松奇。”
“在普雷佩查语中,卡松奇王者又被称为卡马查库佩尼,即是执政者,分组的人,管理他人的人。他有权力对王国的万民进行管理,无论对方是贵族、武士还是平民。他还有资格对众人的地位进行决断!”
听到此处,修洛特眼神一亮。
这种称呼的语意中,已经出现了专政君王的概念,类似于华夏理念里真正的“王”。而同为纳瓦语系,在墨西加语中,国王“大特拉托阿尼”只有大话事人的概念。他有着最高的话语权力,却并不对各部从属拥有绝对的处置权。这么看来,塔拉斯科王国的集权程度,确实要比联盟更高。而普雷佩查人对集权的服从性,也会高于联盟各族。
“首席,我对这些治政的普雷佩查语颇有兴趣,可否就其中深意,再说上一二?”
贾蒂里怔了怔,点头笑道。
“那老臣就多说几句。王上,您刚才提过的中央官府,在普雷佩查语中,被称为卡马查库佩恰。它的意思是,那些拥有力量的强权者联合起来,号令普通的平民,然后谦虚地与友善的强者建立友谊,严厉地征服和处置敌对的强者。
而政府的权威被称为切切西夸。它是指让人恐惧的感受,并且这种恐惧能在时间的推移中保留,反复地引起恐惧。
普通的贵族又被称为乌雷瓜丹尼,即先行说话,拥有话语权的人。普通的平民被称为哈平塔塔,即是被拥有者,被支配者...”
少年王者沉下心来,细细品味着这些日常的词汇中,蕴含的思想理念和族群性格。
语言与文字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其中包含的认知概念,能在潜移默化中,从细微处影响使用者的观念。纵观整个世界历史,语言与文字相似的族群,也会在某些特质上趋向一致。而到了近代,民族觉醒后的第一步,也往往是创立或强化独属于本族的文字。
“官府是强者联合起来支配平民,团结或敌对其他的强者...权威是暴力的恐惧...贵族是话事人,平民是被支配者...”
修洛特微微皱眉,低声自语。
“这些理念与墨西加语相似。如此说来,在传统的纳瓦语言认知中,对于统治者尚且不存在仁与信的要求。国家的统治秩序是由暴力所维系,平民们几乎没有权力,整个社会处于典型的奴隶制时期。”
“看来,等到闲暇的时候,还是要回忆下相似生产力时期,天朝先秦诸子的理念,尤其是法家的法治,与儒家的仁爱。接着召集祭司与学者,进行适当的修改与处理,结合实际的社会情形,引入到封国相对蛮荒的文化中。儒皮法骨、王霸杂用,才是广阔的天朝能够稳固统治的核心...”
万千的思绪在少年王者的脑海中闪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治政还是一种不断尝试的探索与实践。他所能依靠的,就是历史中曾经出现的故事,以及未来发展的轨迹。他会一边参考,一边摸索,直到走出美洲天朝独有的道路!
博识长者观察着修洛特的神情,适时的停顿了一会。直到王者再次示意,他才笑着开口。
“王国的第二级,就是各种贵族与高级祭司。王上,请看这些服饰各异的人物。他们的排序象征着不同的地位,手中的物品代表着不同的权力。
最前面的是伊瓦奇,王室贵族,手中握着权杖。它通常代表着地位最高,与国王血缘最亲近的领主们。是的,伊瓦奇奥城名字的来源,就是因为它最初被分封给最亲近的王室支系。而阿维特国王离去时,几乎带走了所有的王室贵族。
接下来的,卡拉恰帕卡查,实权贵族,手中握着武器。它与中央官府的词汇相近,意思是地方的执法者。他们控制着地方社区的武士与民兵,管理着地区的秩序。他们的爵位虽然世袭,却受到王室的干涉与影响。如果嫡系的儿子们无法自主分出高下,就要交由权威的王室来裁决。
在这次西征中,北方和中部湖区的实权贵族十不存一,南方的实权贵族还大体完整。对于他们,王国中央究竟是吸纳还是处置,又或者择情处理,都由王者决断。但最好在秋收之后。”
博识长者并没为旧贵族们说话,只是淡然地提出了建议。修洛特点点头,对于南方的安排,他胸中自有规划。
“再往后,宽加列查,边疆军事贵族,手持武器与盾牌,头戴兽盔。它原本是指战时的军事首长,后来又演变为边疆地区时时征战的军事贵族。他们世袭罔替,封地距离遥远,地位更加独立,继承权很少受中枢干涉。
当然,像鳄鱼、羽毛,那些与王国同休的纳瓦大贵族,他们的政治地位几乎与伊瓦奇相同,自主权力则远远超过。
在西征中,军事贵族们被王国就地征召,抵挡在联盟两路军团的最前线。他们在战争中损失最为惨重,不是战死在战场上,就是沦为俘虏。”
修洛特的脑海中,浮现起一幅幅惨烈的战争画面。他不动声色的缓缓颔首,表示理解。贾蒂里就继续讲述。他移动手指,指向一个祭司服饰的大人,对方的手中握着宝石的神杖。
“佩塔穆蒂,高级祭司。王国早期,神权依然占据相当的影响。各地区的高级祭司们,手中同样掌握着部族与武士。他们拥有着独自的传承体系,甚至有着独自的神庙学校。
只是神鹰王室吸取前代王国的经验,有意压制祭司们的影响力。王室是用武力打下的天下,直接占据了两处宗教圣地,并插手祭司们的选拔。一百多年下来,原本独立的祭司权力,就逐渐沦为王权的附庸。西征之战后,王国残存的高级祭司,几乎寥寥无几。”
修洛特眼中闪烁。风之屋神庙中那场蓝色的大火,实在令人难忘。他的内心深处,其实更倾向于宗教的世俗化。只是,他是以黑狼祭司的身份步入的联盟高层,祖父又是最高的祭司领袖。本身的出身限制了他的选择,再加上长者的意志,终于把联盟的改革引领到了神权之路。
“除了这三者之外,王国从中期开始,还诞生了一种新的贵族。”
博识长者看了会湖中王国的祭司王,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不在祭司的话题上多做评述。他把手指从高级祭司上移开,来到最后一个大人。那里画着一个痕迹稍新的华服贵族,手中拿着图板。
“阿恰查,宫廷的顾问贵族。他们大多是实权贵族的庶出子孙,拥有知识的传承,却无法获得封地。王室将他们吸纳,作为治政的官僚,管理直辖的城镇村庄,统计城市的贸易税赋。他们没有封地,收入都来自王室的供养。这些人是王室集权的支柱,真正的王国行政者。在联盟的西征中,这些人幸存较多,只是失去了原本的职位。”
修洛特沉思不语,没有接话。与天朝此时的文官制度不同,这是传统贵族体制的雏形。
塔拉斯科王国的集权程度更高,自然需要更多的行政官僚。王国与联盟不同,没有大规模的社区学校,祭司阶层又遭到压制,知识就更加集中在掌握权力的上层贵族。同时,王国的贵族们繁衍了数代,子嗣众多,也容易从中选拔出行政的人才。
“封国未来的行政官僚,可以吸纳部分贵族子嗣。但是主要的行政者,应当来自当下的平民祭司、平民军官,与未来的平民文官。上下之路,需要打通!”
少年王者伸出手来,直接指向三级架构的最底层。
“首席,这第三级的第一个人物,手持战棍盾牌,头戴分叉羽盔,我已在战场上遇见许多。不必多提,这肯定是湖区的高级武士。至于这后面的几人,还请细细说来。”
博识长者点点头。这些图板的内容,他早已成竹在胸,此刻细致的讲道。
“第二个,安加梅查,村落头人,村庄的管理人。王国的村落分为三种,靠近边疆的村落多为领主所有,帕茨夸罗湖区的村落则大多直属。而在山林之间,还有许多臣服的部族。那里土地贫瘠,地形险峻,许多部族半耕半猎,桀骜不驯,收税的成本很高。他们的村社就保留着较高的自治权力,村落头人几乎可以算作低级的贵族领主。而在遥远的东南山地韦塔莫邦,那里的村社甚至完全自治。
王国用武力作为威胁,只是要求他们每年贡赋一次,进献粮食、木材、羽毛与皮革,并在战时出丁。同时,王室控制着食盐与棉布的输入与价格,用更为温和的方式,从他们手中收取税赋。”
修洛特眼中微动,心中了然。
墨西加联盟也是如此处理山区的部族。只是联盟尚武,往往手段更加严厉。托尔泰克的长弓猎手,就是如此从山区中征募得到。这些猎手现在都被晋升为一级武士,依然在军团中服役。他们的部落合计有约两万山区的部落民,会逐渐从圣城特奥蒂瓦坎,迁徙到残破的封国北方,填补河口县的人口。
“第三个,卡西夸雷,低级祭司。在村庄中,祭司们往往出身自当地丁口众多,影响力较高的家庭。他们拥有村社中举行节日祭祀,布置婚姻葬礼的权力,受到平民们的敬畏与尊重。他们的地位也仅次于部落头人。在联盟的西征中,基层的祭司们影响不大。实际上,对于信仰,许多低级祭司比较灵活。只要对太阳神的身份略作处理,就可以有效的吸纳基层的众多祭司...”
“首席,低级的普雷佩查祭司可以吸纳。只是他们要前往湖中都城,朝拜主神的大神庙,再接受完整的祭司培训!”
听出了贾蒂里的言外之意,修洛特肃然回复道。
“在普雷佩查的部族村社,祭司与村庄长者其实常常一体。我知道,首席作为族群贤者,素有名望,对底层祭司们必然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归化祭司的事,请首席务必协助于我!
联盟愿意容纳这些低级祭司,也可以暂时把普雷佩查的太阳神库里卡韦里,作为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一个化身。但是,联盟以宗教立国,推行主神的意愿决不可逆!对于绝大多数的平民,联盟要求虔诚的信仰。”
少年王者显露出威严的目光。他注视着博识长者,直到对方避开视线,恭敬的低下头。
“王上,我已知晓您的意志,将竭力相助。”
“好!”
面对贾蒂里的臣服,修洛特微微颔首,这才温和的笑道。
“联盟未来的道路,是神权与政权一体,王者以宗法治理天下。所谓宗法,既为宗族之法,也是宗教之法。作为塔拉斯科总教区最高的五级宗主祭,我可以授予贤者四级总主祭的身份,方便贤者的行事。”
“...谢王上!”
听到神职的封赏,博识长者神情平静,行礼致意。接着,他抚摸着第三级最后的空位,悠然地补充道。
“王上,其实这第三级中,还应包括新出现的贵族商税官,和拥有地位的高级工匠。他们是随着王国贸易的发展,逐渐出现的新生团体。王上既然严厉的把控商贸,将诸多物资纳入官营;又在入主都城的第一时间,派遣军团把控工匠大营...您的心中肯定有了完整的神树,也无需老臣多言。”
“到了这里,二元三级的王国体制,就已经大致讲清。希望能对王上在封国的行政,有所助益。接下来,还请您前行两步,且看这最后两块重要的石板!”
二百五十三章 传承石板,王权集中
骤雨初歇,夕阳染红云层,也洒下瑰丽的剪影。石殿中的光芒在时光中摇曳,从明丽的金黄,渐变成深沉的殷红。红霞渲染在最后的两块石板上,犹如王国史诗的尾声。
修洛特仰起头,眼眸中映着夕阳的光芒。贾蒂里凝神望去,就看见英俊而沉稳的少年面庞上,有一双明亮如晨星的眼睛,仿佛画卷上沉思的神灵。博识长者失神了会,才指着第六块石板,朗声开口。
“王上,这第六块石板,一共包含着五幅组画。它讲述着历代塔拉斯科国王,为了树立王室的权威,集中王国的权力,而颁布的各项政策!”
听到集中权力的字眼,少年王者扬起眉,仔细看去。
第一幅画面的中心,是身形高大,昂然站立的神鹰王者。在他的面前,则跪着一排身穿华服的高贵者。王者光芒四射如太阳,神情庄严如神灵。他正把手中的木板图册,赐予给面前的实权贵族们。
“国王的上身向四周放射出条纹...首席,这是国王代表太阳神,进行的分封仪式?”
修洛特观察着画面的细节,神情认真。
“正是,王上。实际上,这应该被称为册封仪式,才更为妥当!”
贾蒂里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这是神鹰国王统治末期,所举行的一项大规模册封仪式!随着时间流逝,最初的实权大贵族们老去、死去。他们留下的后代数量众多,因为爵位和土地的继承问题,发生了许多争执。因为神鹰王室拥有至高的决断权,这些争执就交由王者来裁定。”
“在第二任蜂鸟首席的提议下,神鹰王者最终进行了一次‘慷慨’的册封。他统计了诸多贵族嫡系子孙的数量,在帕茨夸罗湖区,一次性册封了220名实权贵族,并让这些拥有继承权的嫡子们,均分了实权大贵族们的土地。”
“第二任首席的提议?均分土地的慷慨册封?真是大胆而巧妙的提议!”
听到这里,修洛特骤然睁大眼睛。他惊讶的看向博识长者,这个桥段实在再令人熟悉不过了。
“正是!王上智慧神启,看来其中的妙处,您定然已经知晓了。”
贾蒂里轻轻赞叹,随即正色道。
“在太阳神的见证下,这场分封有两个步骤:首先,帕茨夸罗湖区的诸多贵族后裔,无论是纳瓦贵族还是湖区贵族,都要递交木板图册,把手中的封地,在名义上交还给国王。
然后,至高的国王无私而公正。在神灵的见证下,他并不会侵吞任何贵族的封地。他只是慷慨的赐予所有人爵位,再把这些封地分割成不同的小块,赐还给贵族的后裔们。在这种上交与赐还的过程中,国王的权威被强化,从法理上拥有了所有土地的处置权。”
“在当时,有一些年长的湖区勋贵,以部族的传统为理由,明确的反对大规模册封。然而最终的结果,这场册封还是在国王的权威和首席的手腕下,有力地推行了下去。在大规模册封后,湖区的实权贵族们数以百计,却完全失去了反抗国王的能力。整个帕茨夸罗湖区,也终于在数十年内,完全的纳入了王室的直属。”
博识长者幽幽一笑,眼神深邃而遥远。
“王上,我需要提醒您的是,这场‘慷慨’的册封虽然巧妙,却隐藏着巨大的危险。在年长的贵族看来,大规模册封中潜藏的恶意,是决然无法隐瞒的!神鹰王者很早就有了这个念头,却一直耐心地等待了数十年。直到声望卓着的初代贵族们死的差不多了,他才让蜂鸟首席试探着提出了这个提议。”
“即使如此,为了降低反对的力量,这场册封的范围也被小心的限制起来。册封只集中在王国腹心的帕茨夸罗湖区,并不涉及到边疆的大军事贵族们。在神灵的见证下,神鹰王者用他的威望许下承诺,保证边疆贵族们的继承权独立。边疆贵族们也同时修改了继承的规则。在王室无数的暗中努力与妥协下,才保证了整个册封仪式的和平进行。”
“王上,治政是权力的妥协,是不同群体、不同方面的力量对抗。即使想要取巧,也必须有足够的力量作为基础。因为,强权者紧紧的把控着权力与财富,绝不会轻易的束手交出...”
听到此处,修洛特沉思片刻,认真点头。
“感谢首席的教导!直属的中央力量是行政的根本。而治理大国,如同烹饪湖中的小鱼,控制好火候后,接下来就是慢慢的等待...首席,我尚有一个问题:实权贵族的分割控制只限于中央湖区,那对于边境拥兵的军事贵族们,塔拉斯科王室,又是如何处理的呢?”
闻言,贾蒂里眼神闪动。他细细的看了会少年王者,笑着回答。
“王上的心中,自有一棵不朽的神树...对于边境的军事贵族们,王室总结出了一句方略,那就是控制财赋、建立制衡。而在这两条中,又以控制王国财赋,为重中之重,是建立制衡的根本!”
“王上,请看这第二、三、四幅组画!”
修洛特靠近观瞧。第二幅组画颇为写意,乍一看上去,如同一幅简笔的风景画。画面的上方依旧是一轮太阳,太阳的中心是一只神鹰。而在画面的下方,有一座有树的高山、一个有鱼的湖泊、还有一个有矿的谷地。
第三幅画则比较好懂。雄伟的金字塔位于中央,周围是一个开阔的市场,再往外是没有城墙的城市。无数的商旅从四面八方而来,民夫的背上携带着金银、宝石、黑曜石,布匹、羽毛、服饰,粮食、盐、香料,还有闪亮的铜器。在商旅经过的道路上,有许多手持图册的顾问贵族,正在检查并征收商品货物。而值得注意的是,正中处商旅的身上,还有着神鹰的标识。
第四幅画又一次抽象起来。一个身形壮硕的神灵放射着光芒的线条,盘踞在图案的中央。祂有着巨大而浑圆的眼睛,狭长而扁平的嘴巴,身后则是一个少见的有靠背的红色座椅。而在神灵周围,是各种忙碌的工匠。工匠们有的手握石器,有的手捧陶器;有的制作武器,有的缝制皮甲;有的点燃火焰,打造金银饰品;还有的调配两种金属,锻造珍贵的青铜!
修洛特怔了怔,仔细的看了会第四幅画上的神灵。对方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拥有着蛤蟆般的面部特征...
“咦,我似乎在哪里见过...首席,这神灵是?”
“哈哈,王上肯定见过!这是托尔特克人的工匠神灵,掌握音乐、舞蹈与艺术,喜爱花草、植物与美人,擅长冶金、绘画与手工的索奇皮利!祂既是普雷佩查人的工匠神,有着湖蛙的兽身,也同时是墨西加人的工匠神,花之王子!”
“原来如此!花之王子,两族之间共有的神灵...”
修洛特恍然地点点头。他看完了画面,等待着贾蒂里的讲解。
“王上,这三幅画,讲得是王国中央,对于国家财赋的征收与控制。第二幅画的含义,是国王如太阳般照射着大地,拥有着土地上的一切!无论是山上的树木,湖中的鱼鳖,还是谷地的矿产,都归王室所有。神鹰王室拥有着封国的水源、森林和矿产,并会用强大的军团,维系着这些物产的占有。
在历代国王的主导下,王室会选择有价值的产业,派遣大量人手开发,如同东方的盐泉盐井,南方的铜矿金银,和西方的亡者之石。至于其他的物产,则把开采与利用的权利,有偿地授予各地的贵族与商团。
王上,通过对这些物产的开发,王国可以在田间的赋税之外,获得长期而稳定的额外贡赋,供养更多忠诚的王室武士!”
“甚好!山河之藏、山湖之业、山泽之利,都归于国有,化为统治的力量!”
修洛特面带笑意,这些举措与他的规划不谋而合。既然普雷佩查人有这样的传统,“官山海”的封国政策就更容易推行下去。
“请首席继续!”
“王上,第四幅板画,是王国对商贸的控制。南方的伊瓦奇奥城是王国的经济中心,也是四方商旅的必经之地。老臣在之前提过,王国设立有专门的商税官,一方面对往来的商品按比例抽成,一方面对大额的交易进行征税。
王国会在湖区的沿岸的要地驻军巡逻,严格的打击私贸,并对缴税的商旅进行保护,限制地方贵族对商贸的干涉。而对于利润丰厚的外国贸易,王室实际上还组建有专门的商队。”
博识长者顿了顿,伸手按在神鹰标识的商人身上。
“天下各部的铜器商人,基本上都有着塔拉斯科的王室背景。他们也同时兼有刺探情报的职能。西征之前,位于特诺蒂奇特兰的塔拉斯科商人就曾发回警报,提醒苏安瓜国王,小心墨西加联盟新王的加冕战争。只是随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听说是以僭越等级、佩戴玉石、冒犯神灵的不赦罪名,被墨西加人全部当众处死!”
听到这里,修洛特稍稍一怔,往事就浮上心头。
他想起曾经与玛雅商人蒂卡洛的会面。在当时,为了开拓稳固的铜器商路,控制联盟内部的军事物资,同时震慑玛雅商人,他曾给猴子库卢卡下过命令,处理塔拉斯科的商人...少年王者只是淡然地想了刹那,就专注于更实际的问题。
“塔拉斯科王国覆灭后,这些王室控制的大商人们,都去了哪里?”
“王上,商人们纵然拥有财富,却不过是神鹰饲养的美丽雀鸟。失去了神鹰的保护,在猛禽们的面前,美丽的雀鸟又能有什么下场呢?如果他们足够明智,舍弃大部分的财富,或许还能从各国贪婪的贵族口中逃生。如果他们不够明智...”
闻言,修洛特缓缓点头。
“美丽的雀鸟将会因为珍贵的羽毛,而招来杀身之祸。首席,多谢你的提醒!这些大商人熟知各国商路,掌握着各地的情报与销售网络,是一股值得保留的力量!...新生的湖中王国,也需要在天下间,发出自己的声音。”
少年王者沉吟片刻,看向身后的武士长。
“伯塔德。记下旨意!”
“遵命,殿下。”
武士长取出随身的纸笔,低头记录。
“派遣使者,通传四周各国:新建的湖中王国是墨西加人与普雷佩查人共同的王国,会保护各国的普雷佩查商人,保护他们的生命与财产。从使者到达之日起,任何伤害王国商人的事项,都会被王国记录在案。墨西加联盟的湖中王国会派出使者,派出武士小队,甚至出动军团,追究敢于冒犯联盟的势力!”
伯塔德笔走如龙,很快便书写完毕。他把纸质的旨令递给王者检阅。修洛特看了两眼,肯定点头。随后,武士长就招来亲卫,递出旨令和玉符,并留下一份简单的备份。不过片刻,亲卫就带着王令离去。
贾蒂里注视着王令颁布的过程,若有所思。他花白的眉毛微微抖动,脑海中有念头闪过,却始终没有开口。片刻后,直到王者再次望来,他才笑着开口。
“王上有如此旨意,是神灵对普雷佩查人的恩赐!我会把您的仁慈与威严,讲述给各地的祭司与学者。同样,我也会从民间发出声音,劝导各地的普雷佩查商人,尽快向您投效。”
“甚好,那就有劳首席!”
修洛特面露笑意,声音中带着欣喜。
对少年王者而言,贾蒂里的投效意义重大。在封国治政的各个方面,博识长者都能充分发挥出影响力。实际上,在博识长者的背后,是一个正在积极向联盟靠拢,有意加入新生王国,加入统治者行列的普雷佩查精英群体。
在这个时代,知识都集中在少数的精英手中。普通的平民既没有文化的传承,也没有族群的话语权。他们可以编组成军队,发挥军事职能,却很难参与治国。在封国的治理中,既然决定打压掌握大部分财富与人口的普雷佩查贵族,就必须团结剩下的村镇祭司、部族贤者、贵族庶子,还有掌握技术的资深工匠,与懂得分寸的部分商人。
“王上,河龟、湖鱼与水鸟,都愿为真正的雄鹰效劳!”
贾蒂里笑着致意,再继续之前的讲述。
“如王上所见。这第四幅画,讲的是在工匠之神的庇佑下,各种王国的工匠聚集起来,一同为王室效力。王国重视工匠,也利用工匠的生产获取大量的贡赋与武备,供应着庞大的王室军团。
在钦聪灿城,建有规模庞大的工匠大营,里面有数千工匠,专门从事王室用品与军备物资的生产。而在伊瓦奇奥城,则有专门编组的官署工匠,制造精致的服饰、铜器、工艺品,用于贸易获利。
在西征中,王室军团对长弓的快速仿制,就是钦聪灿工匠大营的贡献。而王室军团坚固的青铜武器,也来自于工匠大营。
正是有了官署工匠们的供应,神鹰王室才能建立起强大的铜斧禁卫军团,对边疆的军事贵族们,形成压倒性的军事优势。而对工匠的集中掌控,对军事物资的强力管制,也是控制边疆军事贵族的重要方式...
王上,老臣曾观您行政,知晓您素来重视工匠,还在联盟建立了研究新式武器的神启所。这一点上,自然无需我多言。”
修洛特微微颔首。他已经安排武士长,恢复了工匠大营的生产,并在宫殿区周围,建立起新的神启所。而新的火药生产中心,也会和联盟一样,建立在帕茨夸罗湖中的小岛上。
接着,博识长者移动手指,指向石板上最后的一幅组画。画面上再次出现了高大的神鹰王者。王者挥动权杖,指向前方的山林。密密麻麻的无数简笔小人就拿着不同的武器,五体匍匐着跪在王者的面前。
“这第五幅画,就是王室对边疆贵族的制衡。”
贾蒂里用手指的边缘,划过小人们各异的纹身、衣着和武器。
“身纹羽蛇,特帕内克人;面纹风痕,瓜马尔犬裔;黑白战衣,奥托米人;宽帽窄裙,特科斯人...王国一边出动军团,征讨边疆的蛮族部落,一边册封头人,收编愿意臣服的边境部族,甚至收纳南迁的瓜马尔犬裔,安置西逃的特帕内克残民。这些臣服的蛮荒部族都被分封在边疆的土地上。他们接受王国的调遣,为王国服纳兵役,甚至接受王室的供养,听从王室的命令,做一些王国军团不方便做的事情。”
博识长者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特帕内克残民...”
听到这里,修洛特神情变幻,目光变得森然。他忽然想起了数年前,在奥托米人的村庄外,遭遇的一场突然伏击。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死亡。
贾蒂里观察着王者的神色,小心地等待了片刻,才继续谨慎地说道。
“这些臣服的部族驻守边地,有效地制衡着边疆的军事贵族,也为王室提供了数目可观的异族雇佣军。而王室之所以能够顺畅的指挥异族边民,既依靠着王室军团的强力威慑,更离不开封国财赋的收买供给。”
“中枢之强,就在于财赋优势;边地之稳,则在于军力制衡!”
博识长者长身而立,神情严肃,向着王者肃然一礼。
“王上,集权的中央官府就如参天的大树!强大的直属军团是支持的主干,而最重要的根系,就是封国的财赋!乡民的劳作,工匠的劳役,矿工的开掘,商队的交通...田野、工坊、矿场、商旅,凡此种种,封国官府唯有全部插手其中,泊泊地吸取养分,才能真正生长出一棵,强大稳固的中央神树!”
二百五十四章 传承石板,信仰重塑
雨后的天空一片明净。只有一颗深红的太阳,低沉在天际的尽头,注视着人间的国度,仿佛神灵低垂的眼睛。天空被残阳映透。红霞逐渐扩散,直到化作无边的血色,笼罩在钦聪灿城的天空,如同太阳神展开的斗篷。
修洛特走到透光的孔窗前,俯视着统治下的都城与万民。
壮观的天象已经引起了都城百姓的注意,天色也已经到了晚祷的时分。连绵的颂祷声就在雄伟的都城中响起。少年王者侧耳倾听,他听见墨西加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的神名,声浪高亢而激昂,伴随着祭司们的吟咏;他也听见塔拉斯科太阳神库里卡韦里的尊号,声音低沉而嗡嗡,散布在都城的各个角落。而更细微处,他还听见大地母神克韦拉瓦佩里,与月亮女神哈拉坦娜的名字。
“塔拉斯科的旧日信仰,依然在普雷佩查人中流传。信仰的改易,绝非一时之功。而一旦彻底皈依,就会难以磨灭。”
修洛特的眼神平静而深沉,带着王者的凛然,与祭司的耐心。贾蒂里默默听了片刻,才笑着指向第七块石板。
“王上,这最后一块石板,讲述的就是塔拉斯科神灵背后的故事。”
“哦?神灵的背后是什么?”
修洛特笑着问道。
“自然是赋予神灵意义的人。”
博识长者如是回答。
听到这样的话,修洛特怔了怔。他打量了贾蒂里片刻,神情严肃。
“首席,在一个虔信神灵的国度,你似乎并没有合格的信仰。”
“王上,如果您像我一样,知道足够久远的史诗,了解历代先王与贤者,是如何将神灵的信仰重新塑造。那么神灵的光芒,就再也难以照射入装满知识的心灵了。”
贾蒂里的嘴角仍然带着笑意。他看着王者严肃的表情,微微低头致意,眼中却早已看透。
“普雷佩查神灵...信仰重塑...”
修洛特沉吟片刻。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首席宫殿的走廊壁画,还有长者对墨西加神话的改造历程...王者缓缓的点了点头。他挥挥手,让贴身的亲卫们退下,只留下武士长一人。
“偏室无人,还请首席畅所欲言,细细说与我听。”
贾蒂里的笑容在嘴角扩散。他走到最后的石板前,抬手指向第一幅组画。
第一幅画的笔触抽象而神秘,正中是两个放射光芒的神灵,一个有着冷酷的男性面容,一个有着温和的女性笑容。男性神灵的背后是璀璨的太阳,以黄金的粉末为颜料,不时闪烁着金光。女性神灵的背后则是厚重的高山,以铜粉为基底,早已在时光中氧化为黑色。
而在两位神灵的下方,是两名衣着华丽的贵族。他们一男一女,双手环抱。男性身穿纳瓦人的猎装,用冷硬的直线勾勒出男性的力量。女性则是普雷佩查人的礼服,用圆润的弧线象征着女性的柔美。男性的脚下是高原中的仙人掌,女性的脚下则是湖泊中的小岛。在两人的手中,还一起抱着一个婴儿。
修洛特再细细看去,在婴儿的背后,赫然有着一轮幽深的圆月。圆月用银粉上色,至今依然明亮。少年王者稍稍思索,心中了然。
“太阳主神与大地母神,纳瓦人与乌里休人。两族结合,诞生了月亮女神...这是神与人之间互相联系,神灵映照着人间?”
“确实如此!”
贾蒂里淡淡一笑。
“王上,这一幅画绘制在王国建立的初期。当时王国最重要的问题,是处理两族间的矛盾。初代先君定都在宗教圣地,压制了祭司们的权力之后,就开始着手重新改造王国的信仰。他对两族的神灵进行了重新的解释,来稳固王室的统治,强化南迁部族与原生族群的融合。
在这幅画中,南迁的纳瓦人是太阳主神库里卡韦里的后裔,是天界的神灵。原生的乌里休人是大地母神韦拉瓦佩里的后裔,是地界的神灵。两位神灵结为姻亲,两支神灵的族裔,自然也追随着神灵相互婚姻。在神灵的结合中,新的月亮女神哈拉塔娜诞生出来,祂是人间的神灵,也掌管着生命的生死。而月亮女神,也象征着融合后,新生的普雷佩查人!”
博识长者顿了顿。他看着王者,包含深意的说道。
“王上,神与人之间确实互相联系。不过,却是人间映照着神灵!”
修洛特眼神闪动,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看向第二幅组画。
第二幅组画似乎是第一幅画的延续,却又有着许多不同。纳瓦贵族与乌里休贵族互相结合,生下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婴儿。神佑的婴儿随后成长为一名头戴鹰盔的王者,手持权杖与长矛。而在神鹰王者的背后,则是一轮金色的太阳!
“王上,这第二幅画绘制在初代先君逝去之后。那时候,两族的融合已经初步完成。第二代先君开始修订神话与信仰,一方面统合成型的国家,一方面赋予王室神圣的地位。
在这幅画中,初代先君塔里亚库里,被描述为纳瓦人与乌里休人结合的后代,更是太阳主神选中的神裔!他具有与生俱来的权威与神性,来统治所有的湖中之民。而在这个时期,太阳主神也从南迁族群的天神,升格为所有湖中之民的保护神!”
听到这里,修洛特点点头,肯定的评价道。
“与联盟相似。主神升格,先王神化...这是王国意志凝聚的标志。”
“王上睿智!”
闻言,贾蒂里皱纹抖动,深沉的笑了笑,笑容中阅尽了时光。
他接着指向第三幅组画。画中上空是一轮醒目的太阳,光耀着地上高耸的金字塔。而一名神鹰头盔的王者,就居于画面的中心。他勾连着太阳与金字塔,仿佛天与地、神与人、神国与凡间沟通的桥梁!
“第三幅画,绘制于第三代先君。它描述的是新王登基时,登上金字塔最顶端,向天神们祭祀的场景。在这个时期,历经二代先君的努力,神鹰家族已经在民众心中获得了神性。帕茨夸罗湖区成为神话中,维系世界运转的源泉;而钦聪灿城的金字塔,就是宇宙真正的中心!
国王的权力由天神授予与保障,王权注定在神裔的王室血脉中,通过神圣的仪式传承。而通过金字塔的祭祀仪式,每一任王者,都会与天神之间,建立起超出人们认知的神圣联系!”
“祭祀天地,神授王权。”
修洛特沉吟自语,许多记忆中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过。过了一会,少年王者先是点点头,再轻轻一叹。
他看向最后一幅广阔的画面。画面中依然是神鹰的王者。王者已然升格,化身为族群的神王。祂站立在天地间,放射出神灵般的光芒。祂的双脚分开,一只脚站在陆地上,另一只脚站在水上。在神王的周围,是无数匍匐朝拜的人群。而在画面的下方,则铭刻有一串串神秘的图形铭文,仿佛神话史诗的结语。
“首席,这是神灵的史诗?”
少年王者用手指划过铭文,看向面前的博识长者。
贾蒂里点点头。他清了清嗓子,用古老而悠远的腔调,吟诵出最后的王国史诗。
“太阳照耀天地,先祖统治四方!赞美您,塔里亚库里,您是太阳的神裔,您是神鹰的化身,您注定统治天空、大地与湖泊!
四方的子民啊,我们同时向祖先的神王朝拜。祂的一只脚站在陆地上,而一只脚站在水上。祂有着至高的威能,用神灵的双手,创造出新生的普雷佩查人...
而我们,是神王的后裔!我们是神圣的普雷佩查人,将成为一个伟大的族群!我们在湖中之地中孕育与成长、繁衍与消亡...而伟大的塔拉斯科王国,将在至高的神鹰王室统治下,延续世世代代,屹立千秋万年!...”
深沉的吟咏声在沧桑的石殿中回荡,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引动王者的心绪。它擦去历史的尘埃,揭开封印的回忆,把逝去的史诗重新传唱,再化为一曲绝响。而天边的夕阳,也终于完全没入大地,只留下深沉的黑夜,和石殿中点点的烛火。
烛火摇曳,留下拉长的人影。修洛特注视着阴影中,已经无法分辨的传承石板。此时此刻,他思绪起伏,出神良久。
从这些沉默的石板中,他听到四个纪元的神话,汇聚成同源一统的故事;他见证旧日王国的崩溃,也见证新生王国的崛起;他思索着融合族群的通婚,也展望着心怀天下的分封...
而在新生的封国中,要重构三级的架构,也处理不同的阶层;要强化中央的集权,更要掌控封国的财赋;还要在漫长的时光中,孕育出焕然一新的神灵,演变出不断强化的信仰!
无数思维的火花,在王者的心中闪烁,再汇聚出胸膛处炽烈的火焰。石殿中一片静默,所有人都在安静等候,如同历史中凝固的画卷。直到王者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时间才再次在大殿中流动。
“今日听贤者讲述史诗,真是令我受益匪浅,省去摸索十年的苦功。”
修洛特笑意吟吟,握住贾蒂里的双手。
“首席,您就是我飞翔天空的羽翼。王国未来的治政中,离不开像您一样的贤人;封国新建的官府里,也需要更多善飞的良禽。如果您有认识的贤才,还请不要吝惜,定要向我举荐!我会按照他们的品德与才能,不分族裔和亲疏,选贤而任用!”
听到这里,博识长者的脸上,有喜色一闪而过。他郑重的低头行礼,再次重复了一句说过的话。
“王上,湖中之地的河龟、湖鱼与水鸟,都愿为真正的雄鹰效劳!”
闻言,修洛特哈哈大笑,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放眼四顾,最后看了一圈宽阔的石室,就要迈步离开。忽然,在石室的角落,一柄黑灰色的短刀闪烁寒光,映入王者的眼帘。
“黑灰色的短刀?”
少年王者怔了怔。他走出数步,捡起短刀,仔细查看。随后,他伸手轻摸着依旧锋利的光滑边刃,感受着金属特有的坚硬触感,却不是常见的黑曜石材质,
“黑灰色的金属...这是...铁刀!”
修洛特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他看向身边的贾蒂里,迫切的问道。
“首席,这把武器来自哪里?”
博识长者扫了一眼造型特殊的短刀,了然地笑了笑。
“王上,这是王国多年前,征讨西南科利马邦的特科斯部落时,缴获的古老兵器。类似的短刀还有数把,都存放在附近的战利品小屋。这些兵器锋利非常,只是略逊于黑曜石的锐片,坚韧耐磨却远远胜出,还要强过最新的青铜!
王室曾派遣人手,在复杂的科利马山区,仔细探寻过能锻造出这种短刀的黑灰色金属,却毫无所获。最后只能如特科斯部落的长老所言,把它们归类为神赐的兵器。神鹰王室以神灵后裔自称,便也选了一把最坚固的短刀,放入这传承的石殿中。”
“科利马山区...嗯,原来如此。”
修洛特点点头,有些失望。他想起埃兹潘曾经讲述过的经历,两相映照,唯有幽幽一叹。接着,少年王者神情沉肃。他沉吟了会,看向最为信赖的武士长。
“伯塔德,南方的铜矿开采是否恢复?工匠大营现状如何?长弓的产量是多少?我吩咐的青铜农具,是否已经开始生产?还有我着重提及过的小型铜炮,最新的进展如何?”
“殿下,我已经召集了上千矿工,初步恢复了南方的铜矿开采。祭司们已经入驻工匠大营,对工匠们进行了教导。两千多工匠全部编组完成,开始承担起往日的职能。如果木料充足,长弓的产量能维持在每日一百多把。长弓军团的损耗都已经补足...
而昂贵的青铜农具并不存在制作难度,都已经试制完成。只是青铜农具虽然能方便耕作,成本却过于高昂。它们的产量受限于封国南方开采的铜矿,也需要从联盟南方进口更多的锡矿。至于您要求的铜炮...”
说到这里,伯塔德欲言又止。他想了片刻,谨慎的回复道。
“工匠们刚刚试制了一门,只是遇到了一些问题,尚且不能使用...还请您亲自前去检视。”
闻言,修洛特沉思片刻,肃然下令。
“好!你且下去准备。等我忙完手中的政务,八月差不多就结束了。时间就定在秋收前的九月。我会带上培养的亲卫们,先去检视工匠大营,再巡视伊瓦奇奥南方的矿场!”
二百五十五章 公元1484的秋天-航海家们的谈论
1484年8月,葡萄牙王国首都,古老而崭新的七丘之城,里斯本。
在这个时代,里斯本是一座不折不扣的欧洲大城。它是一百五十万人王国的首都,有着超过七万的常住居民,数以千计的外国商旅。古老的辛特拉宫就坐落在城北的辛特拉山上,那是王国真正的权力中心,也盘踞着一位充满雄心的壮年国王。
而在都城的南方,一条静谧的长河温柔的流淌着。这是葡萄牙王国的母亲河,特茹河。特茹河从伊比利亚半岛的中部山地起源,一路向西,穿过满是森林的高山,行过环绕牧场的林野,再流经两个王国的边境。它灌溉着密布农田的海边平原,滋润着点缀果园的都城市郊,终于来到这座繁荣富丽的海滨大城,并在这里汇入大西洋。
在特茹河汇入大海的河口,有一处繁盛的海滨商港。商船,战船,探索船,数以百计的帆船在这里停泊着、等待着;贵族、商人、平民,熙攘的人流在这里穿梭着、贸易着。如果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数百皮肤深黑的健壮奴隶,正驯服的低着头,汗流浃背,卸载着往来的大批货物。
在炎热的阳光下,布鲁诺穿着一套样式崭新的收领华服,带着几名别着短刀的精悍水手,步履匆匆的往港口而来。
看到他贵族的打扮,沿途的各国商人、本地渔民纷纷侧身避让。唯有几名醉醺醺的短衣水手,摇摇晃晃地靠上前来。醉汉们的嘴中咕囊着难听的脏话,向衣着富裕的年轻贵族,伸出黑乎乎的脏手。
布鲁诺眉头皱起。他抬起右脚,猛地一踹,就把为首的醉汉踹翻在地。接着,他身后的几名精悍水手咒骂出声,一涌而上。精悍水手们倒持着短刀,用钝口的刀柄,凶狠地敲砸着醉汉们的肩背,把他们“砰砰”地打倒在地。很快,脏话就变成了惨叫,惨叫再变成呻吟。
“头儿,这几个瞎眼的蠢货,也不知道是从哪艘商船上下来的,跟没有主人的野狗一样到处乱撞!听他们的口音,肯定不是里斯本当地人。这次从南边魔鬼的土地回来,底层的水手死的太多,短时间也补不齐人。船队又很快就要南下...要把这几个蠢货抓到我们的船上去,作为苦力水手使唤吗?”
一名精悍的壮年水手凑上前来,冷酷的低声问道。
闻言,布鲁诺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算了。在圣母的见证下,我刚刚和心爱的妻子成婚...另外,皇家主管迪亚士爵士也正在船队。他将会带领几名学者和传教士,和我们一起南下。爵士的脾气我还没摸清楚...就留他们一条生路吧!”
听到这里,壮年水手顺从的点点头。
一路奔波,他们刚从南方遥远的法鲁镇乘车赶回。贵族之子布鲁诺刚娶了前任水手长保罗寡居的姐姐,从此也就算是水手们的自己人。而贵族之子又因为深入土着王国,获得了约翰王国度的消息,被王室授予了最低级的骑士爵位。大伙于是都对他有了些敬服,认他做了头儿。
“呸!算你们运气好,捡了一条小命!”
壮年水手用力踢了一脚地上的醉汉,又轻蔑地啐了一口。在这个时代,被抓为船上最底层的苦力水手,再去往南方可怖的黑非洲,那就等于宣判了死刑。
听到两人的话,另一个精悍水手靠近两步,小心地问道。
“头,这什么皇家主管迪亚士爵士,是个什么来头?”
“哈,什么来头?他是真正的贵族来头,和船长一样尊贵的皇家骑士!”
布鲁诺自嘲的一笑。这种真正的贵族,可不是他这个贵族私生子的私生子可以相比的。
“迪亚士爵士的父亲、祖父都是贵族,是追随恩里克王子的资深航海家。他本人深受国王信重,既是高贵的皇家骑士,也是皇家仓库的主管,更是一位现任的船长。”
“嘿,头儿,既然是船长,又怎么会在乎几个普通水手的死活!”
壮年水手嘿然一笑。他扭过头,冷冷地看了眼还在地上呻吟的几个醉汉,接着回头问道。
“fodesse!像这样尊贵的人,也要和我们一起南下,去到处是魔鬼的地方冒险?”
“迪亚士爵士不会深入魔鬼的土地。他曾经参加过对黄金海岸的征服。这一次他南下,也是去支援海边新建成的埃尔米纳堡,毕竟那里盛产黄金。”
说到这里,布鲁诺的眼中放出畏惧又渴望的光。
上一次,他九死一生,从魔鬼的土地中逃回,还亲眼见到了魔鬼在人间的使徒,几乎连做了一个月的噩梦。然而,这种冒险的回报也是慷慨而惊人的。他带回的宝石、黄金和象牙,在里斯本的市场上卖出了一个好价钱。这笔钱不仅足够他举办一场体面的贵族婚礼,还能让他在都城郊外,买下了个拥有果园的贵族庄园。
如果按照普通平民的生活轨迹,他就是攒上三辈子,也凑不齐这样一大笔钱。更不用说他还因功受封了骑士,终于摆脱了私生子的身份,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贵族!
“fodesse!金光闪闪的黄金啊,你是我最可爱的小宝贝儿!...头,这次南下,说什么也要再做上两笔!”
“嗯,那是自然!...航行那么长,总会有机会的。”
一行人就这样一边兴奋的低声谈论,一边往港口的南方行去,很快就来到一处优良的深水泊口。十几艘卡拉维尔帆船正排成一排,王国的十字旗帜在旗杆上高高飘扬。
布鲁诺坐上小船,一路划到最前方的旗舰。他登上船来,就看见数个衣着得体的尊贵者正聚在一起,神情严肃的低声交流。在众人围拢的中心,则是两名尊贵的皇家骑士船长。
布鲁诺小心的走上前去,远远的就低头行礼。
“尊敬的船长大人,尊敬的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爵士!贵族骑士布鲁诺·康,向尊敬的皇家骑士们致意!”
听到问候,船长迪奥戈·康转过身,显露出一张沉郁而坚毅的脸。接着,他眼中的沉郁稍稍散去,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缓缓点了点头。
在海上漂波两年后,迪奥戈在今年四月重新返回里斯本,并向辛特拉宫回禀了此次航海的见闻。埃尔米纳堡的建立让宫廷十分满意,刚果王国的发现让贵族们颇为惊讶,而约翰长老国的确切消息,则让整个王国大为震动!
国王若昂二世在第一时间召见了迪奥戈船长,并仔细询问了他沿途的见闻。接着是位高权重的里斯本总主教,豪尔赫·达科斯塔。很快,不过两周时间,迪奥戈就被授予了皇家骑士爵位,享受年俸,赐予家族纹章!
“布鲁诺,你过来。”
迪奥戈·康招招手,再笑着看向另一名皇家骑士。
“迪亚士,这是我同族的子侄,布鲁诺·康。他深入了魔鬼的土地,会见了向往上主的刚果酋长,并从魔鬼使徒的手中,勇敢地夺得了科普特十字!”
“哦?竟然如此英勇!哈,真是我阿维什的好男儿!”
迪亚士朗声大笑,赞叹出声。他今年三十出头,正值壮年,有一副生来严肃的面孔。只是这几年里斯本的宫廷生活打磨了他的棱角,也让他的笑容变得和蔼可亲。他伸出手,亲切的拍了下布鲁诺的肩膀。
“哈,我见过你!四个月前,你去布拉特宫,向博物学者们提交过新的植物样本,还领取了不菲的赏金。”
听闻船长们的称赞,布鲁诺先是有些窘迫,接着受宠若惊。他低下头,连忙再次行礼致意。
迪亚士保持着笑容不变,随口称赞了两句。随后,他正色道。
“尊敬的总主教反复查验了带回的科普特十字架后,早已狂喜地派遣专使,向至高的教宗,西斯笃四世禀报。宫廷报喜的使者,也已经带着国王的书信,前往罗马教廷。好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出,教宗的诏令随后便会到来,后续的探索就迫在眉睫!”
“迪奥戈,这次国王如此匆忙的命令你南下探索,既是对你抱有着深切的希望,也是受到罗马教廷的压力!海角的鸢尾展望着海洋的尽头,请您不要辜负国王的重托!”
听到这里,迪奥戈·康坚毅地低下头,向着东北的布拉特宫躬身行礼。
“上主见证,我迪奥戈·康以生命起誓!此次南下,我定会探索海洋的边际,追溯河流的源头,寻找约翰长老国的影踪,直到此生的终点!”
庄重的誓言声在海天间回荡,旗舰上顿时一片安静。接着,船上的神父带着众人一起祈祷了片刻,尊贵者们才再次恢复了交谈。
“迪亚士,我刚回国不久,听闻强盛的奥斯曼人正陷入内乱之中,已经停止了西进巴尔干半岛的脚步...寻找约翰长老国的任务,还这么迫切吗?”
“圣母保佑!迪奥戈,虽然可怕的法提赫苏丹,已经在上主的惩罚下逝世,但是他在四年前派遣军队,入侵意大利半岛的尝试,让整个教廷都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与不安。
法提赫苏丹在临死前,留下了兄弟厮杀的野蛮继承法。奥斯曼帝国目前的内乱只是两个继承人间的有限争斗,绝大部分实权帕夏都没有参与其中。而巴耶塞特苏丹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内乱很快就会结束,奥斯曼人的西进还会继续...
仁慈的天主世界在奥斯曼人的威胁下岌岌可危,迫切需要信仰上主的东方同胞们,率军前来支援!”
闻言,迪奥戈面色沉重。他慢慢点头,肩上像承载着整个天主世界的重担。
“不过,地中海东方的奥斯曼人毕竟遥远。奥斯曼人的入侵,也是罗马的西斯笃教宗与神罗的腓特烈皇帝操心的大事。迪亚士,我的老友,人类只需为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忧虑。”
迪亚士看了片刻老友,笑着劝诫道。
“伟大的恩里克王子曾经对我的祖父说过:我们葡萄牙人的未来在海上,我们只要考虑三件事!”
听闻恩里克王子的名字,甲板上再次一静,众人就一同望来。
“我们位于天主世界的最西方,是海滨的鸢尾之族。我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海上探索!不断的深入大海,向未知的世界探索,寻找无主的土地!
我们的土地狭小,我们的族群人数有限,我们要尽力避免陆地上的争斗。我们的第二件事,就是海上的扩张!尽力掌控海中的岛屿,占据沿海的土地,扩张我们的国家。”
说到这,迪亚士顿了顿。他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声音也越发洪亮。
“卡斯提尔人堵住了我们东方的空间,他们一直对我们心存贪婪。这最后一件事,就是提防卡斯提尔人!葡萄牙人要保持自己的独立。阿维什的山民、渔民与农民,要一起联合起来,永远对卡斯提尔人抱有警惕!”
听到此处,船上的葡萄牙水手们高声赞和起来,对卡斯提尔人的咒骂此起彼伏。尊贵者们也低低的赞同着。
“迪亚士,我的朋友。作为恩里克王子的崇敬者,我不能更多的赞同你的话语。只是,我的心中尚且抱有困惑。”
迪奥戈深沉的点点头。他靠近迪亚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谨慎地问道。
“您是宫廷的仓库主管,深受国王的信赖...对于卡斯提尔王国,或者说今天的西班牙王国,国王是如何看待的呢?西葡合并的主张虽然只是西班牙人的妄想,但似乎在王国的宫廷中,也并不缺乏赞同的声音...”
闻言,迪亚士眼神闪动。他向船首走出几步,迪奥戈紧随其后,其他人则识趣的没有跟上。
“迪奥戈,我们都知道,许多王国的大贵族,并不如底层的民众般,强烈的反感卡斯提尔人。他们与西班牙的宫廷互相勾结,毫不在意葡萄牙人的未来,只在乎自己的权位。
幸运的是,圣母庇佑!尊敬的若昂陛下有着黑鸢般的长远目光,猛狮般的雄心壮志,也有着与之匹配的意志与能力!陛下从不愿居于人下。相反,对于西班牙王国,他有着更进一步的雄心。
陛下唯一的嫡子,阿方索王子,早在孩提时代,就已与西班牙双王的长女,伊莎贝尔公主,订立了神圣的婚姻...”
迪亚士顿了顿,住口不言。迪奥戈神情变幻,慢慢点了点头。他岔开话题,继续说道。
“希望一切能如陛下的谋划。半岛南方的摩尔人已经只剩下格兰纳达的首都,西班牙人即将获得再征服的最后胜利。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没有其他大事分散西班牙人的注意力,巴利亚多利德的宫廷一定会把贪婪的目光对准我们。
到了那个时候,谁又能在陆地上支持我们呢?英格兰人?法兰西人?亦或是海峡对面的摩尔人?”
二百五十六章 公元1484的秋天-天主世界第二次航行前的欧洲
东北信风在海岸吹拂,带着陆地草木的清香,鼓动着行往远方的风帆。北大西洋暖流在这里分叉向南,形成广阔而缓慢的加那利寒流。天时顺风,地利顺水,从葡萄牙王国去往南方大陆,是如此的便利,让航海家们的心也随之飞远。
迪亚士抬起头,看向南方的天空。巨大的红鹳在海风中翱翔,红色的双翼如同跃动的火焰,在遥望者的心中燃烧。火烈鸟象征着自由与幻想,也是古埃及神话中的太阳鸟。皇家总管遥想良久,才苦笑着开口。
“迪奥戈,我们葡萄牙人,只能靠自己。《温莎条约》持续百年,英格兰王国虽然是我们稳固的盟友,却并不能在陆地上,给予我们多少有力的支持。亨利国王和理查国王都在集结陆军,准备着最后的决战。
这场漫长的王位战争已经持续了快三十年!英格兰的贵族们损失惨重,至少有50个尊贵的家族灭绝,一千多贵族阵亡。英格兰人早已厌倦了战争!无论最后是哪位国王胜出,短时间内他们都没有能力,在可能的西班牙战争中响应我们。”
迪奥戈面色沉重的点点头。在残酷的英格兰内战中,阵亡的贵族与骑士数以千计,无数封地失去了主人。这极大的削弱了盟友的力量,也不知道会把未来的英格兰王国,引导向何方。
“迪亚士,那西班牙人的邻居,法国人的态度呢?对于合并后越发强大的西班牙王国,他们总该有所警惕吧?我回来时,听闻了蜘蛛国王的死讯,而新继位的查理国王今年才十五岁。现在真正执掌瓦卢瓦王朝的,应该是摄政的‘大夫人’,法兰西的长公主安妮。她可是全法国‘最不蠢的女人’!”
“迪奥戈,你的消息依然灵通。法兰西王国对强大的邻居,新生的西班牙王国抱有敌意,但法兰西王室,正处于分裂的对抗中。摄政的‘大夫人’正在压制挑战摄政的奥尔良亲王路易。在兼并了勃良第、安茹、曼恩、普罗旺斯后,法国王室已经强大了太多。现在只剩下三到四个领主还拥有较大的封地,都全部服从于国王的抽税与征兵。”
说到这里,迪亚士眼神向往,话语中则带着些感慨。
“长公主安妮掌握了王权,刚刚在图尔召开了法兰西三级议会。听说到场的代表们本来一致约好要限制王权,到了会场后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开口。三级议会最后成了‘大夫人’的一言堂,成为显示王室权威的场所,更成为镇压奥尔良亲王路易的工具!”
“迪奥戈,法兰西的王权已经强大到了这个程度,腐朽的三级议会就越发变得可有可无...这恐怕是最后一次,有影响力的三级会议了。”
闻言,迪奥戈点点头,神情中同样有些向往。当王权足够强大,就不再需要向封建领主与宗教代表妥协,做出让步来换取各阶层的支持。而在这个时代欧洲精英们的眼中,只有集权的君主专制,才是强大与先进的象征。
“迪亚士,路易亲王不可能是‘大夫人’的对手。只是他身份特殊,王室不会真正的处置他罢了。法兰西人依然有足够的力量,在陆地上制衡西班牙人。”
“迪奥戈,话虽如此,法兰西王国的兴趣,却更集中在富庶的意大利城邦。他们想去富饶的那不勒斯城喝葡萄酒,而不是去比利牛斯山区,和粗鲁的西班牙人一起玩山羊。”
迪亚士眨眨眼,开了个粗俗的玩笑。他接着说道。
“别忘了,查理国王的外祖母是安茹公爵玛丽,他依然在名义上拥有着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的王位宣称。”
迪奥戈没有笑。他沉着脸回答道。
“圣母保佑!只有真正的蠢货,才会忽视西班牙王国的威胁,贸然进入意大利半岛的泥潭!这是对罗马教宗与奥地利皇帝的直接挑战,势必会分散天主世界的抵抗力量。法兰西人难道想要做天主世界的叛徒,和邪恶的奥斯曼人联手吗?!”
迪亚士耸了耸肩,饱含深意的说道。
“我的老友,如果能够压制西班牙人,你愿意和海峡对岸的摩尔人联手吗?”
听到这句话,迪奥戈神情变幻,久久没有回答。好一会后,他才压低声音问道。
“海峡对岸,摩尔人的王国...有什么好消息吗?他们就坐看着北岸的同胞,被卡斯提尔人征服?”
“很遗憾,恐怕是的。”
迪亚士惋惜地摇了摇头。
“布拉特宫低调派出过去往南方的使节...自从马林王朝灭亡后,格兰纳达就失去了海峡对面的支持。新生的瓦塔斯王朝仅仅控制着摩洛哥的北方,而且内部腐朽不堪。宫廷使节回来后说,他们既无意图,也没有能力挑战西班牙人,反而是很好的征服目标。
王国始终没有找到可靠的盟友,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国王的计划。当然,如果有机会,能让西班牙人陷入到海峡对面,或者其他什么难以脱身的泥潭中,王国也会乐意在暗中插上两手,让我们危险而贪婪的东方邻居,遇到更多的麻烦...”
听完这些,迪奥戈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他虔诚的看向东方,在额头、口上、胸前,各以拇指分别描出小十字,以拉丁语虔诚地祈祷道。
“persignumsanctaecrucis,deinimicisnostris,liberanos,dominedeusnoster...迪亚士,这么看来,目前唯一有意愿并能帮助我们,应对西班牙威胁的,只有...”
“罗马教廷。”
迪亚士点点头,肯定的说道。
“尊敬的西斯笃教宗素来对王国友善。教宗在四年前签署诏令,批准了《阿尔卡索瓦什和约》,明确了王国的海上霸权,也让我们还算体面的结束了西班牙王位战争。只是今年以来,西斯笃教宗的身体并不算好,恐怕很快...这也是葡萄牙总主教第一时间向教廷汇报约翰长老国的消息,送去科普特十字的原因。”
听到此处,迪奥戈了然的点头。他握拳在胸,情绪起伏,一字一句的总结道。
“一旦教宗蒙主召唤,新任教宗对王国的态度,还不知会如何变化...只有找到约翰长老国的踪迹,掌握与东方同胞们联系的航路,王国才能真正在教廷中,拥有持久的影响力!
而只有占据海边无主的土地,建立沿海关键的据点,掌握东方贸易的商路,我们葡萄牙人才会有强盛与繁荣的未来!
圣母庇佑!这次航行,我绝不会停下脚步,将一路探索直到死亡!”
迪亚士看着老友坚毅的神情,欲言又止。他的心头略过一丝不详的预感。半晌后,他才取出一个古老的银质十字架,小心地递给对方,低声说道。
“迪奥戈,南方魔鬼的土地上,有着太多无法抗拒的邪恶!它们会在不知不觉中,侵入我们的身体,夺走天主子民的生命。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圣物,送给你随身带好。希望它能在你深入邪恶的旅途中,赋予你上主的庇佑!”
迪奥戈感激地点点头,接过十字架,郑重的贴身收好。他想了片刻,沉声说道。
“迪亚士,上一次航行时,我写了一本航海日志,详细记录了从黄金海岸南下后,沿途的航路和路标。在赤道的位置上,有一段艰难的无风带,必须准备足够的浆手和食物。而在远离海岸的深海,风向时常变化,需要设计一种新式的三角帆...等下去船长室的时候,我会把日志拿给你。如果这一次我没有回来,后面的探索就交给你了!”
迪亚士凝视了好友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迪奥戈,这次航行,国王特意派来了一位新加入的宫廷顾问,来自纽伦堡的贵族学者,出色的制图师,马丁·倍海姆。他会随你一道,用雅各棒测算纬度,记录好南下的具体航线。如果你不幸...我会继续探索,寻找去往东方的航路!”
海风无声吹过,带着湿润的气息。两人满腹心事,一时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后,迪亚士才笑着说道。
“迪奥戈,仁慈的上主始终庇佑着我们葡萄牙人。若昂陛下英明睿智,王国的未来始终是一片光明!你上次探索的两年,陛下已经显露出伟大国王的姿态。除了重视航海、重启探索计划外,国王还提拔贤才、聘请顾问,奋力振兴王国,很是做了两件大事!”
闻言,迪奥戈稍稍沉吟,低声问道。
“两件大事?迪亚士,你是陛下的心腹...我回来的时候,就曾听闻,陛下去年处死了布拉干萨的费迪南德公爵,并没收了公爵的领地...”
迪亚士扫视了一下甲板,看不远处散开聊天的众人,才肯定的说道。
“对。布拉干萨公爵不满陛下在贵族继承权上的干涉,暗中与伊莎贝拉女王有书信往来。他是王国最有权势的贵族,封地的面积也最大...只有集中王权,才是王国强盛的基础。基督之墙的道路,我们是效仿不了的,恐怕也难以长久。
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像法兰西王国一样,集中王室的权力。接下来,在陛下的计划中,需要处理的实权贵族还有很多...当然,像我们这样的航海家族,是陛下最为信赖的嫡系,无需为此担忧。”
听到此处,迪奥戈沉默不语,心中悚然。他沉思了片刻,才再次问道。
“陛下在召见我的时候,仔细询问了埃尔米纳堡周围的黄金产量,以及周围拥有黄金的部族。他还询问了桑海王国和刚果王国军力如何,是否盛产黄金...这第二件大事,是否就是铸币?”
“迪奥戈,我的老友,你果然有着航海家的敏锐直觉!”
迪亚士笑着赞叹。
“依靠从黄金海岸获得的黄金,陛下已经重启了阿方索国王的铸币计划。新一批的克鲁扎多‘十字军’金币正在铸造中!
王国的金币盛行在地中海各国,甚至被阿拉伯商人所接受。而每铸造一枚3.55克的克鲁扎多金币,王国就能获得至少8%的铸币税,还能吸引更多的外国商人。在意大利半岛的商业城邦,王国的影响力正在不断上升。因为拥有足够的黄金来源,王国金币的稳健程度,还要超过威尼斯人的杜卡特。哈,奸诈的威尼斯商人们把我们恨的牙痒痒,却依然无可奈何!
迪奥戈,你也知晓,在南方大陆上的蒙昧各国,还拥有着与天主世界不同的金、银、铜兑换比例。除了直接掠夺与占领外,我们的商船还可以通过不同的贵金属兑换差额,源源不断的从南方大陆获取黄金!这其中的利润,宫廷的财政顾问已经详细计算过,足以让各国的君王眼红疯狂!”
迪奥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伸出手,用力的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不错!迪亚士,王国的希望,就在广袤富饶的南方大陆,在通往财富的东方航路上!上主庇佑!让我们再次启航,前往未知的南方,寻找神圣的国度,获得主所允诺的财富...”
听到这熟悉的祷词,迪亚士便也按住老友的肩膀,一齐高声念诵。
“在上主的指引下,我们会奋勇向前,把祂的荣光与仁慈,播撒在沿途的蒙昧国度!...amen”
两人相视一笑,一齐看向南方。那目光温暖明亮,是天主的世界;那目光寒冷森然,是审判的光。
“...开船!”
信旗挥舞,十几艘卡拉维尔帆船升起半帆,排成整齐的队列,缓缓从港口驶出。来自东北的信风永不停歇,王国的船队一路向前,很快就升满全帆,消失在天际的尽头。
“vaffanculo!cheminchione!狗屁的数学家,狗屁的宫廷顾问!布拉特宫里,都是一群眼睛长在屁股上的蠢货!”
在岸边的港口上,有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正死死的盯着船队消失的方向,口中愤怒的喋喋不休。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鹰鼻长脸、颧骨突出,有着一双蓝色的眼睛,还有着一头红褐色的头发。他的身上穿着一套洗的发白的平民黑袍,头戴着一顶破旧完整的水手扁帽,唯一值钱的,就是他脚上小牛皮的尖头靴子,用猪油擦得锃亮。
虽然衣着破旧,中年人的身形却挺得笔直,眼中带着顽固如野猪的光。他愤怒的咆哮着,直到最后一艘探索的帆船消失在眼前,才猛地抱头蹲下,沮丧的低声骂道。
“diamine!cazzo!大商人马可·波罗说过,占星家托斯卡内利也说过!世界是圆的,中国在印度的起点上,在伊比利亚和爱尔兰的正对面!
蠢货...一群蠢货...只有我们城邦人,才能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我要成为舰队司令,成为贵族,成为大海对面的总督!我要带着船队,从大洋的西边,去往富饶的东方!...”
中年人犹自在喃喃自语,却突然感觉到肩膀一沉。他愤怒的抬起头,就看到两个身形高大的斯拉夫壮汉,腰间别着大斧,一左一右的把他夹在中间。而一名身材瘦小的犹太商人,头上戴着小圆帽,下巴留着长胡子,正慢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
“哥伦布,这次葡萄牙人的航行探索,又没有你的份!王国的宫廷顾问已经否定了你计算的航程,上一支船队又找到了约翰长老国的踪迹...你的计划,看来是没机会了。那你欠我的钱,也是时候算一算了。”
说到这里,犹太商人从怀中取出一份纸质单据,慢悠悠的念着。
“六年前,你找我借了20个杜卡特金币,用于支付去往各国游说的费用。按照48%的年利率计算,利息累积入本金,那么今天你应该还我...嗯,210杜卡特金币,加3格罗索银币,还有16.5第纳厄斯铜币。嗯,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这0.5第纳厄斯铜币,就给你免了吧!...”
听到这里,哥伦布猛然起身。他用力的挥动手臂,愤怒的咆哮道。
“vaffanculo!merda!以利亚撒,你这个该下火狱的异信者,毒蛇般贪婪的侏儒,不要让这群蛮子们碰我!你一共只给了我15个杜卡特,却让我还210个?!...”
“是210杜卡特金币,3格罗索银币,16.5第纳厄斯铜币。至于扣除的25%预付款,是行业的惯例。”
犹太商人不为所动,把手一挥,冷冷的笑道。
“哥伦布,我的耐心不多了!你是现在乖乖交钱,还是想绑上石头,沉入海底?”
两名斯拉夫壮汉看到指令,就一齐低吼,双手同时发力。他们把哥伦布强行拖出几步,架起在泊口的栈桥上,让他的头垂下,对准深深的海口。
哥伦布的眼中终于露出了畏惧。他一边奋力挣扎,一边高声喊道。
“以利亚撒,再给我些时间!我会继续去游说各国的君主们,我一定会成功的!我身上的金币早就花光了,你现在就是杀了我,也什么都得不到!但是,但是!如果你有一点点耐心去等待,只要等我远航成功,你就能拿到210个杜卡特!...”
听到这里,以利亚撒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哥伦布倒过来的表情。好一会后,他才缓缓点头。
“好!哥伦布,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情分上,我再多给你点时间。不过...”
以利亚撒伸出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商业契约。
“你得签了这个!”
二百五十七章 工匠大营,复合弓与量产竹弓
历史如海洋般广阔而深邃,也充满了变幻莫测的可能。它时而风平浪静,时而波涛席卷。无数温暖的洋流,就在海下汹涌着,流淌向或许注定的远方。各族群的文明如同海中的鱼群,在无光的深海里前行。他们追随着洋流的方向,等待着并不知晓的相逢。
唯有一只穿越时空的鱼儿,从遥远的天空落入水面。他看清了未来的道路,奋力挣扎前游,拼命挤到鱼群的最前方,终于成为一只年轻的头鱼。他寻找着新的方向,探索着新的可能,也带领着身后的鱼群,走向一条崭新的未知之路!
赤道以北,夏季的季风勾通海陆。它把葡萄牙的探索船带往南方大陆,也把加勒比海的水汽送往西方湖区。在温暖而充足的雨水里,湖区的农田一片苍翠,满是勃勃的生机。八月就这样在雨水中流逝,而九月随风而至。
九月的天气十分炎热,舒卷的云层笼罩着钦聪灿城。修洛特仰起头,看了看初歇的云雨,还有雨后初晴的天空。他转头对武士长笑道。
“哈哈,前些日子的大雨真是厉害!仿佛天上的大湖漏了底,也不知会不会漏下鱼来?”
“殿下,雨季时节,湖区的谷地其实还好,最多只是雨水大些。如果是瓦斯特克人的海边低地,几乎每一两年,都会有风神发怒。那时候,天空中会有咆哮的风兽席卷而过,摧毁途径的村镇与农田,还真的会丢下无数吃剩的海鱼!所以在沿海各部,风神的信仰往往仅次于羽蛇神。”
伯塔德面色沉静的解释着。在他身后,两百名亲卫武士披坚执锐,紧密的保护着出行的王者。
修洛特闻言一怔。他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墨西哥湾一带高温多雨,雨季时常有台风袭击,而且往往是灾难性的飓风,即使是后世都很难应对。这些飓风一旦登陆,对于这个时代的农业社会,往往会形成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东部沿海的瓦斯特克与托托纳克两部,虽然拥有肥沃的土地,却一直人丁不盛。而沿海的土地,也不能作为长久经营的根基。
“殿下,我问过湖区的老农。今年的降水量虽大,却还属于正常的水平。帕茨夸罗湖上涨有限,不会对沿湖的农田造成太大的影响。八月充足的降雨,反而有利于玉米的生长,增加十月的秋收!”
听到这里,少年王者露出笑意。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工匠大营,遥望向城外的天际。
“今年的播种较晚,各村庄都有些匆忙。我不求湖区大获丰收,但凡有一个不错的年景,普雷佩查乡民和屯田军的心思,就能够安定下来了!我也能腾出手来,处理下南方的贵族...”
两人正在谈笑,黑狼托尔泰克已经昂首挺胸,从工匠大营中阔步走出。他向王者低头行礼。
“殿下,工匠大营已检查完毕,亲卫武士也已布防!普雷佩查的工匠们都准备好了,恭候殿下的巡视!”
“好!”
修洛特点点头,当先向工匠大营内走去。武士长和黑狼也紧随其后,接着是大群的亲卫。
大军攻陷钦聪灿城不过数月,工匠大营中又有两千多收编的工匠。此时入营巡查,总归要多留一份警惕。等到特诺奇蒂特兰的墨西加工匠们迁来王都,宫殿区附近的神启所就会正式开始运行。到那时候,大营中的工匠还要进一步划分等级,梳理分组到不同的地方。
很快,少年王者步入工匠大营,环顾四方。整座大营以坚固的青石墙围拢,占地面积极为广阔。营中的仓库中,囤积有大量的木料、石块、棉花与皮革。按照工匠们现在的职能,大致可以分为四个主要区域,两处负责民用,两处从事军工。
修洛特脚步不停,一路向前。首先经过的是贵族用品生产中心。这里以前专为塔拉斯科王室服务,制作精致华丽的宫廷用品,现在则用于制造价格昂贵的贸易品。
少年王者的目光在各种精致的宫廷彩陶、贵族服饰、金银饰品上稍稍停留,就毫不在意的大步远去。武士长紧随其后,同样目不斜视。托尔泰克落后一步,倒是好奇的睁大眼睛,打量着沿途的贵族器具。
接下来,是最为热闹农具与独轮车生产中心。少年王者停下脚步,略作巡视。管理的武士们厉声呼喝,忙碌的工匠就一同伏地,恭候王者的检阅。
无论湖区的军屯还是民屯,都严格力行耕种,人均耕地面积要大大超出以往。常用的石质农具容易磨损,就需要不断的修理与更换。而用于运输的独轮车制作难度颇高,受力的车轮需要金属加固,又极易损坏。为了提高效率,修洛特就抽调出大批工匠,拨下充足的青铜工具,专门为屯田的军民提供后勤支持。
少年王者看了会,又亲手推了辆独轮车试了下。
镶钉木轮的制造是一件技术活,不仅对木料有要求,对木工的手艺也有要求。以现在独木车的制作水平,只能在湖区周围平坦的田野上用用。地形只要稍微起伏,或者野外树木的根系一多,这东西就会很快震坏。
试了片刻后,修洛特微微点头,表示质量还行。他看向武士长。
“伯塔德,奖励制作独轮车的工匠,鼓励他们进一步研究加固...另外,我要的青铜农具在哪里?”
“遵命!殿下,青铜的农具不在此间,而是在最后的制造中心。”
修洛特嗯了一声,就继续前行。紧随其后的,是军用装备的制造中心。
这里是军事重地,有上百武士戍守,足足一千多匠人在这里忙碌。他们按照不同的分组,制造着长弓、战棍和铜矛,盾牌、棉甲与木盔。军备中心曾经供应着数万塔拉斯科王室军团,也拥有着最多的工匠,集中着最优秀的工匠大师。
行了片刻,修洛特目光一凝,停下脚步,站在一处最大的工作台前。
他拿起面前的一把新制长弓,伸手抚摸。弓身光滑,由杉木制作,经过简单的上漆。而值得注意的是,卸了弦后,这把长弓的两头大幅内凹,中间形成一个明显的弧度。弓身主体朝着射手反向弯曲,看上去就像一个用了很久的扁担。
修洛特微微垂目,一些浮光掠影的回忆涌上心头,伴随着闪现的战争画面。接着,他竖起长弓衡量,弓身的直线长度只有一米六七,更适合战场交战。少年王者稍稍沉吟,再看向面前的年老工匠时,神情已然威严。
“反曲单弓,小弓梢...这把长弓,是你制作的?为何设计成这样?”
“是的,这是我根据墨西加长弓改进,亲手打造出的。”
面前的工匠年约五十出头,容貌古朴。他头戴象征地位的扁平皮帽,身后站着十多名束手的工匠学徒,明显是一名工匠大师。听见王者的询问,工匠大师小心的低下头,恭敬而详细的解释道。
“陛下,我尝试过不同长度与硬度的弓梢,也研究过不同材质长弓的特点。这种小梢反曲的长木弓,能够在维持射程与威力的情况下,有效的缩短弓身长度。它的塑形虽然略为复杂,却没有增加难度,对材料的要求也不高。
实际上,这里还有一把我用竹子制作的小梢弓。它的射程在杉木弓的七成左右,用箭稍短。竹弓威力稍小,只能在60步内,对武士的皮甲造成伤害,并在90步内,伤害布衣民兵。但是,它的造价极为便宜,能够大量的快速列装,本来是为之前的...战事所准备。同样,这种竹弓对箭矢的要求也不高,能够明显的减少造箭成本。”
工匠大师观察着王者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把反曲竹弓。修洛特取弓一试,立刻神情微动。
“拉力约在60多磅,普通的民兵也能够使用...廉价量产,竹子的弓,弓足轻...”
少年王者凝神思索,低声自语。片刻后,他看着面前站立的工匠大师,满意一笑。
“很不错的改进,很有用的研发!告诉我,你的名字。”
“陛下,我是普雷佩查人的‘弓匠’,昆迪里。”
昆迪里直起身,自豪的说出自己的称号。这是一个传承的名号,含义便是“部族中制作弓的人”。它同样代表着弓匠中的最高水平。
听到这里,修洛特了然的点头。普雷佩查人拥有庞大的工匠群体,擅长工艺制作,在整个天下最先发现并使用青铜武器。他们中的工匠大师能够对长弓进行研究与改进,这并不出乎王者的意料。
少年王者思索片刻,就立下决断。他神情肃然,朗声说道。
“昆迪里,你改进长弓有弓!从今天起,你就是王国的军功贵族,与武士们同样获得封地的赏赐!我任命你为都城长弓制作的负责人,并交给你两个任务!”
听到这里,昆迪里张大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
在塔拉斯科王国传统的三级制度下,他终身都只是工匠,没有任何一丝成为贵族的可能。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其他的工匠们也满是震惊。好一会后,直到身后的徒弟悄悄的踢了踢他的屁股,他才猛然跪倒在地,向封国的王者大礼参拜。
“陛下,感谢您的封赏,我一定为您效死!”
“效死到是不必。你需得留存有用之身,用你的智慧与经验,为我进一步改造长弓!”
修洛特淡然一笑。现在的他见惯了为自己效死的人,心中已很少再起波澜。
“昆迪里,你有两个任务。第一个,就是研究复合弓身的新式大弓!它要有更短的弓身,和更强的威力。既然你已经分别制作出杉木与竹子的长弓,就肯定对这两种材质有了深入的了解。那么,就从竹木复合弓开始!你可以用竹木贴合,再以玉米灰浆粘合,制造出双层弓身的长弓...具体工序你自己研究!稍后会有人告诉你一些简短的提示,给你用作参考。”
修洛特神情严肃,没有说得太多。关于复合弓的制作,他只有零星的记忆,也仅仅是提出来,给这些真正的工匠大师们作为参考。
“第二个,确定这种单体竹弓的标准形制、使用寿命,以及所用箭矢!接着我会派亲卫协助你组织人手,进行批量化的生产。这种竹弓我要大规模的列装。在保证60步威胁武士的条件下,成本越低越好!”
修洛特伸出手来,握了握对方的头发。昆迪里顿时眼中发光。他伏在地上,再次恭敬应是。身后工匠们的脸上,都流露出明显的羡慕。
看到这里,少年王者点了点头,放眼四周,再次朗声说道。
“我以王者之名宣告:联盟自有新政,与塔拉斯科旧制不同!所有工匠,无论出身,但凡能够专心手中工作,长期稳定的生产优质装备;节省人力物力,对原有生产进行改进;或者更进一步,研发出更为高效的新式器具...联盟都将毫不吝啬,慷慨封赏,赐予你们棉布、金银、土地乃至爵位!”
王者的声音远远传开,在广阔的工匠大营中回荡。工匠们跪伏在地,齐齐发出惊讶的低呼。随后,小声的议论在营地中嘈杂,如同嗡嗡的蜂群。连负责戍守的武士脸上,也流露出不解与向往的神色。然而西征之后,王者已经拥有足够的威严,去压制一切不服的人心,把自己的意志,完全贯彻下去!
修洛特侧过头,简单吩咐了两句,就有一名亲卫取出纸笔,书写出图文间杂的告示,再张贴在工匠大营的中心。
至高的王者伸出手指,向追随的众人指出方向。追随者们向前探索,王者的脚步却并不停留,他要做的还有太多。
修洛特最后看了眼依旧跪伏的昆迪里,就带着亲卫去往最里层。那里是王国的机密工坊,青铜的制作中心。
二百五十八章 青铜冶炼
一行人大步疾行,穿过内层高大的青石围墙,行过低头行礼的戍守武士,便来到一处极为宽阔的露天工坊,青铜的制作中心。
修洛特环视左右,眼中闪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型的金属冶炼与铸造现场。
大型的工坊如广场般宽阔,正中是露天的工作场地,周围是一圈坚固的储存石屋。大堆的红色铜料、白色锡料、青黑木炭在角落中堆积如山,成排的铜器、铜农具、青铜兵器一字摆开,泛着红色、黄色甚至青色的光芒。而铜制器具的最外层,一门一米出头的青铜炮正静卧在地上,闪烁着青金色的暗光。
在工坊内里的靠墙处,则有一排十多个负责炼铜的陶土竖炉,还有两倍数量的青砖小炉。暗红的火焰就在炉中燃烧,而滚滚的热气正从竖炉旁升腾而起。空气中弥散着铜绿粉末的铜臭味,木材燃烧的焦味,还有汗水混杂的异味。
修洛特轻嗅了下,眼皮一跳,眉头微微皱起。接着,他的目光在铜炮上稍作停留,就面无表情地走向工坊的中心。
中心处,数十武士持矛而立,面容肃穆。数百名铜匠赤着上身,齐齐的跪伏在地上,汗水已经把泥土的地面打湿。在工匠们的最前方,则跪着两名穿着短衣的工匠领袖,头上还带着镶铜的皮帽。
两名工匠领袖伏地屏息,看着一双鹿皮的靴子在眼前越来越近。那靴子虽然样式朴素,却在所有人簇拥的中心,一步一步沉稳的走来。直到靴子停在了两人的眼前,工匠领袖们才一齐恭敬的行礼,再稍稍抬头,高声问候。
“钦聪灿的工匠大师,青铜工坊的负责人,冶炼大师(铸造大师),查拉佩·蒂亚姆(蒂里皮·蒂亚姆),向尊敬的陛下致意!”
修洛特点了点头,神情平静。他脑海中闪过许多久远的回忆,还有博识长者最近的讲述。
在普雷佩查语中,“蒂亚姆”的含义是金属。而蒂亚姆家族,便是世代负责金属事物的家族。从新任首席贾蒂里的口中,修洛特对这个家族的来龙去脉有了深入的了解。
在塔拉斯科王国开创之初,“蒂亚姆”金属家族尚且处于三级体制的第三级。但随着一百年间铜器贸易的扩大,和这个世纪初期青铜技术的发明,金属家族的重要性逐步提升,终于在第三任先君统治时期被晋升为第二级中的宫廷贵族,直接隶属于王室,只是并不具有封地。
是的,与后世很多人的刻板印象不同。直到来到了这个时代,修洛特才惊讶的发现,15世纪的中美洲文明已经处于青铜时代的早期,拥有着非常繁荣的铜器贸易。“查拉佩”的含义是红色,查拉佩·蒂亚姆就是红色金属,普雷佩查语中的红铜。而这个特殊的名字,也被金属家族的领袖传承,世代作为王国的铜官。
红铜是紫红色的纯铜。在整个天下,红铜时代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第四纪元的壁画中,就拥有着乌里休王国进行铜器贸易的景象。普雷佩查人的帕茨夸罗湖区,和萨波特克人的瓦哈卡山区,是天下最主要的两个铜器生产中心。而湖中王国不仅盛产铜矿,还拥有着最成熟的铸铜技术,并最早设立专门的铜器工坊。
青铜是铜锡的合金,有时还掺杂着一定比例的铅,来克服青铜较脆的弱点。天下的锡矿则主要位于墨西加联盟控制的南方,塔尔萨斯河两岸的琼塔尔之地,特伊斯卡特拉潘邦。那里距离湖中之地并不遥远。
青铜技术最先出现在塔拉斯科王国,一直应用在武器锻造中,后世的钦聪灿遗址中就曾出土过大量的青铜斧与矛头。随着战争的进行,青铜技术正逐渐向周围各国扩散,最近的墨西加联盟已经能够铸造青铜兵器。但最佳的铜锡混合比例仍被视为机密,牢固的掌握在神鹰王室手里。
在本地的语言中,“蒂里皮”是金色,蒂里皮·蒂亚姆就是金色金属,在这里则代指青铜。这个传承名号的含义是青铜锻造者。它的出现不过数十年,也代表着塔拉斯科王国中青铜技术的正式成熟。而眼前的蒂里皮,正是第三位拥有这个名号的人。
想到这里,王者稍稍收拢了思绪,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青铜的冶炼与铸造是体力与技术兼备的活计。两名工匠领袖互为兄弟,都处在年富力强的四十岁左右。左侧的兄长查拉佩眉眼含笑,年纪略大。他善于冶炼,是资深的铜官,时常与王室和贵族们打交道,算是一名技术官僚。此刻,查拉佩的神情恭敬而自然,面庞稍微圆润,脸上也带着圆滑的笑容。
“查拉佩,博识长者向我提起过你。听说你改信之后,日夜祈祷,虔诚的信仰主神,愿为主神奉献余生?”
“是的,尊敬的陛下。太阳主神拥有无穷的伟力,主导着光明与火焰!自从虔诚的信仰了主神之后,我连冶炼青铜时都充满了力量...”
“很好!主神庇佑着我们。祂的光芒不分族裔,降临在所有人身上!”
闻言,修洛特面露笑意,轻轻颔首。担任首席之后,贾蒂里充分发挥了自身的影响力,向他举荐过许多名字,查拉佩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是普雷佩查人中,第一批主动向联盟靠拢,并加入封国统治的精英。
“蒂里皮,苏安瓜国王有一副青铜盔甲,坚固无比、箭矢难入...嗯,听说是你所铸造?”
右侧的蒂里皮抿着嘴唇,年纪稍小。他是纯粹的工匠大师,拥有着王国最杰出的青铜铸造工艺,却缺少和贵族们打交道的经验。此刻,面对王者的询问,他的神情就拘谨的多,面孔上也显露出明显的紧张。
“殿...陛下,青铜盔甲是我数年前铸造的...那时候我的技艺还不成熟...那副盔甲的部件连接并不好,也算不上坚固无比...最重要的是过于沉重...”
“陛下恕罪!蒂里皮一时无知,为伪王苏安瓜效力...现在他已经虔诚的改信主神,愿为伟大的您奉献终身!...”
查拉佩抬起头,看着王者的脸色,小心的插了一句话。同时,他伸出手,悄悄拉了拉族弟的短袍。
修洛特淡淡的瞥了眼查拉佩,对方立刻敬畏的低下头。他又看了看蒂里皮,工匠大师正闭紧了嘴,表情僵硬的看着王者。工坊中一时沉默,众人都额头冒汗。
“哈哈!不错,虔诚的信仰,会通往光明的未来。”
王者出声一笑,场中的氛围顿时轻松许多。
“查拉佩,你是冶炼青铜的好手,便和我说一说青铜的冶炼吧!”
查拉佩连连点头。他站起身,引领着修洛特,来到内里的炼铜竖炉前。
“陛下,这就是冶炼青铜的竖炉!它用大地母神的陶土所建,拥有太阳主神所赐予的力量,能对红铜进行神性加固...整个竖炉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部分,最底下的炉基、装矿料的炉缸和外层的炉身...”
修洛特伸出手臂,衡量着竖炉的具体尺寸。整个竖炉大约一人高,半人宽,看起来像是一个埋在土里的巨大陶罐。从炉缸底到炉顶部在1.2米稍多,料柱在1米出头,炉壁厚度在30-40公分。他略一估算,就知道炉缸的容积大约在三分之一个立方,这也是一次开炉所能熔炼的最大青铜体积,
“陛下,炉基在炉缸下方,它拥有着一条勾连风神力量的风沟,炉缸上也有一个狭长的风口。而在炉的前壁下部,设有出料的金门和出渣的孔洞...”
修洛特看了看风沟和风口,知道这是让氧气流入的通道,只是并没有发现专门的鼓风设备。
“陛下,每次建完炉子,就可以往里面填入三四千斤的铜料,和数百上千斤的锡料。铜料与锡料都要先融化一回,过一遍小炉子,除去里面的渣料。”
说着,查拉佩用手一指,指向另一侧,那里有用青砖搭建的长期熔炉,只是尺寸只有竖炉的一半。接着,他又指了指面前的大炉。
“主神庇佑!数千斤铜料与锡料在大炉中煅烧,就能铸为青铜。准备铜锡要一日,建炉子要大约一日。炉子要升温到铜锡融化,要持续一日。充分混合也要一日。等降温熄火,把炉子推倒,取出青铜,又要一日...”
说到这里,查拉佩看向王者,脸上已经满是自豪。
“主神庇佑!陛下,总的算来,大约五日,每个炉子就能产出惊人的四千多斤青铜!”
修洛特神色不动,缓缓点了点头。他的心中却有些失望,这每炉日产还不到千斤,建炉和推倒就要两日。念及此处,王者眉头一皱。
“查拉佩,你这陶土的炉子,是一次性的?”
“正是,陛下!”
查拉佩肯定的点头。
“炉子只有密闭的足够好,火力才能上的去。这样烧完之后,要把青铜取出,就要把炉子拆掉。如果人力充足,搭炉建炉并不费事。实际上,这工坊里,真正不够的是铜料的供应!”
“火力不够...温度低...鼓风通氧...”
修洛特陷入沉思。他努力回想着后世农村鼓风的木箱,记忆却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了。他又想了片刻其中的原理,伸出手来。武士长早有准备,适时的递上纸笔。少年王者就在查拉佩面前,亲手画了一个简化的鼓风箱。
“查拉佩,要提高火力,需要鼓风。你去做一批大陶罐,罐口用一块半折叠的鹿皮绑紧,并在鹿皮上开一个进气的活门。罐壁留一个孔洞,然后接一个粘土的风管,连接处用泥封好,再通到炉子里...这样,当你拉起鹿皮,折叠的活门会张开吸气。当你按下鹿皮,皮上的活门就会闭合,把陶罐里的空气压入炉子...一拉一按,整个过程就像打鼓一样。而鼓风的速度,就取决于你拉按鹿皮的速度!”
看着陛下的绘画与讲述,查拉佩面露惊异。他刚在脑海里构建了下大致的情形,身旁就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接着是族弟蒂里皮的声音。
“拉开进气,闭合压气...嗯,陛下,你真是聪明!”
闻言,查拉佩脸上一黑。他小心的看向王者,却见王者毫不在意,甚至还笑了笑。
“查拉佩,城外的木炭窑炉、黏土砖窑正在建设中。除了鼓风机外,以后每个月都有一批质量上乘的木炭,会优先供应给你。你要建筑一批能反复使用的青砖竖炉,为大炼青铜做好准备!”
“至于铜料与锡料的来源,我自会去解决!”
“遵从您的旨意,陛下!”
听到修洛特的旨意,查拉佩连忙拉着族弟,一同向王者行礼。接着,他站起身来,继续引导着王者,走到一排青铜的兵器前。伯塔德神情一肃,拍了拍黑狼的肩膀。两名大将就上前两步,右手按住武器,紧紧护卫在殿下左右。
“主神庇佑,按照王国的数十年来的经验,最佳的铜锡配比是...”
查拉佩顿了顿,小心地看向面前的王者。
“陛下,这是王国的机密。您身后的亲卫...”
“查拉佩,但说无妨!他们都是我的亲卫,无需避开。而且我会派一部分人给你,也参与到青铜的生产中。”
修洛特摇了摇头,眼前的青铜冶炼与铸造规模还是太小,需要迅速扩大生产。而一旦扩大生产,就必须要更多人参与进来。西班牙人还有不到十年就会抵达美洲,这些所谓的机密其实毫无意义。
“啊这...陛下...遵从您的旨意...”
在武士长警惕的眼神中,查拉佩伸手摸向面前的青铜兵器,恭敬的说道。
“铸造耐用的青铜器,应该是五份铜,一份锡;铸造宽刃的青铜斧,是四份铜,一份锡;铸造尖锐的青铜矛头,是三份铜,一份锡...总的来说,加入的锡越多,金色就会越深甚至发青,青铜武器就会越硬,但是也会变脆易折...”
“好!查拉佩,你总结的不错!”
闻言,修洛特点头赞叹。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行熟悉的话语。
“五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斧斤之齐;四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戈戟之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大刃之齐...青铜斧、青铜矛,还有青铜剑...”
想到这里,王者神情一肃,看向旁边的另一名大师。
“蒂里皮,我让你铸造的青铜剑呢?”
二百五十九章 青铜秦剑,青铜布面甲!
天空朗朗,白云遥遥。肃杀的武士环绕间,王者的声音就像来自遥远的神国,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蒂里皮低头抿嘴,从武器架的最下方,缓缓抽出一把青金色的青铜剑。接着,他躬下身来,小心的用双手把青铜剑托过头顶。
“陛下,这是依据您的图纸做出泥范后,铸造而出的青铜剑!根据您的指示,在铸造的过程中,我着重提高了锡的含量,还加入了部分的铅。这把剑颇为锋利,既可以戳刺皮甲,也能够斩破棉甲...”
说到这里,蒂里皮神情犹豫,欲言又止。只是他保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却没有让王者看到。
王者伸出手,接过青铜剑,横握在胸,仔细查看。按照他记忆中的设计,这把剑是标准的秦剑样式。剑身长约一臂,在60公分左右,剑宽约一指,最宽处不超过6公分,剑厚度在半个指节,约1公分上下。剑柄的长度则在15公分左右,可以单手提握,也能双手握持。整把秦剑形如柳叶,共有8个棱面,在中间部稍稍加厚,边缘处则泛着凛然的寒光。
“嗯,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修洛特兴致颇高,轻轻抚摸着锋利的剑刃,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秦剑黑甲,长兵大弩,熟悉的影视画面在王者的脑海浮现,也对应着王者此时的雄心!...他检验了片刻,就笑着对黑狼托尔泰克说道。
“这把秦剑刚刚铸造,尚未一展锋芒。黑狼,你是我的爱将,惯于战场厮杀,且来为我试剑!”
托尔泰克低头行礼,跃跃欲试。他先是接剑在手,试了试手感,再用手指感受了下锋利的剑身边缘,点了点头。接着,黑狼眉头一挑,疑惑的问道。
“殿下,这‘秦’是何意?”
“哈哈!这‘秦’是纪律森严的猛兽,是黑色汹涌的狼群。‘秦’如黑狼,就是你的名字!”
听到这里,托尔泰克面露喜色。他握住秦剑,大步走向旁边检验兵器的木人。早有亲卫给木人披上皮甲。黑狼单手握剑,稍稍定了定身形,就蓦然前冲,发出一声爆喝。
“破!”
“撕拉!”一道短促的寒光闪过,秦剑笔直前突,就猛然把木人的皮甲刺破。锋利的剑头没入数寸。黑狼满意地点了点头,再把秦剑拔出,斜握在手中。他退后一步,双手握剑,深吸一口气,又是一个大力的劈砍!
“斩!”
“撕拉!”在磅礴的力量加持下,秦剑划过一道凌厉的剑光,急促处几乎能听到风声。随后,剑刃及甲,只是稍稍停顿,就顺畅的把皮甲斩破,留下一道近十公分的斩痕!
“黑狼大人真是勇武!”
看到这凌厉的一击,周围的亲卫齐齐赞叹。修洛特也笑着点头。
托尔泰克却定在原处。他重新把秦剑横在手中,眉头深深皱起,仔细检查着受力的剑身。
“咦?...刚才这一斩...这感觉?...”
“黑狼,这把秦剑锐利无匹,又坚韧异常。我有意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如何?”
修洛特招了招手,示意黑狼过来。他笑着看向爱将。
“殿下,这剑确实锐利无匹,但是坚韧嘛...请让我为您一试!”
黑狼看了剑身片刻,又凌空挥击了两下,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返回王者的身前,昂首提议。
“嗯?为我试剑?...可!”
修洛特稍稍一怔。他扬了扬手,示意黑狼放手施为。
托尔泰克找来一名亲卫,让对方双手握剑平举。接着,他取出背后的加长战棍,双手竖握,举过头顶。勇猛的黑狼调整了下黑曜石锐片的角度,就再次一声爆喝,猛然大力斩下。
“断!”
“铮!咔!铛!”锋利的黑曜石战棍击斩在青铜剑的正中,金石的交击声骤然响彻,接着是一声异常清脆的金属断裂声,随后就是断剑落地的震颤!
“什么!”
修洛特震惊的瞪大眼睛。就在他的眼前,秦式的青铜剑完全从中间折断,变成毫无用处的废兵。他仔细看去,断口处颇为整齐,显露出青铜的致密纹理,如同被金刚石的锯片切裂。
“陛下恕罪!”
见到这一幕,蒂里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高声辩解道。
“陛下,啊这,这...这联盟的上品黑曜宝石,可比王国的普通青铜锋利的多啊!而且您提供的长剑样式既长且薄,为了保持锋利,又添加了过多的锡...在我看来,这把青铜长剑的设计存在缺陷,本就无法在战场上长久使用!...”
“嗯?!”
“呃...陛下恕罪!...”
修洛特蓦然回头,狠狠瞪了蒂里皮一眼。铸造大师立刻心中一寒,全身伏贴在地上,紧紧闭嘴不言。他的兄长查拉佩也额头冒汗,跪伏在地。
“为何会这样?”
少年王者夺过青铜的断刃,仔细检查片刻。断剑的边缘处寒光依旧,中间的断口却有些变形,明显韧度不足。他又拿过黑狼手中的精制战棍,看了看上面有些磨损的黑曜石锐片,点点的金色正在阳光下闪烁,耀眼流光。
看到这些,修洛特有些烦躁。他背着双手来回踱步,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莫氏硬度表...”
莫氏硬度是一种物体刻划在另一种物体上的相对能力,更多的体现出锋利的程度。黑耀石的莫氏硬度在5.2-6.2之间,是天然的玻璃,只是容易碎裂。铜的莫氏硬度只有3,青铜的莫氏硬度在5-6之间。铁的莫氏硬度在4,碳钢的莫氏硬度在5.5-6,锰钢则在6.5。
从这些数字可以看出,黑曜石战棍、青铜剑、钢剑,三者的锋利程度并没有明显的高下,只是获得成本和坚韧程度天差地别。钢剑造价低廉,即使在战斗中弯折四十多度,还能回复反弹。青铜剑的成本就高得多,金属的韧性随着硬度的提升而迅速减弱,高硬度下中角度弯折就会折断。黑曜石的产出则完全受限于天然产地,坚韧程度严重不足。只要一场战斗下来,战棍上的锐片就会完全磨损。
修洛特知道,上品黑曜石的硬度在6左右,近似于高硬度的玉石,能够胜过热处理不够成熟的早期青铜剑,并不会让他意外。但出乎他预料的是,寄予厚望的青铜秦剑却如此易折,根本不能在战场上长久使用!
“韧性不足,容易折断,不应该啊!这把青铜剑的长度只有60公分,战国后期的青铜秦剑可是加长的90公分!在兵马俑中出土后,依然锋利而坚固...一定是某些工艺出现了问题!”
“高锡锋利,低锡坚固,青铜秦剑兼具两种,锋利而坚固!...如何在保持锋利边缘的同时,也保持坚固的中间呢?”
修洛特苦思良久。过往的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带给他许多一闪而逝的灵光,答案仿佛呼之欲出。但是,有些秘密却绝非一时能够想通。半晌后,王者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托尔泰克,这种样式的青铜剑,你看怎么用?”
“殿下,青铜长剑锋利易折,和战棍相比,并没有太多优势。可以改用半臂长度的短剑,进行近身刺杀!”
托尔泰克回想着战场上的场景,朗声说道。
“不过,这个距离上,通常使用青铜短斧。无论皮甲还是棉甲,都可以一斧劈开!而在日常行军中,短斧可以用来劈砍阻路的草木,也可以砍伐生火的柴薪,用的青铜又更少,所以还是短斧便利!”
修洛特想了片刻,缓缓点头。西征中遇到的塔拉斯科王室军团,有青铜长矛、青铜双手斧和青铜短斧,却没有青铜长剑,自然是存在着客观的原因。他这才看向地上跪倒的两位大师,语气稍和。
“这不是你们的错。都起来吧!”
“蒂里皮,你继续组织人手,研究青铜剑的铸造。最后的成品既要锋利又青铜坚固...不要辩解,这是王令!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通过某种混合的手段,这是能做到的!查拉佩,你也参与进来。”
“遵命,陛下。”
修洛特点了点头。查拉佩就赶紧招手,让学徒把断裂的青铜剑收走。他面上带笑,连忙恭敬地引开话题。
“陛下,您的智慧如天空般深邃,威严如太阳般耀眼!依据您给我们的样甲,新型的布面青铜甲已经仿制成功!”
查拉佩一边说着,一边从学徒手中,吃力的双手接过一套厚重的布面暗甲,两人一同展示给王者。这套盔甲外层由青布缝制,内里填上棉花,再用铜钉钉上密集的青铜片。盔甲上端缝有展开的护肩护腋,下面则有延伸的甲裙下裳...总的看来,布面甲的整体样式和这时期的普通明甲非常相似。
“陛下,这是防护极强的长身甲!青铜片的大小约为半个手掌,有甲片两百四十片。锻造的甲片含锡量在十分之一左右,尽量保持坚韧。按照英勇如圣鹰的武士长建议,甲片优先分布在薄弱的前胸、腹部、两肩、两肋和两腰,合计用棉十三斤,青铜三十二斤,重量为四十五斤!您看,它箭矢难入,斧矛难伤,真是天神赐予的神甲!”
听到这里,修洛特大吃一惊,朗声喝道。
“四十五斤?!如此重甲!托尔泰克,试一试它的防御!”
“遵命!”
两名亲卫把沉重的长身甲披在旁边的木人上。托尔泰克舔了舔嘴唇,双手握棍,走到盔甲的面前。接着,他爆喝出声,使出全力,猛烈的挥击着手中的战棍。
“破!”
“斩!”
“砸!”
托尔泰克竭力挥斩,战棍在空中发出恐怖的呼啸,接着砸到重甲上,发出巨大的“砰砰”声。数击过后,黑狼喘着粗气,看向面前的长身甲,顿时面露震惊。只见外层的布面已被锐片斩破,内里的青铜片部分变形,整副重甲却几乎完好!
“好,甚好!”
目睹重甲的防御,修洛特大喜过望。他再次唤道。
“换长弓!”
托尔泰克点点头,神情严肃。他谨慎的退后,搭上精制铜箭,拉满百磅长弓,就是如电一箭!
“叮!”铜箭射破布面,击打在长身甲上,又猛地弹开。
“60步,无损。”
“叮!”再次弹开。
“50步,无损。”
“叮!撕!”铜箭挂在长身甲上,箭头微微陷入甲片。
“40步,轻微损伤。”
“叮!砰!”托尔泰克狠狠咬牙。他换上粗箭头的破甲箭,再次全力一射,终于把面前的重甲射穿!
“30步,破甲!”检验的亲卫朗声喊道,黑狼紧绷的面庞这才一松。
修洛特点点头。他示意亲卫把长身甲拿来,只见到两处破损的青铜甲片,其余的地方依然完好无损。这种破损极易修理,只需更换甲片,再重新钉上即可。王者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甚好!黑狼,你亲手试过,这副盔甲如何?”
托尔泰克神情凝重。他想了片刻,才小声的说道。
“一名资深武士身穿此甲,可与我周旋片刻。”
闻言,修洛特哈哈大笑。
“哈哈!黑狼,那要是你身穿此甲呢?”
托尔泰克昂首挺胸,环视四周,自信的说道。
“那只要我的体力没有耗尽,我就是天下间无敌的勇士!...”
说话间,黑狼转过头,正好看到似笑非笑的武士长。他张了张嘴,又补上后面的两个字。
“之一...”
“哈哈,好!黑狼,修补完后,这副重甲就是你的了!”
修洛特笑意吟吟,挥了挥手。托尔泰克的脸上就露出喜色。接着,王者收起笑容,再次肃然问道。
“黑狼,如果精选出一千彪悍武士,都身穿如此重甲呢?”
听到这里,托尔泰克神情一怔。在大规模的阵战中,如果有一千名精锐身穿重甲,结成阵型。他们不惧箭矢与斧矛,无需防御的盾牌,放手挥舞战棍,直面冲击对方的中军帅旗...片刻后,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庞上,也出现了几许敬畏。
“殿下,若有千名猛士,能身穿此甲作战两刻...那便是天下无敌!”
二百六十章 盔甲工时,王室亲军
“哈哈!”
修洛特哈哈大笑,微微摇头。笑声中,满是畅快的豪情;摇头处,却带着广阔的胸襟。半晌后,他才赞许地看向工匠大师查拉佩。
“查拉佩,这种长身的重甲很不错!一副这样的盔甲,需要用工多少,用时多少?”
闻言,查拉佩讪讪一笑,看向自己的族弟。蒂里皮挠了挠头,估算着说道。
“陛下,布面长身青铜重甲,用棉13斤,青铜32斤。用棉制作棉甲,需浸湿棉花,反复拍打为薄片,晒干后再缀为棉布两层。如此前后遮蔽,隐藏薄弱的甲缝...共需2工5日,合计10工日。这一步较为简单,只是缝制略微费时,可由健壮妇人完成。
接着,需用青铜打造甲片240片。甲片制作颇为繁琐,既有铸造,也要锻打,还要大小合宜...共需8工5日,合计40工日。这一步颇耗体力,工艺要求倒是不大,可由身强力壮的工匠学徒来做。
最后,把甲片依序排布,嵌入棉甲,内外用铜钉固定,调整合宜后,完成长身重甲...这一步需2工5日,合计10工日。到了这一步,整合成型需要手艺,得由资深工匠来亲自动手!”
“一副布面重甲,就需要60工日...”
听到这里,修洛特神情微动,缓缓的点了点头。
算上造甲过程中,铜矿的开掘冶炼、棉花的种植采集,还有生产过程中,木炭消耗、材料折损,一副重甲所消耗的人力物力是惊人的,后续还要提供源源不断的修理与维护。实际上,布面重甲已经是上千年盔甲演化中,最为易产廉价的一种重甲。它的损坏修理和防锈维护都非常简单。与之相比,扎甲与鳞甲的生产耗时与维护成本,都要多上数倍。
在这个时代,15世纪末期的欧洲,正在进入金属工艺迅速发展的快车道。意大利城邦的炼铁风炉高达4.5-6米,能够大规模提供优质的熟铁,甚至普通的钢材。神罗南部各邦是盔甲制作的中心,已经大规模借助水力锻锤,充分降低了造甲中的人力消耗。
即使如此,根据这个时代的工坊记载和盔甲价格,一副全身骑士板甲的锻造时长依然需要150工日,价格常常超过一座小型庄园。因为在水力锻造的粗胚上,仍然需要大量资深工匠的人工,来捶打出板甲表面的弧度,并进行外层抛光。而步兵中常见的板式胸甲,制造需要50工日,主要提供防御的是胸背处的整体钢板,这也是西班牙征服者的经典造型。而英伦各部长弓手们常见的布衬垫夹克甲,制作时长则在25工日,内里填充亚麻或者羊毛,工艺流程类似棉甲。
以上三种,板甲、板式胸甲、厚布甲,易于大规模的生产与维护,在欧陆的世界广为流行,分别面向骑士、精锐士兵与普通民兵。而传统锁子甲和着漆皮甲虽然都拥有可观的防御力,但制作异常繁琐。相同防御下,它们的工日成本远远超出,维护成本又极为高昂,已经逐渐被发展与变革的时代所忽视。
当然,15世纪末的欧陆方兴未艾,科技进步正在积累,各项生产力还没有发展起来,与人口庞大的亚陆各国相比,依然存在着明显的差距。而等到16世纪末17世纪初,欧洲金属工艺完全成熟,热处理进一步提升盔甲硬度,大型水力机械遍布河边,简化工艺的平民板甲开始普及,那才是真正的大殖民与大扩张时代。
到了那个时候,一套平民板甲的制作成本降低到50工日,板式胸甲只需20工日,各国军队的披甲率成直线上升,从此对亚陆各国形成了明显的优势。而拥有了廉价重甲,重型火绳枪,再配合上大型火炮,数百名西方殖民者就可以在亚陆各国建立起据点堡垒,抵抗数倍乃至十倍数量的敌军围攻。
“到了17世纪之后,那才是非欧洲穿越者的噩梦,美洲土着的地狱...幸好,我还有时间!”
修洛特遥想片刻,悠悠一叹。接着,他神情再次严肃,看向面前的工匠大师们。
“查拉佩,蒂里皮,这种重甲虽好,却有些过于沉重,对于武士的体力要求极高。只有真正的精锐武士,才能长时间身披重甲作战。我给你的样甲较轻,只有三十多斤,你们有仿造的成品吗?”
“自然是有的!陛下,您看!”
查拉佩招招手,就有工匠带着一副精美的半身青铜中甲上前。接着,他亲自把盔甲捧起,献给王者。
这副布面中甲形似马甲,装饰极为华美。它的表面用金粒银线镶嵌,与密集的铜钉一同,勾勒出鹰羽般的花纹。为了进献给王者,它的内层甲片特意做了细致化处理,更类似鳞甲,不影响穿戴者的灵活行动。
“陛下,这是我兄弟二人联手,根据圣鹰武士长的提议,专门为您准备的精细中甲!它覆盖半身,用青铜16斤,用棉9斤,合计25斤。内里的每一面甲片都是我们亲手打造,坚固致密;外层则邀请大师,绘刻出展翅的雄鹰...陛下,这种神灵的甲胄,便只有神灵才有资格穿戴,还请您穿上一试!”
修洛特有些惊讶。他接过面前的精致中甲,检查片刻,就在武士长的帮助下披挂妥当。盔甲的内里还缝制有专门的纤薄内衬,都是上等的短绒棉布,穿上去倒是颇为舒适。
布面中甲形如短袖或者马甲,只能覆盖半身,也减少了背脊处内钉甲片的数量,削弱了非要害部位的防御力。但是,这种中甲不过20多斤,毫不累赘,可以长期穿戴作战,丝毫不影响强壮武士的行动。
修洛特活动了下手脚,感受着身上铜甲带来的安全感,满意的点点头。
“很好,你们有心了!伯塔德,你也是!”
查拉佩恭敬低头,笑容越发灿烂。武士长只是淡淡一笑。
“蒂里皮,如果除去这些装饰,普通的布面中甲需要工时多少?”
蒂里皮握了握手指,算了片刻。
“陛下,布面半身青铜中甲,重约25斤,防御只是比重甲稍逊一筹,依然强过皮甲许多。青铜甲片数量约为重甲的一半,锻造和装钉的工时也可以减半...总得来说,大概在30工日稍多。”
修洛特点点头。他看向武士长。
“伯塔德,这种中甲的防御能力,大约是重甲的几成?”
武士长想了想,详细回答。
“善战的武士能够灵活的利用身躯不同位置的防御。而在大规模的武士阵战中,背面和下肢很难被敌人攻击到,持久的体力也非常重要...这么算来,大约是重甲的七成!”
“七成的防御力,五成的成本...”
修洛特沉吟片刻,随即立下决断!
“查拉佩,蒂里皮,听令!”
两名工匠大师立刻跪倒在地。
“王国亲军编组在即,需要五百副重甲,两千副中甲!如今正值九月,如果物料供应充足,一月祭典前可否完成?”
查拉佩稍稍计算,随即面露难色。在他身旁,蒂里皮已经直接回话。
“陛下,时间肯定不够!祭典在一月中旬,距今不过四月。青铜工坊不过六七百人,即使停下绝大部分任务,也只能凑出五百工。而五百重甲需要五百工两月,两千中甲需要五百工四月...至少半年才能完成!”
修洛特面色一沉。他已经着手编组王国亲军,作为直接掌控在身边的可靠力量,也会逐渐成为高级军官的主要提拔渠道。
第一批亲军定员在两千五百人。其中五百美洲虎武士将身披重甲,使用双手战棍,其余两千亲卫将身披中甲,背负长弓铜箭。两千亲卫中,五百来自之前的追随者,一千来自北军的精锐,以王室的长弓武士为主。
还有五百人从最先投降的几批塔拉斯科降军中选拔,并招收部分投效的普雷佩查精英子弟。在后续的计划中,普雷佩查出身的亲军数量会逐步提升,有功的各部将士也会收入其中。这一方面昭示着王者的一视同仁,另一方面也如蒙古的怯薛军一般,起到团结王国各部,充当军官预备营的效果。
“祭典之后,封国的军团就要出动。在那之前,两千五百副盔甲必须完成!”
王者下达了明确的旨意。接着,他稍稍思索,看向武士长。
“西征中,军团在伊瓦奇奥城俘虏了一大批工匠。其中的铜匠数量应该不少?”
“是的,殿下。他们都安置在都城军团的驻地附近,就近为各军服务。铜匠的数量应该有四、五百人,主要制作各种铜制器皿、工具和贸易品。不过,在伊瓦奇奥城中,他们是铜匠,不是青铜工匠。”
“嗯,封国的铜器贸易可以暂时放缓,铜矿也要集中调配。他们都有一定的工艺基础...查拉佩,我再给你三百铜匠锻打甲片,从都城召集裁缝为你缝制棉甲,后续还会从迁移来的墨西加工匠中,再给你两百学徒!无论铜料、锡料还是木炭,我都会优先供应于你!”
听到如此优厚的条件,查拉佩脸上的苦色反而越发浓重。他深深的叩首在地,等待早有预料的要求。
“一月祭典之前,四个月时间,打造两千五百副合格盔甲!这是军令!我会派遣亲卫监察。嗯,你可有信心?”
“陛下,遵从您的旨意。我一定努力鞭策众人,必不负您的重托!”
修洛特这才满意的笑了笑。他看向前方,冶炼青铜的竖炉正在运行。炉火熊熊,蒸腾出袅袅的烟气,也奔涌出暗红的光。火光映入王者的眼中,让他的瞳孔也变得炽热。青铜、钢铁,金属才是未来的希望!
片刻后,王者走出数步,身上的甲片铿锵作响。他来到一批崭新的青铜器具前,神情严肃,伸手取出一把陌生又熟悉的农具。
农具分为两部,前部是一根铜尖并带着踏脚的木棒,用于在地上戳洞,叫做耒;后部是形似铲子的挖土工具,拥有青铜的锐片,叫做耜。耒耜间用木楔相合,在最前方有人拉的绳子。如此,耒就是耜的柄,耜就是耒的冠,既能破碎土块,也能耕出槽沟。
“睿智如神启的陛下!”
查拉佩敏捷起身,迅速跟上。这一刻,他又是满面真挚的敬佩与笑容。
“这就是按照您的设计,我亲手完成的,两人铜犁!”
二百六十一章 新式农具与农业生产力
王者立于铜犁前,肃然无言,唯有眼中的时光流淌。
熟悉的农业生产工具排成一排,一一映入眼帘,把他纷飞的思绪,带回了近两千年前的故国。那是一个和当今天下格外相似的时代,也是一个变革的时代!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是公元前578年的春秋,新的变革孕育之初。
“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这是公元前356年的战国,商鞅第一次变法之时。
变法从春秋孕育,在战国发生。这其中真正的根本动力,就是铁器牛耕,农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
历史的进程循环上升,社会生产力与社会制度交替前进。在今天的墨西加联盟,在此时的湖中封国,修洛特已经参考商鞅变法,启动了社会制度的变革。与之相对应的,就是进一步推动农业生产力的发展,来匹配秦汉般的制度革新,构建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基础!
在历史逻辑的指引下,修洛特的治政思路非常明确。发展农业生产力,第一步便是控制封国土地,集中农业资本;第二步是编户齐民,严格要求并鼓励耕种,提高农业劳动力的投入;第三步就是普及青铜手工工具,提高木石农具的制作效率,并制造和应用新的青铜农具!
漫长的先秦时代中,天朝拥有着高度繁荣的青铜文明。青铜农具出现很久,能够提高农业生产效率,却没有在黄河流域普及。这主要是由于青铜的贵重,和北方青铜资源的稀少。有限的青铜都被投入到祭祀礼器、军事兵器和车马器具中。相对应的,长江流域青铜资源丰富,商周时期青铜农具的制作和使用,就明显发达许多。
“牛耕尚且遥远,铁器也遥遥无期。想要提高封国的农业生产技术,便只有堆积粪肥、建筑堤坝和应用青铜农具。”
王者的思绪从时光中返回。他仔细的打量着分门别类的农具。这些农具都出自他的回忆,并参考了老农们的意见进行修改。他还有许多后续的设计,尚且停留在图纸上。
面前的农具分为七种,分别对应着农业生产中的七种活动。
“人力青铜犁,形如汤匙,拥有脚部踩踏的木板,常由一人使用。嗯,不错,这制作简单而坚固,可以被称为踏犁。踏犁五日,可当牛犁一日,虽然极耗体力,却已是最好的结果!”
修洛特首先握住了新制的青铜踏犁,稍作查看,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是第一种,也是最重要的,耕地整地农具。翻耕土地对于农业生产非常重要,能够有效促进作物生长,提高产量。其中的原因很多。
首先,整土。平整土地、破碎土块,可以方便在土层中播种。
其次,透气。疏松过的土壤能够提高透气性,帮助作物的根系长深。
接着,均肥。耕地能把底层的肥沃土壤翻到表层,并掩埋上一季作物的残余,形成新的肥料。
再次,除草。在播种前,除掉已经冒头的杂草,打乱杂草的生长周期。在降水充足的热带美洲,快速生长的杂草会极大降低作物产量,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应对。
最后,除虫。通过翻土把地下的虫子虫卵翻出来,并让天敌生物和热带阳光把它们杀死。
正是有着这些好处,农业生产才会被称为农耕,而铁犁和牛耕的普及,才会对农业生产造成革新性的影响!
天朝历史中的犁,可以分为古老的人力踏犁,与常见的畜力犁。畜力犁又从汉代的直辕犁发展到唐后的曲辕犁,在辕头安装犁盘自由转动,在犁箭上安装犁评控制翻土深度,一直沿用到农业机械普及前。
修洛特的脑海中,仍然存有后世乡村中的曲辕犁形象,大略理解其中的原理,能够画出图来。只是,这种犁的好处必须配合耕畜才能体现。对于这个时代的中美洲文明来说,还是这人力的青铜踏犁更为合适。在犁前还可以挂上人力牵引的绳索,从而增加一人协助。
在青铜犁的后边,还有同样用于翻地的青铜耙,至于更为细化的耱、耖,却并不在王者的记忆中。
与犁、耙并排的,是上部有木制耧斗、下部是青铜耧足的耧车。这是第二种播种农具,也就是古代的条播机。因为缺乏畜力,修洛特设计的是两脚耧车,前端有一到二人负绳牵引,后端有一人推动。而为了与播种的玉米相适应,耧车的两脚间距较宽,提供更大的作物行间距离。
接着是第三种,中耕除草农具。很简单,其实就是青铜的锄头。修洛特只是看了一眼,就点头继续向前。伯塔德微微皱眉,这种农具,倒像是给农民分发的青铜武器。而最后面跟着的托尔泰克颇为好奇。他伸手耍了两下锄头,眼中闪闪,思考着这种奇形的中长兵刃,究竟该如何使用。
第四种是灌溉农具,人力翻车,又叫龙骨车。运转原理和自行车的链条转动很像,只是在中间有一长槽。由人工提供动力转动木链叶板,叶板就刮水上升把水送出。
这种农具是为了通过人力,把水从较低的湖面或河面提灌到水渠的高处,灌溉沿渠的田亩。同样的农具还有利用水力的筒车。修洛特已经画出了图形,准备在北方的勒曼河畔首先试制。
“陛下,您神启的智慧,真是如玉石般明亮!”
查拉佩紧跟在后,笑着恭维道。
“这件器物是我与木匠大师合制,我用铜钉在关键处反复加固。有了它,您就可以在湖中的小岛中,修建围有土堤木栏的高地花园。这样既能够方便灌溉,也不用担心洪水!”
听到这里,修洛特顿了顿,缓缓点头。新的灌溉农具,确实要搭配着堤坝沟渠来使用,目前倒是不急在一时。
接下来,第五种收获农具同样简单,是青铜制作的小型镰刀,长度不到半米,拥有一个内弧锋利的尖刃。收获工具其实包括收割、脱粒和清选。但是对于玉米、南瓜这样的作物而言,只需要收割的镰刀。
修洛特看了片刻,沉声问道。
“查拉佩,这种镰刀用青铜多少?铸造一把需多少工时?”
查拉佩估算了下,这样简单的问题,他还是了然于胸的。
“陛下,青铜镰刀用青铜三两上下,大约和青铜矛头仿佛。只要泥范足够,一人一天铸造个十几把也不是问题。”
王者点点头,稍稍思索,随即下令。
“十月秋收将至,三万屯田军耕种的田亩数量庞大,需要锋利的青铜镰刀来快速收割。查拉佩,给你一月时间,至少提供半数军团使用的镰刀!”
“啊,这...遵命,陛下!”
查拉佩面色一苦,随即低头领命。陛下前来巡视,留下的任务一个接一个,还都是军令...他心中暗暗发狠,为了完成任务,这几个月一定把手下的工匠和学徒往死里使唤:从天亮干到天黑,吃住都留在工坊!
第六种是加工农具,分别用于加工粮食和棉花。加工棉花的工具修洛特并不了解,只记得一个弹棉花的场景,也就让人做了个弹弓弹床。
基础的粮食加工工具的包括杵臼和石磨,在天下间早就有了。他回想起一本后世的小说,画出了杵臼的升级版,踏碓,接着再让工匠们制作出来。眼下他伸出脚,踩了两下碓尾,看着前端的碓嘴起起落落,满意的点头笑道。
“我研制踏碓有功,当自己赐爵一等!”
闻言,查拉佩怔了怔,思维电转,竟然也接上了话头。
“陛下智慧天启,造出踏碓,能舂踏豆泥、玉米粒和南瓜泥。此物大省人力,造福天下...主神定然欣喜,授予陛下神性,也把封国民心,尽数赐予您手中!”
听到这,修洛特惊讶的转过头,看向面前的世袭铜官,意味深长的道。
“查拉佩,担任一个小小的铜官,确实有些委屈你的才能。”
“啊,陛下,您神性的光芒照耀了我的眼眸,让我能献上最好的青铜工艺...无论从事何种职位,我都愿为您效死!”
查拉佩连忙跪下行礼,心中倒有些忐忑不安。他在工坊中根基深厚,可不愿轻易离开。
修洛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看向武士长,低声吩咐道。
“查拉佩所言有理。新式农具的研发,是国王神启,与主神的赐福有关...可以让万民知晓。”
伯塔德眼中一闪,了然点头。自从博识长者担任首席,中枢就大致掌握了封国的话语权。宣传之事,很快会如春风化雨,融入百姓心中。
最后一种便是运输农具。包括常见的担、筐、扁担,还有新造的独轮车。至于更便捷的驮具、大车,还是要等待承载牲畜的到来。
修洛特扫了两眼,表示肯定。接着,他郑重地问向最为信赖的武士长。
“伯塔德,这些新式的农具,可以便利农民在田间的生产,有助于田亩的增收!我有意向封国各地普及,让万民使用...你觉得如何?”
伯塔德思索片刻,神情肃然。他谨慎问道。
“殿下,你觉得这些农具,能让田亩收成提高多少?”
“我和联盟的老农讨论过。新式农具能够明显减少人力的消耗,从而耕种更多的土地。至于田亩增产...不去实际种上一季,是没有答案的。耕地的第一年应该增产不明显,但是能降低休耕的时间。而条播广种,铜锄除草...至少两成的增收应该是有的!”
“至少两成的增收...”
伯塔德不复沉静,眼中流露出震惊。他深深的望了殿下一眼,随即恭敬地说道。
“殿下,增收肯定是大好事,木质农具也好说。只是眼下铜价高昂,青铜更是极贵,这青铜农具,普通百姓如何能买的起?”
“由封国统一分发,如何?”
“殿下,农具在使用中容易损耗,青铜虽然坚固耐用,在能够大规模生产前,使用成本却未必能比石质农具少上多少。而对于普通农民而言,与其指望多收个两三箩、三五斗,还不如融了青铜农具出售,继续用廉价的石质农具!”
“嗯...有理。那暂时租借如何?”
“殿下,普通百姓,可不愿租借尊贵者的东西,何况如此贵重。如果强行租借,恐怕民众只会小心收藏,日日不得安睡,生怕遗失受责。”
“伯塔德,我已下决心,普及新式农具!你觉得该如何去做?”
“殿下,在我看来,青铜农具可首先在军屯中使用。屯田军营队分明,管理森严,行的是严厉的军法,又有各级军官进行约束。只要严格看管,核查损耗,当可以真正发挥新农具的优势!”
“至于普通的民屯,青铜农具只能下发少量。以祭祀器物的名义,交到祭司们的手中,再作为主神恩典,由村庄的虔诚农民借用。这同时可以提高祭司的权威,增强他们对村庄的掌握!”
“嗯...便按照你说的办吧!”
王者站在原处,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尽快计算所需数量,再把任务交给工坊。明年五月春耕前,屯田军要全部使用新式农具。”
“现在看来,要想真正的革新时代,必须尽快降低青铜成本。大规模的开掘铜矿,势在必行啊!”
修洛特背着双手,在思索中踱步,众人在沉默中追随。而当王者停下脚步,眼前正是跨越时代的真正利器,青铜火炮!
二百六十二章 青铜火炮,跨时代的第一次尝试!
历史积淀的沃土上,人类文明像大树般不断成长。人们对世界的认知水平不断提升,如同越发茁壮的根系,为文明成长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而科技的发展一路向上,如同阳光下茂密的树冠,不断走向尖端的分叉与细分。
在修洛特看来,人类科技的进步是一张树形的网络。许多科技直线向前,需要前置作为基石。以这个时代欧洲的水力机械为例,它需要优秀的炼铁科技作为前置,因为铜和青铜缺乏韧性和弹性,不能很好的用作机械部件,比如易损的弹簧。
而有些科技则是跨时代的跳跃,依靠的是人类的认知水平,就像联盟已经使用的火药,又比如眼下的青铜火炮。它们不需要铁器作为基础,只需要先知般神启的指引,就能在美洲文明的手上,实现军事科技的跳跃,爆发出跨越时代的轰鸣!
想到这里,王者笑着伸出手,触摸着面前粗糙而冰冷的杀戮利器。这是按照他的设计,铸造出的1磅隼炮,又或者叫鹰炮。
在这个时代的欧洲,1磅鹰炮作为经典的轻型野战炮,才刚刚诞生不久。它拥有着击破所有野战敌人的威力,最大射程超过两里半,精准射程在两百多米。鹰炮的重量在200到400斤之间,又足够机动,是航海探险家与精锐步兵小队的最爱,会一直沿用到一百多年后的三十年战争。
查拉佩时刻观瞧,看到王者的笑容,就赶紧扯了扯蒂里皮的衣袖。蒂里皮顿了一下,这才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的讲解道。
“陛下,这就是您让我们铸造的太阳神鹰炮。它的长度在1.2米,内部口径在5公分,用青铜250斤,并有配套的硬木支架...按照您的指示,在火药工匠的帮助下,在圣鹰武士长的见证下,我们进行了试射...用1斤的火药发射1斤的石球...射程比您的要求要短一些,射程在...射程在50米左右...”
蒂里皮的声音逐渐微弱,却依然清晰的传入修洛特的耳中。王者的笑容顿时凝固。他看向伯塔德,武士长轻轻点头。王者的手中于是无声捏紧,沉声喝问。
“你再说一遍,射程是多少?”
“...50米...”
面对王者眼中的寒意,蒂里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急迫的高声解释道。
“陛下,圣鹰武士长可以作证!我们用的都是足量最好的青铜,在泥范上也足够精细。只是在炮弹发射的过程中,这炮身会喷出一团烟雾...造过木炮的工匠说,这是由于金属炮身不被神灵喜爱,削弱了雷神的力量。只有木质的炮身拥有生命,能够承担神力...”
“烟雾...漏气...”
修洛特没有发怒,也没有理会工匠间的竞争。他只是皱起眉头,再次仔细检查。在青铜的炮身外壁,隐约可以看到一些细小的孔洞。
“拿桶水来!”
亲卫立刻前往工坊中的水井,打了一桶清水。在众人的注视下,王者命人把火炮竖起,然后把清水注入上方的开口。很快,一些极为细小的水柱就从炮身的各处渗漏出来,伴随着工匠们惊讶的低语。
“炮身沙眼细小而均匀...”
看着漏水的炮身,修洛特陷入思索。铸造青铜炮远比铸造铁炮简单,1磅鹰炮又是最基础的轻炮,这种程度的沙眼不算严重。
“拿根铜杆!”
修洛特再次喝道。接着,他亲自把铜杆捅入炮口,感受了下内壁些许的凹凸与阻力,微微点头。
“内膛不够光滑,需要抛光。”
蒂里皮瞪大了眼睛,看着王者的一通操作,目露惊奇。对方的形象逐渐由强行指导的威权国王,变成略懂工艺的半个内行。接着,不容拒绝的声音传来,再次化为威权的国王。
“蒂里皮,让我看看你们铸造的工艺!”
蒂里皮恭敬的低头应是。他顺从的引领众人,来到铸炮的场所,首先指向一根1.2米的蜡管。
“陛下,后面几门神鹰炮还在准备阶段。这是用蜡块制作的炮管,内膛已经钻出,整体大小和真正的青铜炮管一般无二。”
修洛特点点头,失蜡法制作泥模泥范,在中美洲的金属工艺中非常常见。
“陛下,蜡炮制作完成后,就要用粘土包裹,并在内部也填满粘土,只在炮管尾部留下进料口,这就是泥模。完成泥模后,只要加热让内部的蜡管熔化,就能得到成型的泥模炮管!”
蒂里皮指着两块已经成型的泥模,细致的解释道。
“陛下,我思考了很久。根据铸造青铜陶罐的经验,炮身的孔洞漏气漏水,应该是泥模的干燥时间不够!我们之前没有铸造过如此巨大的青铜器具,泥模只是干燥了一个月不到。这一排新的神鹰炮,还请陛下多宽限些时日,让我们将泥膜阴干三个月!”
听到蒂里皮的分析和推断,修洛特面露惊讶。他注视着真正的铸造大师,第一次在心里肯定了对方。
从后世无数的穿越小说中,修洛特知道,早期铸炮最大的问题,就是使用的泥模不过关。
火炮的泥模对湿度、泥土和铸造手艺的要求都很高。泥模是用压紧的粘土制成,粘土内部的水分很难干透。而在铸造过程中,泥膜中的水汽受热蒸腾,会在炮管上产生蜂窝状的孔穴,造成火炮发射时漏气甚至炸膛。所以,泥模内部的水分需要自然的阴干。而随着火炮磅数的提升,需要阴干的时间也从数月一直增加到半年。如果遇到湿气很大的雨季,阴干时间还要进一步延长。
“蒂里皮,你的想法很不错!之前几个月都是降水充沛的雨季,空气湿润,泥膜需要阴干更久。试制的火炮出现问题,是你的责任,但可以饶恕!现在是降水较少的九月,雨季会在丰收的十月终结...我再给你四个月的时间,来完成这一批神鹰炮!”
闻言,蒂里皮大大的松了口气。查拉佩的脸上也露出喜色。两人对望一眼,就同时跪下行礼。
“陛下,感谢您的宽容!您的胸怀像无边的大湖一样...”
“继续,把工艺说完!”
蒂里皮站起身,走到青铜的熔炉前,继续讲述。
“陛下,炮管的泥模完成后,就可以点起熔炉,融化青铜铸炮。您看,在这个熔炉下方的出料口旁,有一个深土坑,就是为了放置泥模。我们会把火炮泥模的进料口朝上,放置在土坑中...”
蒂里皮一边说着,一边招招手。两名工匠学徒就小心的把火炮泥模放入土坑,炮口朝上。
“接着,把土坑填好,再用粘土制作出一条连接熔炉出料口,与炮管泥模进料口的陶管,引导融化的铜水注入...这一步还要控制好火候,铜水流出的速度不能太快,免得把泥模内的炮芯冲歪...然后等到泥模中的铜水自然冷却,就把泥模从土中取出,最后砸开取炮...”
修洛特耐心的倾听着铸炮的流程,心中回想起数个一知半解的名词、片段。
“自然冷却...我好像记得铸炮中有一个说法,叫做水冷自紧,应该是把炮芯的模子做成空心,往里面加水,从而使炮管从内往外冷却收紧,极大提高品质...不对,泥模不能空心注水,那应该是铁范。
铁范...泥模是一次性的,要砸开取炮。铁范的表面则更加光滑,能够反复使用,还没有水汽,沙眼极少。铁范水冷,才是穿越者铸炮的大杀器!...嗯,铁范相对容易,明清之际的金属工艺大约足够。而水冷要求非常高的技术水平,应该要到近代才能最终实现。而最关键的是...现在我的手中,还没有铁。”
修洛特摇了摇头。他把铸炮的工艺在心中梳理片刻,吩咐道。
“蒂里皮,记住我的话!除了增加泥模的阴干时间,抛光炮管内壁外,神鹰炮的炮身也可以再次加厚,青铜用量从250斤增加到300斤!等到铸造完成后,如果没有漏水,再在炮身上加上五道铜箍加固!合格的青铜火炮还要配上爪钉和铜绊,用作发射时的固定!”
伯塔德早已取出纸笔,画出内部抛光、炮身加厚、五道铜箍和固定配件,再把纸画交给查拉佩。查拉佩感激的一笑,武士长也温和回笑。
说完工艺要点,修洛特稍作沉思,一句记忆中的话浮上心头。
“泥模铸炮,铸十得二、三者,便称国手!”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来自什么时代,铸炮尺寸多大,是指铜炮还是铁炮,但是仍然可以窥见铸炮的难度。对于美洲文明而言,前期探索铸炮,只能用足够的数量,来随机合格的质量。
想到此处,修洛特立下决心,肃然下令。
“查拉佩、蒂里皮,听令!”
听到这熟悉的话,查拉佩膝盖一抖,再次拉着族弟跪倒在地。
“泥模阴干需要时间。这几日你们加紧工作,先做出40门神鹰炮的泥模!”
蒂里皮闻言浑身一震,他看向面前的王者,震惊的问道。
“陛下,40门神鹰炮的泥模!每门300斤青铜,那可是一万两千斤!再加上铸造青铜甲的四万八千斤,就是六万斤青铜!仓库中的青铜库累积了数年,还不到这个数目的一半,就这还没算上大批青铜农具的消耗...”
“蒂里皮,这是王令!”
修洛特打断铸造大师的话,严厉的呵斥道。
“你尽管全力忙碌!至于青铜的矿料,我接下来就会着手解决,不会耽误工坊的生产!”
工坊中瞬间噤声,所有人都低着头,遵从着王者的意志。
“蒂里皮,40门神鹰炮的泥模,只要你能成功造出5门可用的,就算你合格!如果你能造出10门,我就晋升你为军功贵族,让金属家族一门两贵!”
王者淡淡的说道,随即面色肃杀。
“如果到明年二月,你连5门合格的神鹰炮都没造出来...那就准备面对联盟的军法,把自己献祭给主神吧!”
听到王者的旨意,蒂里皮先是面露喜色,接着就有汗珠从额头渗出。他跪伏在地上,半晌才艰难的开口。
“陛下,我遵从您的旨意,愿意为您效死!”
“嗯,好!”
修洛特注视片刻,缓缓点头。随后,他看着面前跪伏的工匠大师们,神情异常严肃,话语不容违逆。
“查拉佩,蒂里皮,你们的任务很重!伊瓦奇奥城中俘虏的铜匠,我再给你们一百人!这四百铜匠,两日内就会赶到。押送他们的还有两百武士,将会驻扎在工坊周围,严密保护你们的安全。”
所谓驻扎保护,自然也有其他的含义。承接了青铜炮的任务后,青铜工坊便变成了封国中最机密的军事要地,也是整个美洲天下最紧要的所在!
“从今天起,青铜工坊面积扩大,人数扩编,加筑一层围墙。所有工匠都纳入王国军团,执行军法管理!没有允许,不许离开工匠大营半步!”
“蒂里皮,铸炮关系到联盟的未来,也关系到天下的存亡...你的身上有着神灵赋予的重担,需要投入所有的精力,一心一意钻研。如果你能在铸炮上不断进步,我许你一个世袭贵族的前程!”
王者的声音变得和缓。他轻轻的拍打着铸造大师的肩膀,脸上再次浮现出令对方颤抖的微笑。
“神鹰炮的泥模阴干需要四个月。这段时间,你需要更多的实践与尝试。嗯,这里有另一份火炮的图纸,你且回去研究。这种火炮的长度不过40公分,口径4公分,外径在10公分稍多。它短小轻薄,重量只有神鹰炮的四分之一,泥模阴干估计也只要一个月,难度会比神鹰炮小上许多...给你两月,造出第一门样炮来!”
“啊...遵从您的旨意。陛下,请问这种火炮,该如何称呼?”
“嗯,联盟有鹰武士与虎武士。鹰武士是太阳神的军团,虎武士是雨神的军团。神鹰在天空翱翔,猛虎在林中蹲伏。既然有了太阳神鹰炮,这种火炮的名字,就叫雨神虎蹲炮!”
二百六十三章 十月丰收,民心初定
金色的十月从收歇的风雨中走来,温暖的阳光照射着热带的高原,湖区的沿岸依然是生机勃勃、草长莺飞。
秋收的时节已经来到。奇瓦科背着竹筐,拿着农具,站在屯田营地前的田野里。他苍老的笑脸上,带着农忙时的欢喜,深深的瞳孔中,流淌着金色的希望。希望在灰暗漫长的雨季中孕育,化作触手可及的硕硕果实。
“丰收了啊!”
老民兵喃喃低语。十万亩茂盛的农田在他的面前展开,如同最动人的曼妙长画,一直延续到天际的尽头。一万名屯田军丁按照营队散开,背着竹篓,握着石镰,在收获的田野间低头忙碌。
“主神庇佑!我竟然活着看到了丰收的时候!真是像做梦一样。”
奇瓦科有些贪婪的四处眺望,眼中泛出光来,仿佛想要永远的停留在这个时刻。他的眼前到处是忙碌的身影,耳边回荡着低声吆喝的口号,鼻中则满是谷物怡人的清香。
硕大的南瓜被采摘完毕,连成黄绿的一大串,晾晒在远处的茅屋前。大群的屯田军丁们背着藤筐,提着石镰,源源不断的来回往复。他们将收获的菜豆在田野间的凉棚处堆成小山,再用独轮车运回营地。而作为主粮的玉米伸展出成片的苍翠,叶间的苞谷修长丰满,连穗的包叶微微泛黄,最后的收获就在眼前!
“老叔,你在看啥呢?”
韦兹提包着头巾,扛着镰刀,凑到老民兵身前。他顺着对方的目光张望,只看到寻常的丰收田地,寻常的忙碌人群,在这不寻常的战乱年份。
“先是收南瓜,再是收菜豆,后面还要收玉米。一人要收足十亩,我的腰都快累断了!”
韦兹提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低声抱怨着。紧张的农忙已经持续了两周,他还有三亩多的菜豆没有收。
“哎,往年干农活都不觉得累,今年倒有些使不惯庄稼把式了。估摸着是太久没种地,这次种的地又太多。老叔,你现在管着这么多人呢!咋不像灰土老爷一样,找几个人把我俩的活都干了?...呃,就是分担一点也好。”
听到这里,奇瓦科终于回过头,伸手重重拍了拍韦兹提的头。
“木头,握了一年杀人的枪,就干不惯这养人的活啦?就是做一棵草,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不然就变成了湖中的浮萍,天知道会飘到哪里。那灰土老爷,从根上呀,就跟我们乡里人不一样...”
老民兵神色悠悠,伸腰看了看晴朗的日头,倒显出了几分安然,也多了些唠叨。
“...再说了,每个人十亩田,吃食农具都是现成的,只要出力气就好。这又有啥做不来的?这两年一路从尸体上走过来...现在能呆在田里,安心的种地收庄稼,安心的一觉睡到天亮,得空还能去给芦苇送些吃食...我巴不得,这日子能长久下去啊!”
听到老叔的话,韦兹提顺从地点点头,反正老叔总是有道理。他继续四处张望着。
“老叔,这么多人一起干活,野兔和傻鹿都逃得没影了!不然猎上一两只来,今晚也能开开荤。这天天吃南瓜、黑豆、饼子,连点油水都见不着,我这嘴里实在馋的紧!...也能给芦苇送点好的,她可爱吃肉了。”
奇瓦科先是瞥了木头一眼,听到后半句,神情就舒缓许多。
“木头啊,在都城守门的时候,虽然有酒有肉,但那日子是虚的,现在这日子是实的。我们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哪里能天天能吃饱杂粮,节日里饼子管够啊?想都不敢想,能不饿死人就是丰年了...嗯,芦苇还小,还要长身体,我晚上去找营里的祭司讨要些肉食。过几天忙完了,能够出营的时候,你去家眷的村子里带给她。”
“好!老叔,你多要一份肉食。小亚尤利的婆娘怀孕了,我去村里看芦苇的时候,也顺路给她捎一份!”
韦兹提重重的点了点头,毫无杂念的关心了下兄弟的老婆。
自从屯田军选定田亩,扎营立寨后,一直实行着军队的纪律,只是稍稍松了些规矩。军中的亲眷也被集中起来,就近安排在附近的几个村落,也好让屯田的军团定下心。每隔些日子,如果田里不忙,军丁就可以轮流出营,去村中看望家里人。最近正好轮到韦兹提出营。
战后丁壮损失众多,湖区多了许多孤寡的年轻妇人。在祭司的安排下,这几个月来,单身的军丁都陆续成婚,动作快的连孩子都有了。如果粮食充足,恐怕很快就会有一波婴儿潮。七民兵中的光棍小亚尤利就是第一批成婚的,女方还是城里战死的武士家人。这种乡里民兵和城中武士家庭的婚姻,在以前根本难以想象,现在却司空见惯。
“嗯。小亚尤利这小子可真快!木头,去之前记得和他说一下。这几个月,芦苇也都是他婆娘帮着照应的...有你和芦苇在,我就安心了...”
“好嘞!”
日头高照,两人继续挥起镰刀干活,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直到太阳划过天中,气温升到最高,一阵嘹亮的骨号声才在风中传来,午餐的时候到了。农忙最需要体力,也最抓紧时间。在修洛特的亲自过问下,屯田军中特别设立了午餐,作为农忙时日的恩典。
两人这便收了工,背着装满菜豆的筐,一起往营地中心走。周围的军丁也逐渐汇聚,低低的私语就在踩踏出的土路上响起。
“新国王真是仁厚,干活还能像打仗一样,中午多吃一顿饱饭。”
“国王都是神鹰血脉,那肯定心胸宽广,看的高远!”
“瞎说!你没在北方打过仗吧?新国王是墨西加殿下。他是黑狼神裔,是死神的使者,掌控的是战士的生命!只要他动用神力,就会爆发出如雷霆般的咆哮,然后把上万的军团击成粉碎!”
“啊?我怎么听都城的贤者说,新国王是太阳神的后裔,拥有王国的传承宝石,也继承了旧国王的神力?”
“...你们说的都不对!”
听着纷繁杂乱的议论,终于有一名民兵营长忍不住了。他扯着嗓子,狂热地吼道。
“我问过随军的祭司,他说,陛下是在主神的祝福中出生,从小蒙受神启,承载着整个天下的未来!主神至高至大,无所不能。陛下是至高主神的使者,自然也拥有着不同的神性。”
“...祂是创造新生的太阳,是掌控死亡的黑狼,也将如飞翔的羽蛇般,带来丰收、繁荣与希望!祂吞噬了曾经的神鹰王室,把祂的神力扩展到湖中之地,也把这里作为祂立身的国度。祂一视同仁的看待我们,既是墨西加人的殿下,也是普雷佩查人的神王!...”
营长的话语逐渐变成吟诵,周围的民兵也渐渐息声。很快,也有人同样吟诵起来。军丁们的目光中蕴藏着深深的敬畏,更蕴含着崭新的期待。
在吟诵声中,奇瓦科停下了脚步。他倾听着众人的话语,眼睛变得深邃。
“老叔,你见过墨西加的殿下,他是啥样的啊?”
韦兹提挠了挠头,好奇的问道。
“啥样的?”
奇瓦科脸上的表情复杂变幻。他想了会,才低低的自语到。
“就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不过现在是人,以后是神。”
“啥?”
韦兹提没有听清楚最后一句。他正要开口询问,老叔却行的远了,只好赶紧跟上。
不一会,两人就来到营地,食物的香气远远的就在风中飘散,勾得人直流口水。两人把木筐中的菜豆卸下,又和看守粮食与农具的墨西加武士打了个招呼。屯田已有一季,两边也早就熟识。
“主神庇佑!霍奇亚武士。今天阳光不错,丰收的田野真是美丽!”
“主神庇佑!奇瓦科队长。是的,今天是第六日,太阳神的吉日。适合战斗、厮杀与死亡。”
霍奇亚笑着点头回礼,正是上次的年老武士。他从地上的木箱中取出一把闪亮的镰刀,继续笑着说道。
“新到了一批青铜镰刀,数量不多。您为联盟立过大功,可以先拿两把用着。这可比石镰锋利耐用的多!”
“青铜镰刀?”
奇瓦科有些惊奇。他接过武士递来的镰刀,在地上的菜豆上稍稍划拉,菜豆就断成切口整齐的两节。
“真是好使!这么贵的东西用来做农具,果然不一样!”
老民兵赞叹出声。
“收菜豆倒也罢了。后面收割玉米的时候,有这种便利的农具,可要快捷省力的多!...霍奇亚武士,可否给我队里多拨上几把?”
“哎呀,如果是别人问,那定然是没有的。但奇瓦科队长,您可不一样,我会多给您一半!您是殿下都亲口夸赞过的人物,是‘被命运偏爱的战士’,以后一定是要重用的...”
“啊...谢谢您了。”
听到“重用”二字,奇瓦科心中就是一个咯噔。他勉强笑着点点头,便拉着木头去往自己的营队,再安排人去领今天的午饭。
众人按照营队,坐在地上等待。和午饭一起到来的是随军的祭司。祭司们最初大多是联盟来的的墨西加人,现在也多了不少普雷佩查出身的低级祭司。祭司用钦聪灿的方言高声祈祷,众人也一同重复。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赐予我们阳光、雨露与丰收...”
“赞美主神!”
“赞美陛下修洛特!祂赐予我们食物、安定与家园...”
“赞美陛下!”
在丰收的田野中,在安定的营地里,众人追随着祭司的祈祷,背诵着早已熟记的话语。他们的心中,不知不觉间生出了几许虔信。
王国的倾覆,贵贱的颠倒,神灵的改易...这两年来,震撼人心的事情实在太多,让普雷佩查人的心灵都变得麻木。在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不仅改革的阻力降至最低,人们的信仰也出现了可以填补的空白。这是一片得来不易的白纸,正在被王者作画。新的画卷渲染在封国的土地上,更绘刻在万民的心中!
很快,祈祷完毕,吃完饭食,众人就按照营队,再次返回田中。他们要一直忙碌到太阳落山。
忙碌的日子,足够的给养,安营的亲眷;弹压的军团,引导的祭司,还有亲近联盟的队官。这一切的一切组合起来,共同维持着屯田军的稳定,也渐渐收拢着降军们的人心。
同样的景象也在湖区的数十个村庄中上演。数以万计的乡民们在田野间忙碌,在祭坛前祈祷。随着农田的丰收,他们飘零的心灵终于安定下来,祈祷时的三神也悄悄变为共通的太阳神,再慢慢变为唯一的主神。
在伊瓦奇奥城的西南四十里,钦甘巴特山下,有着湖区最为遥远的村庄。乡民们驻足在田野间,看着初生的太阳,望着金色的田野,脸上满是朴素的喜悦。
“三神庇佑!今年这种年景,竟然还能有不错的收成!”
“哎,太阳神保佑我们!今年真是艰难!先是几次征丁征粮,都城武士凶如虎豹,连口种粮都没留下。接着是大兵过境,四处杀成一团,大湖沿岸到处是杀人的武士,连湖水都染了红色。两趟下来,村里人就死了一半...”
“是啊,村庄祭司说过,今年是灾厄的年份,太阳从天空坠落,月亮统治人间。月亮女神要你死,就是命里注定。白天逃得,夜里也逃不掉,谁家都逃不了...”
“不对,村庄祭司最近又换了说法!他说,今年是旧日落下,新日升起的年份。墨西加人改换了天日,新的国王是太阳、黑狼、羽蛇和神鹰...”
“墨西加人啊!墨西加人灭亡了王国,墨西加人杀死了贵族。没想到,竟然是墨西加人又发下了种粮,严令我们耕种;他们也发下了口粮,帮我们熬过饥荒...”
“祭司说,新的国王也是我们普雷佩查人的王...”
乡民的议论中满是想象。他们满怀着对神话的敬畏,也消退了对联盟的敌意。忽然,一名乡民低低的惊呼了一句。
“墨西加军团!黑狼王者!”
众人在刹那间变得安静。大队的墨西加武士出现在田野的尽头,接着是一面高大的黑狼王旗。很快,乡民们就又敬又畏,一齐跪在地上,远远的向着旗帜行礼。
旗帜之下,修洛特一身华服,观察着沿途的田野。他带着满足的笑意,扫了眼不远处自发行礼的乡民,心中生出感慨。
“一路看来,今年的收成不错!阳光和水分都算合宜,耕种也算得力。这一季玉米播种较迟,还有两周,要到十月中旬才会收获。等到秋收完成,封国的粮食就不再紧张,民心也会真正安定下来。王国的统治,也就不再是石头上累积的鸡蛋了。”
“殿下,石头上如何累积火鸡蛋?是要烤着吃吗?”
武士长闻言一怔。接着,他笑着打趣道,
“军团用武力堆砌石头,王者再用智慧燃起火焰。小心的烤上一年,民心就熟透了...当然,这也离不开博识长者的影响。殿下,这几个月来,贾蒂里首席很是收拢了一批普雷佩查的精英。他们四处赞颂您的声威,对百姓的影响很大。”
“嗯,贾蒂里首席做得不错!伯塔德,你不用担心。他们是最识时务的一群人,手中没有武力,只会始终站在最强者的身边。我们要有选择的接纳他们,给予普雷佩查的精英们,一条上升的通道。”
修洛特笑意吟吟,话语中充满着自信。
“很快,我就会模仿联盟旧制,在各地组建社区军校,在首都新建祭司学校。我要再给普雷佩查人,另外两条上升通道。只有培养坚定可靠的核心,团结更多摇旗呐喊的外围,我们的力量才能像松林间的火焰般,熊熊不竭的燃烧!”
听到此处,伯塔德恭敬点头,眼中带着深深的敬服。在他周围,足足一千名亲军背负长弓,排成紧密的长队。他们保卫着王者的安全,也在田埂上,留下肃杀的痕迹。
“埃兹潘,铜矿就在前方吧?”
修洛特笑着转过头,看向矿工出身的大将。
“是的,殿下!”
埃兹潘低头行礼。他看向周围熟悉的景色,感慨万千。
“殿下,这处湖是齐拉胡恩湖。从这湖处沿着小河向西向上,翻过这几座丘陵,就到了钦甘巴特山。王国最大的铜矿场就坐落在山下!”
“在本地话中,钦甘巴特的意思是气候温和的山。山上还有两处遗址,一处是特奥蒂瓦坎风格的坟墓,一处是古老废弃的人祭球场。据说有古老的神裔献祭而死,埋藏此处。他的神力浸润了大地,才生成斑纹鎏金的铜矿!”
听到这里,修洛特踮起脚,遥望向远处的山峦。几许流光一闪而过,隐约是斑纹的金彩!王者望了片刻,就开怀大笑。
“好,命令全军,速速加快脚步!我已迫不及待!”
二百六十四章 西南山区的谈论
旗帜飘扬,精锐的武士们在沉默中登高行走,任山风浩浩吹荡,看太阳升到天中。直到王者摇动小旗,亲卫们才停下脚步,在丘陵的顶端暂歇。
修洛特立足在山丘的高点,放眼四顾。在他身后,盾卫特尔斯神情木讷,仍然高高的举着王旗。
登高望远,天地一时开阔,让王者的心胸也为之坦荡。长风中,丘陵起起伏伏,像层叠的巨浪,不断拉升到山峦的高点;阳光下,大地渐渐光秃,像神灵走过的足迹,不时闪烁着淡淡的金芒。唯有一条蜿蜒的小河叮咚流淌,如灵动的长蛇般,追溯着众人的来路,汇聚向地势最低的齐拉胡恩湖。
“好一片山峦!好一条河流!这大好河山,都尽在我手!”
王者看了片刻,放声赞叹。他一路巡视农庄,看尽丰收的大地,然后登临高山,饱览浩荡的山河,此时只觉得快意异常!随后,军事领袖的本能又浮上心头,化作沉吟的低语。
“钦甘巴特,温和的山...这地势如此险峻,易守难攻,可一点都不温和!”
“殿下明见!钦甘巴特本就是一片险峻的山峦。”
埃兹潘摸了摸左手的断指,眼神清明的恭维道。
“至于温和这个形容,倒也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和山上的遗迹相对应。传说在遥远的荒古时代,这片山峦曾经呼声鼎沸、浓烟滚滚,是吞没凡人的妖魔之口,通往地底的亡者国度。”
“妖魔肆虐了千年,浓烟也升腾了千年。直到有一位伟大的神裔,目睹了此地的邪恶。他先是用人祭吸引主神,接着毅然决然,自我献祭在这里。随着一声震撼天地的巨响,神裔用神性的躯体,封印了连通地下的通道,从此这片山峦才变得温和...”
“后来,无耻的神鹰王室得知了这个传说,便号称封印这里的,是远古的神鹰贤者...然而,只有至高主神的伟力能做到这一切!封印这里的,应是主神的神裔!...”
“嗯,说的不错!...冒烟的妖魔之口?平息的沉睡火山?”
听到这里,修洛特若有所思,笑着问道。
“埃兹潘,既然这里是妖魔之口,那可有亡者之石?”
“殿下英明!这里不仅有铜矿,还有亡者之石,产地就在山峦的高处。钦聪灿都城中,祭祀用的亡者之石,大多就来自此处!”
“很好!”
修洛特满意的点头。湖区的东方有山间的含硝盐池,西南有临近的硫磺产地。那么到了扫硝的冬季,就可以再次组织人手,进行大规模的火药生产。而等到铜炮与火药俱备...王者自信的一笑,再次俯视山河。
“埃兹潘,这山势层级上升,河水从山间流下。地势雄奇,又拥有水源。如果在这里修建堡垒、设立营寨,恐怕极难攻破!”
“殿下睿智!我在这片矿山待过许久。山间附近,就有几处废弃的青石堡垒,看上去就坚固难打。幸亏殿下一战擒获了塔拉斯科伪王。否则让他逃到这里,只要固守营寨,就可以阻挡征讨的大军,从容整合西南...”
埃兹潘笑着赞同,也有些唏嘘。
“听说初代塔拉斯科伪王曾在这里驻军设营,防备西南方向的乌里休残部,以及散落山间的特科斯蛮族。后来随着王国的快速扩张,山间的残部蛮族都被一一讨平。西南边境一直推进到五百里外的科利马山区边缘,这些腹地的堡垒就完全废弃了。”
听到这里,修洛特神情一动。他看向另一侧的武士长。
“伯塔德,西南山区的塔拉斯科残部情形如何,是否已经归降?”
“殿下,西南的残部大多都递上降表。各地的领主也派遣使者送来进贡,在名义上归顺了新生的湖中王国。但实际上,他们依然维持着本地区的自治传统,牢牢地把控着封地上的一切。”
伯塔德思索了会,先轻轻点头,又缓缓摇头。他沉静地伸手指向西南。
“殿下请看,西南的地形十分割裂复杂。交错的山峦合拢,在中部形成一个个较低的盆地,零散的城镇村落便都坐落其中。山峦间则是一串串狭窄的隘口,只要少数军队戍守,就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攻破。”
“这里的山民闭封而抱团,桀骜不驯,难以征收赋税。地方贵族们也顽固自大,重视土地超过一切。一旦中央强行派人管理,就很容易引起山民和贵族的联合暴动。而数百里西南山区,居民不过十万人,如刺猬般散在各处。这里民风剽悍敢战,地形险峻难行,土地产出又十分贫瘠。征讨起来既十分棘手,也劫掠不到什么财物...”
“总的来说,直辖西南的成本远远超过直辖后的收益!王国的中央没有意愿,也很难建立直接的统治。在塔拉科斯时期,对这里的治理办法就是分封军事贵族、册封恭顺土酋,一边军力威慑,一边商贸笼络。”
听到这里,修洛特皱起眉来。他眺望向起伏的南方,思绪飘远。
环太平洋板块和美洲板块互相碰撞,在美洲的西部边缘形成了连绵的火山山脉。而随着长时期的火山运动,也把地底的丰富矿藏带到地表山间。在中美洲地区,板块碰撞形成了高耸的南马德雷山脉。南马德雷山脉一路延伸,把天下的西南分成难以沟通的两半,封国的西南山区就是南马德雷山脉延伸的支系。
想要从帕茨夸罗湖区,征讨遥远的科利马山区,只有越过山脉的南北两条通路。北方路线要组建船队,沿着勒曼河西去五百里,征服查帕拉湖区后,沿着支流转往西南四百里。南方路线则要沿着山间的孔径,行向西南四百里,再折转向西北两百里。
总的来说,北方路线虽然漫长,却能通过水路承载数万大军。而南方路线要节省三分之一路程,却只能在山间通行少量的精锐军团。
“这情形,和天朝的西南真是相似!”
修洛特神色平静,自嘲一笑。
“科利马山区的铁矿,就像毛驴前边儿的胡萝卜,总能看到却吃不着!就算到了科利马,开挖深层铁矿又是件大大的困难事...也许我该往北美想些办法,后世的美墨边境可是极富裕的矿带...”
王者沉思了会,再次问道。
“伯塔德,封国真正能派遣官吏,有效控制的西南边境,是在哪里?”
武士长踮起脚,望了望西南方最近的盆地,又屈了屈手指算了会,这才谨慎的回话。
“殿下,封国西南的最远控制区,在都城西南方一百五十里处的乌拉帕尼城。这是紫草县西部的重镇。乌拉帕尼的含义,是开花与结果在同一时节的植物,所以又被称为山间的‘花果城’!”
“山间的花果城?!”
修洛特怔了怔,脸上有些奇异的抽动。他下意识的询问道。
“那里盛产猴子吗?”
“殿下博识!西南的山区确实盛产长毛的吼猴,性情凶猛,喜欢吼叫...哦,还有吼猴爱吃的凤梨。”
埃兹潘上前一步,继续笑着赞叹。
“嗯。”
王者有些僵硬的点了下头。他控制了会表情,才严肃的问道。
“这么算来,越过湖区南方的百里平原,封国只控制了五十多里的山区。伯塔德,西南山区可足足有四五百里!纵然山路难行,封国也不应该只控制这么一小块。西南山地分散的大贵族们,又如何能抵抗数以万计的王国军团?”
“殿下,如果愿意付出数千伤亡,西南山区的旧贵族确实无法抵抗军团,王国的统治区也可以再向西南延伸两百里。但是,讨伐山区却不能带来什么收益,短时间内也无法建立有效的统治。一旦大军撤回,山民们必然在有心人的支持下,再次发动叛乱。要是在山区驻军,消耗的粮食便会随着山路的延长而成倍的增长,还会遭遇山民们的反复游击。”
闻言,修洛特沉吟不语。埃兹潘精神一振。他自告奋勇,上前请命。
“殿下仁慈!不愿武士们伤亡太多。我熟悉这里的地形,可以率领普雷佩查的长枪新军,为殿下讨平此地!正面作战,山民们其实不堪一击。只要在秋收前出兵讨伐,驻军一年,再破坏山民们第二年的春耕,他们的粮食就会耗尽。而没有了粮食,山民们就只能臣服于真正的太阳!”
“破坏秋收与春耕...嗯,埃兹潘,你的忠心,我都看在眼中,也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办!”
修洛特平静地看了埃兹潘一眼,亲近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赞扬了一句。对方立刻神色激动,躬身行礼。接着,王者皱了皱眉,看向武士长。
“伯塔德,你刚才说,‘有心人’的支持?难道,是南边...”
“正是,殿下。”
武士长肯定的点头。
“斥候已经陆续回禀。在这几个月里,南方的紫草县有些异动。归降的旧贵族们不断会面,似乎结成了一个松散互助的同盟。他们还频繁派遣使者,和西南山区的贵族们交流密谋。”
“这些彼此争执、世代冲突的贵族们能够放下矛盾,只会是为了对抗中央的压力。一旦王国军团陷入山区的泥潭,南方贵族们肯定会暗中支持山民,来转移殿下的注意力,也尽量消耗中央的实力...”
“嗯,欲平西南,先定南方。南方的旧贵族们...”
修洛特面无表情,淡淡的问道。
“他们准备叛乱吗?”
“西征刚刚结束,联盟的武功还赫赫在目。如果不把他们逼上绝路,恐怕不会有叛乱的胆量。”
“他们的底线在哪里?”
“土地。”
武士长简短的回答道。
“土地...土地...我会再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主神虽然是战神,但也怀有仁慈。”
王者神情平淡,早已在心中立下决断。纵然残阳如血,映满黄昏的天空,太阳也会始终带来光明!
“我看好了,继续走吧!”
行军的号声嘹亮吹响,在辽阔的天地间回荡。精锐的武士们再次展开成行军队列。
当太阳微微西斜,巨大的山间矿场,终于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一圈木制的栅栏草草围拢,分割出铜脉与矿场。鎏金的铜矿在大地上绘出斑纹,土石的块堆累积成小山,简陋的熔炉正升起黑烟。
成群的矿工们衣衫简陋,身形佝偻而精瘦。他们低着头,背着筐,在矿场内外忙碌,数量在一千以上。而在矿场交通的要点与高地上,则散布着成队的墨西加武士。武士们披甲持盾,有些还握着长弓,正严密的监察着矿场的运行。作为封国最重要的铜矿场,这里驻扎着整整一个大队,两百名精锐武士。
远远的看到王旗靠近,一名全副装备的武士队长就大步从矿场奔出。他行到王者面前,露出一张彪悍而熟悉的脸,如山峦般跪倒在地。
“殿下,向您致意!我是神鹰的羽毛,追随您到天地的尽头!”
二百六十五章 矿场巡视,古典时代的采矿业
“哈哈,内卡利,我善战的武士!”
修洛特哈哈一笑。他上前两步,托了下武士队长的手臂,示意对方起身。
“你负责钦甘巴特主铜矿场也有四个月了,矿上的情况如何?”
“殿下,主铜矿场正常运转。合计有矿工五个大队,一千出头。武士一个大队,两百人!”
内卡利站起身,高声作答,犹如在军团中接受元帅检阅。他继续恭敬而详细的禀告道。
“西征后期,钦甘巴特铜矿陷入混乱。戍守铜矿的塔拉斯科武士抽调往前线,旧有的矿工大多逃散一空。矿区在西征胜利后开始恢复,在圣鹰武士长的协助下,新的矿工不断从各处征调前来...七月、八月是雨季最盛的时候,雨水太大,矿上停工了两个多月,九月中才正式开采。矿上有矿石冶炼的小炉,现在新一批铜料已经冶炼出来,随时可以运往都城...”
修洛特迈出脚步,一边听着武士队长的汇报,一边大步往矿场中走去。武士长低声吩咐了几句,上千亲卫就也分成两队。他们一半在外间驻守,占据高处侦查,重点提防南方。另一半则握住武器,神情冷硬,追随着王者的身影。
在亲卫们肃杀的脚步声中,深沉煊赫的黑狼王旗,也竖立在了矿区营寨的高处。驻守的武士们厉声呼喝,一千多矿工就如同大群的工蚁般,顺从的同时跪地。他们深深的伏下头颅,紧贴在冰冷而泥泞的土地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也不敢偷看王者的容貌,只是沉默地等待着王者的指令。
“嗯,神情麻木,眼神畏惧,服从性很好...”
修洛特观察了会矿工们的表现,就挥了挥手。
“让他们继续工作,不要耽误生产。”
闻言,武士队长立刻杀气腾腾,咆哮出声。
“至高的国王降临矿场!全部打足精神,都给我滚去干活!谁要是完不成今天的指标,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吊在栏杆上!”
矿工们畏惧的低低出声,像是接到命令的工蜂。很快,他们又低着头,沉默的忙碌起来。
修洛特环目四顾,便看到所谓的栏杆。那是一处较高的山丘,竖立着一排数米长的木杆,木杆上正悬挂着几十颗首级。高原的秋季依然炎热,首级早已腐烂的面目不清。大群的苍蝇在首级周围徘徊,隐约的气味随风飘散,传播着无言的威慑。
“殿下,这是刚开始复工时,最先闹事和不愿下矿的矿工头领!还有些征调的矿工,想要在夜间逃跑...我当天就把他们都抓起来,当着矿工们的面一一斩首!”
内卡利昂起头,为自己的果决向殿下表功。
“这群矿工不服管教,刚想闹腾,就被我轻松镇压下去!抓出领头的骨干,一个个砍了之后,其他附从的人就都乖顺了许多。我们墨西加武士都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哪有这些卑微矿徒放肆的余地!下井采矿就是再危险,也得给我老老实实的,死也要死在矿下!...”
修洛特望了片刻,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下井采矿在任何时代都被视作危途。而在这个神话蒙昧的时代,就更是如此了。人们普遍认为地下是亡者的国度,深入地下潜藏着不可抗拒的危险,也冒犯了神灵的威严。下井采矿就和出航海行一样,都是迫不得已下才会从事的职业,也没有长远可靠的未来。矿工们在整个社会的地位都很低,也很难婚娶成家。
西征之后,各地贵族被清除一空,大片的农田无主抛荒,乡村中还有许多丧夫的年轻女人。矿工们只要谎称流民逃难到村庄中,就能参与公田劳作,幸福的娶妻生子,过上长久安心的日子。如果没有暴力的强迫与约束,没有几个矿工会愿意留在矿上。
这一批熟练矿工能够被征调出来,还是依靠湖区严格的军屯管理。他们被精明的村老们鉴别出了来历,再汇报给主事的祭司,随后被民兵队长们押送到此。
王者沉吟片刻,缓缓的开口道。
“内卡利,强制的约束确实必不可少,但也不能一味如此。美洲虎捕猎野鹿,也会给鹿群留下生机。对于矿工们的待遇,可以适当的提高。”
“遵命,殿下。”
武士队长第一时间低头领命。接着,他笑着开口道。
“殿下,军团的老兵都知道您素来宽仁,我们也都以您作为仰望的山峦!处死矿工头领后,我特意发下武士的酒水,抚慰了下这群矿工。他们的伙食也都管饱,殿下您尽可放心!”
“很好!我会拨出足量的酒水给你。内卡利,从你随机应变,夺下王都城门时,我就看重你的能力,对你寄予厚望!开掘铜矿是封国大事,交给你办,我很放心!”
修洛特笑着点头,亲切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个时代的矿工异常劳累而艰苦,时刻都处在生命的危险中。他们组织性强,能在地下的矿井逃离监视、暗中串联,又有采矿的青铜镐在手,很容易发生暴动。他们是危险程度最高的一类平民,需要同样强悍的负责人来管理。
内卡利是资深斥候出身,武艺出色,能在残酷的阵前约斗中活下来,还精通普雷佩查语。他手段灵活,果决无情,既压得住率领的武士,也能及时镇压暴动的矿徒。
修洛特看中他过去的表现,任命他作为矿上的负责人。现在看来,这个人选很合适!
想到这里,王者的笑容变得温和。
“内卡利,我的武士,你在矿上呆的习惯吗?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可以直接告诉我,或者以后向运输粮草的后勤官提!”
“啊,殿下...武士要克制欲望,打磨身体。我倒没有什么生活上的要求,只是心中有个想法...”
武士队长神情一动。他犹豫片刻,看到殿下鼓励的笑容,才小心的换了个更亲切的称呼。
“元帅,我是追随您征战多年的老兵,一直砍头晋升的资深武士,哪里摸过什么铜镐...我想要回归军团,参与到封国的征战之中,继续为您上阵厮杀!...这种看守矿上的枯燥工作,真是让人呆得屁股上都生了疮...”
“哈哈!”
听到内卡利的请求,修洛特哑然失笑。他想了会,正了正神色,吩咐道。
“内卡利,西征刚停不久,封国需要休养生息,最近并无大战。即使对边疆用兵,也不过是外出捕俘,补充封国丁口。时间都花在行军和押送俘虏上,也没有什么趣味可言。”
“我的武士,铜矿是封国立足的根基,这个矿区非常重要!我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实地考察,扩充矿上的开掘规模。很快,矿区的人数和产量,都会远远超过塔拉斯科王国的极盛时期!...内卡利,你身上的担子很重!”
王者缓了缓语气,笑着说道。
“当然,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是准备大用的。只要你做的好,以后这片矿区,大小十几个矿场,我都会交给你,让你做总负责人!”
“遵命,元帅!”
听到“大用”两字,内卡利精神一振,朗声回话。接着,他又有些沮丧的低声自语。
“矿区的总负责人?那还不是挖矿的...”
“嗯?”
“绝不辜负您的期望,元帅!”
内卡利立刻高声喊道,强作振奋。
旁边的武士长轻轻摇头。他知道铜矿区在殿下心中的地位,也知道规划中的矿区规模能到达何种程度。内卡利作为总负责人,实际上已经被许诺了等同于军团长般的前程。
“真是幸运的家伙...”
想到此处,伯塔德笑了笑,却也没有替殿下开口。
王者只是伸出手,庄严地握了握内卡利的头发,又再次严肃的说道。
“内卡利,介绍一下矿上的具体情况,让我看看你对这里的事物掌握了多少!”
“遵命,元帅!”
内卡利低头行礼,挺直了背高声回话。
“钦甘巴特铜矿区,位于王都西南100里,帕茨夸罗城西稍南60里,伊瓦奇奥城西南40里。这一处主矿场在山间河边。整个矿区周围,五十里内都是山地地形,行军缓慢,粮道艰难。大宗运输只能依靠狭窄的小河...”
内卡利按照斥候侦查的经验,继续描述。
“矿区中主要是有美洲虎斑点的铜矿石,地上与地下都有。主矿场处的地上矿石已经被普雷佩查人开掘的差不多了,附近的几处小矿倒是还有些。按照这些天开采的情报,地下的矿石品质更高,能够冶炼出的铜料也更多!...”
闻言,修洛特点点头,思绪放远。
钦甘巴特矿区,是一直开采到后世的大型斑岩型铜矿。表层的含铜带储量就在千万吨级别,深层则难以测算。较深处则有巨大的延伸矿层,伴生有数量可观的金银。只是在不缺金银矿的中美洲,这些与铜伴生的金银暂时还没有开采的价值。因为在联盟的领土上,容易开采的金银富矿多的是。
王者听着汇报,目光却打量着不远处忙碌的矿工。他看到上百人生起火堆,正在烧灼表层含铜的岩石壁。还有数百人正要进入矿洞中,各个神色灰暗而畏惧,如同去往可怕的地渊。
“他们在做什么?”
修洛特指着烧火的矿工们问道。
“元帅,他们在用传承的办法破裂岩壁。先用火把岩壁烧红,在从山泉的小池子中取冷水浇淋。这是引动火神与水神的冲突,在神力的交战中碎裂坚硬的岩层,然后取出含铜的石块!”
“火烧水淋,嗯,这是利用热胀冷缩,来开裂石层。”
修洛特稍稍想了下,又指向不远处的矿洞。
“地下开掘的深度在多少?长有多少?”
“矿洞最深处大约有二十米,不过主要区域都是十米左右。长的话很难计算,估摸着有一里多?神话传说中,地底深处非常危险,藏有妖魔精怪。这些邪物袭来时,火把和油灯会无端熄灭,让一切都陷入黑暗中。矿工也会在黑暗中,被吸尽生机,面色樱红,莫名地倒地死亡,而浑身没有一处伤口。即使他们被侥幸救出,也会因为生机流逝,疯疯傻傻形如痴呆。”
“而再往下挖,就很容易触怒大地母神,引来震动和塌方。因此,下矿的矿工从来不敢挖太深,生怕惊动地底镇压的妖魔,或者触怒母神的威严...”
说到这里,内卡利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敬畏。这位在战场上不惧生死,杀人如割草的资深武士,面对未知的神话力量时,也要战战兢兢,俯首退避。
修洛特不动声色,轻轻摇头。他仔细思索着武士队长讲述中的细节。
“火焰无端熄灭,面色樱红,倒地死亡...这是缺乏氧气,同时一氧化碳中毒,需要解决通风问题。震动和塌方...那么深处的通路还需要木质支架固定。”
修洛特正思索间,又看到一批从地下出来的矿工。他们表情麻木,一声不吭,身后背着陶罐,一直安静地走到小池边,才“哗啦”一声从陶罐中倒出水来。
“咦?陶罐里全是水?”
“是的,元帅。这是在下矿排水。雨季进水太多,排水是每日都要做的,也需要最多的人手。有时候,排水甚至是雨季中唯一的活计。您看,山泉的小池中有浅渠,溢出的水从浅渠引到小河,最后流入地势最低的齐拉胡恩湖...”
听到这里,修洛特有些惊异。
“矿井进水确实危险。但是,排水需要这么多的人手吗?”
“是的,元帅。今天有三成的人都在排水,下雨的时候则更多。排水是采矿中最重要的事情,只有把水排的差不多了,矿工们才能开挖!”
修洛特想了想,耐心的询问道。
“矿工们究竟是如何安排的?每日的铜料产量又是多少?”
武士队长想了想,掰着手指估算。
“武士两百人一队,矿工千人五队。五队中,1队200人,负责后勤事务,包括伐木、烧炭、生火、做饭等杂活。”
“1队200人,负责铜矿的筛选和冶炼。他们要先在小河中忙碌,用木制的溜槽洗冲矿石,筛选出合格的矿块。再对矿块进行粉碎,通常越碎越好。最后投入粘土的小炉,留出气孔,放入木炭闷着烧化。最后等熄了火,用水过一下炭灰,就能得到赭黄色的铜料...这也是输送给都城的铜料成品,可以直接锻打成铜器。”
“不错!你很用心!”
修洛特笑着肯定,对内卡利表示满意。武士队长就绞尽脑汁,继续回想。
“然后1队半300人,背着陶罐,从矿中不断进出排水。等到他们忙的差不多了,就是最后1队半300人。他们要背着竹篓进入矿井,用青铜镐开凿坚硬的石壁,挖掘出青黄色的铜矿石。这个活挺辛苦,也很危险,都是矿工们轮流着来...”
王者点点头,耐心的听到最后。只见内卡利握紧拳头,有力的拍击着自己的胸膛,无比自豪的宣布道。
“元帅,平均来说,300人挖掘,每人要求日采20斤,冶炼后可得铜料12斤。矿区1000矿工,每日可产铜料3600斤!”
二百六十六章 矿井改进,神启的指引
“日产3600斤?”
修洛特蓦然失色。他有些震惊的看着内卡利。作为封国最主要的铜矿产地,一千矿工的日产仅仅3600斤铜料,并只有3成的人能真正参与开掘。这种生产效率要远远的低于他的预期。要知道,这里产出的铜料,不仅供应着整个封国,也几乎供应了半个天下!
看出王者的震惊,内卡利则是一脸骄傲。
“是的,元帅。在我的管理下,矿工们毫不懈怠,都用出了死力!挖掘工每人的采矿量,已经达到了这十年里,塔拉斯科王国的最高水平!”
闻言,修洛特看向一直跟在身旁,却很少说话的埃兹潘。
“殿下,矿场负责人管理的很不错,这个产量确实很高。”
埃兹潘神情唏嘘,回想着曾经的记忆。他在这片矿场呆了许久许久,很多事情都像本能般,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在这片矿区,雨季最盛的7月、8月无法开掘,雨量较大的6月、9月需要至少一半的人排水,而4、5、10、11月的排水要占至少三成的人力。只有旱季的12、1、2、3月才能全力开采,还要兼顾地下的泉水。那时候,产量应该在最高的千人6000斤铜料每日。而一年的雨季旱季平均下来,基本上在千人4000斤每日。”
修洛特没有说话。他微微垂目,想起近代欧洲的采矿效率,顿时心生不满。
“产量怎会如此之少?效率怎会如此之低!”
实际上,这一回倒是修洛特误会了。挖矿是一种配合度很高的团体劳作,对技术和管理的要求都很高,开凿坚硬的铜矿也远比挖煤费时费力。在缺乏机械的古典时代,矿场上真正能参与开掘的挖掘工,通常不到矿工总数的一半。
而明清时代的天朝滇铜,即使拥有优质的铁器和成熟的技术,挖掘工每丁的日产量也就在20-30斤铜矿石。当然,这也是因为滇铜多贫矿,开掘难度大,品相也较低。
其实,世界十大铜矿中,有八个都位于环太平洋带上的美洲西部,南美的智利和秘鲁就占了六个。与它们相比,天朝铜矿的储量和质量,简直要让缺钱的皇帝们伤心落泪。
修洛特神情严肃,没有说话,周围便为之一静。他仰头看天,仔细思考着记忆中的影视和文字资料,决心对矿井的生产设施做出改进。片刻后,他伸出手来,武士长就会意的送来纸笔。
内卡利恭敬的躬身站在一旁,瞪大眼睛,敬畏的看着殿下的“神启”。
“首先是一条笔直的立井下去,然后根据岩层的走向,在不同高度延伸出斜井和平巷。每隔一段距离,或者在不稳定的岩层,都要用木制的井架,确保矿井结构的稳固。木制的框架要彼此隼铆,有时把尖端钉入石壁...”
修洛特先是画出简笔的井巷,再着重画出井巷的支护木架。他想了想曾经旅游过的地下溶洞,又着重强调道。
“加固的木架要整齐划一,斜井中一定要把木架钉入石壁,防止滑移。而在破碎的矿带,时常有石块掉落,木架要保持封闭...”
内卡利看着图画,双眼茫然的点点头,显然没有听懂。
看到这,王者沉吟了会,正色道。
“我的武士,这些图画中都蕴含着诸神的道理!草木之神是大地母神的孩子,承担着祂的怜悯,也保佑着矿工的生命。木制的框架能够稳定地下的世界,是开凿中最重要的基础。你要按照我给你的图示,像构建祭坛一样认真,确保支架的坚固!”
武士队长这才脸上一肃,郑重的保证道。
“遵命,元帅!您是神启的祭司,我一定按您说的办!”
修洛特淡淡一笑。他接着在延伸的平巷上方,再画出一个竖直的通风井。
“只有强力的风雨之神特拉洛克,才能克制住地底的邪恶,给地下的矿井带来生机...随着矿道的延伸,要有一条从地表垂下的专门竖井,用于通入风神的力量。可以在不同的高度开凿多处通风井,在不同的风压下形成对流。也可以在通风井下点着火把、木炭,献祭草木,人为加热井下空气,制造对流...”
“什么,你问什么是对流?对流就是连通地下与地表的风,是神力的流转,把地表的生机引入地下...”
修洛特想了会,再次画出一个矿井鼓风箱,和冶铁的风箱类似,只是要更大一些。
“有些地方不好挖通风井,可以用这个来鼓入空气...鼓入风神的力量,只是要花些人力。”
内卡利重重点头,把这些神秘的知识刻板的记入脑海,作为信仰戒律来执行。
“再往后是照明改进。每组矿工中,都要有人戴上专门的木盔,木盔上悬挂点着的半开陶油灯。这是祈祷主神的目光,庇佑矿工的劳作,让他们不要畏惧。如果油灯迅速变暗或者熄灭,就证明前方藏有邪恶。要赶紧后退,再往前面鼓入风神的力量...”
“遵命,元帅!不过有这么多宗教仪式,是不是给矿上安排两个祭司?矿工们怕是没有沟通神灵的能力。”
听到这里,修洛特神情一动,笑着道。
“好!我会派遣几名祭司前来,主持这些重要的仪式。矿工的数量庞大,确实需要祭司们来引导信仰、安抚心灵。而有了祭司的祈祷,矿工们就能更好地克服下井的恐惧。有时候,真正恐吓你的,只是恐惧本身...”
“然后,需要在矿井中每隔一定高度,修建省力的提升系统。单纯依靠矿工背负,运载的矿石又慢又少。大量的人力都白白花在了运输上。”
修洛特一边说着,一边画出一个打水的辘轳。
“在矿井内建造辘轳,负责从下往上的运输。现在的矿井深度在十多米,单个辘轳就足够。而随着矿井的变深延长,后面要建设分级的辘轳,一层层往上运送矿石,最大程度节省人力。”
内卡利看到这里,终于面露恍然。辘轳省力,他自然是知晓的。
“最后,最重要的是排水改进。记住,平衡风雨之神的力量,排出水分,转化为风。负责提升矿石的辘轳,也能够加上水桶打水。在矿洞中低洼积水的地方,还可以修建额外的排水井。当然,还有另一种好使的排水器具给你...”
说到这里,修洛特顿了顿。他回忆着后世农村的压水井,也就是简易的手动往复泵,或者叫手摇唧筒。这玩意的原理就是活塞的往复运动,制造负压吸水,然后从上端的出水口压出。而应用唧筒原理,用竹筒做出类似的引水器具,就是“竹龙”。
内卡利打起精神,仔细观瞧。他看着殿下先画了个不规则的竹筒,在竹筒的上端一侧开口。然后在竹筒内又画了个嵌套的活动圆棍,最后又画了个奇怪的手摇柄。整副图画古朴而抽象,如同神圣又神秘的祭司符号。
“大致就是这么个形状。”
修洛特看着自己粗糙的简笔画,抿了抿嘴,绘画技艺着实有待提高。
“嵌套的竹筒比较容易弄,这个省力的手摇柄没有也行。操作也很简单,就是一提一压,把水抽上来。如果有破损或者不严实的地方,可以用踢球的橡胶粘连一下就好...”
“好了,加固、通风、照明、提升、排水,一共五项,都按我说的做!内卡利,会有祭司帮你安抚人心。你要做的,就是改进设施和装备,挖掘深处的富矿,全力提高产量!给你个小目标,先把平均的月产量提高二分之一,到千人6000斤!”
“啊,千人6000斤?...遵命,元帅!遵从您的旨意,愿意为您效死!”
内卡利高声领命,伏地行礼,犹如在战场上接受军令。
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再次握了握对方的头发。使用忠诚军官担任管理者的好处,就是能遵从上级的号令,毫不犹豫的执行下去。他们的缺点则是专业不够精通,难以自我思考。
“嗯,回去要召见查拉佩,派两个金属家族的矿师前来辅助。”
修洛特思绪电转,再次看向武士长。矿井的设施需要改进,矿场的规模也要进一步扩张。
“伯塔德,附近的村庄能够供应多少劳作的丁壮?”
伯塔德沉思了会,湖区的村庄太多,却一时想不起来。他就取出一卷随身的图册,翻阅着念道。
“殿下,方圆二十多里内,有七八个民屯点,总计一万五千多口。若是把村庄的秋赋就近输送到矿场,可以供应三四千丁口劳作。这段距离山路崎岖,还要从村庄中征调运粮的劳役。”
修洛特稍稍沉吟,下令道。
“征调附近村庄的赋税和劳役,供养钦甘巴特矿区!和村庄祭司联系,减免部分贡赋。再从休整的南路降军中,抽调出两千赶赴矿区。到10月底,矿场要有三千人开掘,到12月的年底,矿区铜料产量要扩大为三倍!...内卡利,你有没有信心?”
“遵命,元帅!主矿容量有限,需要进行改进,周围还有数个小矿,我会全部开发起来!”
内卡利朗声应是。随后,他小声说道。
“元帅,采矿素来被视作危途,矿工的地位也十分低下。降军们握过武器,组成过营队,有的手中还沾过血。强迫他们做矿工,恐怕难以管理。这些人既有叛乱的风险,也有叛乱的能力...可否替换成容易役使的奴隶?”
闻言,修洛特略作思考,摇了摇头。
“内卡利,你说的不错,但封国的百姓都已设立民屯,我手上没有奴隶给你。嗯,降军中会有亲近联盟的军官和祭司帮助安抚...等再过几月,军团出动,从北方抓捕的犬裔就都会送到这里!”
王者又想了想降军的组织度,里面可能还混杂着一些善战的武士,确实风险不小。
“这样吧,我再给你两个大队,四百武士!六百武士管理三千矿工,正好是附近村庄供应的极限...内卡利,好好干!从今天起,我晋升你为武士营长,这些人都交由你来统领!
“谢元帅!愿做您的羽翼!...”
内卡利大喜过望,再次伏地领命。王者也露出了笑容。两人就一说一应,定立下矿场的规矩与要求。
太阳向西方落下,在起伏的山峦上留下金红的余晖。袅袅的炊烟从山间升起,与红霞淡淡交织,仿佛神灵飘舞的系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
伯塔德无暇去看壮丽的落日山景。他只是警惕的注视着聚集起来,开始生火做饭的矿工们。很快,后营的角落处升腾起浓密的炊烟。炊烟很浓,如果按武士的常识,就像在准备三四千人的饭食一样。
武士长皱了皱眉。他向殿下说了一声,就拔出战棍,带着十多名亲卫前去查看。上百名伙夫正在后营忙碌,为武士们准备清香的玉米饼,为矿工们准备管够的杂粮。旁边还有几名戍守武士正在监督。
伯塔德略作检查。为了确保安全,殿下的食物都是亲卫从王宫中带来,这些饼子主要供给部分随行的亲军。他看了片刻,点点头,随即注意力被做饭的炉灶吸引。
“你过来,这是什么?”
武士长有些好奇的问道。炉灶下燃烧的不是柴火,而是黑色的石块,火势很盛,出烟格外的多。而面前的伙夫还在不断往里面添加这种燃料。
面对询问,伙夫后退一步,敬畏的伏在地上。黑石的火焰升起浓烟,已经把他的脸熏的昏黑。
“大老爷,这是我们挖到的...地下妖魔凝固的血液,蕴含着亡者世界的死火...它虽然被祭司们视为不洁,却能够燃烧...大老爷。”
听到这,伯塔德取出一块黑石,在手中仔细查看。这种黑石质地偏软,稍稍一捏,就有粉块碎落。很快,黑石就把他的手也沾成黑色。武士长皱了皱眉,就握着黑石,向神启的殿下走去。
二百六十七章 黑石神话,土法炼焦!
“这是...高品质的烟煤?!”
修洛特看着手中类似沥青的黑石,又看了看不远处黑石燃烧的浓烟,惊讶的喊出声来。
一阵长风吹过,浓烟与惊呼就在风中弥散。长风带来矿区特有的硫磺气息,也吹走王者手中的点点煤屑。
王者注视的有些出神。它们仿佛是最初的种子,蕴含着工业萌芽的一线生机。
“伯塔德,你立了大功!...这是从哪里寻来的?”
“后营的厨房。矿工们从地下挖出这种黑石,用来生火做饭,似乎已经用了不短的时间。”
伯塔德微微一笑。他对殿下非常了解,早知道殿下肯定会对这些稀奇的物什感兴趣。
“埃兹潘,你见过这个吗?”
修洛特看向矿工出身的埃兹潘。埃兹潘紧盯着王者手中的黑石,有些畏惧的低声回答。
“殿下,这是与亡者之石并存的妖魔血液。据说,神话中的伟大神裔斩杀并镇压了许多地下妖魔。这些妖魔从黑暗的地渊而来,死后血液与身躯就凝聚成黑色的石头。矿上已经偷偷用黑石作为燃料十几年了,起码从我第一次当矿工的时候,就在用了。这东西很耐烧,火力也大,能省下许多砍柴的功夫。”
“黑石的数量多么?”
“不算少,根本用不完。主矿场附近有两处,地下也能采到一些。”
“既然这种黑石不算少,为什么我从没有在都城见过?”
闻言,修洛特有些振奋,又有些疑惑。在这个时代,伐木是一件极为费时费力的辛苦活。木头砍完后,还要等干了才能烧,热值也不高。相比之下,煤炭容易开采又耐烧,对木材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
“殿下,因为这是不洁的妖魔血液呀!”
埃兹潘惊讶于王者的淡然。
“曾经也有矿工,带着黑石,向塔拉斯科的祭司们汇报,希望获得赏赐。祭司们却非常愤怒,认为它蕴含邪恶、极为不洁。祭司们说,既然亡者之石的火焰能沟通亡者的世界,那妖魔血液的燃烧自然也会沟通到妖魔...这是极为危险的邪物,不能任由平民接触。”
修洛特怔了怔,这一番推导倒也符合神学。他好奇的问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矿工就被处死了。祭司们还派人来矿区鉴别邪恶,把使用过黑石的年长矿工们也处死不少。幸好我当时刚到矿上不久,矿上要留下人来维持开采,这才逃过一劫...从此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在外面提这件事。”
“只是矿上的劳作实在辛苦,太多的活计怎么都干不完。而烧黑石就能省下许多人力,让矿场的产量达到要求。管理的塔拉斯科武士们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低贱的矿工使用不洁的黑石。他们自己则是绝对不会碰的...”
“...原来如此...挑战了神权的先进生产方式遭到镇压,却因为生产的先进性得以暗中保存下来...”
听完之后,修洛特摇了摇头,颇为感慨。这件事不能仅仅归于神话时代的保守愚昧。作为一名高级祭司,他更能领会到塔拉斯科祭司们的行事逻辑。
祭司的神权并非来自武力,而是来自于人心的敬畏。塔拉斯科祭司们燃烧亡者之石,沟通死者,威慑万民,这便成为他们神权威严的重要来源之一。这种威严不会容许普通的平民挑衅,燃烧“奇物”自然也只能是祭司们的特权。妖魔血液和亡者之石在神话中紧密联系,就决不能由低贱的矿工来首先发现,也不会允许平民们随意使用!
“神权为祭司们服务。这种遭遇的根源,就在于发现者的身份啊!如果是一名高级祭司发现了煤炭,只要换个说法,事情的结果就会大不一样。”
修洛特心中沉吟。随着治国的深入,他原来越能感觉到,权力身份的斗争与传统威权的压制,在王国的运转中无处不在。如何不断平衡传统与革新,在维持王国稳定的同时,给予新生力量以成长的空间,将会成为他持续一生的探索与思考!
煤炭的发现打乱了原本的计划。修洛特暂缓了后续农庄的巡查,一心一意调查着“工业的粮食”,也思考着煤炭的使用。
黑狼的王旗就在矿场中停驻,调遣支援的使者被派回都城,新的王令也被颁布下来。在资深矿工的引路下,数十支武士小组向四面探索开去。他们要收集所有特殊的岩石,也要携带着黑石的样本,去寻找“妖魔被镇压的所在”。
在山间的主铜矿场,矿工们的采掘还在继续。王者没有太多干涉矿场的运转,也毫不在意简陋的住宿条件。他只是在矿工们忐忑不安的目光中,收集了矿区所有的煤炭,然后开始尝试记忆中的土法炼焦。
在后世的晋北高原上,土法炼焦一度十分常见。修洛特曾经去过那里旅游,见过实物,也听导游讲过炼焦的故事。总的来说,土法炼焦和土法烧木炭很像,是在炉内不完全隔绝空气的条件下,点燃煤炭煅烧,来实现高温下的干馏碳化。而土法炼焦的窑炉,可以采用黏土砖窑的设计,只是在外形上稍作修改。
修洛特召集了十几个资深矿工,先用了三五天时间,搭建了一个2米多高的地炉砖窑。
砖窑有一米多埋在土下,上端像是一个倒扣的锅,底部直径则在3-4米左右。整体看上去,倒是像一个蒙古包。窑炉边墙中有点火孔,还有导火道。窑炉顶端则用泥掩盖牢实,除了烟道外,还凿有通气孔。
建窑的同时,还有另一批矿工把煤炭捣碎,仔细过一遍筛子,清除煤中杂质。等到两边准备妥当,就把碎煤填入窑炉,并把煤堆筑紧。接着就是从点火孔将炼焦的煤点燃,开始炉中炼焦。
很快,煤炭逐渐加温燃烧,滚滚的热气流就带着浓烟,从顶端的烟道冒出。烟气很盛,既饱含着煤燃烧产生的呛人废气,还携带着大量难闻的煤裂解产物。
修洛特退后几步,离开热浪和烟气的范围。他轻轻嗅了嗅,隐约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刺激性气味。
“咦?这味道...氨气?”
王者的思绪一时恍惚飞远。一个久远的名词出现在他的脑海,又让他轻轻一叹。
“煤化工...”
煤炭的烧炼持续了整整十日,浓烟也渐渐变淡变无。这证明着窑炉中的煤炭差不多煅烧完成,剩余的焦质变硬,已经结焦,形成多孔的焦炭。
修洛特这才安排人手,往滚热的窑炉上倒水渍熄。直到等窑炉冷得差不多了,埃兹潘才亲自动手,扒开封住的炉口,掏出划时代冶金燃料,焦炭!
“殿下,这就是您祭祀后得到的神物!感恩主神的赐福,净化妖魔的血液!”
埃兹潘神情闪动,高喊着神灵的口号。周围的矿工都神情敬畏,齐齐伏地行礼。
“主神无所不能,远非普通的凡神所能相比。祂的光辉照耀着大地,洗去黑石中的不洁。只要向主神祈祷,平民们就可以使用黑石,无需担忧堕落!而当黑石经过煅烧的仪式,就会成为真正的神物,蕴含着改变天下的力量!”
修洛特身穿繁复的祭服,在所有武士与矿工的面前,用古朴的腔调高声吟诵。他要用不容置疑的权威,重新定义黑石的神话地位。
在祭司王者的吟诵中,众人就一起伏地,面对炼焦完成的窑炉,向着这奇异的“祭坛”高声祈祷。
“赞美主神!祂无所不能,用温暖的火焰,赐予我们以神物!...”
庄严的祈祷之后,修洛特才挥挥手,让武士与矿工们恢复工作。接着,王者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一把将一块焦炭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他手中的焦炭呈不规则的块状,中间富含着大小不等的气孔,颜色呈现出银灰色。他稍稍握住,就能感受到焦炭特有的坚硬质地,与松散的煤炭完全不同。
在这个时代,炼焦技术还只掌握在东方的天朝手中。焦炭炼铁虽然已经出现了两百年,但一向只在底蕴深厚的大匠间传承。这是整个西半球上的第一次炼焦!
“连焦炭都有了,现在就差铁了!”
修洛特的心中一时有些感慨,这是他亲手播下的又一颗种子,一点点改变着整个时代。半晌后,王者摆了摆手,埃兹潘就带着两名武士把成型的焦炭取出,并由简易的天平称重。
埃兹潘很快算出结果,成焦率大约是40%左右。随着炼焦经验的增加,成焦率会逐渐提升,土法炼焦的峰值应该能到60%。
“嗯,第一次炼焦,矿区的煤品质很高啊!...”
王者低声自语,接着耐心等待。一批批的探索的小组陆续从四处回返,也带来了矿区的矿物情报。
钦甘巴特矿区位于沉睡的火山附近,含有大量丰富的矿藏。其中以铜矿为主,估计在千万吨以上。接着是伴生的金银矿,位置较深,冶炼麻烦,目前不值得开采。然后,火山区的硫磺,含量不详,肯定足够使用,一度被祭司们秘密把持。
而令人意外的是,有矿工献上了一块联盟熟悉的铅锌矿石。按照此地的地质特点,铅矿中应该还含有银。
“嗯,铅银分离,灰吹法...”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修洛特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轻笑着摇头,再问向最重要的煤矿分布。
矿区方圆二十里内,共发现了五处百万吨级别的小型煤矿。按照矿工们的说法,地下储藏的“妖魔之石”还有几处。估算下来,总储量肯定在两千万吨往上,以烟煤、褐煤为主。
以后世的标准看来,这里的煤矿储量很少,价值远远不能和金银矿相比。后世的钦甘巴特矿区被矿业集团垄断。墨西加政府虽然发现了煤矿,却判定为不值得开采,只有民间的团队偷偷私掘。
而在这个时代,在修洛特看来,这样的储量已经足够。
“钦甘巴特矿区,铜矿、金银矿、硫磺矿、煤矿、铅锌矿...封国手工业,火药工坊、青铜工坊...封国未来的工业中心,就应该定在此处,为王国的征服,源源不断的提供力量!”
修洛特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心中的计划就如天空般广阔。雄鹰会在时光中高飞,东方的平原,南方的丘陵,西方的群山,北方的大湖,也终将在王者的俯视之下!
二百六十八章 遥远未来:工业科技规划,神启书!
夜色深深,远处的山峦像伏地的猛兽,隐没在漆黑的天幕之下。月光黯淡,近处的矿井如同不归的旅途,连通向幽暗的地底深处。神话的时代存留在人们的心中,让一切自然的景象,都充满了未知的神性。
夜月下的钦甘巴特的山区满是深沉,唯有主矿场中一片篝火摇曳。忠诚的武士彻夜巡逻,肃杀的握紧武器,守卫着君王的安全。在武士们严密守卫的中心处,是矿场中唯一的简朴石屋。从远处望去,隐约可见火光在屋中闪动。
篝火熊熊,旧有的木炭燃起青烟,新制的焦炭却淡然无味。武士长屏息假寐,守卫在王者的身旁。石屋中便是一片沉静,唯有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
修洛特跪坐在屋中,用纤细的羽毛笔在纸上书写。半晌后,他才停下手中的笔,看着燃烧的火堆,舒适一笑。
“这炭质量不错,杂质少,火力旺,拿来当柴火倒是可惜了。”
伯塔德睁开眼睛,看到殿下发自内心的笑容,就也笑着问道。
“殿下,您说的什么《工业科技规划书》,已经写完了吗?”
“嗯!大致的框架就在这里了。”
修洛特笑着点头。在矿区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思考后续的规划。许多久远的记忆日渐模糊,需要用心的书写来回想、推算。他也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工业科技发展的思路落在纸上,作为未来王国建设的长远蓝图。
“伯塔德,你且过来一起看!”
王者招了招手,武士长就走近跪坐,侧耳聆听。
“雄鹰的目光看向万里,神树的根系生长千年。所有重要的大事,都要从最初时开始布局,才能飞翔到雄鹰的高度,支撑起神树的稳固!”
“伯塔德,你是我最为信赖的亲信,一路追随我多年。这份规划只有你能大致理解,也会对你未来的大任有所帮助。以前和你说过,我有意要你让你独挡一面...”
“你要为我去往遥远的东方大湖,掌握湖中的长蛇岛屿,在那里建邦立足...那处岛屿会有很丰富的矿藏,并且露天易于开采。那里是主神赐予我们墨西加人的礼物,也是守卫天下的边缘要害...你需要做的,会很多也会很难,更时刻有生命的危险!”
“殿下,即使风波险恶,万里之遥,我也愿为您效死!我一定会为您阻止...擒获...杀死!...”
伯塔德面色肃杀,郑重点头。殿下的预言虽然只是数句,却一直留在他心中。
“好!伯塔德,不用担心。前几批异族不过寥寥数百人。他们万里行船而来,没有根基据点,尚且不足为虑...”
修洛特欣慰一笑,拍着武士长的肩膀,仔细的叮嘱道。
“...你未来最重要的任务,一是整合岛上诸部,二是防备可怕疫病,三是筑起火炮要塞,四就是炼铁炼钢!”
伯塔德默记着每一句话,随后不解的问道。
“炼铁炼钢?我记得玛雅商人给您带过铁石,至于钢又是什么?”
“从铁矿石中,可以冶炼出铁,而铁经过合适的处理,就会成钢!钢坚硬无比,能做最优秀的武器,也能做最坚固的盔甲。更重要的是,钢是通往工业化的大门!而高炉焦炭冶铁,是大门下最重要的一级台阶!...”
修洛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向桌面上摊开的宽幅纸卷。
纸卷的上面有一个个方框圈出的词汇,再用条栏分开,代表着不同的科技领域。词汇下则是各种数字、字母、方程和文字混合的注释。而在词汇科技间,又有箭头单向的联系在一起,表示科技前置。
伯塔德看向第一栏,映入眼中的便是“燃料”。“燃料”后,先是一个奇异的“c”,接着是“木材”、“煤炭”、“石油”,三个令人似懂非懂的名字。而在这些名字下,还有小箭头,不同燃料的形态描述,可能发现的地点,还有一些天书般的符号式。
他越过那些难懂的词汇,直接看向神秘而模糊的地点。煤炭后标注着钦甘巴特,少量;北方数千里,德克萨斯西南奇瓦瓦,巨量。石油后则注有,北方偏东,数千里外,德克萨斯油田,较深。
看到这神谕般的描述,武士长的眼中再次浮现敬畏。
“殿下,这是?”
“这些都是燃烧的材料!燃料是科技的基石,也是工业的粮食与血液。”
修洛特笑了笑。他没有问伯塔德能听懂了没有,只是细致的讲解起来,同时梳理着心中的脉络。
“有了窑炉,我们就可以把木材烧成木炭,煤炭烧成焦炭。焦炭除去了含硫的杂质,热值更高,更适合冶炼金属。在煤炭炼焦的过程中,可以制造出大量副产物,这是最原始的煤化工...而在石油的处理中,可得到更多高价值的产物,这是石油化工,可惜这辈子大概是见不到了...”
修洛特移动手指,停留在“炼焦”上,回忆起白天闻到的味道。
“炼焦的过程中会产生氨气。氨气可以做成重要的肥料,只是需要酸来吸收。”
武士长看向角落的“酸”这一栏,只见下面写着“盐酸”、“硫酸”和“硝酸”。他认识上面的每一个字,可是合起来,就完全是一头雾水。
“最容易得到的酸是硫酸。如果找到硫酸盐,比如绿矾、胆矾,直接用陶锅干馏就好。要是找不到,还可以用铅室法。我们已经有了硫磺与硝石,两者燃烧产生混合气体,通过耐腐蚀的铅室,氧化得到硫酸...嗯,大体应该是这么个原理。铅锌矿这里也有,炼铅非常容易。要是不讲究纯度和效率,倒是可以用土法试制一下...”
修洛特出神的想了片刻,才再次指向“肥料”两字。
伯塔德仔细观瞧,只见肥料后有“n、p、k”,一组神秘的符号。接着后面又备注“鸟粪石”,地点在“勒曼河流入西方大湖的尽头,往北沿岸数千里间,下加利福利亚,干旱的海鸟岛屿上”。
“把氨气通入硫酸中,就可以得到硫酸铵肥,可以有效增加田亩的产出。这是最容易人为制造的含氮肥料。而硝酸铵既是肥料,又是极为强力的炸药...当然,以硝酸的制造难度,有生之年里...”
修洛特摇了摇头,看了旁边的“爆物”一栏。最上面自然是“黑火药”,接着是“硝化炸药”,再后是“tnt”。后面两个名字都带着问号,制作工艺不详,但有一句注释的小字:“神说过,硝基越多,难度越高,威力越大!”
王者淡淡一笑,继续言归正传。
“伯塔德,你看这里。”
武士长闻言望去,只见在最中间醒目的位置上,有一栏“冶金”,后面则是“炼青铜”、“炼铁”、“炼钢”,中间还夹杂着“cu、sn、fe、c”之类的神秘符号。
“封国的冶金从青铜开始,因为联盟拥有铜锡两种矿料。但是青铜天生在韧性上有所缺陷,挖掘和冶炼成本也较高。”
修洛特顿了顿,把手指停留在“炼铁”上。武士长继续往后,看到“科利马,西南山区”、“古巴,东方湖中,蛇形长岛的东方尽头”、“北美,北方数千里外”三个地点标注,顿时心有所悟。
“采铜矿场的规模会成倍扩大,王都的青铜冶炼也会使用焦炭,王国的青铜产量很快会大幅度提高。等青铜冶炼发展后,下一步,就是炼铁。”
“真正能大范围普及,彻底改变天下的,还是铁器!有了焦炭,搭建高炉,鼓入空气,就可以有足够的高温把铁融化,大规模炼铁的技术前置已经成熟。只是这天下间,铁矿难寻。我一直在想法设法,来寻找铁矿的来源。”
修洛特幽幽的叹了口气。科利马的铁矿很深,北美的铁矿很远。古巴铁矿则需要航海。三者之中,古巴铁矿是露天富矿,位置也可以明确肯定,具有开采的优势...想到这,王者拍了拍武士长的肩膀,才继续说道。
“炼出的铁分生熟两种,对应含碳高低...含碳就是...嗯,铁中蕴含的生命力,它就和青铜含锡有些像,含量高就脆,含量低就软。但特殊的是,如果含碳量恰好合适,就会既硬且韧,称其为钢!”
修洛特的手指顺着“炼钢”下滑,下面有“锻钢”、“灌钢”、“炒钢”、“生铁炼钢”四组,再标注着渗碳、脱碳等不同的字样。
“高炉焦炭熔炼铁矿石,会炼出生铁。如果再炼一次生铁,控制好火候与氧气,就能直接得到钢,叫做生铁炼钢...当然,这种方法看似最为简易,实则难度过大,几十年内都没有指望。”
修洛特无奈的笑了笑,思绪从遥远的工业化未来飞回,回到此刻一切为零的起步。
“锻钢是对熟铁的渗碳,流程复杂,耗时耗力,也叫做百锻成钢。灌钢就是把生铁和熟铁放在一起,先化了生铁,渗淋在熟铁之中,再边炼边锤成一体。炒钢则是在高炉冶炼出生铁时,流出熔融的铁水,暴露在空气中不停搅拌,同时加热脱碳,最后直接成钢。”
“实际上,直接炒钢难度还是太大。嗯,不如把生铁炒成熟铁,然后再用锻钢或者灌钢的方法,费时但稳定的得到钢材!”
想到此处,修洛特目露神往。虽然这些工艺都只有大致的思路,但是只要不断的投入人力物力去尝试,就会一步一步,稳固的走向成功。
“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不在于具体的工艺水平,而是在茫茫的黑暗中,指出一个正确的方向!”
王者轻声呢喃,无比的自信在胸腔中澎湃。
伯塔德敬服的低头,看向“冶金”的下方。那里写着“金属加工”两字,后面还有着难以理解的一排单字:“车、铣、刨、磨、镗、钻、线”。这些单字后却没有说明,只是加了一个“水力锻锤”。
“殿下,这些是什么意思?”
修洛特脸上一滞。他只是粗略的记得这一句口诀,至于具体的金属加工机械,自然是不可能记得的。王者只是指着最后解释道。
“在河流边建立水轮,然后接上锻锤,就可以用来打造金属甲片或者甲胄粗胚。另外,也可以用水碓来加工粮食。哦,对了,还有风车磨坊...”
修洛特又在旁边的“简单机械”下补上“风车”,这一栏已经写了很多跳跃性的词汇,包括“织布机”、“纺纱机”、“轧棉机”、“臂板信号塔”...当然,在王者的脑海中,这些机械都仅仅只是一个名词,只是知道大致的功能。唯有一个例外...“蒸汽机”!
修洛特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蒸汽机”上。从“冶金”和“金属加工”上各导来一个箭头,无声的讲述着这项技术的前置难度。然而,蒸汽机这个词,仿佛有着独特的魔力,始终引动着他的思绪。
“工业革命的曙光,蒸汽机...”
修洛特低声自语,努力的回想着快被遗忘干净的课本。那些曾经无比清晰的插图,此时只剩下抽象模糊的形状。
“汽缸、活塞、汽阀开闭、冷水冷凝、拉杆的动力传递...”
模糊的形状、明确的原理,同时在王者的脑海中变幻组合,可惜却并没有组合出“复杂”的瓦特蒸汽机。良久之后,修洛特才轻轻一叹。他拿起笔,画了个造型简单的“矿工之友”,萨弗里的蒸汽提水机。
“虽然可以用青铜做汽缸,也有硫化橡胶做密封...可是在冶金技术、金属加工技术足够先进前,实用的廉价蒸汽机只是妄想,这依然是有生之年的期望!”
很快,修洛特就认清现实,自嘲一笑。值得一提的是,穿越者密封蒸汽机时,最为难得的硫化橡胶,对于位于美洲的他而言,却是唾手可得。
橡胶原产于美洲,已经在天下间广泛运用。原始的硫化橡胶在古老的奥尔梅克时期就已经发明,奥尔梅克人因此被称为胶人。他们将橡胶树的煮汁和美洲葡萄树汁结合在一起,对橡胶进行了最原始的硫化,并制作成防水的雨服。这种雨服具有着独特的宗教意义,常被人穿上进行仪式性的球类运动,也伴随着失败者的祭祀。
修洛特轻轻摇头,抬手在底部的“未归类”一栏写下“硫化橡胶”这个词。硫化橡胶也可以用硫磺熏蒸得到。它耐温不透水、不易变黏变形、抗氧耐磨,可以用来做很多实用器具,比如重要的车轮胎、方便的胶鞋和雨衣。
在这一栏中,还有“烧制玻璃”。石匠首领洛萨诺的玻璃研究持续了两年,却几乎毫无进展。现在有了焦炭和高炉,烧融玻璃的难度就可以大大降低。
“玻璃珠可是最廉价的垄断贸易品...”
修洛特淡淡一笑。宽幅的纸卷已经快到了末尾。伯塔德再看向最下方,那里有最后一栏“未来”。里面杂乱的写着一些难懂的词汇,包括“电力”、“电报”、“内燃机”...
“殿下,这些又是什么?”
王者微微一滞,严肃地说到。
“这些是主神最终的指引,也是我死后的未来。”
闻言,伯塔德沉默片刻。他的眼中有神采闪动,许久才低低出口。
“殿下,这幅纸卷如此重要,应该给它换一个更合适的名字。”
“哦?”
修洛特饶有趣味,眼中含笑。
“什么名字?”
“神启书!”
二百六十九章 抉择
朝阳熹微,从遥远的东方显露,照亮光明而曲折的前路。很快,浓密的炊烟就从眼前升起,矿区中再次响起喧嚣的人声。
修洛特站在高处,看着忙碌起来的矿区,犹如看着泥土中萌发的新芽,想象着参天大树的模样。良久之后,王者深深的吐了口气。
纵然他拥有着跨越时代的目光,能够写下神谕的科技树,拟定出规划一百年、乃至两百年的宏伟蓝图。可此时此刻,还是要回归缺乏科技理论、没有专业人才的现实,一穷二白地从零开始。
科技的进步需要各方面的基础。教育要十年一代的培养人才,技术要数十年不断的积累经验,社会更需要百年的发展,来培养崭新变革的土壤。一切都还需要漫长的时光。
修洛特神色平静,又看了会火红的朝阳。这才派出亲卫,召见埃兹潘。
随着煤炭的发现,钦甘巴特矿区的重要性再次提升。就目前而言,煤炭可以代替木材烧火,焦炭能够代替木炭冶金,从而进一步解放人力,提高冶金效率。而且煤炭的开掘又远比铜矿容易,值得立刻安排人手。
考虑到这些,修洛特决意再次扩充矿工与武士的人数,在此处建立工矿城镇,并增建青铜和火药工坊。钦甘巴特将作为王国的第一个工业区,来重点规划发展。在这样的远景下,作为区域的负责人,精锐斥候出身的内卡利虽然忠诚努力,在经验上还是稍显不足,
而土法炼焦的这些天里,埃兹潘亲自参与生产,表现的很不错。他拥有着矿工的经验,对采矿业的了解很深,又思绪敏捷,在神话信仰上十分灵活...在王者的心中,这是一个看起来更为合适的人选。
修洛特正思索间,埃兹潘已经满面带笑,快步而来。他依旧身穿着墨西加军团长的服饰,胸口垂挂着太阳蜂鸟的主神护符,隔着四五米就恭敬的跪下行礼。
“至高的殿下,您忠诚的卫士向太阳的化身行礼!朝阳初生,正如您的荣光!”
修洛特面上淡然一笑,心里却颇为舒畅。他摆了摆手,示意忠诚的卫士起身。
“埃兹潘,这两日你协助我炼焦,十分得力...你可想要什么赏赐?”
“殿下,这两日来,我满怀着侍奉神灵的喜悦!能够为您奉献,就是最大的赏赐!”
埃兹潘再次低头致意。他现在已经晋升为世袭贵族,又担任着掌握万人的塔拉斯科军团长。地位与权力同时兼具,财富与美人自然也少不了。此刻在殿下面前,确实也没什么好求的。
“嗯。埃兹潘,你觉得着矿区如何?”
“矿区如何?”
埃兹潘微微一怔,不堪回首的少年记忆再次涌上心头。很快,他收束了情绪,观瞧着殿下的脸色,斟酌着答道。
“殿下给予神启的指引,矿区就拥有了神灵的赐福。它自然会为王国的强盛,贡献出源源不断的力量!”
“很好!”
修洛特笑着点头,然后轻描淡写的说道。
“埃兹潘,你在矿区待过许多年,对这里很是熟悉。我很重视这里,准备扩建矿区...你想要担任总负责人吗?”
平静的话语如同惊雷,骤然在埃兹潘的心中炸响。刹那间,他心中大骇,猛地跪倒在地,举起仅有四指的左手,恳切地对神灵起誓。
“殿下!主神见证,我对您的忠诚早已融入血液!我愿意手持武器,为您流尽最后一滴血液,我愿手持盾牌,用生命扞卫您的威严...殿下,我绝无二心啊!”
修洛特面无表情,心中有万般思绪涌过。
埃兹潘虽是矿工出身,却似乎极为排斥这里。矿工素来被视为社会的底层,武士却是社会的中坚。无论王者如何看重,在人们的心中,矿区的总负责人都不是一个光鲜的高贵职位,而实权的军团长却是人人向往的社会顶点。埃兹潘现在已经是封国的军团长,也是普雷佩查人中最早投效的标杆。如果把他调离军团,来管理工矿区,在众人看来,当是与贬斥没有区别。
更重要的是,工业区决定王国的未来!在这种蛮荒的基础下,想要发展工矿业,总负责人必须心甘情愿、全心全意的投入其中。他要拥有着最强、最主动的执行力!修洛特不可能把这个职位,交给一个不重视工业区的人手中。
“这可是帝国未来的工业部长...”
王者心中摇头,默然的注视了埃兹潘片刻,这才笑着说道。
“也罢...埃兹潘,你的忠心,我自然是知晓的。军团交给你,我很放心!你追随我多年,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圣城一系尚有未出嫁的墨西加贵女,我已经打过招呼。你准备一下,年底之前,娶其中一位作为正妻...”
听到这里,埃兹潘心中一松。可很快,王者平淡的话语再次传来,让他汗如雨下,手足战战。
“埃兹潘,你知晓我的雄心...作为联盟忠诚的军团长,可以收受贿赂,但不可与塔拉斯科的旧贵们交往太近...你的将来,是要有大用的!”
“啊,殿下!我...我这就回去,退回旧贵的财物,遣散南方的美人...”
“很好!你需要有这份认识,但不要采取行动。”
修洛特注视片刻,淡淡的吩咐道。
自从入主湖中都城以来,塔拉斯科的旧贵们摆出了最柔软的姿态,努力寻求与王国的上层势力结交,寻找融入统治阶层的机会。其中又以保留土地与财富的南方贵族最为慷慨而主动。
埃兹潘作为塔拉斯科出身的降将,手握重兵,自然成为南方贵族们积极笼络的对象。华服珍宝、香料美人,全部投其所好无所不有。这一切都被王国的情报人员看在眼中,还有些隐秘的信息,来自于有意引导的祭司告解。
虽然现在埃兹潘并没有任何不忠的动向,王者却还是要略作敲打。这既是一种当下的训斥,也是一种长久的爱护。而聪明人只要稍稍思考,自然能同样理解其中含义。
王者平淡一笑。他上前一步,握了握对方的头发,语气稍稍和缓。
“埃兹潘,我忠诚的卫士,你是个聪明人,替我看好手下的降将们!至于南方旧贵...你不要打草惊蛇。”
“殿下,遵从您的旨意!”
“下去吧!”
在王者平静的目光中,埃兹潘倒退着行出十几步,这才转身离去。太阳升到天中,他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心中却如一块大石落了地。
“新生的太阳升到天中,越发光芒万丈,却也炽热无比!”
埃兹潘望了望头顶的天色,感慨一叹,就继续低着头,返回忙碌的炼焦现场。矿场的第二批焦炭,正在加紧炼烧之中。
金黄的十月在丰收中过去,平静的十一月在阳光中到来。秋收的贡赋刚刚征收,通常在十一月中开始启运。今年的收成不错,王国的农民们终于可以暂歇口气。他们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平静,没有战乱的安全,还有粮食充盈带来的满足。
在闲暇的时光中,宗教仪式便是最重要的寄托。祈祷的吟诵声在湖区的各处不断回荡,主神的信仰开始立下根基。
在钦甘巴特矿区,黑狼的旗帜依然高高飘扬。都城支援的武士、工匠、矿工和粮食都已经抵达,矿区的扩建随即开始。主铜矿区中足足驻扎了两千精锐亲军,其中有五百人披上了青铜中甲,能够及时镇压万人以下的叛乱。大批的斥候也被派遣出去,监视着附近五十里内的军队动向。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在铜矿区的边缘,散开的斥候小队抓住了几名窥伺的特拉帕尼克商人。
本来按照习惯,来路不明的外国商人在这种地方被抓住,是要当成外国间谍,直接就地斩首的。结果其中为首的商人大声疾呼,说是见过陛下!斥候们一番讨论后,就暂且留了他一条小命,押解到矿区的中心,觐见至高的王者。
“你说你见过我?”
修洛特面无表情,注视面前面色苍白、体型微胖的商人。他隐约感到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啊,是的,殿下...不,陛下!”
微胖商人神色紧张,漫头大汗。他有些畏惧的扫了一眼旁边护卫的埃兹潘,举起仅剩三根手指的左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在半年多前,东边的伊瓦奇奥城...我向您汇报过墨西加援军的消息!”
“嗯?”
修洛特这才回忆起来。他看了一眼埃兹潘,对方肯定的点点头。
“殿下,这个商人颇为奸猾...”
“嗯。”
修洛特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伏地的商人。
“王国已经下达旨令,禁绝特拉帕尼克商人。你出现在这里,是受了哪家势力的指派?”
随着王者的话语,埃兹潘拔出黑曜石短匕,一把将商人按在地上,再抓起了对方的右手。
“啊,啊!陛下,我没有受任何势力指派...啊,别切,别切!我交代!王国禁绝铜矿贸易,我是来矿区看看,能不能从以前的门路中,弄到些铜矿,卖到西边去!”
“嗯?”
修洛特摆了摆手,埃兹潘就停下动作。锋利的黑曜石刀刃已经压在商人的小指上,淡淡的血线就从刃尖渗透出来,伴随着商人恐惧的低低惨嚎。
“西边?你是说科利马山区?”
“是,是,陛下!科利马诸部紧贴着特拉帕尼克部落,各部间常有商贸往来...我曾经坐着小船,去过科利马山区的西方...”
“嗯?...科利马...小船?”
修洛特微微动容,威严的询问道。
“商人,你在西方大湖行过船?”
“是的,陛下...我从锡瓦特兰出发,一路沿着湖岸去往西北。经过巴尔萨斯河口,再继续往上三四百里,就是科利马山区。”
“巴尔萨斯河口,三四百里海路...”
修洛特神情一动。南方的紫草县就在巴尔萨斯河边,南下两百里左右就是河口。这条路线,倒是出人意料的合宜!它比西南的山路要便捷轻松,也比西北的水路省去查帕拉的征伐...王者缓缓点头,决定了商人的命运。
“商人,你叫什么名字?”
“啊,陛下,我的墨西加名字是特拉利,‘大地的泥土’...我来自锡瓦特兰的特拉帕尼克部落,父亲是平原村落的头人,我是家中的次子...”
听到王者询问,特拉利松了口气,死人的名字是没有人会在意的。他一五一十的交代道。
“特拉利,我给你个机会,为伟大的联盟,为神圣的王室效力。”
王者淡淡的开口。特拉利的眼中猛然放出光来。塔拉斯科王国已经灭亡,旧有的靠山也轰然倒塌。商人的背后不能没有权贵,而能够直接给联盟的王者效力,是他这样普通商人梦寐以求的心愿。只是要担心被人吃干抹净...不,现在这种情形,他早就被猛兽咬在口中了。
“啊,陛下!至高的主神见证,我愿意为您效死!”
特拉利竭力高呼,眼中甚至挤出泪来。
修洛特神色不为所动。商人的誓言没有意义,唯有利益与威胁,才能长久掌控。他看向押送商人的斥候队长。
“他的同伴们呢?”
斥候队长怔了怔,低头恭敬的回答。
“殿下,都已经按照惯例,送往神国了。”
“嗯,那就把他和他同伴的财物,都一起还给他。”
“遵命,殿下!”
修洛特看向特拉利。听到斥候队长的话,商人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悲伤,反而隐约有一丝喜色,正如他之前在伊瓦奇奥城做的一样。
“嗯,很好,这是一个天生的带路党。科利马,特拉帕尼克...也许还会有意外的收获。”
修洛特平静的思索着,然后沉声下令。
“特拉利,我会把你们的财物都还给你,甚至还会给你百斤铜料!”
“啊,这,感谢陛下的慷慨!我一定为您...”
特拉利眼神闪烁,匆忙的伏地行礼。
“我有命令交给你!”
王者打断商人的话,带着不容违逆的威严。
“你要从水路,前往西方的科利马山区,与当地的贵酋们交易。我会派几名墨西加武士与你一道!对于沿途的水路标志和部落情况,你不得有丝毫隐瞒!”
“啊,陛下,这,这...”
特拉利面露惶恐。这种刺探的任务,被任何势力捉到,都是死路一条。
“只要完成这个任务,你就能在联盟立足,成为王室允许的商人之一,能够合法交易部分联盟管控的物资。甚至,在不远的将来,在联盟的支持下,你还有机会回到家乡,成为一名实权的封地贵族!”
特拉利心跳瞬间加快。接着,冰冷威严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
“如果你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即使你逃往天边,联盟的斥候小队,也会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啊,陛下!愿意为您效死!”
修洛特点点头,对方终于做出了应有的抉择。他留下最后一句话语,就转身离去。
“埃兹潘,后面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遵从您的旨意,我至高的太阳!”
埃兹潘恭敬的低头行礼。直到王者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他才抬起头来,看向面露畏惧的特拉利。时代的脚步滚滚向前,每个人都需要做出抉择,也包括他自己。
二百七十章 联盟祭司团,祭司的神权分立!
黑狼的王旗在山间飘扬,四处的信使前往矿区禀告。王者落足之处,简陋的主铜矿场仿佛成了临时的行宫,不断汇聚着指挥封国的权力。
修洛特的兴致很高,一直在矿场中逗留。他一边监督着矿区的扩建,选定合适的工坊城镇位置,一边指导着炼焦流程的改进。
“很好,第二批炼焦的结焦率在四成五。看来,煤炭的先期处理是重中之重。”
在几座新建的窑炉前,修洛特巡视着最新的生产结果。得到最新的数据后,他的脸上就流露出纯粹的真诚笑容,如同一名专注而投入的年轻工匠。不过很快,王者就恢复了威严,向周围簇拥的亲信们发出旨令。
“新建的工坊城镇应该位于河边,位于各处矿场的中心...嗯,就是这个位置!”
修洛特的手指有力的在木板地图上一点,肯定的说道。
“从这里通往湖中都城有90里,其中有30里山路。这30里路要修建便捷的土道,能够推动小型的独轮运载车...嗯,可以铺设煤炭开采完的煤渣,阻止草木的生长!”
“殿下,这座城镇该如何称呼?”
听到这样的问题,王者展目四顾。乌云铺卷天空,一道道黑烟从山峦间升起,数以千计的矿工背负着矿石行走。看着这一幅深沉的画卷,他心中一动。
“嗯,就叫黑石城吧!”
接着,修洛特神情严肃,看向面前的矿区管理人。在现在的情况下,工业区的重担,就只能交给这位军转干部了。
“内卡利,矿区我就交给你了!我会再拨给你两千降军,四百武士!降军开采山间的煤炭,武士驻扎要地的堡垒。这样一来,你手下就有一整个千人武士营,管理五千矿徒!”
内卡利大喜过望,伏地行礼。殿下不过来了一月,他就连升两级,省去了多少年的打拼,大好前途指日可待。
“殿下,我一定把矿区管理好,让矿工们像温顺的火鸡,俯首贴耳!”
修洛特握了握内卡利的头发,沉吟了会,仔细叮嘱道。
“在重视产量的同时,还要在矿工中设立晋升机制。亲近联盟,努力干活的矿工头领要予以奖励!可以吸纳矿工为民兵,提拔降军为军官。另外,要在矿工和降军中安排密报人选,多和祭司们沟通,一定要把他们控制好了!...”
接着,王者伸手按在内卡利的肩膀上,语重心长。
“内卡利,至于你自己,要花时间和精力努力学习,掌握工矿区的生产,早日成为这里的半个内行!...我还是那句话,你身上的担子很重,你的前途很光明,不要让我失望!”
“殿下,羽翼会遵从雄鹰的旨意,我一切都听您的!”
内卡利朗声答应,再次伏地行礼。王者就缓缓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数日里,修洛特修改规划,再次增加了供养工矿区的村庄数量,并派出亲卫,专门负责这里的粮食的转运。新一批高炉兴建完毕,矿场分出部分矿工开始采煤。
几处小型的煤窑开始建立起来。煤炭的采掘比铜矿容易许多,塌陷的问题要在深处才会出现。很快,内卡利就汇报来一个令人满意的数字:目前煤矿的产量,在每采掘工200-300斤每日。因为无需熔炼,采掘工的比例占煤窑工人的五成左右。经过有效管理,千人的生产量能维持在至少万斤每日。
在此时的天朝,晋中深井煤窑的产量,也不过每工300-400斤每日。而大规模采矿技术的提高,需要等到近代工业革命后。那时,凿岩采矿能够用炸药爆破,铁轨和煤车运煤提高效能,抽水机和抽风机取代人力应用在矿井,旧式的煤窑才会蜕变为新式的煤矿。
听到内卡利的汇报,修洛特浮现出笑意。要砍伐同样热值的木材,可比采煤费人力的多。在拥有煤炭的地方,才能建立帝国未来的工业中心!王者兴致盎然,继续参与第三批焦炭的烧炼,直到一位信使从都城匆匆而来。
“殿下,来自联盟的祭司团已经抵达钦聪灿王都!随行的还有湖中都城的工匠,墨西加武士的家眷。”
闻言,修洛特精神一振。联盟的支援终于抵达了!
黑狼的王旗终于再次移动。在两千武士的护卫下,王者声威赫赫,回返东北百里外的都城。几日后,王都宏伟的青石城墙,就映入王者的眼中,城门外则是恭候欢迎的王国官吏、军团将领,和新到的联盟祭司!
修洛特扫视着城门处的人群,心中略作思量。纵然所有人都换上了墨西加的服饰,还是能够区分出明显的三群。
按照地位的高低,联盟的祭司团站在最前。大批的主神祭司头戴羽冠、身穿祭服,为首处,正是两名带队的四级总主祭。
王国的军团将领们站在中间。他们带着武器盾牌,穿戴鲜艳的战衣,隐约也分成墨西加军官与普雷佩查军官两派,又按照贵族和平民的出身互相保持距离。
最后则是数量可观的王国官吏。他们大多是新归顺的普雷佩查降人,普遍神情拘谨,微微低头。唯有贾蒂里身穿首席大臣的华服,神色沉稳的站在最前。
修洛特稍稍沉吟。这三批人就代表着封国内的权力分配,也等同于封国的政治格局。
军团将领不必多说。他们掌握着王国的军权,都是历经征战,忠诚于元帅国王的亲近嫡系。很快,随着改革的推进,王国的军队也会分成三个部分,村庄与城镇中戍守的数万民兵,屯田改造的数万降军,和分封到土地的万余武士。
屯田降军和分封武士则会分别整编为普通常备军与精锐野战军,参与不断的对外战争。因为继承并维持了塔拉斯科王国的大批军团,王国的军民比例已经完全失衡,不断的扩张战争是必然也是唯一的选择!
主神祭司掌握着最大的宗教权力,同时参与王国的行政。他们厘定天文历法,举行祈祷仪式,并派遣祭司,实行联盟的教法,管理城镇与乡村的社区。在民众中,定期的告解正在被推广,由不同等级的祭司,分别拯救贵族与平民的灵魂。而在军团中,同样也有随军祭司,安抚武士与民兵们的心灵。
作为封国神权的最高领袖,修洛特深知这个阶层的立足之深、影响力之大。祭司们立足于人心,关系到王国的稳固,而祭司权力的飞速扩张,也离不开他长期全力的支持,和亲自谋划的改革。
对于这个强力的神权阶层,修洛特早已埋下伏笔,把祭司们分出不同的支系。各支系间相对独立自主,并禁止支系间祭司的互相升迁。神权将各地权力在中枢集中,由最高的神王一手掌控,并在祭司内部保持分立。
祭司中,一支是负责天文、教法与仪式的经文祭司。他们地位清高,不涉政务,地位类似于西周官职体系中的太祝。
一支是负责神话史诗,记录历史大事的掌史祭司。他们负责向万民讲述历史“真实”,整合各部文化,团结各族群的人心,地位类似于西周官职体系中的太史。
一支是以都城为中心辐射,参与中央行政,并负责村庄与城镇的社区管理,传播信仰,举行告解的传道祭司。他们参与政务,影响遥远的地方各部,是真正的神权文官,类似于西周官职中的卿事寮。其中的村庄祭司则是王国中枢在地方上的统治末梢,是驻扎于遥远各地中,王权与神权的象征。
一支是直接隶属于王室,手握武器,进入军队基层的战争祭司。他们负责安抚和掌控军心,是王权与神权在军队中的延伸。他们也会主持战争前后的大型祭祀,主持引导灵魂的葬礼,并激发军团的斗志。
最后一支是隶属于神启所,主持实践技术发明,与基础科学研究的神启祭司。他们主要来源于学校中培养的青年祭司,并从资深工匠和年长工人中补充人手。修洛特准备沉下心来,用半神话语言的方式,写出两本普及性的科学教材,讲述基础的自然规律。接着,教材会下发到学校与神启所中,逐步的培养出新思维的种子。
从成熟的天朝官制中,修洛特获得启迪。他依托于时代的现状,把神权的祭司团分化成相对独立的经文祭司、掌史祭司、传道祭司、战争祭司与神启祭司,再为未来的改革留下余地。这五种祭司支系,将分别承担起政府的部分职能,掌控着国家的方方面面,构建出一个集权强力的神权国家!
想及此处,王者目光移动,看向最后的王国官吏。这些普雷佩查精英中,包含着掌握文化传承的部落贤者,刚刚皈依主神的三神祭司,实际治理村庄的头人领袖,负责林业、渔业的团体首领,负责商贸统计的贵族庶子,以及各工匠行业的领头大师,这是王国统治群体中,数量最多的中坚。
在修洛特的规划中,这些精英来自不同团体,参与着王国的方方面面,是各领域中的组织者与生产者。他们可以类比于天朝传统中的吏员、士绅与乡贤。神权的文官体系会对他们开放,从中吸纳最为杰出的一部分,就如同担任首席大臣,同时又被任命为四级总主祭,总领掌史祭司的贾蒂里一样。
“建立神权的文官体制是现实的紧迫需要,但也要渗入不同来源的沙子,设立不同的支系和派别。总要给未来的改革者留存机会...”
王者淡然一笑,王国的政治体系从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这早已是思索过无数个日夜的规划,也充分考虑过时代背景的现实。
随后,他微微颔首,沿着早已决定的道路,威严的走向前方。在那里,两名联盟祭司团的总主祭早已躬身等候。他也看到了一张许久未见,自得而“单纯”的笑脸。
二百七十一章 两位总祭司
“赞美主神,祂是至高的唯一!...赞美国王,祂是联盟的神树!...赞美殿下,祂是展翅的神鹰!...”
明亮的阳光普照大地,浩荡的长风吹过城池。在两位总主祭的带领下,数百王国的统治集团,就一齐躬身低头,向面前的殿下行礼。
在联盟的法理中,至高的神灵把天下授予联盟的国王,大特拉托阿尼,阿维特。阿维特再把湖中之地,分封给此地的特拉托阿尼,修洛特。主神、国王、殿下,就是祈祷赞颂的顺序。无论私下如何称呼,这样正式的场合,还是要遵循联盟的传统。
“乌戈斯总主祭,向您致意!我们有许久未见了。”
“殿下,向您致意,为您赫赫的武功喝彩!”
乌戈斯羽冠华服,轻笑着点头握拳。
“这一年多来,殿下善战的事迹,不断在湖中都城传播。祭司们都说,殿下是杀伐的黑狼转世,护卫至高的太阳!武士们也都认为,您是真正勇武的神裔,擅长战争的元帅,能用最小的战损,得到最大的战功!...”
听到“护卫太阳”的熟悉话语,修洛特神情一动。他想起祖父的笑容,点了点头。接着,他看向面前风度翩翩的乌戈斯,心中沉吟。
“这两年未见,乌戈斯倒是沉稳了许多...”
“哈哈,殿下,无知的都城平民崇拜您,说您是声如洪雷、眼放神光、魁梧雄壮,能一棍击碎大树的神人模样...却只有我记得,初见您时,那淡雅如虎尾兰花般的俊秀容颜...唔?现在您气度沉凝,面如冷玉,加上风采外溢,依然如花朵般美丽,不过却像是庄严的大丽花了!”
乌戈斯睁大眼睛,细细的看了看殿下,抚掌真诚的赞叹。
修洛特笑容一滞,淡淡颔首,决定收回刚才的评价。
“看起来还是没变化啊...不过,这样的联盟总主祭,倒也不错!”
随后,王者看向另一位总主祭,笑容就真诚许多。
“马维洛总主祭,向您致意!年少时您给予我的教导,我一直记在心中。”
“殿下,向您致意!您自幼天生神启,智慧过人。圣城的祭司长老们,都把你视为神灵的赐福,联盟的希望!今日看来,我们当时的期望,还是有些保守了。”
马维洛五十多岁,衣冠严谨,面容清瘦,目光锐利非常。此时他温和一笑,认真的低下头,行了个面对神灵的礼节。
“主神的目光注视着联盟,众神之都的神灵从未离去。祂们只是隐去身形,留下神性在后裔中流转,正如殿下的神启!”
闻言,修洛特面露了然,这大概是祖父的话语。
马维洛是圣城祭司一系出身的总主祭,从小教导过自己祭司的知识,祖上也是湖中都城的荣耀贵族。他和都城祭司一系的乌戈斯同时前来,显然代表着某种考虑后的平衡。而与乌戈斯相比,他明显更为亲近,也值得信赖。
行礼致意过后,修洛特才笑着问道。
“两位总主祭,这一路风景如何?”
“勒曼河涛涛西去,水鸟停留在河岸,红隼在山林中起伏。这一路南下,就像是花之王子提笔的画卷,四野都充满了生机与野趣!”
乌戈斯啧啧称叹。他又回身看向宏伟的钦聪灿城,由衷的赞美道。
“大地母神汇聚神力。钦聪灿城由高墙围拢,风之屋似山峦盘卧,确实壮丽非常!与湖中都城相比,这里虽然人烟不盛、稍逊繁华,倒也是个能够长久停留的地方。沿途的阿坎巴罗邦就差的远了,特波波罗亲王虽然极力挽留,可等到天晴,我一日都待不下去...”
听到这里,修洛特目光一闪。他看向马维洛。
“大祭司身体可好?十月秋收前,我等了祭司团许久,然后才外出巡查。看来这一路奔波,你们颇为辛苦。”
“嗯。殿下,大祭司身体健康,听闻殿下的喜讯,还和我们聚饮多次...祭司团本来计划在秋收前抵达,只是北军武士的家眷与我们一道前来。他们的聚集需要时日,行途也颇为缓慢...”
“甚好,墨西加武士们已经望眼欲穿,等待许久了!家眷们沿途如何?现在全部入城了吗?”
“军团的家眷有近万人,沿途的粮食供应充足,又有武士看护。第一批半数已经全部入城安歇。还有半数,大约仍在北方的华亚莫要塞,还要数日才能抵达。”
马维洛点点头,严谨的回答。这些随军的庶务一直都是他在管理,乌戈斯只是一路游山玩水,欣赏风物,品鉴美人。
“殿下,我们沿着勒曼河西来,遇到雨季的暴雨,在西部城邦停留了半月。归乡的西部城邦军团十分热情,也对殿下称赞连连...接着,我们在勒曼河南岸登陆,在阿坎巴罗邦又遇到大雨。特波波罗亲王极力款待,祭司团又停留了数日,这才继续南下。”
“西部城邦军团...”
修洛特笑了笑,这些军团毕竟曾在北军效力。西征虽然结束,统帅的影响力却会在人心中残留,等待发挥作用的一日。他略微沉吟,就直接问道。
“嗯,特波波罗亲王有说什么吗?”
“特波波罗亲王提及了勒曼河北岸,和奥托米人的领地争端。他寻求联盟的支持,向祭司团表示善意,同时关心东方国王和特拉斯卡拉人的战局,大概还会派出使者和国王联系。”
马维洛一五一十,坦然讲述道。修洛特观察着旁边的乌戈斯,捕捉着他表情的变化。不到三十的总主祭却侧着身,似乎仍在欣赏宏伟的钦聪灿城。片刻后,他才回过头,对王者“单纯”一笑。
“殿下,普雷佩查人的风之屋曾经传承千年,古朴壮丽,闻名天下!神庙前不灭的圣火充满神性,也蔚为壮观...能够在这样古老的神庙中畅饮圣水,与崇高的神灵沟通,可是每一位祭司毕生的心愿!请您给予我人力、物力的支持,在金字塔上重建主神的神庙...”
乌戈斯眨眼大笑,带着几许放浪的不羁。
“殿下,人生短暂,主神许诺我们以欢愉!繁琐的俗物,可远远没有圣水神烟、华服美人有趣啊!...听闻普雷佩查的湖中美人颇有趣味,拥有鱼儿般的灵活,擅长水下的交欢...啊,神灵赐予我探索的好奇,还请殿下不要责怪...”
“修建神庙担任管理...不干涉王国政务...请求奢侈享乐与美人,再主动递上纵欲的把柄...”
修洛特神色一肃,深深的注视着面前的旧识,一种淡淡的陌生感浮上心头。半晌后,他才温和的笑着回答。
“主神庇佑!乌戈斯总主祭,修建神庙理所当然。现在正是农闲,我会派遣人手开始准备。不过湖中都城的大神庙精心建设了数十年,钦聪灿城的神庙已经有亚卡塔金字塔为基础,剩下的只需慢慢修筑...”
修建神庙耗时耗力,在封国民力富足之前,修洛特不准备大兴土木。目前还是在亚卡塔上小修小补,完成主神殿的建设就好。
“至于探索神秘的乐趣,自然是主神允诺的恩典!如果不是政务繁忙,我也愿与总主祭一道,品鉴圣水与神烟...嗯,乌戈斯,湖中之地的东方也有王室的山间温泉,来回不过十日。你可以带着美人前去...”
修洛特笑着拍了拍乌戈斯的肩膀,对方也笑着低头行礼。
“谢过王者的恩赐!”
马维洛一直安静等候,等到两人说完,才再次开口。
“殿下,十日前最新的消息,东方的战局有了突破!十月秋收时,特拉斯卡拉人的军团有些不稳,其中动员的民兵闹着回乡。国王于是动员大军,聚集了三万武士和三万民兵,围困了瓦茨特佩克邦东方沦陷的堡垒群。
联盟修建了十多座投石机轰击,调遣三千长弓武士劲射,还投掷了数百枚爆炸的神火,终于一举收复了边境的堡垒!超过两千特拉斯卡拉武士阵亡,俘获的敌方民兵也数以千计。特拉斯卡拉人的主力军团一度试图救援,在塔尔萨斯河上游的支流边和联盟的王室军团互相对峙,但最后还是没有爆发决战。
堡垒沦陷后,特拉斯卡拉人就撤退东归,并派遣了使者求和。征战两年,即使连连胜利,联盟的府库也已经空虚见底,武士们伤亡不小,都十分疲惫。国王于是同意了特拉斯卡拉人的合约,率领军团回归都城,并解散了征召的民兵。
主神庇佑联盟!这场浩大漫长的战争,终归以我们的全胜而终结!...”
“主神庇佑,联盟战无不胜!”
修洛特精神振奋,高声祈祷。两位总主祭就同时用吟咏的腔调附和。
“赞美您,至高的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手握闪电,屹立在神圣的蛇山之上,用雷鸣般的声音颁布旨意:虔诚的墨西加人,侍奉于我,我将恩赐你们为万部的首领,许诺你们以整个天下!...”
赞颂的祷文高远远传开,后方的祭司们就一同吟唱,虔诚的声音在天空响彻,也回荡在所有人心中,甚至让贾蒂里也低下头颅。半晌之后,修洛特才止住祈祷,沉声询问。
“加冕战争终于结束,回报主神的祭祀也会很快开始。主神大祭定在什么时候?”
“明年一月,和新年大祭合在一起。”
马维洛严肃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连洁白的牙齿都在阳光下闪亮。
“最神圣的祭品,最盛大的仪式...到时候,会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大祭!”
二百七十二章 祭司大学,神威大湖之光
十二月的长风从北方而来,带着高原上遥远的寒意。四野的农田早已经收获完毕,只剩下大片半茬的玉米杆,和田间总算冒头的杂草。宏伟的钦聪灿城,也从肃杀的冷清中走出,开始变得热闹而喧嚣。
新年将至,城中各处的祈祷仪式连续不断,点燃的松香在社区间飘散。商人们从各处运来节庆的货物:林间的香料、田间的农产、山间的野货、湖中的鱼贝,还有各种实用的手工艺品。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绘有主神神话的布幔。墨西加贵族们按照传统,把神灵的布幔垂挂在房屋顶上。然后在布幔下方,悬挂上两束敬神的鲜花,每日定时燃香祈祷。普雷佩查的贵族们就也照样模仿,既表现着对至高主神的敬畏,也表达着对神权国王的顺从。
联盟的祭司团西来,修洛特手中的识字人才就一下充足不少。他迫切需要把这些掌握文化的祭司们安排下去。王者于是在风之宫中召集祭司团,检阅了下西来的数百祭司,再和为首的马维洛仔细商谈。乌戈斯已经进驻风之屋上的临时神庙。他果然如约定中一样,没有插手祭司们的分配管理。
修洛特手持神杖,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他望了片刻羽冠祭服的年轻人群,又看到另一个面容风霜的熟悉人影。王者笑着点了点头,对方就恭敬而小心的低头行礼。接着,王者看向身前的马维洛。
“马维洛总主祭,联盟支援的祭司团,比我预想中要年轻许多...”
“是的,殿下。派遣来湖中教区的祭司团中,至少有六成都是从祭司学校中,才出来两年的低级祭司,都不过二十出头。而九成以上,都是平民出身...都城年轻的平民祭司,就都在这里了。”
马维洛庄严致意,随即轻轻笑了笑。
“殿下,宗教改革的这两年里,有许多平民子弟被录入祭司学校,也有许多平民祭司展露头角。隐约间,就多了些上下的争执和不满...新教区的建立是一件大事,关于抽调的人手,祭司长老们讨论了许久。千里远行,来到普雷佩查人的湖中之地,在陌生的城镇和村庄中主持新区教务,这既不安稳,也不轻松...”
“所以最后讨论的结果,就是优先派遣年轻、低级、出身平民的祭司?”
修洛特稍稍沉吟,倒也没什么不满。年轻的平民祭司们更有干劲,也更容易掌控,是合适的基层管理者。他们的可塑性很高,只是需要时间成长。这样的选择其实是一件两利的好事。王者思索片刻,低声问道。
“宗教改革已经展开。祭司团内部,平民和贵族祭司,圣城与都城祭司之间...现状如何?”
马维洛神情一肃。他知无不言,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
“宗教改革进一步推行,各级祭司团的权力都在扩大。为了争夺重要的职位,各派系间的不满有些积累...但只要长者活着一日,只要大祭司还能理事,只要对外的扩张不停...神教祭司团就依然是一个团结而强大的整体,犹如主神屹立的蛇山!”
修洛特点了点头。他想了片刻,对马维洛吩咐道。
“马维洛总主祭,您是我信赖的忠厚长者,祭司团中最关键的职位,也唯有您才能承担!封国的祭司事务,我准备分成不同的几部...
经文祭司长负责天文、教法与仪式,地位最为清高,我准备交给乌戈斯总主祭...掌史祭司长讲述历史,整合各部,需要在普雷佩查人中的影响力,我已经交给贾蒂里总主祭...传道祭司长参与中央行政,主持全国信仰传播和地方社区管理。这个职位最为重要,担子最重...我准备交给您!”
听到这里,马维洛精神一振。这些天来,他已经对封国的教权有了初步的了解。传道祭司拥有最重要的行政大权,传道祭司长位是实际上的各部之首!他毫不犹豫,单膝跪倒在地,虔诚的吟诵道。
“主神的光明笼罩大地,血色的天空有神鹰飞翔!...殿下,您传承着太阳神遗留在人间的神性,我愿为您效死!”
“甚好!风之宫的底层,我就交给你,作为传道祭司的行政中心!”
修洛特郑重点头,伸手握了握马维洛的头发,再双手把对方托起。至于剩下的战争祭司与神启祭司,暂时由他亲自统领指挥,再选拔副手协助管理。两人间的谈话变得更加亲近,王者继续问道。
“马维洛,新来的祭司们,都完成了文字和教法的学习了吗?”
“经过两年学习,所有的祭司都能熟练的掌握根本典籍阿利经,背诵重要章节,书写简化的假名,并掌握八百个方块正字。他们都是合格的村庄祭司。其中又有三成能熟练的用正字和假名记述行文,通晓简单的数字计算。这些祭司可以从事更重要的城镇管理,负责税收和商贸的记录...”
“很好!那就把他们派遣到各地的军屯、民屯,填补王国根系治理上的缺口。王国中枢也要补充一批中低层的书记员...他们的普雷佩查语学习得如何?”
修洛特满意的点头,这些联盟祭司能够填补低级官吏的缺口,并加强对普雷佩查人的信仰传播。
“经过培训,他们能够说一些简单的普雷佩查语,进行日常的交流。等到他们在湖中之地待久了,语言水平会自然提升。”
“嗯,我会安排人手,在每月轮休的时候培训他们...你看,哪些更适合派遣到北方高原,去犬裔中传播信仰?”
“高原艰苦,得选身体最好的...”
两人又谈论了会封国和周边的传教事宜,确定了派往北方犬裔的传教人选,就渐渐停止交谈。
王者转移目光,向不远处静立的祭司们招了招手。故人就小心的上前,跪下行礼。
“尊敬的宗主祭,至高的祭司王,特拉科潘的布拉沃向您行礼!您的光芒像雨后的阳光,给大地留下生机,也给万民带来温暖!”
“很好,布拉沃。许久未见,这两年你做的不错,提升也很快。”
修洛特看了看对方崭新的三级祭司服饰,有些感慨的笑道。初见对方时,布拉沃还只是个普通的村庄祭司。现在不过两年,他就跨越了平民祭司的天花板,升格为最中坚的三级主祭。
“殿下,我只是一株卑微的玉米。我始终铭记,是大祭司赐予我雨露,而是您赐予我阳光!”
布拉沃低头赞颂。来湖中之地前,他刚被大祭司晋升为三级主祭。蹉跎停滞的前半生和这飞黄腾达的两年让他明白,人生的际遇究竟是来自何处,又该如何去做。
修洛特握了握对方的头发。他对这个中年祭司印象不错。布拉沃足够接地气,善于学习,也善于沟通交流。王者沉思了会,立下决断。
“布拉沃,我听神佑军团的纳塔利团长提过,说你在希洛特佩克城做的很不错,奥托米武士都对你十分亲近...我准备在王都设立高等的祭司学校,卡尔梅卡克,地点就设立在一处曾经的塔拉斯科亲王庄园。学校负责教授祭司常识,战阵兵法、文字诗歌、草药植物、矿物冶炼、数学计算...嗯,还有一些我亲自编写总结的神话与自然规律。”
“这所高等学校的校长将由我亲自担任,做出纲领上的指示。但具体的教学事务需要一名务实的副校长...布拉沃,你愿意担任卡尔梅卡克的副校长吗?”
“啊!殿下,我愿为您竭尽全力,为播撒主神的光辉,耗尽最后一滴心血!”
布拉沃大喜过望。他立刻再次伏地,大礼参拜领命。这种高等学校的管理职位,代表着不断积累的影响力,也蕴含着远大光明的未来。
“很好!”
修洛特笑了笑。他选择这样一位灵活的平民祭司担任学校的管理者,有许多综合的考量。
与湖中都城的卡尔梅卡克不同,这所钦聪灿的祭司大学,会遵从王者的意志,教授许多崭新的知识,孕育一些科学的种子。有些知识与想法,必然会与传统的观念相违背,所以不需要一位拥有传承的传统祭司作为管理人。
同样,王者重视人才,唯贤是举。随着王国的扩张,大学培养出的人才掌握更多的文化和专业技能,会逐渐充实到官僚体制中。学校的管理人会逐渐积累威望,拥有更大的影响力。为了权力的制衡,这里也不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高级祭司。
不过瞬间,纷繁的念头就一一闪过。王者温和的笑了笑,仔细的叮嘱道。
“布拉沃,学校会对大多数封国的子民开放,从适龄少年中选拔出优秀的生员。你要重视普雷佩查学生的思想引导...在平民与贵族子弟间要保持平衡...学员无论出身哪一部,都要一视同仁,维持他们的团结...而你自己,也要好好学习新的知识,不断进步!...”
布拉沃连连点头,把王者的话都一一记在心里。直到王者说完,他才小心的抬起头,询问道。
“殿下,王都新建的卡尔梅卡克,该如何命名?”
修洛特沉吟不语。无数曾经的回忆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好一会后,他才意味深长的笑道。
“在大湖之畔,传播主神的信仰,追寻世间的真理,也探索更为广阔的东西大湖,走向无限未来的崭新世界...就叫它神威大学,神威大湖之光!”
二百七十三章 父亲的长路,相逢与别离
明月从东方迢迢升起,红日向西方缓缓落下。月升日落,天空半是清冷,半是红霞。晦明变化于山间的朝暮,在心中留下醉人的风光。此情此景,就像人生的旅途,总在一次次的相逢与别离中轮回。
修洛特轻衣简从,站立在平原与丘陵的边界,遥望着北方的原野。在他的背后,是坚固的华亚莫要塞,也是收获过的无际农田。自从十二月初出行,至今已有十多日。他一路由东向北,巡视沿途农庄,查看湖区军屯,终于在此处停歇,等待南来的父亲。
天光渐渐暗淡,一行火把出现在北方。火把在丘陵与原野间起伏摇曳,如同缓缓飘来的星辰。终于,星辰下熟悉的人影隐约可见,修洛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大步奔上前去。
为首的身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他用力伸出双臂,给了少年一个紧紧的拥抱。
“父亲,您一路辛苦了!”
“哈哈,修洛特,我的儿子。半年多没见,你又长高了!”
修索克松开手,仔细端详着儿子的容貌,又比量了下和自己仿佛的身高,开怀大笑。
“奥洛什,你看看,身形挺拔如青松,相貌英武如金雕,简直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得了吧,你年轻的时候又粗又壮,长得和仙人掌一样,可没有这么英俊...这清秀的眉眼,倒是和他母亲很像...”
奥洛什笑着和修索克打趣道。接着,他上前一步,亲切地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
“奥洛什老师!”
修洛特满心欢喜,也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你看这一路如何?”
“屯田很不错,湖区到处是收获后的农田。路上没遇到盗贼,农民们都老实呆在村子里,充满着宁静的喜悦...野鹿也在收割后的田野中觅食。我昨天用投矛猎了一头,等会给你烤一只鹿腿,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啊,我爱吃的烤鹿腿!好,多放点辣椒粉和香草叶...”
这一刻,王者的威严与权谋都消失不见。在难得的温情中,他终于能够轻松的卸下盔甲,再次恢复成一个开怀的少年。纵然这时光并不会太久,如明月升落,在星光璀璨间,消逝如昙花一夜。然而这些回忆,却能在他逐渐坚硬而冰冷的心中,保留一份难得的柔软温暖。
一行人就这样言笑晏晏,一同往华亚莫要塞走去。晚宴早已准备好,食物丰盛,氛围轻松。直到众人饮尽一杯热可可,有香草的气息在鼻尖缭绕,修索克才满足的叹了口气,正色道。
“修洛特,万物在不断的变化与轮回。美洲虎长大后,就会成为丛林中的王者。他将独自占据山林,面对所有的挑战...”
“嗯,父亲?...你要回圣城吗?”
听到父亲的话,修洛特怔了怔。他看着对方深邃的眼眸,品味着其中蕴含的不舍,隐约中有了份模糊的预感。
“是的,我很快就会离开...我的儿子,你已经成为一个勇敢的武士,一名杰出的统帅,还正在成为一位伟大的王者...你的身边簇拥着很多人,你也收获了他们的臣服...我很放心。”
修索克面带微笑,握了握少年王者的手掌。然后,他诚恳地对伯塔德点头致意。
“感谢你的守护!”
“这是我的职责。”
伯塔德面色沉静,低头回礼。
修索克笑了笑,不再多言。他继续温和地看向修洛特。
“东方的战事已经结束。国王传来旨意,要求我尽快启程返回,参与到一月中旬的祭祀大典...”
“我也接到了信报,正要派遣使者,送上今年的贡礼。”
修洛特点了点头。他无法亲自前往,准备让雄鹰武士巴尔达带领使团,进献最新的青铜盔甲、青铜短剑、精致铜器,和一些前任王室的珍贵收藏。
“你的祖父已经提前传来了消息。”
修索克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颊。
“祭祀大典过后,我将加入整编完成的联盟王军,成为雄鹰战团的副军团长...从此长期驻扎在湖中都城,随侍在国王身旁。”
“啊!雄鹰战团的副军团长,随侍在国王身旁?”
修洛特面露惊讶。他略微沉吟,重重挥了挥手。周围的武士就纷纷退避。大殿中的篝火一阵闪烁,又稳定下来,映照着正中留下的四人。
“父亲,雄鹰战团是最尊贵的太阳神卫队,里面都是都城的贵族子弟。只有威望卓着的国王才能有效指挥他们...被调遣的大贵族只有您吗?”
“阿维特国王确实看重于你。但他志向远大,倒并非针对我们一系。”
修索克平静一笑,对后面的事情早有预料。这次他进入都城后,待遇应该不差,不过想要出来可就难了。修洛特受封广阔的湖中之地,远离联盟核心,镇守西方各部。他作为少年的嫡亲,呆在国王身边,也算是某种担保。
“国王西征灭国,东击宿敌,威望卓着,名声已在天下传唱。有了威望与战功,他就可以继承伟大的蒙特苏马未尽的事业...雄鹰战团即将扩编,各核心城邦的荣耀与世袭贵族,都被严厉要求派遣重要成员加入。”
修洛特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当君王的权威足够,就可以征召大小贵族和勋贵子弟,组成身边的禁卫军,从而强化对各部的控制。而这样的举措,常常伴随着配合的集权措施...想到这里,少年王者沉声开口。
“父亲,国王有意整合联盟,集中军权?您去了都城,圣城特奥蒂瓦坎怎么办?”
“嗯。按照你祖父的消息,祭司团和王室会派遣代表,分别驻扎入都城两百里内的核心各邦。联盟中枢会进一步削弱特斯科科湖区中,所有大贵族的私兵数量,并掌握城邦的部分兵权,还要控制重要的财权。”
修索克豁达的笑了笑。
“作为你受封湖中之地的条件,我会主动做出表率,把圣城的掌控权交还给联盟中枢。而受封的特波波罗和伊斯卡利,也会一同交出封地...这项举措同时受到了长者和大祭司团的支持,是进一步改革的关键。你祖父说,现在的时机正好合适!”
修洛特注视着父亲的笑容,心中有万般的情绪,只化作一个轻轻的点头。
西征之后,国王的威望上升到顶点,在武士们的心中确立了权威。各邦的军团消耗都很大,强力的大贵族被向外转封,进一步集权的时机已经成熟!
联盟的权力大致分为王权、族权与神权三部分。现在的改革方向,是王权与神权结合,压制分散各地的城邦族权,建立一个强大而神圣的王室中央。在这其中,长者统筹全局,国王具体推进,大祭司团降低各地阻力,一切都在按照集权的计划进行。
“接到你祖父的信报后,我想了许久,又召集了军团的营队长商议。后续的安排有一些改变。”
修索克神情变得肃然。他注视着沉稳的少年王者,认真讲道。
“圣城军团在西征中折损近半。即使加上恢复的伤员,现在也只剩下两千两百多武士。他们大多是我们这一支手下最忠诚的嫡系,我不愿亏待他们。我即将转任王都,会有百人和我一同...剩下的武士,听闻你正在按照军功,分田授爵...”
“甚好!尽管前来,我不会亏待他们!”
修洛特露出真心的笑容。湖中王国面积广阔,扩展的空间也很大。他正缺可靠的嫡系武士。
“父亲,有多少圣城武士愿意留在这里?”
“有一千五百武士,其中五十多人是平民出身的美洲虎战士。”
“好!圣城的美洲虎战士都按军功贵族的规格分封,每人授田800亩!”
修洛特爽快答应。无论在哪里,美洲虎战士都是难得的精锐,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土地与家族。圣城军团还剩余一百五十多名美洲虎战士,只有三分之一选择留下。
“再从资深战士中晋升五十人,共计分封一百军功贵族。剩下的武士中,分封四百资深武士,每人授田240亩;分封一千三级武士,每人授田100亩。至于二级世袭贵族,三名武士营长全部晋升,每人授田2400亩!”
少年王者慷慨地承诺道。这一分封,就是近30万亩土地,奴仆的缺口再次增加了1.5万人。随后,他想了想,看向强壮的美洲虎武士奥洛什。
“奥洛什老师,你准备去哪里?”
“哎!”
奥洛什素来豪爽,此时却难得的叹了口气。
“我本来打算和你父亲一起。这都二十多年的老兄弟了!结果你父亲非要劝我留下...可是他一个人,武艺又不大行,当初被人一下打断肋骨,躺平了好几个月...”
修索克神色一窘,低声咳嗽了一下。
“咳,都过去好几年了...特帕克那样的绝世猛将,联盟建立五六十年来,也就出了这一个。再说了,我这次到都城,估摸着就是去享福的。后面就是想上战场,想要遇到危险都难!...
奥洛什,你这一身武艺才干,留在我身边有什么用?倒不如留在修洛特身边,我也能放下些心来。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
奥洛什再次叹了口气,无奈点头。
“对...你说的都对...都依你!”
修洛特微微垂目,心里满是感动。
什么叫亲爹?这就叫亲爹!西征一路担任后勤,安排粮道,照料伤兵。不显山不露水,把所有事都安排的妥妥当当;带领四千军团而来,一路经历最艰难的战斗,战死一半。然后劝说剩余的武士留下,还托付给最为信赖的大将;为了儿子的立国分封,甘愿交出自己的权利,去往湖中都城担任闲置,充当人质...这是亲儿子都少有的待遇啊!
想到这,王者睁开眼来。他先是握住奥洛什的胳膊,肯定的许诺道。
“奥洛什老师,封国需要你。你将是王国的第二位荣耀贵族!”
接着,修洛特一把按住父亲的双手,真诚的问道。
“父亲,您还有什么要求?我都听您的...”
闻言,修索克眼中一亮。他反手握住儿子的手掌,语重心长的劝诫道。
“修洛特,我的儿子!你是我的长子,又拥有宿慧,素来早熟...咳,你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妹妹。我知道,你从小和他们玩不到一起,也很少交流,并不亲近。但你们毕竟是一家人!...
伟大的先君蒙特苏马和长者是兄弟,长者辅佐了先君数十年,又扶立了先君的儿子。你的弟弟妹妹们,将来也可以辅佐于你!...嗯,你最小的弟弟不过五岁,还要在家中由他母亲抚养。其余的三个,我就都交给你了。长兄如父,你可以代表我,放手惩戒他们!...”
“啊?两个十多岁的弟弟,一个不到十岁的妹妹,都交给我了?”
修洛特面上一滞。片刻后,他看着父亲期望的目光,沉重的点点头。
“那就交给我吧!...”
接下来的话题开始变的轻松起来。众人聊了聊家常,又谈及了北方河口县的安排。
“沿着勒曼河的人口贸易已经完成。瓜马尔犬裔劫掠了查帕拉湖区后,一共贸易交付了2万青壮男女,1万孩童。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雷佩查人,还有部分是奥托米人。长弓民兵出身的山林部族共有2万人,也全都从圣城迁移而来。我已经把这5万人,安排在了河口县的各处民屯。后续大概还有两千多圣城武士的家眷...你至少需要补充百名祭司...”
“联盟支援的祭司团抵达了钦聪灿城,普雷佩查的祭司也培训了部分。我会尽快把北方的祭司缺口补齐。”
修洛特肯定的点点头。
“父亲,你估计现在河口县有多少人口,其中多少丁壮?”
“按照各地民屯的估计,大约有十五万口,三万丁左右。北方现在只有圣城军团的武士和普雷佩查的民兵。这里的北方有奥托米人与犬裔,西方有塔拉斯科的残兵,最好再派遣一部分军团过来戍守。奥洛什熟悉北方情势,我走之后,可以把河口县交给他坐镇。”
“好。我很快就会整编各地军团,重新分配驻地。”
修洛特思索了会,又补充道。
“京畿最为紧要。奥洛什我最为放心,就停留在钦聪灿城,负责起帕茨夸罗核心湖区的军事指挥。北方的河口县我会交给猴子库卢卡,再让他带上一半长枪军团。圣城武士就地分封在北方。至于南方的紫草县,我已经派遣了老将埃塔利克前去经营,为后续行动做好准备。他处事经验丰富,擅长和贵族打交道。这样等我率军南下时...”
听完,修索克点头肯定。
“你的思虑确实周全!...不过,我的儿子,你大概需要先解决北方的问题。我来之前,奥托潘城派遣了使者。他们说东北方的奇奇梅克犬裔正准备大举南下,希望你能支援一只军团,去北方共同战斗...奥托米老祭司还有私下的口信,说是有关系到两族的要事相商议。请你无论如何,都要抽出时间,去北方与他会谈一次。”
“犬裔南下,请求支援的军团?老祭司有要事,要和我亲自相商?”
修洛特沉思片刻,隐隐有了些猜测。
“好,我会再派遣使者沟通一二!”
四人的谈话彻夜不休,规划着王国的未来,也商讨着联盟的局势。不时的,还有两句温情的问候。直到明月沉入了西方的山峦,朝阳升起在东方的高峰,众人才停止了交谈。
修索克在儿子的起居室躺下,很快就安然入眠,打起了疲惫的呼噜。修洛特听着父亲的鼾声,安静地陪伴在左右。他仔细端详了会父亲坚毅的面庞,深深的记入脑海。然后,他又伸出手,轻轻的拔去一根显眼的白发。父亲于是翻了个身,迷糊地哼了两下,就继续沉沉入睡了。
“这一路奔行,父亲确实是累了...我还是出去吧。”
修洛特笑着摇了摇头,就无声地转身出门。在他身后,不知何时,修索克又一次转过身来,面对着儿子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石屋中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别离是永恒的旋律,相逢只是短暂的高歌。当太阳微微西斜,修索克就带着十几名亲卫,准备好了北去的归途。
“...父亲,别的话就不多说了。保重好自己,一路小心!”
修洛特紧握着父亲的手臂,半晌才缓缓松开。接着,他向后方低声吩咐了两句。身后的亲卫们就捧着几副崭新的青铜中甲,交到对面的亲卫手中。
“真是好甲!”
修索克摸了摸布面下坚固的青铜甲片,赞叹了一句。接着,他把盔甲交给亲卫,温和的一笑。
“儿子,不用担心!父亲去都城享福了,没有什么机会再上战场...你的问候,我会和你祖父说的。还有你的信件,我也会带给阿丽莎公主。嗯,放心,我不会在路上偷看。”
修洛特用力点了点头。他微微垂下眼眸,掩饰着眼眶中淡淡的湿润。奥洛什走上前去,最后叹了口气。
“哎,修索克。今天这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看到你...我也没啥好说的。你就在都城吃好喝好,再多睡几个女人,给修洛特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吧!...”
“...你也一样。”
“哈哈!”
“哈哈!”
修索克大笑着,给两人一个有力的拥抱,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在他的背后,温暖的夕阳缓缓落下,而清冷的明月再次升起。前路漫长而遥远,都在时光中远去。
二百七十四章 战后的联盟,东归的旅途
时光是漫漫的长路,人生如汲汲的旅途。总是在恍惚间行路,听光阴流逝,看岁月苍莽,不知何时便到达终点,而逝去的从不回头。
修索克也没有回头。他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带着寥寥的十几名亲卫,只是用了两日功夫,就来到了勒曼河边。他登上河边的小山,放眼望去。此时又是一个夕阳西下,河口要塞在晚霞中巍峨。而勒曼河浩荡西去,水面上起伏着粼粼的波光,犹如大地母神耀眼的系带。
“真是神灵的恩赐!连通联盟的东西,好一条大河!”
修索克静静望了会闪光的长河,过往的每一日就都在眼前闪烁。隐约间,他似乎听见十多年前爽朗的笑声,看见双手小心捧起的婴儿。于是,他第一次回首,深深地看向南方。片刻后,唯有轻轻一叹。
“一路流淌,从都城流到这里...好一条大河啊!”
修索克感慨了片刻,武士的坚毅又再次涌上心头。他张开口,正要呼唤奥洛什的名字,随后又停顿下来。数息后,他沉声吩咐左右。
“派遣使者,通传要塞。速速准备行船,明日一早东归!”
日落日升,长夜静谧无声,唯有思绪流长。第二日,二十条大舟就载着六七百武士,逆流向东,缓缓行去。这一路很是漫长,丘陵在两岸起伏,溪流从山间汇聚。直到大片收获后的农田显露在众人面前,才算进入了联盟西部城邦的边境。
修索克在这里停留了两日,与家族世代交好的贵族们聚饮,同时交流些最新的情报。
在西征中,西部城邦军团劫掠很多,这两日的宴饮中便也极尽豪奢。大殿中是点燃的熏香,食物中是满满的香料,连蜜酒中都加入了珍稀的香草。与之相比,少年王者亲力亲为,厉行节俭,湖中封国的新贵们就要简朴许多。
夜宴欢饮,修索克吃了块烤鹿肉,又喝了口蜜酒。他细细品了品,啧啧称叹。
“好酒!这酒层次丰满,令人回味无穷...酿制的时候,还加了水果、鲜花和香草?”
“哈哈,副元帅不仅勇武过人,同样还见识不凡!”
特佩特尔哈哈一笑。他坐在主位,是今晚款待的主人,掌握特洛坎邦大权的荣耀贵族,山峦家族的族长。他名字的含义,就是“巅峰”。特佩特尔笑着起身,举着酒杯走近,然后伸出粗壮的胳膊,亲切的搭在修索克的肩膀上。
“哈哈,副元帅,山峦家族和圣城一系世代交好,足足有数十年的情分呐!我们既然平辈,我便称呼您一声兄长...兄长,这次西征,我们西部城邦可是使足了力气。就连我的嫡子,都战死在战场上啊!”
“主神庇佑!为神战而死的勇士,必然已经升入神国,永享美好与安宁!”
“是啊,主神庇佑!来,小伊泽尔,还不快上前,给你的叔父敬酒!”
特佩特尔朗声喝到。他呼喊着自己的庶子,犹如使唤仆人。
伊泽尔眼中一闪,随即隐没。他恭敬的上前,笑着给父亲和“叔父”敬酒。三人饮完。特佩特尔随意挥手让庶子退下,继续压低声音和修索克说道。
“兄长啊,圣城一系分封在湖中之地,可是让多少人羡煞了眼睛!更让人羡慕的是,钦聪灿和湖中都城相距足足七百里,不管是什么王令,可都到不了那里啊!”
“嗯?最新的王令...”
修索克神情一动,若有所思。
“是啊,最新的王令!...祭司们征收村镇财赋倒也罢了,不过多交一些贡赋给王室,我们节俭少用一些。但是王室派遣官吏,插手核心城邦,划分村镇公田,又削减贵族私兵,收编直属武士...这种事情,可是坏了联盟的自治传统啊!”
特佩特尔眼神闪动。他观察着修索克的神情,口中则愤愤的低语。
“太阳神的光芒带来温暖!只有月亮女神的冷光,才会带来如此的寒意...贵族们在战场上为主神而战,流淌尽一身热血。结果战争胜了,都城却有小人蒙蔽了国王的眼睛...兄长啊,现在圣城一系分封在外,可是最大的实权亲王!大祭司主持在内,贵族们尽数心服。众望所归,这次您去往都城,大伙儿可都指着您,在国王面前说句公道话...”
“啊!...”
修索克神情一变。他虽然对政治并不热衷,但也明白国王改革的实质,更知晓圣城一系敏感的地位。他拍了拍特佩特尔的肩膀,沉静的笑着说道。
“放心吧!特佩特尔,我们相交多年。我一定会在国王面前,为你多多美言两句!”
“哈哈,好!”
闻言,特佩特尔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不过瞬息间,他就大笑着举起杯,高声嚷道。
“主神庇佑,今晚不醉不归!来,我们再一同,敬尊敬的副元帅一杯!祝神灵庇佑,前路顺遂!”
“祝神灵庇佑,前路顺遂!...”
众人大笑聚饮,很快就都有了些醉意。接着,特佩特尔招招手,便有大批曼妙的少女身着短衣,举着鲜花,上前献舞。清歌妙舞,落红于花前;长夜漫漫,不觉已是天明。
第二日午时,修索克再次登上大舟,身边已多了两位低眉的侍女。
“哎!大祭司说的对。越是甘甜的美酒,就越是不能多饮!我品酒的水平,还是差了些,没有喝出其中隐含的草药...”
他扫了侍女们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就大步走到船头,和笑着前来送别的伊泽尔挥手。大舟继续前行,在圣城附近又停留了一日。大部分圣城武士都在此处下船,回返久别的家乡。新得的侍女们同样被家族武士带走。
朝阳东升,当大舟驶入富饶的特斯科科湖区,连片的奇南帕浮田就呈现在眼前。冬日的热带依然温暖,农夫们在奇南帕上埋头劳作,不时有运载粪肥和河泥的小船停靠,补充浮田的养分。玉米、菜豆、辣椒、可可、香草、西葫芦、西红柿...各种不同的作物,同时在肥沃的浮田上茂盛生长,讲述着一年最多能收获7次的农业奇迹。
行舟浮田间,处处是草与花的清香。一日之后,宏伟的湖中都城就出现在修索克的眼前。
他在长桥北岸的村庄上岸,早有王室的使者在此处等候。在使者的接引下,一行百人就沿着长堤向南,去往北城。长堤沿岸,前年移植的松柏都已经繁盛茂密,在湖面上映照出分叉的树影,又像是精灵的魂魄。
“水中如松树的精灵,阿维特...”
修索克心中沉吟。军事战争的胜利不断推动着联盟的改革,也集中着王室的权力。与两年前相比,湖中都城已经深深的烙印上了国王的痕迹。
长堤沟通南北,数以千计的行人在修整过的道路上穿行。他们赞颂着主神的至高,也赞颂着国王的伟大。众人走过北城的大市场,数万人的叫嚷声就像雨季的大雨,猛然扑面而来,敲击出热闹的喧嚣。
市场各处多了不少新的贸易税官。他们手握纸笔,腰间还带着新式的木质算盘。统一的度量衡已经在市场中普及。远到而来的大商人们神情恭顺,低头缴纳着贸易的税赋。而重要的管制物资,如铜器、战棍、棉甲、弓箭,都统一由官方注册的商人定额销售。每一笔都需要记录在册,定期接受政府的检查。
修索克目光扫过,许多塔拉斯科形制的器具流入市场,显然是西征军团的战利品。他微微点头,就随使者穿过长渠,步入繁华的主城。新年的庆典虽然尚未开始,大胜后的狂喜却已经在主城中弥漫。
庆祝胜利的仪式提前在社区的神堂中开始,丰厚的战利品和奖赏都已经分发到位。祭司的歌声在两侧的石屋间回荡,空气中飘散着袅袅的松香。不时有武士唱起高亢的战歌,跳起雄壮的战舞。社民们就围拢成一圈,赞扬着西征归来的勇士。
修索克看见一位年轻的武士。他身着三级武士的战衣,跳完战舞,就直接进入人群,握住一位美丽少女的手。在主神的见证下,年轻武士握拳在胸,一边夸耀着战场上的勇武,一边讲述着对少女的爱慕。
少女眼中泛起钦慕的光。她回头看向不远处,一身华服的中年人,那是掌管她婚姻的父亲,也是家族的主人。对方沉吟了会,缓缓点了点头,人群中就爆发出一阵欢呼。武士顿时满面狂喜,向中年人伏地行了一礼,就用力拉着少女的手。两人一起跑出人群,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修索克了然一笑。他打量着正摇头叹息的中年人。对方的服饰上绣着家纹,应该是小贵族的出身。西征胜利,武士们满载着荣誉和战利品归来,社会地位再次提升了一截。这种优秀平民武士和小贵族女儿的结合,也就变得越发普遍。
当然,在米肯却的湖中封国,传统的等级秩序已经被彻底瓦解。以墨西加统治者为核心,崭新的秩序正在建立,一个更宏伟的蓝图已经勾勒成型。
使者的脚步并不停顿,很快就到了城北的军械库。圣城武士们登上神庙,先是向新塑造的主神像祈祷,再向退居次位的火神像祈求祝福,随后就在这里散去。一名国王侍卫接替了旧的使者,继续引领着修索克,前往主城核心的神庙与宫殿区。
虽是冬日,沿途的贵族区依然繁花锦簇,到处是怡人的花香。各处庄园的门前早已摆上花环、玉器、金银、彩陶...大贵族们夸耀着家族的豪奢,甚至还有海边的贝壳与珊瑚。军事贵族们则摆放上西征的战利品,塔拉斯科王国的武器盔甲,有些还有缴获的高贵旗帜。
在贵族区间的广场上,各城邦的诗人和乐手们正在吟诵高歌、吹奏竹笛。听到熟悉的名字,修索克顿了顿,侧耳听了片刻,脸上顿时哭笑不得。
“我亲手带大的儿子,虽然少年聪慧、善战英武,但可不能声如洪雷、眼放神光、一拳击碎大树...”
“联盟崇尚英雄,以军功为重!北军在西征中蒙受神恩,一路大放异彩。都城子民将殿下神化,也是常见的事。”
国王侍卫侧过身来,向着修索克淡淡一笑。
闻言,修索克却是一凛。他面带笑容,同样温和回道。
“湖中之地也传唱着国王的威名。至高的国王,是太阳神在人间真正的化身...”
两人笑了笑,就同时不再说话。脚步匆匆间,高耸的大神庙映入眼前。
神圣的火焰长明不息,祭司的歌声浩荡回响。数以百计的神庙武士神情严肃,驻守在大神庙的底层,看守着大批的高贵祭品,也一同看守着周围的附属神庙。上百的民夫们佝偻着腰,运送着密封的木桶,不时有蓝色的液体从桶间滴落。
“这是...祭祀时涂抹祭品的玛雅蓝染料...这么多?”
修索克面露惊讶。他看向国王侍卫,对方淡淡的点点头。刹那间,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就仿佛扑鼻而来,让坚毅的武士也心中一颤。要知道,能上大神庙祭祀台的,必须是流淌神圣血脉的贵族...
行路无言,两人再次往南。大神庙的扩建正在继续,更南处,则兴建起一处异常宽阔的建筑,此时正在修建地基。
修索克熟悉行伍,略一估算,就知道场地中至少有三千民夫正在劳作。国王侍卫似乎早有预料,他笑了笑,回头沉声说道。
“这是新建的国王宫殿。第一期工程的高度会有大神庙的一半,面积也是一半...”
“啊,长者如何说...”
“长者自然是同意的。筑造地基时,不仅会有玉米灰浆和火山灰加固,还会加入塔拉斯科神裔的血液...主神会踩着诸神的尸骨,登上至高的神座!”
“主神至高,赞美主神!”
修索克点点头,虔诚祈祷了一句。既然长者已经同意,其他的便都是末节。
很快,华丽的行政宫就到了。国王侍卫向戍守的王室卫队出示了玉符,修索克则卸下背后的战棍和腰间的长匕。随后,两人就沿着花园中的小径,向传承半个世纪的国王宫殿走去。
大批的贵族与官吏正在宫殿前等候,场中其实有些喧哗。但是越靠近宫殿,众人的声音就越低,最后只剩一片肃穆如无人的寂静。
修索克深吸了口气,跟随着国王侍卫走向大门。当大门推开的瞬间,他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就低头小步前行。
至高的王者面无表情,高坐在愈发加高的王座上。他身穿点缀宝石的王服,手握百年传承的神杖,眼神冷漠而平静,如同神灵的化身。而在王者的阴影中,一位无声的情报官投来视线。
“主神至高!特奥蒂瓦坎的荣耀贵族,修索克,向太阳神的化身,联盟的大特拉托阿尼,至高的国王致意!”
修索克沉下心来,大礼参拜。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殿中回荡,随后渐弱渐无。石殿中重归寂静,连戍守的数十武士,都如雕像般肃然。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一个冰冷的声音才从高处飘下,带着凛然的冷意。
“修索克,听说你在特洛坎邦,和特佩特尔相谈甚欢?”
二百七十五章 阴影中的王座
议政的石殿阴沉而肃穆,笼罩在层叠的阴影中。只有几许些微的光亮,从厚重的神灵布幔间渗入,在冰冷的地板角落,勾勒出太阳的形状。
国王端坐在阴影之间,淡淡的目光从高处投来,如同盘踞在王座上的猛兽。他的声音遥远而冰冷,似乎让空气都变的凝固,让人遍体生寒。
修索克轻吸口气,隐约间嗅到血腥的味道。他的神情始终坚毅而沉稳。作为百战余生的贵族武士,顽强的意志从不会轻易畏惧。他低着头,只是坦然无愧的回答道。
“陛下,山峦家族与王室支系世代交好。我经过特洛坎邦时,他盛情款待,所以不好拒绝。在宴席上,我们只是聊了些风景俗事,饮酒至醉而已。第二天起来时,我就离开了,甚至都没有见他一面。”
“哦,世代私交啊。”
阿维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声音中不带任何情绪。
“修索克,听说特佩特尔对新政不满,要支持王室支系,取代我这个联盟国王?”
闻言,修索克神情一凛。他急忙抬起头,诚恳的望向阿维特。
“特佩特尔只是一时牢骚,绝不敢背叛联盟。我已经严厉地告诫于他...黑狼为虎豹前驱,红隼伴雄鹰高飞。陛下,王室支系对您忠诚无二,一直把您视为至高的太阳!”
“哦,忠诚无二呀。”
阿维特再次笑了笑。接着他骤然一肃,沉声喝问。
“修索克,特佩特尔有反叛王室的意图。如果他和你联系,你又该如何去做?!”
“...主神见证!陛下,我忠诚于您。如果特佩特尔真敢反叛联盟,我愿率领王室军团,大义灭亲,为陛下将他讨平!”
修索克额头微微见汗。他拳头暗中攥紧,神情仍是从容而坚定。
“哦,大义灭亲。”
阿维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的亲家。
“不错,修索克,我相信你。”
王者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笑意,话语却越发令人森寒。
“因为,特佩特尔自己也是这么说的。”
话音刚落,阿维特举起神杖,用银质的尾端轻轻敲击了下王座。神权与王权的象征,就同时迸发出交击的叮咚。
“吉利姆。”
“王上。”
“给他看吧。”
“遵命。”
吉利姆无声点头,终于从王座的阴影中走出。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个一尺高的木盒。接着,情报官无声走近,庄重的行了一礼,就把木盒放在跪倒的修索克身前。
随着情报官的靠近,弥散的血腥味越发浓郁。修索克死死的注视着木盒底部的红色,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深吸口气,任铁锈的味道涌入肺腑,如同面对着战场的厮杀,缓缓地打开木盒。然后,他不过望了一眼,就瞳孔猛地收缩,双手剧烈颤抖。
木盒之中,正是特佩特尔死不瞑目的首级!他瞪圆了双目,眼中满是临死前的怨恨,用力张开大嘴,像是在不甘地发出咆哮!
“啊,这...这!”
看着熟悉的故人,修索克一直维持的从容,终于被完全打破!三天之前,两人还在把酒言欢,欢饮到醉。三天之后,特佩特尔却已经先自己一步,来到这国王的大殿中!
剧烈的情绪在心中冲涌,好几个呼吸后,修索克才勉强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满面震惊,不敢置信的看向国王。
“陛下,这,这,这是谁动的手?!”
阿维特笑容平淡,没有说话。吉利姆低头一礼,庄重的回答道。
“自然是您,雄鹰战团的副团长,修索克大人。”
“啊!我?!...”
“是的,正是您。特佩特尔离间王室,反对国王新政。您对国王忠诚不二,带着诛杀他的王令而去,有意在宴席上将他灌醉。接着,晚间离席之后,您派遣圣城军团中的美洲虎武士,大义灭亲。在山峦家族内应的引领下,将世代私交,却意图反叛的特佩特尔诛杀。最后,在城中祭司的见证下,您扶立了西征中立下大功的伊泽尔,继承了山峦家主的位置,并在对方的送行中,笑着从容离去!”
“更令人敬佩的是,在做下大事的当夜,您还夜御两女,坦然入睡!这种忠诚的武士信条,豪迈的勇士举动,最为令人心折。您的事迹,很快就会在联盟各处传唱,被万民所敬仰!”
吉利姆微笑着说完,再次庄重地低头行礼,目光中满是真诚的敬意。
“陛下!...”
修索克握拳在胸,不去看行礼的情报官。他只是心绪起伏,怔怔的望向王座上的国王。阿维特淡然一笑,缓慢而肯定的给出结论。
“修索克,这就是世人所知的‘事实’。要记住,你是修洛特的父亲,大祭司的儿子,王室支系的代表!两支王室需要紧密结合,决不能留下丝毫的缝隙,来为贵族们所乘!...另外,你出身不高,还需要一份功劳,来坐稳雄鹰贵族战团的副团长。”
修索克沉默不语。他盯着鲜血染红的故人首级,仿佛还带着某种栩栩如生的鲜活。数日前的场景又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最终定格在低眉顺目,笑着倒酒的伊泽尔身上。
“酒中的草药...落红于花前...原来如此!”
修索克喃喃出声。好一会后,他才低下头,再次大礼参拜。
“陛下,遵从您的旨意。”
“嗯,甚好!”
阿维特笑意吟吟,注视着表露臣服的副团长,第一次温和的说道。
“修索克,你曾为我讨伐过蒂索克,立下大功。这次西征,北军的后勤事务,你也处理的很不错。”
“你是王室支系的庶子,修洛特又是你的儿子。算起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倒也亲近的很。这次来到都城,生活上有什么需求,都可以向我提,也可以找吉利姆。”
“雄鹰战团是联盟最尊贵的太阳神卫队,是护卫国王的强大战团。副团长的职位交给你,我很放心!现在的雄鹰团长是我家族的亲信大将,斯坦利。你们要像忠诚的群狼般,并肩合作。雄鹰武士的数量很快就会扩充,不少贵族子弟都会补充入内。你好好做,有看重的贵族后辈,都可以报上名来!”
“...谢陛下!”
修索克握拳低头,再次致意。接着,他握拳的手松了又握,好一会后,才低声问道。
“陛下,特佩特尔的首级...”
“哦,吉利姆,你怎么看?”
“特佩特尔心怀不轨,意图反叛。这个下场是主神的惩罚!他的首级,会在三日后的胜利祭典上,向联盟各邦前来的大贵族们展示。届时,修索克大人作为立下大功的副团长,也会站在大神庙上,接受众人的致敬!”
吉利姆郑重一礼,微笑着看向修索克。
“修索克大人,请您安然的领下这份功绩!如果没有您,想要惩处戒心重重的特佩特尔,绝不会这么轻易!”
听到这里,修索克再次望了一眼故友的首级,就默然垂首,闷声不语。
“很好,就这样处理!”
阿维特再次敲击了下神杖,清脆的咚声落入心扉。
“圣城军团的数百武士,都并入直属的王室军团。勇武斩首特佩特尔的几名圣城美洲虎战士,我已知晓名字,都提拔入王室的美洲虎战团,担任百人队长。嗯,修索克,王室的美洲虎战团也在扩充中。圣城军团中优秀的平民武士,你也大可报上名来!”
“谢陛下!”
“嗯,下去吧!好好休养两天,准备好祭祀大典。”
“遵从您的旨意。”
修索克的神情已然恢复平静。他恭敬行礼,接着转过身,大步向光明的殿外行去。很快,他走出石殿,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喧嚣的人声再次入耳。坚毅的武士这才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太阳,长长的叹了口气。
“故友相逢,真是一个明媚的好日子啊!”
修索克低声自语。在临行前,他转过头,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国王大殿。厚重的石门已经合拢,飘扬的布幔遮蔽阳光。而阴影的王座巍峨其中,如同最危险的猛兽巢穴。
巢穴的石殿中一片安静。阿维特望着布幔上主神的画像,双眼如深沉的湖底。半晌后,他才沉声问道。
“大祭司怎么说。”
“大祭司今晨刚刚知晓。他面对国王的使者,在众多祭司长老面前,高声说了一句,‘杀得好!雄鹰武士正该如此。’”
“哈,这只老狐狸。”
阿维特轻轻一笑,有些感慨。
“大祭司谋算深沉,修洛特智慧神启。就是修索克,也称得上一句诚毅勇武。一门三代英杰,我真是有些羡慕啊!”
“陛下,过了年,奇马尔皮利殿下就五岁了。他自小聪慧,现在已经能熟练的吟诵先王诗歌,也能比划两下小巧的战棍。未来的殿下,一定是位智勇双全的英杰!”
情报官的话语从王座的阴影中传来,罕见的带着些笑意。
“嗯,小奇马尔皮利呀,这个小虎崽子,哈哈!”
阿维特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回归正题。
“新政已经颁布,各处城邦有无异动?”
“王上,联盟讨平塔拉斯科王国,击溃特拉斯卡拉人,您的声威正在顶点!对于集权的改革,东北城邦没有太多的异议,北方统帅奥塞洛尔表示顺从。西南城邦参与了西征的南路军团。在两军鏖战中,最桀骜的大贵族都被安排战死。东南城邦遭受了特拉斯卡拉人的入侵,许多大贵族不幸遇难。现在,西北城邦的领头人,山峦家族的特佩特尔也被处以极刑。再加上湖区中部转封的大贵族们,王室中央对特斯科科湖区的集权改革,已不会有过大的阻力!”
“很好!”
阿维特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他沉吟着问道。
“山峦家族的新家主是伊泽尔?他年岁不大,能收拢住城邦人心吗?”
“王上,只要伊泽尔紧紧依靠着王室中枢,就能控制住城邦局面。特洛坎邦的新任主祭,也会助他一臂之力。另外,他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合格的成狼了。三天前动手的那晚,是他亲自带着美洲虎武士,进入他父亲的屋舍...”
“哦?确实是合格的成狼!如果他再能有一身勇武,倒是可堪重用。”
阿维特欣赏的称赞了一句。墨西加人的继承法类似丛林,总是残酷而血腥,唯有胜利者受人欣赏。
“吉利姆,祭祀大典即将开始,献祭的环节要盛大而庄严!重要的神裔祭品都处理好了吗?”
“王上,都已经处理妥当。从今晚开始,塔拉斯科的王室成员都会减少麻醉药剂的用量。在祭祀当天,会加入适量的迷幻药剂,让他们神情镇定,坦然赴死。”
谈起神裔祭品,情报官神情平静,并没有一丝波澜。在他眼中,并没有贵族的血脉。
“很好。按照惯例,苏安瓜是最珍贵的祭品,是献给主神的礼物。这几日,就让他过的尽量舒坦,安排几个貌美的少女祭司!”
说到这里,阿维特眼中浮现出胜利者的骄傲。随后,骄傲又化作怜悯,施舍给同为王者的阶下囚。
“遵从您的旨意。”
情报官微笑行礼。片刻后,他轻声问道。
“王上,苏安瓜愿意在祭典上,在天下各邦各部的使者面前,向您主动跪倒参拜。先是卑微地行礼表示臣服,然后引颈受戮!”
“哦,竟然如此!他有什么条件?”
闻言,阿维特颇为意动。老对手心甘情愿,在死前跪地臣服,可是比美酒还要让人酣畅。
“他请求您留下神鹰血脉。”
吉利姆庄重低头。他知道王者的喜好。
“王上,塔拉斯科王室中还有一名年幼的王子,叫做沙蒂尼。他有贵酋血统,不是正统的继承人。作为神鹰的幼崽,借用联盟出色的药剂,倒也可以驯养一二。”
“嗯...长者那边...”
“长者越发年迈。最近一直在隐居修养,为新年大祭积蓄精力。不朽的太阳高高在上,不会照耀这种隐秘的角落...况且,塔拉斯科王室,还有不少血脉外逃。”
“嗯...”
阿维特沉吟许久,这才轻轻点头,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就这么办吧。大祭即将开始,真是令人期待万分!”
王者的话语在大殿中回响,缭绕着阴影中,巍峨的王座。随后,又是一声清脆的叮咚,赞颂着至高的无上权力,和冰冷的王者之心。
二百七十六章 新年大祭,联盟盛景!
冬日的太阳从东方的长湖中升起,在广阔的湖面上闪烁粼光,也将白石的特诺奇蒂特兰城染成金色。习习的凉风从北方的高原吹荡而来,扬起屋舍间鲜艳的神灵布幔,也吹动行人华丽的羽毛衣角。当晨光熹微,数以百计的祭司就同时点燃庆祝的神烟,空气中随即弥散起淡淡的松香。
今天是新年大祭的吉日。天色不过蒙蒙发亮,湖中都城就已从沉睡中醒来。数十万人的喧闹声震耳欲聋,连天空的云彩也为之一散!很快,各处社区神堂就开始了早间的祈祷,宣告着祭神仪式的开始。社区祭司的歌颂声高亢而清越,伴随着苍凉的骨埙、飞扬的竹笛、沉重的皮鼓,再化作阵阵欢呼的声浪!
震天的声浪从都城的八十个社区飘远,直到特斯科科的湖上。南迁的水鸟就也从沉睡中惊醒。它们高声鸣叫着,展开各色的羽翼,在湖区的天空中盘旋飞舞!
在侍妾的帮助下,修索克早已披挂完毕,正站立在自家的庭院里,仰望着无边的蓝天。他早已习惯了独掌门户,回到都城后,就没有住在大祭司府中,只是定时前去问候。
此刻,他身穿紧身的皮甲,外套雄鹰羽毛的高级战衣,头戴高高扬起的华丽鹰盔,看上去极为威武。望了片刻,坚毅的武士取出长弓,瞄准头顶上飞翔的白色羽翼,猛然拉开弓弦。
“嗡...”
半开的弓弦沉沉作响,发出一声低低的颤鸣,却不见飞射的羽箭。原来,这只是一记空放。
“白鸟在天空自由翱翔,长弓在屋中独自收藏。新年吉日,祭祀大典,天色却是真好!”
修索克低吟了两句小诗,这才笑着摇了摇头。他把长弓在背后背好,腰间别上战棍,再摸了摸腿上绑着的短匕,就大步推门而出。
作为雄鹰战团的副团长,他今日的职责,是在大神庙下率领军团列阵戍守,也就是全副武装的站上一天。对于坚毅的武士而言,这样的职责倒是并不辛苦,何况还有祭典可看。
走出庭院,迎面便是沸腾的喧嚣。数以万计的人群聚集在街道两旁,簇拥成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无论贵族与平民,都穿着最为鲜艳多彩的服饰,大笑着载歌载舞,赞颂着主神的荣光,庆祝着西征的胜利!这里是贵族与平民区的边界,也是欢庆神灵的游行队伍即将经过的地方。
很快,游行队伍就从神殿区遥遥而来。上百武士当先开道,在高级祭司的吟唱引领下,两百民夫背脊弯弯,肩负着一个宽阔华丽的木质神台,缓慢而稳定地向前行进。
人群的欢呼骤然变大,赞颂声交错如鼓点!不时有贵族低头上前,在神台的边缘,放上进贡神灵的果品、鲜花、金饰、银饰和宝石。而在神台的内侧,环绕着一圈象征神圣的仙人掌花,接着是一圈象征不朽的绿松石,正中则竖立着至高主神的象征:直径多于一米,重量超过一吨的黄金太阳!
在这个时代的欧洲,一吨黄金是让所有君王,都垂涎欲滴的庞大财富。但对于坐落在金银矿上的中美洲文明而言,一吨黄金不过只是一件祭祀神灵的礼器。湖中都城特诺奇蒂特兰是中美洲的中心,聚集着天下最多的财富!不计白银与宝石,单是黄金的储量便有数百吨之多,散布在每一个贵族的庄园、庭院和墓葬!
修索克停住脚步,向为首的三级主祭低头行礼。那祭司高坐在八人的肩舆上,一脸庄重威严,直到看清修索克的面容,才换上一副盈盈的笑脸。
“赞美主神!修索克团长,新年祭典已经开始,愿主神赐福于您!”
“赞美主神!这位主祭,我可否在主神的太阳下献礼祈福?”
“当然可以!黄金太阳下的空白区域,便是专门为您这样的贵人所留。”
三级主祭挥了挥手,游行的队伍就停下脚步。修索克真诚的感谢了一句。随后,他上前一步,取出两颗来自米肯却湖区的珍珠,小心翼翼的摆放在黄金的太阳下,再低头默默祈祷。
“主神庇佑!我的父亲,愿您身体健康...我的儿子,愿你展翅翱翔...”
片刻后,修索克结束了祈祷,笑着向主祭致意。
“这位主祭,感谢您的友善,我能否有幸知晓您的名字?”
“哈哈,我是都城荣耀祭司家族的亚雷利,我的父亲亚扎尔与大祭司是同僚,同样是十二祭司长老之一...”
听到此处,修索克眼神一闪。“亚扎”这个词根与战争相关,这一支祭司家族应该是侍奉战神的古老传承,在都城根深蒂固。
“愿战神赐福于您!亚雷利主祭,我要前往大神庙下戍守,这就与您别过了!”
“战神赐福我们!修索克团长,祭司长老们都已在主神殿中就位。不朽的长者应该会在太阳升起后现身...您要稍微快一些了!”
“感谢您的提醒!赞美主神!”
“赞美主神!”
两人低下头,互相行礼告别,游行的队伍就继续前行。
修索克疾步如风,很快来到神殿区的入口。这里已经聚集起上千人的雄鹰战团,都全副武装,肃立着等候两位团长。他环目四顾,斯坦利还没到,只有各营队长向他见礼。
修索克笑容温和,一一回礼,然后走到队首站定。高耸的金字塔大神庙就巍峨在眼前,祭司们已经点燃熊熊的圣火,大队的蓝色祭品也从各处神庙的囚室中押出。他看着逐渐放亮的天色,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祭品,想到年迈的父亲正在大神庙中准备祭祀,轻轻的叹了口气。
“新年大祭要持续整整三日,大祭司要亲自操刀...父亲的身体...”
正思索间,巨熊般的斯坦利已经出现在街道的尽头,眉眼间满是飞扬的神采。他高声咆哮着与众人见礼,接着一把搂住修索克的肩膀。
“哈哈,赞美主神!修索克,我的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
“赞美主神!向您致意,斯坦利团长!”
“哈哈,太阳耀眼,云朵散开,神圣的大祭就在今日!真是个花朵与鲜血的好日子,我早已期待许久了!”
斯坦利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顾盼间全是毫不收敛的张扬。面对身份相近的修索克,他倒是颇为亲近。
“刚才在路上看了会人祭球赛,很有几个精彩的击球,直打的对手鲜血飞溅,骨折倒地...你别说,特科斯武士虽然是山区的蛮子,打起球来却真是悍勇的很,比塔拉斯科武士强上许多!我连看了两场,都是塔拉斯科球队输球,判处全队献祭。送上祭坛的时候,居然还有人尿了裤子!哈哈!”
听到精彩的球赛,修索克也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斯坦利,人祭球场不是在神殿区里面吗?你刚刚是在哪里看的?”
“哦,修索克,你来都城才两三天,很多安排估计不清楚。这次西征归来,押送到都城的俘虏中,特科斯武士有四千人,塔拉斯科的武士也有四千,贵族男丁则有两千多人...”
“参与祭祀的俘虏实在太多了!祭司长老们身份尊贵,只负责献祭塔拉斯科的贵族们。剩余两部的武士,就全部投入到人祭球场中。尊敬的国王仁慈而慷慨,在贵族区和平民区各增加了四个新球场,让所有的都城子民都能一同狂欢!”
“啊,什么?这次大祭,要献祭整整一万人?”
听到这个数字,修索克倒吸了一口冷气。纵然他历经战场厮杀,见惯尸山血海,却也震惊非常。要知道,一座普通的城邦,所有居民加起来,也不过万人上下。
“哈哈,修索克,原来你的数学还不如我!”
斯坦利哈哈大笑。在他眼中,敌人的生命不过是路边的杂草,唯有勇者值得人敬佩。
“八千武士投入人祭球场,比赛三日。输的一半人变成小金字塔上的祭品,赢的一半则成为修建国王宫殿的奴隶。哦,还要加上球赛的伤员,长老们献祭的贵族...这次祭典,大概正好献祭一个希基皮利,八千人!哈哈!”
斯坦利笑着拍了拍修索克的肩膀。接着,他神情一肃,眼神明亮,倒是显出几分难得的智慧。
“修索克,相对于消灭塔拉斯科王国的功绩,这个数字算的了什么!特科斯蛮子桀骜不驯,总是反抗逃跑,管理起来太过费事,倒不如送到球场上取悦民众!
而押到都城来的,都是塔拉斯科王国的死忠,掌握权力与财富的高级武士和传承贵族。我们墨西加人灭了他们的国家,占据了他们的封地,杀了他们的亲属,又夺走他们的妻女,瓜分了他们的财富,难道还指望着他们感恩戴德,诚心归降?
...哈哈,只有低级的武士和贵族值得招募,因为联盟能给予他们更多!至于其他人,无论是资深武士、神裔贵族、还是神鹰王室,全都统统送到祭坛上,进献给至高的主神吧!”
修索克沉思片刻,赞同地点点头。片刻后,他有些怀疑的看向斯坦利,打量着对方宽阔的额头、巨熊般的身躯。
“斯坦利,这话是谁说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你能想出的话。”
“当然是我自己!...”
在修索克审视的目光下,斯坦利高声喊出前半句。接着,他神情一窘,顿了顿,低声把话说完。
“...听尊敬的阿维特国王说的。”
修索克轻轻笑了笑,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斯坦利大脸微红,转头咆哮道。
“所有的雄鹰战士,统统整备行装!往神殿区开拔,守卫在大神庙周围!不朽的长者即将莅临,如果遇到可疑的外邦使节靠近,统统格杀勿论!”
“吼!”
一千雄鹰战团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就按照大队,前往神殿区的大神庙周围布防。作为太阳神的卫队,他们只需负责大神庙的安全。而神殿区中,早已驻扎了三千王室武士,一千美洲虎战团。这五千最精锐的联盟武士,足以威压一切!
修索克一路前行,巍峨的大神庙就越发显得高大。六十米高的双子金字塔如同神话中主神的蛇山,在地面上投射下大片宏伟的阴影,让人忍不住生出内心的崇敬。在大神庙的顶端,十几个小点羽冠高高,身穿庄严的高级祭服。他们像是神灵的使者,正高高在上,俯视着整座湖中都城。
修索克眯起眼睛,望了会为首处,肃穆而苍老的人影。那人影正也把目光投射过来。片刻后,坚毅的武士主动低下头,转移了视线。
他扫视角落的人祭球场,贵族们神情放松地坐在地毯上,吃着混合枫糖和蜜糖的甜点,饮着添加香草与辣椒的可可,再大声议论着精彩的比赛。不时有战败的球队押送上周围的小金字塔,又在欢呼声中滚落下来,给神殿区增添几许鲜红与甜腥。
在这个残酷的时代,对于这种程度的血腥,所有人都熟视无睹、习以为常。贵族们继续高声谈笑,享受着晾干的四时果品,包括酸甜的仙人掌果、凤梨、麒麟果、马米果、番荔枝、龟背竹果,还有味道绝佳、极受欢迎的黑肉柿。
球场往内,是神殿区的广场。柔美的舞者们翩翩起舞,专注的乐师们奏响神曲,还有肃穆的歌者赞颂神灵。不时有灵感迸发的诗人走上高台,吟诵一首新作的诗歌,换来一阵欢呼或摇头。偶尔也会有都城大贵族上前,在众人面前一展风采,显露自己的博识与豪迈。
各种描写西征战役的诗歌最为受人欢迎,连外邦的使节也努力倾听,不时压低声音询问,再发出低低的惊叹。
修索克侧耳听了会,只听见什么“神启的殿下化作奔跑的黑狼,投射出爆炸如雷霆的闪电,于是坚固的要塞也为之垮塌”,“祭司们祈祷主神降临,把神树化为咆哮的树人,投掷出无坚不摧的石块”...坚毅的武士于是露出放心的微笑。
修索克微笑着,率领着大队的雄鹰战士,穿过热闹的人群。很快,他就来到大神庙的台阶之下。一队黑狼装束的神庙武士低下头,向两名团长致意,再恭敬地递过两根竖起的长矛。这种特制的长矛足有五米,中间有大幅的主神旗帜,顶端则各有一颗披头散发的首级。
修索克轻轻一叹,神情瞬间肃穆。他接过自己的长矛,双手握持竖好。接着,坚毅的武士抬头看去,上面正是特佩特尔的新鲜首级。他又看了一眼斯坦利的长矛,顶端的首级却已经干枯模糊,只是一样的怒目圆瞪。
“那是谁?”
修索克辨认了片刻,确定自己从未见过。
“哈哈,这是塔拉斯科亲王,南路统帅,奎尤斯的首级!”
斯坦利看着首级,畅快大笑,随后又有些感慨。
“这家伙倒是一个善战的厉害人物!他把南路最高的主要塞守的密不透风,挡了我们快有一年!我亲自带队,冲锋了好几次,都被灰头土脸的打退下来,连膝盖上都中了一箭。在苏安瓜逃了之后,他还阻挡了我们一周多,算是塔拉斯科王国里,最能打的一个元帅!”
“南路统帅奎尤斯?”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修索克有些吃惊。
“他不是逃走了吗?”
“哈哈,他逃去了米斯特克人那里。墙头草的云中之民要是能靠的住,家养的豚鼠都能飞天上树!”
斯坦利看了看远处的米斯特克使节,不屑的笑了笑。这些云中之民的贵族仪态谦谦,从不做大幅的动作,连说话都慢吞吞的。他们身上穿着金银镶嵌的华袍,手腕和脚腕上都有闪光的镂空金环,看着就很不能打。
“这不,云中之民们好吃好喝的款待了奎尤斯几个月。结果等到国王击溃特拉斯卡拉军团的消息传来,就立刻翻脸下药迷倒了他,再割下他的首级送来,向联盟认错示忠。啧啧,看这瞪大双眼的死前表情,一世英杰啊,死前该有多么不甘!”
听斯坦利多说了几句,连修索克也有些感慨。他突然想起自己儿子说过的一句诗歌,很符合墨西加人的命运观念,也符合当前的场景,就低低的吟诵出口。
“当命运之神垂青的时候,神性的天空与大地,都一同赐予你胜利的力量!而当命运之神离去的刹那,即使是不世的豪杰,也只能无奈地叹息败亡!”
“咦?修索克,这诗真不错!是谁说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你能想出来的。”
斯坦利高声赞叹,随即怀疑的看向修索克。
修索克老脸顿时一红。不过儿子的诗,抄了也就抄了,还能说老子的坏话不成。
“当然是我自己!...”
两人手握长矛,背对着金字塔大神庙,就这样笑着谈论。太阳很快就升上天空,天色已然大亮。
忽然,一阵山呼海啸的狂热欢呼,从神殿区的广场中瞬间响起。片刻间,就犹如轰然的雷霆,震动整片天地!面前的所有人,无论贵族、祭司、武士、甚至是外邦的使节,都一齐面露由衷的敬畏,如倒伏的玉米杆般伏地行礼!
两名团长顿时肃然。他们手握长矛,齐齐低头,单膝下跪。这种无论内外,万众臣服的表现,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很快,数百祭司就齐声高呼出一句赞祷。赞祷声从高处滚滚落下,深深震撼人心。
“赞美主神!伟大的西瓦科瓦特尔,墨西加人不朽的太阳,崇高主神的化身,至高无上的长者,降临人间!”
二百七十七章 新年大祭,长者之心
祭司的赞颂声像冬日的第一声惊雷,于浩荡间降临大地,直落入伏地的万民耳中。刹那间,四下便是一片沉寂。大神庙前的神殿广场上骤然息声,只有粗重短促的呼吸,和圣火燃烧的噼啪。
长者面无表情,从神庙前的石椅子上站起,走向大神庙金字塔的边缘。
他身穿一套黑色的祭服长袍,遮蔽住枯瘦的身形;头戴一顶古老的修长羽冠,掩盖住全白的头发。在他的右手中,还握着一柄首席大臣的传承权杖,伴随他已有五十多年。
他迈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一步步出现在万民的眼前,正如他苍老而威严的容颜,一点点映入众人的心中。在他身后一步处,跟随着同样羽冠祭服,身形稍矮的大祭司。而再往后两步,雕塑般的卫队长抱着陶罐,迈着同样分毫不差的步子,如影子般紧紧追随。
在神庙边缘的圣火前,长者停下脚步,火光就照亮他深邃的双眸。他高大的身躯终于完全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在金字塔的最高处,接受着万民的仰视!接着,长者缓缓的高举右臂,把首席的权杖一直举过头顶,便如五十年前一样!
“韦韦!长者!...不朽的太阳!太阳!...”
第二道惊雷在这一刻炸响!在祭司的引领下,从中心的神庙一直到神殿区的边缘,所有人都一同狂热的欢呼起来。此时此刻,就连素来沉毅的修索克、张扬傲慢的斯坦利,都激动的双眼通红,兴奋的握拳高呼!
长者特拉卡埃勒尔作为联盟的首席大臣,今年已然八十八岁!他历经五代君王,实际在幕后掌控了联盟半个世纪,是墨西加人真正不朽的太阳!整整三代墨西加人,都是听着他的传说长大,满怀着对他无限的崇敬,也敬畏的遵从着他改革的旨意。
面对这位活生生的传说人物,各国使节都同时行礼,心中既是深深的畏惧,又是与由衷的哀叹。墨西加长者竟然真的还活在世上!
在人均年龄不过二十多岁的这个时代,如此长寿的长者犹如不死的梦魇,一直笼罩在天下诸部的心头。可以说,只要镇压联盟的长者存活一日,所有心怀异梦的大贵族都只能潜伏忍受。整个墨西加联盟,就是一个紧密联系的整体!即使宗教与政治的集权改革掀起惊涛骇浪,一阵阵汹涌而来,联盟团结的礁石却依然完整稳固,全无缝隙可乘!
歇斯底里的欢呼足足持续了数十个呼吸,直到长者缓缓收回权杖,声浪才渐渐止息。接着,大祭司深吸口气,上前一步。他代替长者,仰头望天,声嘶力竭的吼道。
“太阳高升,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升入至高!至高的主神庇佑联盟,西征的神战取得了完美的胜利!主神吞噬了塔拉斯科三神,掌管太阳、月亮与大地!祂无所不能!”
“赞美主神!神佑联盟!”
大祭司举起神杖,高声大吼。
“赞美主神!神佑联盟!”
数百祭司同时祈祷,声音高亢而激越,直入云霄。
“赞美主神!神佑联盟!”
数万都城子民狂热的呐喊着,如同第三道惊雷,炸起漫天的飞鸟。
大神庙下,修索克神情激昂,也在高声吼叫。这是胜利后的宣言,格外让人酣畅。
“主神维持着世界的运转,需要圣血让太阳完美!邪恶的三神已死,三神的神裔要献上圣血,要让主神满意微笑!神说,他的仁慈就像太阳,照耀到每一颗纯净的心脏,播撒到每一份干净的灵魂!...天下同源,出自胶人。普雷佩查人和墨西加人一样,都是胶人的后裔,是上个纪元的兄弟。太阳会同样照耀他们,主神会引领他们走上正途!...所以,平民可以皈依,神裔必须献祭!”
辽阔的广场上肃穆而安静,唯有祭司们复述着神的旨意。很快,低低的议论声就在联盟的贵族与武士间响起。他们并非怀疑,只是有些许困惑。
“普雷佩查人是我们的兄弟?”
听到这里,巨熊斯坦利撇了撇嘴,接着不解的问道。
“胶人是什么?”
“胶人是奥尔梅克人,是天下各部共同的祖先。”
修索克神情平静,坦然回答。他知道,这是不久前,刚刚从钦聪灿城中流传出的说法,也颇受普雷佩查人的欢迎。湖中封国给长者和大祭司派出过使者,汇报了新编纂的学说。现在看来,这种学说已经被高级祭司们改编接受,作为征服天下的工具。
“咦?我们的祖先不是阿兹特兰人吗?传说中的起源神山就在天下遥远的西北方啊!”
斯坦利挠了挠头,看了看西北的天际,又看向修索克。
“呃,阿兹特兰人也是胶人后裔...相信我,天下同源,出自胶人!”
修索克镇定的回应着。斯坦利撇了撇嘴,倒也不再发问。他心里有些拿不准。不过,既然大祭司都代替长者这么说了,那大概就是这样吧!
“即使祖先一样,也肯定是我们墨西加人最能打!”
在广场的角落,天下各部的使节们面面相觑。他们心中升起一种隐约的预感。这种说法可能会改变天下的格局...却一时无法深想。因为,宣告之后,就是献祭!
“太阳醒来,睁开红色的双眼!主神降临,见证血色的未来!我们把圣血献祭给主神,用虔诚的心祝福世界!...感恩主神,献祭圣血!”
“感恩主神,献祭圣血!”
在祭司们的高呼中,议论声瞬间止息。广场上的万民一时沉静。片刻后,第四道狂暴的惊雷猛然爆发,让所有的外邦使节都肝胆俱裂。
“献祭,献祭,献祭!”
在高耸的金字塔上,万民如蚁群般行礼起伏。呼喊的声浪从脚下升起,再随长风散入远空。大祭司微微偏头,看了看长者神灵般的表情,就会意的挥动手中的神杖,大声下令。
“献祭开始!”
数百神庙卫队听命而行。全副武装的宗教武士押送着神情麻木的塔拉斯科贵族,走向命运注定的归宿。大祭会持续三日,每日的贵族祭品就是800人。这是一个具有神性的数字,象征着纪元的轮回。
修索克凝神望去,两排蓝色的长队如同长蛇般蜿蜒数里,缓缓流向双子金字塔的顶端,神庙前的两块牺牲石。在那里,十二祭司长老早已分成两组,手持黑曜石的匕首,准备就绪。很快,一声熟悉的苍老呼喊,就响彻在大神庙上下。
“胶人后裔,阿坎巴罗邦的贵族库库纳二世,去往太阳神的国度!他的灵魂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去往神国的父亲相遇,获得永远的安宁!”
“咚咚...砰...”
一具新鲜的躯体从大神庙的顶端滚落,然后被月亮女神的石像挡住,停留在修索克面前。坚毅的武士看了看对方年轻的面容,还有临死前惊恐的表情,淡淡的摇了摇头。
旁边的斯坦利身躯笔直,哈哈一笑。
“哈哈,竟然有人叫库库纳?我们墨西加语里的可可洛,不就是蠢笨的火鸡吗?”
“普雷佩查语里的库库纳也是火鸡。这个家族我有印象,在北岸木堡和河口要塞遇到过。”
“啧啧,还有这种名字!库库纳二世,哈哈,那他父亲岂不也是库库纳火鸡?火鸡般柔弱的普雷佩查人!”
“其实不是。他父亲是力战而死的,是个不错的勇士!倒是这个家伙,好像是被民兵俘获的...”
两人看惯血腥,望着地上的鲜红随意闲聊。突然,又是一道惊雷般的欢呼响起,响彻在渐渐染红的大神庙下。
“韦韦!长者!!太阳!!!”
长者面无表情,缓缓举起右手的神杖。然后,他伸出左手,从恭敬的大祭司手中,接过一颗跳动的鲜活。沸腾的欢呼瞬间到达顶点!在万众瞩目之下,长者举起左手,猛然把鲜活投掷入熊熊的圣火!
青烟袅袅升起,血腥化作焦糊,一份灵魂就这样被奉献给主神。长者平静的注视了圣火片刻,就慢慢转身,往身后的神殿走去。那里有一条专门的祭司通道,通往紧邻的首席宫殿。
“赞美主神!伟大的西瓦科瓦特尔,墨西加人不朽的太阳,崇高主神的化身,至高无上的长者,重归神座!”
在大祭司的高呼中,数万墨西加子民再次俯首行礼,恭送着离去的人间神灵。
长者神情平静,步伐沉稳。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的疲惫与衰落。他像是天地的日月,仿佛将永远的长久存在下去。在他身后,卫队长依然抱着陶罐,寸步不离。
光明渐渐暗淡,阴影慢慢笼罩。长者一步步走入高耸的神殿,离开越发炽烈的祭典。生命的喧嚣在一瞬间远去,只剩下死亡般的沉寂。长者走入斜斜向下的通道,此时四下再无旁人。他终于停下脚步,然后身体猛然一软,斜斜的倒向冰冷的石墙!
“尊者!”
侍卫长一声低呼,大步上前,及时搀扶住长者的胳膊。“砰”,修长的羽冠从老者头上跌落,全白的头发就此散乱。晃动的人影带来一阵微风,在宽大的黑袍之下,苍老的躯体已经瘦骨嶙峋。而在浓郁的香料味下,是遮掩不住的老人味道!
“尊者...给您药剂!”
侍卫长小心的扶住长者,让对方斜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他打开陶罐,取出一罐淡黄色的药剂。
“不用,切瓦利。”
在纳瓦语中,切瓦利的含义就是阴影。模糊存在的阴影,总是忠诚的附属于高山,片刻不离。
长者闭上眼睛,歇息了好一会,才平静的睁开眼,发出一声罕见的叹息。
“振奋精力的药剂,透支的是以后的生命。而我剩下的生命,已经不多了...联盟离不开我。我要尽量活久一些。”
又是好一会后,长者才回过劲来。他缓缓起身站稳,又伸出手,接过羽冠戴好。一阵浓郁的甜腥气扑鼻而来,长者就移动视线,盯住了自己满是鲜红的左手。
“切瓦利。”
“尊敬的长者。”
“诚实的告诉我。你觉得,我死之后,谁能镇压联盟的人心?”
“啊,这...尊者,您是不朽的太阳...”
“说。”
平静的话语轻轻传来,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切瓦利沉默片刻,才简短的回答。
“大祭司和国王。两人配合,足矣。”
“大祭司啊...”
长者注视着自己鲜红的左手,眼神如海底般深邃而幽暗。半晌后,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缓缓开口。
“如果,大祭司和我一道离开呢?”
闻言,切瓦利神情微变。他细细想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缄默不发一言。
“嗯。圣城支系啊...”
长者阖上双眼,缓缓收回左手。在他沧桑的心中,蓦然闪过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
“年轻的活力,真是令人羡慕...”
漫长的沉默后,长者幽幽一叹。他从上个世纪一路走来,心灵早已强大如山海。在这个天下,能让他叹息的,唯有无情的时光。
“走吧。”
苍老的长者迈开步子,缓缓往地下而去。切瓦利抱紧陶罐,像是沉默的雕塑,如影随形。在他们身后,新年的大祭正走向高潮!
一声又一声的名字,一份又一份的鲜活,还有一个又一个的灵魂!都城的子民陷入彻底的狂热。沸腾的欢呼穿过石壁传来,跨越了过去与现在,正走向一个崭新的未来!
二百七十八章 新年大祭,王者意志
炽烈的太阳不断高升,散发出无穷的光热,照耀在宏伟的大神庙金字塔上。金字塔投下的阴影便逐渐收缩,只留下神庙内部幽深的黑暗。长者的身影在黑暗中消失,大祭司的手臂在光明下举起,祭典就渐入高潮!
一个个蓝色的祭品登上高台,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响彻云霄。太阳神漠然的睁开眼眸。祂注视着鲜艳的色彩,欣赏着生命的画卷;祂吸食着袅袅的神烟,索求着灵魂的进贡;祂舔舐着燃烧的火焰,吞噬着血肉的祭品。终于,在祭司们高亢的吟诵下,祂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如雷霆般震撼天地,把化身派往人间!
“轰,轰,轰!..”
在纯金打造的炮架上,三门粗大的崭新木炮对准天空点火,猛然爆发出震撼的轰鸣!炮风席卷,三面神灵的旗帜就在炮架后猎猎飘扬。旗帜上依次绘制着维齐洛波奇特利的三个形象:高居神座的主神、头戴金冠的太阳神、手持闪电的战神。这象征着面前的木炮,正是神灵赐予的神器!
剧烈的炮响带来凛然的神威,让天空震荡,大地颤抖,四下为之一静!广场上的万民瞬间伏地,敬畏的在神威下伏地,各邦使节也惊恐的跪倒行礼。大祭司随即高声宣告。
“赞美主神!太阳神的化身,联盟的大特拉托阿尼,至高的国王,莅临祭典!”
阿维特面容冷酷,握着手中的神杖,走到大神庙金字塔的边缘。他身穿绘有太阳的国王服饰,头戴黑曜石的精美羽冠,背后还有一件镶嵌宝石的华丽披风。为了今日的祭典,他很早就来到大神庙旁的偏殿准备。一直等到不朽的长者离去后,他才作为唯一的王者出现。
此时此刻,国王登临至高的绝顶,俯视蚂蚁般的人群,享受着万民的跪伏与敬仰。他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的目光扫过金字塔周围,仍在冒烟的粗大木炮,还有忙碌装填的王室炮手,暗暗点头。
“这种轰鸣的木炮能震撼人心!正适合用在祭典中,宣告王室的神威!”
自从第一次见识到木炮的威势,阿维特就完全喜欢上了这种新式的武器。确切的说,他欣赏爆炸发出的巨大轰鸣。
在统御人心的国王看来,木炮本身的威力其实并不惊人。但是,在这个虔信神灵的蒙昧时代,如果给木炮披上神性的外衣,作为神灵赐予的神器,就能在战场上直击人心,做到数千武士都难以完成的任务!这次和特拉斯卡拉军团交战,木炮的轰鸣就成功的打击了对方的士气。而在祭典中的空炮,同样可以震慑万民各邦!
阿维特神色威严,俯视了接近一刻。广场上的人群也一动不动,敬畏地匍匐了许久。直到看到炮手们装填完毕,国王才高举神杖,厉声高呼。
“主神庇佑,神战大胜!我向至高的主神,献上最珍贵的祭品!那是塔拉斯科的王者,普雷佩查人的卡松奇,神裔国王苏安瓜!”
“献祭塔拉斯科的国王,苏安瓜!...轰,轰,轰...!”.
数百祭司们齐声高诵,接着又是三声神灵怒吼一般的炮响。社区祭司们高呼着神的意志,二十五万都城子民就都逐渐安静下来。
接着,悠远的竹笛在主道的尽头响起。在近百武士的环绕下,足足四十名壮丁肩负着一个宽阔的木台,缓缓从数里外走近。他们走过平民的屋前,行过贵族的花园,经过祭司的金字塔,在数以万计的目光下,在民众狂热的呼喊下,终于来到了神殿广场上!
修索克握紧长矛,睁大眼睛,看向愈发靠近的木台。
只见华丽的木台上,正端坐着一位沉默的年轻男人,周围环绕着四名貌美的少女祭司。他身穿塔拉斯科的神鹰王服,头戴分叉的王国羽冠,神情虽然苍白,却仍带着几许久居上位的威势。在祭司的引领下,木台特地从使节聚集的区域绕行,引发出一阵阵震惊的低叹。
“真的是,真的是...塔拉斯科的国王...苏安瓜!...”
“他竟然被生俘至此,作为联盟的祭品!”
“强盛两百年的塔拉斯科王国,竟是如此下场!...”
“啊,陛下!...”
木台缓缓行过,苏安瓜低垂着头不动,仿佛已然睡着。直到他行过蓝色的献祭队伍,听到压抑不住的熟悉呼喊,才再次睁开眼睛。一个个熟悉的、不熟悉的塔拉斯科大贵族身影,在王者的眼前出现又消失,让他死寂的双眸再起波澜。
“王国的神裔,神鹰的国王,一同共赴神国,面对古老的先祖...哈,真好!”
木台缓缓行到大神庙前,然后重重落地。苏安瓜惨然一笑,从木台上起身,坦然迎接注定的命运。他一步一步,登上六十米的金字塔大神庙;一步一步,行过数以百计的祭司与武士。一直来到最后一级台阶,熊熊的圣火映照着他苍白而平静的脸。不远处,阿维特高扬着羽冠,嘴角绽开笑意,仿佛喜悦欢迎的太阳神。
苏安瓜转过头,看太阳升入天中,万里不见云彩。接着,他的目光顺着阳光向下,照射着金字塔下,数以万计的渺小人群。数万张面孔带着兴奋与期待,也一同仰望着他。塔拉科斯国王的心中,生出一种宿命的明悟。他忽然回忆起许久前,观看“风之屋”祭祀时,一闪而逝的念头。
“原来,墨西加人闻名于天下的献祭典礼,竟是这种模样!我竟是以这种方式,看到壮观的新年大祭...”
苏安瓜压住心头的感伤,在祭品的队伍中扫视了许久。他看到自己的几个儿子,王室的几位兄弟,但没有沙蒂尼矮小的身影。塔拉科斯国王默默点了下头,终于登上最后一级台阶,第一次真正面对墨西加的王。
“塔拉斯科的王者,神鹰的血脉,苏安瓜,向您致意!墨西加的王者。”
苏安瓜低下头,握拳在胸,行了个王者相见的礼节。
“天下的主人,主神的血脉,阿维特索特尔,接受你的致意!曾经的塔拉斯科王者。”
阿维特身形笔直,手臂不动,只是轻轻点头。复仇的快意在他的嘴角化作微笑,直把他的胸膛都填满!
“苏安瓜卡松奇,记住你的承诺!”
“嗯...墨西加的王者,也请你记住承诺。”
阿维特微微点头。接着,他终于忍不住高举神杖,大笑出声,笑声中是无法抑制的淋漓畅快!
“哈哈,哈哈哈!”
就在阿维特的面前,苏安瓜缓缓的屈膝跪地,没有受到任何武士的逼迫,也没有服用任何的药剂!
“塔拉斯科国王,苏安瓜,献上臣服!墨西加的王者,是天下的主人!这是主神的许诺!”
大祭司紧紧注视着这一切,接着厉声高呼。很快,数百祭司再次复述,接着是五千武士,数万城民。一波波的声浪依次向外席卷,伴随着万众的高呼,从都城中心的神殿,一直到湖中浮岛的边缘。
“墨西加的王者,是天下的主人!”
数十万都城子民陷入了彻底的狂热。震耳欲聋的高呼从金字塔下升起,让阿维特的笑容越发灿烂。他大笑着,伸手一把握住了苏安瓜的头发。接着,他神色一肃,注视着对方屈辱而愤怒的眼眸,淡淡的开口道。
“太阳神是严厉的,也是仁慈的。苏安瓜,在去往神国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留下吗?”
闻言,苏安瓜闭上眼睛,默默想了会,才叹息流涕的吟诵道。
“我素来以神鹰自比,绝非庸碌的鼠鱼,王国却在我的手中灭亡!...
啊,我驾驶大舟在水中疾行!船只触礁破损,暴雨掀起风浪。鳄鱼张口反噬,红雀惶恐逃亡。唯有忠诚的蜂鸟先我坠落,凋零的翅膀令人哀伤...
啊,我于是知晓:这是三神要让我败亡,绝不是战斗失败的过错,只是命运注定的终章!”
听着这王者最后的诗歌,阿维特微微动容。他挥了挥手,一名祭司就取出纸笔,把诗歌速记抄写下来。
“苏安瓜,放心吧!你的诗歌会在史诗中传唱,与墨西加人的战功一同不朽。现在,我的旧识,请让我亲自送你去往神国!”
苏安瓜点点头。他脱下身上的王服,取下传统的羽冠,神情平静,走到牺牲石上躺好。五名祭司长老熟练的按住他的手脚,压住他的身体。然后阿维特亲自举起黑耀石匕首,划过一道闪耀的弧线!
“啊!...”
明亮的阳光在刹那间迅速暗淡,无云的天空看不到深邃的尽头。苏安瓜剧烈地颤抖了一阵,就双眼完全失去了焦距。他的灵魂化作一缕青烟,沿着深邃的天空,飞向遥远的神国,飞向逝去的先祖...
“胶人后裔,尊敬而荣耀的塔拉斯科卡松奇,钦聪灿的神裔国王苏安瓜,已经去往太阳神的国度!”
大祭司激昂的高呼出声,神圣的宣告在神庙间回荡。
“他留下一段最后的诗句:我会遵循太阳神的旨意,坦然面对神战的失败。普雷佩查人注定会加入联盟,这就是命运的终章!...赞美他,英勇的王者!他在临死前改信了主神,会在神国永远享受安宁!”
大祭司的吟诵远远传开,再次引发了山崩海啸般的欢呼,还有近乎疯狂的赞祷!
阿维特注视着苏安瓜滚落的尸体,闻着鼻端的血腥,发出一声幽幽的长叹。这一刻,他看着左手沾染的故人鲜红,竟莫名有些失落,感伤一闪而逝。
“陛下,这诗歌?...”
持笔的祭司急速书写,又记录了一遍大祭司版本的苏安瓜遗诗。接着,他看着两篇不同版本的诗歌,请求国王的决断。
闻言,阿维特神情一肃,瞬间恢复平静。他从祭司手中抽出诗歌的原稿,最后看了一遍,就轻轻摇头,投入熊熊的圣火。
“就按大祭司说的,记录史诗,传唱天下!”
接下来的祭祀一如往昔,盛大而辉煌、血腥而绚烂、狂热而难忘。贵族间决斗的礼仪献祭,少女们流泪的舞蹈献祭,主神的扮演献祭,还有湖上的丰收献祭...帕茨夸罗湖区的贵族与王室灰飞烟灭,旧有的统治者去往神国,也带走了塔拉斯科王国的旧梦。
宽阔的广场上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有贵族兴奋的欢呼,有武士豪迈的咆哮,还有平民真诚的赞歌,与外邦人恐惧的惊叫。当太阳缓缓西斜,天空映出红霞,祭礼就暂时停歇。
阿维特庄严地举起神杖,祭司们的高呼就适时响起。
“太阳神露出红色的笑容。祂满意尊贵者的献祭!...现在,联盟各邦,向王者进贡!天下各部,向王者献礼!”
在武士的引导下,联盟各邦的使者纷纷向前,向至高的国王进献今年的贡礼。他们行到金字塔前,望一眼高举的奎尤斯首级,便精神振奋,自豪于联盟的强大;看一会悬挂的特佩特尔首级,就心生畏惧,敬畏于国王的强势。
修索克神情肃然,凝固如雕塑。联盟各邦的贵族使者行过他的身旁,投来的目光既敬畏又疏离。直到湖中封国的巴尔达经过,才稍停脚步,恭敬的向副团长低头致意。修索克轻轻点头回礼。
跟随着使节的队伍,巴尔达登上宏伟的大金字塔。他在中间的平台上,进献了湖中封国的贡礼:一副坚固的青铜中甲,一把贴身的青铜短剑,两件祭祀的黄铜礼器,两盒闪光的硕大珍珠,还有几件塔拉斯科王室的古老收藏。然后,雄鹰武士取出一张厚纸卷,交给国王的亲卫,上面记录着大件贡礼的明细。
很快,金字塔上的阿维特展开纸卷。他只是略微扫视,看到“铜料六千斤”的字样,就十分满意的举杖点头。巴尔达于是伏在地上,向高处屹立的国王大礼参拜,这才转身折返。
联盟各邦的贡礼与往年相同,可以分为进献给王室的精巧贡品,和交纳给联盟的大批贡赋。湖中封国建立不久,粮食、木材和石料都颇为紧缺。联盟要求的贡赋就主要是湖区特产,用途广泛的铜料。
接着是天下各部的外国使节。他们穿着各种不同的装束,神情恭敬,登上金字塔献礼。与联盟内的使者不同,这些外国使节看到高举的奎尤斯首级,就心生畏惧,畏惧于联盟的强大;再看到悬挂的特佩特尔首级,畏惧就变为恐惧,恐惧于墨西加人的残酷。
按照亲疏关系,首先进贡的是忠诚的联盟附庸,琼塔尔人和瓦斯特克人。接着是不忠的附庸,米斯特克联盟。
米斯特克使节小心翼翼,送上一块巨大的木板。阿维特略作查看,微微点头。米斯特克不仅把西征时拖欠的贡品全数补足,还格外进献了大批雨林中的羽毛、染料、香料、水果、金器和宝石。国王面无表情的举起神杖,对方就如释重负,伏地参拜行礼。
萨波特克人、特拉帕尼克人也是同样如此。对于这些不忠的附庸,阿维特早已记在心里,只是还不到算账的时候。直到奥托潘使节代表奥托米人进献贡礼,谦卑的臣服参拜。国王的脸上才淡淡一笑,他想起了久别的兄长。
“蒂索克,我的兄长,奥托米人已向我臣服...”
臣属之后,就是外邦。首先是地位尊崇的乔卢拉圣城。接着是海滨的托托纳克人。
“胶人后裔,托托纳克使节,觐见墨西加的王者,并进贡胶人先祖的传承玉环!这是上个纪元的神物!”
清越的吟诵声高高响起。大祭司高举着一块古老的泛黄玉环,向众人展示。随后,玉环用银盒装好,被小心的送入神庙中珍藏。
托托纳克人每年的贡品都是古老的文物。他们占据着奥尔梅克文明的遗址,古老文物那是要多少有多少,还不时对外贩卖。这种贡品惠而不费,墨西加联盟愿意接受,就比进贡大量的金银、棉布、香料、粮食要划算的多。
更何况,即使真正的古老文物用完了,也完全可以自己造文物嘛。当然,面对强盛的联盟,托托纳克人不会冒着触怒国王的风险,进贡的都是真品。
今年的大祭格外盛大,外邦的使节数以百计,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登台献礼的有南北特科斯部落的贵酋,有高原犬裔的头人,有东方雨林的族长,甚至还有作为使节的玛雅商人!
最后献礼的是东方特拉斯卡拉人的使节。这也是时隔数十年后,特拉斯卡拉人第一次向联盟派出正使。使者穿着与墨西加人相似的服饰,低头谦卑的叩首。他进献上珍贵的贡品,再双手高举,献上一块画满图案的木板。阿维特取来检视,却是一份求和的图册。
“赞美墨西加的战神!进献财物贵女,进献塔拉斯科公主,撤走边境军团...叩首伏地求和。”
“哈哈,四方来朝,天下霸主!”
阿维特豪迈大笑。这一刻,他是威压天下的至高君王!墨西加联盟控制着各邦臣从的四百万人口,名义上附庸着四方各部的三百万人,正在他的统治下步入极盛!而他,阿维特,正是联盟的大特拉托阿尼,七百万人的天下之主!
在酣畅的笑声中,国王屹立在高高的大神庙顶端,遥望着太阳西去。眼前的天空与地面,都是一片浩荡的鲜红,犹如神话中宏伟的神国。作为太阳神的化身,他俯视着地面上的“蚁群”,再一次高举神杖!
“轰,轰,轰!”
三声炮响震动云霄,恭送着太阳的离去,也让无数的“蚁群”跪地俯首,化作王者脚下的波涛。
“我是主神的化身,我是唯一的王者,掌握天空、大地与湖泊!”
阿维特仰天呐喊,手中是神杖高举,脚下是万民匍匐。他的双眼含着两团火焰,要一直烧遍四方海内,烧尽整个天下!
二百七十九章 新的献祭,狼、鹿与鱼!
暮色如血,淹没天地,像是生命汇聚的长河,又像是焚尽天空的火焰。新年的祭典在长河与火焰中舞蹈,沸腾的欢呼盈满了整个都城。
“去吧,小阿维洛特!把我的信带给他!”
清脆的人声柔柔高喊,一只年轻的金雕就猛地飞腾而起!不过片刻功夫,它就到了一千多米的高空。它尽情的展翅飞翔,带起猎猎的风声,如同天空中的王者,惊吓走特斯科科湖上的飞鸟。
小金雕阿维洛特今年已经三岁。曾经能捧在手心中的幼小雏鸟,此时已是体长超过半米,翼展超过一米五的庞然大物。它灵活的头颈呈黄棕色,宽阔的羽翼呈暗褐色,只是在翼梢和尾部,还留有未成年的白色初羽。而此时此刻,在它修长的鹰腿上,正绑着一卷小小的棉布书信。
“呦,呦!”
阿维洛特在上千米的高空盘旋,得意地晃动着脑袋,发出了一声依然稚嫩的欢啼。随后,小金雕瞳孔放大,瞪圆了锐利的眼眸,望了望地面上仰头期待的白衣少女,再次“呦呦”欢叫。
过了一会后,它仿佛是终于明白了少女的期待,飞了一个留恋的圆圈,就鼓动双翼,笔直往西方的群山飞去。金雕的飞翔速度能维持在至少200里每小时,从湖中都城到钦聪灿王都,只要飞4个小时不到。它无惧沿途的威胁,能够长途定位,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信使!
当然,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它能真的明白主人的命令。
不过两刻钟,阿维洛特就飞到联盟西部的山区。从高空往下望去,层叠的山脉在地表起伏,山间的聚落升起炊烟,石质的堡垒格外渺小。从这里再往西去,越过艰难的山林,就是修洛特的分封之地,湖中王国的边界。
小金雕没有再往西去,这里的猎物已经足够丰盛。它自由的在天空翱翔,先是看到一只奔跑的野狼,就降低高度,轻松跟随,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攻击欲望。野狼察觉到隐约的危险,顿时停下,仰头观望。随后,野狼长啸了数声,就有数只同类汇聚而来,一起警惕的盯着天空中威胁的小点。
阿维洛特谨慎的盘旋了许久,还是放弃了冒险的扑击。他继续寻找,又看到一只奔跑的半大麋鹿。这样的猎物对它来说,并没有太大的难度。小金雕迅速压低高度,到了100米外,就立时一个凶猛的扑击。呼啸的风声从高处急速袭来,凌厉的翅膀带着风压扇去,猛得把半大的麋鹿扑倒。
小金雕伸出锋利的爪子,用力的撕扯着猎物的脖颈。鲜红顿时流出,伴随着哀哀的鹿鸣。不过片刻挣扎,麋鹿就一动不动,再也没了声息。小金雕得意的昂起头,再次发出了一声“威严”的啼叫。
“呦,呦!”
接着,阿维洛特抓住麋鹿,奋力的鼓起翅膀!它在地面上扑腾了好一会,想要把猎物带走,却发现根本飞不起来。片刻后,小金雕悻悻的放下沉重的麋鹿,飞到附近的河边,再次一扑!
这一次,阿维洛抓了条凶猛美丽的紫红火口鱼,作为送给女主人的礼物。它得意的扬着头,欢叫着飞腾而起,转身往湖中都城急速飞去。它脚上绑住的信件依然完好无损,在天空中来回飞翔了数百里后,即将顺利返回!
“呦,呦!...”
数百里外的天空下,钦聪灿王都的新年祭典,也刚刚步入尾声。
修洛特身穿黑色的祭服,站在亚卡塔金字塔的最顶端。他举起手中的绿宝石神杖,对着落下的夕阳,在王都数万居民的跪拜下,向熊熊燃烧的圣火中,献上最神圣的火祭。
首先送上来的是一只郊狼的幼崽,已经被提前放干了血液,并有意把狼头朝向西方。在墨西加人的动物崇拜中,狼是一种血性而团结的动物,具有与生俱来的神性。死神修洛特尔的兽类形象,就是一只仰天长啸的黑狼。
在湖中子民的面前,修洛特把神性的郊狼尸体投入火中,进献给离去的太阳神,同时高声吟诵。
“赞美太阳神,我向您进献以郊狼!它是太阳的伙伴,在日落之后,朝向通往地渊的旅途!...赞美主神!愿您带走死亡,赐予我们长久的生命!”
献礼之后,修洛特又一次举起神杖示意,沸腾的欢呼瞬间响起。金字塔下,普雷佩查人和墨西加人都一同伏地,面露真诚的喜色,并肩竭力的呐喊。虽然毛皮烧焦的糊味在鼻端萦绕,少年王者却深吸口气,微微一笑。
作为祭司王者,这是修洛特第一次全权主导新年祭祀!
他依据自己的家族出身和联盟的故事传说,大胆地更改了新年祭祀的祭品。在他的严厉要求下,湖中王国的新年祭典以主神为核心,融合了联盟与王国的不同习俗,并用兽牲替代人牲!
“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就能改变一切!”
修洛特无声低语,充满了重塑文明的自信。他再次接过第二份祭品,一只射死的麋鹿,鹿头朝向东方。在普雷佩查人的传统观念中,麋鹿是贵族的象征,也是月亮女神的宠物。
“赞美太阳神,我向您进献以麋鹿!它是月下的精灵,在月升之时,飞往通向神国的途中!...赞美主神!愿您降下安宁,赐予我们死后的美好!”
夕阳渐落,朗月初升,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在两族的神话中,月亮女神拥有着不同的善恶神职,此时便在祭典中抹去,只留下共同的死后世界。而在太阳与月亮之后,便是象征宽容与生机的大地。
修洛特最后接过一条河鱼,高高举起,鱼头朝向地面。在中美洲各部共同的文化中,鱼代表着普通的平民,被大地和湖泊所孕育。
“赞美太阳神,我向您进献以河鱼!它是大地的生命,在雨落之后,前往来到人间的河流!...赞美主神!愿您给予祝福,赐予我们田野的丰收!”
“赞美主神,赐予丰收!”
在万众的仰望中,修洛特一把将河鱼投入火中。最为沸腾的呐喊,就在这一刻响起!湖区的民众被战争与饥荒困扰了近两年,成千上万的生命死于饥饿。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丰收的粮食,才是刻入骨髓的渴望。
连绵的欢呼起起伏伏,掀起连天的声浪。直到太阳沉入天际,湖区的新年祭典才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夜晚盛大的宴饮。整个钦聪灿城,乃至整个封国的居民,都会相聚欢庆。他们庆祝战争的结束,也庆祝一个来之不易的平静新年。
辛苦一天,盛大的祭祀终于结束。修洛特保持着神灵的姿态,步入金字塔顶端的神庙中。随后,他卸下沉重的祭服,换上宴饮的华袍,在乌戈斯和马维洛的陪伴下,前往风之宫中的新年宴会。
来自紫草县的南方使节,早已在风之宫外等候多时。今晚的宴会圈子很小,仅限于王国的上层,他并没有资格参加,就只能在此处等候。
修洛特好言安抚了使者两句,没有明确回复对方小心试探的封地问题,就在高级祭司的簇拥下离去。
很快,少年王者神情威严,端坐在风之宫大殿的王座上。他仰头望向窗外黑暗的天空,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而遥远的啼叫。刚刚献祭的狼、鹿与鱼,就依次在他的脑海中闪过,寄托着长久思索的时局。
“献祭了塔拉斯科国王,湖中都城的新年大祭,一定会震动天下!天下各部都会知晓墨西加人的力量,也会切实感受到联盟征服的威胁。...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新的征途正在启程!”
“对于联盟来说,特拉斯卡拉人就是团结的郊狼。他们与周围各部紧密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对于封国来说,查帕拉湖区就是健壮的麋鹿。他们是美味的猎物,只是需要时间去捕猎,需要时间去消化。而对于我来说,触手可得的河鱼,又是什么呢?”
熊熊的篝火在大殿中明亮,王者的思索就在火光中闪烁。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各项铺垫的计划都在心中汇聚,组合成一条头尾相接的长蛇。
很快,众将依次入席,按照不同的团体落座。侍女们也端上精致的美食酒水。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轻松的欢笑低低响起。一场酣畅淋漓的大宴,即将开场!
二百八十章 王国晚宴,修洛特舞剑!
风之宫的石殿古朴而庄严,四壁装饰着传承的礼器,天顶绘刻着古老的壁画,还有主神的布幔飘扬。殿内的烛火明明闪耀,与殿中的篝火一同,照耀在众人喜庆的脸上,也逐走殿外深深的夜色。
修洛特坐在宴会的上首,明亮的火光将他环绕,正如面前环绕的众人。按照部落联盟的传统,根据不同的身份,众人在四方落座,围拢成一个大致的圆形。
上首正中是至高的少年王者,左侧是亲信的老师奥洛什,右侧是忠诚的侍卫长伯塔德。接下来,王者的左侧下方,是地位尊贵的神权祭司。乌戈斯和马维洛两名总主祭在前,布拉沃等中级祭司在后。王者的右侧下方,则是忠诚善战的各军团长。按照默认的联盟惯例,依次是老将埃塔利克、水军统帅安纳特里、猴子库卢卡、黑狼托尔泰克、军需官伯吉雷、矿工埃兹潘...鳄鱼俄斯派、天空家主奥尔塔,以及位于末席的灰土普阿普。而在王者的对面,则是本地出身的行政官吏,以首席大臣贾蒂里为首,青铜工坊的查拉佩也在列。
“这就是我经营封国的班底!”
修洛特面露微笑,举起手中的神杖。很快,乐队的竹笛高高吹奏,祈祷的歌声悠悠响起,场中就为之一肃。
“赞美主神!祂无所不能,赐予我们食物、胜利与光明!”
王者首先出声。
“赞美主神!”
众人低头祝祷,齐声赞和。低沉的回音在大殿中回响,象征着整个封国的意志。
接着,一队侍女上前,送上新鲜调配的可可。修洛特就再次举杯。
“满饮此杯,为至高的主神庆贺,为联盟的国王庆贺!”
“为主神贺,为国王贺!”
“再饮一杯,为新的一年庆贺!”
“为新年贺,为陛下贺!”
饮下神圣的可可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主食有清香的烤玉米饼、加蜜的煮黑豆泥、松软的烤南瓜和微甜的番薯。蔬菜有爽口的凉拌西葫芦、鲜嫩的煮仙人掌、香辣的煮菜豆,以及香脆的烤豆薯。
累了一天,修洛特也着实饿了。他取出一块烤好的玉米饼,抹上香甜的黑豆泥,夹上两几块豆薯和西葫芦,再抹上些辣椒酱,就这样畅快的大口咀嚼起来。直到两块软饼下肚,王者才有了些心思,慢慢品尝起各种新鲜的水果。
因为处于热带,宴会的水果种类极为丰富,也令人大享口福。眼前有酸甜的凤梨、香软的番石榴、甜糯的毛叶番荔枝、冰激凌一样的马米果、微微上头的仙人掌果、软粘如蜜的紫无花果、口感类似山楂的牙买加花,还有可口多汁的西红柿。
当然,王者最喜欢的,则是后世都很少见,仅仅产自墨西哥本地的黑肉柿,俗称巧克力柿。这种黑柿的果皮非常薄,难以长途运输,里面的果肉则像果冻般柔软。而只要咬一口下去,瞬间就会被惊艳的口感所征服!
“果肉松软而香甜,就像是奶油和巧克力的混合,精心调配出的极品软布丁!”
修洛特享受着美味的黑柿,脸上浮现出一丝真诚的赞叹。能在蛮荒的中古时代,享受到这种绝顶的美味,也算是美洲穿越者难得的福利。
而最受众将欢迎的,则是各种美味的烤肉。大块的香草烤鹿肉,串好的菠萝烤火鸡肉,完整的多香果烤鱼...各种烤肉带着扑鼻的香气,旁边则有可以任意添加的辣椒粉、胭脂树粉、蒜香藤、美洲刺芹、墨西哥小茴香。这些欧洲人视若黄金的香料,在富庶的中美洲随处可见,被广泛应用在贵族的饮食中。
修洛特简单的吃了两块烤小鹿肉。鹿肉很嫩,一块刷了些新鲜的蜂蜜,一块则刷上些辣椒盐。甜香、辣盐,两种不同的口感先后混合,令人回味无穷。
吃到此时,王者有些口渴。他拿起桌上的龙舌兰淡酒,就畅快的饮入喉中。
宴会上的酒水大致分为三种。龙舌兰酒口感清淡,比较正式。蜜酒香醇甘甜,最为昂贵。果酒则根据水果的不同,口味丰富多变,只是不够庄重,不适合敬献他人。
修洛特举起酒杯,很快就有几名亲信上前,向王者敬酒。少年王者哈哈大笑,来着不拒。接着,他一边浅浅小酌,一边笑看众人。
几杯水酒下肚,宴会上的气氛就活络起来。众人开始觥筹交错、大声喧哗、彼此对饮。先是祭司、将领、文官内部的聚饮,然后是独自交错的敬酒。同乡、亲戚、朋友、战友,根据各种联系,众人胡乱的喝做一团,隐约间少去了许多隔阂。
修洛特面露笑意。为了长久的统治,他鼓励墨西加和普雷佩查两族进行大规模的通婚。这几个月来,很是亲自安排了一些婚礼。墨西加众将和普雷佩查文官间,逐渐建立起了婚姻的纽带。民族的融合正在推进,王国的上层正在整合,只是需要时间去完成。
夜色融融,乐声欢喜。篝火放射温暖,酒兴让人畅快!不知不觉间,众将已经是酒足饭饱。侍女们再次上前,撤下席间的饭食,送上神圣的可可。
“殿下,您是我们的元帅,您是我们的太阳!请让您忠诚的武士,为您献舞一曲!”
黑狼托尔泰克昂然起身,作为众将的代表,朗声高呼。他第一个来到宴会中心的空地上,举起一杯可可,向着殿下饮尽致意。
“很好,我的爱将!”
修洛特笑着点头,举起神杖。
很快,激昂的战鼓声就猛然响起。黑狼脱下战袍,赤着精壮的上身,交错着有力的手臂,跳起狂放的战舞!他的脚步踩着鼓点的韵律,口中吟诵起豪迈的诗歌。
“武士应当尽情的战斗!武士应当纵情的高歌!
我们追寻战斗的胜利,我们拥抱彼此的肩膀。
我们笑着活着,看战场鲜花朵朵!
然后,我们笑着死去,鲜花与歌声不再...
”
修洛特神色动容,笑着点头。这是一首流传很广的武士诗歌,经常被人传唱。只是唯有真正豪迈的勇士,才能唱出其中的味道!
一曲战舞结束,黑狼浑身是汗。接着,他大步上前,肌肉的线条如猎豹般抖动,在王者面前猛然伏地,双手高举起武士的花环。
“殿下,请接受众将献给您的鲜花!我们生命如新鲜的花朵,在此刻忠诚的绽放。我们把生命献给您,至高的太阳!”
修洛特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双手接过花环。他亲切的拍了拍黑狼的肩膀,又环视殷切注目的众将,一一笑着点头。
“我的武士们,我的将领们,我会与你们同在!”
看到这里,素来严肃的马维洛总主祭稍稍沉思,拉了拉乌戈斯的衣袖。
乌戈斯会意的起身,也来到宴会的中心。激烈的鼓声于是变成沧桑的骨埙。年轻的都城主祭神色庄严,踩着神秘的步伐,一张口就是华丽的吟咏。
“啊,太阳神降下华光,主神赐予神启,把威名在天下传唱。
那就是您,神灵创造的王者!
您放歌于谷地,于特诺奇蒂特兰,雄鹰飞起的地方。
您飞翔于天空,在米肯却的湖区,雄鹰化身为太阳!
啊,我仰望父神的居所,我祈祷人间的神国,而您就在蛇山上...
”
听到这里,修洛特神情肃穆。这是传统的祭祀诗歌,神化歌颂的对象,通常只献给拥有神性的历代王者。大殿中顿时一片肃穆,只有高亢的吟咏声不断回荡,落入众人的心田。片刻之后,乌戈斯才停止歌颂。他微笑着上前,献上一块象征智慧与永生的绿玉。
“赞美主神!尊贵的宗主祭大人,您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而我们躬身从命,像侍奉神灵般为您效劳!”
“赞美主神!乌戈斯总主祭,感谢您的诗歌!封国的未来,离不开联盟的祭司,主神的荣光,必将播撒于天下!”
两人相视片刻,笑着彼此致意。修洛特又看向马维洛,轻轻点头,对方则恭谨还礼。
贾蒂里一直默默旁观。他沉吟了会,这才从查拉佩手中接过一物,慢慢走到殿中。
“陛下,老臣不善歌舞。”
博识长者微笑行礼。修洛特站起身来,庄重还礼。
“尊敬的贤者,您是普雷佩查人的长者,无需多礼。”
“陛下,您拥有雄鹰的远见,狮虎的意志,郊狼的耐心,还有乌龟的仁慈。您善待湖区子民,是太阳神赐予我们的王者...老臣愿代表百万普雷佩查人,俯首在您的脚下,献上对您的忠诚!”
贾蒂里神情一肃。他在众人面前,五体伏地,向着上首的王者大礼参拜。
“啊!贤者...”
修洛特连忙上前两步,弯下腰来,把博识长者从地上扶起。他真诚的劝说道。
“贤者,我以老师的礼节待您,请不要如此!”
闻言,贾蒂里微微一笑。他双手捧起一个长长的木匣,进献给面前的少年王者。
“陛下,普雷佩查人愿做您的羽翼,振翅飞上天空!...这是您吩咐查拉佩,打造出的青铜武器!”
“他从战棍的黑曜石锐片和木柄中得到灵感,将低锡坚固的剑脊和高锡锋利的剑刃混和铸造,兼取两者的长处,再加入天空落下的神国碎片,铸造出一把锋利而坚固的神兵...”
“献给您,我的陛下!宽容与严厉并存,仁慈与果决兼备,这是真正的王者之兵!”
修洛特闻言一怔。他接过木匣,亲自打开。一柄三尺长的八面秦剑,顿时出现在他的眼前。锋利的剑刃泛着寒光,坚固的剑脊磨的透亮,镀金的剑柄耀耀闪烁,上面还刻着两个象形的图文。
王者仔细观瞧,正面的象形字如同一道闪电,象征着莫测的神灵力量;背面的字是一个人的象形,双手摆开出有力的姿势。很明显,这就是神灵与王者。而这两个字的含义,追寻到类似的甲骨文中,就是...
“神...夏...”
修洛特喃喃自语,低声念诵着这两个字。一种奇异的宿命感,在刹那间涌上他的心头,仿佛带着某种震动心灵的力量。片刻之后,他面对众人,举起三尺秦剑,肃然高声宣布。
“主神见证!这是神夏剑!我的王者之剑!”
“诸将,为我奏乐!”
王者一声令下,众人无不景从。奥洛什吹起竹笛,乌戈斯吹响骨埙,托尔泰克敲起战鼓。飘扬的笛声、苍凉的埙声、激昂的鼓声,就一同在石殿中奏响,伴随着众将的唱和。
修洛特站在大殿中心,缓缓抽出锋利的宝剑。他用指腹轻轻划过剑脊,剧烈的情绪在胸中激荡,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最后全化作口中的诗篇。
“宝剑初生心意纯,一剑一意十年春。”
王者微微仰头。他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心中纯粹的感受,也想起那个蝴蝶宫中,清澈双眸的孩童。
“我从金字塔上落下,我从蝴蝶宫中走来。我带着纯粹的心意,像是春天的泉水。”
听到此处,奥洛什神情一动。他看着少年长大,许多回忆自然难以磨灭。
“一朝误饮红尘血,从此杀意伴此身,”
修洛特垂下眼眸,左手虚举侧挡,右手刺出长剑。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时的动作,让他久久不能忘怀。
“我挥动手中的武器,我成为染血的武士。我默默向战神祈祷,知晓从此将带来死亡!”
“龙吟浅底思风起,剑在匣中欲纵横。”
修洛特环剑在胸,做了一个藏剑的手势。他想起困在蒂索克军中的时光,也想起和阿维特的初遇,两人共同的谈论与志向。那时龙与剑,当年王见王。
“我经历初阵的战场,我举行神灵的葬礼。我是刚刚出巢的雏鹰,追寻着神圣的荣耀!”
伯塔德的双眼变得深邃。半晌后,他默默的握拳在胸,低头行礼。
“飞登青冥凌绝顶,倚天拔地压群雄!”
修洛特走出数步,挥剑疾舞。三年的血雨腥风,就一一在脑海中闪现。
第一次遭遇袭击,第一次领军追捕国王;石室中和长者的对答,和总祭司克察尔的生死签;第一次率领军团西征,从北岸木堡,到尤里里亚湖,从河口要塞,再到塔库罗平原,从王者之战,直到钦聪灿的陷落...
“我遇见许多的对手,我经受神灵的考验。我一路披荆斩棘,从生死中走出大道!”
众将安静片刻,发出齐齐的欢呼。他们追随着战无不胜的殿下,历经数次残酷的大战,自然也有着相同的感受。
“御剑飞升入全真,独立东峰开天门。”
修洛特直立如松,把长剑举过头顶,又再次垂剑在手。他想起盛大的分封大典,回忆起主掌一方时的激动,还有满腹的壮志与豪情。
“我擒获旧日的王者,我登上湖区的王座。我在王国的废墟中,建立起崭新的国!”
闻言,贾蒂里率先俯首,众人也深深行礼,向王者臣服致敬。
看到臣服的众人,修洛特哈哈大笑。多年的武士训练,让他的身体灵活而强韧。他手中的剑舞越发激烈,在空中划过呼啸的风声,然后骤然一收!
少年王者转过身,望向夕阳落下的西方。逝去的时代在五百年后,遥远的故国在两万里外。一切都是遥远,曾经已经虚妄。对他而言,所有的真实,所有的存在,只有此间的国度,只有此间的家。
修洛特呼出一口长气。他用无人能懂的语言,悠悠的吟诵出声,仿佛神秘的祈祷。
“忽晴忽雨忽风起,时明时灭几度秋。
大鹏一去两万里,剑没炉中落九幽。
浮梁不记人间事,忘川漂泊瀚海中。
天风地卷无穷暮,遥首晨曦一点空。
”
王者轻轻擦拭长剑,用深沉的语调,低吟出四句深沉的诗。很快,阿丽莎美丽的笑颜浮现在他的心头,接着是浩大起伏的天下沙盘,默记在心中的世界地图!
“...但见花开不见叶,一剑光寒五十州!”
修洛特低吟片刻,才猛然向着天空。后世的历史浮现在他的眼前,都被双眸中的怒火烧成灰烬。在酣畅的酒意下,他骤然刺出手中的长剑,刺破东方的天空!这一剑,带着凛然的意志,无论时光多久;这一剑,带着彻底的决心,无论生命多少!
“我来到此间的国度,我带着神灵的诺言。我注定统治天下,君临脚下的大洲!”
二百八十一章 长久的希望,神威大学和神启所
时光如长河般流淌,有时波涛汹涌,有时平静无波,唯有记忆在时光中沉淀,在回首时熠熠生辉。
祭典日的宴饮,最终以酣畅的大醉收尾。王者舞剑吟诗,一舒胸中快意,让所有人观之难忘。
很快,十日就匆匆而过。在普雷佩查画师的日夜努力下,新年大祭和夜宴的盛景都被绘刻在风之宫中的石壁上,王者的诗歌也记录在旁,在都城的诗人中传唱。壁画中还有众人献舞,贤者伏地行礼,向王者进献“神夏”剑的场景。
这些壁画会复刻两份,分别放置在神威祭司大学和神启所中,接受后来者的瞻仰。它既是王者统治湖区的见证,也是普雷佩查的精英们忠诚俯首,正式融入联盟的历史象征。
新年过后,神威祭司大学便正式开始运行。修洛特亲自主持了神威大学的开校仪式,并留下了自己手抄的原版宗教典籍,阿利经。无论在长远的计划中,神威大学的未来有如何广阔,最初的起步却只是很小的几许新芽。
第一期的学生不过一百人,大多是归顺联盟的普雷佩查祭司,以及少数被举荐来的本地青年。他们的培养方向是缺口最大的基层管理者,传道祭司。
传道祭司的学习课程包括作为官话的墨西加语、基础的新式文字;随后是修订过的联盟历史,主神的神话诺言;然后是根本典籍阿利经、常见的祭祀仪式;最后则是联盟的宗教法律,以及湖区的新政改革,比如编户齐民、军屯民屯,军功晋升、授田授爵。
经过为期一年的短期学习后,他们就会正式成为联盟的基层官吏。大多数人会以一级祭司的身份,参与封国村庄的治理;极少数的湖区旧祭司会被授予二级祭司身份,参与到大型城镇的管理中。总得来说,能够选拔进入祭司大学学习,就等于进入了真正的快车道,获得了阶级跃升的重要机遇。
学校的第一期学生刚刚开始授课,第二期学生的选拔就已经在军队中展开。第二期学生约有两百人,培养方向将以战争祭司为主。
这一期学生七成将来自西征中临时提拔的战争祭司、优秀的平民青年武士,三成会来自表现出色的普雷佩查降军。学生会学习一到两年,除了修习文字、神学和教法,还要向资深武士学习武艺,掌握小队战术。在修洛特的计划中,他们将会为未来不断推进的军队改革,提供基层的军官基础。
总的来说,祭司大学目前的课程,集中在文学、神学、教法、政治和军事上,后面还会加入祭司们擅长的草药。修洛特在闲暇的时候,则开始动笔写书。他回忆着曾经学习过的课本,试图编纂出一本自然科学的入门级教材,播下理性思维的种子。当然,一切都以神的名义,用神性的语言,阐述科学之理。
钦聪灿城的神启所也在年后正式建立起来。新的神启所由王者直属,总部设立在王都宫殿区附近的一处亲王府中,戒备森严、规格很高。离开了湖中都城中联盟旧有体制的束缚,新的神启所就像一头飞速成长的美洲野牛,尽情地在王国中奔腾,扩充着越发庞大的身躯。
作为最重要的研究与生产中心,王国神启所培养神启祭司,整合了新抵达的墨西加工匠和旧有的王国工匠团,实际上拥有多个重要的司局与驻地。
首先是工矿司,由内卡利总领,金属家族的顾问作为辅助,负责都城西南的钦甘巴特矿区,包括矿区中炼焦和炼铜的工坊。矿区会定期向都城输送焦炭、铜料,并汇报最近的生产事宜。
接着是火药司,埃斯科留在湖中都城,受到阿维特的重用,便只有塔莱娅来到湖区,成为火药司的司长。火药司包括封国东部的产硝盐池,还有帕茨夸罗湖中小岛上的火药工坊与实验场。
此时正是扫硝的时节,大规模的扫硝与熬硝正在进行。修洛特调来盐工首领莫雷诺,并亲自召见了一次。莫雷诺神情恭顺,说话条理清晰,对制硝的工艺了如指掌。他在天火岛上辛苦地熬了整整三年硝,连骨子里的凶悍都熬没了不少,现在已经可堪一用。王者便任命他为负责制硝的干事,管理数千相关的民夫。
在王都之中,则有王国工匠大营分割出的工造司和军工司。
工造司负责棉布、服饰、陶器、木器、石器、玉器、金银器和普通铜器的生产,有权管理各种类型的民间制造业,需要时征召各地工匠为王室服务。工造司的管理人需要对王国的情形非常了解,并和民间各行业的首领保持联系,最好任用本地的资深官僚。
修洛特一番考虑后,选择的司长是由贾蒂里首席推荐的本地贵族,苏拉塔。王者召见过对方一次,问了些实际的生产与管理问题,便满意点头。
在普雷佩查语中,“苏拉塔”的含义是棉花。顾名思义,苏拉塔这个传承的名号,便代表着一个世代从事棉布织造的古老家族。苏拉塔的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素来谨小慎微。在城破之时,面对墨西加军团的搜检,他藏身在平日管理的工匠群中。由于他平素待人宽和,家族名望卓着,没有遭到工匠出首告发,有幸从战棍下逃过一劫。
军工司负责军事装备的制造,包括传统的战棍盾牌、铜斧铜矛、棉甲皮甲,还有新式的长弓大弩,青铜布面甲,以及正在制造中的青铜火炮。
军工司的司长是联盟本部的墨西加制弓大师库欣基,副司长则是本地出身的技术官僚查拉佩。老木匠库奥德在联盟中受到大用,主掌工匠中心,自然不会来到湖中封国任职。反倒是库欣基不愿屈居在老对手之下,跑来湖区独立门户。王者于是欣然接纳,授予大任。
在军工司下面,另设有两个重点投入的制造局。一个是弓弩局,局长为普雷佩查弓匠昆迪里,一个是青铜局,局长是铸造大师蒂里皮。
蒂里皮现在日夜忙碌,吃住都呆在青铜工坊中。随着青铜火炮的截止工期越发临近,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时常对工匠们大发雷霆。修洛特召见了布置在工坊中的密探,了解到火炮铸造的艰难进展后,便准备暗中给对方宽限些时日。在接下来的二月份,王者会去往北方和奥托米人会盟,共同应对奇奇梅克犬裔的南下劫掠。至少两、三个月后,他才会回返都城,主持春耕事宜。
在都城郊外,则有营造司、印刷局和特殊贸易品局。
营造司拥有烧炭与制砖的工坊,下辖上千民夫。营造司的司长是联盟的炭工首领科斯卡奇。这位声音嘶哑的工头其实心明眼快,毫不犹豫地跟随祭司团前来,投奔了独立一方的殿下。修洛特颇为欣赏,又正缺知根知底的人手,便把营造的职责交给了他。
印刷局下辖造纸和印刷两种工坊。印刷局的局长是负责造纸的年轻祭司西帕克,副局长是负责印刷的墨西加玉匠埃奎拉。嗯,他们都是修洛特的旧识。只要一直追随殿下,无论出身如何,都会走上人生发展的捷径!
此时此刻,成百上千的宗教典籍、律法文书,正不断地从印刷局中生产出来,以天下各部无法想象的速度,传播着联盟的信仰和意志。这个部门因此具有了实际上的宣传能力。
王者考虑到长远的规划,就把印刷局单独列出来,纳入自己的直属。未来的印刷局会不断升格,并向外扩张触手,真正承担起宣传与教化的职责。
特殊贸易品局又简称特贸局。从字义上理解,就是负责制造特殊的贸易品。现在的特贸局只有一个大致的框架,负责人是石匠首领洛萨诺,拥有一个高度保密的玻璃工坊。
洛萨诺烧了整整三年的玻璃,在获得了新制的焦炭后,终于取得了初步的突破:根据殿下的提示,他在石英砂中加入了铅矿石和重晶石,成功烧出了些微透明的铅玻璃!
接到喜讯后,修洛特欣喜的放下政务,在日落时分赶到工坊。在夕阳的余晖下,大小不一的浅绿色玻璃珠闪烁华光,多彩而绚丽,晶莹又璀璨。
王者微微一怔,拿起玻璃珠仔细查看。这种玻璃和他的期待完全不同,透明度很低,质地轻脆,坚固度也不够...只是颜色很好看,更像是天朝古代早期的琉璃。
“洛萨诺,这种玻璃...和我的要求还存在差距。”
殿下皱起了眉头,看向面带喜色的石匠首领。
面对殿下的目光,洛萨诺顿时膝盖发软,浑身一抖。
这三年来,他日夜研究什么无色的玻璃。各种石头、沙子、矿石烧了无数,一直难有寸进,连头发都快要烧没了。而殿下在外面战功无数、杀人无算,那声威赫赫的,简直像是神话中的精怪也似。此时一见,殿下浑身不怒而威,已不再是初见的贵族少年模样,而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发颤的威权王者。
念头百转间,石匠首领用力咬了咬牙。他小心的靠近王者,低声说道。
“殿下,我洛萨诺觉得,这些浅绿色的玻璃珠...很像天下间珍贵的绿宝石...”
“嗯?!”
听到此处,修洛特神情一变,目光闪动。他沉吟了一会,想起王国努力维持的庞大军团,始终巨大的军备开支,还有飞速消耗的国库储蓄...好一会后,王者才垂下眼眸,沉声问道。
“洛萨诺,你能烧出其他颜色的...宝石吗?”
“殿下,如果加入不同的晶石和金属,我洛萨诺应该可以做到!”
修洛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他拍了拍洛萨诺的肩膀,就转身离去。
第二天,上百名忠诚的直属武士来到玻璃工坊,控制了每一位学徒,把这里守卫的密不透风。伴随着武士们而来的,还有一份晋升洛萨诺为世袭贵族的国王文书。
很快,神启所的特贸局就悄然建立起来,由王者亲自直属。然后,“神佑湖中王国,帕茨夸罗湖区发现特大宝石矿”的消息开始在坊间流传。数日后,第一批湖区绿宝石就由王室商人专营,限量流入市场,源源不断地贩卖给外邦商人,换回大量的粮食物资。
这种绿宝石尺寸不大,颜色璀璨,隐约间有晶莹流淌,带着如水般的波纹,又被称为“湖中绿玉”。
许多外邦商人根据这个名字,断定宝石的产地应该在帕茨夸罗湖中。一些商人冒着被王国船队发现的风险,在广阔的大湖中寻找产地,想要直接和采玉的矿工们进行私贸。结果他们都无功而返,只是白白留下了几条性命。
总结下来,神启所下属工矿司、火药司、工造司、军工司、营造司、印刷局和特贸局。这五司两局,总领了封国中绝大多数的生产部门,掌控着数万工匠与民夫,也让神启所变得越发强力。
修洛特作为湖中教区最高的神职领袖,自然担任神启所的总负责人。在他的计划中,神启所,这个类似工部的生产与研发机构,将会逐步成长为真正的庞然大物,成为整个王国发展的动力源泉,也会成为王者手中重要的权力来源。
所以,汇总各项事宜的神启所副所长,必须以忠诚作为首要的选拔准则。修洛特犹豫许久,最终选择了一直忠心追随、深深爱慕自己的塔莱娅。王者知晓,一旦让对方担任这种重要的职位...终其一生,她都只能孤独的成为王权的附庸。
“塔莱娅,你愿意为主神奉献终身吗?”
在昏暗的石殿中,修洛特神情平静,只是目光深邃的看向塔莱娅。许久未见,时光如清泉般流逝,洗去了少女眼中的火焰,却留下了某种更为长久的坚持。
塔莱娅面露笑容。她望着眼前威严如神灵的殿下,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
“我愿意,我的太阳神!我愿为您奉献一切!”
修洛特神情复杂,微微颔首。接着,他转过身,大步往石殿的出口而去。身后随即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他稍稍一顿,就感受到背后一个紧紧的拥抱。王者摇了摇头,正要挣脱,却听到一句温柔的低语。
“殿下,三年了...只要片刻...片刻...就好...”
听到这里,修洛特动作一僵,站立不动。半晌后,他平静的离开石殿,只留下一个凝望的人影。
“真正的王者志在天下,心如铁石,从不会有太多的私情...而我,才刚上路啊!”
二百八十二章 第一次王国军改
忙碌的日子总是飞快,转眼便到了二月的开头。风之宫外的古树上冒出鲜嫩的新芽,迎接着越发温暖而灿烂的阳光。北风悠悠,钦聪灿城中到处是虔诚的祈祷声。都城的子民歌颂着主神的荣光,如同仍在新年的祭典中。
新年大祭,众将汇聚一堂,各部军官也多在都城。趁着这个机会,修洛特依次召见了所有亲信的将领,征询了众多大将的建议,又借鉴了某些历史的经验。最后,他整理出一份军团的改革方案,召集众将,正式在王国颁布!
新的军团改革方案包括两部分,其一是规范军制:设立分级准确的军职,明确各级部队的编制。其二更引人注目的,则是军队整编:整编王国军团,并决定众将的位置。
修洛特接触军务多年,对联盟的军制早有许多思考。这份方案在他心中其实酝酿已久。只是军团改革事关重大,不可轻易行事。他一直等到现在,王国政局大抵初定,才算有了合适的推行机会。
军团改革的第一部分是规范军制,大体上按照“五二”制的军队编制方法。
首先,“十”是双手可数的数字,以10人为一组,作为部队的最小单位,设立一名组长管理。每十人共用一辆放置辎重的独轮车。两组20人为一小队,设队长。这是联盟斥候小队的习惯数字,常用四个巴掌表示。组长和小队长由二到四级武士担任,属于最基层的士官。
接着,五个小队组成100人的中队,设百夫长。两个中队组成200人的大队,设两百长。200人通常作为一个标准的战术单元,可以有效的执行突击、袭扰、包围、占领...等基础的战术任务。百夫长和两百长通常对应四级资深武士和军功贵族,这是王国的军团骨干,部队的中级军官。
从百人中队往上,每级编制额外增设战争祭司和军队医官,职位类比本级的副官。战争祭司负责日常祷告,战前动员,以及战后葬礼。军队医官的职责则是日常军中防疫,调配治病草药,还有战后的伤员救治。军队医官由经验丰富的武士或者通晓草药的祭司担任。
再往上,五个大队编成1000人的营,营长即为千夫长。千人营是地区驻防的标准单位。按照联盟传统,千人营的营长对应资历较深的军功贵族,或者资历较浅的世袭贵族。
每个千人营根据装备与兵员的不同,具有不同的倾向性,大致可分为近战营和远程营两类。近战的千人营常用战阵的长枪或战棍,普遍要求配盾,并装备一定比例的战斧。远程的千人营会装备长弓、大弩,或者更为普及的投枪。同样属于营级编制的,还有尚未成型的火炮营。
最后,4-8个千人营组成一个王国军团。军团是王国的战略单位,军团长是真正的方面之任。其中4000人的军团被称为小军团,8000人的希基皮利则是满编的大军团。军团长至少需要世袭贵族的爵位,是王国军政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从10人组、20人小队、100人中队,200人大队,1000人营,再到4000-8000人的军团,从新增的祭司、军医,到千人营的分化,新的军制厘清了传统的部落编制,统一了各级的部队人数,有助于增加将领对军队的掌控力。
实际上,新的军制改革并没有引起什么争议,王者一声令下,众将就俯首听从。
在规范军制后,改革的第二部分是王国军团的整编。墨西加军团、塔拉斯科降军,还有各部族的部落兵,都要接受分散与整合,统一在同一面黑狼的王旗下。
军团的编制和规模会直接影响到众将的权位。只有依靠王者至高的威望,在大多数武士顺从的条件下,才能有效的整编各军。军团整编的消息传出后,很是引起了诸将的一番博弈。
修洛特接连不断的会见大将、召见亲信、安抚各级军官。直到二月下旬,王者才确立了具体的军团编制。
整编之前,王国的军事武装高达六七万。其中,嫡系的墨西加军团有一万四千多人,屯田的塔拉斯科降军约五万,还有两三千零散的特科斯部族兵、奇奇梅克部族兵。
塔拉斯科王国极限动员时的一半多军团,都被湖中封国陆续继承。而对于封国三县合计六十多万的人口而言,这种程度的兵民比例,肯定无法长久维系。因此,这次军团的整编,自然也是军队的缩编。
轻风摇曳火把,庄严的大殿一片沉肃,唯有盔甲的摩擦声沙沙轻响。修洛特高坐在王座之上,面前是一片黑压压的将领,尽数肃然无声。
“王令:设立国王禁卫军团,共6000人。下辖铜甲亲军2500人,劲弩卫队1500人,先锋投掷2000人。军团长为荣耀贵族,圣鹰武士长,伯塔德!”
伯塔德面容沉静,走上前来,跪下参拜。修洛特神情庄严,赐下一柄象征军团长身份的权杖,还有一把崭新的统帅武器,秦式青铜剑。
“禁卫军团将高举黑狼的王室旗帜。执我权杖,为我统御;执我长剑,为我杀敌!”
“殿下,愿为您效死。”
伯塔德低头行礼。他简短的话语中,蕴藏着莫大的力量。
“伯塔德,我的武士长,铜甲亲军将由你亲领,日夜与我相伴。我的安危,都托付于你!”
“殿下,我定会死在您之前。”
武士长肯定的陈述道。
修洛特微微点头,握了握武士长的头发。
从三个月前,禁卫军团就开始从各部中抽调精锐,此时已经组建完成。军团中的六千人将全部脱产。这些精锐武士将维持着高强度的日常训练,接受着祭司的宗教洗礼,时刻为神圣的战争做好准备。
最核心的铜甲亲军有2500人,其中包括500身披重甲的美洲虎战士,2000身披中甲的长弓亲卫。铜甲亲军会时刻伴随在王者左右,护卫着国王的安全。在新式铜甲的保护下,这支精锐亲军的战斗力,会超过天下间的任何一支禁卫,足以应对万人规模的突然袭击。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身为王者,做好随身的护卫工作,会是何等的重要!”
遥远的念头在王者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微微一顿,就继续庄严的颁布旨意。
“禁卫军团,劲弩卫队1500人,由世袭贵族,雄鹰武士巴尔达统领!”
巴尔达已经从都城返回。听到王令,他低头上前,神情恭敬,单膝跪地行礼。作为湖中封国的使者,他的脖颈上多了一条阿维特国王赐予的黑曜石项链,正在火光下闪烁。
劲弩卫队是使用蹶张弩的神庙卫队,属于信仰虔诚的宗教军团,远程与近战皆能。这支精锐的弩兵营原本由老将埃塔利克统领。只是埃塔利克已经去往南方紫草县坐镇,修洛特就让巴尔达接手这支精锐的卫队。
巴尔达追随王者已久。他一直没有表现出亮眼的军事才能,武艺上也不过是寻常勇士。只是他安分守己,资历极为深厚,倒也熬出头来,在众将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禁卫军队的职衔要高过普通军团半级,以他的经验和资历,足以统帅一支四千人的小军团。
“先锋投掷2000人,由世袭贵族,黑狼托尔泰克统领!”
听到王令,黑狼托尔泰克闷着声上殿,低头领命。
先锋投掷营实际上是投掷陶蒺藜的部族勇士,从特科斯和奇奇梅克部族兵中选拔而出。这些蛮族勇士身披轻甲,手持短矛,剽悍轻捷,悍不畏死。他们能够在战场上迅速奔跑,投掷出爆炸的陶蒺藜,以及安装青铜矛头的标枪。根据部队特点,他们会被用于不断移动的袭扰,或着伤亡巨大的攻城。
托尔泰克勇猛豪迈,胆气过人,是统帅这支蛮兵的最佳人选。但对于这个职位,黑狼本人并不满意。他在西征中立下赫赫战功,功绩上足以统帅一个军团。
修洛特考虑很久,还是决定在大用之前,打磨一下爱将的性子,提高下他的能力。王者于是把托尔泰克安排在禁卫军团中,吩咐黑狼耐着性子,跟着伯塔德,好好学一学统兵的方略。
“王令:设立京畿军团,共8000人。下辖墨西加武士3000人,天空武士2000人,钦聪灿武士2000人,钦甘巴特武士营1000人。军团长为荣耀贵族,圣城武士长,奥洛什!”
奥洛什神情沉毅,肃然拜倒在地。修洛特同样赐下一柄权杖,和一把青铜剑。
“京畿军团将高举神鹰的军团旗帜。奥洛什,封国的腹地核心,钦聪灿的王都,我就都交给你了!”
“殿下,有我在一日,就一定会把都城的老家看好!”
奥洛什握拳在胸,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看见这熟悉的动作,修洛特面露笑意。
“奥洛什老师,你来做事,我总是放心的。墨西加武士团由你来亲领,圣城武士都归入到其中。我会拨下足够的弓箭。好好操练武士们,让他们都掌握基础的射艺,减少战时的伤亡...老师,都城只有交给你,我才能安心!”
王者笑着低语了两句,才再次肃然下令。
“天空武士2000人,由世袭贵族,天空家主,奥尔塔统领!钦聪灿武士2000人,由世袭贵族,灰土家主,普阿普统领!钦甘巴特武士营1000人,有军功贵族,工矿司长,内卡利统领!”
三人同时上前领命。奥尔塔神情恭敬,普阿普喜气洋洋。内卡利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看了一眼上首的王者,又瞄了瞄周围的大将。从军十多年,他终于跻身到了高级将领的行列。
“我终于登上了大殿,虽然是作为矿工的头子...”
内卡利心中翻腾,面上庄重行礼。
“殿下,我愿为您羽翼,为您的意志而活!”
“甚好!手持战棍,为我厮杀,为联盟效力。主神的光芒会照耀着你们!”
修洛特依次握了握三人的头发,严肃地鼓励了几句。
京畿军团中,墨西加武士和普雷佩查武士各占一半。普雷佩查武士都从降军中选拔出来,又分为奥尔塔和普阿普两部。其中天空武士自查帕拉湖区,钦聪灿武士来自都城周边,两者互不熟悉。这种军团的设计与安排,本身就包含着某种制衡。
“王令:设立王国第一长枪军团,共8000人。下辖长枪武士6000人,民兵弓手2000人。军团长为世袭贵族,库卢卡!军旗为长枪与鳄鱼!”
在墨西加人的日历中,一到二十日用不同的符号表示,一的标志物就是鳄鱼,二的标志物则是风。
猴子库卢卡眼神灵动,神情却保持沉稳。他小心地接过军团长的权杖和长剑,再次伏地行礼。
“殿下,我会为您效死。”
修洛特笑着点点头,握了握猴子的头发。
“猴子,第一长枪军团已经人员齐备。你和我一起,前往北方的河口县,然后就在那里驻扎,防备北方的犬裔和西方的查帕拉湖区。”
“殿下,我会守好北方!”
“不仅要守好,还要主动出击,劫掠人口。嗯,等到北去的路上,我会详细和你谈谈。”
“遵从您的旨意!”
修洛特满意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第一长枪军团的前身是墨西加长枪军团,实际是由晋升武士的精锐民兵组成。在西征中,长枪军团战死不少,因此补入两个普雷佩查的弓手营。这些民兵弓手经过选拔,射术精熟,士气良好。他们手持长木弓或者长竹弓,灵活移动,能够和长枪方阵形成有效的互补。
第一长枪军团将坐镇北方。猴子库卢卡担任团长,同时负责地方的军政事物,是第一位方面大员,由此可见王者的器重。
“王令:设立王国第二长枪军团,共8000人。下辖精锐长枪民兵6000人,民兵弓手2000人。军团长为世袭贵族,埃兹潘!军旗为长枪与风!”
埃兹潘眼中带着喜色,神情恭谨的上前。他接过军团长的权杖和长剑,眼中放光的看了看,就直接五体伏地,大礼参拜。
“殿下,您是我唯一的太阳,是掌握我生命的光!”
修洛特哈哈一笑。他朗声吩咐道。
“埃兹潘,第二长枪军团以民兵为主,都来自西征的降军。你要加紧操练,好好整编一二!祭司的教导是重中之重,军团的田地也会划归下来。你的驻地在帕茨夸罗湖区的南方,要时刻关注周围的情形!”
“殿下,遵从您的意志!第二长枪军团已经选拔完毕。他们对您的忠诚,会和我一样,像岩石般坚不可摧。我会关注好南方!”
埃兹潘一直伏地作答,恭敬的没有抬首。直到对答完毕,他才倒退着离去。看到埃兹潘手中的权杖,众将都有些眼红。昂首的黑狼撇了撇嘴,干脆仰头不看。
第二长枪军团都是从屯田的降军中选拔而出。由于王国沉重的财赋压力,两支长枪军团都无法做到完全脱产。他们在驻地拥有屯田,在农忙时耕种,积攒出征的粮食,在农闲时训练,为战争做好准备。
修洛特握住神杖,环视一圈。众将就纷纷俯首。片刻后,王者用神杖的尾端,敲击了下石质的地板。清脆的叮咚声响起,宣告了军议的结束。
“各自归营,加强训练,整军备战!”
“遵从您的旨意!”
很快,众将行礼散去,只留下披甲的王者,在大殿中独自思索。
王国的军队整编后,一共留下禁卫、京畿、第一长枪、第二长枪,共计四只野战军团,合计三万战兵。其中有一万四千墨西加武士,一万四千普雷佩查战士,还有两千部族勇士。
这种比例的兵员设计,也出自某种平衡后的考虑。而随着封国民众的归心与依附,湖区本地出身的士卒会逐渐增加,最终会远远超过有限的墨西加武士。
总的来说,这次整编将三万五千塔拉斯科降军从出征的军队中移除,以缓解湖区的财政压力。
其中三万屯田军会安排亲属婚姻,用数年的时间消化。这些经过训练的丁壮会融入正常的民屯村庄,在大规模战争时作为专业的后勤军团。另外五千挖矿的降军,则会被输入的奴隶依次置换,逐渐转为西南矿区的戍守部队。而在野战的四只军团外,各地的村镇和民屯点都会下发武器,按照一定人口比例组建民兵。
想到此处,修洛特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
“六十多万人口,维系三万能够野战的庞大军团...纵然有铜器和玻璃的暴利,有军屯和民屯的粮食,却依然难以长久。哈哈,如此穷兵黩武,对外征战,势在必行!”
王者的笑语在长风中散尽,很快消逝无声。火光明灭摇曳,蕴藏着燃烧的意志,没入夜色深深。
数日后,二月走向最后的尾声,北风中带着几许温暖。禁卫军团和第一长枪军团就同时从王都出发,前往河口县。黑狼的王旗高高飘扬,一万多武士甲叶铿锵。大军一路浩荡,逆着高原而来的长风,赫赫地行往北方。
二百八十三章 北方造船司,航海的起点!
三月的春风吹满世间,浩大的军团耀耀前行。北方的原野已是青草蔓蔓,袅袅的炊烟从民屯的村庄中升起,天地间于是一片生机。
修洛特在河口要塞停留了半个多月,第一时间往北方派出大批斥候。随后,他召集各地村庄的祭司们,仔细听取了各民屯点的耕种详情以及传教进展。接着,王者当着众多祭司的面,任命猴子库卢卡为河口县的总话事人,即军政长官。
第一长枪军团遵从王令,即刻起在河口要塞中戍守。他们会被安排长期屯驻的农田,同时负责起之后王军北上的粮食转运。河口县的民屯建立较早,去年的秋收还算不错。要塞中已经积蓄了一批粮草,足以供应禁卫军团的六千战兵,前往奥托潘城邦会盟。修洛特可不会把至关重要的粮草供应,寄托在始终缺粮的奥托米人身上。
随后,王者毫不停留,巡视了要塞周边的河口船坞。他召集众多工匠,探索新式船舶的建造方案。
河口船坞其实位于要塞南方的奎采奥湖边。它地处内湖,面积不大,设施也很简单,只是积累了很多能造大独木舟的大木。王国的大独木舟可装载40人,需要至少十五米高,直径两到三米的杉木或者橡木作为船身。这些木料阴干多年,都是塔拉斯科王国数十年间积攒下的家当,如今都便宜了湖中封国。
在王者的征召下,河口要塞的传承造船工匠,随军而来的都城木匠大师,都汇聚到露天的船坞中,聆听着王者的旨意。
中午的阳光正是温暖。船坞中武士林立,护卫森严。修洛特环顾一圈,审视了一会站在前列的众多资深大匠。大匠们都身穿普雷佩查服饰,个个低眉顺目,表示出十足的恭顺。王者微微点头,肃然开口。
“主神庇佑!今天召集众位大匠前来,是为了一件关系神灵、关系联盟、关系万民的大事!”
“羽蛇神踩着蛇船,去往东方的大湖,并许下了复仇的诺言。祂在东方的蛇岛上留下了羽蛇神的族裔,并勾结了白肤的湖外异族。这些异族随时可能驾驶大船,从遥远的东湖中而来,带来无边的战争、疾病与灾难。为此,主神降下神旨,联盟决议向东,寻找羽蛇神裔的踪迹,建设能在东湖中行驶的大船!”
听到这里,在场的普雷佩查大匠们面面相觑。一阵低低的交谈声,很快在船坞中响起。
羽蛇神东去的神话已经流传了成百上千年,天下各部都所有耳闻。什么羽蛇神裔,什么白肤异族,什么建设大船,去遥远的大湖中探索...普雷佩查的大匠们其实心中并不以为然。只是既然建造大船关系到至高神旨,那就是随时可以破家灭族的大事。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用足心思与力气。
片刻后,一名容颜沧桑的老者站起身来。老者服饰醒目,长袍上有着树木的花纹,脖颈上带着檀木的项链。他动作干练,神情恭敬而自信,代表着众多大匠,向上首的王者行礼。
“至高的陛下,天下间要论起造船技术,遥远东方的玛雅人是第一,我们湖中的普雷佩查人就是第二!实际上,只要铜料供应充足,我们已经能够连接大木与木板,造出数倍于独木舟的大船,在大湖中通行!”
闻言,修洛特精神一振。他看向为首的老者,询问道。
“大匠如何称呼?”
“陛下,我是‘湖中木匠’普库塔,是河口要塞的首席船匠!我的家族世代传承湖中之民的造船工艺。王国水军的大独木舟,许多都出自我和徒弟们手中!”
修洛特点了点头。普库塔的意思是“森之林木,湖中木匠”。在这个时代,高级的工匠依然保持着部族传承的特点。他们凭借着独家掌握的重要技术,总是在本地甚至王国中拥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地位常与军功贵族相当,也能够指挥本行业的普通工匠。
“好!大军北上时,特地携带了两千斤的铜料,便是专门为造船所用!”
王者朗声说道。听到两千斤铜料的数目,大匠们都倒吸了一口气。此时的两千斤铜料,价值上大约与两千斤金沙等价!
“普库塔,你说能够造出数倍于独木舟的大船,通行于大湖中,可有实物或图纸?”
听到王者的问话,普库塔稍稍迟疑,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份珍藏的皮卷,小心的递给王者。
修洛特摸了摸皮卷的材质,竟然是无花果树皮卷。这种树皮卷类似于玛雅人所用的树皮纸,在经过了初步的浸泡、蒸煮、晒干等造纸处理后,颇为结实耐用。只是原料相对稀缺,制造成本很高。
王者打开皮卷仔细看去,很快就发出一声轻咦。
“咦!类似波利尼西亚人的双体独木舟?还有类似新几内亚人的多体独木舟?...嗯,这种设计思路,倒是和赤壁水战的铁索连环很像。”
修洛特移动视线,只见皮卷的上方,画着两艘并排的独木舟。两舟中间用木制的横梁平行连接,横梁上铺设木板,可以搭载货物或人。两舟的尾端则各安置有一个尾桨,用来控制行船的方向。
而在皮卷的下方,则画着多艘并排的独木舟。同样,独木舟之间用木梁平行连接,固定成一体。在多体独木舟外侧,还有延伸连接的简单横排。横排漂浮在水中,能够进一步增加浮力,提高船只的运输承载力。当然,也会相应的降低船只的行进速度。
“陛下,上面的风之独木舟移动很快,是为水战和行军所设计。两舟间的木板上可以搭载成倍的武士,也能够提供弓手的射击平台!而下面的蛇之独木舟载物很重,是为人员与物资的运输所设计。横排上可以搭载人员,或者放置不怕沾水的货物!当然,为了稳固的连接各舟,需要消耗昂贵的铜钉和铜链。但是好处是不需要真正的大木,也能造出能用的大舟...”
普库塔抬起头,目光炯炯,他昂首看向王者,话语中满是自信。
修洛特缓缓点头,面露赞叹。这种双体或多体连接、甚至安装舷外支架的方式,不仅能够提高运载重量,还能极大的提高独木舟的稳定性和抗风浪性。改进后的独木舟会具备基本的远洋航行能力,是现有科技下独木舟发展的极致。
南岛语系的部族正是依靠着这种类型的独木舟,一路不断航行,征服了整个环太平洋上的岛屿。他们从夷洲到吕宋,从印尼诸岛到新西兰,从新几内亚诸岛到斐济、汤加、火奴鲁鲁,直到复活节岛,甚至还有一支从苏门答腊岛西去,飘过整个印度洋,最后在马达加斯加岛立下根基!
思索片刻后,王者参考着波利尼西亚人的设计,中肯的提出建议。
“普库塔,很不错的设计!对于这种双体独木舟,你可以在头部和中间的连接横梁上,竖立起两面可以调整方向的棉布风帆!这样就可以借助风力航行...”
修洛特取出纸笔,画出了简单的示意图。听到这种专业的建议,普库塔很是诧异。他仔细的看着改进的图示,想了一阵,才诚心实意的点头。
“陛下说的极是!”
修洛特满意的笑了笑,拍了拍普库塔的肩膀。
“普库塔,水中是鱼儿的家乡,也是水蛇的栖息处。从这份图纸中,我便知晓,你不是一条目光短浅的河鱼,而是可以遨游捕猎的水蛇!既然普雷佩查的大匠们有如此的探索能力,也有足够的金属铆接经验,那我就能放心的把重任交给你们!”
王者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三份画好的图纸。他向周围的大匠们招招手,几名最资深的船匠就凑上前来,和普库塔一起围观。
普库塔小心观瞧,只见第一幅画中是一种大型的扁平长船,拥有细长的船体,浅浅的吃水线,以及低矮的干舷。
船只标注的尺寸是长约18米,宽约3米。长船被甲板分为上下两侧。在甲板下的底层两侧,伸出一排密密麻麻的船桨,尾部有调节方向的尾桨。而在甲板上的中间和头部,则竖立起一大一小两面风帆。中央的风帆面积较大,为主帆;头部的风帆面积较小,是辅帆。在长船的头部,还标注出一个闪光尖利的金属撞角。
“这种船是桨帆战船!甲板下面是划船的浆手,甲板上面则用于搭载士兵和物资!”
修洛特淡淡一笑。这是他根据影视作品,大致回忆出的古老船型,成型于古希腊时期,即历史悠久的galley,桨帆船。桨帆船同时依靠风力与人力,制造技术较为简单,从公元前十世纪一直沿用到十五世纪的此时。它是早期地中海海战的战船,现在则多作为近海的贸易船只。
“上面的一艘,是简单的单列桨帆船,即两侧划船的浆手排成水平的一列,制作较为容易...下面的这一艘,则是双列桨帆船。即船舷两侧修建出弧度,安置两排不同高度的浆手,能够增加浆手数量,提高划行速度!依次类推,还有更快的三列桨帆船。”
说到这里,王者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
“普库塔,这些船主神赐予我的神启。我只能画出大致的模样,指出一个方向!至于具体的船体设计,各处的部件连接,都要你们自己去摸索和实现。对于这种桨帆船,你们可有信心建造出来?”
船坞中,一众大匠用普雷佩查语小声的讨论片刻,还是让普库塔作为代表回复。
“陛下,玛雅人有类似的浆帆巨舟。虽然没有这个图纸上的复杂,但基本的原理还是相似的。我们普雷佩查人有过船体拼接的经验。只要铜料和木料充足,给我们一年左右的摸索时间,制作出一艘合格的样船应该问题不大!”
普库塔炯炯有神,言语中虽然有些谨慎,但依然自信十足。
修洛特赞许的颔首,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
造船是一项艰深的活计,需要大量的技术探索与实践,绝非一两个人能够轻易加速。即使他身为穿越者,知道船只的外形和大致的结构,可倘若工匠们没有足够的技术积累,也是绝难制作出来的。普库塔能够承诺在一年内试制出浆帆船,足以令他喜出望外。
随即,王者展开第二卷图纸,再次期待的看向在场的大匠们。
第二卷图纸上是天朝常见的沙船,也是用于大河或近海中的平底漕船,大体成型在唐宋时期。它的外形方头方尾,甲板宽敞,干舷偏低。最显着的特点则是多桅多帆,宽大而扁浅。因为多帆的设计,船速较快。在船尾还有升降的转向舵。更为关键的是,沙船采用了天朝首创的平板龙骨,既宽且厚,能扛风浪,在海中通行无阻!
修洛特记不清完整的沙船结构。他只是按照记忆中江南水乡的片段,画出“前三后二”五处桅杆,再画出沙船尾部的船舵,最后着重标志出船体的平板龙骨。
沙船标注的尺寸是长20米,宽4米,高1.5米,也就是总体积约在120立方米,有效运力应在50-60立方米,即明代的500-600石左右。这种沙船通常只需要七八人就能自如操作,是最经典的天朝帆船样式。不同的帆面能够利用各个方向的风力,运输的性价比极高,运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联盟和王国的需要。
普库塔瞪大眼睛,仔细的观瞧着“神启”的船图。他扫过船图的各个角落,看到许多模糊不清的标注,还有大片连接部分的空白,忍不住皱起眉头。
“陛下,这份船图...可有更为详尽的内部图示?”
修洛特微微一窘,神色平静的摇摇头。
“神启总是浮光掠影,正如难测的神意...这种沙船主要用于运输,可以在大湖中航行,抵抗强劲的风浪。其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船尾控制方向的舵,还有船体成型的龙骨。”
“尾舵?龙骨?”
普库塔咀嚼着这两个陌生的词汇,眼中是满满的探寻。
“还请陛下详示。”
修洛特仔细想了想,回忆了下物理课本上学过的原理,才出声解释。
“尾舵的作用,实际上和独木舟船尾控制方向的桨类似。它包含在水中的舵叶,也就是操纵的方向的尾桨。然后是传递力量的舵杆,和在船尾由人操纵的水平舵。沙船行船时要往左转,则向左转舵,而带动尾桨往右偏,然后水流冲击船身往左...”
普库塔思索片刻,多年的造船经验与此刻的见闻一一印证。他很快恍然大悟,高声赞叹。
“陛下英明神启!不过这种旋转,用力极大,舵杆需要用上等的硬木为好。嗯,桦木、红橡、黄檀皆可...至于这龙骨,又是什么骨头?”
修洛特摇头失笑。他笑着说道。
“龙骨只是一种比喻,意思是坚固的巨兽骨骼。它实际是船底中线处,从首到尾贯通的纵向结构。如果用一种坚固的材料,比如多年的大木,贯通整个船身,就能让船只坚固非常,在东湖的风浪中保持稳定。至于平板龙骨...”
说到这里,修洛特瞬间顿住。他只知道基础的概念,却是不了解龙骨的具体详情的。好一会儿,王者才稍稍窘迫的开口。
“平板龙骨,就是平板拼接的龙骨...至于具体的结构,你们好生尝试,努力探索就是!”
普库塔看了看王者的脸色,顿时心中了然。他低头行礼,接着又和大匠们讨论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回禀道。
“陛下,这种沙船颇为新颖,样式从未见过,又有尾舵和什么龙骨,需要大伙儿好生琢磨。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四、五年就能造出来。如果运气不好...也许要十年或者更久。”
闻言,修洛特面色一变。他目光锐利的盯视着普库塔,仿佛威严的雄鹰。普库塔坦然一礼,深深的低下头去。周围的大匠们也一同低头行礼。
许久之后,王者想到造船业探索的艰难,才轻轻一叹,最终立下决断。
“普库塔,既然如此,你们就好好摸索!从今日起,设立北方造船司,直接隶属于都城的神启所,由你担任所长!南方的铜料会优先供应你们。先从双体和多体的独木舟开始,熟悉船只连接的工艺,对王国的水军进行升级。接着,你们再抓紧摸索桨帆船的制作流程。在一年之内,我要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至于更为复杂的沙船...”
修洛特沉吟片刻,慷慨的许诺道。
“我不限制你们探索的时间。只要你们能够制造出合格的样船,为首者将被赐予世袭贵族的爵位,在河口县授予2400亩的世袭封地!其余从属的资深工匠,都可以晋升为军功贵族,赏赐金银、羽毛与田地!”
听到如此厚赏,工匠们的呼吸顿时沉重,连眼神中都放出光芒。普库塔深吸了两口气,保持住面色的从容。他目光有神,看向王者手中的最后一卷图册。
“陛下,您这最后一卷图册,画的是什么船图,可否让我一看?”
闻言,修洛特垂下眼眸,神思飘远。他的耳边似乎听到整齐的号声,接着是炮火的轰鸣。高耸的风帆战列舰张开风帆,缓缓横过船身,露出数排整齐的炮管...雷霆就在瞬间爆发,摧毁岸边与海上的一切敌人!
沉思良久后,王者摇了摇头。他收起最后的船图,笑着说道。
“这是真理和正义的女神馈赠,还远远没到开启的时候!希望我在有生之年里,能看到它的降临,带给联盟广阔的真理...普库塔,好好做!王国广阔的未来,就在你们辛劳的手中!”
听到王者如此厚望,普库塔跪下行礼,口中连称“不敢”。众多船匠也跪伏在地,面露忐忑。
修洛特留下船图,当夜就在船坞边露宿。接着,他又和资深的大匠们讨论了数日,亲自主持了造船司的设立。直到第一艘双体独木舟开始改进,他才率领着亲卫们离去。
三月转眼便到尾声。勒曼河边到处是摇摆的青青芦苇,还有雀鸟的呦呦欢鸣。奥托潘城的使者早已在河口要塞中恭候多时,请求伟大的殿下尽快北上。
修洛特稳如山峦,先是召见了从北方归来的斥候,了解清楚奥托潘周围的局势。接着,他最后召见了一次猴子库卢卡。库卢卡已经初步理清了河口县的政务,安排好了后勤粮草的运输。
王者满意的表示赞许,这才率领着六千禁卫军团,乘着水师的小舟,渡过涛涛的勒曼河,再次往奥托潘城北去。数日后,声势浩大的王国禁卫军团,就在沿途奥托米人恭敬而防备的目光中,抵达了坚不可摧的山城之下。
二百八十四章 王军北上,故人夜会
四月的开头隐现风雷。干燥的北风化为湿润的东风,将低沉的水汽融入天边的云彩,灰暗间便有春雷在孕育。
修洛特站立在数年前到过的小丘,仰头望去。只见乌云低垂,阳光黯淡,阴影笼罩大地,隐约间有雷音低鸣。不远处,奥托潘山城愈发显得高大巍峨,坚不可摧,仿佛与云天相接。
征战多年,王者按照统帅的惯性,再一次上下打量着牢固的山城祖地。好一会后,他目光幽深的摇了摇头。
“地势险峻,重甲难攀。无论是长弓、劲弩还是投石,都难以射及城头。在冷兵器时代,这确实是一座不攻之城,奥托米人选了个好地方!想要攻陷这里,唯有长期围困,或是有重型火炮轰开城墙...”
山丘下,禁卫军团一片忙碌。亲军们披甲警戒,神庙卫队与蛮族佣兵一同动手。他们就地取材,砍伐树木,挖掘壕沟,垒砌砖石,修建出土木石混合的简单营地。周围的奥托米斥候则有十数个小队,一直满怀警惕,远远的注视着军团,片刻不离。
“非敌非友,中立警戒...要和奥托米人建立真正的互信,还需要时间与谋划!”
修洛特登高环望,目光深邃。他抵达城下后,就向山城派出使节,提出让大军入城安歇。奥托潘城回复的使者极尽谦卑,送来许多新鲜的蔬果与肉食,甚至还有劳军的财物与女子。然而,军团入城的要求,毫无疑问,遭到了委婉而坚定的拒绝。
在奥托米人的小心戒备中,大军就地停下,于城外安营。春耕未至,许多村民都躲入山中,周围的村庄为之一空。奥托潘城上驻扎着大量武士,城外则有斥候日夜观望。看起来,数年前的惨烈战争,在奥托米人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难以轻易消磨。
日落月升,清光洒落大地,夜色渐入深沉。巡逻的亲卫甲叶铿锵,军团的营地一片肃杀,唯有中心的大帐亮起火光。
修洛特盘腿坐在大帐中。他眼眸低垂,似睡非睡,安静的等待着。伯塔德披甲守卫在他身后。
篝火熊熊,在大帐中投影出两个拉长的人影。静夜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长风吹来,人影与篝火一同摇曳。待到火光安静时,影子却突然变成了三个。
“殿下,人来了。”
武士长的声音低低响起。修洛特蓦得睁开眼睛,看向开启又合上的大帐。
门口处,已经多了个不高的枯瘦身影。来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用苍老的眼睛,平静的望了会王者,就缓缓地掀起头上的兜帽。
“修洛特殿下,向您致意。山顶的老树仰望天空,迎接雄鹰的停驻。殿下,赞美您!数年未见,您已是真正的王者了!”
修洛特面无表情,缓缓点头。他的目光扫过奥尔特越发枯瘦的身形,扫过对方满头零落的白发,最后停留在老祭司树皮般苍老的脸上。
“奥尔特祭司,你可知罪?”
“殿下,山城中有些争议。这一次出行,不便让人看到。所以深夜来访,还请您恕罪...”
“奥尔特!”
修洛特举起神杖又重重落下,银制的尾端敲击出一声“叮咚”。大帐中瞬间安静,接着是冰冷的声音。
“奥托潘城邦是联盟的附庸,吉奥瓦向我发过臣服的血誓!我之所以率领军团前来,也是因为接受你谦卑的恳求,北上与各邦会盟!”
王者的神情变得森然。他紧盯着奥尔特的眼睛,怒声呵斥道。
“王军应邀而来,踏破无边山林。奥托潘城邦身为附庸,竟然敢紧闭城门,拒绝大军入城!奥尔特,你可知南方的塔拉斯科王国,已然灰飞烟灭?!”
闻言,老祭司沉默无声,沧老的面容变得灰暗。半晌后,他发出一声长叹,终于第一次弯曲膝盖,完全跪伏在地上,向王者俯首。
“殿下,奥托潘城邦亲眼见证了塔拉斯科王国的覆灭。吉奥瓦将军也曾领军团,为您血战攻城。各邦的使者从湖中都城返回。不久前的新年大祭上,塔拉斯科国王的献祭,震撼了整个天下!”
“局势变幻,联盟的威势已经不可阻挡,被天下各部深深敬畏。我们奥托米人曾和联盟交战过,就更加知道联盟的厉害。殿下,敬畏已经根植在奥托米人心中,各个城邦都有意向联盟靠拢,追随丛林的最强者。这是最好的时机,所以我才会邀请您前来,与奥托米各邦会盟!”
奥尔特缓缓抬起头,沉稳的解释道。他的眼眸微微浑浊,目光却依旧锐利。
“奥托潘城是山城祖地,是所有奥托米人的精神归宿。从数百年前的蛮荒中建立以来,山城就从没有被外敌攻破过!它险峻高耸的地形、牢不可破的防御、和不惜一切死守的传统,是奥托米族群能够一直延续的最大保障。”
“殿下,您的军团战无不胜!我们奥托米人愿意低头伏地,向您衷心臣服。但让墨西加军团入城...事关山城的安危,请允许我们遵守传统。”
修洛特注视着老祭司。他谦卑的跪伏在地上,苍白的头发垂落,脊背却不觉挺直。过了一会,王者淡淡的开口。
“奥尔特,时代正在变化,暴风雨已经来临。旧有的传统会变成阻碍,新式的武器将摧毁一切。此时坚固的山城,并不能再保护你们太久...生存还是灭亡?奥托米人总是要作出选择!”
听出王者话中隐含的威胁,奥尔特面露苦涩。他发出一声轻叹,点了点头。
“殿下,我已时日无多,即将去往神国。神灵带走了我人世的得失,眼光反而能看到长远。我时刻关注着联盟的变化,并感受到战神的降临。新的雷鸣武器,新的宗教变革,还有新的联盟结构...墨西加联盟高居于各部之上,正在越发强大!此刻,当我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墨西加的王者高举权杖,重现特奥蒂瓦坎时代的统一与荣耀!”
老祭司的眼眸变得深邃。他看着修洛特的面容,仿佛要从中读出什么。
“殿下,我顺着神灵的启示,为了奥托米人的未来,寻找王者的鹰啼。天空中有太阳在燃烧,亦有神鹰在翱翔。我看见那神鹰从山城飞过,去往湖中之地,落在新生的王国。神鹰带着太阳神的旨意。而湖中的王者,就将化作新生的太阳,升入至高的天空!...殿下,您是墨西加人的太阳,是普雷佩查人的太阳,也是奥托米人的太阳!”
老祭司的话语虽然满含隐喻,表露出的态度却很明确。修洛特沉吟了会,就结束了试探。他的神情变得缓和,嘴角微微含笑。
“奥尔特祭司,此处并无外人。你我之间,相识已久,不必如此含蓄。我志在天下,把高原各部都视为未来的子民,并无什么族裔之别。你要为奥托米人寻一份未来,我便许你奥托米人的未来!”
王者站起身,上前几步,把跪伏的老祭司从地上扶起。接着,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缓缓开口。
“斥候向我回禀,北方荒原的犬裔全面南下,大举侵入到帕姆斯邦境内,甚至游曳到奥托潘邦的边境。奥托米三邦的领袖汇聚山城,在祖地中召开部族大会,商议重大的事宜。在这个时候,你极力邀请我北上会盟,并直言这是让奥托米各部归心的良机。”
“确实如此!殿下。”
老祭司肯定点头。修洛特神情严肃,继续问道。
“可是当我率军前来,却发现沿途的奥托米部落要么畏惧逃散,要么满怀警惕。奥托潘山城的态度,更是摇摆不定...奥尔特,北方犬裔,祖地山城,现在究竟是什么形势?”
奥尔特沉思片刻,坦然回答。
“殿下,去年大凶,天空之神降下灾难。北方的荒漠有白色的神灾降临,气候格外寒冷!无数的犬裔老弱冻毙身亡,数不清的飞鸟走兽冻死逃散。泉水凝结成冰冷的石块,二月不化,今年的春耕也就没了指望。人没有吃的就会饿死,没有穿的就会冻死,但人不会坐着等死。他们会往有吃有穿的地方迁徙,并吞噬沿途的一切!”
“白色神灾,摧毁一切...超级寒潮降临?”
修洛特倒吸一口冷气。他知晓北美大陆寒潮的厉害,却没有想到,可怕的寒潮能够一直南下,把寒冷带到墨西哥高原的北方。
“是的,摧毁一切!寒潮一旦降临,就标志着可怕的灾难开始。没有人知道灾难会持续多久,是否会再次到来。如果大规模的寒潮在五年中降临三次,北方的部族就会在饥寒中消失至少一半!”
“为了躲避寒潮,从东方的大湖边到西方的大湖边,成千上万的犬裔部落,都在向温暖的南方迁徙。他们一路厮杀,争夺能够抵御寒潮的谷地,争夺能够种植作物的水源。他们拼命争夺极为有限的食物,也把敌人或者自己变成食物!”
修洛特神情凝重,慢慢颔首。北美大陆的超级寒潮是毁灭性的灾难,部落时代的早期文明毫无抵抗之力。实际上,此时正是小冰期的前奏,史波勒极小期,全球的气候都在逐渐变寒,而北美的寒潮也更加严酷多发。
“殿下,犬裔南下从去年年末就已经开始。最初只是些许袭扰的小部落,各邦还能独自应对。但是当神灾延续,今年的春耕没有希望后,南下劫掠的部族就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
“二月初,数以万计的瓜基利犬裔出现在了北方帕姆斯邦的边境。他们有八个五千人的大型部落,六十多个千人的普通部落,彼此间结成了初步的联盟。这些部落全民皆兵,没有老弱。他们联合在一起,能厮杀的丁壮战士超过三万,是各邦难以抵御的力量!”
二百八十五章 犬裔八部,谋划山城
“十万犬裔南下?!”
修洛特有些惊讶。塔拉斯科王国拥有过成建制的犬裔雇佣兵,这些悍不畏死的勇士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接着,王者又有些疑惑。
“瓜基利犬裔?咦,guachichiles,kua-itl代表头部,chichil-tic是红色,头部涂成红色的蛮族?”
“是的,殿下。瓜基利犬裔几乎举族南下,数量确实超过十万。他们是高原上更北方的蛮族,盘踞在最为艰苦的荒漠深处。他们好战易怒,行动敏捷,拥有极佳的射术,能够射中飞翔的松鸦!他们极为崇尚红色,把流血视为神圣,也会用能够找到的任何染料,把头发染成红色。瓜基利高级战士的特点,就是鲜红的头发!”
“殿下,北方的奇奇梅克犬裔情况复杂,可以分为七部之多。除了瓜基利人外,还有与我族联姻融合的帕姆斯人,西方紧邻的瓜马尔人,西方稍远的特库埃人,与特科斯人联姻的卡克斯人,还有遥远西北的特佩卡人与萨卡特人。各部互相交通又风俗不同,彼此联姻又互相敌对...等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向您慢慢讲述。”
“哦?我听说奇奇梅克犬裔有八部。瓜基利人,瓜马尔人,奥托米人...”
修洛特顿了顿,饱含深意的看了看对面的老祭司。
“奥尔特,请继续正题。”
“殿下,我们奥托米人传承久远,和他们是不同的...”
奥尔特苦笑了一下,知道殿下的未尽之意。他摇了摇头,不做辩解,继续说道。
“面对瓜基利犬裔的入侵,帕姆斯邦没能坚持太久。到了三月,除了几个封闭自守的城邦,大部分的乡镇与村落都已经沦陷。好在犬裔们不会攻城,只是在乡野大肆劫掠。最近半月,零散的部落开始在奥托潘邦的北方袭扰。而更为糟糕的是,几个为首的瓜基利大型部落,占据了帕姆斯邦中水草丰美的沃地,已经准备就此定居下来!”
“半游猎半农耕的部落,南下入侵,开始定居...”
修洛特陷入沉吟。听老祭司的描述,这些崇尚红色、精于射术的瓜基利犬裔,应该是奇奇梅克人中最善战的一支。他们是天生的游猎民族,通晓游击战术,盘踞在墨西哥高原的最北方。
在后世,瓜基利人作为奇奇梅克人中反抗的主力,与西班牙人厮杀了近半个世纪,最后迫使殖民者低头求和。好在,现在这些难缠的游猎部族,还没有最重要的马匹和牲畜。
“奥尔特,奥托米人是北方的大部族,各邦的武士超过两万,能动员的民兵更是数倍于此。你们就没有出兵,驱逐瓜基利人吗?”
“殿下,三邦的武士确实超过两万。但是犬裔凶猛南下,到处都是,源源不断。帕姆斯邦陷入围困,瓜马雷邦的北方自然也有部落南下。只有奥托潘祖地可以出兵。一个月前,山城的军事首领奥奎利亲自领兵,带领一万军团北上,与南下的几支瓜基利大部落展开激战。他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一度把瓜基利人的军队击溃,结果在追击时,被埋伏的神射手射中了眼睛...”
“这一战后,瓜基利人虽被打散溃逃,却损失不大。他们依然牢牢驻扎在帕姆斯邦。奥奎利首领伤重不治,在数日后身死。奥托潘军团缺乏统帅,直接撤回了山城。此时此刻,各部的首领正汇聚在一起,为选举奥托潘山城的最高领袖,新任的军事首领而争吵不断!....殿下,您来的正是时候,吉奥瓦需要您的支持!”
闻言,修洛特眼中一亮。外有犬裔南下,内有首领纷争。奥托米人外忧内患,确实是收服他们的最佳时机。王者打量了会忧心忡忡的老祭司,笑着问道。
“奥尔特,您作为地位最高的混沌祭司,数次主持奥托米联盟对外的和谈,难道就不能决定山城的首领归属吗?”
老祭司苦笑着摇头,坦率的说道。
“殿下,正是因为数次主持和谈,我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了!我出身自瓜马雷邦,而奥托潘山城中,还有另一位资深的混沌祭司,萨卡。实际上,奥托潘山城的归属,终归要看武士的人心,比拼的是部族领袖的军事实力...现在的首领候选人有两位,我支持的吉奥瓦,还有萨卡支持的内尔帕。”
“殿下,我一直关注着联盟的变化,吉奥瓦也知晓联盟的力量。无论缘由为何,我们愿意寻求改变,向您臣服效忠,谋求奥托米人的出路。而萨卡是极为传统的奥托米祭司,内尔帕从未和联盟交过手...我们视联盟为朋友,他们视联盟为敌人!狼王会决定狼群的方向,一旦内尔帕成为首领...”
修洛特面露了然,毫不犹豫的肯定道。
“奥尔特,我们之间,能够互相信任。我对奥托米人满是善意,会支持我的臣属,消灭我的敌人!...你的谋划是什么?”
“殿下,您是墨西加的雄鹰,湖中王国的王者!您的声威在天下流传,奥托米人也相信您的神性。所以,请您亲自进入山城,参与部族大会。在奥托米各部面前,明言对吉奥瓦的支持!”
“什么!”
伯塔德一直静静旁听。听到此处,他终于忍耐不住,上前一步,急切的建言到。
“殿下,您是至高的太阳,决不可孤身犯险!”
奥尔特也上前一步,抓住修洛特的衣角。他举起左手,真诚的起誓。
“殿下,我用自己的性命,向神灵起誓!奥托米人正处于危难之中。我们渴望着新的太阳,渴望着强者的引领。我们绝不会,也不敢向您动手,触怒强盛的联盟!”
“哦!”
修洛特眉毛扬起。他向武士长摆手示意。老祭司也松开手,行礼致歉。王者神情平静,注视着老祭司的眼睛。
“雄鹰需要羽翼,王者需要威仪。奥尔特,我能带多少卫士入城?”
“五百人。殿下,五百人。传说中最强大的奥托米领袖,拥有五百人的卫队。这个数字合乎传统,奥托潘人能够接受!”
“嗯。五百精甲进入山城,六千大军驻守在外...奥托米人如此情势,入城的风险其实并不大,倒也值得一试!”
修洛特沉思了会,面上如湖水般平静。他在心里立下决断,言谈中却不露风声。
“奥尔特,吉奥瓦需要我的支持,来成为山城的首领。那我能得到什么?”
“殿下,吉奥瓦的册封仪式将由您来举行。您会得到掌控山城的附庸,得到山城贵族的效忠,也能得到奥托米人的归心!”
奥尔特神情一动,躬身回答。
王者摇了摇头,神色淡然。
“不够,奥尔特。我能够冒险入城,但需要得到更多。你也能给我更多!”
“殿下,吉奥瓦上位后,奥托米人会进一步向您靠拢。奥托潘军团会重新北上,与瓜基利犬裔作战。只要您帮助我们,击破南下的犬裔...我就能召集三邦领袖,举行神灵的仪式,正式尊奉您为奥托米人的大酋长!”
“哦,还有这一层谋划?...奥尔特,你倒是老谋深算。”
修洛特看着老祭司,脸上露出笑意。他再次摇头。
“奥尔特,想想你的身份。你知道我在意什么,也知道我想要什么!”
“修洛特殿下!”
老祭司的眼眸中,露出深切的悲哀与恳求。王者毫不动容,只是坚定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再伸手握住脖间的太阳神护符。许久之后,老祭司终于低下了头。这一刻,他的脊背佝偻下去,瞬间老态龙钟。
“殿下,萨卡一系是最守旧的顽固派。只要吉奥瓦掌握大权,就能颁布军令,把勒令他们返回封地,全部驱逐出山城...您可以在外围安排人手,最好是难以辨别归属的蛮子。”
“只要他们一死,顽固派就失去了骨干。吉奥瓦掌握奥托潘城,我影响瓜马雷邦,还有陷入重围的帕姆斯邦。届时,我会代表祭司团,颁布神旨,让三邦的奥托米人,都皈依至高的主神...”
奥尔特低着头,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神情再次变得坚硬。
“但是,殿下,原初之神的信仰在奥托米人心头流传已久,祂也是奥托米人信奉的祖神。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升格为至高的主神,原初之神奥梅特奥特尔退位后,请让他成为第二重要的从神!这样的话,信仰的动荡就能够降到最低。”
修洛特看了会老祭司。对方像是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努力坚守着即将熄灭的火光,却无法改变旧神的离去。王者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他有足够的时间,并不急于一时。
“好。奥尔特,我答应你!在奥托米人的三邦之地,原初之神退为第二从神。记住你给我的承诺!”
“我会的。奥托米人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殿下,您的选择呢?”
“后天一早,打开城门。我会率领五百亲卫,高举黑狼的王旗,进入山城祖地!”
夜风流转,篝火摇曳。王者的声音高高扬起,飘散在微寒的风里,满是壮阔与豪迈。长风漫卷,落入高耸的山城,却是一片婉转的哀歌。前任首领奥奎利已经归葬在部族神圣的公墓中,他的亲眷正在彻夜祈祷。而不远处,首领们的长屋彻夜通明。新的火焰,正在燃烧。
注:起点app的本章说里,有犬裔八部的分布图。
二百八十六章 入城,危机!
寒日已过,雨季未至。奥托潘山城下,是一片灿烂的春景。鲜艳的花朵在阳光下盛放,淡淡的花香在暖风中弥漫,让人心胸一畅。斑斓的蝴蝶在花丛上舞蹈,灵性的蜂鸟在林木间跃动,吸引着遥远的目光。
修洛特站立在军营中的小丘上。他看着不远处融融的春景,嘴角露出淡然的微笑。惠风和畅,空中传来一阵婉转悠扬的鸟鸣,仿佛动人的旋律。他抬起头,就看到成群的歌雀,正在山城的上空飞翔。
现在正是四月,是北美歌雀迁徙的日子。这些灰白小巧的鸟儿,会从热带、亚热带的丛林北上,一路长途迁徙,来到温带大陆的海边。然而,今年由于寒潮来袭,它们被迫停留在此处,日日飞舞高歌,不知未来的险途。
歌雀是自然中天生的歌唱家,能够唱出十种不动的音调,带着重复的旋律与颤音。它们的鸣叫异常生动,歌声极为难忘,在中美洲的文化中也象征着美好与幸运。
“真是一个神灵庇佑的吉日!”
看着欢叫的歌雀,王者的脸上浮现出由衷的笑容。他身穿一套坚固的青铜中甲,外罩一件精致的祭司长袍,头戴一顶半遮面的青铜盔,再插上数根三色长羽,在阳光下鲜艳闪光。如此一身打扮,显得格外威武不凡,英姿飒爽。
“殿下,奥托潘的接引使者已经到了营中。五百亲军武士列队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伯塔德身披中甲,走上前来,沉声回禀。
修洛特点点头。他招招手,唤来留守营地的巴尔达。
“巴尔达,做好准备!一切都按照我之前的吩咐,时刻等待着讯息!”
“我会严格遵从您的命令!殿下,您放心的去吧!”
巴尔达恭谨行礼。听到这句话,修洛特扬了扬眉,再次看向亲军队前的托尔泰克。黑狼一身重甲,昂首阔步,远远的向王者行礼,又比划了一个准备妥当的手势。王者笑了笑,就沉声下令。
“特尔斯,高举王旗!伯塔德,我们走吧!”
五百亲军卫士排出严密的阵型,保卫着正中黑狼的王旗,往前方的奥托潘山城进发。此行五百亲卫,有两百是身披青铜重甲的美洲虎战士,还有三百身披中甲的长弓亲卫。他们都是从禁军中选拔出的高级武士,一旦结成阵型,就能够在万军中坚守许久。
一路上,卫士们肃然无语。行途中唯有盔甲碰撞的铿锵,和整齐协同的脚步声。不过半个时辰,王者就来到了山城坐落的台地脚下。
他抬眼望去,台地高达四五十米,占据险峻的地势,处于这片丘陵的高点。沿途的山路陡峭向上,大片的林木、石块散布上下,阻碍大队攀登的通途,形成天然的防御屏障。只有正对着城门的几条山路,才能够顺畅的向上进发。
在台地上方,是曲折包围的石头城墙。城墙高达五米,数千奥托潘武士与民兵手握武器,严密的驻扎在墙头。这些守军手中有堆积如山的石块、木块与灰瓶,甚至还有数百把仿制的墨西加长弓。
在使者的引领下,众人缓缓攀登,很快就暴露在城头的攻击范围内。随着墨西加狼旗的靠近,城头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喧哗,隐约间有许多嘈杂的议论。一群奥托米武士高声呼喊,甚至取出了弓箭与投矛。
黑狼托尔泰克重甲长弓,大步走在最前。他仰起头,看着山城的防御,额头微微见汗,忍不住握了握脖间的骨哨。无论他身穿何等重甲,面对从数十米高处落下的滚石,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好在,纷乱而危险的喧哗没有持续太久。几名白袍祭司很快到来安抚,城头的奥托米武士逐渐安静下来。他们神情复杂,望着引领的使者,望着城下的队伍,望着靠近的狼旗,不知作何言语。
很快,托尔泰克微微喘气,站立在城墙下。他穿着四十多斤的重甲,面对城头的压力,一路当先开路,此时确实有些疲惫。黑狼休息了数息,和城头的武士对望了片刻,就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回返到修洛特身旁。
“殿下,从山脚攀登到山顶,如果全副装备,保持作战的体力,最快也要一刻钟。这一刻钟,都在城头的打击范围下!”
修洛特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年轻的王者金光闪烁,犹如威严的神使,肃立在城门之外。不一会,厚重的木门就“砰咚”一声,缓缓打开。随后,五百甲士鱼贯而入,王旗平举着穿过城门,又高高竖立在山城之内。看到这一幕,城墙上的守军才蓦然发出一阵嘈杂的低呼。
“原初之神庇佑!”
“是墨西加人!”
“墨西加的殿下,入城了!”
“来自南方的神启者!...”
“修洛特殿下,你们是两百年里,唯一一支进入山城的异族军队。”
老祭司奥尔特站立在城门口,亲自迎接着王者。他身穿混沌祭司的黑白祭服,头戴高扬的祭司羽冠,仪态沉稳而庄严。他的周围是簇拥的低级祭司,与护卫的神庙武士。在这山城之中,老祭司就是地位最崇高的两人之一。
“如此雄城,只要防守得当,万众一心,确实非人力所能攻克!”
修洛特平静的望了会城中的守军,笑着称赞道。山城中的奥托米民兵数量庞大,估计超过万人。他们虽然衣甲简陋,身形精瘦,神情却并不麻木,眼中自有一种守卫家园的神采。这样的部队或许外出远征时不堪一击,驻守家乡时却格外坚韧。
“殿下,土狗贪恋家园,从不会出去伤人。我们奥托米人的心愿,也不过是蹲在家园中,安稳度日而已。”
“奥尔特祭司,这天下大势,像长河滚滚,一路奔流向前!这天下各部,互相征伐,又哪有什么安稳可言?你看,这一次犬裔南侵,不就是不争则死吗?”
“...殿下所言,自然是极有道理的。只愿神灵庇佑,让神圣的可可一直延续。”
“神灵会听从王者的心意。会庇佑可可的,是人间的王者!”
两人对望片刻,低声交谈,话语间都带上了些莫名的感触。五百亲卫铜甲闪耀,环绕在王者的周围,显露出坚不可摧的力量。奥尔特目光一闪,注视了会这些昂贵坚固的布面铜甲。他心中轻轻一叹,又继续看向王者。
暗含默契的交流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被一阵急促的人声打断。上百奥托米武士全副武装,簇拥着十几名高级祭司,急匆匆的从山城的中心奔来。为首的混沌祭司萨卡刚到百步之内,就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奥尔特,你竟敢放墨西加人入城!”
“萨卡祭司,修洛特殿下是奥托米人的朋友,也是吉奥瓦将军的长兄。他来参加今天的部族大会,是奥托潘城的荣幸!”
“呸!奥尔特,你被邪神迷了心窍,背叛了混沌的神灵!”
萨卡大步上前,毫不停歇,很快就来到距离众人二十步的地方。他的年纪大约刚到五十,颧骨高高凸起,头发乌黑浓密,身形敦实有力,显然要比老祭司要更强壮,也更年轻。
“萨卡,偏执蒙蔽了你的眼睛!南方新生的湖中王国,是我们奥托潘城邦的同盟!”
老祭司直起脊背咆哮道,如同苍老而坚韧的旱獭。
萨卡来到近前,没有继续和老祭司争论。他眼神凶狠,如同豺狼,先是扫了一眼狼旗下的王者,看到数百披甲肃杀的墨西加武士,顿时瞳孔收缩。混沌祭司立刻警觉的停下脚步,让自己处于神庙武士的护卫之中。他顿了数息,随即看向左右城墙上的大群奥托米武士,高声鼓动道。
“奥托潘武士们!墨西加人是我们奥托米人的敌人!数年前,他们围困山城,屠戮三邦的村落,无数原初之神的子民被送上祭坛,鲜血浸红了大地!他们又抢走粮食,焚毁农田,连绵的饥荒持续至今!甚至这次犬裔的大举南下,都和墨西加人脱不了关系!...墨西加人抢走我们的财富,杀戮我们的亲友,毁灭我们的生活,现在,他们还想来插手奥托米联盟的部族大会,彻底把奥托潘人变成奴仆!”
萨卡响亮的声音在城墙上下回荡,传入数以千计的奥托米武士耳中。各部的首领都在山城的中心参加部族大会,驻守的多是些普通的底层武士。听到这样鼓动性的话语,底层武士们感同身受,逐渐嘈杂起来。
看到这危险的前兆,奥尔特瞪大了眼睛。他冲上前去,愤怒的抓住萨卡的衣服,高声怒斥。
“神灵在上!萨卡,你的话语中充满了谎言!数年前与我们战争的是蒂索克国王,他已经死了!修洛特殿下从来没有,与我们奥托米人为敌!相反,山城饥荒时救命的粮食,就是来自于他的赠与!他是我们的朋友!”
“奥尔特,你已经老了!这几年,在你的引领下,我们奥托米人就像洞穴里的田鼠,东躲西藏,任人宰割!希洛特佩克城丢了,军团去南边给墨西加人白白卖命,现在连帕姆斯邦也已被犬裔占据!...你已经失去了勇敢的心,失去了神灵的庇佑,不配再引领奥托米人!”
萨卡猛然大吼。他一把推开苍老的奥尔特,伸手指向城门前的王者,放声高喊。
“原初之神庇佑着我们!奥托潘的武士们,让墨西加人见识到我们的厉害!去吧,大胆的进攻吧,抓住墨西加的殿下,让他们交出武器,交出财物,交出粮食和土地!”
二百八十七章 战神之威
随着萨卡祭司连续的呼喊与煽动,城墙附近的数千奥托潘守军越发喧哗。嘈杂的声浪扩散开来,震起一片山间的飞鸟。
灵活的歌雀察觉到危险,鸣叫着飞往高空观望。下面山城中的两脚兽分为明显的两批,一批杂乱呼喊,像是围拢的狼群,一批严阵以待,如同立地的熊罴,
战斗似乎一触即发。一千多冲动的奥托米武士握住弓箭和战棍,逐渐移动脚步,包围住城门处的王旗。一些人甚至挥舞武器,红着眼睛,向着墨西加人大声挑衅。
王旗下,五百铜甲禁卫占据山城门口,结成严密的防守圆阵。圆阵外围是两百重甲美洲虎。这些精锐的资深武士习惯厮杀,战技娴熟,能轻易击破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他们身披重甲,手举盾牌,即使面对包围,依然神情自若,眼中满是杀意。圆阵内层是三百中甲亲卫,同样是万军中选拔出来。他们弓术精熟,武艺精湛,远近皆能。此时,亲卫们取出长弓,搭上铜箭,正在和身穿棉甲的奥托米弓手互相瞄准。
城中的奥托米祭司也分成两拨。奥尔特手下的祭司数量更多,正高声斥责着周围的奥托米武士,让大多数守军呆在原地。萨卡带来的祭司虽少,却更年轻,也更有冲劲。他们在人群中呼喊,不停地煽动仇恨,鼓动武士们上前。双方的祭司彼此仇视,互相怒骂,甚至靠近着厮打成一团。
“萨卡,你疯了!在这个时候攻击联盟?你要毁灭奥托米人吗?!”
奥尔特站稳身形,隔着近十步距离,怒声咆哮。十几名祭司和卫士匆忙上前,把老祭司保护在身后。
“奥尔特,你已经老了!奥托米人需要一个强大的引领者,以坚硬勇敢的姿态面对一切,在残酷的天下里获得新生!”
萨卡站在护卫的神庙武士中,身处盾牌的保护下。他看着逐渐失控的局势,嘴角露出微笑,低声喃喃自语。
“两只猎豹争夺同一片山林,退让者只有死路一条!我决不能做失败者!”
奥托潘的部族大会刚刚开始,各地的部落首领们汇聚一堂,正在推举山城祖地的军事领袖。奥托潘城的两名武士团长,内尔帕与吉奥瓦,正在激烈角逐山城的领导权。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老祭司奥尔特出人意料,没有通过祭司团的许可,直接引尊贵的墨西加殿下入城。墨西加殿下素来与吉奥瓦亲近,必然会对军事领袖的推举,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情势危急,突如其来,萨卡当机立断,鼓动城门处驻守的奥托米武士,与墨西加人发生冲突。部族领袖们都聚集在城中心,没人来约束底层的守城武士。只要等奥托米武士们动起手来,双方见了血,这些武士的部落就都没有了退路!而无论是驱逐墨西加殿下还是抓住,山城的情势,都会向对己方有利的一面转化!
狼旗飘扬,铠甲作响,武士一片肃杀。修洛特抿着嘴唇,镇静自若,观察着眼前的情势。
在对面祭司的煽动下,局势正逐渐陷入混乱。王者的目光扫过城墙的守军,大部分人无意义的叫嚷着,民兵们面露茫然的站在原地,武士们则犹豫的看着分裂的祭司团。而距离最近的上千奥托米武士,被场中敌对的氛围所影响,叫喊着逼近过来。
王者皱起眉头。他手中有五百最精锐的披甲武士,即使面对数千奥托米武士的冲击,也完全能够自保。墨西加武士们更占据着城门口的位置,随时可以原路退回。
“但一旦见了血,局势就难以平复!这不是我的期望!”
修洛特环顾四周。奥托米人没有部族首领组织,只是处于祭司们煽动下的混乱。他们看似沸腾如汤,却可以想法震慑。
“伯塔德,撤掉亲卫盾牌,显露我的身形!”
“殿下?”
武士长有些担心。
“撤掉盾牌!我身上披着铜甲,奥托米人的弓箭威胁不大。”
很快,亲卫们放下盾牌向四周散开,显露出中心处,王者闪亮的衣甲。修洛特直起身,屹立在王旗下,厉声高吼。
“黑狼!”
“在,殿下!”
“计划提前,吹响骨哨!”
“遵命!”
托尔泰克身穿重甲,站立在军阵的最前方。他举起两手长的苍白骨哨,凑到嘴边,然后用力的鼓起脸颊,猛然吹响。
“咻!咻!滴!...咻!咻!滴!”
尖锐的音符骤然响起,按照特定的旋律,在城门处激烈鸣响。黑狼用足了力气,刺耳的哨声穿破云霄,远远传开,直到山城之下!这声音极具穿透力,直震得人头晕目眩,四周为之一静。
“赞美您!至高的主神、太阳神、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趁着这短暂的空歇,修洛特举起手中的神杖,高声吟唱,吸引着奥托米人的注意力。他浑身金光闪耀,双臂大开,仰头看向太阳。这是祭司祈祷神灵的动作!
“...战神握着雷霆咆哮,显露出他的力量!...”
王者纵声吟咏,声音高扬而清越,带着某种神秘的韵味。接着,他缓缓低头平视,再猛然把神杖前指。
“...战神降临,神已到来!”
看到墨西加殿下庄严的祈祷,逼近的奥托米武士骤然停步。在这个时代,神灵的威严深入人心,神灵的力量也似乎无处不在。想到“死神”的威名,武士们忐忑的等候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修洛特神杖前指,一动不动,面如神灵。奥托米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一时安静。片刻后,萨卡祭司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怒声吼道。
“原初之神庇佑着山城!这是祖神奥梅特奥特尔的神域!神佑的武士们,给我冲...”
“轰!轰!轰!轰!...”
震撼的雷声猛然炸响,如同灭世的波浪,从天际的尽头升起,一路呼啸而上,淹没了整座山城。数千奥托米守军面露惊恐。他们抬头张望,天空中却看不到一丝云彩,只有耀眼的太阳!
听到熟悉的木炮声,修洛特面色不改,心中长舒了一口气。他默算了四声连续的炮响,估计了下时间,就再次挥动神杖,怒声咆哮。
“战、神、降、临!”
“轰!轰!轰!轰!...”
又是四声震耳欲聋的雷霆,直入所有人的心中!看着殿下祈祷的动作,再听见神灵愤怒的咆哮,在场的奥托米人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仓惶的呼喊出声。
“啊!战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墨西加人的主神庇佑着他们!...”
“神灵的化身,死神修洛特尔!...”
惊恐的声音一片混乱。军阵前方的奥托米人垂下武器,散开包围。他们慌乱的低头后退,发出毫无意义的喊叫,不敢直视闪耀的王者。很快,参与过西征的奥托潘武士高呼出声。
“我去过南方的战场,这是墨西加军团召唤雷神的仪式!击败塔拉斯科人的神术!...”
西征的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河口要塞的轰鸣声永世难忘。看着黑色的狼旗,数百参与西征的奥托潘武士依次跪倒,向着昔日的元帅五体伏地。
“神佑的殿下!”
数百武士不断呼喊,上千奥托米守军放下武器,畏惧的低下头去。许多奥托米民兵甚至也跪倒在地,向着王者行礼,犹如参与神圣的祈祷。
“武士们,不要畏惧...这是邪神的嚎叫,伤害不到祖神的子民...”
“轰!轰!轰!轰!...”
停歇半刻钟后,震动天地的雷鸣再次响起,打断了萨卡祭司的呼喊,也让他站立不稳。在神灵的怒吼中,跪下的奥托米人越来越多,武士与民兵们的脸上满是敬畏,在场的祭司团也面露惶恐。
看着这一幕,老祭司面色复杂,默然不语。他一直关注着墨西加人的变化,知晓这种雷声不是神灵的力量,而是一种新式的武器。他曾派出过许多斥候,却始终无法探知这种武器的制作方法。
“轰!轰!轰!轰!...”
雷鸣声带着某种固定的规律,一轮两次,一次四声,每轮间隔半刻。实际上,此次北上,禁卫军团中一共带了八门木炮,有一支专门的炮队。今天一早,八门木炮就装填完毕,时刻做好准备,等候王者的讯号。
修洛特再次环顾,微微颔首,保持着神灵的姿态。所有的奥托米人都放下了武器,城墙上下满是伏跪的身影。山城中心的部族领袖们被炮声惊动,正匆匆从不远处赶来,为首的正是眉眼狭长、形似郊狼的吉奥瓦。
“黑狼,吹哨!”
“滴!滴!咻!...滴!滴!咻!”凄厉的哨声划破长空,远远向山下传去,传达着新的指令。
奥托米人噤若寒蝉,望向光芒万丈的王者。修洛特庄严的挥动神杖,声音高亢,吟唱出祈祷的终章。
“赞美主神!神的光芒笼罩大地,神的伟力无处不在!神注视着我们!...”
吉奥瓦大步流星,匆匆而来,身后是大批的部族领袖。他略一环顾场中的局势,就看向老祭司奥尔特。
老祭司稍稍点头。他做了个行礼的手势,就举起神杖,高声向奥托米人呼唤。
“赞美战神!祂是太阳神,也是奥托米人的神灵!”
“赞美战神!赞美太阳神!”
吉奥瓦当先高呼,跪倒伏地,向着修洛特的王旗行礼。在他身后,部族领袖们略一犹豫,就陆续跪地行礼。
“赞美战神!赞美太阳神!”
虔诚的祈祷声此起彼伏,在雄伟的山城上回荡。随着部落领袖的到来,奥托米武士们各自俯首,城中的局势终于恢复了控制,而神灵的咆哮声也不再响起。
看着变化的局势,萨卡面色惨白。他目光死死的注视着狼旗下的王者,却看不清青铜头盔下年轻的面容,只听见一声终结的吟唱。
“...神已离去!”
二百八十八章 部族选举
淡淡的云朵飘散,正午的阳光疏朗,山城的天空重归宁静。惊飞的歌雀又重新聚拢过来,在头顶的世界上高歌鸣唱,犹如神国飘来的远声。
黑狼的王旗在群鸟间高扬,竖立在山城中心的部族广场。山城的历史颇为悠久,城中的建筑依然保留着很多部落时代的风貌。部族广场中心处是一个巨大的火塘,熊熊的篝火在风中变幻,燃出红光、炽热与青烟。广场不远处的东方,则是一处青石围拢的厚重土台。土台上插着各种飞扬的布幔旗帜,而土台下,则埋藏着十几代山城首领的骨灰与遗物。
此时此刻,数百部族领袖、贵族武士,就绕着火塘围坐成一圈。修洛特带着数十名亲卫,坐在太阳升起的东方,背后就是奥托米人历代先祖的坟墓。
太阳带来新生,大地包容死亡。新生与死亡,就是中美洲文化中永恒存在的意象。在过往的数百年里,奥托米人在广场上议事、聚会、饮食、歌舞、举行宗教仪式、甚至男女幽会。这一切都在祖先目光的注视下进行,正如今天的首领选举。
部族首领们围成一圈。他们用不同的目光,一同注视着最中心处,火塘前的两位军团长。
吉奥瓦头戴插着羽毛的藤帽,身穿极为厚重的棉甲,外面还罩着一件遮蔽的长袍。此刻,他手持锋利的战棍,腰间别着昂贵的铜斧,正昂首看向面前的对手。
“内尔帕,放弃吧,你没有任何机会!你是部族中善战的武士长,你的勇武应该用在厮杀的战场上,而不是在这里!”
“吉奥瓦,我虽然不懂城邦的治理,但我有一颗奥托米人的心!”
内尔帕同样手持战棍、全副武装。他大约三十出头,年纪较轻,身强体壮,是极为出色的武士。他的脸颊两侧,各有数道花纹般的伤痕,犹如展翅的蝴蝶。这种逐渐增加的纹面,是武士战绩的象征,类似于十人斩、二十人斩的记录。
“萨卡祭司说的对,你奥托米人的外表下,已经是一颗墨西加人的心了!”
内尔帕望向广场东方黑狼的王旗,看着坐在先祖坟墓前的墨西加殿下,眼神中燃起怒火。
“吉奥瓦,为了奥托米人独立的未来,我一定要阻止你和奥尔特祭司,在错误的道路上远行!”
“内尔帕,你的心灵在山林中迷失,笼罩在迷雾之中,已经无法交流。那就按照部族的传统,让部落首领们来决定吧!”
吉奥瓦皱起眉,看着眼前被萨卡祭司洗脑的武士,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他望向场中围坐的部落首领,最终的选举就在眼前。
“赞美主神!”
修洛特站起身,走向广场中心。他的身后,是紧紧跟随的武士长和黑狼。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王者走到吉奥瓦身前,高举起手中的神杖。
“在部落选举前,我要告知各位首领,我带着军团和善意而来!”
王者的目光如鹰般锐利,扫过在场的众人。首领们就纷纷俯首,表示敬意。
“我的善意只给予我信赖的人!吉奥瓦是我歃血为盟的幼弟,他曾豁出性命,为我陷阵厮杀!终此一生,我将给予他庇护。他若是成为山城的领袖,我便会代表强盛的联盟,庇护奥托米人的祖地!”
广场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萨卡面色凝重,立刻从地上站起,对在场的首领们喊道。
“各位奥托米人的首领!请不要忘记曾经的战争与饥荒,忘记墨西加人对我们做过的一切!他们尊奉战神,是残忍而贪婪的猛兽。他们不断寻找祭品,腹中的饥饿永远无法平息!现在,他们把利爪又一次伸向山城祖地,伸向百万奥托米人的脖颈!...”
听到萨卡祭司的话,议论声稍稍变大。一些首领面露迟疑,大部分部族首领却神情闪烁,不为所动。他们手中能够掌握部族,控制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就不会像底层武士一样,轻易被仇恨的话语鼓动。
“我的孩子们!犬裔南下,奥托米人正在陷入危急!北方的帕姆斯邦大多沦陷,蛮子们在我们的故土上定居。战事不断,今天的春耕又会被耽误许多,新的饥荒就在眼前!”
奥尔特老祭司神情庄重,站起身来,大声急呼。
“奥托米人需要善战的武士,也需要度过难关的粮食!在这存亡的时刻,祖神赐予我们庇护的光明!南方的湖中王国,是我们可靠的朋友。而修洛特殿下,就是奥托米人的太阳!...”
老祭司的话远远传开,部族首领们瞬间安静,随后发出一片低呼。太阳这个称谓并不会轻易使用,因为在天下各部的概念中,太阳至高无上,是统御天地的主人。而称呼一个人为太阳,就往往意味着臣服!
无序的喧哗持续了好一会,才渐渐安静。一位帕姆斯邦的大酋首先起身。他恭敬的向王者行了一礼,才代表北方的奥托米部族,迫切开口。
“尊敬的墨西加殿下,帕姆斯邦的梅斯帕向您行礼!丛林中的野兽遵从强者,北方的奥托米人需要您的庇佑!只要您能派出军团北上,我们就愿意向您臣服,追随您的旗帜而战!”
修洛特点了点头,淡然一笑。他再次环顾会场,然后垂下神杖,用尾端敲击出一声“叮咚”。
“主神的光芒,同样照耀在奥托米人身上!然而,神灵的庇佑需要虔诚的奉献,命运的馈赠早已标注好代价!奥托米人,我带着王者的善意而来,也等待着你们的善意!”
部族首领们互相望了会,又是一名瓜马雷邦的中年大酋站起身。
“赞美战神!尊敬的殿下,我们敬畏于您入城的勇气,服从于您神启的声威,更相信奥尔特祭司的选择!命运是汹涌的河水,我们带着影子向祂走近,总要让双腿没入水中。但是...”
说到这里,中年大酋顿了顿,谨慎的看向王者。
“荒原上的犬裔无穷无尽,高原的北方总是贫瘠,最北方更是一片荒漠。奥托米人只会厮杀、修城与种地!我们没有南方部族们的财物,也没有雨林丰饶的产出。我们渴求着您的帮助,又能用什么来交换呢?”
听到这个暗含关键的问题,修洛特的双眼变得深邃。
“我是慷慨的王者,不会染指你们能够养活的丁口,不会贪图你们能够耕作的田地,更不会谋求山城的控制权。奥托米人各部将自己选举领袖,自己传承先祖的荣耀...但是,你们要沐浴在主神的光芒下,接受神圣的引导!你们要聚集在我的旗帜下,为神圣的旨意而战!你们要用忠诚无畏的战斗,换取奖励的财富与荣光!...”
他饱含深意,笑着继续说道。
“当然,这一切的基础,是我们的彼此信任,是眼前的首领选举!”
闻言,中年大酋了然点头。他严肃的低头行礼。
“殿下,向您致意。我是瓜马雷邦的查尔基,请记住我的名字...”
“好了!太阳升至最高,祖神注视大地。现在,开始选举吧!”
骨号吹奏,一个苍老的女声响起,正如千百年前的部落时代。老祭司向前一步,举起手中的神杖。对面的萨卡祭司面色铁青,也同时上前一步。而前任首领奥奎利的妻子走入会场正中,走到两位团长之间,继续用尖锐的声音喊道。
“首领们,祖神注视着我们!按照传统的惯例,用你们的脚,跟随你们选择的人!支持内尔帕的,站在萨卡祭司身后。支持吉奥瓦的,站在奥尔特祭司身后!...先祖见证一切,各部要遵守部族大会的决议。无论结果如何,奥托米人决不能分裂!...”
奥托米首领们对视片刻,默默起身,用脚投票。梅斯帕大酋第一个站起,走到奥尔特祭司身后,接着是帕姆斯邦的诸多首领。随后,查尔基大酋向老祭司点了下头,也带着瓜马雷邦的首领们紧随其后。奥托潘邦的首领们爆发出一阵争执,最后不欢而散。他们三成去了萨卡祭司那里,七成来到奥尔特身后。
最后的结果一目了然。老祭司挺直脊背,身后是黑压压一大片;萨卡神情灰暗,身后只有零星的二三十人。接近九成的奥托米首领,都最后选择支持吉奥瓦,成为祖地山城的军事首领,奥托米联盟名义上的话事人!
“先祖在坟墓中见证,新的领袖已经诞生!部族大会决议,山城祖地的首领,先祖权杖的继承人,是...”
苍老的女声再次响起,却忽然被一声响亮的怒喝打断。
“先祖与神灵见证!吉奥瓦,你这个背叛部族的叛徒!”
看着眼前的局势无可挽回,内尔帕咬了咬牙,面上流露出死志。他猛然举起战棍,高声咆哮道。
“我以武士的尊严起誓,以对等的荣耀地位,向你发起神圣的约战!先祖的坟墓也是我们的坟墓。我要与你约斗,不死不休!”
“内尔帕,你疯了吗?竟然豁出性命,与我约斗?”
吉奥瓦面露惊讶,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他看着面前神情坚定的中年武士,犹如看着一块顽石。
纵然参与部落选举失败,内尔帕也依然是强大的部族首领,地位尊贵,手中掌握上千武士,并无性命之忧。而神圣的约斗不死不休,仅在地位同等的双方进行,必然以一方倒下为终结。这虽然是部族中解决重大矛盾的古老传统,是部落时代遗留下的尚武风俗,却有很多年没在首领间发生了。
“吉奥瓦,如果你是畏惧战斗的懦夫,就请从首领的位置退下!只有不惧生死的领袖,才能带领奥托米人走向生机!”
听到这里,吉奥瓦看了看在场的诸位首领,深深的皱起眉来。在崇尚勇武的高原各部中,懦夫是最令人不齿的辱骂。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虽然有权力拒绝内尔帕的挑战,却会留下一生的污点,以后如何服众?更何况...吉奥瓦眯起狭长的眼睛,伸手按了按腰间的长袍,然后眉头舒展。
“内尔帕,既然你一心寻死,那就来吧!”
二百八十九章 生与死
烈日投下光芒,篝火燃起青烟,祭司吹响骨号。部族首领们目光灼热,望向火塘边的两名团长,兴奋的呼喊出声。
吉奥瓦与内尔帕各自手握战棍,相对而立。按照部族的传统,两人都没有配盾,胜负就只在片刻之间。吉奥瓦战棍前举,右臂微收,摆出一个防守的姿态。
“来吧,内尔帕,尽情进攻吧!就像你小时候,我训练你武艺时一样!”听到这里,内尔帕眼神一闪。两人的年纪相差八岁,都是山城中的神裔出身,其实自小相识,许多次并肩作战...内尔帕用力摇了摇头,沉声道。
“吉奥瓦,感谢你当年的教导,我的武艺已经超过了你!你曾是我尊敬的兄长,只是现在,你错了!”
说完,内尔帕的神情变得坚定。他迈着小步,斜举战棍,缓缓逼近吉奥瓦身前,然后猛然进步斜劈!
面对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吉奥瓦早有准备。他敏捷的退后一步,然后战棍轻扬格挡,发出“咚”地交击声。两人的武器一触即分,内尔帕立刻脚步左移,变幻位置,凶狠地挥出战棍,又是迅猛一击!
吉奥瓦微微皱眉,又一次退步格挡。内尔帕三十出头,正处于身体素质的巅峰期,动作极为迅捷有力,战技上也不差分毫,甚至更为凌厉!他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不断围绕着吉奥瓦飞舞,每一次逼近之后,都是指向要害的一击!
两人的体力飞速消耗,吉奥瓦的眉头越皱越深,格挡的动作也越来越吃力。他被逼着不断后移,很快就来到了火塘的火焰前,再也无路可退!看到此处,内尔帕眼中一亮,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随即又化为淡淡的哀伤。
“吉奥瓦,我的兄长。你老了,你走错了,就让我来送你上路吧!吼!”
内尔帕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犹如咆哮的猛兽。他大步上前,脚下不再留劲,冲进吉奥瓦两步之内。接着,他先是一个迅捷的竖劈,引动对方的战棍上举,随后战棍一转,双手握持,划过一个巧妙的弧度,向着对手暴露的腰腹,发出一记致命的横斩!
“结束了!”
吉奥瓦紧皱的眉头忽然展开,变成淡漠的笑意。他低语一句,同样双手握棍,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全力横斩向对手的胸颈。
“祖神啊!”
会场中的部族首领们顿时一阵惊呼。两名团长同时斩向对方的要害,难道要一起同归于尽?
“呲...铛!”
挥斩的战棍顺利斩破棉质的长袍,破开棉甲的表面,随后突然停顿,发出尖锐的金属交击声!
“什么?这!...”
内尔帕自信的表情瞬间凝固。他首先命中对手的要害,却斩在了坚固的金属上,根本无法破开对手的甲衣,造成真正的伤害!
“吼!”
吉奥瓦吃痛低呼,攻击的动作却没有变形,依然沉稳有力,直击要害。
战棍转瞬即至,内尔帕动作用老,再无闪避的时间。他拼尽全力,微微侧身,接着胸口上就是剧烈一痛。
“啊!”
吉奥瓦斩破棉甲,一击得手,就不给对手任何翻盘的机会。他再次上前一步,左手拔出腰间的铜斧,毫不留情的斩向内尔帕的脖颈!
“呃...噗...”
鲜血瞬间喷涌,溅了吉奥瓦满头满脸,让他的世界一片鲜红。内尔帕只发出半声惨叫,就骤然失去了力气。他好像被瞬间戳破的鱼鳔,就这样喷着血,软软的倒在地上。
吉奥瓦迅速后退两步,用袖口快速擦了擦溅入眼中的温暖。接着,他盯着一动不动的内尔帕,又握着武器,缓缓走上前去。
内尔帕睁大了眼睛,安静的躺在地上,望着深邃的天空。他的嘴喃喃开合,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有血液流淌的轻鸣。吉奥瓦看了两眼,就小心的蹲下身,把耳朵凑到内尔帕的嘴边。
“...瓦...你...错...”
内尔帕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明亮。他竭力张口,却只能发出微不可觉的呜咽。吉奥瓦刚努力的分辨出三个字,呜咽声就彻底消失在风里。
吉奥瓦垂下眼眸,伸出手,把内尔帕睁大的眼睛合上。一些往事浮现在他的心头,再被他狠狠按下。好一会后,他才对着已经听不见的故人,低声开口。
“这乱世浮沉,如同浑浊的果酒,这山城渺茫,不过酿酒的残渣...内尔帕,你我举杯相碰,又哪有什么对错?只是至死方休...”
吉奥瓦低低说完,闭目安静了数息,仿佛在默默祈祷。很快,部落首领们的呼喊声猛烈响起,沸腾的声浪犹如波涛,一层层把他托举到渴望的高处!
“山城的领袖!”
“奥托米人的酋长!”
“射鸟人,鸟人之王!...”
听着众人的欢呼,吉奥瓦缓缓起身,脸上已是畅快的笑意。在传承的神话中,奥托米人的祖先是高原北方的猎人,奥托米otomi的含义就是“射鸟人”。他们在高耸的山城定居,也从天空的神鸟中获得了某种神性。
“先祖见证!山城祖地的首领,先祖权杖的继承人,是山城的神裔贵族,吉奥瓦!”
苍老的女声高高响起,宣布选举的终结。众人的目光,焦距在站立的新话事人身上,无人再关注躺下的染血尸体。吉奥瓦大步向前,从前任首领的妻子手中,接过先祖的传承权杖,欢呼声就再次爆发。
吉奥瓦环顾四周,迈步向会场的东方。他来到修洛特的身前,缓缓单膝下跪,再双手托举起权杖,恭敬的低下头。
“殿下,我把奥托米人的荣耀献给您,献给给至高的王者,献给奥托米人的太阳!”
会场中顿时安静,首领们面面相觑,这是神圣的效忠仪式。
狼旗下,修洛特满意一笑。他接过吉奥瓦的权杖,用力握了握对方的头发,再次把权杖交还到吉奥瓦手中。随后,他取下自己脖颈间的太阳护符,当着所有人的面,戴在了吉奥瓦的脖颈上。
“至高的主神庇佑着你!吉奥瓦,伟大的联盟见证着一切。从今天起,你就是奥托潘的城主,奥托米人的领袖!”
吉奥瓦站起身来,转向会场中的众人。他站在王者身旁,一手高举起先祖权杖,一手紧握住脖颈的太阳护符。看到这历史性的一幕,部族领袖们失声片刻,骤然爆发一阵热烈的欢呼。
“墨西加联盟的城主,奥托米人的领袖!...”
萨卡祭司的眼中燃烧着火焰。他越过内尔帕冰冷的尸体,没有看上一眼。在众人的注视下,混沌祭司走到吉奥瓦身前,怒声高喝。
“吉奥瓦,作为部族的军事领袖,你竟然改信了墨西加人的战神!”
“萨卡祭司,战神也是我们的神灵,庇佑着奥托米人。”
吉奥瓦眯起眼睛,平静回答道。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在你和奥尔特的引领下,奥托米人即将走入邪途,被祖神所抛弃!”
萨卡咆哮着,看向在场的部族领袖,高声咒骂道。
“投靠贪婪的墨西加人,又怎么能不付出代价?你们当着先祖坟墓的面前,抛弃祖神的信仰,难道不会感到羞愧吗?!”
闻言,许多部族领袖都侧过头来,不愿正视萨卡的眼睛,显然心怀愧疚。看到这一幕,修洛特微微皱眉,悄然拍了拍吉奥瓦的肩膀。
“萨卡,滚出山城,你才是背叛部族的人!”
吉奥瓦高举着神杖,厉声呵斥。
“内尔帕刚刚在临死前,留下了遗言,向我忏悔!”
“他说,你之所以与墨西加人为敌,拒绝联盟的军事援助,是因为早已与北方的犬裔勾结,许下屈膝的合约,舍弃了帕姆斯邦的土地!你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谋求权力,丝毫不把奥托米人的未来放在心中!”
闻言,部族首领们齐齐变色。他们有的保持沉默,有的面露怀疑,一同看向地位尊崇的萨卡祭司。
“什么?你说什么?!”
听到这种指控,萨卡面露震惊,双眼瞪得通红。
“这是彻底的污蔑!”
“萨卡,新任的山城领袖已经选出!你虽然是尊贵的混沌祭司,山城的祭司团却不欢迎你。请你立刻离开,返回你家族的封地!真正尊贵的祭司,应该带领武士,去往北方的前线,和凶蛮的犬裔作战,而不是在祖地制造内乱!”
奥尔特举起权杖,走上前去。他静静注视着萨卡通红的眼睛,萨卡也紧紧盯着他。好一会后,萨卡看了看周围部族领袖们的表情,咬了咬牙。
“奥尔特,你错了!祖神的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说完,萨卡就带着数十位嫡系的神殿祭司,上百名忠诚的家族武士,灰溜溜的往城外行去。
奥尔特看向修洛特,王者肯定的点了点头。五百蛮族佣兵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山林中,还有三百美洲虎武士负责收尾。老祭司再看向萨卡和祭司们的背影,重重的叹了口气。
“萨卡,我们会再见的...神国再见!”
二百九十章 犬裔斥候,瓜基利人的部落
四月的结尾含着风声,风里藏着雷音。雷声又被急促的喊杀声打断,惊起满林的飞鸟。北方边境的厮杀从未停歇,数千犬裔继续南下劫掠,与奥托潘邦的武士不断交战。接着,数以百计的墨西加斥候也加入进来。王国的精锐武士全副武装,在奥托米斥候的引领下,与瓜基利人接连厮杀,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数次厮杀后,入侵的瓜基利部落就察觉出不同。很快,一场残酷的伏击在山林中落幕,两名红发的瓜基利高级战士神情凝重,仔细检查着几名新敌人的尸体。
由于生产力低下,瓜基利人尚且处于蛮荒的部落时代,原始的部落联盟刚刚成形。各个大型部落人口有限,最多的也不过万人上下。部落中尚未出现明显的财富分化,自然也谈不上什么贵族与武士。
在瓜基利人的部落内部,除数目极少的祭司外,通常只有简单粗暴的四级:第一级是无法作战的男童,随时可以被部落舍弃;第二级是能够作战与生育的少年,被视为部族立身的根基;第三级是掌握战斗技巧的战士,每一个部族力量的核心;最后是历经厮杀的高级战士,也是部族中真正掌握权力的人。这些高级战士常常把头发染成神圣的红色,作为被神灵祝福的象征。至于部落中无法战斗、艰难劳作的老弱,通常不会被当成人来对待,也根本活不了多久。
“该死!阿莫西,这是哪里来的敌人?像高原上的仙人掌一样,又硬又扎手!”
看着周围战死的犬裔尸体,年轻的红发战士发出愤怒的低吼。
“我用了一个百人队,硬是没围住二十人!部族损失了二十五个战士,才留下不到十具尸体!”
“伊维坎,在荒原上,愤怒的土狼可捉不住警惕的羚羊。你要压制怒火,学会观察和等待。”
年长的红发战士阿莫西摇了摇头。他仔细在面前的尸体上摸索,再把摸到的东西一字摆开。
“一把黑曜石短匕,一把黑曜石战棍,五包替换的黑曜石锐片。嘶,真是富裕的部族!”
阿莫西惊叹出声。他继续检查,神情中带上了一丝困惑。
“一根金色的项链,刻着太阳和蜂鸟,应该是祈祷的器具。咦,不是木头的材质,是城邦人喜欢的黄金?”
“一边短柄的...斧头?这是什么做的?真是锋利而坚硬,好东西!”
“嗯,一顶坚韧的藤帽,一块藤木的盾牌,还有一套完整的棉甲,关键部位用皮革加厚。唔,这味道,是浸了珍贵的油料?难怪战士们的猎弓射不穿!”
“最后,一个棉布的小包,里面是...干树叶和鲜草?”
阿莫西端详了片刻,毫无所得。他转过头,高声嚷道。
“伊维坎,你是‘红狐’部落的斥候队长,传承的知识比我多。快过来看看,这些是什么?”
伊维坎皱着眉走近。他拿起树叶,用力嗅了嗅,接着又尝了一口鲜草。
“咦,羽状的叶子,特殊的香气,墨水树叶?微辣的口感,新鲜的汁液,是辣子草?啊,这些都是部落祭司们小心采集珍藏,能够疗伤与止血的昂贵药草,竟然会出现在普通的斥候身上!该死,真是该死!”
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伊维坎的怒火突然如火焰般燃烧。他暴怒地从腰间取出一个仙人掌果,用力的扔向天空。接着,斥候队长取下背后的短小猎弓,搭上芦苇杆的兽牙箭,“嗖、嗖、嗖”的往天空射去!
他的射术是如此精湛,每一箭都会准确的命中仙人掌果,甚至和前一箭连成一线!拳头大小的果实在空中足足停留了十数息,才化作数十块碎片,四散的落在地面上。
“哇,赞美风神,真是射落神鹰的箭术!不愧是大部落的斥候队长!”
阿莫西满是笑意,由衷的赞叹出声。发泄过后,伊维坎的情绪这才平复。他狠狠的跺了跺脚。
“该死!射术好又能如何?这些新敌人装备好又能打,和贫穷畏战的奥托米人完全不同!他们每一个人都比我富裕,都有坚固的甲胄与头盔,甚至还有厚实的盾牌!部族射手们引以为豪的箭术,根本无法破开防御,造成有效的杀伤!”
伊维坎咬着牙。他身上只有一副猎弓,一根石质的长矛,一身破损的棉甲,再加上一把黑曜石的匕首。棉甲与匕首,都是不久前从奥托米人手中缴获得来。此刻,斥候队长看着地上满满摆开的装备,红着眼继续怒骂道。
“该死!这是哪里来的庞大部落?战棍、短匕、短斧、盾牌...一个斥候的武器装备,都能武装三个部落战士!他们的战斗技巧远比奥托米人娴熟,战斗意志更是强上许多。即使面临数倍敌人的包围,也没人动摇投降。真是危险的美洲虎!春耕在即,不摸清这些人的情况,部落如何南下,又怎么能安心地定居下来?”
“伊维坎,我已经问过抓到的奥托米俘虏。这些人是阿兹特克武士,是墨西加联盟的高级战士。他们是奥托米人邀请来的援军,来自南方的米肯却湖区!”
“阿兹特克人?啊,尊崇太阳的岩石仙人掌部落?我确实听过他们善战的传闻...米肯却湖区?那里不是什么塔拉斯神鹰部落的地盘吗?怎么也有阿兹特克人?”
“一年之前,强大的神鹰部落已经被更强大的阿兹特克人消灭了。在神鹰部落的土地上,阿兹特克的大大酋长分封了一个新的大酋长,修洛特。据说他是死神的后裔,拥有神灵的法术,同样十分强大...”
阿莫西神情严肃,认真讲述着不知传了几手的消息。
“对了,他还是奥托米人新任领袖的结义兄长。在奥托米人的请求下,这次他率兵北上支援,带了足足一万名战士!”
“什么?这样的战士还有一万名?”
伊维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面露怀疑,看向阿莫西。
“我不信!这个消息准确吗?抓到的俘虏能数的清这么多人?”
“不知道,我也不信。部族营地里有几个新抓的奥托米俘虏,有一个好像还是什么贵族。你可以自己去问。”
阿莫西摇了摇头。这么庞大的数字,他自己是肯定数不清的,所以同样怀疑的很。
“嗯!土狼捕猎羚羊的时候,哪里能露出后背,让危险的金雕旁观?阿莫西,事情紧急,我们这就北上,返回你部族的营地吧!”
阿莫西点头同意。他转身走出几步,随后又想起什么,飞快折返。随后,他从地上抓起一把短匕,揣在手上;拾起一把铜斧,别在腰间;最后捡起那个药草的布包,小心揣入怀里。
伊维坎回过头,看着阿莫西还在恋恋不舍,气得大声怒吼。
“该死!阿莫西,快走,正事要紧!我会让战士们给你留一套东西的!”
“啊,那好吧!伊维坎,我的朋友,你说话可要管用啊!”
阿莫西不舍的看了看地上破洞的棉甲,终于转过身,开始飞快的奔跑起来。
犬裔的奔跑总是迅捷。一行人急速北上,不过一日就回到了营地。伊维坎第一时间,招来奥托米人的俘虏。他细细询问了半日,就神色凝重,立刻带着俘虏北上。
斥候的队伍长途奔行,先是越过帕姆斯邦的南境,又奔跑了两日,终于抵达了一处温暖的谷地。高耸的山脉遮蔽了北方的寒潮,将危险的寒冷隔绝在外。潺潺的溪流从山间流下,汇聚在谷地的低处,形成一处浅浅的湖泊。
成千上万的瓜基利犬裔,就在谷地的湖边定居下来。一面红色的狐狸旗帜,一圈浅浅的木制围栏,再加上数以百计的茅草棚屋,就是“红狐”部落的新营地。
营地外围,是两百巡逻的斥候战士。他们看到远到而来的伊维坎小队,就恭敬的向红色的头发行礼。营地中,更多的部族战士呼喊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维持着部落的秩序。
数以千计的奥托米平民,和同样数量的瓜基利部落民一起,在湖边的沃土上埋头忙碌。这些人大多面黄肌瘦,脚步蹒跚,做着极为繁重的劳动,却只有很少的一点食物,每天都有人倒地不起。在首领的严厉要求下,他们要烧断湖边的树木,清除土中的石块,拔掉田野的杂草,努力平整着土地,为春耕做好准备。
伊维坎停下脚步,望向眼前的部族。他毫不在意角落处成堆的尸体,只看到一片碌碌的生机。部落从寒潮中艰难的挣扎出来,正如岩石缝隙里长出的小草,充满了新的希望!
湖边的空气微微湿润,让人心神畅快。斥候队长深深的吸了几口,平复好起伏的情绪,这才带着奥托米人的俘虏,去往部落中心的长屋。
日落月升,长屋中的篝火燃了一夜,直到天明也不曾熄灭。第二天一早,十几队使者就匆匆离开,去往周围的大型部落。随后昼夜交替,使者匆匆往来,斥候们穿梭如射出的羽箭。
作为使者们交流的中心,首领的长屋总是日夜通明。高级战士们不断的举行会议,嘈杂的争执声就从部落的中心传来。转眼又是十日过去,争执声才告一段落,众人勉强达成一致。
这一天,犬裔的营地一片沸腾。部落的号角高高吹响,激昂的战鼓急如骤雨。很快,上百名善战的红发战士,就各个背负猎弓,带着五百资深的部族战士,飞快离开营地。他们如同奔跑的土狼群,发出低低的吼叫,很快就融入南方的山林,彻底消失不见。
二百九十一章 五月鸣蜩
犬裔的战士南下,联军的斥候北上,彼此靠近侦查,就注定在高原的山林间相遇。从奥托潘邦到帕姆斯邦,斥候小队的厮杀连续不断,倒下的战士数以百计。鲜血流淌着温暖,染红了茂盛的青草,滋润着高原的黄土,也浸湿了山城外的荒林。
奥托潘邦的形势逐渐紧张,犬裔的身影越发常见。很快,就有一个震惊的消息传入山城。
混沌祭司萨卡的队伍在返回封地的途中遭遇袭击。危险的荒林吞噬了一切,萨卡一系的祭司全部战死,没有一人幸免。幸存的几名武士逃入山城,描述了袭击者的面容、装束与武器。博识的老祭司奥尔特面色忧伤,亲自询问,确定是犬裔蛮族无疑。
听到这个不幸的哀讯,山城的部族首领们有的义愤填膺、有的悲伤畏惧、有的震惊失色、更有的连夜前往首领长屋,向吉奥瓦发誓效忠。
随后,吉奥瓦亲自带领武士,赶赴袭击现场。他收拢了祭司们的尸体,举行葬礼的祈祷,再亲手在风中火化。袅袅的青烟从火堆中飘扬,带走逝者的灵魂,也带走往日的纷争。葬礼过后,新任领袖的声望再次上升,老祭司的威望也回到巅峰。因为成王败寇,生死殊途,一切都成定局。
数日后,王国的狼旗竖立在城头的最高处,旁边是新任领袖的黑鸟旗。城中心神庙里,战神与祖神的旗帜先后而立,高高飞扬。这些变化悄无声息,又理所应当。山城中曾经杂乱的人心,就这样被凝聚成一个整体。
黑夜随风而去,白昼行云布雨,祖神叹息出风雷。烧荒的青烟从田野间升起,婉转的歌声在天空中轻扬。五月就从青烟缭绕的歌声中落下,缠绕着春天的第一场雨。
修洛特站立在奥托潘城的城墙上,望向山间飞翔的群鸟。大群迁徙的歌雀停留在山城周围,久久未曾北上。它们似乎把这里当成新家,甚至开始筑巢。
“春耕在即,北方的寒潮仍未散去。看来,瓜基利犬裔们是决不会退走了。”
“殿下睿智。斥候回禀,瓜基利犬裔们已经修建营地,占据河边沃土,陆续在帕姆斯邦定居。八个大型部落都分散开来,各自占据温暖的谷地。他们掳掠善于耕种的山民,抢劫到了足够的种粮,正在抓紧恢复北方的农田,准备即将到来的春耕。而千人的普通部落则到处散开劫掠,有五、六只侵入了奥托潘邦的北界,甚至有犬裔的小队逼近到山城近郊。”
说到这里,伯塔德看了看远处戍守的奥托米武士,谨慎的压低声音。
“伴随这些普通部落而来的,还有两批来自大型部落的红发斥候。他们与我们的斥候相遇,没有发生冲突,反而传来了口信。”
“哦?瓜基利犬裔的口信?”
修洛特眉头扬起。
“他们说了什么?”
“八个大型部落组建了一个初步的部落联盟。联盟的首领是‘红犬’部落的奇奇卡,副首领是‘红狐’部落的奥图瓦。奥图瓦同样是年老的部族祭司。他听闻禁卫军团北上,就派出斥候使者,向来自‘阿兹特兰’的兄弟,墨西加的大酋长们表达敬意。”
“奇奇卡,chichi猎犬?奥图瓦,oztohua狐狸?”
修洛特念叨着这两个名字,轻易地在墨西加语中找到了相近的含义。他皱起眉头。
“他们称呼我们,来自‘阿兹特兰’的兄弟?”
“是的,殿下。瓜基利人的语言,与奥托米人类似,也与我们很有些相近...当然,我们墨西加人与他们并无什么血缘关系。真正与我们同出一脉的,是联盟东方的死敌,特拉斯卡拉人。”
修洛特点点头。这种语言词汇上的脉络,暗藏着千百年前族群迁徙的真实历史,只是在此时此刻毫无意义。
“瓜基利人的使者怎么说?”
“瓜基利人听闻联盟的威名,知晓殿下的神性,想要与我们和平相处。他们愿意在名义上向联盟臣服,以现有帕姆斯邦的领土为界,并保证北方边境的安定,不再南下劫掠。此外,他们从瓜马尔犬裔那里得到消息,请求与联盟通商,用劫掠来的丁口、金银,换取生存的粮食、盐、棉布,和神圣的红色皮毛与染料。最后,奥图瓦还有一个提议...”
伯塔德顿了顿,再次谨慎地看了看周围。
“什么提议?”
修洛特来了些兴致。从使者的话语可以看出,瓜基利人并不是只会如野兽般厮杀,全然无法沟通的荒野蛮族,至少部落的领袖们不是。
“奥图瓦向伟大的墨西加大酋长致意。他们瓜基利部落愿意出兵,与联盟合作,一同消灭剩余两邦的奥托米势力!灭亡奥托米人后,他们只要养活部族的粮食和生活物资,土地、丁口毫无所求,全部归联盟所有!”
“哈哈,挑拨离间,如此浅显的计谋...”
听到这里,修洛特哈哈大笑。联盟和瓜基利人之间毫无互信的基础,自然根本谈不上合作的可能。只是瓜基利人的提议直击人心的贪婪。土地和丁口正是王者心中所求,让他不由得又有些感慨。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联盟只要稍有游疑,回复犬裔使者,恐怕挑拨的谣言就会在各处传播,破坏我们与奥托米人的互相信任。”
王者摇了摇头。他眼神明亮,肯定的说道。
“奥托米人是联盟的朋友,王国未来的子民。瓜基利犬裔是我们的敌人,此次出征攻打的对象。王国的方略早已决定,不容有一丝动摇!传令斥候,以后遇到瓜基利人的使者,一律视为敌人的武士,直接格杀勿论!”
伯塔德立刻取出纸笔,记下殿下的王令。接着,他略作思索,沉吟道。
“殿下,您的王令,是否同样通传给奥托潘军团?一方面让吉奥瓦将军知晓,安定奥托米人的心思;另一方面也顺势把山城的军队,纳入王国的指挥之下。”
修洛特沉吟了会,赞同的点点头。他笑着吩咐道。
“很好的建议,就这样办吧!哈哈,伯塔德,吉奥瓦既然独立一方,成为奥托米人的领袖,就不好再用旧日的称呼,需要给予应有的尊重。从今天起,告知全军将领,吉奥瓦成为王国的亲王,座位就在我身侧!嗯,派出使者,去往湖中都城,向阿维特国王汇报奥托米人的最新消息。另外,派出亲卫,邀请吉奥瓦亲王,与我一同晚宴。”
“这些日子,吉奥瓦颇为忙碌,不断召见部族领袖,动员各地的武士。天下大事,唯有祭祀、耕种与征战。现在春耕在即,人心都在田地之上,犬裔的袭扰又变得频繁。是时候坐下来,好好商议下耕种与出兵的大事了!”
王者的声音散入风中,阵阵的蝉鸣低低相合。五月鸣蜩,七月流火,炎热的夏季即将到来,正如雨季的风雷,鸣响战争的前奏。
二百九十二章 众将商讨,出兵决议
夜风微暖,篝火明亮。众人围坐在部族广场的火塘旁,露天席地,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一边商议着军国大事。
山城的粮食并不充裕,晚宴自然也比较简单。主食是清香的玉米饼、绵软的黑豆泥,副食是烤仙人掌、煮豆角和南瓜汤,难得的肉食则是加辣的烤火鸡,最后还有一些应季的水果、微甜的水酒。
吉奥瓦亲自动手,烤了只火鸡腿。他仔细的抹上盐和香料,又刷了些蜂蜜,恭敬的递给身旁的王者。王者接过来,咬了一口,顿时眉头舒展,面上浮现笑意。
“甜咸相融,外酥内嫩,入口香软不腻,却是火候正好!”
修洛特身穿宽松的长袍,坐在上首的主位。他的左侧是王国一系的将领,军团长伯塔德、黑狼托尔泰克、雄鹰巴尔达。右侧是奥托米一系的首领,最前面是新晋亲王吉奥瓦,接着是老祭司奥尔特,以及梅斯帕与查尔基两位大酋。
很显然,在座的众人都是奥托米三邦真正的掌控者。今晚的宴会,也是实际上的部族军事会议。很快,大伙儿吃了些主食,喝了些水酒,就放开拘束,讨论起接下来的军政安排。
“现在的情况,犬裔南下袭扰,山城春耕在即。各邦能动员多少兵力?是想北上速战还是等到春耕之后?大家都畅所直言,说给我听!”
修洛特喝了口水酒,仰头看了会灿烂的漫天星河。接着,他放下酒杯,笑吟吟的看向众人。
“殿下!帕姆斯邦有三千武士在此,随时能够出战!北境还有许多城邦仍在坚守。大军只要北上,内外夹击,击破瓜基利人只要半月!”
大酋梅斯帕第一个站起身来,向王者行礼,表态支持北上速战。
邦国沦陷,部族逃散,帕姆斯邦的首领们带着家族武士退往祖地,寄人篱下。眼看春耕在即,他们却聚在山城中,连一块立身的土地都没有,此时自然满心都是北上驱逐犬裔,收复旧有的封地。
“三千武士,随时可以出战。”
修洛特微微颔首。帕姆斯邦丢的很快,只退下来三千多人。这三千帕姆斯武士虽然人数不多,但战斗意志足可信赖。他们为了收回家园,是能够竭力死战的。再加上他们熟悉地形,可以作为大军的先锋或者奇兵。
“尊敬的殿下,瓜马雷邦的北方也有犬裔袭扰。此时春耕在即,首领们即使竭力响应,也只能动员出三千武士...”
听到这个数字,修洛特眉头微皱,梅斯帕满面怒容。查尔基连忙继续解释。
“不过,要是能等到春耕结束,最早在六月底,瓜马雷邦就能动员出五千武士出征!”
修洛特点了点头。这里的数字都是战兵,并不包括运输粮草、戍守道路的民兵。而听查尔基的意思,瓜马雷邦希望在春耕后出战。
王者略一思忖,又看向吉奥瓦。
“兄长,奥托潘山城完全遵从您的旨意,无论春耕前后,都能随时出战!除去戍守的部队,山城能够动员出八千武士,一万两千民兵!”
听到吉奥瓦的话,王者心中有些惊讶。虽然经过了两年生聚,奥托潘邦的人口估计也不过二十万左右。这个出兵数字,几乎已经是山城能够动员出的极限,也证明吉奥瓦完全掌控了祖地。
“不错!”
修洛特面露笑意,拍了拍吉奥瓦的肩膀。如此一来,就能集结出一到两万的奥托米武士,还有同样数量的民兵。他看向左侧的众将,伯塔德面色沉静,巴尔达跃跃欲试。托尔泰克则直接站起身来,昂然请命。
“何必动员大军,影响今年的春耕?犬裔们只是些乱窜的刺鼠,根本不堪一击!殿下,我黑狼托尔泰克愿意领军出战!只要给我五千精锐,我定能直捣他们的巢穴,把他们全部击溃!”
闻言,王者满意点头。他看着自信的爱将,朗声笑道。
“哈哈!黑狼,你的勇武,我信得过!我给你五千...”
“殿下,我有一些建议要说!”
老祭司奥尔特一直保持沉默,此时却骤然开口。
修洛特顿了顿,看了眼庄重的老祭司,笑着点头。
“奥尔特祭司,您是席中的长者,还请直说无妨!”
闻言,老祭司直起腰,神情坚定,声音洪亮。
“殿下,我们奥托米人立足北方,与犬裔交战百年。祭司团一直收集他们的资料,对他们的习性最是熟悉不过。荒原犬裔一向缺乏约束、性格冲动,部族战士通常纪律散漫、不擅阵战。他们弓术虽然极为精妙,却又缺乏利箭与好弓。在正面交战中,犬裔们聚集的军队越多,平均的战斗力就会越差!”
“哦?聚集的军队越多,平均的战斗力就越差...”
听到此处,修洛特神情一动。他想到了一些熟悉的故事。
“不过,殿下,您却决不能因此轻视犬裔!犬裔们长于奔袭,能一天奔跑五十里甚至上百里,是天下最好的轻兵!他们天性残忍,习惯于舍弃虚弱或受伤的同族,也什么都能吃,对后勤的需求不高...”
奥尔特说到这里就打住,众将却心中了然。老祭司看了看皱眉的众人,继续沉声说道。
“此次南侵的瓜基利犬裔,归属于数十个不同的部落。他们战法灵活,击溃容易,需要杀伤却难!一旦战事不顺,犬裔们就会按照部落分散逃命。但是这些部落溃而不散,战士们轻装逃往远方后,又会很快再次聚集,袭扰一方。”
“而当犬裔们按照部落行动,避开大规模的正面作战,他们战斗灵活的优势,就会最大程度的体现出来!袭扰,游击,劫掠,偷袭...瓜基利人是小规模作战的好手,天生的猎人!”
说到此处,奥尔特瞪大眼睛,与昂首的黑狼对视。
“黑狼将军,您的勇猛天下闻名,我向来敬佩在心。但即使您率领数千精锐,一战击溃犬裔的部落联军,又能真正造成多少杀伤?数十个瓜基利部落如果避而不战,分散逃往不同的方向,能昼夜远去近百里,您又要如何追杀?要知道,山城的前任头领奥奎利,就是在亲身追杀溃兵的途中,遭遇埋伏的暗箭而死...”
“奥奎利?他又如何与我相比?!我黑狼...”
托尔泰克怒目圆瞪。他正要高声反驳,却看见殿下向自己摆了摆手,就顺从的立刻住口不言。
修洛特转移目光,望向白发苍苍的老祭司。
“奥尔特祭司,您的建议是春耕后再战?”
“正是,殿下。想要驱逐南侵的犬裔,击溃是没什么用的。只有集中重兵包围,大量杀伤战士、俘虏丁壮;或者让他们无粮可食,只能自相残杀、饥饿而死!”
老祭司的双眼变的幽深,声音中带上了几许寒意,让众人心中一凛。
“重兵围杀,无粮可食?...”
修洛特若有所思。他看了一眼伯塔德。
“武士长,瓜基利人的粮食还有多少?”
“根据斥候的情报,瓜基利人的大型部落劫掠数月,暂时并不缺粮。他们奴役了数千奥托米人和帕姆斯人,正在开垦田地,准备春耕。许多普通部落则依然匮乏粮食,还在到处劫掠。”
听到被奴役的数千奥托米人,老祭司的神情微微暗淡,随后又变得坚硬。
“殿下,瓜基利人的大部落能够开垦田地,手中肯定有足够的种粮,存粮也应该能撑到十月收获。但是,北境素来艰苦贫瘠,他们从万物凋零的寒潮中而来,这些存粮必然已经是极限了!”
“此时如果集结大军北上,瓜基利人很可能放弃春耕,往北方的荒原暂时撤退,避而不战,与大军游击。战事迁延日久,山城的春耕就会被完全耽误,粮道也可能变得漫长而危险。”
“避战游击,粮道漫长?”
修洛特眉头一挑。如果战事打成这样,事情就棘手了。后世的西班牙人可是吃过瓜基利部落游击的苦头,纵然拥有一、两个时代的武器与组织优势,也仍然在游击战中损失惨重、无可奈何。
“是的,殿下。天空的雄鹰不会轻易扑击,击则必中!现在,我们应该集中兵力,防御犬裔的劫掠,再清空边境的村落,收缩四野的农民,力保山城周围的春耕!瓜基利人如果劫掠不到粮食,又没有遭受到威胁,也会安定下来。而当他们播下种粮,把希望都放在今年的春耕上,就会被耕种的土地所羁绊!”
王者缓缓点头。常见的米尔帕耕作广种薄收,即使有高产作物,通常也不过“种一收十”。而以犬裔们的耕作技术,大概只能“种一收八”。为了保证足够的收获,就需要耕种大面积的土地,投入大量的种粮。
“当种粮慢慢长大成青苗,存粮逐渐消耗一空,犬裔们就会越发被土地所束缚,难以离开。所以,收获前的八月、九月,就是犬裔们最缺粮的时候,是他们最无法舍弃田地的时候,更是我们发动决战的时候!他们避无可避!”
说到这,老祭司脊背挺直,昂首而立。他双臂猛然下挥,发出土拨鼠般的咆哮。
“殿下,春耕之后,七月动员,八月出兵,是最好的良机!就让入侵的犬裔们,死在即将收获的农田前!”
修洛特注视着老祭司,注视着他泛红的眼睛,也注视着他苍白的头发。
八月出兵,就意味着为了彻底消灭犬裔,放弃北方被俘的奥托米平民,放弃大部分仍在据守的贵族们。这种选择是否值得?
“只要可可长存,无论野草成灰...”
王者心中喟叹,面上却肃然点头,沉声下令。
“奥尔特,就依你所言!王令,武士们整军备战:戍守要地,防御犬裔劫掠;坚壁清野,撤回边境村落。五月、六月全力春耕,七月开始动员,八月出兵北上,一战击灭犬裔!”
二百九十三章 春耕的山民,窥视的犬裔
清风吹过树梢,松柏抽出新枝,长草也日渐繁盛,足以遮蔽身形。六月初的雨水如期而至,烧荒的烟雾升腾又熄灭,只留下一片黑色的余烬。
在一片灰烬的田野上,数以千计的奥托米山民正在埋头耕作,大片的农田已经播种完成。为了防备犬裔的袭击,丁壮们都随身背负着石质的长矛,一些人腰间还有长长的投石索。在附近的一处小山丘上,则驻扎着一个小队,20名奥托米武士。武士们身穿灰蓝色的棉甲,背负战棍,脖颈间挂着报警的骨哨。他们谨慎的往北方张望,不时的看一眼耕种的山民,又望一望充满生机的田野。
奥托米山民们俯身忙碌,用木石的农具破开土壤,小心的播撒着一年的希望。而当他们稍作休息,宏伟的奥托潘山城就出现在视线的尽头,屹立在遥远南方的天际。山城祖地亘古长存,如同神灵栖息的圣山,寄托着所有山民的人心。
在山民们身后,几条潺潺的溪流从山间流下,滋润着沿途的农田。而在溪流汇入的小湖边,有一个大型的奥托米村庄。这里是奥托潘山城以北六十里,也是武士们守卫的北方要地。
现在,五十名墨西加武士手握长弓,两百名奥托米武士持盾握棍,一同屯驻在村庄的长屋中,附近便是坚固的粮仓。在村落中心的火塘处,还堆积有专门的柴草。当来袭犬裔的人数接近一千时,武士们就会点燃柴草,召唤山城的援军。三个千人营此时就驻扎在南方十几里处,随时准备出击。
远方的山林中一阵人影晃动,山丘上的武士立刻起身张望,把骨哨放在嘴边。很快,一个小队的奥托米斥候从山林中显露出来,后面是上百背负粮食、携带农具的山民。双方的武士互相握拳致意,都松了一口气。斥候们看了看耕种的田野,就继续把新来的山民引导到村庄中安置。
不久前,山城的祭司团发出神旨:撤离北方边境的山民,带走所有的粮食,集中到山城周边的大型村落耕种。接着,在数千奥托米武士护卫下,掌控人心的祭司们北上引导,很快就把三百人以上的村落撤离干净。至于剩下的小型村落,便交由斥候武士们来引领。
边境撤离已经持续了一月,今天的这一批,估计就是最后的山民了。剩余的微型村落不过几十人,躲藏在山间,根本难以寻找。它们也不会有多少存粮,因此无关紧要。
奥托潘山城距离帕姆斯邦有两百多里。在犬裔的劫掠和大规模的收缩后,最北的一百多里土地已经空无人烟。而靠近山城的百里内,到处是巡逻的斥候,驻扎的武士,还有随时能够出击的军团。
春耕是辛劳的忙碌,俯身时朝阳刚升,抬眼时夕阳已落。在熟睡的长夜后,又是一日枯燥的重复。新的一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歌雀在天空盘旋,只看见耕种完成的农田。哦,还有山林中隐藏的眼睛。
阿莫西伏身在草丛间,眯起眼睛,远远的看着低头耕种的山民,以及不远处人烟阜盛的村落。他身穿墨西加人的棉甲,头戴黄绿色的藤帽,遮蔽住红色显眼的头发。他的目光停留了许久,直到另一个声音从草丛中传来。
“阿莫西,你看清小丘上的奥托米武士了吗?有多少人?”
“两只手掌,两只脚掌,正好二十人。领头的把手放在脖颈间,估计是一吹就滴滴响的哨子。”
“嗷,这群尖叫的土狗!打仗不怎么样,叫人倒是有一手。”
伊维坎“呸”了一声,也冒出头来。他目光贪婪的看向远处的村庄,又看了看耕作的数千山民,再狠狠的盯着其中衣不蔽体的年轻妇女,咽了口唾沫。
“奥托米的女人比部落里的瘦竹竿好看多了。这火鸡似的身材,一看就好生养!阿莫西,这么大的村庄,粮食和娘们都管够。打不打?”
“伊维坎,别着急,让我再看看。我们一路跟着奥托米人的斥候而来,总要看看他们把粮食都藏到了哪里。娘们有的是,粮食才是部落的命根子!”
阿莫西仔细观望,目光在山民们背负的长矛上停了会,就伸手往村庄的方向一指。
“走,我们去村庄边看看。”
两名红发战士从草丛间爬起,如山猫般敏捷,没发出一点动静。在他们身后,也爬起来二十几名部族战士,各个如猎犬般弓着腰。他们小心的绕开耕种的田地,又来到村庄的背面,继续窥视。
不远处,一圈浅浅的木栅栏把村落围拢,只留下南北两个出口。村庄中心有一处高高的石屋,一些村民正在进进出出,为武士老爷们准备专门的午饭。普通的山民可没这福气,一日只有早晚两顿。
很快,淡淡的炊烟袅袅升起,玉米的清香远远飘散。大群的武士就从长屋中走出,随身都背着武器,一边谈笑着,一边围坐在火塘边吃饭。
“灰蓝色的棉甲,一个巴掌,两个巴掌...嗯,八个手掌个手掌的奥托米土狗。”
阿莫西用上双手,还借用了伊维坎的手掌,终于艰难的数出两百的数目。接着,他继续移动目光,看向最中心的墨西加武士,瞳孔骤然收缩。
“该死,白金色镶有钉子的棉甲,藤木面盔,还有大弓!是墨西加人的厚皮武士,足足十个手掌!”
“什么?墨西加人的厚皮武士?!在哪里?...嗷!”
伊维坎大惊失色。他顺着阿莫西的手指望去,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犬吠。村落中心的武士顿时警觉,起身往这边张望。犬裔斥候们伏低在草丛中,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武士们才恢复喧哗,继续吃饭。
阿莫西松了口气,这才压低声音,怒骂出口。
“该死,伊维坎,管住你的狗嘴!”
“怕什么,阿莫西,没人能跑得过我们!这个距离,大弓也射不到。”
伊维坎笑着回了一句。他并不太在意危险,只是同样压低了声音。
“真是瞎了眼,整整五十个厚皮武士!南方的仙人掌部落里,哪来的这么多厚皮?上次和他们作战,我射了一个厚皮十几箭,把他射的和刺猬一样,居然还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
“伊维坎,厚皮武士的棉甲是射不穿的,无论多近都不行!你要射他们裸露出来的那一小段脖子,射他们的小腿和脚,或者近战锤他们的头。当然,这些厚皮都是精锐,会有意遮蔽住自己的要害,近战也很强悍,确实棘手的很!”
阿莫西摇了摇头,皱着眉继续观瞧。
很快,伊维坎瞪大眼睛,看向民夫们进出的粮仓。
“粮食,很多粮食!阿莫西,我后面的部族大队有一百资深红发,五百部落战士!你后面有多少人?”
“我后面有五十红发,三百战士,没法和你们‘红狐’部落比。”
“一百五红发,八百战士,对面只有两百五...嗷,足够了!打不打?”
“打个屁!”
阿莫西狠狠的“呸”了一声,转头怒视好友。
“奥托米土狗防守的时候本来就不好打。现在又有仙人掌部落的武士在,他们就跟狗有了主人一样,坚韧的很,打死都不会投降!”
“你再看看这村落的地形?屋舍阻挡,道路狭窄,战士们根本展不开,发挥不了人数优势。敌人还有大弓防守,中了就是个死!等我们冲到栅栏前,厚皮能射上三轮大弓;破开栅栏杀进去,又是两轮箭。再射上两轮,战士们就得崩溃了。这村子没法打!”
“嗯,好像有理。阿莫西,你脑袋确实灵光,倒更像是我们红狐部落的人。”
伊维坎想了会,又看向田野间耕种的山民们。
“要不然让战士们冲一下这些山民?把他们杀散,引诱守军出来,或者抢几个好生养的娘们?”
“抢个屁!”
阿莫西伸出手,狠狠的锤了下伊维坎的肩膀。
“你杀些草一样的山民有什么用?粮食都在粮仓里,打不下村子,一切都是白搭。在这里冒头停久了,南边的大队武士就会咬上来。先是像土狗一样的奥托米人,然后是墨绿棉甲的墨西加武士,最后是根本打不动的厚皮。”
“对了,我上次深入南方,还遇到几个凶猛的虎头,应该是大酋长们的亲卫,仙人掌部落的资深红发。他们穿着一身厚皮,戴着虎头,很擅长追踪,一路追了我五十里!不管斥候小队怎么变换方向,都完全甩不掉人。我折了好几个兄弟,一直退到北方边境,联系上其他部落一起伏击时,他们却悄然消失了。”
“凶猛的虎头?”
伊维坎皱眉苦思,喃喃自语。
“我好像听酋长说过,仙人掌部落有什么雄鹰战士、美洲虎战士...他们也是厚皮?”
“皮厚的和熊一样。伊维坎,别想了。我部落的战士都聚在这里。要是胡乱折损,又没有抢到粮食,回去酋长和祭司肯定把我活祭了!这个村子打不下来,我们还是...”
“嗖、嗖、嗖!”
三支犀利的羽箭带着呼啸,骤然从远处射来,擦过犬裔斥候们的头顶。两名红发战士大吃一惊,转目四顾,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几名厚皮武士已经带着几十个奥托米土狗,悄悄从侧面围拢了上来。
“该死,伊维坎,都是你的那声狗吠!”
“嗷!阿莫西,别骂了。既然打不了,就留些力气,加紧往北跑吧!我们还得通知后面的大队呢!”
“嗖、嗖、嗖!”
一声犬吠再次传来,伴随着高声的咒骂,和呼啸的羽箭。两名红发战士伏低身形,如同奔逃的猎犬,转眼就逃出了弓箭的范围。十几名犬裔斥候紧随其后,毫不停留。
在上百联军武士的追逐下,犬裔们一路奔跑不息。紧张激烈处,又是嗷嗷犬吠,鲜血洒落山林,浸润希望的田野。
二百九十四章 最新的南北情报
嫩绿的新芽从田间冒出头来,灰白的歌雀终于往北方远去。六月的尾声是连绵的风雨,是风雨中完成的春耕,也是春耕后逐渐平静的北地。
修洛特又一次登上城头。他俯视山城脚下的农田,大地郁郁葱葱,孕育萌发的生机;他眺望天际尽头的乌云,天空惊雷滚滚,落下宝贵的春雨。
“雨季终于到了!春天的雨水,总是比油还珍贵。嗯,奥托潘的雨季,要比钦聪灿来得晚。”
伯塔德身披铜甲,遥望天边的滚雷,沉静的赞同道。
“是的,殿下。一场春雨过后,新苗就会窜高一截。北地高原的雨季,总是比南方要来得晚一些。越往北走,降雨也会越少。山城奥托潘的降水,大约只有帕茨夸罗湖区的一半;而到了帕姆斯邦的地界,降水又只有奥托潘邦的一半;再到犬裔们涌出的荒原,降水又要折半。”
“伯塔德,火药都储存好了吗?八月出兵,还处在雨季之中。我有些担心,雨水会影响到木炮的使用啊!”
“殿下,按照您的吩咐,火药都用木桶密封,存放在地下的石室中,还铺有吸水防潮的木炭。山城的八月雨势较大,但到了帕姆斯邦,雨水就会稀疏许多。密封的火药都用橡胶雨布遮蔽,运输到北方再打开,在受潮前至少能使用一次!而以犬裔们的装备和组织,只要他们与联军阵战,即使没有木炮,我们也稳稳地占据胜势!”
“嗯。即使是美洲虎捕捉土狗,也一定要用上全力!关键时刻使用木炮,总归会减少许多伤亡。”
修洛特笑了笑。他看着淅淅沥沥的雨点,看着高原广阔的天地,感慨道。
“伯塔德,你看,水源就是生命,是人口的聚集处,也是文明的起点!北方的高原无穷无尽,越往北,人口逐渐减少,部落也更加蛮荒。从河口要塞北上奥托潘山城,是三百里;从奥托潘山城北上帕姆斯城,有足足四百里。这七百里的距离,就是王国军队出征的极限,也是联盟能够影响的极限!”
“殿下,帕姆斯城就坐落在坦彭河支流的上游,临近高原难得的水源,附近有大片的耕地。它的北方是缺少降水的千里荒原,瓜基利人游猎的老巢,科阿韦拉邦。它的西方是同样荒芜的瓜马雷邦北界,奥托米部落和瓜马尔犬裔混居在一起,没有任何像样的城镇。它的东方是高耸的连绵山脉,沿着坦彭河穿过山脉,就来到瓦斯特克人的地盘。它的东南方,则是北方将军所在的希洛特佩克邦...”
伯塔德细细解释,北地的山川地貌,都映照在他的心中。
“不错。帕姆斯城山河环绕,地处上游,北控无尽荒原,东有大河交通,确实是一处要地!”
修洛特思索片刻,重重颔首。帕姆斯城紧邻着东马德雷山脉,位于坦彭河上游,距离墨西哥湾出海口近七百里。从此处顺流东去,数日就能抵达瓦斯特克联盟的首都,库克西卡潘。所以,这座城邦不仅是北地重镇,也能掌控东方。
“殿下,占据帕姆斯城,就能够威慑犬裔,招纳部族,屯驻军队。而依托河流,也能够从东方的瓦斯特克臣属那里,索要足够的给养。”
接着,武士长面容肃然,躬身行礼。
“这次北征,王国一定要把它拿下,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哦,我们?伯塔德,你是说王国?...”
“正是王国。”
修洛特沉吟了会,缓缓点了下头。
“不错的提议,很不错!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殿下,有一个人对犬裔极为熟悉,也擅长和部落首领打交道。”
伯塔德微微一笑。修洛特想了会,也笑了。
“确实,打磨了这么多年,是时候重用他了。派出使者,把他召回到这里,我要先见他一面。嗯,帕姆斯城现在情况如何?”
“殿下,帕姆斯城作为帕姆斯邦的核心,已然沦陷于瓜基利人手中。现在盘踞在那里,占据河边沃土的,是瓜基利部落联盟的首领,‘红犬’部落的奇奇卡。在诸多部落中,‘红犬’部落实力最强,足有部落民万人。他们全民皆兵,拥有战士三千以上,最为桀骜不驯!前几日,奇奇卡还派了使者前来,送来一份口信...”
“噢,那份口信!‘十万瓜基利人的大酋长,北方荒原的主人,神圣的犬王奇奇卡,问候阿兹特克人的大酋长,南方湖区的主人’...哈哈,原来是他!”
修洛特大笑出声。然后,他面色一冷,凛然决断。
“犬裔畏威而不怀德,坐井观天,盲目自大。这次联军北征,就打到帕姆斯城陷落,献祭奇奇卡为止!”
“遵从您的旨意!”
伯塔德低头行礼。在疏朗的风雨中,两人继续商议着北地的局势。随着与瓜基利人的交手,联军俘虏了许多犬裔战士,也清晰的了解到各个部落的详情。
南侵的瓜基利犬裔有八个大型部落,各自拥兵数千。大型部落是犬裔们行动的主导者,周围往往附庸着数个听命的普通部落。八大部落分别是“红犬”、“红狐”、“红鹳”、“红鹿”、“红猴”、“红螈”、“红蛙”和“红猫”。
在瓜基利人的文化中,红代表神圣,而部落的名字就是崇拜的动物图腾。高原上的犬裔们只有先祖崇拜和图腾信仰,并没有统一供奉的神灵。他们的精神世界还处于蒙昧之中,是宗教传播的空白沃土。
奥托米人全面收缩后,劫掠的犬裔部落就再也占不到便宜。山民们聚集在大型村庄中,有数百驻守的武士。两三个普通部落,根本无法攻下驻兵的村庄。而一旦大批犬裔停留过久,就会被巡逻的联军盯上。
修洛特的禁卫亲军出击过数次,一路追袭,击杀的红发战士超过一百。看到劫掠无利可图,北方的边境就彻底消停下来。
“殿下,八个大型部落一边定居耕种,一边向联军派出使者。他们的联盟并不稳固,各自的利益也不相同,有很多地方能够操作...”
闻言,修洛特轻轻摇头,笑着说道。
“伯塔德,王国会吸纳犬裔,但不要急在一时。你看这天边的云层,先是雷霆滚滚,然后才是雨露淅淅。面对桀骜的犬裔,总归要打上两仗,把他们逼到绝处,才好沟通降服!不流出足够的鲜血,又哪里有刻骨的畏惧与忠诚?另外,这次犬裔南下,沿途屠戮很重。我们总是要向奥托米盟友们有个交代。”
王者轻描淡写间,就决定了数万犬裔的命运。他的笑容淡然而平静,却仿佛有无边的血色流淌。
伯塔德怔了怔。他看着成熟的少年君王,想起曾经的青涩过往,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片刻后,武士长取出一份纸卷,继续回禀。
“殿下,我和奥托米的首领们有过许多宴饮,结合斥候的侦查,大致摸清了奥托米三邦的情况。历经战乱,奥托潘邦约有20万人口,可动员的丁壮在3万左右。瓜马雷邦面积虽大,却只有10多万人口,2万丁左右。在犬裔劫掠中,他们至少损失了万余人口。而帕姆斯邦的人口原本与瓜马雷相当,此时沦陷到犬裔手里,估计会损失一半。”
“啊?如此算来,不过五年时间,曾经的百万奥托米人,就只剩下四十万出头了?”
修洛特默算片刻,面露惊讶。他想起老祭司奥尔特脸上,时常浮现的苍凉,隐约有了些共情。
“殿下,还要加上希罗特佩克的十余万奥托米人,应该在五十多万。”
“噢,五十多万...”
王者摇了摇头,轻声自语。
“争地以战,处处杀人盈野;乱世浮沉,不过挣扎求存...”
“殿下,北方的局势就是如此。这个月,河口要塞有许多信使前来,汇报王国春耕的详情。”
“嗯,细细说来。”
“京畿与河口县的春耕都已按时完成。在各处军屯、民屯,新式的踏犁投入使用,堆积的粪肥也被填入田里。对于这些新式的耕种改进,各地的村民们依然抱有疑虑,只是被祭司们以神灵的旨意安抚下来。”
“伯塔德,不用担心。等到今年秋收,看到确实增产的粮食,村民们就会完全接受新的耕作方法,并对祭司们感恩戴德。秋收时节,正是传教的良机!”
修洛特满面自信。粪肥和踏犁已经在天朝使用千年,他也曾在联盟做过实践。只是他很难向祭司们说明原理,需要用神灵的旨意来推行。
“再过两年,等到民力恢复之后,就可以考虑修筑堤坝,彻底治理帕茨夸罗湖。只有堤坝完成,充分控制住雨季洪水与山间咸水,才能投入大量人力,修筑真正高产的奇南帕!”
听到水中浮田奇南帕,伯塔德的眼中有神采闪动。奇南帕,这是一个让所有墨西加人都心生向往的名字,代表着丰收、富庶与繁荣。他遥想片刻,又取出一份纸卷展开,上面却满是清秀的字迹。
“殿下,这是塔莱娅的汇报。根据您的指示,神启所的各个司局都在扩展之中。其中,工矿司和火药司又一次提高了产量。军工司积攒了上千铜甲,第一门合格的太阳神鹰炮已经试制成功...”
“啊,青铜鹰炮终于试制成功了!”
闻言,修洛特心潮澎湃,面露喜色。他转过身,遥望着南方的天际,恨不得立刻插翅返回,看一看鹰炮的试射。好一会后,王者才按捺住起伏的情绪,笑着说道。
“蒂里皮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应当厚赏!等我查验完鹰炮的性能,敲打他一番,就晋升他为世袭贵族。”
“殿下,除了蒂里皮,您还应该厚赏一个人。他一个人,就贡献了王国至少十分之一的税收!”
“哦,是谁?竟然有如此财力?”
王者好奇的看向武士长。
“特贸局的洛萨诺局长。半年时间,他制造了上千斤各色‘宝石’。王国为了控制价格,现在只卖出去了一小部分。即使这样,天下的玉石商人也已经疯狂,前来刺探的间谍抓不胜抓。”
“上千斤...‘宝石’...”
修洛特嘴角抽动。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面对玻璃贸易的暴利,到嘴的话却变成了另外一句。
“洛萨诺暂时升无可升,要严密保护他的安全。至于生活享乐上的要求,都尽量满足!另外,吩咐他,尽快研制出无色的宝石。原有的烧制工艺还要继续提高,做的和天然宝石越像越好!”
伯塔德笑了笑,取出纸笔记下。随后,他再次补充道。
“殿下,造船司试制的第一艘双体独木舟,刚刚在奎采奥湖下水。大匠们正在调整船体和船帆的细节。等北征结束,我们返回的时候,应该就会有结果了!”
听到这些好消息,修洛特心情愉悦。每一次科技研发,总是能带给人文明发展的快意。伯塔德等待王者消化片刻,又郑重的问道。
“西北的瓜马尔犬裔派出使者。这次寒潮来袭,各地的部落都在南迁。他们也受到了冲击,手中抓了一万多犬裔,想要卖给我们。”
“哦?”
听到人口贸易,修洛特精神一振。
“他们俘虏的是哪一部?丁壮比例多少?”
“主要是遥远西北的萨卡特卡斯人,还有一部分瓜基利人。南下的犬裔没有老弱,丁壮和妇女各占一半。”
“告诉他们,王国全都要了。像这样的年轻丁壮和适龄妇女,有多少收多少,全部安置在河口县。”
王者毫不犹豫,立刻决断。人口才是文明的基石,新生的王国也有足够的同化能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对了,带上样品,问问瓜马尔人。除了粮食、盐、棉布、武器和棉甲外,他们要不要宝石?什么颜色的都有...”
伯塔德哑然失笑,随即记下王者的吩咐。
修洛特看着远空,遥想了一会,又开口问道。
“犬裔大举南侵、奥托米人选举新首领...这些北方变故,我都派遣使者,禀告了阿维特国王,并请求联盟的支持。算算日子,也应该有回复了。国王是否有回信到来?”
“殿下,王国还没有收到联盟的回复,也许还要等上些日子。不过对于殿下扶立吉奥瓦亲王,成为奥托米人的领袖,湖中都城里似乎有一些不利的传言。”
“这件事啊,确实容易流出传言...”
修洛特思索片刻,叹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刚刚写好的书信,交给武士长。
“伯塔德,这是我写给阿丽莎的信。上面有一些私人的话语,一些北方的见闻,还有转述给阿维特的问候。我又从奥尔特祭司那里要了些北地特有的奇异植物,和一些奥托米人的药剂秘方作为礼物。你今晚就派出使者,日夜加急,把书信和礼物都送到湖中都城,亲自交到阿丽莎手中!”
伯塔德点点头,小心收好书信,立刻动身去办。临走前,他顿了顿,向王者行了一礼。
“殿下,阿丽莎公主外表天真烂漫,其实心如明镜,是您最好的臂助!您只要时常和公主通信,告知大事详情...您和国王之间,就不会有任何嫌隙。”
闻言,修洛特微微垂目,沉默不语。等他再睁开眼时,武士长却已经去的远了。王者仰起头,看着天边的乌云,无奈一笑。
“白云纯净无暇,我本不愿她沾染尘俗。可是雨季随风而至,转眼就可能乌云密布...滚滚惊雷从天空落下,云朵又如何远离呢?”
王者独立在城头,声音渐渐低沉。一声惊雷从天边响起,哗哗的大雨再次落下。这雨点落在脸上,落入口中,轻轻品尝时,却带着云朵的清香~
二百九十五章 八月出征
七月的雨水纷纷扬扬,浸润着繁茂的田野,也滋养着初开的夏花。在勒曼河南岸,湖区的雨点是欢快的竹笛,一曲曲首尾相连,如同墨笔画出的长线,铺满了整个天幕。在勒曼河北岸,山城的降水是沉重的战鼓,一下下落入耳中,伴随着高原的惊雷,肃杀了无边大地。
在稀疏的风雨中,一队队使者离开奥托潘山城,向四方而去。很快,各地的奥托米武士与民兵都开始动员。数以千计的武士组成营队,汇聚成军团,陆续向山城集合;数量更多的民兵则拿起长矛,背负粮食,维系着大军的后勤。
风雨连天,山城祖地依然如神山般巍峨。王国的狼旗与山城的鸟旗一同在城头飞扬,城下的营地已满是沸腾的人声。修洛特站在望楼上,俯览数以万计的军团,豪情便在胸中激荡。
动员从七月中旬开始,到了八月初,所有的营队都已动员完毕。奥托米人集结了一万六千武士,两万四千民兵,合计四万人。河口要塞的第一长枪军团在七月底抵达,两个军团的王国武士便是一万四千人。
奥托米人的全面动员声势极大,根本无法隐瞒。瓜基利人的斥候来去匆匆,一次次汇报着最新的军情。面对不断集结的庞大联军,犬裔的大型部落都惶恐不安,纷纷派遣使者南下,向联军求和。
在奥托潘山城的宫殿中,修洛特召见了几名犬裔大部落的使者。王者听到他们相似的条件,“名义臣服,但要保留土地财物,维持部族自治...”就完全失去了兴趣。这些条件和他预料的相差不大。桀骜的犬裔们是真正的野狗,没有经过真正的大战,打断脊背的骨头,才不会像驯化的家犬般伏地臣服。
很快,各邦的军团陆续抵达。五万大军浩浩荡荡,铺满了山城的原野,也惊起了漫天的飞鸟。这次北征要行进至少四百里,沿途都是贫瘠的高原、凋敝的村庄,以奥托米人的粮食储备,自然不可能全部北上。
实际上,北方的瓜基利人按照部落分布,已经散的到处都是。他们移动迅速,如果避而不战,重兵军团根本捕捉不到移动的部落主力。
面对沿途补给匮乏、敌人分散的现状,修洛特和吉奥瓦商议许久,最终定下北征方略。整个联军将分为精锐的三路,近似连成一线,如同踏犁一样,向北地犁过去。
左路军是瓜马雷邦的五千武士,三千民兵,以大酋查尔基为左路统帅;右路军是奥托潘邦的八千武士,由吉奥瓦为右路统帅;中路军先锋是帕姆斯邦的三千武士,加上禁卫军团的两千蛮族佣兵、一千神庙弩手,和第一长枪军团的两千轻装弓手,以黑狼托尔泰克为先锋统帅。左路、右路、中路先锋,三部都是八千人满编的希基皮利军团。每部间隔五十里,轻装疾行,互相策应。
接下来,中路中军是修洛特的王旗所在。三千披甲禁卫背负长弓大弩,带着炮队,位于三军之后。只要任何一路遭遇重兵,披甲中军就会出动,发出雷霆一击。
出征的三路军团约两万七千人。北上至少四百里,这已经是粮道能够支持的极限。剩下的两万多奥托米民兵由老祭司奥尔特负责,用于维持漫长的后勤线。奥托米人粮食不足,大批的粮食还要从河口要塞转运北上。而至关重要的粮道安全,王者就交给了猴子库卢卡。
“猴子,你率领六千长枪军团,屯驻在山城附近。如果犬裔袭扰,粮道受到威胁,你就把他们驱逐开来。大军北上,一定要保证粮道的稳定。”
城头之上,修洛特神色严肃,郑重下令。
“殿下,我会用出死力,保证大军的粮道!”
猴子灵动的双眼显露坚毅。他双膝跪下,深深一礼。
“好!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次北征行军遥远,犬裔们可能会北撤,不知会打上多久。我担心河口县的粮草储备不够,已经向联盟求援。阿维特国王回信承诺,会从勒曼河上游,向北岸木堡每月输送一批粮草,只是需要王国用对等的物资来换。”
“猴子,我会给你一批‘宝石’、棉布和铜器。你根据联盟运来的粮食数量,来交付给运粮官。嗯,可以适当的多给一些宝石,用来打点上下。神启所很快会运来一千副布面中甲。你可以装备其中的五百副在军中。至于剩下的五百副,我已经答应交给国王,换取吉奥瓦亲王的封号。这些铜甲,你一定要亲手交给联盟的特使!”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猴子再次伏地。修洛特笑了笑,上前一步,亲自把库卢卡扶起。然后,王者压低声音,在对方耳边叮嘱。
“猴子,为防不测,京畿军团已经北上,此刻就驻扎在奎采奥湖边。万一山城有变,奥尔特祭司身死,或者北征失败,奥托米人与犬裔合谋...你就立刻联系安纳特里的水师,把京畿军团运到勒曼河北岸,里应外合,直接夺取山城!”
“啊,殿下?夺取山城?!”
听到这里,猴子瞳孔收缩,双手无声握紧,
“所有的事情,都要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先思虑败局,再谋求胜利。猴子,你不用担心,这些情况应该不会发生,只是预先定下策略,以防万一。”
修洛特淡然微笑,拍了拍库卢卡的肩膀。他注视着猴子灵动的眼眸,最后说道。
“猴子,你有大将之风,总能在危急中做出最合适的应变。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的后路,就交给你了!”
“殿下,愿意为您效死!”
库卢卡神情激动。他再次双膝跪下,五体伏地行礼。
这一次,修洛特没有再扶。他转过身,面对城下的数万大军,举起手中的神杖,往北方的荒原一指。
“以主神的名义!击灭犬裔,夺回旧地!王令,全军出击!”
“吼!”
随着王者的挥杖,漫天的欢呼在城外响起!无论是墨西加人还是奥托米人,无论是武士还是民兵,数万战士都同时发出沸腾的呐喊!
呐喊声开始时有些杂乱,犹如夏日纷杂的雨水。但在奥托米人的狂热呼喊中,沸腾的声浪很快凝聚出一个令人生畏的称号,化作天边的滚滚惊雷。
“死神!....大酋长!...死神大酋长!!...”
“咚、咚、咚!”
激烈的战鼓震响四野!在稀疏的风雨中,数万精锐武士转身北去,让湿润的大地也随着脚步震颤。近三万北征军团随即开拔,如同席卷的洪流,又像那北地的狂风。八月出征,迅疾如风。三路四部就如锋矢般迅猛前行,摧毁沿途的所有犬裔部落!
二百九十六章 荒原初战
北地向未知的远方延伸。从奥托潘城往北,行军两百多里,就进入了帕姆斯邦的边界。
这里的东方紧贴着高耸入云的东马德雷山脉。来自海上的湿润东风,被连绵的山脉阻挡,降水便骤然减少,植被也逐渐稀疏。大地慢慢失去鲜活,只留下大片荒芜的痕迹。很快,青色的高原化作灰白的荒原,丝兰与仙人掌点缀在无际的砂土上,显得异常壮阔而苍凉。
随着联军的北上,凄厉的战号声就在荒原上吹响。铜箭与骨箭来回,扎入柔软的身躯;战棍与石矛交战,留下倒伏的尸体。双方的斥候小队不断缠斗,一旦相遇就毫不留情,用生命给荒原涂抹颜色。
一只黑色的美洲鹫在天空盘旋,发出死亡的呱呱。它转动着眼眸,注视着两群灰蓝色的身影互相交战,也等待着不久后的畅快美餐。很快,干涸的大地被鲜红浸染,静止的尸体也越来越多。没过多久,一方就开始转身逃亡,另一方则开始奔跑追杀。
“嗖!”
犀利的骨箭划破长空,奔跑的背影瞬间扑地,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嚎。接着,一名红发战士快步奔来。他踢了踢倒地的尸体,看着准确射入心口的羽箭,满意的点了点头。
“呸,让你跑!你还能跑得过我?”
伊维坎又踢了两脚,这才伸出胳膊,用身上的棉甲擦了擦脸上的汗。十几个犬裔斥候从后面追了上来,也同样穿着奥托米人的灰蓝色棉甲。斥候们连续厮杀了数月,现在都已经换了装备,手上也拿上了锋利的黑曜石战棍。
“好!追了这许久,总算把奥托米土狗们都留了下来!”
阿莫西扫了一眼尸体,咧嘴大笑。
“伊维坎,你的射术真厉害!隔着几十步,还能射中奔跑的人!”
“嗷!他就是一条直线往前跑,有啥么射不中的?真正难射的,是天上的那只大黑鸟!”
说着,伊维坎眯着眼,举起手中的长弓,往天上瞄了瞄。
看到这个危险的动作,美洲鹫立刻展翅拔高,上升了十几米才停下。它一边盘旋着飞翔,一边呱呱出声,仿佛在嘲笑地面上的猎手。在缺少食物的荒原,大鸟们如果没有这种警惕性,早就被善射的犬裔猎杀一空了。
“嗖!”
一只骨箭急速飞升,有力的划破长空,擦过美洲鹫的翅膀。大黑鸟吓得翅膀一抖,果断放弃眼前的食物,转头就飞得远了。
伊维坎先是遗憾的一声叹息,接着又露出满足的笑容。他爱不释手的在长弓上反复摸索,仔细感受着木质的纹路,就仿佛在与神性的武器交流。
“阿莫西,这把大弓真不错!有劲的很,也稳当的紧。”
阿莫西望着大弓,双眼中都是羡慕。几天前,两支斥候小队联起手来,一起伏击了一队分散的奥托米武士。从领头的贵族手中,他们缴获了这把好用的大弓。为了这把神弓的归属,两人还吵了一架,最后是出身大部落的伊维坎得了手。
“伊维坎,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抢一把大弓来?”
“再看吧!土狗们有大弓的很少,一般都呆在大军中。仙人掌斥候们倒是有很多大弓,只是一向难打的紧,不小心就会把自己赔上。”
听到这里,阿莫西叹了口气,踢了踢地上的石块。
“奥托米人越来越难缠了!今天这一战,我们虽然伏击成功,杀了二十个奥托米土狗,却也折了七个部族战士!”
闻言,伊维坎收起长弓。他看了看身后追随的斥候们,脸上也罕见的露出了愁容。
“嗷!今天我们射死了快一半奥托米武士,土狗们才士气崩溃,转身逃命。真是该死!以前随便打打,他们就溃散了。现在有了仙人掌部落的虎头撑腰,连土狗们都可以垂下尾巴,装作自己是狼了!”
“嗯。还好没有让活口逃走。不然引来仙人掌部落的虎头,我们就麻烦了!”
提到墨西加人的美洲虎战士,两名红发斥候都打了个哆嗦。这些擅长追踪的资深武士根本甩不脱,而且各个武艺娴熟,跑得还贼快,是犬裔斥候们最危险的敌人。
两名红发战士看着南方,一起发了会呆,还是伊维坎先开口。
“阿莫西,南边的军队规模太大,斥候撒的到处都是。伏击了这队土狗后,这里就不能呆了。我们下面去哪里?”
“伊维坎,南边的联军有三路大部队:东西都是竖着鸟旗的奥托米土狗,中间是举着狼旗的仙人掌武士。西边的这一支我们刚刚侦查过,东边估计也就那个样子。现在,我们应该去看看中路的敌人,好回去向酋长和长老们交代!”
阿莫西想了一会,就拿定了主意。只要早点侦查出些有用的情报,就能早点返回部落回禀,也能早点离开愈发危险的南边。
“嗷,有道理!中路的仙人掌武士们跑的最快,一路冲在最前,估计已经快到红鼠部落的家门口了。正好去看看他们打仗的阵势!...阿莫西,我的朋友,你虽然没我跑的快,却总比我聪明一点点。依我看,你不如早点离开那个小部落,加入我们红狐算了!我敢保证,奥图瓦酋长一定会很器重你的!”
听到熟悉的劝说,阿莫西随意地摇了摇头。在大部落里被人指使,哪有在小部落里当领头的快活!他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阳的方向,就准确地向东方行去。
傍晚的阳光照在红发战士们的身上,拉出斜斜的长影,又很快隐没在深沉的暮色里。高原的夜晚漫长而安静。月光淡淡,浸润着几许寒凉。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双方的斥候小队都没有点燃篝火,只是安静的积蓄着体力。犬裔斥候们经常游猎,虽然能在夜晚勉强视物,却同样缺乏进行夜战的能力。平静的夜无事发生,直到朝阳破晓,新的一天厮杀才正式开始。
在明亮的阳光下,托尔泰克背负统帅的战旗,昂首挺胸,眺望着不远处的山丘。
山丘上,有一处犬裔部落的简陋营地。营地外围用一圈木制的栅栏粗粗围拢,营门口上插着一面红色的刺鼠旗帜。此时此刻,数以百计的犬裔战士握着短弓,举着石矛,正紧张注视着营地外的数千大军。
“一百、两百...一千、一千五...才不到两千人口,最多五百战士!”
托尔泰克威风凛凛,瞪大眼睛,在心中默数着犬裔的人数。他曲起手指,算了半天,才终于估算出一个大致的数字。
“真是发傻!面对联盟的军团,是什么给了他们勇气,还留在这里抵抗?”
黑狼有些困惑。他看了看身后,三千长弓民兵,两千蛮族投掷,一千神庙弩手,整整五千墨西加军团依次展开,逐渐把山丘围拢,连一个缝隙也没留出来。他又看了看山丘下,一条小河缓缓流过,大片开垦的农田郁郁葱葱。农田中的玉米已经开花授粉,结出了小小的玉米棒子。
“嗯,原来如此!收获并不遥远,只是很难等待。”
托尔泰克低低的自语了一句,随即满脸笑意,自己的学问大有长进!他大笑片刻,就取出令旗,猛然向营地的方向一挥!
“听我号令!神庙弩手,警戒四周!先锋投掷,投矛准备!长弓民兵,抵近射击!”
二百九十七章 进击的黑狼
“咚、咚、咚!”
进攻的战鼓声激昂响起。在数十名普雷佩查弓武士的引领下,两千长弓民兵就列着散阵上前,做好了射击准备。这些塔拉斯科弓手身穿灰色纸甲,头戴黄色藤帽,手握竹制长弓,腰挂一袋廉价的芦苇骨箭,还有一把防身的匕首。他们组建成本不高,维护也相对容易,只是不擅近战,所以保持着轻装的移动性。
看着逐渐逼近的大队弓手,犬裔们紧张的呼喊出声。猎人纷纷举起猎弓,依托小丘的地势,奋力向营地外射去。只是猎弓短小,纷飞的骨箭射出数十步的距离,就力道用尽,无力的扎在弓手们的纸甲上,没造成任何伤害。
“滴、滴!...”
伴随着两声短促的笛声,长弓民兵们就此停步,随即拉弓搭箭。这里距离营地六十步左右,犬裔的猎弓很难伤害到弓手们的纸甲,弓手们的长弓却能轻易击破犬裔的布衣。
“滴!...嗖!”
尖锐的长笛吹响,为首的弓武士们猛然松开手指,进行第一轮试射。数十只长箭划过短短的半弧,斜斜插在木制的栅栏上。犬裔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和咒骂。接着,弓武士们调整角度,引领着身后的弓手们,直接发出齐射!
“嗖、嗖、嗖!”
数千只芦苇箭划破长空,如同升腾的飞鸟,带着死神的呼啸,射入犬裔的营内!上百名犬裔当场负伤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呼,流出淋漓的鲜血。红鼠部落中,刹时间一片纷乱与嘈杂,正如炸窝的群鼠。
“嗖、嗖、嗖!”
第二轮箭雨再次袭来。数十名冲动的犬裔战士想要打开营门,冲杀出去,却做了最好的箭靶;另一些战士则伏底身形,躲藏在栅栏和草屋后,避开夺命的乱矢。
“嗖、嗖、嗖!”
十几名红发战士高声咆哮,指挥着混乱的部族,结果第三轮箭雨再次袭来,直接把他们射成了刺猬!
“嗖、嗖、嗖!...”
“嗖、嗖、嗖!”
呼啸的箭雨连续射了五轮,地面上就多了数百个倒霉的犬裔。托尔泰克看了看失去指挥、一片混乱的部落营地,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再次令旗前指,声如洪雷。
“先锋投掷,冲锋!”
“吼!主神庇护!杀!”
两千特科斯蛮族发出兴奋的呼喊,低吼着冲上前去。
作为王室禁军,这些蛮族佣兵是从西征战俘和归顺部落中精选出来。他们素来轻捷彪悍,善于近战投掷,在皈依了主神之后,更是视生死为无物。他们也是最好的近战先锋,能够在攻城战中,投掷危险的陶蒺藜。当然,打这样一个小小的部落营地,并不用消耗艰难运来的爆炸武器。
此时此刻,蛮族先锋们身穿墨绿色的墨西加棉甲,头戴坚固的藤帽,一手握着锋利的铜矛,一手握着两根廉价的黑曜石标枪。他们移动极快,片刻就逼近营地二十步内。躲藏的部族猎手开始露头,射出稀疏的箭矢。先锋们则一边加速奔跑,一边扬起手臂,回报以精准的标枪。
“咻、咻、咻!”
在十步的距离上,标枪的威力是如此之大!投掷的标枪直接穿过栅栏的缝隙,把奋力抵抗的猎手们胸腹贯穿,整个钉在地上,扎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很快,“咚咚”的伐木声剧烈响起。领头的先锋武士取出铜斧,猛力劈砍着栅栏和营门。后面的蛮兵则扔出绳索,套住破损的营门,然后齐齐一拉。
“咔...嚓!”
木料折断,发出尖锐的“咔”声,营门猛然破开!先锋武士再挥斧一砍,红色的刺鼠旗帜就从中间斩断,飘落在地,被武士们踩在脚下。神圣的图腾掉落,无法再庇佑部族!犬裔们顿时绝望低呼。
“吼,吼,杀!”
数以百计的墨绿色身影发出兴奋的咆哮,凶猛地冲入营寨。他们刺出铜矛,毫不留情的用出全力,击杀着任何还在抵抗的身影,很快从营门口杀到部落中心的首领长屋!
上百个犬裔战士挥动着石锤和木盾,在长屋前奋力抵抗,却被围拢的铜矛接连刺穿。很快,一名精悍的红发战士发出一声惨叫,捂住胸口的血洞,颓然的仰头摔倒。
“刺鼠酋长!”
犬裔们惊惶呼喊,失去了最后的士气。他们纷纷扔掉武器,跪倒在强悍的敌人面前,放弃一切挣扎,任凭命运摆布。
小丘下,托尔泰克哈哈大笑,在出色的统帅面前,胜利就是如此的轻松!随后,他看了会营地,又皱起眉头。
黑狼统帅唤来一个亲卫,吩咐了几句。亲卫就点点头,带着大队武士和随军的战争祭司上前。
过了一会,营地里的杀戮才完全停歇。蛮族先锋们浑身染血,押送着还能行走的青壮俘虏,鱼贯着从营地中走出。祭司们面色慈祥,安抚着惊恐畏惧的犬裔,又让武士们把孩童带走。
在哀嚎的营地中,武士们搜刮了片刻,就返身向统帅回禀。
不出意料,这个普通的犬裔部落虽然有近两千人,却穷得叮当作响。存储的大帐里连耗子都没有,只有少少十几袋的粮食,勉强够两千人活到秋收。然后就是能够充饥的树皮、草根、仙人掌、丝兰、各种昆虫、老鼠肉、一些值得怀疑的干肉,和几篓稀奇古怪的药草。唯一值钱的,就是最里面的几捆皮毛,从鼠皮到熊皮都有。
“这些穷困的犬裔!...打了一场,连箭只的成本都收不回来。”
看着搜刮的收获,托尔泰克摇了摇头。他冷酷的挥了挥手,蛮兵们就无视地面上低低的哀嚎,挥动火把,点燃长屋、草棚和帐篷。
很快,山丘上的营地就变成了一片火海。黑色的浓烟剧烈升腾,抹去着所有的痕迹。哀嚎声渐渐停息,连风声也安静下来,只剩下山丘下的田野,还孕育着收获的希望。
从包围开始到搜刮结束,这场战斗大约持续了一个时辰。进攻的营队不过阵亡了十几个人,伤了几十个,就完全摧毁了两千人的犬裔营地,抓捕了一千俘虏。
黑狼扫了两眼抓到的俘虏,都是些青壮的犬裔男女。墨西加武士们已经用坚韧的麻绳,利落的把他们串好。这种捕俘的活计,他们早就干过无数遍了。
“嗯,瓜基利部落中的老弱确实很少。送到南方,就是适合耕作的奴隶。贵族和武士们分封了那么多田地,终于能够有役使的丁壮了!”
想到这里,托尔泰克满意的点点头。他看了看身旁的亲信,昂然下令道。
“图帕,给你两百人!把这些丁壮俘虏,都押送到后面的梅斯帕那里。再吩咐他,安排人手,送到后军大营,让殿下过目!殿下最喜欢年青的丁壮了!”
“遵命!头儿,我们不等等梅斯帕将军吗?他那里还有三千武士...”
“等什么?扫荡犬裔部落就是要快!要趁着老鼠们没反应过来,多扫掉一窝就是一窝!不然谁知道他们会钻到哪里?我可没那工夫,漫山遍野的去捉耗子。帕姆斯武士纪律不行,行动太慢了。我们只要带上几个斥候,作为军团的向导就好,剩下的就留在后面,慢慢地接收俘虏吧!”
黑狼豪迈的摆摆手。然后,他辨识了下方向,往西北方挥动令旗。
“全军休息两刻钟!今晚之前,我们要杀到下一个部落!”
“吼!”
武士们的吼声瞬间在荒原上响起,也淹没了草丛中一声低低的犬吠。
“嗷!他看到我们了,向我们挥旗子了!”
伊维坎惊骇的抬起头,发出一声低呼,几乎要立刻转身逃走。
“闭上你的狗嘴!伊维坎,他们没动!隔着两百步,只要带好藤帽,就没人能看到草丛中的我们!”
阿莫西迅疾的伸出手,把伊维坎一把按在地上。伊维坎浑身抖了半天,才平复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燃烧的营地,面露深深的畏惧。
“先祖啊!阿莫西,这才打了多久?两千人的红鼠部落,就这样完啦?”
“伊维坎,你眼睛一向比我好,难道不会自己看吗?”
阿莫西同样心中震撼。他没好气的回答。
“红鼠部落一半人去见了先祖,一半人被抓了俘虏,完蛋的不能再完了!”
“啊,阿莫西,红鼠部落就这么完了!他们为什么不逃?”
“逃?刚从寒潮中熬过来的时候,普通部落都在吃人了,又哪里会有逃命的粮食?你以为都像你们红狐部落一样?红发战士多,抢的粮食也多,首领又奸诈!”
“嗷!奥图瓦首领确实很聪明,一路抢来,从来不打吃亏的仗!”
听到这个评价,伊维坎有些自豪。他赞同的点点头,再低声开口。
“阿莫西,该看的都看了,我们赶紧回部落,把情报禀告给首领们吧!仙人掌部落这么能打,得让首领们好好合计下,究竟该怎么办。”
“好!南边确实不能再呆了,我们这就走吧!”
草丛间,两名红发战士弓着身子,最后看了一眼山丘上的黑烟,就顺着山脊的背影,悄然无声的离去。天空中,几只黑色的美洲鹫闻着血味而来。它们上下盘旋,发出呱呱的鸣叫,期待着更为丰盛的美餐。
二百九十八章 北地苍茫
午后的阳光穿透雨后的云层,投射在湿润的荒原上,蒸腾起淡淡的水汽。北方高原的夏季总是干燥,没有植物的蓄积,土壤表面的水分通常无法保存太久。而水源就是最为珍贵的资源。
只有溪流与泉水流过的地方,才能够种植作物,养活部族人口,通行大规模的军队。千年以来,北方的厮杀总是围绕着水源展开。鲜血滋润了河边的沃土,也让少见的绿色更为鲜艳。
数千墨西加军团在干燥的大地上行军,扬起片片烟尘,很远就能看到。高高的狼旗在军阵中心飘扬,修洛特就披着坚固的中甲,在铜甲亲军的护卫中前行。他环顾左右,亲卫们的面庞被太阳照的通红,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看身后,军团一路行来,无数的汗水滴落在荒原上,又很快蒸腾干净,只留下点点的白粒。
大军在坚忍中前行多日,走过三百多里,沿途的景色就像是同一幅水墨画。北方荒原的坦途无穷无尽,只有东方高耸的山峰,渐渐落在身后。很快,红日低垂,今日的行军告一段落,武士们才寻了处植物稍多的小溪边扎营,抓紧时间取水做饭。
“伯塔德,看来在这北地打仗,最大的难处不是犬裔,而是漫长的粮道,与干燥的土地!”
王者举起水壶,连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淡盐水。他满足的发出了一声叹息,才感慨地看向周围。
一条浅浅的小溪从东方的马德雷山脉流下,艰难流到此处,总算是给大地添了些生机。溪流周围,丝兰花正在开花的季节。剑状的叶丛中伸出高大的花穗,花穗上朵朵白花灿烂绽放,宛如白铃。白铃上有几个小点爬动。修洛特好奇地凑上前去,却间是同样白色的丝兰蛾,正在忙着给花儿授粉。
此时夕阳西下,红色的晚霞染透半边的天空。天空华光流彩,山脉起伏雄壮,高原辽阔无垠,而幽香扑鼻而来,繁花就盛开在眼前!
王者停下脚步,静静望了许久,心中涌出一种征服的豪情。
“高原莽莽,山川如画。这北地无边无际,我却无须修一座长城,只要把它们都握在手中!”
听见王者的宣言,伯塔德衣不卸甲,沉静地侍立在殿下身后。等到殿下再次望来,他才微笑着开口,话语中隐含劝诫。
“殿下,这次行军其实并不艰难。东方的山脉有许多河流西来,还有本地的奥托米向导为我们指出道路和水源。真正艰难的行军,要越过帕姆斯邦,进入瓜基利人的老巢,方圆两千里的科拉韦阿荒原!那里的水源更为稀少,补给更为匮乏,加上地形复杂、没有向导,任何大规模行军都是死亡的灾难!”
听到这里,修洛特怔了怔,微微叹息。
科拉韦阿荒原是瓜基利人的发源地,再往北就是后世的美墨边境,新墨西哥州和德克萨斯。
在修洛特隐约的记忆里,科拉韦阿虽然极度干旱,却是北墨的矿业中心。那里不仅有大型的金银矿藏,还有巨量的露天煤矿,以及不知道具体位置的露天铁矿。只是以这个时代的后勤能力,想要北上两千里荒原,开发科拉韦阿的矿产,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伯塔德,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片土地贫瘠荒芜,距离墨西加联盟又过于遥远,此时没有办法占据,也不值得占领。这次北征,目的是与瓜基利人交战,杀伤他们的战士,掠夺他们的丁口,再摧毁摧犬裔的部落联盟!联军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都会被限制在帕姆斯邦内!”
行军十余日,王者亲眼见证北地的荒凉与广阔,也再次明确了北征的目标。北地无限广阔,没有快速移动的骑兵,就根本无法掌控。而一旦拥有了马匹,北方的犬裔又会变成帝国的心腹大患。所有的一切都要提前布局,早早落下棋子。在军团无法到达的地方,只有贸易与宗教,才是制衡北方的关键。
“抓捕的俘虏们都运往南方了吗?”
修洛特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大军现在已经完全进入帕姆斯邦境内,距离山城超过三百里。随着三路军团的扫荡出击,前线的捷报不断传来。十多个瓜基利人的普通部落被联军摧毁,一万五千多犬裔部族从地图上抹去。根据武士们报功的数字,击杀的犬裔战士超过三千之数,俘虏的青壮男女有八千多口,而联军的伤亡不过数百人。
“殿下,陆续捕捉的八千多丁口,都已经被运粮的奥托米民兵押送着,去往南方的山城集中。接着,库卢卡将军会安排后续的行程,把他们运过勒曼河,送入王国腹地。最后,奥洛什元帅会亲自按照名册,把能够耕作的犬裔丁口,统一分配给军功授田的贵族与武士。”
伯塔德详细解释着。瓜基利战士一向桀骜不驯,在攻打部落的过程中,资深的红发战士大多战死或逃亡。所以,绝大部分瓜基利俘虏都是普通的部落民,他们的归宿就是成为王国的农奴。只有很少一部分投降的瓜基利战士,在真正皈依了主神后,才会被王国的军团吸纳。
实际上,按照奥托米人的仇恨程度,在和瓜基利犬裔作战时,是几乎不留活口的。但王者严厉下令,并提供俘虏的粮食消耗,各部奥托米军团又都知晓墨西加人的献祭传统,这才顺从的交出俘虏。而为了安抚奥托米武士的人心,修洛特便把犬裔部族中的酋长和头人筛选出来,当着众将的面,献祭给了至高的主神。
修洛特点了点头。他再看向不远处,一处荒凉的村庄就坐落在溪流的上游。现在已是晚饭时分,村庄中没有一丝炊烟,也看不到任何活动的人影。只有隐约的白骨暴露在村庄周围,附近散落着奥托米人的服饰。
“一路行来,帕姆斯邦完全残破,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伯塔德摇了摇头。他听过斥候的回禀,知晓犬裔的残暴。犬裔们好勇斗狠,强者为尊,甚至不在意部族老弱的生死,又如何会在意奥托米人的生命?帕姆斯邦残存的人口,恐怕还要低于之前的估计。
两人站立在小溪边,一边看着夕阳西下,一边商议着北征军事。远远的,几名斥候正从北方奔来。他们背负着代表胜利的绿旗,显然又有捷报传来。
八月就在厮杀中落幕。三路军团如同奔腾的野牛,狂飙突进着,冲向犬裔部落的营寨,再把一切的阻碍都彻底摧毁。
轰鸣的山石落入湖中,总会惊起一池的飞鸟。面对存亡的威胁,剩下的犬裔部落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忍痛舍弃收获在即的田地,收起简陋的行装,连夜往北方逃去。然而百鸟归巢,飞离的水鸟们尚未死心,纷纷聚集在大型部落的周围,听从着头鸟们的安排。
在帕姆斯邦的几处沃地,犬裔们逐渐汇聚出数万的规模,形成一片片连绵的营寨。八大部落各自聚拢起附庸的部族,动员起数千战士。各部首领们日夜商议,争吵咆哮,决定着近十万瓜基利人的未来!
二百九十九章 红狐谷地
连绵的山峦在高原上起伏,变幻出不同的形态,就像是大地母神信手捏成。山峦改变着高原的风向,也影响着溪流的流向。当寒冷的北风被高山阻挡,气候就变得温暖;当山间的溪流在谷地汇聚成小湖,土壤就变得湿润。温暖而湿润的地方,就会形成珍惜的小片沃土。在北地的无际荒原中,这就是部族们厮杀争夺的聚居地。
阿莫西和斥候们一起,沿着狭窄的山路,登上两百米高的小山。他放眼望去,两条数百米高的山峦从东西平行延伸,在南北贴近合拢,形成了一段二三十里长的山间谷地。一条弯弯的小河沿着山脉的走向,从东方蜿蜒而来。更多的溪流又在谷地中汇入小河,给万物带来生命的源泉。
“真是一片好地方啊!”
阿莫西站在高处,望着河流边宝贵的大片绿色,忍不住感慨出声。
“嗷,这里是红狐谷地,当然是好地方!我们红狐部落是最强大的部落之一,占据的自然也是最好的沃地!”
伊维坎咧嘴笑道。在整个帕姆斯邦,眼前的山间谷地是仅次于帕姆斯城周边的第二大沃地。
荒原中的好地方自然不会空着。沿着长长的河流,两边是数以百计的茅屋、棚屋,还有紧靠着河流的农田。在南侵之前,有足足两万多奥托米人定居在此,还建立了一个小型的奥托米城邦。
犬裔们南下的时候分成许多路,这处面积不小的沃地很快就被红狐部落的奥图瓦看上。奥图瓦拉拢了八大部落中,排在末尾的“红蛙”和“红猫”。三个部落于是合兵一处,把这片沃地攻陷。
接下来,按照实力分配地盘。红狐部落占据了谷地中心的小城,红猫部落占据了东边的河流入口,红蛙部落则占了西边的谷地出口。至于本地的奥托米居民,除了逃得快的三四千人,剩余的大多被屠戮一空,只留下两千善于耕种的农奴。
“嗷,南边的地肥沃的很,粮食长得真好!南瓜已经开始收了,就是玉米还要等一个月。这次奥图瓦酋长让我们多种早熟的南瓜,少种晚熟的玉米,战士们本来还偷偷抱怨...现在看来,狐狸酋长就是老狐狸,比我们聪明多了!”
谷地中心,大片的南瓜已经成熟,数以千计的部落民和农奴正在收割。看到这一幕,伊维坎高兴的笑出声来。他又看向东西谷地的玉米田,撇了撇嘴。
“红猫酋长是蠢猫,红蛙酋长就是笨蛤蟆!现在仙人掌部落的大军就在东南方八十里外驻扎,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打过来。他们守着这么一大片没熟的玉米田,真是想打怕打不过,想走又走不了,真真两头为难!”
听到这,阿莫西心中一动。他靠近好友,压低声音问道。
“伊维坎,你经常出入首领长屋,向酋长回禀军情,是个有见识的!现在这种情形,三大部落的酋长们,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听着好友的恭维,伊维坎得意大笑。随后,他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
“这都讨论了许多天,酋长们的打算,我也没弄明白。吉奥瓦首领吩咐部落战士们都收好行装,随时准备撤退。但听三个酋长谈话时说的,好像还是要和南边碰上一碰。眼下有这么多普通部落聚拢过来,大伙儿人多势众,又依托着山谷的地势,总觉得还是能打上一下的,起码拖到山谷中的玉米收获后再走!”
阿莫西想了一会,同意的点点头。他看向谷地中飘扬的十几个部族旗帜,还有数以万计的部落民。嘈杂的人声布满谷地,落入耳中,在这里都能听见,也莫名给人增添了几许信心。
随着仙人掌部落的北上,众多瓜基利部落一边往北撤退,一边逐渐聚拢。在帕姆斯邦中,围绕着丰茂的沃地,现在已经出现了两个大规模的部族中心。
一处是在东北近百里外的帕姆斯城,以最强大的红犬部落为首,那里有五个大型部落,数十个普通部落,估摸着应该有六万多部落民。另一处便是眼下的红狐谷地,以第二强大的红狐部落为首,聚集了三个大型部落,十几个普通部落,至少有三万多部落民。
“嗯,谷地的部落全部动员起来,应该能凑出一万多能打仗的男丁,健壮的妇女也能帮忙防守。这种优势地形,只要各个部落守好谷口,总能撑到玉米收获的时候!”
阿莫西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望向周围。谷地南北都是连绵的山峦,只有几条像脚下这样狭窄的山道,根本难以通行大军。谷地东南和西北则各有两处险峻的谷口,勉强容许两百人并排通过。只要依仗地势,把几处谷口守好了,应该可以一战吧?
两人心事重重,看着脚下的谷地,努力拼凑出一些信心。他们都近距离看过仙人掌部落打仗。对方的弓箭虽然厉害,但是仰攻谷口,射击的威力就会被地势抵消,难打的厚皮武士也可以用威力巨大的投石来应对。
好一会后,阿莫西勉强笑了笑。
“伊维坎,这次侦查和几天前没什么变化。仙人掌部落的军团还停驻在东南八十里外休整。估计他们的粮食也不会很多,打不打的起来还不一定...没有大事的话,我就先回部落了!”
“那好吧,我先去回禀酋长。等晚上有空,找你一起吃肉!嗷,也喊上你射术出色的女儿!我还有些库存的刺鼠肉,烤一烤,就着新鲜的南瓜吃,可香了!”
“行!阿兰的射术已经超过了我,也只有你能再指点她一下了!”
“好!嗷,再过两年,阿兰就能把头发染成红色了!真羡慕你!”
两人互相捶了捶对方的胸口,就此告别。伊维坎带着红狐斥候们,沿着狭窄的山道,翻过小山向北,返回谷地的中心。阿莫西则带着几名部落的斥候,沿着山峦向西,去往西北的谷口。
众人一路西去,远离人烟繁茂的谷地中心。阿莫西的部落作为红狐大部落的附庸部族,自然没法在肥沃的谷地中定居。他们被分配在西北的谷口外,依托转向的山峦,位置更为靠北。
这里是河流的下游,小河流到这里已经渐渐干涸,只是在河边浸润出小片的沃土。沃土已经被开垦成农田,种上了小片的南瓜和玉米,几百部落民正在田间辛苦劳作,收割南瓜。一片低矮的草棚就搭建在农田边,紧贴着附近的丘陵。丘陵下部还挖出了许多住人的半地穴,来节省搭建棚屋的木料与草料。
一圈稀疏的木栅栏围绕着农田与丘陵,勾勒出一个普通部落的营地。上百个部族战士正戍守在营地中,营门处则插着一面红色的乌鸦旗帜。
“红鸦”部落,这就是阿莫西的家。看到这片一穷二白的营地,阿莫西却轻松的呼了口气。他带着斥候们走向营门,负责警戒的部族战士就纷纷向他低头行礼。
阿莫西平淡的点了点头,保持着红发战士的威严。他正要往部落中心的长屋走去,却看到一个十六七岁的犬裔少女,正小跑着向他奔来。
奔跑的少女神情坚毅,身体健硕,动作如猎豹般敏捷。她穿着一身紧身的短袖布甲,身后背着一把不大的杉木猎弓,腰间挂着一把部族中少见的黑曜石匕首。而匕首精致的手柄上,则刻着三个未知的方块符号,还有一个神秘的黑色狼头。
三百章 少女阿兰,部落酋长
“阿爹!你回来了!”
少女行动很快,两步就奔到眼前。她双眼明亮,带着猎手特有的锐利,眉毛扬起,又有着战士自信的凌厉。大气的眉眼,翘起的嘴角,凑在一起,却是一张有些清秀的面庞。
看着面前的少女,阿莫西的脸上露出罕见的和蔼与温柔。他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短发。
“阿兰,我回来了!我不在的日子里,部落里怎么样?”
“阿爹,部落里的南瓜熟了,这几天大家都在忙着收瓜。看到我们收南瓜,好多普通部落的游民都在附近转悠。战士们日夜都拿着武器,睡在栅栏边,警惕这些人!”
阿兰努努嘴,伸手指了指远处张望的人影。她动作敏捷,虎口与手指上有射箭留下的老茧,手臂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有一种野性矫健的美。
阿莫西往那边一瞧,就看见几个精瘦的身影,背着简陋的武器,远远的往南瓜田里张望。只是隔着太远,看不清具体的相貌。红发战士眉头一挑,带上了些凛然的杀意。
“最近有许多普通部落北上,他们缺粮缺的厉害。为了争夺粮食,谷地里每天都会死人...阿兰,等会儿带上弓箭,和我一起去把这几个人射了!留两个活口,拷问下他们的来路。正好,今晚伊维坎会来,他是红狐大部落的人,让他来做个见证!”
“好!”
阿兰爽利的点点头,伸手握了握背后的弓箭。她是荒原上的猎手,对于死亡早已熟视无睹。接着,少女从怀中摸出两对锋利的鼠牙,灿烂一笑。
“阿爹,我昨天早上,射了两只土拨鼠!肉我已经处理好了,晚上请你和伊维坎大叔吃烤肉。嘿嘿,正好请教下箭术...”
“土拨鼠,两只?阿兰,是你射死的?”
阿莫西有些惊讶。土拨鼠是荒原犬裔最熟悉的动物之一。它们的警觉性非常高,奔跑的速度很快,也特别善于打洞。常用的猎人陷阱是困不住土拨鼠的,而要射中这种灵活的小动物,难度可想而知。
“是的,阿爹。田里南瓜熟了,土拨鼠肯定会过来。我前天夜里就带着弓,早早在田里睡的。一直等到清晨的时候,有几只土拨鼠过来偷啃,我就抬手射死了一只!其他的就四散逃跑,我对着地洞口再射了两箭,又蒙中了一只!”
阿兰露出开心的笑容,使劲晃了晃手中的两对鼠牙。
“两只,两只!一只特别肥,去了皮都有三斤肉!”
“哈哈,耐心,反应快,又聪明...阿兰,你真是天生的猎手!”
阿莫西赞叹的笑出声来。他喜爱的揉了揉少女的头。
“等这一仗打完,我就把斥候的看家本领都教给你,再带你去猎两个奥托米土狗!”
“阿爹,我的射术已经超过你了!你之前答应过,只要我射术超过你,就让我进斥候队...我想现在就当斥候!”
阿兰瞪大眼睛,期待的看着阿莫西。阿莫西却把脸一板。
“不行,现在当什么斥候!仙人掌部落的武士太危险,一切等打完仗再说!”
听到阿爹的拒绝,阿兰失望地低下头。她生着闷气,小声自语。
“哼!仙人掌部落的武士,我又不是没见过...要杀的就是他们。”
“哎...”
听到少女的话,阿莫西叹了口气,一些久远的画面从他脑海中浮现。那时的少女才十一二岁,一个人沿着马德雷山脉,艰难地往北方行走。她披着个小坎肩,带着把匕首和猎弓,背着一小袋快吃完的粮食,浑身脏兮兮的就像个野人。自己刚遇见她的时候,看见她的黑曜石匕首,还以为是哪个部落酋长家走失的小男孩,就一路带回了部落。没想到,最后却养成了自己的女儿...
阿莫西回忆了一会,温柔的笑了笑,接着郑重的问道。
“阿兰,你在东边瓦斯特克人的土地上居住过,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啊,东边?东边的吃的比这边多很多,动物多,树多,到处都是绿色!”
阿兰抬起头,凝起眉头思索。
“至于瓦斯特克人...当时我还小。只是记得偶尔会有瓦斯特克商人来部落交易。他们还算友善,不喜欢穿衣服,很喜欢跳舞...东边的部族和北边不一样,他们很少互相厮杀。但是仙人掌部落的捕俘队会经常出没...”
说到这,阿兰的声音渐渐低沉,眼眸中仿佛藏着火焰。阿莫西摇了摇头,又爱怜的揉了揉少女的头发。
“嗯,食物充足,喜欢跳舞,很少厮杀...好,很好!阿兰,我先去向酋长禀报,等会再来找你!”
“知道了,阿爹。”
阿莫西摆了摆手,就满怀着心事,继续大步向前。他很快来到营地中心的首领长屋,直接掀开布帘,钻了进去。
普通的犬裔部落一穷二白,甚至穷得无法形成贫富分化。这里说是首领长屋,其实低矮狭小的不行,放在南方的联盟或者王国,就只能算是普通平民的屋舍。屋舍中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道,各种动物的骨头摆放的到处都是。而一个精瘦的身影,就盘腿坐在草药与兽骨堆中。
听见声音,五十多岁的“乌鸦”首领卡卡洛抬起头,望向弓身走进来的头号战士。
“阿莫西,你回来了!南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仙人掌部落的军队暂时没动,估计是在等后面的粮食。”
“三大部落有没有什么消息?各个部落有没有动员?”
“周围的部落都在动员,谷地中聚集了很多部族战士。听伊维坎的口风,三大部落准备和南边打上一仗,拖到玉米收获。但奥图瓦酋长已经收了不少粮食,不知道会不会撤退。”
卡卡洛苍老的面庞上,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听到这里,他肯定的说道。
“奥图瓦这个老狐狸!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过他打过吃亏的仗。红狐部落已经收够了粮食。如果南边的联军主力围过来,战士们损失变大,老狐狸就肯定会逃!嗯,这谷地地形虽好,却恐怕守不了多久!”
“啊?!奥图瓦现在可是谷地所有部族的头领!他真要是在打仗的时候跑了,那还守个屁!红猫和红蛙占据了谷口的行军通道,又怎么会让他跑?”
阿莫西有些担忧。他看着老酋长,对方却摇了摇头。
“红猫和红蛙酋长...且看着吧,我们也要做好准备!部落里已经动员出五百打仗的男丁,之前缴获的武器也都发了下去。早先根据你的情报,田地里种了不少早熟的南瓜。这次收完之后,总归能应付上几个月。”
“酋长,既然部落里有了些粮食,不如我们离开部族聚集的谷地,先行撤退...”
阿莫西顿了顿,神情闪烁,却没有什么羞耻感。对于北地的犬裔们来说,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是部落的存续,是丁口的数量,是粮食的多少。所以,逃跑不丢人,活着最重要。至于什么荣耀,什么信仰,那都是南方各部们吃喝不愁后,弄出来的蛋疼玩意。
卡卡洛想了片刻,抖动着脸上的皱纹,摇了摇头。
“现在不行。三大部落已经下了命令,要大伙听从征调。我们是红狐部落的附属,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再说,外面有好几个部落挡路,还有大部落的斥候巡逻。现在大家都还想打,如果我们先逃,一旦被抓住,就会被祭了旗。只有等大家都不想打的时候,或者战事激烈到顾不上了,才是部落撤退的良机!”
阿莫西垂下眼眸。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
“酋长,仙人掌部落打仗实在厉害...遇到这么厉害的部落,按照荒原的传统,倒不如早些降了!”
“糊涂!阿莫西,你是被仙人掌部落吓破胆子了吗?说出这种胡话,让我怎么放心把部落交给你!咳咳...”
闻言,卡卡洛骤然发怒,接着用力的咳嗽起来。阿莫西连忙上前,小心的帮老酋长顺气。好一会后,卡卡洛才平复了些。他沉声道。
“阿莫西,荒原的传统,只对荒原上的犬裔部落有效!这些南方的部族,祖上虽然是荒原出身,现在却都忘了根,认别人做祖宗了!他们都不把我们当成同类,又哪里能够相信他们,交出部族的身家性命!”
“再说,你向谁投降?仙人掌部落?他们是什么名声?捕俘丁壮、献祭贵酋、攻灭其他部落...几十年下来,连最遥远的萨卡特卡斯人都知道他们的残暴。”
“至于奥托米部落...这一路下来,我们杀了多少奥托米土狗?当时大伙儿手中都没有粮食,根本没留几个俘虏。大部落们想着占地不走,也把帕姆斯邦的贵酋都杀绝了。这种仇恨,落在奥托米人手里,还不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阿莫西阖上眼睛,缓缓点头。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再次睁眼。
“酋长,荒原上遇到敌对的部落,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掉就投降。现在既然打不过,又不能投降,就得好好想想,往哪里跑!来见你之前,我突然有了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卡卡洛睁大眼睛,向前倾斜身子听着。阿莫西压低声音讲着。好半天后,老酋长才重重的点了点头。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是条出路。我们瓜基利人,从不担心距离遥远,也不害怕面对厮杀。只是这一路上,还得再过两个难关!嗯,也许还能再联系几个有存粮的部落一起...”
低低的私语在小屋中隐没,淡淡的药香飘散向远方。太阳逐渐西垂,小屋的影子投射向东方,如同指引着新的方向。
三百零一章 酋长们
“伊维坎,你下去吧!一路侦查辛苦,去仓库领两袋南瓜。”
“是,酋长。嗷,感谢您的赏赐!”
伊维坎喜笑颜开。他抬头瞅了瞅庄严的大厅中,盘腿对坐的三位部落首领,然后躬身握拳,恭敬的对红狐酋长行了一礼。红狐酋长摆摆手,红发斥候就顺从的转身离开。
红狐酋长奥图瓦今年四十出头,在寿命短暂的犬裔中,已经算不上壮年。岁月带走了他肌肉的力量,也给他的脸上添上纹路。他身披一件狼皮长袍,颧骨高耸,眼睛略为倾斜,目光极为锐利。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披着狼皮的狐狸。
这里曾是谷地奥托米城邦中,最为庄严的神殿,现在则是瓜基利人的议事大厅。大厅中,原初之神的雕塑已经毁坏破损,周围的壁画上沾着凝固的血迹,地面上则铺着几十张鞣制过的兽皮。
红狐酋长坐在柔软的兽皮上,对面是另外两名大型部族的首领。红猫酋长米兹利身形高瘦,双眼狭长,红蛙酋长可卡身形微胖,目露凶光。三人披着狼皮袍子围坐在一起,一股丛林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阿兹特克人停在南边八十里处,和前几天一样,还没有动。根据斥候情报,他们正在运粮北上,把部族中抓到的丁壮俘虏往南送,可能是要在神灵面前献祭!”
奥图瓦淡淡的开口。红狐部落传承百年,对南方各部很是了解,有专门的图画讲述仙人掌部落的来历。
“该死的仙人掌部落,凶狠的美洲虎,他们注定被群狼咬成碎片!”
闻言,可卡瞪起眼睛,狠狠咒骂。
“奥图瓦,米兹利,仙人掌部落的营地不算远。我们三部凑出五百个红发战士,再带上些普通部落的斥候,给他们来个夜袭!”
听到这个提议,奥图瓦与米兹利吃了一惊。他们对视一眼,都轻轻摇了摇头。夜袭这种事,只有精锐能做,无论战果如何,大部分人肯定是有去无回的。红发武士是部族的统治核心,三大部落合在一起也不过一千红发,哪里能这样胡乱消耗。
“可卡,别着急!阿兹特克人的营寨守卫严密,也有许多夜晚巡逻的斥候和虎头...夜袭的事以后再说。我已经安排了六七个行动灵活的普通部落,绕到南方的数百里外,袭扰他们的粮道!这些天他们没有立刻北上,大概就是袭扰起了效果!”
奥图瓦看着愤怒的红蛙酋长,笑着安抚道。
“最近各部都在动员战士,加固东西谷口的营垒。我们占着地利,只要坚守上一个月,等大伙儿收好粮食,接下来无论是战是走,都会自如许多!”
米兹利点头赞同。他沉吟了会,低声问道。
“奥图瓦,派往南方的使者有回复吗?面对我们的求和,阿兹特克大酋长怎么说?”
“米兹利,你竟然想着投降!我要把你的脑袋...”
“可卡,闭嘴,这不过是拖延时间的计策!”
奥图瓦冷冷的吼了一声,可卡这才瞪着眼睛,住口不语。接着,红狐酋长皱着眉,继续说道。
“阿兹特克大酋长不愿意见我们的使者。使者给酋长亲卫塞了许多珍贵的羽毛和宝石,才得知是奇奇卡大首领的信过于狂妄,惹怒了大酋长!”
“啊?!红犬部落是红犬部落,我们是我们。虽然八部一起组建了个什么联盟,但那不过是唬人的玩意...奥图瓦,赶紧让使者说清楚啊,我们三部和红犬五部,可不是一伙儿的!”
听到米兹利的话,奥图瓦一时无语。好一会后,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谈判的时候,都是把自己的实力往大了吹,哪有互相拆台的!依我看啊,这不过是个借口。阿兹特克大酋长打的太顺利,就小看我们瓜基利人了!”
“一定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奥图瓦,我们把部落都动员起来,凑出一万男丁,再喊上红犬五部,也凑出一万大军!两万人前后夹攻,先把右路的奥托米土狗撕碎!”
可卡忍不住再次开口。他在荒原上厮杀多年,一向以勇武着称,对打仗有种先天的嗅觉。听到这个建议,奥图瓦怔了怔,竟然一时觉得有些可行。不过片刻后,红狐酋长就摇头道。
“哪有这么容易!我确实给奇奇卡派了求援的使者,但援军来不来,会来多少,我可没有把握。再说,中路的阿兹特克军团还在盯着我们,一万人哪里那么容易走。”
“那就精选出五千部族战士,把剩余的留下守谷地!五千精锐从西北绕道。我们犬裔走的快,能跑,奔袭起来是好手!仙人掌部落狂妄的很,分成三路军队,互相间隔两天路程。只要时机把握的好,我们和奇奇卡打个配合,一天就能把东路的奥托米土狗干掉!接下来,再让奇奇卡袭扰中路的仙人掌部落,截断他们的粮道....”
可卡说着自己的谋划,越说越是兴奋,响亮的声音在大厅中回荡,如同夏日的蛙鸣。其他两名酋长却抿着嘴,沉默不语。
好一会后,等他说累了停下,奥图瓦才淡淡开口。
“可卡,你的谋划很好,但有个问题...你怎么让奇奇卡按你说的做?”
“我们可以派遣使者,和他说清楚,甚至一起谋划!”
“但是,即使奇奇卡答应了,你能信得过他吗?我们出兵袭击东路的敌人,要是奇奇卡不来怎么办?要是阿兹特克人的中路军及时赶到,两面夹击,大家就死定了!”
“啊这...奇奇卡首领,他还是...”
可卡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米兹利直接打断。
“我信不过奇奇卡!部族的性命,总得自己掌握,哪能交到别人手里?!”
“红猫酋长说的啊,很有道理。可卡,大伙儿都互相信不过,你说的大军配合,那就是个空屁,又响又臭!”
奥图瓦说了个粗俗的玩笑,米兹利便哈哈大笑。可卡有些恼羞成怒,高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干等着挨打?!”
听到可卡的问话,红狐酋长心绪电转,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他亲近的拍了拍可卡的肩膀。
“可卡,把这些谋划都忘了吧!这么多部落都在,大伙儿动员出万余丁口,好好把谷地守好!红蛙部落最为善战,你又是我们三人中最能打仗的,谷地的防守安排,我就都依仗你了!”
可卡怔了怔,缓缓点了点头,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米兹利想了想,也赞同的笑了笑。三位酋长面面相对,很快开怀大笑。大笑声远远传开,就像那满月里,群狼的嚎叫。
三百零二章 谷地初战 上
九月踩着雨季的末尾而来,给天空带来阳光的晴朗,给大地带来收获的希望。立秋下雨万物收。勒曼河南方,湖中王国依然雨水充沛,给农作物提供着充足的水分。信使们泛舟在帕茨夸罗湖上,传递着抓紧秋收的命令。他们一眼望去,到处是高高的玉米田,郁郁葱葱,根本看不到尽头。
湖区的农民们就在田间忙碌,鼻端嗅着谷物成熟的香气,脸上带着秋收时节的喜悦。现在南瓜已经收割,菜豆刚刚成熟,玉米也结出了棒子。在祭司们的督促下,王国今年的春耕比去年及时,一路风调雨顺,眼看就是一个丰年!
而在北地的荒原上,短暂的雨季刚刚过去,战争的号角却日渐急促。高原荒凉起伏,数以千计的奥托米民兵来回奔波。他们用肩挑,用手抗,再用上一些王国支援的独轮车,从山城到北地运送军粮,然后再从北地往山城押送俘虏。
三路联军休整多日,补充完最新一批粮食,就遵从中军的王令,再次行动起来。黑狼托尔泰克率先拔营出击。大军斥候远远散开,和袭扰的犬裔小队交战。八千中路军团不可阻挡,一路浩浩向北,行军的号角吹了三日,便来到了犬裔聚集的红狐谷地。
天空不见一朵白云,大地满是萧然的杀意。山峦与河流交汇,形成北地难得的沃土,引来荒原残酷的厮杀。八千联军在红狐谷地东南扎下营寨,再缓缓向周边展开,包围东南的谷口。数万瓜基利部族随即收缩到红狐谷地中,各部只是派出少数部族战士袭扰,大部主力始终坚守不出。
“这就是红狐谷地?”
托尔泰克带着亲军,站在谷地东南的一处谷口前,隔着几里的距离,仔细观察着谷口的地势。很快,他皱起了眉头。
狭窄的山道延伸数里,地形稍稍向上,尽头是几处建在高处的木石营垒。营垒上插着一面红色的山猫旗帜。
旗帜下则是戍守的瓜基利犬裔。他们手持短弓标枪、挥舞石矛石锤,数量超过千人。在千余犬裔战士中,还有两百资深的红发战士,此时正在大声嚎叫、挥舞武器,向南方的联军挑衅示威。远远望去,虽然犬裔们装备简陋,看起来却是士气旺盛。
“尊敬的黑狼团长,这里是肥沃的帕河谷地!联军中,许多贵族的封地就在这里,三分之一的帕姆斯武士也来自这里。这是我们奥托米人的地盘,只是被无耻的犬裔占据,还改了个犬裔的名字!”
梅斯帕领着上百家族武士,站在黑狼旁边。他怒声高喊,满眼仇恨的望着谷中的犬裔们,像是要用目光把对方杀死。
“嗯,谷口地形狭窄,大军难以施展。敌人居高临下,建有防守的营寨。营寨上存有投掷的石块、木块。咦,这荒原犬裔防守起来,竟然也有些像模像样!难道是向奥托米人学的?”
托尔泰克看了一会,有些惊讶。他转头问梅斯帕。
“你说谷地里面还有个小城?那里地势如何,是否还有残存的奥托米人坚守?”
闻言,梅斯帕神情一暗,苦涩的摇了摇头。
“团长,谷地地势天生,防守全靠这一圈合拢的山脉,再加上西北、东南两处谷口的营寨。谷地中间的小城连防守的城墙都没有,只是让贵族们有个体面的地方居住。唯一能算得上坚固的,就是小城中心的石头神庙。”
“狡诈的瓜基利犬裔来袭极为迅速,大家根本来不及防备!他们提前派了上百红发战士,潜入谷口的营寨周围。西北谷口不到半日就沦陷,数千犬裔像野兽嚎叫着一样冲进来。他们双眼发红,见人就杀,抢到食物就吃,简直是地底出来的妖魔!贵族和们带着家族武士,退到神庙附近,英勇坚守了半日。结果后面的犬裔越来越多,一连出现了十几个部落的旗帜...”
“看到大势已去,贵族头人们一同商议了会,才决定带上家族武士,从仍然控制在手中的东南谷口撤退。他们走的时候,留下了数百勇敢的民兵在神庙坚守,现在全都已经荣归神国了!...”
托尔泰克耐着性子,听梅斯帕把话说完。他稍稍思考,筛去无用的话语,沉声询问。
“梅斯帕,听你说来,这么险峻的谷地,你们奥托米人只坚守了一日?”
“啊这,不止一日。从斥候通报敌情开始,大约...大约坚守了两三日吧!”
听到问话,梅斯帕面露羞愧,脸涨的通红。
“主要武士们没有防备,贵族之间也没有统属,再加上当时的犬裔南下求活,实在太过凶猛...”
“谷地里原本有多少居民?撤出来多少民兵,多少男丁?里面还有没有被俘的奥托米人,可以引为呼应?”
托尔泰克继续发问,打断了梅斯帕的解释。梅斯帕顿了顿,失声片刻,才回答道。
“谷地里原本有两三万人。沦陷的时候,应该只逃出了一千贵族和武士,随后还收拢了两三千民兵。至于其他逃散的普通居民,贵族们也没工夫去管,不知道逃出多少。不久前,斥候们在山峦上瞧过,现在谷地中有数千被俘的奥托米农民,为犬裔耕种田地。只是他们都被犬裔们吓破了胆,最多传传消息,其他是指望不上的...”
“黑狼团长,我当时在帕姆斯城,对于谷地那日的情形,实在了解不多。您要是需要,我可以叫几个帕河谷地出身的贵族出来,细细回禀一下。”
“不必!一路打来,犬裔部落也见得多了,不过是些田间的老鼠,只是这里格外多罢了。至于谷口的营寨,先打上一阵,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成色!”
托尔泰克昂起头,大手一挥,接着取出红色的小旗,向谷口上的营寨一指。
“咚、咚、咚!”
低沉的战鼓敲响,信使的旗帜挥动。武士营长约利基吹起骨哨,五百轻装弓手就身穿纸甲,列着松散的阵型,快速进入狭窄的山道。在大队弓手后面,则跟着五百即将冲阵的先锋蛮兵。
很快,弓手们就来到距离谷口一百多步,展开射击队形。他们手握长弓,仰着头小步逼近,随时准备射击。对面的营寨依托地势,足足有十几米高!上面的犬裔猎手数以百计,各个手持短弓,搭上骨箭,同样蓄势待发。
约利基眯起眼睛,举着盾牌,估算着仰射的距离。他一直逼近到离营寨六十步。营寨上,一个冲动的犬裔猎手忍耐不住,举起猎弓,“嗖”的向下射出短箭。周围的犬裔猎手受到影响,也随之射箭。
“嗖、嗖!”
箭雨迎面袭来,带起阵阵风声,隐约夹杂着红发战士们的喝骂。
“呸!这些北地的蛮子,乱叫的土狗!没有听到命令,就一窝蜂的胡乱射击,简直连特科斯人都不如,毫无纪律可言!”
约利基不屑地“呸”了一声。他是塔拉斯科的降军出身,征战多年,弓术与枪术皆能。
无论是王国还是联盟军团,都严厉要求武士们遵从号令,尤其是在大规模的阵战中,必须统一行动。与之相比,犬裔战士的纪律,甚至远远不如王国的长枪民兵。
“咄、咄。”
几只羽箭钉入木盾,发出低低的闷响。武士营长感受了下盾牌上射来的箭只力度,就猛地吹响脖颈间的骨笛。
“嘟嘟!集体射击!”
“嗖、嗖、嗖!”
一轮箭雨从约利基背后升起,射向六十步外的营垒。八、九名犬裔猎手发出凄厉的惨叫,“砰”的从营垒上摔落,留下拖长的血迹。其余的犬裔猎手为之一顿,随即伏低身形,更加猛烈的射击下来。很快,近十名军团弓手也捂住咽喉或面部,闷哼着仰头倒地。
居高临下,借助地形的优势,即使是犬裔猎手们的短弓,也能够在同样的距离上,伤到军团的长弓手。一些红发战士的射术尤为精湛,箭箭都射向头脸、咽喉和心口要害。
约利基刚刚移开盾牌,观察射击的效果,一只骨箭就凌厉袭来,正中他头上的藤盔。武士营长额头一痛,心中一抖,一连退了两步,才伸手向头上摸去。那骨箭已经力道用老,只是插在细密的藤盔上,将将擦破额头,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口。
“该死!真是凌厉的射术...这瓜基利犬裔...倒也有些厉害!”
武士营长喃喃自语,再次用盾牌遮蔽住身形。在他身后,战鼓声不断敲响,呼喊愈发高昂。在战争祭司的鼓舞下,先锋蛮兵们高声向主神祈祷,随时准备发动决死的突击。双方的弓手互相对射,箭雨凌厉来回,溅起一蓬蓬鲜血,很快便阵亡了百人。
战士们的尸体倒伏在地上,流出温暖的生机。生机在谷口流淌,渗入谷间的溪流,浸染出淡淡的嫣红。溪流边,仙人掌花沾染了血色,更加鲜艳的开放,如同死亡的预兆。
70
三百零三章 谷地初战 下
呼啸的箭矢交错来回,激烈的呼喊回荡山谷。阳光微微西斜,山脉拉出厚重的阴影,风中飘散出淡淡的血腥。
黑狼托尔泰克背负战旗,站在数里外的谷口。他看着对射的情形,面容渐渐变冷。谷地犬裔射术精湛,占据营寨和地势。军团弓手的长弓优势被抵消,竟然在对射中慢慢处于下风。黑狼又望了片刻,剑眉一扬,就再次挥动令旗。
“咚咚咚!”
战鼓声猛然加快,伴随着尖锐的笛声。五百先锋蛮兵身穿棉甲,早已等待多时。他们齐齐发出一声高吼,赞颂主神的神名。接着,蛮兵们一手藤牌,一手铜矛,从近百步外,往谷口的营寨发动冲锋。
谷口营寨地势虽高,却并不是特别险峻,实际上只是一处斜坡。先锋蛮兵们大步奔走,很快就冲过松散的弓手队列,逼近五十步内,迅速往斜坡上冲去。
“嘟嘟!速射!”
看着身旁冲过的蛮兵,约利基再次急促的吹响骨哨。
羽箭“嗖嗖”,顿时如飞鸟般腾起,成片的落在营垒上。军团弓手正在加速射击,压制营寨上的犬裔。犬裔们嗷嗷呼喊,箭雨却一下子小了许多。
约利基移开盾牌,小心看向对面,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许多显眼的红发战士,正引弓不发,闷声凝视着冲锋中靠近的蛮兵们,犹如在耐心的等待猎物。
山谷外,托尔泰克面带笑意。他看着先锋蛮兵们几乎毫发无损,顺利的冲到营地二十步内,眼看就要攀上营寨。
“滴滴,咻!”
黑狼的笑容顿时凝固。一阵刺耳的骨哨就在瞬间响起,伴随着凄厉的箭矢破空声。接着,冲锋的蛮兵猛地倒下一片,垂死的惨叫在刹那间剧烈。隔着二十步的距离,红发战士们精准的避开棉甲,射中蛮兵们的头脸与脖颈,三十多个勇猛的先锋就此倒地。
随后,数百犬裔战士嗷嗷高吼,举着手中的石矛、石锤,冲出简陋的营门,和先锋蛮兵们厮杀在了一起。一名犬裔战士双手挥动石锤,全力砸向一名年轻蛮兵的盾牌,几乎不做任何防守。那名蛮兵不屑一笑,用盾牌格挡,然后铜矛一刺,就深深刺入犬裔的胸腹。
然而,垂死的犬裔犹如野兽,不退反进,嘶吼着抱住扎入胸腹的长矛,抓住长矛后的手臂。另一名犬裔战士立刻贴身扑上,挥动石锤,一锤砸在蛮兵的肩膀上。蛮兵立刻惨嚎着弓身,像是蜷缩的虾米,然后又是一锤迎头而来,惨嚎就戛然而止。
看到这惨烈的一幕,旁边的中年蛮兵红着眼,扎出铜矛,一下把挥动石锤、力气用老的犬裔刺死。另一名犬裔又举着石矛,舍身扑来。中年蛮兵敏捷地退后一步,举盾一挡,再反手刺出长矛,就把犬裔扎死!
先锋蛮兵们毕竟是选拔出的精兵。他们武艺娴熟,剽悍轻捷,加上装备优良,很快就在近身厮杀中占据绝对的上风。
只是,营寨上的红发战士毫不留情,完全不在意误伤的可能,只是凶狠的向坡下射箭。这些致命的猎手眯着眼睛,不断射出凌厉的骨箭,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准确命中蛮兵们的要害。蛮兵们就低吼着突然倒下,和犬裔一同死去,尸体互相堆叠。
急促的鼓点不断催促进攻,谷口营地前的厮杀愈发残酷。约利基带着弓手们继续向前,抵近和营寨上的猎手对射,双方的伤亡便迅速扩大。箭只不断的带走生命,也消耗着双方的士气与体力。
托尔泰克凝眉不语,看了两刻厮杀,营垒前的冲锋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双方互相挤压,逐渐打成了持久的消耗战。犬裔们虽然战死了快六百人,却大多是部族战士和普通丁壮,红发的精锐损伤很少。
而出战的千人营却倒下了足足三百人。其中一半是对射的民兵弓手,一半是冲锋的武士蛮兵。轻装弓手补充方便,装备简单,伤亡其实无足轻重。先锋蛮兵却是精选出来的王室禁卫,更是他的直属部队,哪能如此消耗!
想到这,黑狼捏紧双手,缓缓摇了摇头。
特殊的谷地地形限制了双方兵力的投送,局限了前线战斗的规模。中路军团虽然有八千人,交战的前线却只能投入千人左右。犬裔们也是如此,大量的战士都聚集在营寨后等待。战斗一旦以部落为单位进行,就掩盖了犬裔们不擅配合的弱点,反而发挥出他们擅长小规模战斗的优势。
“不能再这么打下去了。弩手前出掩护!吹响螺号,前锋千人撤退!”
托尔泰克深吸口气,挥动令旗。五百神庙弩手大步上前,前进到距离谷口一百多步,就双腿分开沉身站定,双手端起蹶张重弩。在犬裔们疑惑的目光中,他们猛然齐齐一仰,发射出一波凶猛的弩矢。
“咻咻咻!”
犀利的弩矢漫天而来,射击在营寨城头,再“咄咄”的钉在木垒上。十几名犬裔猎手当场身死,其中更包含几名红发战士。营寨上的犬裔被瞬间压制,撤退的螺号随即吹响。先锋蛮兵们边战边退,互相呼喊着,往营寨射击的范围外退去。
出击的犬裔战士还想继续纠缠。但是,他们一旦离开狭窄的谷口,脱离了营寨猎手的掩护,和蛮兵们的交换比就大幅上升,士气也迅速下降。先锋蛮兵们一边撤退,一边挥动武器,又击杀了上百犬裔,营寨上就也响起了撤退的号角。
神庙弩手连续射了十轮,就停止射击。神庙弩手就随着弓手们一同撤退,重弩与长弓混在一起,不时碰撞出声。蹶张重弩所用的弩矢需要承受数倍的压力,必须使用坚固的硬木。而与普通弓箭用的木杆、芦苇杆相比,弩矢的箭杆更为昂贵,制造也更为费力。
此次北征,面对轻甲甚至无甲的犬裔,长弓的威力已经足够。因为这些原因,联军携带的弩矢十分有限,不能肆意射击。
“红狐谷地,红猫部落...”
托尔泰克注视着营寨上的山猫旗帜,陷入沉思。谷地的犬裔足有数万,现在占据地势坚守,却真是有些难办。黑狼皱眉想了片刻,再次看向身旁的梅斯帕。
“梅斯帕,把你之前提到过的贵族叫来,我要仔细询问!”
梅斯帕便唤来几个谷地逃出的贵族,仔细讲了讲当日发生的变故,犬裔们厮杀的情形,还有周围的地形。
听了片刻,黑狼眼中一亮。他一把揪住面前的中年奥托米贵族。
“伊科,你刚才说,谷地的南北山峦,都有狭窄的山路,可以通行数百武士?”
“是的,黑狼团长。南北山脉虽高,却都有探索出的山路。只是北方的山脉稍为和缓,比南方更容易通行。帕姆斯斥候们就经常从山路侦查谷地。当日瓜基利人也从北方山路潜入了上百红发战士,在谷地制造混乱。这半个月来,双方的斥候都时常在山间厮杀。为了完成您的侦查命令,我折损了好几个精锐的家族武士!”
中年贵族伊科有些心疼。托尔泰克思索片刻,就一把抓住伊科的手臂,却问出了一个更让他心惊胆战的问题。
“伊科,你是出身在谷地的奥托米贵族,对这里熟的不能再熟。瓜基利犬裔占领你的封地,杀戮你的部民,和你可是有天大的仇恨!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黑狼顿了顿,紧盯着伊科的双眼,沉声道。
“我给你五百熟悉地形的帕姆斯武士!你们从山间小路杀入,和大军里应外合,趁着夜色,从背后攻击谷口的营寨。这场出击虽然危险,但只要成功,就是大功一件!我会亲自把你的名字报给殿下!怎么样,敢不敢?!”
三百零四章 夜袭
阳光照亮鲜艳的仙人掌花,清风吹动谷间的溪流,九月的天气仍然温暖。听到黑狼团长的话,伊科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支支吾吾的开口。
“啊这,黑狼团长...我们帕姆斯武士虽然熟悉地形,可是不擅夜战...”
“不用夜战。你们夜间从山间潜入,待到天亮时,再袭击谷地营寨。前军精锐会在清晨进攻山口,与你们一同夹击,彻底击破这群犬裔!”
“啊,团长大人,您没有去过山谷里面。谷地东西狭长二三十里,两边的营寨都不止一处。这处谷口前寨后两里,还有另一个封锁谷道的后寨。只有击破两处营寨,才能进入较宽的腹地...”
“哦?竟然有两处营寨?”
闻言,托尔泰克微微一怔,急切的追问道。
“后寨地势如何?”
“后寨与前寨差别不大,只是稍稍宽一些。攻陷后寨,大军就再无阻挡。”
伊科低头回答。黑狼想了会,伸手拍了拍伊科的肩膀。
“两处营寨,从正面攻打,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军团要迅速克敌,就要出奇制胜!伊科,拿出你的勇气与决心,做一个像美洲虎一样的男人!”
“啊,团长,潜入谷地,随时可能被犬裔发现。狭窄的山道又无法快速撤离,实在是太过危险...梅斯帕大酋,您看...”
伊科身躯微颤,求援似的看向梅斯帕。对方轻咳一声。
“黑狼团长,袭击的事可以慢慢商议...”
“殿下五日后就会抵达!我们手握大军,要是毫无寸进,被草鼠般的犬裔挡住,拿什么向殿下交代?!”
托尔泰克怒目一瞪,看向梅斯帕。
“梅斯帕将军,你也熟悉地形。要不然你来亲自领兵,潜入谷地?”
“呃...”
梅斯帕顿时住口不言。这次北征是收复家乡封地,他率军北上,一路是能战敢战的。但是要他亲自领军,九死一生的潜入袭击,可就强人所难了...还是让伊科去吧。
“啊,梅斯帕大酋,黑狼团长...”
“你这胆怯的鼠鱼!谷地是你们的封地!犬裔是你们的仇人!拿出些战士的荣耀!”
托尔泰克紧盯着伊科的双眼,犹如凶猛的野兽。
“伊科,给你五百帕姆斯武士。今晚潜入谷地,明早内外夹击。这是军令!”
战斗无法退缩,出击已成定局。中年贵族伊科颤抖了片刻,才激发了些血勇,低头领命。
“遵从您的命令,团长!”
西斜的太阳缓缓落下,谷外的军团收兵回营。犬裔的营寨上爆发出一阵欢呼,帕姆斯武士们愤愤不平,墨西加武士依然神情从容。他们征战多年,一直战无不克,今天的出击只是一次试探,更凶猛的进攻还在后面。
托尔泰克返回大营,先点了五百帕姆斯武士。黑狼亲自鼓舞了一番士气,再交给贵族伊科,让武士们饱餐一顿。然后,他让神庙弩手和先锋投掷营养精蓄锐,又命人取出随军而来的陶蒺藜,一一仔细检查,为明日的出击做好准备。
黑暗很快到来,大地变得安静。伊科率领着五百熟悉地形的帕姆斯武士,从后营悄然离开,融入沉沉的夜幕。他们没有点燃显眼的火把,只是凭借着记忆中的地形,摸索着往山中前进。山间夜袭,必须通晓山路,这也选择帕姆斯武士的原因。
淡淡的月光落向大地,大群移动的黑影没入山峦,隐没在山的阴影中,再也难以分辨。只有犬裔的斥候,在山间点燃起零星的篝火,犹如夜晚的花朵。
伊科一路尽量避开火光,如果无法避开,就派出小队精锐向前。锋利的战棍挥动,凌厉的羽箭射出。点点的鲜血在山间绽放,隐约中有些嘈杂,却没有传出太远。
两个时辰后,伊科重重的喘了会气。危险而狭窄的山道已经过去,五百武士登上半高的山脊,接下来便是沿着山峦转而向东,去往谷口营寨的后方。他站在山脊上往北方望去,只看见犬裔营地中密集的篝火,和溪流边大片玉米的影子。每一片篝火都代表着上百围聚的犬裔。伊科数了数篝火的数量,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又看向谷地城邦的中心,高大的石头神殿点燃火光,似乎依然有人在其中忙碌。伊科向原初之神祈祷了片刻,祈求祖神的庇佑,这才折转往东方行去。身后的武士们压低声音,也传递着转向的命令。
谷地狭长数十里,山峦也就延伸了数十里。在几里外的一处山脊上,两名红发战士正盘腿坐在山头,看着神性的月亮与大地。
“阿莫西,你约我这么晚出来喝酒,却连块土拨鼠肉都没有?”
伊维坎握着一个小皮囊水壶,小心的喝了一口水酒。对于荒原犬裔们来说,无论是龙舌兰酒、蜜酒或是果酒,都是他们的最爱,只是很少能喝道。
“得了吧,伊维坎,这些龙舌兰酒是部落的珍藏,我好不容易才从卡卡洛酋长那里讨来的...算了,给你,上好的干鹿肉。”
阿莫西在怀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出一团树叶包裹的干鹿肉,不舍的递给伊维坎。
“都是你的,慢慢吃!”
“嗷!有酒有肉,今天是什么日子?先祖的祭祀日吗?还是月神的祝福日?不对啊,都还早呢。阿莫西,不会是你们部落的酋长终于要老死了,所以把酋长位置和部族仓库都传给你了?”
伊维坎闻了闻,确实是上好的鹿肉。他看向好友,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荒原上,鹿肉可是珍贵的很,寻常的日子吃什么鹿肉。
“你瞎说啥!卡卡洛酋长虽然身体不好,再活个几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阿莫西伸拳锤了下伊维坎,打的他往后一仰。然后,他又把好友扶住,低声说道。
“这不是有几天没见了吗?弄些好的吃一顿。仙人掌部落的大军都到了谷口。三大部落下令召集各部战士,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就顶上去了...嗯,今天谷口的战局怎么样?听说红猫部落打胜了,击退了仙人掌部落的进攻?”
“呸!今天这战局,算什么打胜了。”
伊维坎“呸”了一声,狠狠咬了口鹿肉,又灌了口水酒。
“红猫部落折了七百战士,红发也死了五六。对面不过留下三百多人,这还是有着营寨掩护,占据地形优势呢!晚上米兹利酋长一个劲的在酋长面前叫苦。现在红蛙部落的战士已经聚集在后寨,明天看情况可能会顶上去。各个普通部落都要派出红发战士到前线,其他部族战士也要轮流跟上。”
“啊!那我们红鸦部落怎么安排?我们可要防备西北的谷口啊?”
“应该也会抽调一部分战士吧。红鸦的附属部落,总要出兵到东边的。”
伊维坎想了想,突然耳朵一动。
“咦,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三百零五章 夜话与发现
夜幕深深,山峦间隐约传来些许的微响,犹如长风吹过林间的沙沙。
阿莫西神情急切,事关部落存续,就必须得问个清楚。他一把扯住伊维坎的胳膊。
“别扯开话题!伊维坎,红狐酋长后面什么安排,肯定会通知你们这些红发战士。我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一定要告诉我!”
“嗷!阿莫西...酋长的安排,红发战士们也不是全知道的...”
伊维坎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果然另有安排!到底是什么?红狐部落要撤军了吗?”
阿莫西神情一动,却不放过好友,连声追问。
“嗷!我答应了酋长不能说...”
“伊维坎,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和阿兰去送死吗?告诉我,我保证不说出去!”
“不会!各部精锐的红发都会被征调带走...嗷!好吧,别扯我衣领,我说就是...”
伊维坎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口把水酒饮尽。这一顿饭,真是吃的不划算。随后,年轻的红发战士擦了擦嘴,看向好友。
“在三部会议中,奥图瓦酋长亲口答应,红蛙部落先上去顶几天后,就让红狐部落接替。三大部落加上附庸,轮流上谷口的前营打仗,大伙儿谁也不吃亏,负责接替的就到后营守着。”
“明天大概就有统一的命令下来,为了抵抗残暴的仙人掌部落,征调所有普通部落的红发战士,统一到三大部落听命!其余部族战士先抽一半到前线,战事吃紧就再抽点...而作为补偿,普通部落的丁壮们,可以定时从三大部落手中领到一份粮食。”
“啊!这些命令...”
听到这里,阿莫西手中握紧,眼睛瞪大。趁着仙人掌部落大军压境,三大瓜基利部落竟然开始整合手中的附庸部族,把普通部落的战士与丁壮逐渐掌握在手中。这种征调近乎吞并,毫不符合荒原的传统。然而,面对眼下的情势,普通部落却根本无从拒绝。
阿莫西努力思索着局势。他的眼中浮现担忧,带着不解。年长的红发战士喃喃自语,声音逐渐变大。
“我们避开寒潮,从科拉韦阿的荒原中走出来,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却好像一切都变了!这一路上满是饥寒与厮杀,无数的普通部落消亡了,红色的旗帜跌落在泥里。荒原的传统不再被遵守,大型部落却越来越强大,越来越富裕!你们吸纳了越来越多的丁口,掌握了越来越多的战士。你们占据了从未见过的辽阔沃地,还拥有了奥托米人的奴隶和城邦!现在,你们还想要把我们都吞并!”
“嗷!阿莫西,你在胡乱抱怨些什么?!我们一路走来,遇到寒冷、饥饿、干渴、难缠的奥托米人、凶猛的阿兹特克人...为了战胜这些困难,我们只能抱团在一起取暖!这都是荒原的选择!”
“荒原的选择...是雨季中的仙人掌,并不在乎旱季的坚忍,只是寻求结果的花开。所有的部落,都是荒原的孩子,也都能等到花开的一天!只要,他们能及时抓住雨水...”
老酋长的教导浮现在阿莫西的心头。他的眸子变得明亮,仿佛瞬间燃起火焰,看到了远处闪过的光。过了一会,他好像什么都没变,再次一把抓住伊维坎。
“伊维坎,你还没说完!这些命令很快就会下达,大伙儿也都会知晓。红狐酋长告诉你们,不许说出来的是什么?”
“嗷!...阿莫西,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伊维坎握了握手中拳头大的鹿肉,只感觉到有几十斤重。他狠狠咬了咬牙,瞪着好友的脸。
“奥图瓦酋长让我们做好准备!只要红蛙部落的主力顶上前线,让开他们盘踞的西北谷口,红狐部落就再无撤离的阻碍,随时可能离开!仙人掌部落的援军正在北上的路上,我们必须在他们堵住西北谷口前,脱离陷入危险的谷地。红狐酋长已经选好了后续营地,并且先行派出了一队战士前去准备。营地位置大约在谷地西北两百里外,一处拥有水源的丘地!”
“什么?果然被酋长猜中了!伊维坎,那这里数万的犬裔部族怎么办?”
阿莫西心中震惊,同样瞪视过去。
“犬裔部族...这几天,红狐部落会大举征调附庸部族的战士。一部分普通战士会被送到后营,让红蛙酋长安心。至于精锐的红发和资深的战士,都会被部落裹挟着带走!”
“嗷!酋长说,部落的粮食只能支持八千丁壮,所以老弱妇孺统统不要,不能打仗的男丁也不要。酋长还说,阿兹特克人不会在北地停留太久,只要八千战丁在手,大伙明年再继续南下,抢奥托米人!”
说完,伊维坎反手抓住好友的臂膀,面露真诚。
“阿莫西,我把酋长的安排都告诉你了!来吧,你赶紧回去,把阿兰的头发染成红色,然后带着她一起,接受红狐部落的征调!在这残酷混乱的北地荒原,只有强大的部落才能生存下去,并且掌控一切!你那个小破部落是延续不了太久的...嗷!阿莫西,以你的智慧和武艺,只要加入红狐部落,肯定能做一个百人队长!”
听到这些,阿莫西心乱如麻。他看着好友的双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要让他离开从小生长的红鸦部落,抛弃待他如亲儿子一样的老酋长,却是万万做不到的。正犹豫间,他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动。
“伊维坎,我好像也听到了什么?咦,像是树叶摩擦的沙沙声,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近...这是...!”
两名资深斥候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双方眼中的不可置信。他们立刻伏下身来,沿着山脊的阴影,缓慢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
在深深的夜色中,大团的阴影在往东方移动,不时传来踩踏树枝的声音。淡淡的月光落在阴影移动的边际,照亮出许多隐约的身影,和大片一闪即逝的灰蓝。
“嗷!灰蓝色,不打火把走夜路,这是...”
伊维坎正要低呼,却一把被阿莫西捂住嘴巴。两名红发战士悄然靠近,又无声远离。脚步声变得遥远,接着是阿莫西凑在耳边的声音。
“伊维坎,是奥托米土狗!能在夜里走山路,肯定是本地的帕姆斯武士!看他们的行军方向,是去往东方的谷口营寨...你赶紧回去禀告红狐酋长,我在这边跟着他们!”
“嗯,他们走的很慢,到谷口还要一段时间。黑夜里战斗混乱无比,谷口外的仙人掌部落难以呼应。我估计他们会等到天色微亮,再发动突袭!你见了酋长后,先让人去东边通知前后营寨,做好防御准备。然后,你带着红狐部落的战士过来,等到天亮后,再一起夹击奥托米人!”
“好,伊维坎,你果然深思熟虑,我这就按你说的办!嗷!我会告诉酋长,这都是你的主意。这场功劳,我们一起分!”
伊维坎压低声音,猎犬般兴奋的点点头。他迅速转身远去,怀中还揣着阿莫西送给他的鹿肉。
“嗷!这一顿饭,吃还挺划算!”
月隐星稀,深沉的黑暗掩盖了一切。山峦覆盖上平静的夜色,谷地中只有依稀摇曳的火光。很快,冷冷的弦月从西方落下,熹微的晨光在东方点亮。黎明即将到来,把鲜血从黑暗照成鲜红。
贵族伊科遥望着东方的微光,心中燃起成功的希望。他注视着熟悉的山谷。谷口后寨用木石堆积,外围是一圈简陋的栅栏。后寨的望楼上飘扬着一面红蛙的旗帜。望楼上此时空无一人,似乎毫无防备。
看到这一幕,伊科胸膛中激荡出一股难得的勇气。他高声喊道。
“英勇的帕姆斯武士们!冲上去,杀死卑劣的犬裔土狗,夺回我们的封地农田!”
“吼!杀死犬裔!”
仅剩的四百多帕姆斯武士一齐呐喊出声。纵然他们熟悉山路,一路也掉队了数十人。然而这一刻,胜利仿佛就近在眼前!伊科第一个举起战棍,往营寨冲去,四百武士也同时追随出击。
“滴!...嗖、嗖、嗖!”
伴随着一声突然而凄厉的骨号,上百红发战士猛然从营寨各处冒出头来,向着冲锋的奥托米武士,拉开猎弓,射出犀利的骨箭!
“啊!啊...”
伊科猛然发出一声惨叫。一只骨箭射中他的头脸要害,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中年贵族依靠惯性,又冲出两步,接着“噗通”摔倒在故乡的土地上。很快,惨叫声戛然而止,没留下一句遗言。
“嗖、嗖、嗖!”
第二轮箭雨迎面而来,数十帕姆斯武士惨叫倒地,剩余的武士也一片混乱。数百普通的部族武士,挥舞着石锤石矛,从营寨的更深处冲出。而在后方的山林中,一面红狐的旗帜突然竖立,上千埋伏的犬裔战士从四面冲击而来!
可卡披着狼袍,站在营寨的最高处。他看着眼前围猎般的一幕,咧嘴大笑。
“哈哈!看来善战的仙人掌部落,也不过如此!”
数里外,黑狼托尔泰克身披铜甲,垂下眼眸,亲自在谷口等候。他的后面,是两千准备完毕的突击军团。突然,前方的山谷中响起瓜基利人的骨号,激烈的厮杀声遥遥传来!
黑狼猛然睁眼,露出猛兽般凶狠的眼睛。接着,他挥动手中令旗,奋力咆哮出声。
“神庙弩手营,逼近一百步内,不间断射击,压制营寨!先锋投掷营,百人一组,百步外点燃神力圆球,投掷冲锋!”
“吼,先锋营出击!不夺下犬裔营寨,你们就给我战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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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零六章 谷口之战 上
朝阳从天际升起,照亮狭窄的谷地,也驱散夜的宁静。激烈的战鼓漫天震响,食腐的美洲鹫就闻声而来,这是盛宴开始前的预兆。
“咚咚咚!”
一千神庙弩手身披棉甲,手持重弩,背后还背负着黑曜石的战棍。这些神庙弩手归属禁卫军团,是从神庙卫队中选拔而来。他们普遍身强力壮,武艺熟练,远近皆能。弩手们快步进入谷道,很快就到了营寨前百步,做好射击准备。
“啊!...啊!...”
领头的十多名神庙武士,一齐取出头骨似的死亡哨,放在嘴边用力吹响。垂死般凄厉的惨叫瞬间在谷口营寨前响起,又在风中远远传开。戍守营寨的犬裔战士已经增加到两千人。初次听到这种震怖的哨声,许多战士神情震动,面露畏惧。
“咻咻咻!”
凌厉的弩矢在哨声中袭来,带来真正垂死的惨叫!十多名部族战士被弩矢贯穿,钉在在泥土或木墙上,却一时不得速死,只能流着血,发出绝望的呼嚎。
“咻咻咻!”
第二轮弩矢顷刻而至,钉在前营的木寨上,发出“咄咄”的声响。数百红发战士咬着牙,伏低身形,握紧手中的弓箭,竭力在箭雨中忍耐。在这个距离上,瓜基利犬裔普遍使用的猎弓,根本无法伤害到身穿棉甲的弩手们。
“咻咻咻!”
第三轮箭雨稍稍向后方延伸,又射死了十多名战士。冲动的犬裔们一边四处躲避,一边愤怒的发出呼喊。营寨中一时有些骚动。
一名红发队长弓着腰,看了会营中情形,面露担忧。他随即站起身,匆匆往最中心的红猫旗帜跑去。
“酋长,仙人掌部落的横弓射程太远,我们根本射不到他们!这样单方面挨打,战士们的士气都射没了!酋长,让我带上五百战士,冲他们的弓手一把!”
红发队长高声喊道,野兽般的眼神渴望着战斗。
米兹利举着盾牌,站立在红猫的旗帜下。部族中的战士主力都守在这里,他自然要亲自上阵指挥。红猫酋长先是望了会弩手们的战棍,又看了看紧随其后的先锋蛮兵。他想了会,狠狠咬了咬牙。
“冲个屁!把一半部族战士撤回营寨内,躲避箭雨,等敌人冲上来再出击!”
很快,酋长派出使者,下令收缩防御。半数的部族战士们就叫嚷着,乱糟糟的退到后方。只有精锐的红发战士还握着猎弓,时刻在寨墙附近等待射击。
“咻咻咻!”
看到敌军的调动,弩手营长挥动小旗。神庙弩手们向前逼近二十步,第四轮弩矢就径直射向营寨中心的旗帜。
呼啸的箭雨迎面而来,带来死亡的风声!几名酋长亲卫惨叫着倒地,流出泊泊的鲜红。米兹利手中的盾牌连续受到冲击。他弓着腰,借着冲击的力道,迅速后退,惊出一身冷汗。
“该死!阿兹特克人的横弓,竟然威力如此强劲!”
米兹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望了望部落的旗帜,上面已经射出了许多箭洞。他又看了看死伤的亲卫,勃然的愤怒就在胸中升起。
“我要派出战士,把这些弩手都撕碎!来人...”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赐予我们毁灭的力量!我们要传播祂的荣耀!”
一阵狂热的呼喊忽然如惊雷般传来,回荡在狭窄的山谷中,犹如群兽的齐呼。米兹利怔了怔,闻声望去。
只见数百棉甲蛮兵分散站成数排,附近放着一个个木箱,还有几十个手持火把的领队。他们先是双手高举,对着天空祈祷。然后,最前排的上百个蛮兵,各个抱起一个人头大的陶球。蛮兵们在火把前稍稍停顿,就疯狂呼喊着向营寨冲来。
“为神献身!”
“咦,这是什么?”
米兹利面露困惑,看向冲锋而来的松散蛮兵。就这么点人,是来送死的吗?
“咻咻咻!”
又是一阵弩矢呼啸着袭来,不断压制着低矮寨墙上的红发猎手。蛮子们就在弩矢的掩护下逼近,很快来到了四十步内。
“嗖嗖嗖!”
红发战士们开始冒出头来,凶狠的向蛮兵们射击。最前方的二十多个蛮兵瞬间倒地,手中冒烟的圆球也滚落山坡。但是他们的阵型足够松散,士气足够高昂,剩余的蛮兵依然狂热的抱着圆球冲锋。
“咻咻咻!”
弩手们加快了射击速度。凌厉的箭雨就向寨墙上袭来!近十个露头的红发战士中箭倒地,看的米兹利一阵心痛。
“啊,卑鄙的阿兹特克人,竟然用小股部队骗射!”
弩矢压制城头,剩余的一半蛮兵终于冲上斜坡,来到寨墙边。低矮的寨墙只有半人多高,后面就是大群射击的红发猎手。蛮兵们猛然发出一声怒吼,就向守军扔出神力的圆球。
“赞美主神,神威降临!”
“嗯?”
寨墙边,红发队长眼冒凶光。他先是抬手一箭,对准敌人的眼睛,把一名近在咫尺的蛮兵射死。然后,他面露困惑,看向脚下冒烟的陶球。
“这是什么?陶罐?还在冒烟?”
红发队长低下头,伸手摸了摸陶球带着锐角的表面。然后,他眯起眼睛,把头往冒烟的小口凑过去...
“轰!”
数斤重的陶蒺藜猛然爆炸,发出轰然的雷鸣!红发队长就像狂风中的小树般脊背弯曲,浑身破裂,瞬间冒出火焰。无数的陶制锐角炸裂开来,又把面前残存的尸体射成了筛子。
“轰、轰、轰!”
数十枚陶蒺藜陆续爆炸,大蓬的火焰爆射出来,滚滚的浓烟在顷刻间腾起!两百多犬裔战士惨叫着倒地,在地上滚做一团。更多的部族战士则被爆炸声震慑,陷入混乱。他们奔跑着,发出无意义的嚎叫,呼喊着先祖和祭司的名字。
米兹利瞬间双眼发红。不过片刻,他就看到五六十名精锐的红发战士,在敌人恐怖的袭击中伤亡。
“邪术!邪术!这是阿兹特克人的邪术!亲卫们,给我冲上去,安抚人心,斩杀释放邪术的蛮兵!”
上百酋长亲卫立刻手持缴获的战棍,冲向寨墙。他们一边高声呼喊,安抚混乱的战士,一边挥动武器,围杀残余的蛮兵。第一批蛮兵越过寨墙,嘶吼着竭力厮杀,搅乱着营寨的局势,却注定有死无生。
浓烟滚滚,喊杀不断,双方的射击都削弱许多。营寨外,在微弱的箭雨下,第二批上百蛮兵迅速冲上斜坡。他们狂呼着主神的名号,来到寨墙前,再次扔出神力的圆球。
“战神降临!”
陶制的圆球翻滚着,落入犬裔们聚集的人群。这一回,大部分犬裔战士都惊恐的胡乱躲避,冲撞做一团。只是营寨狭小,很多地方避无可避。
“轰、轰、轰!”
陶蒺藜再次爆炸,火药腾腾的升起,点燃营寨中的木块,也点燃胡乱奔跑的犬裔。破碎的陶片四散纷飞,带着巨大的动能,如同凌厉的箭矢。陶片割破部族战士们的布衣,割伤他们的身躯,甚至射入他们的头颈。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像雨季中的暴雨,溅散的到处都是。
“吼!”
数十名幸存的蛮兵扔完陶蒺藜,就取下背后的铜矛盾牌,跳过寨墙,狂热的往营寨中杀去。营寨的混乱在迅速扩散,猎手的射击近乎完全停止。
谷口处,黑狼托尔泰克看着再度冲上营寨的先锋营,满意大笑。
“好!很好!神力圆球虽然不分敌我,却是真正的威力无比,犹如神威降临!”
黑狼称赞过后,又一次挥动令旗,猛然怒喝。
“战机已到!先锋投掷、神庙弩手,全部近战冲锋!给我夺下营寨!”
三百零七章 谷口之战 中
“轰隆...杀!...”
剧烈的爆炸声犹如雷霆,在狭长的山谷中反复回荡。很快,雷声减弱,沸腾的厮杀声却震耳欲聋。无数的呐喊与惨嚎混杂在一起,冲入云霄。山谷上方,盘旋的美洲鹫受到惊吓,就振翅往高空飞去。在它的视线中,墨绿色的小点如狼群般冲上斜坡,逐渐把冒烟的营寨淹没。
“哈哈!击杀奥托米土狗,击败仙人掌部落,还是要看我善战的红蛙部族!...”
隔着两里多的距离,红蛙酋长可卡手提着贵族伊科的首级,正在哈哈大笑。在他的面前,突袭的帕姆斯武士先被箭雨劲射,再被四面夹击,此时已全部倒地。
大群的犬裔战士目露贪婪,在武士们的尸体上仔细摸索。他们脱下破损的染血棉甲,就迫不及待的往自己的身上套去。务实的荒原犬裔们明白朴素的真理,在残酷的战斗中,装备就是生命。突然,滚滚的雷声猛然从谷前炸响,所有犬裔都相顾失色,面露惊骇。一些人甚至手足无措,跌倒在地。
“...呃?!什么情况?”
可卡的笑声被瞬间打断。他转身向东,只看见前营升起浓烟,顿时面露惊疑。红蛙酋长观望片刻,对身旁的红发亲卫吩咐道。
“你带上两个人,给我去前营探查清楚!告诉米兹利,我这边已经解决了。嗯,再问他要不要支援?”
红发亲卫立刻离去。他穿过狭窄的谷道,不过奔跑了片刻,就来到两里外的前寨。
此时的前寨已经满是激烈的厮杀。数以百计的先锋蛮兵冲上斜坡,越过寨墙,与混乱的犬裔战士们杀做一团。一名先锋蛮兵刺出铜矛,就把面前的犬裔直接刺死。旁边年轻的犬裔战士胡乱呼喊,却还没有从爆炸的震撼中平复回来。先锋蛮兵咧嘴大笑,拔出染血的铜矛,再次往年轻的犬裔扑杀过去。年轻犬裔这才惊惧的挥动石矛,不过抵抗了两下,就腰腹骤然一痛,被铜矛扎透。
很快,墨绿色的身影就在营寨中站稳脚步。大股的先锋蛮兵冲杀而来,红发猎手们就只得扔掉猎弓,挥舞缴获的战棍迎击。红发们目光凶狠,动作精准敏捷,不时发出咆哮的兽吼,比普通的部族战士坚韧许多。只是他们在两轮爆炸中伤亡惨重,此时已经无法结成战线,纷纷陷入苦战。营寨中也失去了射击的支援。
两名先锋互相配合,先后刺出铜矛,逼近一名红发。红发快速后退,双手握着战棍,不断凶狠挥舞,击打在两人的盾牌上,发出“砰砰”的响声。然而营寨狭窄,不过片刻,红发就被寨墙抵住,退无可退。两名先锋就同时虎吼一声,双双进步刺矛。红发艰难的挡住一把铜矛,接着就腿上一痛,立刻站立不稳。两把铜矛迅速收回,再次刺出,深深刺入柔软,惨叫就立时凄厉,然后戛然而止。
数百先锋蛮兵像潮水般冲锋向前,把守军向后方挤压。大群的神庙弩手就紧跟在近战武士的后方,不断吹着凄厉的死亡哨,恐吓着混乱的犬裔战士。
一名年长的神庙弩手挥舞着锋利的战棍,展现出精湛的武艺。他斜步向前,只是一个精准的横斩,就割破一名的犬裔胸颈,轻易把漏网的敌人击杀。随后,他目光前移,双手握棍,就要向不远处的一名红发战士杀去。一支弩矢却“咻”的一声,先他一步,射入破损的灰蓝棉甲,把红发战士钉在地上。
年长弩手回头瞪了一眼,就大步上前,挥棍向下一斩!锐片划过脖颈,鲜红喷溅而出,一颗红发的头颅滚落在地,随即被人捡起,再往后一抛。
“拿好!拴在腰上,你的战功!”
神庙弩手是从神庙卫队中选拔而出。他们厮杀经年,战技出色,甚至比先锋蛮兵还要骁勇。在近战武士的掩护下,许多弩手抵近射击。“咻咻”的弩矢击破木盾,直压的营寨后方的犬裔战士抬不起头来。
激烈的厮杀还不到两刻,犬裔们就已经完全失去了地形与营寨的优势。红发猎手们陆续阵亡,墨西加军团的进攻就越发不可阻挡!不过片刻,一队先锋蛮兵就冲破犬裔的抵抗,来到营地中心。他们狂热呼喊着战神的名字,一把将红鸦的旗帜折断!
传承的旗帜落入泥土,再被草鞋踩踏,染得更加鲜红。看到这一幕,普通的犬裔战士完全失去士气,很快向后方溃逃。击杀溃兵最是容易,营寨又狭窄难行。先锋蛮兵们狂热的刺出铜矛,毫不手软。犬裔们就像被收割的玉米,一排排无力倒地。尸体倒伏叠加,鲜血泊泊流淌,片刻就把营寨中心铺满。
看着眼前的战局,米兹利睚眦欲裂,心在滴血。红猫部族的战士已经折损近半!他愤怒的对可卡的亲卫吼道。
“支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阿兹特克人有邪术!前营守不住了!你快快回去,让可卡打开营门。我收拢后营的战士,片刻就到!”
红发亲卫顿时色变。他闷头简单行礼,带着两个随从飞快奔出营寨后门,往后营禀报。米兹利扔掉显眼的狼袍,努力聚拢残余的战士。他稍稍清点,只得到五百的数字,顿时双眼通红。
然而,仙人掌武士狂热的呼喊声已经近在眼前。先锋蛮兵越过营地的中心,“咻咻”的弩矢疾射而至,钉在亲卫们的盾牌上,甚至透盾而出。溃逃的部族武士挤在营寨后方,正在夺路而逃!
红猫酋长不舍的看了眼前方,上百名红发战士仍在奋力抵抗,却根本撤不下来。他终于狠狠的咬了咬牙,狰狞的低吼道。
“我们走!”
数十名酋长亲卫挥动战棍,把堵住后面的溃兵击倒。接着,五百犬裔残兵护送着酋长,快速往后营撤退。
“酋长逃了!”
绝望的呼喊声在营地中回荡。犬裔们转头看去,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在营长的指挥下,最快的先锋蛮兵冲杀而来,堵住撤退的通道,大批的犬裔战士就跪地投降,甚至包括上百名精锐的红发。
先锋蛮兵已经杀红了眼睛,面对投降的敌人,仍在凶狠的刺杀,很快又是近两三百降兵身死。直到黑狼团长的命令再次抵达,营寨中的杀戮才渐渐止息。
“先锋军团破敌有功,必有重赏!三百先锋投掷,继续追杀溃敌,直到敌军后营!其余先锋休息一刻钟,再押送俘虏返回。神庙弩手就地休整,等待后续援兵,一举击破谷口!”
“吼!赞美主神!”
听见最新的军令,先锋们仰头呼喊,发出胜利的嘶吼,赞颂主神的荣光。天空中美洲鹫再次盘旋靠近,品味着血腥的香气。
“呱呱!”
天空的鸣叫传来,仿佛死神的赞颂。
三百零八章 谷口之战 下
美洲鹫在营寨的上空盘旋飞舞,越聚越多。它们圆圆的小眼嵌在红色的鸟头上,眼神贪婪的望向山间的两处营寨,还有营寨中不同装束的两脚族群。根据它们鸟生浅薄的经验,地面的两脚族群会继续厮杀,给它们进贡更多的食物。
谷口的营寨是木石混筑,并以石块为主。火药烧尽后,火焰就很快被扑灭,只有袅袅的余烟随风飘散。烟气中飘来莫名的香气,还有些低低的惨嚎。在武士们的搜索中,惨嚎声又逐渐停止。营寨中空空荡荡,几乎没有像样的收获,只有些新鲜的南瓜。
随后,四百先锋蛮兵押送着同样数目的俘虏去往谷口。而黑狼托尔泰克亲自背着指挥官的大旗,率领一千先锋蛮兵,一千帕姆斯武士,来到谷口前营。山间的营寨顿时被挤得水泄不通,到处是身披棉甲、手握战棍的武士。
黑狼略作清点,皱起眉头。
军团虽然动用火药武器,成功攻下谷口前营,伤亡却一点也不小。先锋蛮兵伤亡三百,尤其是投掷陶蒺藜的两个百人队,几乎与瓜基利犬裔同归于尽。神庙弩手也伤亡了数十人。而前营的犬裔战士大概两千左右。四百多人在追杀中逃掉,一千多战死或伤重被杀,仅剩下四百出头的被俘丁壮算是收获。
“红猫大型部落,谷口一战除名!犬裔们应当知晓王国的厉害!”
托尔泰克站在营地中心,一脚踩在破破烂烂的红猫旗帜上。他看向两里外的谷口后营,遥远的喊杀声早已完全停止。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黑狼团长,伊科的夜袭大队,恐怕是落入狼群中的刺鼠,注定有死无生。您这一战啊,伤亡确实...”
梅斯帕忧心忡忡。他望了会西方,又盯向黑狼,神情中隐约有些责怪。
“嗯?”
托尔泰克猛然回头。他的目光凶狠冰冷,刺的梅斯帕低下头去。片刻后,黑狼无声捏住拳头,对先锋武士们高吼道。
“休息两刻!继续攻打后营!”
两里外,瓜基利人的后营正一片惨淡。数百红猫残兵灰头土脸、浑身染血的涌入营寨,守军的士气也骤然降低。
红猫部落是六千人的大型部落,拥有部族战士两千,红发战士四百,在谷地中位列第二。然而经此一战,红猫部落只剩下四百多残兵,红发战士更只有六七十人,恐怕再也难以维持原有的体量,将从大型部落除名。
米兹利面色灰败,心如刀搅。他呆呆的站立在营寨中心的红蛙旗帜下,面前是双目圆瞪的可卡。
“米兹利,你别像个胆小的犰狳一样!打了场败仗,就钻到洞里,畏惧的缩成一团。无非就是损失了大半战士和红发。你的部落尚且完整,吞并几个小型部落的战士,修养上几年便是!放心吧,你是为大伙打仗,我和狐狸不会打你部落的主意...”
可卡伸出粗壮的手臂,拍了拍米兹利的肩膀。接着,他着急的问道。
“红猫部落占据地势营寨,怎么溃的这么快?!阿兹特克人的邪术是什么?你是怎么打输的?快点说,阿兹特克人很快就要上来了!”
听到可卡的承诺,米兹利眼神微亮。他重重叹了口气,细细的讲了下前营的战局。
“可卡,你应该也听到了雷声。阿兹特克人先是用威力强大的横弓压制营寨,我把一半普通战士撤到后面...然后就有两队冲锋的武士,投掷冒烟的陶球。陶球破裂,发出轰鸣与火焰,再飞射出无数陶箭。红发伤亡惨重,寨墙失守...战士们惊惶混乱,大队仙人掌武士压上来,横弓同时压制后面...很快就守不住了!...”
“能射很远的横弓,冒烟爆裂的陶球...原来是这样。”
可卡瞪着圆眼思索,又伸手扯了扯自己的红发。接着,他大手一挥。
“米兹利,你带着溃退的战士先退到谷内,别影响我营寨里的士气!论打仗,还是要看我红蛙部落!”
说完,可卡不再理会米兹利,而是紧急安排营寨防守。
“亲卫,营寨中的木板和石块还有多少?”
“不剩多少了。大概有木板几十,石块则有几堆...”
“拆了营寨后面的棚子,把木板架在最前的寨墙上,把石块也堆到前面!猎手们全部躲在木板和石堆后面。再留出几个方便出击的缺口!”
可卡厉声喝令,再次问道。
“从附近普通部族征调的战士都到了吗?”
“酋长,已经征调了一千战士和丁壮,都聚在营寨后面。不过普通部族不愿交出精锐,其中一个红发都没有,恐怕不堪使用。”
“没关系,随我过去!”
可卡身形稍胖,却颇为敏捷。他大步来到营后,就看到数百部族战士围成大圈,中间聚拢着征调而来的上千丁壮。可卡环顾一圈,就走上一处小丘。他用力挥舞起粗壮的胳膊,咆哮道。
“面前的各部战士,都给我听着!残暴的仙人掌部落已经打到谷口,你们的部族就在后面!仙人掌部落如果冲进谷地,所有部落都会被献祭!接下来,你们要为了部落而战,抵抗仙人掌部落的武士!...神圣的风带来红色!愿意出营冲杀的,每人发两袋粮食!有谁不敢去?”
听到出营冲杀,各部丁壮面面相觑,却一时无人吭声。好一会后,十几名年轻的犬裔战士站出来,高喊道。
“我们的部族在谷地西边!这里是谷地东边,自然由东边的部族守!我们要回去守自己的部族!”
低低的叫嚷声随即在人群中响起。看着站出的十几人,可卡神情不变。他点点头,再次咆哮道。
“不愿冲杀的,还有谁?给你们半刻钟!”
有了十几人带头,其他的犬裔丁壮也大胆起来。陆陆续续,又有七八十丁壮站出来,要求各回部落。剩下的许多战士神情闪烁,面色动摇,只是暂时观望。
“好!时候到了!”
可卡瞪圆了眼睛,面露杀意。他猛然大手一挥。
“站出来的,全部杀了!”
数百红蛙战士身披棉甲,手持战棍,立刻凶狠上前。他们毫不留情的挥动武器,把站出来的近百丁壮全部砸倒,再狠狠刺死。面对红蛙部落的精锐,来自不同部落的丁壮们毫无抵抗余地。垂死的惨嚎短促而剧烈,鲜血随即涌流,很快染红脚掌。
“好!在这残酷的荒原上,只有敢于冲杀的勇士,才有存活的资格!”
可卡满意的点点头。他看着剩余的九百犬裔丁壮,高吼道。
“所有人,用地上的鲜血,给自己的脸抹上神圣的红色!我以先祖起誓,每人两袋粮食,直接发到你们部族。现在,每人领一面盾牌,一根石矛,为了部落而战!”
犬裔们畏惧而顺从的遵从着命令。他们脸上抹上鲜红的标志,如同神圣的诅咒。
可卡环顾四周,对身边的红发亲卫叮嘱道。
“把他们编入冲锋的营队,两三百人一组。只要我在阵前下令,就驱赶他们出营冲锋!等下一批壮丁征调过来,你就按我刚才做的办!”
“听您的,酋长厉害!”
亲卫敬畏的点点头。可卡转身看了看东边的前营。营寨的火焰熄灭,浓烟也逐渐散尽。大队的阿兹特克武士开始在营寨中调动,显然新的战斗已经不远。
可卡想了想,又看向营寨后方西侧,早已冰冷的大堆尸体。
“把奥托米土狗的头颅都割下来!带上他们象征身份的藤帽。然后当着所有战士的面,给我扔到营地外面两三百步的地方。嗯,也让阿兹特克人看到!”
“告诉驻守的战士,卑劣的仙人掌部落想要突袭,已经有千人被我们击杀!面前的仙人掌武士,也一样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红蛙部落,是荒原上最善战的部族!”
“听您的,酋长聪明!”
亲卫们立刻领命。很快,上百犬裔战士从营寨中奔出。他们沿着长长的斜坡向下,然后奋力把手中的头颅掷出。营寨上的犬裔响起阵阵欢呼,士气也明显上升。
犬裔的欢呼声远远传来。黑狼托尔泰克眉毛一挑,眯着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后寨。善射的黑狼同样目光锐利,只是看了数息,他就勃然大怒。
“该死的犬裔,竟敢如此挑衅!神庙弩手,射击压制;先锋投掷,即刻出击!”
三百零九章 谷口之战 续一
“咚咚咚!”
连天的战鼓再次敲响。托尔泰克站立最显眼的望楼上,向前挥动令旗。
听见号令,一千神庙弩手就手持劲弩,背负战棍,从营寨中鱼贯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一千新锐的先锋投掷。两千先锋营填满了狭窄的山道,气势汹汹的杀向瓜基利人的后营,片刻就到了两百步外。数百颗帕姆斯武士的头颅就在这段山道中散落,瞪大了惊恐的双眼,脸上满是临死前的不舍。
先锋营的武士神色肃杀,丝毫不受影响。前排弩手把头颅踢到道路两边,后排弩手稍稍停顿等候,始终面不改色。一些弩手甚至取出弩矢,随时准备射击。
“果然是习惯杀戮的郊狼!”
看到这一幕,可卡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掌用力握紧。他仔细观察着巨大的横弓,心中思量。片刻后,仙人掌武士已经逼近营寨一百二十步内。神庙弩手放下横弓,开始搭箭上弦。
红蛙酋长不再迟疑,猛然挥动手臂。
“新编战士,决死冲锋!”
上百酋长亲卫凶狠呼喝,把近三百犬裔丁壮,从营寨中驱赶出去。这些丁壮脸上染着神圣的红色条纹,有的身穿布衣,有的上身赤裸,显然是无甲的轻兵。轻兵们一手拿着简陋的木板盾牌,一手拿着粗糙的石矛石锤,高声嘶吼着,像野兽般扑向前军的弩手。
神庙弩手们顿了顿,在营长的指挥下,齐齐放下大弩,取下背负的战棍。双方很快短兵相接。最前的两百名神庙弩手挥舞战棍,组成严密的战阵,轻松的把这些轻兵击倒。后面的先锋蛮兵沿着两侧的山坡,凶猛的冲杀上来。他们垂下盾牌,用力的向前刺出铜矛,把冲锋的犬裔刺倒在地。不过片刻,谷道中便多出数十具新鲜的尸体,粘稠的温暖让人脚下湿滑。
“啊!...啊!...”
数十名神庙队长一齐吹起震怖的死亡哨。冲锋的犬裔丁壮迅速士气丧尽,再也支撑不住,转身往营寨奔逃。看到战机,先锋营长吹响进攻的骨号,三百多蛮兵就紧紧跟在溃兵后面追杀。
溃逃的犬裔与追杀的蛮兵一齐来到营寨下方,刚刚登上数十米长的斜坡,一阵刺耳的骨哨就猛然响起!
“嗖嗖嗖!”
数百支骨箭凌厉的破空而来,不分敌我,把大片的犬裔壮丁与先锋蛮兵一同击倒。斜坡顶端的营寨上,四百多精锐的红发猎手从石堆和木板后冒出头来,加上同样数量的部族猎手,一齐迅疾的向下方射箭。
“嗖嗖嗖!”
呼啸的箭雨连续不断,转眼又是数十人倒地。接着,上百酋长亲卫堵住进出的通道,营寨上传来凶狠的呼喊。
“转身迎战!后退者死!”
溃逃的犬裔没有退路,只得在营寨下停步。他们绝望的呼喊着,举起盾牌挣扎防守。营寨上箭如雨下,不断把纠缠的双方一齐射倒。
“呜呜!”
撤退的螺号很快响起,两百多先锋蛮兵迅速后退。接着,一阵低沉的嗡鸣声远远传来,弩弦释放过后,就是死亡的齐射!
“咻咻咻!”
近千只弩矢猛烈的射向营寨。纵然有着木板和石堆的遮蔽,二十多名部族猎手还是当场身死。而在营寨下方的斜坡,残存的一百多犬裔更是惨嚎着倒下一片。在可卡看来,他们就像是新鲜的仙人掌果,被凶狠的弩矢串成一串,随即汁水四溅。
“阿兹特克人的横弓,竟然如此强横!”
看到蹶张弩的威力,可卡瞪大了青蛙似的圆眼,心中满是震撼。他小心伸出手,拽了拽钉入木板的弩矢,竟然一时拔不出来。
红蛙酋长年轻时也曾是部族的红发猎手,熟悉弓箭如同自己的手臂,此刻却颠覆了所有的认知。
“一百二十步上,箭矢能钉入木板?...简直是神灵赐予的武器!”
可卡略一思索,就脱下酋长身份的狼袍,丢给身旁的亲卫。
“你,穿上我的狼袍,到那边!对,站在中心的旗帜下。记住,架上一圈盾牌,缩在后面,不要露头!”
“咻咻咻!”
凌厉的弩矢再次袭来,垂死的惨嚎声响起又消失。可卡紧贴寨墙,披上普通战士的袍子,躲在双层的木板后,时刻关注着战场的形势。
“咻咻咻!...咻咻咻!...”
又是两轮单方面压制的弩矢。后营的寨墙上,满是没入近寸的弩箭,钉的如刺猬一般。通往营寨的斜坡上,满是粘稠的液体,还有阻碍冲锋的尸体。出阵的三百犬裔已经死伤殆尽。
可卡扫了一眼斜坡上的情形,内心毫无波澜。反正死的不是自己的部族,哪怕能给敌人的进攻造成一点阻碍,都能增加营寨防守的优势。他继续望向敌人的军阵。
后营的犬裔明显更为主动,为了提防可能出击的犬裔战士,先锋营稍稍调整了进攻的阵型。神庙弩手们位于前阵,沿着山道和两侧的山坡展开,不断向营寨射击,只在中间留出数条宽阔的行军通道。
在近千弩手的掩护下,先锋投掷位于后阵,准备着决死的冲锋。陶蒺藜虽然威力巨大,却十分危险。投掷这种武器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并且要尽量避免敌人的袭扰。
在战争祭司的引领下,数百灰蓝色的身影在后方散开。他们列成松散的几排,正在虔诚的向神灵祈祷。数十名领队手握火把站在最前方,脚下是一个个填充干草的木箱。
“咻咻咻!”
凌厉的箭雨呼啸而来,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可卡缩着头,耐心的看着战场中的祈祷,聆听着模糊不清的祷文。
“...至高...降临!...献身...神国!...维齐萝卜奇特哩!!”
仙人掌武士们三次呼喊神灵的名号,片刻后,神圣的祈祷终于完成。领队们从木箱中取出一个个圆球,用火把轻轻一晃,就交到先锋们的手中。然后,拿到圆球的武士发出一声狂热的呐喊,就沿着弩手间宽阔的通道,凶猛地往前方的营寨冲去!
“咦,冒烟的圆球!就这玩意,能击杀红发的精锐?”
可卡精神一振,有些疑惑。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高声向亲卫们下令。
“新编战士,决死冲锋!”
红蛙亲卫们凶狠的挥动武器,又是三百无甲的犬裔丁壮,像野狗般被驱赶出来。
“咻咻咻!”
大片的弩矢瞬息到来,带着死亡的呼号,把数十名出营的犬裔射翻在地。出击的队伍瞬间一片杂乱,营寨上的箭矢却毫不留情的射下,催促犬裔们决死冲锋。两百多犬裔丁壮就握着简陋的石矛木盾,恐惧的胡乱嚎叫着,从满是尸体的斜坡冲下,瞬间就和冲锋而来的上百蛮兵撞做一团。
“什么!”
看到这一幕,黑狼托尔泰克猛然握紧拳头,愤怒的咆哮道。
“犬裔草鼠,竟敢如此!”
“呜呜呜!”
营长紧急吹响螺号,第二中队的百名先锋立刻停止出击。第一中队的先锋陷入混战。丢弃的神力圆球四处滚落,呲呲的燃响被喊杀声淹没,却从未停止。
“轰、轰、轰、轰!...”
雷霆般的爆炸声终于到来!近百个陶蒺藜在营寨的斜坡下连续炸响,如同夏日的惊雷,震撼着整个谷地!大蓬的火焰四处溅射,带来神灵的怒火,点燃战士们的头发。混战中的三四百人就齐刷刷的倒下,烟尘与浓烟同时升起,甚至遮蔽了上方的营寨!
“啊,啊!冒烟的圆球!先祖啊,真是邪术,像雷霆一样的邪术!”
滚滚的雷霆震撼着营寨,所有的犬裔都惊惶失色。营墙后,可卡站立不稳,猛然仰面坐倒。他被数十步外的爆炸震得头昏脑胀,好一会都缓不过劲来。半晌后,红蛙酋长才敬畏的喃喃自语,心神动摇。
“原来如此!被这种威力的邪术射入营中,难怪红猫部族崩溃的这么快!啊,仙人掌部落的大酋长,果真是死神的后裔,法力竟如此深厚!与他为敌...”
两里外,托尔泰克面沉如水。他眯起眼睛,看着燃烧的黑烟逐渐散尽,前方的战场露出痕迹。二十几名身穿棉甲的蛮兵摇摇晃晃,从满是尸体的谷道间爬起。他们的棉甲上满是细碎的破洞,藤帽上也扎满了陶片。犬裔中也有几十人幸存,正没命的往营寨上逃去。
“咻咻咻!”
呼啸的弩矢再次袭来,钉在犬裔的营寨上,也把逃亡的数十犬裔射死大半。幸存的十几人在寨墙下嚎哭哀求,红发猎手们却露出头来,冷漠地举起了猎弓。
“不要射击!打开营门,让残兵进来!我要仔细看看邪术的威力!”
可卡高声下令,猎手们就再次躲回挡箭的木板后。酋长亲卫打开营门,放十几名残兵入寨。第三支冲锋队已经准备完毕,犬裔丁壮聚集在寨门后,各个面色灰败。
托尔泰克遥遥望来,眉毛一扬。后营的营门后,更多的身形隐约可见。黑狼不再犹豫,狠狠握住螺号,亲自举到嘴边吹响。
“呜呜呜!”
“黑狼团长,是要撤军吗?”
梅斯帕凑上前,低声问道,神情中带了些暗藏的笑意。托尔泰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不!只是暂停进攻。”
说完,黑狼紧了紧背后的大旗,大步走下望楼。风中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却让梅斯帕骤然变色。
“我要亲自上前,指挥先锋营!”
三百一十章 谷口之战 续二
太阳慢慢西斜,清风吹散烟尘。山峦投下巨大的阴影,风中传来甜腥的气息。美洲鹫闻着诱人的香气,不时试探着落下,又被移动的武士惊得飞起。这些新大陆的食腐者与旧大陆的秃鹫不同,性子更加急切。它们拥有着更为锐利的鸟喙,尤其喜爱刚刚死去而未腐化的尸体。
黑狼托尔泰克来到先锋营中,神情冷硬,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解开自己的指挥官大旗,一把插入阵中。旗帜便“砰”得入土一尺,稳稳不动。随后,他看向前方,几只美洲鹫正盘旋在战场上,围绕着先锋蛮兵的尸体。
托尔泰克神色一冷,举起长弓,眯起眼睛。他稍稍瞄准,凌空一射,便是一只鹫鸟落地!山峦间的美洲鹫受到惊吓,腾的全部飞远,“呱呱”的叫声在山谷间回荡,凄厉如同哀鸣。
“射鸟者!...”
亲军中顿时响起低低的欢呼声。黑狼环顾左右,先锋营的武士们依然神情沉稳,战意昂然。只是他们厮杀半日,又被浓烟熏染,不免露出了几许疲惫。
“武士们!战神的目光在注视着你们!你们是荣耀的王室禁卫!”
托尔泰克缓缓放下长弓,高声鼓舞。
“...殿下即将抵达!大军一路北上,攻无不破!我们是凶猛的美洲虎,难道要被面前的土狗们挡住去路?!”
“吼!”
听到这里,先锋营的武士面露杀意,低低的吼声在阵列中响起。
“禁卫们!我把旗帜插在这里!我把长弓拿在手上!”
黑狼一手握住大旗,一手举起长弓,厉声高吼。
“我和你们一同进攻!我和你们一同倒下!!”
“吼!吼!杀!”
两千武士齐齐仰头,士气振奋,发出震天的兽吼!
不远处的营寨上,可卡神情凝重。他握紧猎弓,仔细看着旗帜下的将领。
“该死!这是谁?!”
“酋长,他应该就是黑狼!死神大酋长手下的大部落酋长,掌握中路的八千战士!”
“哦?!”
可卡瞪圆眼睛,微微一转,隐隐有了些思量。然而,没等他想上多久,可怕的战鼓声就从营寨下敲响!
“咚咚咚!”
在黑狼的亲自率领下,两千先锋营直接全部压上!不过片刻功夫,先锋营就来到营寨百步左右。一千神庙弩手随即停步,举起大弩,向着营寨劲射。
“咻咻咻!”
弩箭如暴雨般袭来,狠狠的钉在木板上,压制着城头的猎手。可卡缩着脖子,转头对亲卫们喊道。
“快!命令战士冲锋!”
很快,三百犬裔丁壮呼喊着冲出营寨,迎头便是一阵箭雨。数十人被弩矢带倒,呼喊顷刻化成惨嚎,犬裔们的冲锋随即减缓。
“咻咻咻!”
夺命的弩矢阵阵袭来,无甲的丁壮只要身躯中箭,就注定去见先祖。在弩矢的掩护下,先锋营已经杀到六十步内。
托尔泰克停下脚步,举起了手中的长弓。他眯着眼睛,只是微微瞄准,就是全力一箭!铜箭异常精准,直接贯穿了脖子,割破了气管,带出激射的鲜红。一名犬裔丁壮骤然停止呼喊,“嗬嗬”着捂住脖子倒下。
黑狼毫不停顿,片刻就射死三人。他身披半身铜甲,头戴遮面铜盔,站立在军阵的中心,不做半分躲避。在他身旁,是八十名长弓亲卫,同样身披中甲,一齐举弓射击。
“嗖嗖嗖!”
精准的羽箭射向城头,十几名部族猎手翻身就倒。先锋营已经冲入四十步内!九百先锋蛮兵狂热呼喊,开始登上斜坡,向着营寨冲锋!
“嗖嗖嗖!”
数百红发猎手从木板后探出头来,开始奋力对着下方放箭。在这个距离上,瓜基利人的射术是如此精准!数十名先锋蛮兵顷刻头颈中箭,从斜坡上滚落下来。
“咻咻咻!”
凌厉的弩矢呼啸袭来,又把十多名猎手射死。先锋蛮兵们毫不停步,沿着满是尸体与鲜血的斜坡,和出营的犬裔丁壮杀做一团。
战局越发激烈,资深的红发猎手还能保持冷静,普通的部族猎手们几乎完全癫狂。他们拼命探出头来,冒着袭来的弩矢,向着营寨下射箭,把犬裔与蛮兵一同射死。
“嗖嗖嗖!”
狭窄的斜坡上一时格外惨烈!犬裔与蛮兵们互相刺杀,身躯纠缠着倒地。地上的人流出大股的鲜血,发出垂死的哀嚎,随即在践踏中息声。新的战士又不断填补进来,继续着血腥的厮杀。
“中头!”
托尔泰克眯起眼睛,猛然低吼,一箭射入一名部族猎手的头颅。随即,他搭箭上弦,微微移动瞄准,又是迅捷一箭。
望楼上,一名红发猎手刚从木板后露出头来,准备向下射击,就突然脖颈一痛,眼前一黑。红发猎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从寨墙上滚落下来,浑身都染成了红色。
黑狼带着长弓亲卫,精准射杀着部族猎手,清空高处的望楼。很快,红发猎手们就反应过来。
“嗖嗖嗖!”
数百支骨箭疾射而至,射在亲卫们的铜甲上,发出“噗噗”的响声。许多骨箭射破布面,随即被青铜的甲片阻挡,只能徒劳的镶嵌在甲衣上。远远看去,甲衣仿佛刺猬的皮毛,披挂在亲卫们的身上。面对如此厚皮,红发猎手们再次凶狠的瞄准要害。羽箭如劲雨般袭来,青铜的头盔“砰砰”作响,却只有两名亲卫受伤。
“咻咻咻!”
犀利的弩矢破开长空,又一次钉在墙头,十几名露头的红发就闷哼着倒下。可卡心中一痛。他看着中了十几箭不倒的长弓亲卫,愤怒的吼道。
“啊!这是什么?为什么射不死!”
“酋长,红狐斥候们提过,这是仙人掌部落的厚皮武士!他们穿着厚皮,能身中百箭而不死!”
红发亲卫米瓦凑上前,解释道。
“什么?厚皮?这是什么邪术!”
可卡瞪大了眼睛,仔细往营寨前观瞧,却一时看不出究竟。
激烈的厮杀已经持续了一刻。出营的三百丁壮退无可退,几乎全数阵亡。大群的仙人掌武士狂热呼喊,逐渐冲上斜坡。他们冒着箭雨逼近寨墙,很快就会攀登而上。后营的寨墙虽然稍高一些,却依然只有两米,根本无法阻当冲锋。
“米瓦,第二批冲锋战士征调了多少?”
可卡急切的问道。战事吃紧,第一批的千人已经消耗殆尽。
“大约六百多人,已经发了盾牌长矛!后续的还在征调中...”
“分成两大队!每队加一百红蛙战士做骨干,速速出营迎战!不能让阿兹特克人登上墙头!”
“听您的,酋长英勇!”
“对了,让披着我狼袍的亲卫,举着旗帜前移!派二十个战士举着大盾护卫。嗯,让他振奋战士士气,再吸引敌人弓箭!”
“听您的,酋长狡诈!”
冲锋的战鼓声逐渐急促,犬裔的骨哨声也越发尖利。片刻后,四百部族战士从营寨中冲出,再次与斜坡上的先锋蛮兵杀做一团。紧接着,披着狼袍的酋长举着红蛙的旗帜,竟然亲自来到寨墙附近。营寨上顿时响起犬裔们的欢呼!
“咦!这红蛙酋长,倒是个值得敬佩的勇士!”
看着移动的旗帜,托尔泰克微微一怔。他敬重的点点头,接着毫不犹豫,就是迅猛一射!
“嗖!”
铜箭如电而至,狠狠钉在旗帜下的盾牌上,把披着狼袍的勇士射的后退一步。接着,数十只羽箭同时袭来!那勇士惊的坐倒在地上,浑身缩在盾牌与护卫身后,如同暴风雨中的小舟。
“神庙弩手,向前二十步,抵近射击!”
托尔泰克又射了一轮,确定长弓无法破开木盾。他立刻挥动令旗,召唤弩手上前。斜坡上,犬裔与蛮兵们再次惨烈的厮杀着。部族猎手拼命放箭,不断射死下方的蛮兵,再被远处的弓手射死。
“咻咻咻!”
弩手们气喘吁吁,竭力射出一轮箭雨。凌厉的弩矢厉啸而来,射穿红猫的旗帜,射破遮蔽的木盾,又射伤周围的护卫!
托尔泰克仔细看了片刻,盾牌后始终没有露出人影,也不知道身披狼袍的酋长是否身死。但是看营寨中平静的反应,似乎未尽全功。
“真是坚韧的勇士!”
黑狼微微感慨,失望的摇了摇头。他再次举起长弓,凌厉的射出长箭,又钉死一名红发!
“咻咻咻!嗖嗖嗖!”
可卡瞪大眼睛,缩在寨墙后。羽箭和弩矢从他的头顶飞过,把旗帜下的护卫一一钉死。没一会,红发亲卫米瓦就神情沉重的赶来。
“酋长,披着你狼袍的亲卫,被射死了!”
可卡瞳孔一缩。他看向箭如流星的黑狼,犹如看到了索命的骷髅。红蛙酋长沉吟了会,低声吩咐道。
“快,再找一个亲卫,重新披上我的狼袍!记住,吸引敌人的弓箭,多叠几层盾牌!”
“听您的,酋长狡猾!”
可卡点点头。在荒原的犬裔看来,只要能达到目的,奸诈与狡猾都是夸奖。犬裔们世代为了生存而厮杀,拼尽全力适应残酷的环境,对信仰与荣耀不屑一顾。所以,在面对新式的火药武器时,他们会迅速寻找应对的办法,而不会像南方的同胞们一样,视为神灵的降临,甚至放弃抵抗。
三百一十一章 谷口之战 完
斜阳照落山谷,谷中尽是鲜红。骨号吹急,战鼓响彻,血腥的杀戮仍在继续。战斗随着生命的流逝,逐步进入高潮。
先锋蛮兵狂热的刺杀着敌人,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四百犬裔不过抵抗了一刻,就被蛮兵们杀戮一空。而在猎手们近距离的射击下,大队的蛮兵也被射杀。尸体塞满了斜坡,甚至直接叠加到寨墙的高度。后续的蛮兵就直接踩着尸体冲锋,与新的一批犬裔杀做一团!
黑狼沉着脸,拧着眉,一箭又一箭,把寨墙上的敌人射死。
后营的战斗打到现在,已经超出他的预料,变成了惨烈的消耗战。先锋蛮兵陆续伤亡了四个中队,算上开头折的一队,几乎折损了一半。披甲的亲卫阵亡了十多个,都是被一箭射中咽喉。而后阵的弩手被冲锋一次,也伤亡了二三十人。总的加起来,就是五百多禁卫的折损!这个数字,他该如何向殿下交代?唯有更彻底的胜利!
数十步外,看着惨重的伤亡,可卡心如刀割。阿兹特克人占据着远程的优势,进攻如暴风般凶猛。这厮杀的两个时辰中,犬裔们就只能拿人命来填。
各部征调的丁壮用做肉盾,陆续阵亡了一千五百人。红蛙部族的普通战士伤亡了五百多,连红发都伤亡了百人。算起来,就是两千多死伤,其中六百多是红蛙本部。阿兹特克人才死了多少?眼看着出营的四百人又在陷入苦战,不知能坚持多久。一旦让对方的武士冲进营寨,失去远程的支援,后营可就守不住了!
可卡咬了咬牙,握紧拳头,对红发亲卫喝道。
“米瓦,征调的丁壮快用完了!从后营的部族战士中抽出四百人,编成一队,随时准备出击!”
“啊?!酋长,这可不能听你的!我们红蛙部族一共才两千战士!现在已经阵亡了四分之一,又有一半在这里坚守,如何能把最后的部族全都压上!”
“嗯?你说怎么办?!后面就是谷地,根本无路可退,战士们也退不下去。一旦守不住寨墙,被仙人掌武士冲进来,营寨就完了,谷地也完了!”
“酋长,之前为了围杀奥托米土狗,红狐部落可是来了千余战士!他们在营后寻了处高地观战,这可都是红狐的精锐!无论如何,得把红狐部落拉下水!”
“噢!红狐部落...”
可卡瞪大眼睛,懊恼的扯了扯自己的红发。随后,他咬着牙说道。
“告诉红狐部落领头的那个红发队长!仙人掌部落攻势凶猛,红蛙部落快扛不住了,让他立刻带人来支援!如果两刻钟没有援兵,红蛙部落就只能向仙人掌部落投降!”
“啊?酋长,打成这样,我们怎么向仙人掌部落投降?对面都杀红了眼睛!”
红发亲卫连连摇头。红蛙酋长狠狠的瞪过来。
“就这么说!那个红发队长不聪明,经验少!他经常去议事厅回禀,我见过好多次。只要唬一唬,他就当真了!”
“听您的,酋长聪明!”
米瓦飞快的奔向后营,呼啸的箭雨在他的头顶上来回,震天的呼喊在他的身后飘远。很快,米瓦就奔出营寨,向西边小丘上的红狐旗帜奔去。旗帜下,一位红狐队长正在向战场眺望,身旁是另一名红发斥候。不错,正是伊维坎和阿莫西两人。
红日西垂,透出些微的紫色,把天空染的艳丽。天空下,沸腾的厮杀似乎永无止境。一队队的仙人掌武士不断冲杀向前,击破犬裔战士的阻拦。先锋蛮兵狂呼酣战,披甲亲卫攀登寨墙。不过片刻,就有数十名先锋杀入营寨。胜利的希望仿佛日落的晚霞,已然近在眼前!
黑狼托尔泰克如同磐石般站立,金色的甲衣上插着数十支骨箭。他竭力按捺住亲自冲杀的渴望,只是一箭箭的射杀寨墙上的敌人。在他身后,神庙弩手们的射击逐渐稀疏,携带的弩矢接近耗尽。
“好!击破谷口,就在此时!”
托尔泰克箭如急电,再次射死一名红发。他的嘴角浮现一丝胜利的笑容。不过片刻,胜利的笑容又迅速凝固,变得遥不可及。
红狐的旗帜在营寨中竖立,成百上千的部族战士涌入进来。大群的红狐战士挥动战棍,杀入营寨的数十先锋就被迅速淹没。接着,数百红狐猎手举起猎弓,快步来到寨墙后,再次向下射击,稳固住摇摇欲坠的阵线。
“呼!红猫、红蛙、红狐,真是三部一体,如狼群般互相支援!”
黑狼长长的呼了口气。他的眼中燃烧起战意,又一次举起长弓。
“中头!...吼!看我把你们,全部击破!”
寨墙后,一名新到的红发战士面额中箭,惨叫着倒下,眼看便是不活了。两步外,伊维坎迅速弓身蹲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擦了擦溅射的液体,心中一阵后怕。
“嗷!这是谁?呆站着像一个靶子一样,箭术却如此犀利!”
“啊?他是掌握八千战丁的大部落酋长,中路仙人掌武士的统帅,善射的黑狼。”
瓦卡环顾左右,看着杀入营寨的仙人掌武士被暂时击退,稍稍松了口气。
“嗷!身为酋长,竟然冲杀在前线!”
伊维坎蹲着身,惊讶的喊道。
“射死他!”
“咻咻咻!”
凌厉的弩矢激射而至,瞬间把营寨上的红狐战士射死数十人。听着熟悉的惨叫,伊维坎心中一痛,高声哀嚎。
“嗷!这一战打完,酋长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伊维坎,那个黑狼,是穿着厚皮的武士!”
箭雨交错,喊杀震天。阿莫西缩着身子,仔细观察半晌,随后拍了拍伊维坎的肩膀。
“别忘了,击败厚皮的办法!”
“嗷!阿莫西你说过,射裸露的脖颈,射小腿和脚,锤他们头?”
“对。不过这个武士很厉害,一直用胳膊遮挡着脖颈要害。他周围有掩护的亲卫。我们只能射他的小腿!”
“嗷!阿莫西,你有把握吗?”
“...我没有。但伊维坎,你应该有!”
两名红发战士伏低身体,握住弓箭,小心贴近寨墙。不远处,仙人掌武士又一次冲杀上来,和红蛙、红狐的战士杀做一团。鲜血已经把营寨完全染透,到处是刺鼻的血腥。
“嗷!我?”
“对。用你缴获的大弓!我们向两侧分开。我这样...你这样...就这样射他!”
“好!阿莫西,你真聪明!”
低低的私语声在墙头飘散,随后被激烈的喊杀所掩盖。托尔泰克面如冰霜,口中微微喘气,手中箭如流星。他盯着眼前的营寨,眼神中像火一样炙热。
“披甲亲卫,再冲一次!”
托尔泰克厉声高吼。周围的亲卫便低头行礼,凶猛的往斜坡冲去。
“嗖!”
突然,一支骨箭凌厉袭来,精准的射向黑狼的面颊。黑狼瞳孔收缩,微微低头。只听“砰”的一声,骨箭就被遮面的头盔阻挡,弹射开去。
“鼠鱼!”
黑狼怒目望去,正对上一个年长的红发战士,对方正举弓向他挑衅。黑狼毫不犹豫,转过身来,抬手就是一箭!
“嗖,啊!...”
黑狼托尔泰克利箭出手,来不看清结果,就听到凌厉的风声传来。他下意识的弓身躲避,却猛然腿上一痛!黑狼低头看去,却见自己的左腿已被一只铜箭射穿。这只铜箭的威力是如此之大,直接破开腿上的棉甲,深深的扎入肉中,完全不似瓜基利人的短弓!
“嗖!嗖!”
营寨上,两支利箭呼啸而来,再次射向托尔泰克的面颊与小腿。黑狼竭力躲避,右腿就又是一痛!双腿受伤,他再也站不稳脚步,斜斜的摔倒在地。很快,黑狼的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奋力想要站起,又怎么都使不上劲来。
“团长!”
十几名亲卫焦急的扑来,把托尔泰克掩护在身下。
“黑狼团长!”
前营的望楼上,梅斯帕看见黑狼倒下,瞬间面色大变。如果殿下的爱将折在这里,那他的下场...想到这,梅斯帕立刻取出螺号,用力在嘴边吹响。
“呜呜呜!全军撤退!...”
“呜呜呜!全军撤退!”
刺耳的螺号在山谷中回荡,沸腾的战场突然在刹那停顿。先锋武士们不可思议的回身望来,只看到团长消失的身影,和梅斯帕将军撤退的令旗。
“不许...继续!...”
黑狼咬着牙,忍着疼痛呼喊,话语却模糊不清。亲卫们顿了顿,还是护着团长,拔出指挥官的旗帜,一齐往前营退去。
“咻咻咻!”
神庙弩手射出最后的弩矢,奋力压制城头,掩护先锋营退下斜坡。斜坡上满是尸体与鲜血,一路延伸到弩手们身前。滴答,叮咚...粘稠的红色在谷道中悄然汇聚,形成没过脚背的小泊。
片刻后,两军脱离接触,渐行渐远。残酷的战斗终于完全停止,所有人都精疲力竭。晚风吹来,残破的红蛙旗帜在寨墙上飘扬。营寨中躺满了尸体,还有一动不动,宛如尸体的守军。
天空中,紫色的残阳播撒出最后的鲜艳与温暖,再缓缓地沉入山脊。山峦的阴影如浓墨般扩散,把整个谷地都逐渐淹没。在紫光与黑暗的交汇中,大群的美洲鹫扑腾而下。它们发出凄厉的呱鸣,用锐利的鸟喙,从温暖的残躯中,撕下死亡的柔软。这是等待多时的美餐。
残阳落尽,黑暗就淹没了两处营地。营地如受伤的猛兽,正伏在夜的阴影里,沉默的舔舐着伤口。片刻后,点点的篝火在营地中燃起。点点火光,遥遥相对,正如猛兽微阖的双眼。
三百一十二章 荒原的王者们
群山在高原上起伏,雀鸟飞翔到远方。日升月落,天地总是苍茫,时空无际到远方。曳曳的烟尘在远空升起,浩浩的队伍从天边走到眼前。日落月升,天色便至黄昏,大军也停下脚步。
修洛特身披铜甲,登上驻营地附近的小丘。他望向北方,霞光染透了天际,在山峦上映射出斑斓的光影。光影变幻,云朵飘舞,大地与天空相合,却又如此的不可捉摸。
“就像神灵的目光,注视着凡俗的人心...”
王者平静的看向天际,思绪在广阔的世界飞翔。他已经知晓了谷地的战况,于是日夜兼程赶来。
托尔泰克领军攻打山谷。短短两日,禁卫伤亡八百,帕姆斯武士伤亡五百,轻弓手伤亡两百。前后一千五百人伤亡,黑狼自己也受伤卧床,无法行走...
修洛特微微垂目,再向远方看去。此时此刻,谷地的山峦就在视线的尽头,不过只有二三十里的距离。双方的斥候互相通传,在荒原的大地上奔跑。
王者的目光注视着天空,仿佛感受着神灵的心境。好一会后,他淡然的低吟道。
“又像神灵的画笔。用夕阳为水,以夜空为墨。落笔时水墨浸染,便是如画日落...神灵以天空为画,王者用江山作答。我的笔墨,也是一样...”
武士长匆匆而来,看到殿下平淡的神情,微微顿足。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先君蒙特祖玛。停顿数息后,他才恭敬的上前请示。
“殿下,军团营地搭建完毕,火药与粮食也都妥善安置好了。民夫正在准备晚餐。”
修洛特点点头。荒原上山峦起伏,这一路行军颇为缓慢。三千禁军中有两千五百披甲,带着八门木炮和火药,还有两千运输粮食的民兵。好在,明日便能够抵达谷口营地。
“伯塔德,吉奥瓦的军团到了哪里?”
“根据信使的回禀,吉奥瓦亲王的东路军团在大军东方偏北五十里处。他们会继续向东北移动一日,占据东北的要地,防备帕姆斯城的红犬部落。红犬部落最近调动频繁,正在大举动员,可能前来支援红狐谷地。东路军团的斥候已经和他们的红发多次交手,估计会有一场战斗。”
“派遣使者,告诉吉奥瓦!让他停止行军,就地修筑营寨,控制附近山道,掩护大军东北。玉米尚未收割,红犬部落既然在这时候动员,就肯定会出兵前来。犬裔们行军迅速,要防备被他们偷袭!”
伯塔德取出纸笔,快速记录,又画上简笔的图形,这才递给王者。修洛特扫了两眼,就印上印章。随后两名亲卫带着玉符和旨令,即刻往东北奔去。
“查尔基的军团呢?”
“殿下,查尔基将军的西路军团在西方五十里外。他们派遣使者请示,是否向中军汇合?”
修洛特稍稍沉吟,摇了摇头。
“派遣使者,命令查尔基!西路军团无需汇合,直接去往红狐谷地的西北谷口。既然犬裔们自己钻到口袋里,就决不能把他们放走了。嗯,让查尔基加快速度,先派出两千精锐堵门!两日内,他必须把西北的谷口封上,不让犬裔大部有逃脱的机会!”
“遵令,殿下。”
伯塔德低头行礼,继续书写。查尔基团长并不识字,武士长画了简笔的示意图,又复述了一遍口信。很快,又是两名使者匆匆离去。
“伯塔德,画的不错。山川地势,都标注的很好。图形文也很形象。”
修洛特笑了笑,拍了拍武士长的肩膀。随后,王者转过身,看向营地的炊烟。
“征程漫漫,任重道远。北征打完,就要让奥托米各部选拔年轻子弟,去往王都的大学就学!识字的祭司也要多派一些...”
炊烟袅袅,升入暗淡的天空。团团的篝火在营地中摇曳,大群的武士在营寨附近巡逻。营地外,夜幕覆盖了大地。两个带着帽子的身影,躲在草丛的阴影中。他们正神情凝重,向着数里外的墨西加营地窥视。
食物的香气远远飘来。伊维坎咽了口唾沫,低声骂道。
“嗷!是烤玉米饼。该死,仙人掌部落真是富庶!这个时节,还能让武士们都吃上香喷喷的玉米饼子!我每顿都只能吃南瓜...”
“伊维坎,你数过炊烟的数量了吗?”
阿莫西低声问道。
“这烟又浓又黑,都混杂在一起,又哪里数的清?荒原上缺树少草,也不知道他们烧的是什么,明明没看到他们砍柴...”
伊维坎努力观瞧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阿莫西,白天的时候,你看过行军的队伍,估计有多少人?”
“四千到六千左右。前面是大批白金棉甲的厚皮,后面是大群运粮食的民兵。他们带着奇怪的木兽,木兽上堆着成堆的粮食!”
“嗷,我也看到了!队伍中间还有八个长长的木兽,画着奇异的花纹,被上百人供奉着行走。仙人掌部落总是有些奇奇怪怪、充满法力的东西。不过面前的应该是死神大酋长的亲卫部落!有这些也不稀奇。”
伊维坎点点头。他望了会营地中心高大的黑色狼旗,犹如看到部落中神秘的祭司图腾。好一会后,他才敬畏的再次开口。
“阿莫西,看这行军的烟尘,确实是一个大部落的规模。死神大酋长亲自率领部落前来,又带着这么多邪物,谷口还能守住吗?”
阿莫西沉默了会,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我一个普通的部落红发,又哪里知道。”
“嗷!阿莫西,酋长征调了各部的红发,加入红狐的军队。现在,你可是我们红狐部落的人了!你的聪明,我是知道的。没有你,我也得不了前几天的功劳。对了,酋长答应交给我一千战士!以后我率领部族武士,你就做副头领。嗯,你部落的人手,我都交给你来管。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在荒原上纵横!”
残酷的谷口之战已经过去数日,谷地各部都损失惨重。红猫部落伤亡了四方之三的战士,红蛙部落伤亡了四分之一,红狐部落也有百人阵亡。面对这种情况,三大部落都开始大量征调普通部落的战士,瓜分丁口,弥补战争的损失。
阿莫西没有说话。好一会后,他才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好,伊维坎。我们兄弟两个,一起在荒原上纵横。”
三百一十三章 分别
满月升入天空,铺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夜的荒原。九月已经过半,圆月正是佳时。嘹亮的狼嚎从远方的山峦传来,似乎诉说着遥远的思念。
借着月色,两名红发斥候无声在荒原上行走,身后是三百多名身穿棉甲的战士。他们的任务,本来是侦查与伏击阿兹特克人的粮队。但是遇上了死神大酋长的亲卫部落,这点人手什么也做不了,需要迅速回去,禀告最新军情。
归家的脚步总是匆匆。很快,众人便沿着狭窄的山间小路,进入谷地南方的山峦。伊维坎和把守山道的部族战士打过招呼,就率先登上山脊。狭长而丰饶的谷地瞬间在他的眼前展开,高高的玉米布满了小河的两岸,预兆着丰收的希望。
“嗷!嗷!阿莫西,这月亮真圆,是月神的祝福日!按照传统,部落应该要献祭一头鹿。大伙儿好好吃上一顿鹿肉,然后围着火塘跳舞,年轻的男女互相作乐!因为月神的祝福日后,玉米很快就会成熟收获,繁衍的丁口也有粮食养活...”
伊维坎站在山脊上,向往的看着天空,发出狼的嚎叫。
在瓜基利人的传说中,天空是最有神性的所在。月亮与太阳是神灵的化身,也是他们崇拜的对象。而秋收前的月圆是值得庆祝的日子,各个部落都会举行祭祀的活动,有时还会互相做客,减少部落内部的繁衍。
听到这里,阿莫西也稍稍顿足,望向明亮的夜空。圆月高悬在起伏的山峦上,照亮山间的营寨。双方的营寨亮起火光,遥遥相对。仙人掌部落的武士占据前营,封锁着东面谷口;犬裔部落的战士占据后营,在另一侧日夜防备。谷地中满是肃杀,还有落在地上的大群鹫鸟,日夜啄食着未曾吃完的血块与残躯。
“伊维坎,这几日仙人掌部落没有攻打谷口吗?我听其他斥候说,现在还是红蛙部落守着后营。”
阿莫西眯起眼睛,遥望了谷口好一会,却看不清营寨中的旗帜。他看向好友。
“哈哈!自从那日我俩合作,射伤了上阵的黑狼酋长后,仙人掌部落就像睡着的黑熊般,趴着不吭声了!奥图瓦酋长和红蛙酋长谈过,让他继续守着东南谷口,还给了普通部落中征调的一千战士!我们酋长精得很,才不会让红蛙部落回到西北谷口去!”
伊维坎哈哈大笑,颇为兴奋。
“啊?说好各部轮流戍守,红蛙酋长能答应吗?”
“嗷!谷口一战,红猫、红蛙都损失惨重。它们两个部族的战士加起来,都抵不过我们一家。现在这片谷地,可就是我们红狐部落说了算了!”
伊维坎自豪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接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奥图瓦酋长也安抚了其他两个酋长,让他们从谷地的部落中补充丁口。红蛙酋长有些不满,吵了半天,最后还是答应了。最新的要求是再坚持谷口十日!玉米快长熟了,一些部落等不及,已经开始采摘棒子。反正没长熟也能吃,就是收获少些,现在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十日...收获没熟的玉米...”
阿莫西沉吟了会,压低声音问道。
“伊维坎,我们红狐部落,什么时候走?”
伊维坎的神情变得严肃。他靠近一步,低声回答。
“阿莫西,我不瞒你,就在这两日!酋长本来计划是三天后,收上些玉米再走,带上的丁口也能多些。现在仙人掌大酋长带着军队赶来,我们肯定要提前走!你先回部落收拾东西,等我向酋长请示后,明天再告诉你具体时候!...”
阿莫西凝重的点点头。两人就着月色,在低语中行走。交谈间,山路已经分叉。一边通往谷地中心,一边通往谷地西方,分别转眼就在眼前。
“嗷,阿莫西,我的好友!你现在是我们红狐部落的人,立有大功,名字也落入奥图瓦酋长的耳中。酋长最喜欢有头脑的战士,他说过要重用你!”
伊维坎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好友的胳膊,真诚的看向对方的眼睛。
“奥图瓦酋长器重你!除了青壮的部族战士,你可以多带上几个老弱,加入红狐部落!我知道你舍不得把你养大的老酋长,那就带着他一起走!再带几个人也行。嗯,阿兰的射术超过许多红发,她可不算名额。”
阿莫西看着好友,沉默了会,点头道。
“谢谢你,伊维坎,我的好友!”
“嗷!说什么谢?”
伊维坎笑了笑,使劲拍了拍阿莫西的肩膀。
“明天我再带着战士们来找你!”
“好。明天见!”
阿莫西也笑了。他笑着说完,就和伊维坎挥手告别。两人身后的战士就此分开,红狐战士去往谷地中心,红鸦战士去往谷地西北。山峦折转起伏,很快就互相不见。
月色漫漫,路途长长。阿莫西收起笑容,踩着月光行走,去往部落的方向。两刻钟后,简陋的红鸦营地就出现在他的眼前。浅浅的栅栏,破烂的棚屋,戍守的战士,还有首领长屋外点亮的篝火。
阿莫西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耳。耳朵的边缘少了一大截,用棉布小心包扎,摸上去很有些疼痛。谷口之战打到最后,他偷袭黑狼酋长,吸引注意力,结果被对方反手一箭,射掉了半截耳朵。
“呼!真是个厉害的勇士!这半截耳朵,倒也没算白丢。”
阿莫西回归头,看了看身后的一百多部族战士,其中一半都是红发。因为他立下战功,部族的红发被红狐大部落征调后,又都交还给他统领。再加上部落中留守的两百人,红鸦部落的三百战士就都汇聚在一起,还掌握在部族手中。
戍守的战士向红发队长行礼。阿莫西点点头,步入营门。简陋的营地已经收拾完毕,行李用草绳绑紧,物资用竹篓装载。其实部落精穷,拢共也没啥东西,就是些活命的粮食,打仗的武器,还有一些药草和工具。
“阿爹,你回来啦!耳朵的伤,好些没有?我又去采了些药草...”
少女阿兰如同活泼的小鹿,身后背着弓箭,从营地中飞快的奔到眼前。
阿莫西的脸上露出真心的笑容。他揉了揉女儿的头,笑着说道。
“好多了!阿爹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和酋长商议。等我出来,再和你说话。”
阿兰眨了眨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她注视着阿莫西弓下腰,走入篝火后的首领长屋。耀眼的篝火吸引着目光,让长屋中的黑暗难以看清,就像光与暗的分别。
三百一十四章 圆月与孤狼
低矮的首领长屋一片昏黑,混杂的草药香味浓郁不散。淡淡的月光落入屋内,照亮两个相对而坐的身影。身影周围是一堆祭祀的骨头,还有无言的安静。
乌鸦酋长卡卡洛垂着头,没有说话。他伸出干瘦的手臂,从地面上拿起一支松木笛,放到嘴边。空灵的笛声在刹那间响起,呜呜着传入夜空。这声音悠远而苍凉,如同来自荒原的呼唤。
长屋外,阿兰睁大了眼睛。这是每个月神祭祀日时,酋长总会吹奏的笛曲。她静静的听着笛曲,望着天上的圆月,想着荒原上的孤狼。她闭上眼,思念起曾经的亲人和家,又想到了狼的坚韧与孤独。旧日的回忆如长风般远去,苍凉的笛声没有持续多久,一切就截然而止。
卡卡洛缓缓放下木笛。他抬起头,看向阿莫西。
“我的孩子,你听到了什么?”
阿莫西睁开眼睛,流露出几许向往。
“酋长,我听见了月神的祭祀与祝福。圆月下的世界,有雄鹰飞远,有高原广阔...”
“嗯。阿西莫,荒原的世界是广阔的。部落在不断的迁徙,雄鹰在飞翔中远去,一切都是为了生机与希望,为了传承与延续。现在,这片谷地已经成了一片死地,黑暗的阴影从南方袭来。我们无法抗拒阴影,便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咳咳!”
卡卡洛缓缓开口,脸上的皱纹抖动,显得格外苍老。然后,平静的讲述声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老酋长痛苦的弓下腰,用力捂住嘴巴。阿莫西立刻上前,扶住尊敬的酋长,小心在背后顺气。
过了一会,卡卡洛才停下咳嗽。他松开手,手心中却是一团刺目的鲜红。老酋长无声地再次握紧手掌,沉声道。
“阿西莫,通传下去。抛弃不必要的辎重,部落只带上粮食...今夜就走!”
“啊?!今夜就走?”
阿西莫有些惊讶。
“对,今夜就走!从一片枯黄的叶子中,就能看到整个秋天的肃杀。阿兹特克人的援军明天就到谷口,危险迫在眉睫,我们不能再拖了!这几天新收了些未熟的玉米,加上之前的南瓜,部落里的粮食又能撑上四五个月。等到逃出这片死地,就会有新的生机!...咳咳!”
卡卡洛厉声下令,随即又再次咳嗽起来。阿莫西正要上前,却见老酋长重重的一摆手。
“咳咳...我没事!抓紧时间,派出使者,告诉谷口附近交好的几个部落:阿兹特克人的大酋长带着援军赶到。他的邪术更加强大,智慧更加深远,决不会放过西北谷口!坚守谷地是死路一条,尽快各自逃离吧!...”
“阿西莫,谷口之战如此惨烈,各部落本来就心生畏惧。三大部落强行吞并各部,普通的部落更是人心惶惶。现在敌人的援军赶来,就正是部落撤退的良机!这时候,再也不会有人阻拦我们。红蛙部落的主力被安排在东边谷口,老狐狸也想着撤退,我们得比他早一步离开!...”
“离开谷地后,先往北行三日,避开阿兹特克人的兵锋。再折转向东,一路向东,翻过高耸的山脉,去往瓦斯特克人的地盘!瓜基利人的生机,就在东方和北方...”
卡卡洛顿了顿。他双眼深邃,注视面前的阿莫西,犹如注视着某种希望。接着,他慢慢展开手掌,露出大团的鲜红。
“阿西莫,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有些东西不需要说,而是要你去自己领悟。今夜的撤退,就交给你来指挥!...”
“啊这,咳血!酋长,你...你...不会的...”
阿西莫神情大变。他看着卡卡洛手心的红色,犹如看到洪水猛兽。这个男人坚韧的脸上,第一次出现深深的恐惧,那是无数次曾经见过的离别。他瞪大了眼睛,痛苦的喊道。
“酋长...阿爹!...”
“我的孩子,没事的,别难过...我的路到头了,走不了了,也不想走了。就让我安静的呆在这里,一个人安静的离开吧!...阿西莫,你的路还漫长,你要带着希望,像雄鹰在广阔的荒原上飞翔。从今天起,红鸦部落就交给你了!...咳咳!”
“阿爹!...”
“我累了,你出去吧。不要再进来...抓紧时间,带着丁壮和孩童离开!”
说完,卡卡洛垂下头,不再看阿西莫的脸,也不再开口。长屋中满是死亡般的安静。
阿西莫沉默了许久,缓缓跪在地上,向老酋长磕了三个头。随后,他目露哀伤,痛苦地转身离去。然而,当他走出首领的长屋,哀伤就化作坚毅,化作严厉的呼喊。
“所有人!收拾行李,抓紧时间,准备部族迁徙!两个时辰内,所有的丁壮与孩童,都要出发离开!去过各部的使者,都快点过来!”
压抑的呼喊声在谷地的夜风中飘散。很快,整个红鸦营地就忙碌起来,几名使者带着口信离去,奔赴谷口附近的部落,带去紧急的消息。
阿西莫站在明亮的篝火处,望着黑暗的长屋。他的心仿佛也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落入火焰,一半隐没黑暗。接着,一个歌雀般的声音传来,将他从沉默中唤醒。
“阿爹!阿爷酋长怎么不出来?我听见他咳嗽了!”
阿兰站在眼前,身形如小鹿般矫健,眼眸如圆月般明亮。
阿西莫伸出手,用力揉了揉阿兰的脑袋。然后,他垂下了眼眸,低声说道。
“阿兰。阿爷一向很疼爱你。他不想出来,也不让阿爹进去。荒原的头狼苍老到一定程度,就会独自离开狼群,在圆月下寻找一处丘陵,安静的伏在那里...今天正是圆月。阿兰,你进去吧!走之前,见阿爷最后一面。”
阿兰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眸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看向阿爹,阿西莫却大步离开,高声喝令着,指挥起部落的迁徙。阿兰又看向漆黑的长屋,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的走进去。
卡卡洛依然低垂着头,坐在骨头堆中。听到声音,他抬眼看去,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容。
“阿兰,是你啊。”
阿兰走近过去,贴着老酋长蹲下来。她绑在大腿上的黑曜石匕首碰到骨头,发出清脆的擦响。少女伸出双手,用力握住卡卡洛的胳膊。
“阿爷酋长,是我,我来看你了!唔,屋里很黑,看不清你的脸。我把火塘点起来吧!”
“孩子,我们总是要面对黑暗...”
阿兰却是爽利的性子,说做就做。她没等卡卡洛说完,就三下两下,把火塘燃起。然后,借着微弱的火光,少女紧紧看着阿爷沧桑的面容,像是要牢牢把他的长相记住。
卡卡洛哑然失笑。他摇了摇头,目光停留在阿兰的黑曜石匕首上。老酋长沉思了会,招了招手。
“阿兰,把匕首给我。这上面的黑色狼头,是墨西加神灵的标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圆月渐渐西垂,夜色落入深沉,谷地西北的谷口却逐渐苏醒。很快,无数的火把在谷口点燃,附近的普通部落一片喧哗。圆月下,一面红鸦的旗帜映着月光,数以千计的犬裔背着行李,走向北方。他们举着火把迁徙,犹如啸月的狼群。
三百一十五章 红狐奔逃
“酋长,酋长,西北谷口的部落逃了!”
明亮的圆月斜斜西去,熹微的晨曦点亮东方。一名红狐亲卫面带焦急,奔入谷地小城中的贵族府邸。府邸是南方部落的建筑风格,面积虽然不大,但是装饰颇为华丽。
奥图瓦正在一处石殿中安歇。听到亲卫的呼喊,他睁开眼睛,猛地从狼皮的毯子上坐起。
“放他进来!”
门口的部族战士依令而行。红狐酋长眯着眼睛,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亲卫的衣领。
“你说什么?有部落逃了?!”
亲卫浑身是汗,气喘吁吁。谷地狭长,东西足有二三十里。他一口气从西北的谷口跑来,深沉的夜色已然将明。
“酋长,西北谷口的普通部落已经逃了四五个。他们连夜出的谷地,似乎早有预谋!我们安排在附近的战士阻拦不及,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迟了...附近的部落乱作一团,尽数哗然。大家都传开了,仙人掌部族的死神大酋长带着亲卫部落抵达,谷地快要守不住了!许多部落正在收拾行李,争相准备逃命...”
“四五个普通部落,早有准备...”
奥图瓦面色阴沉。他握紧手掌,冷冷问道。
“谁带的头?”
“应该是红鸦部落!这些消息,好像也是从红鸦部落中传出来的。”
“红鸦部落?该死的卡卡洛!”
奥图瓦大手一挥,把石殿中装饰的彩陶用力砸在地上。彩陶瞬间四分五裂,陶片到处纷飞,正如谷中部族的人心。
“人心散了,不能久留!...去,给我把伊维坎喊过来!”
亲卫匆匆而去。红狐酋长眯着眼睛,沉思不语,脸上泛出杀意。很快,伊维坎就身披棉甲,大步而来。
“嗷!酋长,您找我?”
“红鸦部落逃了,带着西北谷口的部落一起!你昨晚侦查的情报,完全泄露了出去,谷地中一片人心惶惶!伊维坎,你真是瞎了狗眼!居然还向我举荐阿莫西,做副头领?!”
“啊,啊!红鸦逃了?阿莫西呢,他背叛了我?!”
伊维坎怔怔的站在原地。昨日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山脊上的圆月如此美丽,却终被乌云所遮蔽。红发队长的双眼逐渐变得通红。
“我那么信任他,把征调的红鸦战士都交给他带领...嗷!我要杀了他,砍下他的头!酋长,给我一千战士,我现在就去把红鸦部族抓回来!”
“抓个屁!”
红狐酋长怒骂出口,冷冷望来。
“伊维坎,我给你一千战士!给我去把西北谷口堵住,等待部落迁徙的大队!要是有不开眼的普通部族闹事,直接给我屠了!”
“嗷!遵令,酋长!那红鸦部族...”
“滚!”
“嗷!”
伊维坎红着眼离去,浑身带着沸腾的杀意。红狐酋长毫不停留,把身旁的亲卫一一派遣出去。
“通传部族上下,即刻进行迁徙!一千部族战士,封锁东部谷地,延迟消息传播!红蛙部族倘若派人询问,就说有奥托米小队袭扰,红狐部落正集结镇压。一千部族战士,弹压周围部族,断绝各部联系!若有普通部落生事,直接就地处死...”
“嗯,小心安抚部落中征调的各部红发,许诺他们带上些亲眷。剩余六千丁口,带上能带走的粮食,抛弃不必要的辎重!半日之内,第一批丁口必须出发,今天之内,部落必须离开谷地!”
“是,酋长!”
几名酋长亲卫低头行礼,随即往四面而去。肥沃的谷地中心都是红狐部落的地盘,数以千计的部落民正在低头忙碌。部落的迁移早已准备多日,各队头领只要聚集丁口,带上打包好的粮食,就能很快出发。
“酋长,谷地中心还有两千奥托米农奴。他们怎么处理?要不然全部...”
一名亲卫杀气腾腾,做了个处死的手势。
奥图瓦神色一动。他眯起眼睛,仔细想了一会,还是摇摇头。
“算了,时间紧迫,没空做这种闲事!把他们都赶到山谷的角落,然后派上百人看一天。这帮农奴都吓破了胆,握不了武器,对部落也没有威胁。暂时留他们一条性命,避免奥托米土狗死追着我们不放。嗯,等到明年南下,我们再回谷地劫掠!”
亲卫点点头,立刻离去安排。奥图瓦站着不动,看了会石殿中南方风格的壁画,缓缓呼出口气。
“这石殿真不错,舒服的紧,和奥托米女人一样。等回到了荒原上,可找不到如此精致的石头屋子!”
随着亲卫的通传,谷地中迅速喧哗起来。数以千计的丁口汇聚成数十支队伍,各个大包小包,身后背得满满当当。各部头领们高声喝骂,挥打棍棒,让丁口们扔掉笨重的陶器。因为没有车辆和驼兽,根本运不走太多财物,大部分劫掠的战利品都必须抛弃。
很快,清脆的碎裂声就在谷地回响,地面上到处是破碎的陶片,还有满地丢弃的杂物。谷地中一片慌乱,匆忙的景象随处可见,犹如荒原的兽群奔行而过。长风吹过,飘来混乱的呼喊。一片黄叶就从浅树上落下,带来了肃杀的秋天。
太阳从天际升起,照亮混乱的红狐谷地。大型部落举族动员,近万人准备迁徙。这种大型的场面根本无法遮掩。没过多久,就有一队墨西加斥候离开南方山峦,奔向南方营地。
“殿下!红狐谷地中一片混乱,数以千计的犬裔正在收拾行李...红狐部落,就要逃了!”
大营中,一名斥候伏地回禀。他疾行了近三十里路抵达,浑身都被汗水打透。在没有战马的这个时代,军中的斥候各个身形精瘦,都是跑马拉松的好手。
闻言,修洛特神情一肃,沉声问道。
“嗯?!红狐部落何时开始的迁徙?”
“天明时分。但昨夜就有喧哗,西北谷口有大片火光。”
斥候回忆着昨夜的景象,那是圆月下移动的火光,犹如夜幕下的花海。
王者抬起头,看着已至天中的太阳,微微皱起眉头。
“真是狡猾的狐狸!谷地东方,红猫、红蛙两部,有何动向?”
“殿下,我走的时候,两部似有喧哗,但是并没有大举动员。”
“可有使者去往东部谷口?告知中路前军?”
“有。我们同时出发。东部谷口较近,此时应当已有反应。”
“派遣使者,告知黑狼军团。立刻出兵谷口后营,缠住红蛙部落!再派出使者,命令查尔基,全力往北进军!”
修洛特沉声喝令。随后,他目光灼灼,看向身旁的武士长。
“伯塔德,你带上两千亲军,换上轻甲疾行!即刻去往西北谷口,天黑前必须抵达!给我封锁行军的山道,拦截奔逃的部落,追杀逃亡的瓜基利人!”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三百一十六章 草鼠
天清气朗,风高云淡,午后的太阳满是炙热,干涸的荒原布满尘土。墨绿色的军团举着黑狼的旗帜,沿着起伏的山峦疾行,扑向西北四十里外的谷口。行军的烟尘升上天空,隔着数十里,依然清晰可见。瓜基利犬裔的斥候在山峦上望见这一切,把紧急的消息传入谷中,让红狐谷地更加慌乱。
伊维坎双目泛红,战棍染血,站立在西北谷口的营寨上。一千红狐战士举弓握矛,在谷口内外展开。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形势,掌握住谷口的通道。附近的犬裔部族被毫不留情的驱散开来,随即又聚集在谷口的角落,畏惧的等待着逃生之路。
西北的谷道较为宽阔,可以通行千人。谷道间有数百具倒伏的尸体,看衣着都是贫穷的部落民。数以千计的红狐丁壮正背负粮食,排成混杂的长队,踩过新鲜的尸体与鲜红,奋力往北方奔逃。不远处,两百酋长亲卫身披奥托米人灰蓝色的棉甲,护卫着红狐的传承旗帜,正迅速往谷口而来。
奥图瓦快步走在队伍的中心。他虽然年过四十,跑起路来依然很快。红狐酋长身穿着阿兹特克人的墨绿色棉甲,在灰蓝的队伍中格外显眼。不断有斥候从谷地的山峦上奔跑而来,向他回禀最新的军情。
“酋长,仙人掌部落分出一支军团,正快速往谷口而来!大概是两个普通部落的规模,距离在三十里外!”
斥候奔来回禀,又匆匆而去,仿佛来回飞舞的短嘴鸦,尽带来不幸的消息。
红狐酋长眯起眼睛。他环顾迁徙的大队,又看看头顶的太阳,低声怒骂出口。
“该死!真是闻到腥味的郊狼,来的这么快!...三十里路,急行军,刚过正午...部族的丁口才撤了一半,总得想个办法,熬到天黑!”
奥图瓦脚步不停,片刻就来到谷口的营寨。伊维坎低头行礼。
“酋长,我驱散了谷口的普通部落,杀了几百个挡路的部落民。嗷!红鸦部落没有逃远,他们才逃到北方偏东三十多里外...”
“伊维坎,做的不错。别管什么红鸦部落了!部族会直接去往西北!”
奥图瓦摆了摆手。他站在营寨的高处,不去看谷地中纷乱的局势,也不去听耳边喧闹的呼喊。红狐酋长望了会南方的烟尘,又看了看谷口附近聚集的普通部落,沉声开口。
“谷口聚集了几个普通部落?有多少丁口?多少战士?”
“啊?”
伊维坎扯了扯自己的头发,艰难地算了许久。
“酋长,谷口这里原本有五个小部落。我来的时候灭了一个,剩下的四个部落还有三千多人。他们的战士被三大部落征调许多,估计就剩下了四百出头...嗷!不过是一群虚弱的草鼠,面对凶猛的红狐战士,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三千丁口,四百战士...”
奥图瓦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眯着眼睛,望了两刻钟,估量了会仙人掌武士的行军速度,手中无声握紧。
“伊维坎,仙人掌部落来的太快了!等他们到了这里,我们才刚刚离开十几里,根本撑不到天黑。”
“嗷?酋长,那怎么办?”
“...伊维坎,我的勇士。你射术过人,英勇善战。我一直很看重你!”
“嗷,酋长,为您厮杀!”
听到酋长的夸奖,伊维坎用力拍了拍胸膛。
“嗯。我的勇士,面对郊狼的追击,草鼠不能埋着头乱跑...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嗷?”
“带上你手中的一千战士!等部落大队离开谷口,驱赶这里聚集的三千部落民,冲击仙人掌部落的军团!”
“啊?”
伊维坎面色一变,浑身一颤。
“酋长,这三千部落民根本不堪一击!一千部族战士要对战两三千仙人掌武士...肯定打不过的!”
奥图瓦沉着脸,目光严厉,看向红发队长。
“蠢!伊维坎,我没让你和仙人掌武士死斗!你先驱赶部落民冲阵,扰乱仙人掌军团的行军。就是三千只草鼠,也够让群狼捉上半天!然后等部落民溃散完了,你们再袭扰几次,撑到天黑就赶快撤退!”
“谷地里还有两万部族,两个大部落。只要撤退及时,仙人掌武士不会死缠着我们不放的!要记住,你比谁跑的都快!”
伊维坎抿嘴想了片刻,狠狠地咬了咬牙。
“行!酋长,我去!”
“好!等你回来,我就把女儿许配给你!不管你阵亡了多少战士,我都给你补满。伊维坎,红狐部落的延续,就看你的了!”
“嗷!酋长阿爹,为您死命厮杀!”
伊维坎再次双眼泛红。他跪下来,向奥图瓦磕了个头,就起身离开。
一千红狐战士随即行动。他们全副武装,围住谷地角落的普通部族,宣告了部落征调的命令。一个部落头人刚刚开口拒绝,就被伊维坎一箭射死,十几名反抗的亲卫也被杀死。没过多久,红狐战士就把三千部落民控制在手中,逼迫他们扔掉大包小包的行李,拿上简陋的石矛石锤,绝望的准备战斗。
天色西斜,六千红狐丁壮终于离开谷地。他们赤着双脚,背着粮食,迎着正在落下的太阳,往西北的荒原深处逃去。在他们身后,是两千护卫的红狐战士。这些战士中有许多来自普通部族,被强行征调而来。现在,他们随红狐部落离开谷地,永远离开自己的部落,心中就满是复杂的情感。
奥图瓦带着酋长亲卫,站在高处,看向南方。仙人掌武士一路奔袭,此时不过十里开外。南方的烟尘快到眼前,几乎与谷地的喧扰混成一片。
红狐酋长又东望谷地。东南的谷口战鼓连天,风中传来遥远的厮杀,显然战况激烈。而沿着狭长的谷地,数以万计的犬裔部族乱成一团,互相争抢粮食,彼此践踏厮杀。谷地中到处丢弃着各种杂物,杂物中又有一团团血迹。
然而,逃命的通路被大部落的战士所阻挡,各个普通部落只能通过北方山间的小路外逃。山路狭窄,各部冲撞做一团,半天也没有逃出千人。
“呵,愚蠢的草鼠们...”
奥图瓦摇了摇头。他没有封锁北方,留下了一条狭窄的逃生之路,就是为了避免“草鼠们”冲击谷口。
“再见了,红猫与红蛙酋长!先祖庇佑,我们荒原再会!”
红狐酋长露出嘲讽的微笑,随即不再停留,转身离去。在他身后。伊维坎带着一千部族战士,驱赶着三千麻木的部落民,往数里外的仙人掌军团杀去。
高原广阔,太阳缓缓垂落,又是一轮紫色的残阳。三千部落民在残阳下奔跑,如同绝望的鼠群,冲向两千禁卫军团的阵列。
伯塔德微微皱眉,摇了摇头。激烈的喊杀声,就骤然在西北的谷口外响起,伴随着一边倒的杀戮。大蓬的鲜血洒落在地,在残阳中染上紫红的光,犹如冥国降临人间。
三百一十七章 封锁谷口
紫色的夕阳化作红色,青青的谷口染满鲜血。三千草鼠般的部落民,沿着起伏的山口,直面对抗着两千虎豹般的禁卫军。
黑狼的旗帜下,禁卫武士们结成战阵,交替挥舞战棍,有力的斩向敌人的头颈与胸腹。犬裔部落民便如玉米杆般倒下,溅射出大蓬的生机。部落民阵型松散,士气低落,缺乏战争经验,阵战时几乎毫无威胁。他们刺出石矛,只是在武士们的棉甲上留下浅浅的破口,随即就被凌厉的战棍斩杀。急促的厮杀声在风中传来,很快就变成垂死的哀嚎,还有惊恐的尖叫。
交战不过片刻,就有三百多犬裔倒地。部落民的阵形如气球般膨胀开来,散乱的不成样子,不断有人转身奔逃。上千名红狐战士在后方压阵,毫不留情的射出骨箭,把畏惧退后的部落民驱赶回前线。接着,他们隔着四五十步的距离,抛射出一轮轮的箭雨,奋力袭扰着武士们的军阵。
“随我冲锋!”
伯塔德望了会压阵的红狐战士,就率领三百美洲虎武士,亲自发动突击,冲入敌阵之中!
武士长步伐矫健,行动敏捷,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准确的直击要害。他轻巧的挥舞战棍,割过一名犬裔的脖颈,再横扫一击,斩裂另一名犬裔的头颅。只是十多个呼吸,他就连杀数人!犬裔们顷刻身死,甚至没有留下一声惨叫。
随后,三百美洲虎武士发出虎吼,一同发动冲锋!身披虎皮的武士冲入阵中,大肆挥斩,如入无人之地。面对这种冲杀,犬裔的部落民再也支持不住。他们发出一阵恐惧到极点的喊叫,就像膨胀到极限的气球般,轰然炸裂,四散溃逃!
“继续冲锋!”
伯塔德并不停留。他扔掉磨损的黑曜石战棍,拔出腰间的青铜秦剑,大步往红狐战士们杀去。滴滴的鲜血从黑曜石的锐片上落下,没入逐渐暗红的泥土,正如傍晚的天空。
“嗷!厚皮酋长!”
伊维坎眯起眼睛,狠狠射出骨箭。锋利的箭只擦过伯塔德的铜甲,只是稍稍划过布面。武士长微微一顿,看了看伊维坎的红发,就径直冲杀而来。
“嗖嗖嗖!”
红发战士们射出一轮箭雨。冲阵的美洲虎武士毫不停顿。他们的布面甲上插着骨箭,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武士们犹如凶悍的猛兽奔来,转眼便到了三十步内,齐齐举起战棍,发出临阵前的虎吼。
“吼!”
伊维坎瞬间瞳孔收缩,转身就逃。
“嗷!厚皮的虎头战士!快撤!”
红发队长拔腿就跑,犹如矫健的红狐。两百多部族斥候也转头就跑。他们和虎头武士交过手,深知对方的厉害。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数优势,绝不可能击败大队的厚皮精锐。剩下的红狐战士却自持勇武,或者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美洲虎武士杀入阵中。
一个美洲虎武士侧斩一击,就斩破一名红发战士的棉甲,划破对手的胸腹,伤口足有半米。红发战士惨叫着倒地,拼命捂住撕裂的伤口,却把双手染的鲜红。生机奔流,夹杂着内脏流出,红发片刻就没了声息。
看到这一幕,两名部族战士包夹上来。他们奋力刺出石矛,扎在美洲虎武士的胸背,发出“砰”地金属震响,却完全没能破甲。美洲虎武士咧嘴一笑,双手握棍,猛力横扫。面前的部族战士就发出一声渗人的闷哼,脖颈扭曲成九十度,歪斜着死去。另一名年轻的部族战士面露恐惧,终于转身逃跑。
美洲虎战士面露杀意。他披着中甲,没有去追,只是取下背后的青铜投矛,冲出两步,猛然投掷而出。
“噗!”
锋利的投矛划过精准的弧度,准确的扎入年轻战士的后背,再把他整个人钉在土里。年轻战士犹自在地面上扭动,像是被插在地上的蚂蚱,只是无法移动半步。温暖泊泊而出,惨叫凄厉响起,却无人在意,慢慢归于安息。
伯塔德突前一步,右手一刺,就把一名挥舞石锤的战士刺死。接着,他退步收剑,换成双手并握,从上往下一个斜斩!一颗红发的头颅就滚落在地。武士长神色平淡的停下脚步,浑身衣甲染血,手中铜剑鲜红。他已经杀透敌阵,面前再无敌人,只有数百溃逃的红狐战士!
“嗖嗖嗖!”
上千亲卫放下战棍,举起长弓,发出一轮齐射。数十名红狐战士背对着箭雨,惨呼着摔倒在地。红狐战士拼命奔逃,又挨了两轮羽箭,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剩下的战士们这才逃出射击范围,化作远去的小点,片刻就逃的远了。
“这些犬裔战士,阵战不行,奔逃起来倒是极为迅速!”
伯塔德垂着八面秦剑,望了片刻,淡然一笑。接着,他举起铜剑,轻轻用手指擦拭,看着锋利闪亮的剑锋,赞叹出声。
“连杀数人,依然毫无磨损,真是上好的武器!嗯,铜剑短而锐利,还是要以刺杀为主,配合大盾防御。”
武士长抬头望天,一场厮杀下来,夕阳已经垂落天际,天色渐渐暗淡。他环顾左右,地面上满是倒伏的犬裔,数量超过一千。溃散的部落民则散的到处都是,还有许多难以行动的伤员。上百名亲卫正在战场上搜检,不时补上一棍。
伯塔德点点头,看向北方不远处的谷口。谷口中人影闪动,再次涌现出背着大包小包的犬裔部族。他们看了看南方惨烈的战场,就惊恐的往北方逃去,毫无战心可言。
“一千五百禁卫,随我一同,堵住谷口通路,占领谷口营寨!四百禁卫,追杀四散的部落民,至天黑时返回!其余百人,清点战场,救治伤员!”
武士长高喝一声,就带着大队的禁卫军,继续往谷口行去。谷口的犬裔拼死逃散,又逃出数百人,大队的墨西加武士就汹涌杀到。从此内外隔绝,谷地的犬裔如笼中草鼠,再也无力逃出!
夜色很快深沉。这一战,三千犬裔伤亡一千三百,包括八百多无甲的部落民,五百多红狐战士。两千禁卫军则只有寥寥数十人的伤亡。东西谷口遥遥相对,飘扬着墨西加人的旗帜。谷地中的瓜基利人似乎知晓了自己的命运。低低的挽歌回荡在谷中,绝望的哭声散落在风里,彻夜不绝。
三百一十八章 投降
“殿下,红蛙部落有使者到来,祈求与您一见,此时正在大营中等候!”
夜色昏昏,漫天繁星,谷口大营中一片火光。巴尔达一身雄鹰战装,大步走入医疗营帐,向殿下回禀。他偷眼观望,营帐中只有两人。殿下站在正中,神情严厉,隐带怒容。黑狼托尔泰克躺在草床上,满面羞愧,显然刚才被一顿好骂。看到这一幕,巴尔达悄悄勾起嘴角,暗自发笑。
“红蛙部落的使者?夜里前来?...嗯。”
修洛特略一思量,稍稍颔首,再次看向一脸惭愧的黑狼。
他刚刚屏退众人,单独把托尔泰克训斥了一番。身为军团长,岂可亲自冲杀在前线,轻掷生死?至于强攻谷口,禁卫折损八百,只是用兵刚猛,需要稍微提点。现在既然巴尔达在场,就不好再如此严厉呵责,避免爱将被众人所笑。实际上,大将不可轻易折辱于众人前,不然轻则上下离心,重则是敌在本能寺的下场...
王者收起怒容,看向爱将,握了握对方的头发。
“托尔泰克,我的黑狼!你这次北上,勇猛精进,连破营寨,立下了许多功劳!中路军团像美洲虎般在荒原突击,让瓜基利犬裔们见识到了联盟的厉害...只是,过于锐利的兵器,就很容易折断;过于高大的玉米,反而结实不多。用兵同样如此,刚猛与柔和需要兼备,战斗要讲究时机和形势,不可操之过急...”
“好好休养!黑狼,我会让亲卫送你一卷我的行军笔记,里面有去年西征时的一些心得。趁着养伤的机会,你可以慢慢读一读,好好想一想。这次的受伤其实不是坏事...嗯,等你恢复好了,再让你统领军团!”
“啊,殿下!愿意为您效死!”
托尔泰克神情激动。他翻过身,向殿下伏地行礼。
修洛特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黑狼的肩膀,就转身离去。巴尔达羡慕地看了黑狼一眼,也追随殿下而去。
星光洒落在不远处的山峦,风中隐约有哀婉的歌声。王者在大帐前顿足,望了会不远处的红狐谷地,这才掀开帐门走入。
营帐中,八名亲卫神色沉稳,披着铜甲戍守。角落处是红蛙部落的使者,早已等候多时。修洛特望向使者,对方身形矮壮,面容粗豪,虽然努力挤出笑容,却掩盖不了那股厮杀的味道。
王者打量了会使者,淡然地走到上首坐下。巴尔达则按住武器,护卫在左右。营帐中一片安静,满是肃然的杀意。
半晌后,红蛙部落的使者终于忍耐不住。他敬畏的看向修洛特,小心的开口道。
“咳...尊敬的死神大酋长!您的法力像天空般无边无际,您的战士如山峦般勇猛众多。红蛙部落敬畏您,愿意带着谷地中的两万多部族,尊奉您为至高的大酋长,从此为您的旗帜而战!”
“哦?红蛙部落想要投降?”
修洛特神色平静,声音低沉。
“那就全部交出武器,从山间营寨中走出,接受命运的安排。”
“投降...不,我是来谈判的!死神酋长,谷地中还有两万勇猛的瓜基利人!我们还有东西两处山间营寨!我们的粮食已经收获,能够坚守数月!”
红蛙使者瞪大了眼睛,狠狠的说道。
“仙人掌部落虽然勇猛,但是要打下谷地,也要付出数千人的伤亡!在东方的帕姆斯城,我们还有数万援军,很快就会赶到!到时候,内外夹击,覆灭的就是你们!”
“哦?那你就回去,告诉红蛙酋长。他可以继续坚守谷地!明日大军就会进攻,我想看看他能守多久。”
修洛特看了眼凶悍低吼的使者,微微摇头。毕竟是荒原犬裔,求和的使者身段硬得像战士一样,完全不合格。
红蛙使者话语一滞,半晌开不了口。好一会后,他才艰难的低下头。
“死神大酋长,只要您保全红蛙部族,允许红蛙酋长继续统领本部,我们就交出营寨和谷地,带着两万多瓜基利部族投降于您!”
“哦?保全红蛙部族,继续当酋长?”
修洛特淡淡一笑。
“红蛙本部有多少人,要保留多少丁口?”
“七千...不,只要六千丁口!其余十多个部落,一万六、七千人,都交给您处置!另外,红蛙酋长也会率领本部战士,为您而战!”
“六千丁口...一万六七千部族...”
王者严肃起来,稍稍沉吟,再次问道。
“红蛙酋长的本部不过六千,如何能决定两万多部族?谷地中有三大部落。红狐部落已逃,红蛙部落想要投降,那红猫部落如何打算?”
“死神大酋长,我们红蛙部落现在掌控谷地,有数千战士!红猫部落伤亡惨重,无论如何打算,都做不得数。”
红蛙使者挺了挺脊背,面带自信。
“东西谷口的营寨都在我们手中。只要让开营寨,红蛙部落带头归顺,其他部族就只能一同投降!”
“嗯...”
修洛特饶有兴趣,再次看向红蛙使者。
“保留六千丁口,数量有些太多,不如我自己来取!”
“五千丁口...不,只要四千丁口!”
红蛙使者瞪圆眼睛,焦急的喊道。
“红蛙部族只求保存四千丁口。我们会交出谷地,向北返回荒原,不再南下劫掠!死神大酋长,我们也会臣服于您,为您的旗帜而战!”
“哦?”
修洛特淡淡一笑。他看着神情焦急的红蛙使者,笑着说道。
“红蛙部落投降,保全四千丁口。嗯,这个条件倒是可以接受。不过红蛙酋长领头南下,必须接受惩处!告诉红蛙部族,交出酋长的首级,交出营寨和谷地,他们就可以返回荒原!”
“这如何能行!红蛙酋长如何能死!”
红蛙使者顿时挺直了身子,急的跳脚。
“大酋长,红蛙酋长英勇善战,愿意为您效死,请饶过他的性命!”
“哦?”
修洛特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他笑看着面前的使者,突然面色一冷。
“亲卫左右,给我拿下!”
听见王令,数名亲卫一涌而上,把竭力挣扎的红蛙使者按在地上。接着,王者笑着上前,望向使者。
“再说一次。你是谁?”
三百一十九章 夜谈
篝火在营寨中摇曳,黑暗便明灭起伏。红蛙使者面露惶然,修洛特笑意盎然。两人四目相对,使者就打了个寒颤,有些畏惧的开口。
“啊,睿智的大酋长!我是红蛙部落的...”
说到这,红蛙使者顿了顿,瞪着眼睛看向修洛特。他迟疑了好一会,还是豁了出去。
“拜见您,尊敬的死神大酋长!我是善战的红蛙酋长可卡!”
“哦,酋长可卡!”
修洛特神情平静,缓缓点头。他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王者沉吟了会,向周围的亲卫挥挥手。
“松开他。”
亲卫们松手退步,可卡就力气一泄,跪伏在地面上。
“可卡,你为何亲自前来?难道不怕被联盟发现,当场献祭给神灵?”
修洛特笑着问道。他对这个红蛙酋长颇感兴趣。对方能够在陶蒺藜的投掷下守住营寨,抵住黑狼的进攻,并射伤自己的爱将。现在又敢于亲自担任使者,直接来与自己会面...别的不说,确实有一种野兽般的敏锐、坚韧与勇猛。
听到献祭,红蛙酋长颤抖了一下。他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抬头喊道。
“大酋长,只有亲自前来,才能表现我投降的诚意!”
“哦?可是开始的时候,你并没有主动表明身份。如此藏头露尾,还是献祭了吧!红蛙部族猛然失去首领,定然一片慌乱,明日正好一战而下!”
修洛特摇头失笑。他看着红蛙酋长的圆眼,冷冷的恐吓道。
可卡一时语塞,随即畏惧的伏在地上,颤声大喊。
“大酋长,我敬畏您的力量,是真心投靠于您!我之所以没有立刻表露身份,是因为在之前的战斗中射伤了您的大将。在没有得到您保全的承诺前,我不敢向您坦诚...”
“我愿意带着谷地各部投降,为您而战!我也愿意为您联系荒原各部,让他们都尊奉您为荒原共主!大酋长,您的志向如天空般高远,胸怀如荒原般宽广!我是第一只投降于您的荒原郊狼,何必一定要杀了我,让勇士心寒?”
“为我而战,荒原共主?...”
听到这里,修洛特沉吟不语。他注视了会红蛙酋长不似作伪的神情,却问了另一件事。
“可卡,谷口之战,你第一次面对爆炸的神力圆球,难道不对神灵感到畏惧吗?你又是如何思索,快速找出应对的办法?”
“呃...”
可卡瞪着眼睛,有些意外。他抬起头,小心的看向修洛特。
“原来那是神力的圆球?我以为是仙人掌部落的邪术,啊不,神术...神灵当然要畏惧,但战场上哪能分神?总要等活下来之后,再献祭些禽鸟走兽...至于应对,只要不让邪...不让神术落入营中,它就伤不到营寨。我一直在仔细看着呢...”
“嗯,不错。”
修洛特再次打量着红蛙酋长,饶有兴趣。
“可卡,你见过荒原上成群结队,奔跑的巨兽吗?”
“啊?见过。听族中的祭司说,这些巨兽主要在遥远的东北草原,偶尔也有一些跑到科阿韦拉荒原上。它们力大无穷,奔行急速,捕捉起来很麻烦。但只要猎杀一只,就足够百人吃上两天。”
面对大酋长的提问,可卡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想不通,他就不想了,直接坦诚回答。
“嗯。”
修洛特点点头,略微沉吟,再次发问。
“可卡,如果你遇到骑着巨兽的异族,自称是神灵化身。他们拥有着雷霆般巨响的武器,还有着难以击穿的盔甲,你又如何应对?”
“呃?骑着巨兽的异族?那岂不是有很多肉,够部落吃很久...”
可卡瞪着眼睛,摸向腰间,却想起武器都被收走了。他想了想,再次小心开口。
“既然是神人,自然要小心恭顺,表示臣服。”
“如果对方要抢走你们的粮食,杀死你们的男人,掠夺你们的女人呢?”
“啊!他们人多吗?能飞吗?”
“人不多,也不会飞。”
“那就不用逃,直接弄死他们!”
可卡的眼中冒出一阵凶光。他看了看修洛特,又小心的弓着身,低声解释。
“大酋长,荒原上的祭司常说,自然是一个旋转的圆环,世间万物皆有弱点,神术与邪术也都有缺陷。巨兽不能在山间奔跑,雷霆不可能时时落下。而厚皮也无法遮挡眼睛,阻止摔倒...即使是神人,也能试着弄死。弄不死,跑就是了...”
闻言,修洛特盯着可卡的脸,半晌没有说话。
面前的红狐酋长灰土土脸,却带着与生俱来的野性,有着野兽般生存的狡诈,以及一颗不畏神灵的心...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倒真是一位难得的将领,值得一用。
王者思索片刻,终于做出决断。
“可卡,你相信神灵,愿为神灵牺牲吗?”
“啊,这...我...”
可卡神色变幻,好一会才勉强回答。
“万物有灵...神灵,我自然是相信的。为神灵牺牲,可以等到我快死的时候吗?...啊,大酋长,我以先祖起誓,愿意为您而战,为您效死!”
可卡再一次扑倒在地上,伸手抱住修洛特的腿。
“大酋长,请接受我的投降!红狐部落只求保留四千丁口,保留酋长的性命!整个红狐谷地,其他万余部族,我都会进献给您!”
“好了。可卡,你起来吧。我接受你的投降,饶恕你的罪过,也保全你的部族与性命!”
修洛特摆摆手,示意巴尔达收起武器。左右亲卫上前,强行把红狐酋长扶起。王者看着对方的眼睛,笑着说道。
“你说要为我而战,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可卡,主神需要贵酋作为祭品...你回去,给你一天时间,绑了红猫酋长,再献出营寨投降!”
闻言,可卡的脸上浮现喜色。只是过了数息,他又有些迟疑。
“大酋长,您的承诺...见证...”
“嗯?”
修洛特冷冷望来,红狐酋长便再次伏地,不发一言,只是赖着不动。王者稍稍思索,才举起神杖,沉声说道。
“可卡,我以先祖的荣耀起誓,接受你的投降,许诺你的未来!”
“大酋长,先祖见证,定然为您效死!”
可卡大喜过望,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离去。
“我这就回营,给您把米兹利绑来!”
修洛特淡淡一笑,微微点头。他看着可卡掀开大帐,在亲卫的看送下,没入深沉的黑暗。随后,王者转过头,沉声下令。
“命令工匠,检查木炮与火药!命令亲卫营,检查火药纵火箭!分发营中铜甲,给陷阵勇士!派遣帕姆斯武士,封锁南北山道...再给伯塔德传令,全军整备一日,与查尔基的援军汇合。如若瓜基利人不降,后日一早,两路大军攻营!”
亲卫们低头行礼,面带杀意而去。
月落隐没山峦,晨曦点亮天空,不觉又是天明。东西谷口的墨西加军团逐渐苏醒,数以千计的武士整军备战,犹如猛兽露出爪牙。到了第二日下午,查尔基大酋的先头援军终于抵达西北谷口,两千多帕姆斯武士也封锁了谷地南北的山道。这一刻,两万多瓜基利犬裔,已经被牢牢的锁在牢笼之中,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三百二十章 平定谷地
太阳西垂,云朵被染上红霞,山峦也泛出红光。红狐部落独自出逃,仙人掌部落大军压境,红狐谷地已经被完全封锁。犬裔部族们人心动荡,各个面露惶然,四处纷乱呼喊。
人心思变,混乱的局势逐渐沸腾。东南谷口的后营中,猛然爆发出激烈的喧哗与厮杀。接着,两刻钟后,营门大开!
在数千墨西加武士的注视下,红蛙酋长可卡走出营门,亲手拖着捆绑结实的红猫酋长米兹利,在山道的斜坡下等候。在他身后,上百红发战士押送着红猫部落的头人们,也沿着道路低头站开。
很快,黑狼的王旗沿着谷道,来到营门。修洛特挥动令旗,两千武士就披甲握棍,进入营寨,控制谷口要地。接着,王者沉声下令,数百亲卫握着武器上前,接收俘虏,再把两名酋长带到王旗下。
“尊敬的死神大酋长!可卡向您致意,甘愿投效于您,做您手下的小酋长!”
可卡拖着俘虏,距离王旗还有数步,就一把跪倒在地,行礼高呼。
“我把谷地中地位最高的俘虏献给您!”
修洛特微微颔首。他招招手,示意可卡走到身前。
“他就是红猫酋长米兹利?”
可卡点点头,一把揪住米兹利的红发,让对方抬起头来,好让大酋长能看的清楚。
“啊!”
米兹利吃痛低呼,面色惨白,心如死灰。他和奥图瓦约好一起撤退,结果对方抛弃他,带上部落先走了。他一向看不上可卡,然而可卡把他绑了,献给了阿兹特克人。他自负聪明,却先后两次遭到背叛,沦落到阶下囚的下场,眼看就性命不保。此刻,他想到阿兹特克人献祭的传统,终于忍不住浑身颤抖。
修洛特仔细打量了会红猫酋长。看着他浑身颤抖的模样,王者先是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
“带他下去,押在营中看管。嗯,再派一个祭司,引导他的心灵!”
亲卫随即领命,把麻木的米兹利带走。可卡迟疑了下,犹豫开口。
“大酋长,不知米兹利是个什么下场?可是要被献祭?”
闻言,修洛特似笑非笑,看向可卡。
“可卡,你希望他被献祭吗?”
“啊,一切都听大酋长的!”
红蛙酋长顿时一凛,闭口低头行礼。
他亲手绑了米兹利出降,双方算是结下了死仇。在荒原人看来,这样难以化解的仇敌,还是趁早弄死为好。况且米兹利一死,谷地中的部族就只剩下了一个头领。只要他伏低做小,乖顺从命,等到阿兹特克人离去后,那还不是大有可为?三千部落战士握在手中,什么六千丁口,四千丁口,到时候都能从普通部落中找补回来!借着阿兹特克人的虎皮,说不得还能更上层楼。
想到这里,可卡越发恭顺。他恭敬地跪在地上,脸上也满是笑容。
修洛特略微沉吟。对于米兹利的安排,他有些念头闪过。王者继续看向可卡。
“可卡,谷地各部情况如何?”
“大酋长,谷地中还有十多个部落,两万多口。其中一大半都在我红蛙部落的控制下!剩下的或是四处奔逃寻找生路,或是在营地中枯坐自守。还请大酋长派遣大军入谷!”
“很好!让你的部族战士带路。大军即刻入谷,收降谷地部族!”
修洛特面露笑意。他接下脖子上的太阳护符,赐给红蛙酋长,再亲手把对方从地上扶起。
“赞美主神!赐予你荣耀与未来。可卡,你很不错。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暂时担任亲随!”
闻言,可卡目瞪口呆,神色变幻。他摸了摸脖子上环绕的奇异护符,像是被一把握住了咽喉。
“大酋长...我...我还要返回部族...”
“暂时让你的亲卫代管!可卡,你熟知各部详情,能够帮助大军北征。等击破东方的红犬联盟后,再放你返回部落。怎么,你不愿意?”
修洛特神色一冷,注视着可卡。红蛙酋长“噗通”跪倒在地,犹如伏地的蛤蟆。
“愿意,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大酋长既然看重,我就竭力为您效死!大酋长法力无边,勇猛的战士像仙人掌刺一样多,红犬奇奇卡又如何能挡?等大酋长征服北地,我愿为您戍守荒原!”
修洛特再次露出笑意。他挥动令旗,进军的号角随即吹响。
墨西加先锋越过后营,走出狭窄的谷口,肥沃的谷地就猛然铺展在眼前!中路军数千武士神色肃杀,加快行军,次第而入。随后,他们在红蛙部落的引领下,分成千人的营队,往各处部族营地而去。
而在西北谷口,戍守营寨的红蛙战士也接到命令。他们垂头丧气的让开营寨,放下武器,向联军投降。伯塔德带着禁卫,指挥着查尔基的八千西路军,进入谷地展开,平定谷中各部。
红狐出逃,红猫被俘,红蛙投降,三大部落再无反抗。谷地中的其他部落也失去了战意,纷纷向联军俯首。其中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几个普通部落连营死守,拼死抵抗,拒绝向奥托米武士投降。但是等墨西加武士一到,他们就打开营门,丢下武器,向黑狼的旗帜臣服。
消息传来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修洛特略一思索,就派出身边亲卫,监督奥托米各营,不许屠戮归降的瓜基利部族。接着,他又派出随军祭司,安抚归降的瓜基利犬裔,传播主神的教义。伯塔德则接到命令,在中心的小城驻扎,掌管谷地全局。至于王者自己,依然停驻在东北谷口,等待谷地平定。
转眼又是两日,红狐谷地终于被联军掌握在手中。黑狼的旗帜在谷地各处飘扬,大批的犬裔被集中看管。归降的瓜基利部族总共有两万出头,大多是青壮,男女各半,其余都是孩童,几乎看不到老弱。被解救奥托米农奴也有两三千人,依然安排在谷地中耕种。
混乱的谷地恢复了秩序,反抗的犬裔或杀或俘。修洛特这才带着亲卫,让可卡当前引路,迈入了红狐谷地中。
三百二十一章 北方战略,巡视谷地
长风浩浩,旗帜飞扬,行军的武士们满面肃杀,盔甲的摩擦声铿锵有力,展示着王者的力量。修洛特带着一千亲卫巡视谷地,一边观察着俘虏们的情形,一边思考着各部的处理。
一路行来,放眼望去,蜿蜒的河流从谷地中流过,两岸的玉米郁郁葱葱。奥托米农奴们麻木地低着头,清理着谷地中散乱的杂物、尸体与血迹。成千上万的瓜基利部族放下武器,脱下棉甲,被分散看押在不同的营地中。他们的脸上满是未知的恐惧。而当王旗行过,犬裔们就纷纷低下头,向强者表示深深的敬畏与服从。
看到俯首的瓜基利人,修洛特满意颔首。这次北征是接受奥托米人的邀请,为了抵御犬裔南下而来。但到了此时,王者的野心已经膨胀。他渴望尽可能的控制北地,在犬裔部族中建立初步的羁縻统治。
王者登上山丘,望向北方。山峦起伏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北方荒原。它东西两千里,南北也是两千多里,与北美大平原相接。除了犬裔八部外,更多的零散部族在北方游猎,追逐着荒原上的野牛群,一路迁徙到大平原深处。
征服北地需要不断的战争,更需要不断的传播影响。第一步便是将奥托米人纳为臣从,持续的进行同化。第二步则是击败南下的犬裔,收服一部分部落,在荒原部族中建立声望。第三步则是向北方延伸,掌握重要据点。接着以此为基础,羁縻周围的部族,同时进行通商和传教。
以上三步,就是修洛特这次北征需要达到的目的。而有了前三步的基础后,第四步便是效仿后世的西班牙人,移民实边,劝说犬裔各部定居耕种,再给予部分自治,逐步纳入帝国的统治疆域。荒原广阔,征服便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属于有生之年的愿景。
然而,按照历史的轨迹,西方殖民者会在十几年内到来,并将马匹散落在荒原上。此后不出半个世纪,整个北墨荒原和北美大平原上就会遍布数以十万计的马匹。而荒原上的所有部族都会骑上马,从游猎部落进化成游牧部落。到了那时候,征服北地的难度就会成指数上升。
“所以征服北方需要趁早。然而联盟的力量有限,北美的土地却是无限,不时还有残酷的寒流。让我想想,可汗们究竟是如何统治草原的呢?”
修洛特想了片刻,微微摇头。他再次把目光投向谷地,好一会才开口问道。
“可卡,你们在科拉韦阿荒原上,主要吃什么?”
“吃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可卡瞪着圆眼,愣了愣。好一会后,他才数着指头回答道。
“部族里什么都吃,走到哪里吃到哪!土里长的包括根茎、野菜、玉米、豆子、南瓜、野果。气候好的时候,祭司们会让大伙种上一些作物,等上一季收割。到处跑不能种的有兔子、鹿、鸟、青蛙、蛇、蠕虫、鼹鼠、老鼠、蚂蚁、蜥蜴。如果年景实在不好,这些都没得吃,就只能去和其他部落打仗,抓其他的部族回来...”
修洛特神色平静,缓缓点头。想了一会,他又问道。
“可卡,与荒原相比,奥托米人的土地如何?”
“好上许多!大家来了之后都说,早知道就早点南下了,抢奥托米人的地方。这里水多,草多,土地肥沃,种田产量也高。只要种一季作物,就能供养部族的丁口吃大半年。大酋长,在您北上前,大家都准备多生几个孩子,在这里安定下来...”
可卡挠挠头,脸上露出几许苦涩。
“嗯,可卡。”
修洛特淡淡一笑,注视着红蛙酋长的眼睛。
“如果让你带着部族去更南方种田,你愿意吗?那里土地更为肥沃,只要在田间忙碌,就整年都能吃饱。”
“只要田间忙碌,整年都能吃饱...”
闻言,可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向往,但很快,他就警醒过来,小心的答道。
“大酋长,荒原部族和南方部落不同,大家并不擅长耕种,也习惯了到处迁徙。普通的部落民或许会满意于在田间刨食,但部族中的战士们,却更中意用手中的猎弓取得食物...”
“大酋长,荒原人是天生的战士,我愿意握住猎弓,为您而战!”
修洛特沉吟不语。荒原犬裔确实是天生的战士,上佳的猎手,最好的轻步兵。这一战过后,有了足够的俘虏,竖立了足够的威望,也是时候组建几个犬裔的千人营了。他脸上一肃,再次看向可卡。
“可卡,你手中的红蛙部落,现在有多少战士?”
“两千...不,三千。”
可卡看着大酋长严肃的神情,微微一颤,还是如实作答。
“大军安排好谷地,就会再次出动,征讨东北的红犬联盟。可卡,红蛙部落三千战士,都要随大军出征!”
“啊,大酋长,我愿率领部族,为您竭力而战!”
听到此处,可卡眼神闪烁。
“请让我回去,整备部族中的战士...”
“不用。可卡,你和部落的头人们都留在我身边,担任亲随。嗯,听头人们说,你有个红发亲卫叫米瓦,也擅长作战,就让他来率领三千战士吧!”
“啊?大酋长,米瓦呆得很,怎么能和我相比?他不会打仗,只会带着战士冲锋!...”
可卡神色一变,急切的解释道。
“呆得很,只会冲锋?”
修洛特面露笑意。
“很好,这就够了。红蛙战士只管全力冲锋,无论战损多少,我都会给你补全!”
说完,王者不再言语,大步向前而去。在亲卫们的护卫下,他巡视着普通部落的营地。
普通的部落大致分为酋长、战士、部落民三级。上到酋长,下到部落民,都是一样的穷困,私人的财物很少。部落的仓库公有,优先供给战士和男丁。新生的孩子夭折率很高,大多都是共同抚养。营地中,酋长的衣服完整鲜艳,尤其偏爱红色。而战士们的身形更为健硕,因为不时有射猎的猎物补充营养。
“任何一个南方的村庄,都比犬裔的普通部落富庶。嗯,瓜基利人剽悍难驯,又穷困潦倒,视生死于无物...”
看到眼前的一切,修洛特若有所思。他一路沿着狭长的谷地向西,巡视各个营寨,安抚部落首领。随后,王者经过谷地中心的简陋小城,却并没有进入。他只是沉声吩咐了一句。
“在城中心的神庙中,竖立上主神的徽记!派遣随军祭司,在神庙中安抚人心。被俘的犬裔部族,都需要定期在神庙中祈祷!”
王者一路向西,经过许多废弃的营地,直到抵达西北的谷口。伯塔德神色沉静,已经再次追随在殿下的身旁。两人继续前行,很快来到一处挂着红鸦旗帜的营地。
“殿下,这处营地已经废弃,其中的部族早已逃出谷口。”
伯塔德低声回禀道。
“这里只剩下一个苍老的部落祭司,奄奄一息,眼看着也活不了多久了!”
三百二十二章 荒原传承
“哦?苍老的部落祭司?”
修洛特饶有兴趣的望向营地,只看到一面破旧的红鸦旗帜,还有一座低矮的首领长屋,其他地方到处是迁徙时留下的痕迹。他望了会,又看向身旁的红蛙酋长。
“可卡,你知道这位荒原祭司吗?”
可卡瞪着眼睛,看了看营地的旗帜,点头道。
“是红鸦部落的卡卡洛。他既是荒原传承的祭司,也是红鸦部落的酋长。乌鸦是聪慧的神鸟,所以他也是一个有智慧与法力的人。大酋长,在您北上时,红鸦部落是最早察觉危险,第一个逃走的部落!”
“红鸦部落,第一个逃出谷地?卡卡洛,乌鸦?”
修洛特咀嚼着这个纳瓦词汇。乌鸦在中美洲的文化中,确实是一种神鸟,能够预知死亡与未来。
“既然是红鸦部落的酋长与祭司,为何没有和部落一同离开?”
“大酋长,荒原部落总是在不断迁徙,跟不上迁徙的人就会永远离开。抛弃时日无多的老弱是荒原的习俗,无论他是否是尊贵的祭司或酋长。”
可卡摇摇头,坦然道。
“实际上,因为身为荒原祭司,卡卡洛已经活的比绝大多数人都久了。”
“嗯。”
修洛特点点头。对于荒原祭司,他一直很感兴趣。王者沉吟片刻,笑着决定道。
“既然是荒原祭司,又是难得的老者,就让我去见上一见!伯塔德,可卡,你们陪我一起。”
武士长点点头。他做了个警戒的手势,几名亲卫就全副武装,进入首领长屋中检查。片刻后,亲卫们又再次出来,回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随即在长屋周围戍守。
修洛特这才移动脚步。他微微低头,钻入低矮的长屋。阳光从缝隙中透入,照亮泥土的地面。地面上散乱着各种动物的骨骼,木头的雕塑,还有石头的板画。一股药草的香味在屋中弥漫,轻轻一嗅,就让人心神安宁。
在长屋的角落中,有一位头发花白的祭司。他穿着祭司的服饰,面容灰败而苍老,浑身无力的斜坐在地上,手中则握着一块木板。仔细看去,老祭司的衣服上沾着血迹,眼睛微微闭合,似乎已经睡着。
王者移动视线,看过月亮与狼的雕塑,伸手拿起一副板画。在不大的石面上,刻绘着密集的图形,正中是一个石头的容器,容器中有方形的流水与火焰。而在容器左右,是茂密的鲜花与果实;容器上下,是延伸的长草与根系。更外侧,则是犹如人型的树木。
“咳咳...尊敬的死神酋长。这是荒原祭司的传承板画...”
卡卡洛艰难的开口。亲卫们已经告知了他访客的身份。
“哦,传承板画?尊敬的荒原祭司,可否向我讲解一二?”
修洛特温和一笑,靠近老祭司,再盘腿坐下。伯塔德握着铜剑,守卫在王者身旁。可卡则神色复杂,看着奄奄一息的卡卡洛。
卡卡洛睁开浑浊的眼眸,打量着面前的死神酋长,随即为对方的年轻而感到惊讶。
“咳咳...死神酋长,您竟然如此年轻!...我听闻您的名字已经很久,能在临死前与您相见,应当是命运的安排...”
卡卡洛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再次咳嗽起来。修洛特从怀中取出一块棉布,递给老祭司。对方艰难的接过,捂在嘴上,很快就把棉布染红。
“咳咳!不用担心,荒原母亲在召唤着我,她总是有些心急。”
老祭司艰难的笑了笑,看向王者手中的板画。
“死神酋长,我乐意向您讲述荒原的精神,也恳求您善待荒原的子民。南迁的部族做下了很多杀戮,却并非为杀而杀,只是为了活下去。生存,是荒原各部永恒的追求,也是荒原母亲的仁慈与残忍。”
修洛特微微垂目,并不做任何回答,只是耐心倾听。
“咳咳...我们出生自荒原,我们相信万物有灵,我们热爱天空与大地、太阳与月亮,我们相信世界的平衡与循环。荒原祭司,尊崇自然之道,相信自然的共存与平衡。”
“死神酋长,请看这幅板画。荒原的一面,是万物的统一与衍生,自然的共存!石头的容器象征着大地的包容,象征着自然的约束。即使是流水与火焰,也能在狭窄的容器中共存。而水流带来生命,火焰带来光热,大地孕育生机...水、火、土相融,便能生长出茂密的长草,扎下深深的根系,绽放绚烂的花朵,结出收获的果实。草、根、花、果,便是生命繁茂的象征。”
说到这里,卡卡洛顿了顿,努力压住喉头翻涌的腥味。接着,他继续开口。
“当生命繁茂到极致,便有了树木与人,还有环绕的动物与风。人是大地母亲的挚爱,应该像树一样活着,迎接高处的风雨与阳光。水火土,草根花果,树木动物,风与人。万物同源而生,彼此共存!它们都有长处,也有弱点,所以会相互依赖...”
闻言,修洛特眼神闪动。水火土风,花草树木,动物与人...听上去,倒是有一种“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熟悉感。
卡卡洛看着修洛特的眼睛,沉吟一会,又指向骨头堆上的另一块板画。
“死神酋长,请您看向这幅画。”
修洛特抬眼望去,便是一惊。
只见板画正中,是一个巨大圆圆的空心球巢。空心球巢有一个缺口,内部是花瓣与子房结合的形状。子房内壁上,结出了一个个的人头与躯体。这些人头与躯体组合,便组成了新生的犬裔,握着弓箭,从球巢的缺口中走出。而年老的犬裔会返回球巢,融入到内壁上,放下一切,重新化作零散的躯体。
在球巢中心,新生者与将死者正在交谈,互相问候与别离。在球巢的缺口处,荒原祭司们正在主持仪式,欢迎新生,赞颂死亡。球巢的外围,则是忙碌的犬裔,度过他们青春的时光。
“死神酋长,荒原的一面,便是新生与死亡的循环,自然的平衡!大地母亲是一个空心的仙人掌圆球,她孕育着新的生命,也接纳着旧的死亡。生命在不断的循环,他从母亲的子宫中走出,年轻而健康。他行过荒原的旅程,种植、狩猎、繁衍、歌唱。他返回出生的巢穴,苍老而无力。他重新把生命交还给大地,身躯分解,平静的死去...荒原的精神告诉我们,笑对出生,静对死亡。新生与死亡,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是终点也是起点,无需神灵来掌控!...咳咳!”
听到这里,修洛特神情一肃。这种自然的思想,包含着生命的哲理,却是神教的敌人。王者看向老祭司,平静的说道。
“尊敬的荒原祭司,您说的很好!我很喜欢荒原的传承,也崇敬自然的精神。但是,在整个天下,包括这无边荒原,新生与死亡,必须是神灵至高的权柄,是神灵给予人的恩赐!吾名修洛特,便是新生与死亡之神的化身!”
“咳咳!...”
卡卡洛咳嗽起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艰难的伸出手,对修洛特说道。
“死神酋长,荒原祭司们无意于挑战您的权威...荒原的传承可以修改,只要能延续下去...恳求您,手下留情...咳咳!”
老祭司剧烈的咳嗽着,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完全无法止住。他浑身颤抖,手中松开,握着的木板就滚落下来,落在王者的脚边。
修洛特看了一眼木板,瞬间心脏快速跳动,瞳孔急剧收缩。只见那块木板上,刻着一个象征死神的黑色狼头,还有整齐的三个方块汉字:“修洛特”。
伯塔德顺着殿下的目光望去,也骤然色变。他拔出青铜剑,猛然上前一步,按住卡卡洛的胸口。
“说!这三个字,是谁教你的!”
“咳咳...三个字?”
“就是木板上,刻绘的狼头和文字!那是殿下的徽记与真名,决不可能被外人知晓!”
伯塔德面露杀意,一把将青铜剑架在卡卡洛的脖子上。
“快说!”
“咳咳,死神酋长的真名?!”
卡卡洛面露震惊。他想起狼头与文字的来历,忍不住嘶哑大笑,甚至忘记了咳嗽。
“竟是这样!原来如此!哈哈!...”
“你在行使巫术,窥测殿下?!”
伯塔德愤怒的握紧铜剑,几乎要当场把卡卡洛斩杀。
“伯塔德,让他说完。”
修洛特心中波澜起伏,面上却如平湖般冷静。武士长这才松开手,微微退后。
卡卡洛皱纹抖动,露出奇异的笑容。他伸出手,指着修洛特,身体却朝向东方。
“哈哈!生命是一个旋转的圆环,诸多的命运在循环中交汇!...死亡的阴影从南方而来,其实蕴含着生的希望,却不为凡人所知晓...困苦与挑战就在东方,那是艰难的征途,也是命运的节点!...阿兰,你所一直寻找的灵魂,就在你竭力远离的地方,注定无法见到!咳咳...咳咳...呃!”
说完这一段神秘的话语,老祭司就再次剧烈的咳嗽起来。接着,他猛然伏倒在地,嘴中流出大团的鲜血。很快,他的身躯最后颤抖了两下,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彻底一动不动了。
三百二十三章 出兵
低矮的长屋中一片沉寂,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在风中传来。卡卡洛安静地伏在地上,仿佛回归了大地母神的的怀抱。而神秘的话语如同预言,落在三人的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伯塔德上前两步,伸手探了探老祭司的鼻息,转身摇头。
“殿下,他死了。”
修洛特神情凝重,伸手捡起地上的木板。他看着自己的徽记与姓名,半晌无言。好一会后,他才看向可卡。
“可卡,老祭司的最后一句话,你听清了吗?”
“啊,尊敬的死神大酋长!”
可卡小心的看了一眼木板上的名字,又扫了眼伏地死去的卡卡洛。他虽然不信神灵,但遇到这种神秘的现象,依然视为荒原祭司的预言,对修洛特充满了敬畏。红蛙酋长深深的低下头,回答道。
“大酋长,卡卡洛的最后一句话是,死亡之花啊,你一直寻找的灵魂,就在你不断旅行的地方,总是无法抓到!”
在奇奇梅克人口中,“阿兰”即为“死亡之花”,“远离”又有“旅行”的含义,而“会面”与“捕捉”又有相近之处。
“嗯,和我听到的差不多。”
修洛特平静的点点头,心中却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知晓我的名字,知晓我的徽记,临死前的预言...死亡之花无法捕捉到我?这是指我转生的秘密?...命运的节点就在东方?这是预言殖民者即将到来?...死亡的阴影从南方而来?这是在说即将到来的天花鼠疫?...这世上,真有能看破一切,预言未来的人?!”
王者无言许久,陷入沉思。伯塔德神色沉静,可卡恭敬低头。长屋中的时间几乎凝固,直到一名亲卫低头前来。
“殿下,东路军的使者就在屋外,有紧急的军情传来。”
闻言,修洛特从沉思中惊醒。他略一思索,就沉声下令。
“伯塔德,厚葬这位睿智的荒原祭司!给他竖立块墓碑,把他的遗言刻画在碑上。善待各部中投降的部落祭司们。再让他们出两个人,整理下这里的荒原传承,一齐送到我的大帐!”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我会派遣人手,检查荒原的祭司们。”
伯塔德躬身行礼。修洛特刚走出两步,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道。
“可卡,你说红鸦部落是第一个逃走的部落?”
“是的,大酋长。”
“他们逃去了哪里?”
“呃...应该是北方,只是不知道是西北还是东北。”
可卡瞪着眼睛,回答不上来。
王者微微摇头,对武士长吩咐道。
“注意一下红鸦部落的踪迹。最好能抓到他们的头领人物!”
“遵命,殿下!”
修洛特不再言语,大步走出长屋。这世界上有太多的秘密,在尘埃中无声掩埋。而他,注定要在历史的尘埃上,用力留下自己的脚印!
长屋外,一名奥托米使者正在等候。他风尘仆仆,面上满是尘土,眼中也露出些许焦急。看到修洛特走出,使者就猛地跪倒在地,高声喊道。
“殿下!三天前,东路军遭到犬裔大举进攻!吉奥瓦亲王派我来,向您请求援兵!”
“瓜基利犬裔的头领是谁?来了几个部落?总共有多少战士?”
修洛特面色不改,沉声问道。他早就预料到东路军会遭到犬裔袭击,已经命令吉奥瓦扎营防守。吉奥瓦依托营寨,纵然不能取胜,也不至于大败。
“殿下,犬裔们的头领应该是红犬酋长奇奇卡。大军交战两日,红犬、红鹳、红鹿、红猴、红螈,五个大型部落的旗帜都出现了!当面的敌人估计有八千到一万。红犬部落出兵两千多,红鹳、红鹿、红猴、红螈各有一千多,其余普通部落也有两千!”
“八千到一万?”
修洛特皱起眉头。东北方的帕姆斯城附近聚集了六万多犬裔,武装所有壮丁可以极限动员出两万战士。这个出兵数量,证明犬裔们尚有余力。
“吉奥瓦亲王手中有八千武士!他和瓜基利人兵力相当,还提前扎下了营寨,为何这么快就向我求援?”
“殿下,瓜基利犬裔分为两路。一路是集结的主力,五个大型部落连营一片,在正面与亲王对峙。大型部落中红发极多,他们日夜骚扰营寨,武士们都不得安歇。”
使者缓了口气,小心的回禀道。
“另一路是袭扰的偏师,两千多普通部落的战士分成十几支小队,绕到营寨西南。这些普通部落行动灵活,在军团后方散开后,就不断劫掠补给的粮队!我来的时候,最近一批的运粮队伍刚被劫掠一空,民兵们伤亡了两百多人...”
“吉奥瓦在做什么?”
听到这里,修洛特有些不满。
“他手中有八千武士,连自己的粮道都护不住吗?”
“殿下,按照您的旨意,吉奥瓦亲王扎下了一片营寨固守!犬裔们攻了两次,丢下了两百具尸体,就不再强行进攻。营寨中库存的粮食还有半月。只要运粮的民兵数量足够,犬裔们也无法真的封锁粮道。”
接着,奥托米使者面露迟疑。他看了看旁边的可卡,红蛙酋长就自觉的退回几步。使者这才低声说道。
“殿下,亲王恳请您谅解!他刚刚担任山城的领袖,奥托米人的射鸟王,声威未立,对军团的掌控还不稳固。瓜基利犬裔来势汹汹,此时他不敢与对方大战,万一交战失败,就会军心动摇。而即使交战得胜,瓜基利人又溃而不散,时常暗布伏兵。上一任山城首领,就是先胜后败,在追击逃敌的时候被神射手伏击...”
说到这里,使者顿了顿,就猛然五体伏地,大声喊道。
“殿下,亲王坚守营寨,牢不可破。他请求您率领大军,与他携手,一同破敌!”
修洛特思索了会,缓缓点头。他笑着说道。
“当上山城领袖不过数月,吉奥瓦就确实长进了不少!你回去告诉他,再坚守五日。等我整理好谷地局势,就率领大军东出!”
接下来的数日满是繁忙,伤兵要就地休整,俘虏要分营管理,谷地还要留兵驻守。修洛特亲自掌控两路军团,安抚归降的瓜基利各部,又给阵亡的武士举行了神圣的葬礼。他从西路军中抽出一千奥托米武士,三千多民兵,镇守谷地营寨,管理近两万犬裔俘虏。接着,王者率领一万三千多武士,加上三千红蛙战士,大军浩浩荡荡,向东方出兵!
三百二十四章 山间厮杀
长风在辽阔的高原上浩荡,山峦在高远的天空下起伏。雨季已经过去,土地重归干燥。行军的烟尘从大地上升起,在空中变幻着形状。熟练的将领只要远远遥望,便知军队的多少。
在几名红发的护卫下,奇奇卡登上最高的山丘,俯视山间的战局。
奇奇卡不到四十,额头饱满,眼神凶悍,脸型棱角分明,带着一种资深战士的威势。他饱经荒原的风沙,眼角上刻画出深深的痕迹,遵循部落的传统,脸颊上涂绘着红色的纹面。此时,他披着粗犷的狼袍,脖子上悬挂着灵性的狼脚,胳膊上绑着猛禽的羽毛。一眼望去,便知道这是一位久经厮杀、经验丰富的荒原酋长。
红犬酋长放眼四顾,连绵的小山就映入眼中。小山上覆盖着起伏的浅树,也环绕着大片的美洲鹫。时值深秋,林木依然苍翠,在山脉的阴影下,显得深沉而肃杀。这里是东马德雷山脉延伸的支脉,位于帕姆斯城与红狐谷地之间。高耸的山脉到了此处,就逐渐放缓,变成起伏的丘陵。
一条山间通路沿着丘陵的边缘,东西延伸百里。丘陵上同样可以行军,只是不时被林木阻挡,难以通行大队。八千奥托米武士就以千人为单位,在丘陵与山路上扎营。八个简陋的营地延续数里,阻挡了犬裔大军西去的通途。
而数以千计的犬裔部族,同样在山路的东方扎营,与奥托米人的营地遥遥相对。此时此刻,数百红发战士正从丘陵逼近对面的营地,借助林木的掩护,与奥托米人的弓手对射。呼啸的箭矢在空中来回,数量稀疏,却凌厉异常!不时有双方的战士倒下,其中又以灰蓝色的身影居多。奥托米人明显在对射中居于下风。
烦人的袭扰已经持续了许久,营寨中的奥托米武士久久得不到安歇,变得暴躁异常。片刻后,一阵低沉的号角吹响,奥托米人突然打开营门。八百多穿着棉甲的武士厉声呼喊着,从营地中冲出,向树林中袭扰的犬裔杀去。
看到这一幕,奇奇卡咧嘴一笑,面露杀意。他低声对左右的亲卫吩咐道。
“下去准备,用狼群围猎的老办法!”
酋长亲卫们点点头,就领命而去。很快,奥托米武士就冲杀到红发战士跟前。红发战士们又射了一轮,射伤了十几名武士,就转身往林中逃去。奥托米武士们穷追不舍,一边凶猛追杀,一边投掷出标枪。不时有落后的红发战士被标枪射中,再被武士们挥棍斩死。
“滴滴!”
营地中响起了收兵的螺号。数十名资深武士从营地中奔出,喝令出战的武士返回。然而,追袭中的部队极难约束。红发战士的冷箭不断袭来,撩拨着奥托米武士的心神。至少有一半杀红眼的武士,不管不顾,直接杀入了林间深处。
林木阻碍了武士们的联系,也破坏了他们擅长的战阵。在幽深的山林中,惨烈的小规模缠斗不时爆发,伴随着隐约的惨叫,和双方纠缠倒下的身影。虽然奥托米人也是熟练的山民,但与野兽般的犬裔相比,却丝毫不能在山林中占据优势。
没过多久,大片灵活的身影在林中闪动。在酋长亲卫的率领下,数以百计的犬裔战士从四面合拢而来。喊杀声在刹那间激烈,震起林间的飞鸟!
一名犬裔战士从树林中跃出,挥舞石锤,猛然砸中奥托米武士的后背。武士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摔倒在地,接着又是一锤迎头而来。另一名资深武士看到这惨烈的场景,双目通红,精准的挥动战棍,斩破犬裔的脖子。犬裔惨嚎半声,伏倒在地,与地上的尸体叠在一起,鲜血交融成一体。
更多的犬裔却从四面包围而来。资深武士竭力挥舞战棍和盾牌,和另外三名武士背后相贴,应对着周围的袭击。
“嗖!”
一只精准的骨箭破空而来,“噗嗤”一声,准确的射入资深武士的眼睛,凄厉的惨叫就响彻林间。资深武士眼中流血,痛的丢掉武器。他仰面翻倒,疯狂的在地上打滚,接着便是左胸一痛,剧烈挣扎两下,就彻底没了声息。
红发犬裔拔出刺入心脏的铜矛,微微赞叹。这种缴获的武器真是锋利,据说南方的部族还有好多。他看了看剩下三名武士,就小心的退后一步,继续指挥普通的犬裔战士上去缠斗,手中则再一次换上了猎弓。
类似的场景在林中不断上演。在近距离的缠斗中,犬裔们的蛮勇最大程度的发挥出来。而没有了战阵的掩护,奥托米武士们就像玉米杆般纷纷倒下,折断成不同的形状。
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林中就彻底安静下来。长风吹来,带着浓郁的血腥气息。接着,犬裔们开始低头搜索,收集可以用的上的武器与棉甲,寻找贴身的匕首和项链,甚至把阵亡的奥托米武士扒得精光。
“哈哈!”
奇奇卡放肆的大笑出声。不一会,酋长亲卫便再次前来回禀。在部族战士的围攻下,四百多奥托米武士彻底在山间的林地中覆灭,几乎没人逃出。而犬裔们不过折损了一半数目的普通丁壮,还有十几名精锐的红发战士。
红犬酋长点点头,低声吩咐了几句。没过多久,数百红发战士再次靠近过去,大声鼓噪,向营地内射箭袭扰。这一次,营门始终紧闭,奥托米武士们只是在营寨中坚守,再也没有出击。
奇奇卡神情凶狠地看了许久,才对亲卫说道。
“这处营寨士气坠了。今天晚上,选百十个能夜袭的红发,给我杀进去放火!”
三百二十五章 山间厮杀 二
“听您的,酋长!”
亲卫乌曼点点头,面上也露出狠色。
“夜里我亲自带队,好好的杀一把奥托米土狗!”
“哈哈!很好,勇猛的战士就应该无所畏惧!”
奇奇卡哈哈大笑。他伸出拳头,用力捶了捶乌曼的胸膛。接着,红犬酋长神情冷酷,看向厮杀停歇的林间。
“乌曼,把阵亡的几百奥托米武士头砍下来!头颅堆积在下一处营地外。要是奥托米人出来报仇,就再捕猎一次!”
“听您的,酋长!”
乌曼连连点头。接着,他伸手指向最中心的大营,那里飘扬着一面飞鸟的旗帜。数以百计的弓手在营寨中驻扎,一些武士手中还拿着长弓。
“酋长,不如就把头颅堆到奥托米首领的营寨外!他要是继续像乌龟一样缩着,土狗们的士气可就都不行啦!”
闻言,奇奇卡眯起眼睛,望了会坚固的奥托米大营。
“可以,带上三百善射的红发,去办吧!”
“听您的,酋长!”
乌曼面露兴奋,快步离去。很快,死寂的林中又再次喧哗起来。数以百计的犬裔提着滴血的首级,排着松散的队形,涌到大营外一百多步的距离。他们放肆的向营中辱骂,然后把首级堆积在松软的土地上。
飞鸟旗下,吉奥瓦握紧拳头,看着营寨外挑衅的犬裔,怒火中烧。
“该死的瓜基利犬裔!该死的红犬酋长!该死!”
吉奥瓦愤怒的捶了下胸膛,青铜的布面甲发出金属的碰撞声。他感受着金属的坚固,想起殿下的用兵方略,再次冷静下来。
“殿下说过,作为统帅,要克制情绪,尤其不能在愤怒时出兵。要发挥自己的优势,限制敌人的优势发挥。犬裔善于山林近战,与他们相比,奥托潘武士善于阵战...”
“奥托米人的鸟王,缩卵的犰狳,短小的山猫!...”
营寨外的辱骂声越发不堪,声声入耳。
“该死,该死!亲卫武士,随我一同出战!”
吉奥瓦双眼通红,怒声下令。这几天来,他一直固守不战,武士们颇为抱怨,新首领的威信已经摇摇欲坠。今天前营更是擅自出击,折损众多。如果再任由犬裔羞辱,奥托潘武士的军心就真的散了!
吉奥瓦一边用心思索,一边戴上青铜的头盔,插上数根鲜艳的翎羽。接着,他伸手摸了摸坚固的金属盔甲,仔细想了会,又在外面套上一层坚韧的皮袍。郊狼般的亲王谨慎的做好一切准备,这才带上所有的弓手,率领一千武士出营。
出击的号角高亢吹响,精锐的奥托潘武士杀出营寨,分做先后两阵。前阵杀向挑衅的数百犬裔丁壮,后阵则举起大弓,向后方的犬裔战士射击。
“嗖嗖嗖!”
凌厉的箭雨呼啸而至,尖利的惨叫划破山林,瞬息就是二十多名犬裔身死。很快,出阵的武士就和挑衅的犬裔厮杀起来。接战不过片刻,武士们斩死了数十名犬裔丁壮,其余人像奔逃的鼠群,尽数向后方逃散。
“好,好!”
后方的山林中,乌曼握住缴获的长弓,充满了捕猎前的兴奋。在他身后,有足足三百名善射的红发,还有准备近战的五百战士。红犬部落的精锐埋伏在此处,随时准备对奥托米人的首领,发动凌厉一击。
吉奥瓦在亲卫们的护卫下,凶猛的追杀着溃散的敌人,展示着新首领的武勇。郊狼亲王不断高声呼喝,用力挥动战棍,把敢于抵抗的敌人斩死。他鲜艳的翎羽在头顶飘扬,是如此的引人注目。
冲锋的武士被首领激励,士气振奋,也高声呼喊起来。
“山城的首领,善战的射鸟王!”
吉奥瓦冲了片刻,斩杀了几名敌人,就逐渐放慢脚步。他稍稍喘息,盔甲加上皮袍,实在有些沉重。接着,郊狼亲王环目四顾,透过面盔的缝隙,看到百步外的林地,就彻底停下了脚步。
“这一场冲杀,首领的勇武表现的足够了!要是再有贵族乱嚼舌头,就可以动用雷霆手段。山林中的厮杀过于冒险,狡猾的瓜基利人肯定会埋有伏兵,还是号令武士们撤退吧!...”
林地中,乌曼皱起眉头。对面的首领居然停下了脚步,并召集了亲卫,似乎不打算继续前进。
“呸,畏缩的犰狳,冲了一半又停下!上一位奥托米首领可是亲自带队冲锋的勇士,正面冲垮了两千部族战士!”
乌曼狠狠的“呸”了一口。当然,上一位奥托米首领冲锋的下场,就是被他率领的红发伏击,乱箭齐发射死。想到这里,他用力的握紧手中的长弓,再次兴奋起来。
“有了这缴获的大弓,看我也把你射死!”
“滴滴!”
收兵的螺号在山道中响起。吉奥瓦亲自吹响螺号,召唤武士们撤退。冲锋的奥托潘武士逐渐停下脚步。他们回望片刻,就向勇猛的亲王靠拢。
“不能等了!”
乌曼猛然一声虎吼,吹响骨哨,再对着身后的红发们喊道。
“嘟嘟!部族精锐,全部冲锋!抵近射击,捕猎奥托米人的鸟王!”
八百红犬战士如狼群般嚎叫起来,接着凶猛冲出林地,向不远处的吉奥瓦冲锋。看到这一幕,大群的奥托潘武士也聚拢起来,林地前顿时厮杀一片。
伏击的敌人从林中出现,径直杀奔过来。吉奥瓦虽然有所预料,还是猛然一惊。他下意识的准备转身奔逃,随后强行止住自己的脚步。郊狼亲王看向左右,低声道。
“给我一面盾牌!”
数百部族战士势若疯虎。他们几乎不做任何防御,挥舞着石锤与铜矛,拼死向敌人的首领冲锋。乌曼亲自率领红发,冲在最前面。
三百二十六章 山间厮杀 完
“嗖!”
迅疾的骨箭如电光袭来,一闪就到眼前!吉奥瓦尚未反应过来,就胸口猛然一痛,浑身受力一震。
“呲...砰!”
利箭射破布面,扎在青铜的甲片上,就是一声“砰”响。郊狼亲王后退一步,急忙低头看去。这一箭正中心口,只是并未射穿铜甲。
“该死,竟然射我要害!”
吉奥瓦一阵后怕,环顾左右,寻找偷袭的敌人。
不远处,乌曼怔了怔。他一箭射中要害,敌人却没有倒下。红发亲卫面露狠色,带着数十名红发,再次前冲十步,抬手又是一箭。
“嗖!...砰!”
骨箭射在铜甲上,就又是一声金属的撞击。吉奥瓦胸口再痛,像是被人隔空锤了一拳,往后又退一步。他低头看去,这一箭还是扎在心口位置,与上一箭仅仅隔了两寸。
“该死,竟然如此神射!”
吉奥瓦怒目望去,终于找到了射击的敌将。那是一个红发的犬裔猎手,没有任何醒目的服饰。他手握瓜基利人少见的大弓,此时正在往这边眺望。
“原来真是皮厚的犰狳...”
乌曼垂弓观察,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看着毫发无损的奥托米领袖,惊讶地低声咒骂。
“该死,竟然如此厚皮!”
隔着五十多步,两人互相对视,都带着凛然的杀意。吉奥瓦回头,向亲卫们高声下令。乌曼狠狠的咬了咬牙,向身边的红发们喊道。
“再前冲十步!两侧和奥托米土狗厮杀!中间的红发猎手,和我一起射那鸟王!”
说完,乌曼亲自冲在前面。十步的距离瞬息而至,他又一次举起大弓,用力拉满。这一次,他对准了鸟王的脸!在他周围,三十几名精锐的红发猎手,也同时举起猎弓,瞄准头脸要害。
“该死,该死!卑鄙的瓜基利犬裔!竟然偷袭!”
吉奥瓦看着瞄准自己的一群红发,浑身一抖,怒骂出口。他一把丢掉手中战棍,双手举起盾牌,奋力遮住头脸与脖颈。
“嗖嗖嗖!...咄咄!...砰!”
红发猎手们箭无虚发,呼啸的箭雨带来死亡的颤音。大部分骨箭射在木制的盾牌上,剩下的都准确扎在布面甲上。吉奥瓦弓腰举盾,如同在暴雨中行走,浑身被打的生疼。不过一轮射击,他的盔甲上就扎了十几支箭,简直成了一个刺猬。
“该死!偷袭的野狗!”
吉奥瓦努力稳住身形,小心的把盾牌偏开,露出观察的视线。他怒火中烧,奋力伸出手指,指向乌曼的方向,高吼着对亲卫们下令。
“射!给我射死他们!”
近百名亲卫已经取出长弓,做好了射击的准备。听见首领的命令,他们就齐齐拉弓搭箭,略一瞄准,向对面齐射。
吉奥瓦成为亲王后,慷慨的殿下赏赐了两百把长弓。其中一半被他分给重要的贵族与头人。剩下的一半则用来选拔精锐,效仿殿下,组建了这队长弓亲卫。
“嗖嗖嗖!”
锐利的铜箭破空而至。在这个距离上,犬裔的布衣如同纸糊,缴获的棉甲也无法抵挡。乌曼提前察觉到危险,猛地扑倒在地面上,用力往后打了两个滚。
“噗,噗...啊!”
箭只入肉,发出渗人的噗嗤声,随即被凄厉的惨嚎声掩盖,一同落入乌曼的耳中。乌曼趴在地上,浑身尘土的望向身旁,顿时心如滴血。十多名精锐的红发猎手中箭倒地,流血不止,眼看是不活了。
“嗖嗖嗖!...”
长弓亲卫们站定瞄准,又发出一轮凶猛的齐射,落入犬裔战士的后阵。十几名犬裔瞬间倒地,后方一片混乱。而数百犬裔拼死冲击的前阵,也被汇聚的奥托米武士挡住。
“先祖庇佑!结成战阵,击破敌军!”
吉奥瓦挥动盾牌,高声呼喊,鼓舞军心士气。看到首领亲临前线,毫发无损,奥托潘武士们军心振奋。他们发出一阵呐喊,开始奋力厮杀。很快,武士们结成战阵,举起盾牌互相掩护,逐渐稳定了战线。
一名犬裔战士疯狂的挥舞石锤,向奥托米武士的战阵杀去。他用尽全力,向前方一砸,却被一名中年武士的盾牌所阻挡。中年武士抵住凹陷的盾牌,微微后仰,身旁的另一名年轻武士就挥出战棍,斩向敌人的胸腹。
“滋滋!”
大蓬的鲜红从胸腹喷出。犬裔战士猛然一仰,就浑身失去了力气,斜倒在地。另一名犬裔挥舞石矛冲来,中年武士再次举盾前挡,年轻武士则从侧面斜斩。一声惨嚎过后,地上就又多了具尸体。
面对成型的军阵,犬裔战士的损伤开始迅速上升,武士的折损明显减少。乌曼环顾战场,心中焦急。他退后到部族战士中,指挥出击的精锐。
“嗷呜!红发猎手,分散射击,压制敌人弓手!部族战士,绕往两侧,不要直接冲阵!”
山间的厮杀犬牙交错,喊杀震天。战士们一旦陷入近身交战,就很难再次指挥。听到乌曼的命令,只有上百名未曾接战的部族战士接受指挥。他们迅速分成两队,斜斜的绕到奥托米军阵两侧,然后伏低身形,像猎狗一样冲锋!
侧翼的冲锋袭来,厮杀就再次变得惨烈。两翼的武士战阵动摇片刻,稍稍散乱。奥托潘武士与瓜基利战士贴身纠缠在一起,如同互相撕咬的猛兽,彼此发出致命的进攻。不过片刻,就是数十人倒下!
犬裔的红发猎手们直起身子,竭力向长弓武士射击,对面的弓手也急速还击。箭雨在山道间交错,许多飞入林中,惊吓得鹫鸟飞远。
资深的红发猎手托赫满脸红纹,神情冷漠。他眯起眼睛,斜举着猎弓,抬手就是一只凌厉的骨箭!四十步外,灰蓝色的长弓亲卫便面孔中箭,应声而倒。
“第三根手指!”
托赫微微点头,在心中记下数目。接着,他再次稍稍移动,瞄准另一名亲卫,拉弦直到嘴角,又是迅捷一箭。
“第四根手指!”
托赫不用看射击的结果,就自信的低声数着。他握了二十多年弓,连脊背都是适合射击的弧线。只要一箭出手,他凭着感觉,就知晓是否命中。
“啊!”
果不其然,另一名亲卫发出凄厉的惨叫,眼睛中箭流血,痛苦的倒地翻滚。
托赫嘴角微微勾起。这一战后,他就可以在脸上再画四成为条红纹,肯定会超过乌曼,是部落的第一人了。他再次移动猎弓,瞄准下一个敌人,耳边却传来死亡的呼啸!
七八只羽箭同时袭来,集火这名神射手!托赫迅疾躬身,移动脚步,却仍然被利箭贯穿腰腹,一下就带倒在地上。接着,又是一轮箭雨袭来,瞬间把他扎成了血人!
资深猎手躺在地上,身下的泥土迅速湿润。他最后竭力仰头,看向秋天的山林。一些秋叶在空中飞舞,又缓缓落下,沾染鲜红。
“秋天是...死亡...的...循环,...回归...大地...母...亲...”
托赫低低自语,就失去了神采。围绕着厚皮的吉奥瓦首领,双方的勇士如秋叶般纷扬落下。两千精锐惨烈厮杀,此时已战死三分之一,却又被赶至的援军填满!
山丘上,红狐酋长握紧武器,凝神遥望着战局。
数百红狐精锐突然杀出,把奥托米首领半包在其中,就像蛇口半咬着猎物。然而,这猎物皮厚的吓人,却怎么也咬不穿,一时又舍不得松口。残酷的对耗正在继续,奥托米人打开营门,犬裔各部落也派出勇士。双方的援军源源不断到来,从两侧汇入其中,把阵线越拉越长,眼见着就是一场不期而至的决战!
“酋长!神射手托赫,战死了!”
一名亲卫迅速奔上小丘,向观战的红犬酋长禀报。
“什么?!”
奇奇卡握紧拳头,神情狰狞,犹如择人而噬的野兽。托赫是他麾下数一数二的射手,竟然就这样战死在无名的山道中!红狐酋长犹豫不决,来回踱步。他再次转过头,看向已经扩大到三四千人的战场,又看了看阵线依然稳固的奥托潘亲卫。
“不行,仗不能这么打!”
奇奇卡狠狠的咬破嘴唇,立下决断。他虽然想和奥托米土狗大打一场,却绝不是这种地形平坦,毫无遮蔽的阵战。红狐酋长对旁边的亲卫吼道。
“吹响撤军的号角!”
“酋长,撤军?”
“撤军!”
奇奇卡厉声咆哮。
“让乌曼撤退!派出剩下的两千战士,埋伏在林中!再派出使者,通知其他各部:如果奥托米人追入山林,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亲卫点头离去。不过片刻,低沉的号角就在山间回荡。瓜基利人捕猎过北方的庞大猛兽,此时用的是真正的牛角。
“呜!呜!...”
乌曼双眼通红,正在举弓怒射,号角声就遥遥传来。他回过头,看向酋长所在的山丘,却只看到撤军的旗帜。酋长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什么?”
“呜!呜!...”
即使在激烈的厮杀中,精锐的红发战士依然能保持冷静。他们回首望去,迟疑数息,就果断转身撤退。
“嗷呜!我们走!”
乌曼面露不甘,却只能从命。在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奥托米首领。对方浑身是箭,盾牌射的如同毛刷,此刻也偏过头,看向号角吹响的山丘。
“那里是?瓜基利人的首领?”
听到这截然不同的号角声,吉奥瓦神情一动。他望向不远处的山丘,眯着眼睛想了下,就高声对亲卫喊道。
“挥动令旗,让最近的营寨出兵!杀向那处山丘!...”
正说话间,交战的瓜基利人突然发出一阵杂乱的呼喊。然后,他们齐齐转头,队形完全散乱,向后方的山林中逃去。犬裔战士大多轻装无甲,习惯奔行,在丘陵上依然疾步如飞,简直逃的飞快。前阵的武士杀红了眼睛,继续向溃逃的敌人追杀,眼看就要杀入山林之中!
吉奥瓦望了片刻,看到山林上空升腾的飞鸟,还有隐约闪动的人影。他果断拿出螺号,亲自吹响。
“滴滴!滴滴!全军撤退!”
“呜呜!呜呜!”
两军首领一前一后,都发出撤军的命令。低沉的牛角和尖利的螺号,就同时在山峦间回荡,犹如骤然终结的乐章。双方的战士很快脱离接触,然后冷静下来,转头向中军返回。
一场残酷的大战突然发生,数刻激烈,又这么突如其来的平息下来。在武士们崇敬的目光中,吉奥瓦拔下身上的骨箭,一一折断,扔在地上。然后他抬起头,看向广阔的天空。
只见太阳西斜,红日染透山顶。在漫长的山道两头,两只大军各自回归营寨,隔着数里的距离,再次恢复对峙。这一战,双方总计阵亡了超过千人,几乎全是精锐!两军的伤亡大致相当,瓜基利人虽然出其不意,却没在阵战中占到便宜。
黑色的鹫鸟从天空落下,扑向新鲜的食物。起伏的山峦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山道上秋叶的黄色,被染成枫叶的红色。
“赞美主神庇佑!...感谢殿下恩赐!...”
吉奥瓦握住胸口的太阳护符,按住坚固的金属盔甲,向着夕阳虔诚祈祷。随后,他咬着牙,狠狠的咒骂道。
“卑鄙的瓜基利人!等到殿下的大军到来,就把你们献祭给主神,全都一个个送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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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七章 部落议会
“到帐外去,自领五鞭!”
奇奇卡神情狠厉,沉声喝道。他披着狼袍,盘腿坐宽阔的主帐中,两边是围坐的部落首领。部落议会正在举行中,各个酋长一同参与,决断瓜基利联盟的前途。而红犬酋长戴着鹰羽的长冠,坐在上首的野牛皮毯子上,背后是一个干枯的大野牛头。
北美野牛是北方荒原,甚至整片大陆上最大的陆地野兽。它身高近两米,体重高达一吨,奔跑极为迅速,性情暴躁易怒,十分好斗而危险。荒原各部都以捕杀野牛作为勇武的象征。这头野牛,就是奇奇卡年轻时的猎物,由他亲自动手斩下头颅,做成标本。此刻,巨大的牛头放在主帐中,既展示着酋长的无畏与勇猛,也宣告着他无人质疑的领袖地位。
乌曼扯下上身的棉甲,赤裸着上身,大步走到帐外受罚。他狠狠咬着牙,一声不吭,任由另一名亲卫用力抽着鞭子。鞭子落下,发出刺耳的噼啪声,留下入肉的血痕。乌曼的头上唰的一下,冒出大片细密的汗珠。领完惩罚,他依然咬着牙,带着背后的伤痕,走回主帐,一把跪倒在酋长面前。
“乌曼,你可知错?”
奇奇卡看了看亲卫背后的鲜红,语气稍缓。
“我知错!...这次出击不利,精锐折损太多...还战死了托赫!”
乌曼咬着牙,低头回答。
荒原的大型部落通常在五千口左右,通常拥有能打仗的男丁两千多,其中精锐红发三百到四百不等。荒原上生存环境严酷,粮食物资匮乏,加上气候急剧变化,很难在一处地方,形成过于庞大的部落。
红犬部族就是荒原上最大的部落,南下时一路兼并,现在才拥有了近万口,四千多战丁,八百精锐红发。今天这一战,就折了四五百善战的部族战士,一百精锐的红发猎手!
想到此处,奇奇卡心中一痛。部族战士倒也罢了,可以从各部征召。红发猎手射术高超,却难以轻易补充。他握了握腰间的长匕,压下杀人的冲动,才再看向乌曼。
“乌曼,你刚才说,对面的奥托米首领,被射了数十箭不倒?”
“是的,酋长!上一个奥托米首领,被我们射了一轮,就死透了。这一个,射了好几轮都没事,皮比犰狳还厚!”
乌曼恨恨的点头,面有不甘。他没能在突袭中一举击杀对方首领。奥托潘武士因此定下心来,结成战阵抵抗,造成了许多伤亡。
“厚皮?...我好像在哪听过,好像仙人掌部落有很多厚皮武士。奥图瓦曾经派遣使者,说这是一种昂贵而坚固的盔甲。只要击败仙人掌部落,就能把厚皮抢过来...”
奇奇卡努力回想。红犬联盟的五部一直在更北方活动,和墨西加联军交手不多,也并不熟悉对方的战术与装备。想了片刻,红犬酋长猛地一拍大腿。
“对了!前两天,有个部落从红狐谷地逃来,叫什么来着?”
“酋长,是红鸦部落。他们还带了几个小部落过来,现在都合并在了一起。我作为使者去见过,有部落民两千多,战丁八百出头,红发一两百。不过毕竟是小部落,红发战士里面,居然还有个年轻的少女...”
亲卫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屑。
“两千多口,也不算小部落了。荒原上的女人嘛,射术出色的也不少!”
奇奇卡笑了笑,并不在意。他只是继续问道。
“红鸦部落,现在哪里?”
“他们走的是北方更远的那条山道,现在正在帕姆斯谷地,扎营在小城外的河边。嗯,他们似乎想要沿着坦彭河,继续往东方迁徙。”
“你去,现在就去!”
奇奇卡毫不犹豫的下令。他需要更多南方部族的情报。
“告诉红鸦部落,他们被征调了!普通战士可以留守营地,但红发都要派来参战。对了,再让他们的酋长过来,在我身边听用!”
亲卫低头领命,这就出营东去。红犬酋长又看向乌曼。
“乌曼,狼群捕猎只在一瞬!你这一战,突袭失败后,还在纠缠不放,该罚!然而你亲自冲锋,像野牛一样勇猛无畏,该赏!嗯,刚才我给了你五鞭惩罚,现在该给你奖赏了。从我后帐中,自己选一个奥托米贵女,赏你了!”
“啊!听您的,酋长!嗷...”
乌曼面露喜色,伏地磕头。
“哈哈,下去吧,我的野牛!”
看见勇士恭顺的样子,奇奇卡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和部族首领们商议军事。他坐在主位,只要简短的吩咐几句,各部首领就点头同意。即使是大型部落的酋长,也时常表示顺从。这种主次分明的地位,和红狐谷地中的三部完全不同。
“奇奇卡首领。斥候回禀,红狐谷地已经陷落,前后守了还不到十天!结果奥图瓦出逃,米兹利被俘,米瓦投降。整整两万荒原部族,沦为任由阿兹特克人处置的祭品!”
说到这,红猴酋长奥佐马眼神闪动。他看了看面露忧虑的各部酋长,又望向上首的奇奇卡。
“现在,仙人掌部落的大军犹如不可阻挡的野牛,正在往这里冲来。仙人掌武士来势汹汹,又如美洲虎般凶悍。荒原的狼群从不做冒险的厮杀,广阔的荒原足够我们远离危险...奇奇卡,我们是否要退避一二?”
“不!奥佐马,我们不能退。”
奇奇卡明确回答。他目光投来,紧紧盯视着奥佐马的眼睛,充满了首领的威势。
“现在各个部落的老营,都在东北的帕姆斯谷地,数万饥饿的部落民正等待粮食。而眼看玉米即将成熟,收获就在眼前,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
接着,红犬酋长顿了顿,脸上泛起杀意。
“红狐谷地陷落的这么快,正是由于红狐部落带头逃跑!奥佐马,你想要带头逃跑吗?”
面对红犬酋长的逼问,红猴酋长心中一凛。他低下头,不敢直视,支吾着低声道。
“呃,尊敬的奇奇卡首领...我自然是,和各部一起行动...”
“好,记住你的承诺!”
奇奇卡拍了下身下的牛皮,发出响亮的啪响。他环顾左右,凶狠地看向各部首领。首领们有的点头附和,有的依然忧虑。红犬酋长略一思索,开口鼓舞。
“各位酋长,我们手中有六万多部族!算上能射箭的健妇,各部能凑出三万战士!而对面的联军,最多也不过两三万人。众多的奥托米土狗不堪一击,善战的仙人掌武士不过数千!他们还要留下军队戍守,还要维持粮道。只要我们占据险要,袭扰对方粮道,就一定能守住谷地!”
“我们东北五十里外的帕姆斯谷地,是先祖庇佑,许诺我们的家园!它东西有五十里,南北则有三四十里,四处群山环绕,易守难攻!谷地中间有宽阔的坦彭河,一路流向东方,灌溉肥沃的土地...这是北方难得的沃土,只要种下种子,就能收获大把的食物!”
“拥有了这么富饶的地方,难道你们还想要回到贫瘠的荒原?住过了舒适的石屋,难道你们还想去风餐露宿?更何况,就连南方的女人,都比部落的婆娘更白更大更软,还不会动不动就拿弓射你!”
闻言,首领们哈哈大笑,污言秽语出口,一齐表示赞同。帕姆斯谷地富庶异常,不用担心寒流,不用担心水源,也能种出大量的粮食。河中还可以捕鱼,山中鸟兽也多。这是荒原各部南下前,根本无法想象的好地方。
看到首领们的神情,奇奇卡咧嘴一笑,收起杀意。他手中的直属部落已有万人,听命的荒原各部则超过六万。荒原上从来没有聚集过这么大的部落联盟,也只有肥沃的南方能够供养起来。
作为数万瓜基利人的首领,红犬酋长没有传承的经验可以参考,也没有荒原的传统进行支持。他只能凭借直属的武力,依靠首领的威望,来统御这么多的部族。对于各部的勇士,他又赏又罚,收取军心;对于普通的酋长,他厚赐财货,安抚人心;而对于大部落的酋长,他不仅好生笼络,也严厉地敲打不从。如此忙碌半年,总算勉强把各部掌控在手中。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不能战败,也不能后退。战败会折损威信,引来野心者的挑战。而一旦离开富庶的帕姆斯谷地,没有如此肥沃的土地进行供养,聚集起来的各部就会一哄而散,再次恢复到荒原上一盘散沙的状态。到时候,这个所谓的联盟首领,也会名存实亡。
尝过了权力的滋味,红犬酋长就再也不愿放手。见过了南方部族的富庶与虚弱,他燃起了更大的野心。这一刻,渴望犹如奔腾的兽群,在荒原首领的心中驰骋。他又一次看向众人,纵声狼嚎道。
“嗷呜!先祖庇佑我们!各部首领,我们就在这里驻守,与入侵的敌人一战!烧砍树木,垒砌石块,加固山间的营寨...准备好你们的弓箭,等着仙人掌部落来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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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二十八章 王旗抵达
九月的末尾有金色的丰收,也有凋零的杀意。修洛特率领大军,东行八九十里,终于来到吉奥瓦的营寨。他放眼望去,沿途都是起伏的丘陵,更远处是高耸的山峦。行军的烟尘就在蜿蜒的山道中升腾,浅树的落叶也一同在山间纷扬。
“东马德雷山脉,真是雄伟连绵!”
一路行来,修洛特心生感慨。帕姆斯谷地在红狐谷地东北,深入东马德雷山脉中。两处谷地距离约有一百七十里,全是崎岖蜿蜒的山路。这些山路宽窄不定,兼有树林阻挡,大军通行起来十分不易。
“北征瓜基利犬裔,本以为是在平坦的荒原上对决厮杀、追亡逐北,结果尽是在山间跋涉、攻打山寨!”
想到此处,修洛特摇头失笑。瓜基利犬裔没有畜群,是坚韧的游猎族群,习惯荒原与山地。他们行动如风,遇到强大的敌人,自然是习惯性的躲入荒原,远遁数百里。只是现在被粮食所困,这才停留在两处谷地中,据险而守。
“竖起王旗,让吉奥瓦过来!”
很快,黑狼的王旗在营地外的山丘上竖立。修洛特登上高处,俯瞰周围的地势,观察敌军的营地。吉奥瓦也小心翼翼,陪同在王者身旁。
“吉奥瓦,你之前和红犬联盟战过一场,折损了千人。”
修洛特看了会规模庞大的犬裔营地,又看了看营地附近的密集山林。
“红犬联盟,战力如何?”
“殿下,对面的瓜基利人分为五部,以红犬部落为首,但是战力各不相同。”
吉奥瓦沉思了会,坦然回答。
“红犬部落的嫡系颇为善战,列阵对战时比我的精锐稍弱,林间作战时比奥托潘武士强上一筹。但是他们十分狡猾,总是避免和军团阵战。”
接着,吉奥瓦顿了顿,神情有些愤然。他俯下身,像家犬般控诉道。
“殿下,红犬联盟拥有大量的红发猎手,战术十分灵活。他们会在夜间袭扰,搅得武士们无法安歇,甚至发动夜袭。他们也会用挑衅、诈败的战术,把军团引入林中,然后进行混战。我损失的千人里,有一半就是擅自出战,在林中被伏击袭杀。他们还极为卑劣,集中大量神射手,对首领进行狙击...殿下,请您动用主神的法力,摧毁敌人!如果不是您赐予我铜甲,我就已经去往神国了...”
“夜间袭扰?挑衅诈败?林中混战,斩首战术?真是令人熟悉...”
修洛特沉吟不语。
“红犬联盟如同荒原的狼群,战斗风格更偏向于进攻。即使是两军对峙,他们也不断选择主动出击,给对手制造压力。犬裔们的弱点是装备简陋,性格冲动。他们纪律性不高,缺乏防守的韧性。”
王者思考着,又一次望向对面。红犬部落似乎发现了联盟的援军抵达,他们又一次派出数队百人精锐,在营寨周围射箭袭扰。其中又有三支,沿着山林,向黑狼的王旗杀来。
“殿下,林中还隐藏有小队犬裔!敌人来袭,您是否暂时返回大营...”
伯塔德看了会林间的飞鸟,神情凝重的建议道。
“不用!一千长弓亲卫,五百美洲虎战士,尽数披甲在此。我又何须躲避?”
修洛特笑了笑,朗声下令。
“伯塔德,给你五百长弓亲卫,去会一会对面的犬裔猎手!”
武士长点点头。他亲自率领长弓亲卫,来到山丘前方,列成散阵防守。不过片刻,红发的身影就同样列着散阵,飞一样奔到眼前。
“嗖嗖嗖!”
居高临下,隔着百步距离,亲卫们就开始放箭。凌厉的箭雨呼啸而去,射倒几名猎手。数百犬裔猎手就全部伏低身形,借助林木和丘陵的掩护,从四面八方围上,如同荒原上捕猎的狼群。不多时,双方已经接近到五十步内,开始彼此对射。
“嗖嗖嗖!”
犬裔猎手猛地直起身来,向着亲卫拼命射箭。精准的骨箭袭来,扎在胸口的要害处,却被坚固的铜甲阻挡,发出金属撞击的砰砰声。亲卫们毫不躲避,眯着眼睛,稳稳的一箭箭射去。很快,山丘下就倒伏了六七十具犬裔尸体。
“嗷呜!”
林中潜行的犬裔终于抵达。两百犬裔战士猛然从最近的山林中杀出,冲向飘扬的黑狼旗帜。修洛特面色不改,挥动令旗。
“吼!”
两百美洲虎战士发出虎吼。他们披着铜甲,握着盾牌,猛然冲出数步,投出手中的投矛!沉重的投矛破空而去,冲锋的犬裔战士瞬间胸腹贯穿,惨叫着倒下一片。这种贯穿伤无法治疗,只要被投矛击中,就意味着死亡。接着,美洲虎战士们取出战棍,冲入敌阵,开始肆意的杀戮。
“嗖嗖嗖!”
箭雨呼啸来回,犬裔的猎手完全散开,被亲卫们压制的根本抬不起头。他们的箭矢扎在对面的厚皮身上,箭箭命中要害,对手却毫发无损。而亲卫只要一箭射中,就能贯穿猎手的布甲棉甲,让他们重伤或身死。
“乌曼队长,不能打了!对面全是厚皮,我们撤吧!”
阿莫西伏着身子,藏在一处山石后面,低声向红犬队长劝诫道。
“这样射是没用的!在红狐谷地,我们与仙人掌武士交手过很多次!一个这样的厚皮,要五六个战士同时围杀才行。他们还带着头盔,射箭的话,必须得射中小腿或咽喉!”
“该死!不要拿红狐谷地的懦夫,和我们红犬部落的勇士相比!”
乌曼怒骂出口。他不信邪的又一次冒出头来,瞄准对面为首的武士,发出直射咽喉的一箭!
危险的声音破空而来,武士的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伯塔德微微低头,侧了下身体,这一箭就擦着头盔射过,带起金属刺耳的刮擦声。接着,武士长猛地转身,凛然投来视线,又拉开手中长弓。
“嗖!”
阿莫西猛地一拉乌曼的身子,把他拉倒在巨石后。锋利的铜箭就擦着他们的红发,“噗”的射入泥土,箭头没入两寸!
“啊!”
乌曼面色大变,身体颤抖。他勉强从地上爬起,还要举弓还击。
“乌曼队长!突袭的战士,被虎头们打崩了!偷袭没指望了,快撤退吧!”
阿莫西再次按住乌曼,奋力劝说道。乌曼是红犬酋长奇奇卡的亲卫,也是部族的勇士,千万不能折在这里!
两日前,阿莫西被红犬酋长强行征调到营中,担任对方亲随。红犬酋长不时询问他南方部族的情报。他则一一回答,同时默默的学习酋长统御部落的手段。今天,黑狼的旗帜从西边的山道而来。他告诉酋长,这是死神大酋长亲至,最好尽快撤离,红犬酋长不置可否。乌曼提议主动偷袭,奇奇卡点头赞扬,又让了解仙人掌部落的阿莫西一同出击。
“死神大酋长法力无边,身边有无数厚皮,又岂是那么容易偷袭得手的?”
阿莫西看着凶悍的仙人掌武士,心中哀叹。
“大酋长带着亲卫部落赶到,这一战注定凶多吉少。红鸦部落,又该如何脱身呢?”
三百二十九章 先锋攻营
“吼!”
美洲虎战士发出恐吓的咆哮。他们身披坚固重甲,双手挥舞着黑曜石战棍,轻易把犬裔战士击倒在地,斩成不同的形状。浓郁的血腥气在风中弥散,犬裔的惨嚎声连续不断。
残酷的近战不过半刻,犬裔战士就折损了八十多人。他们无法破开重甲,战斗技巧也不如对手,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有效的杀伤。单方面的屠杀最为折损士气,不断有零星犬裔开始溃逃。看到这一幕,领头的犬裔战士终于发出一声狼嚎,绝望的呼喊道。
“嗷嗷!撤退!”
幸存的犬裔战士转身便走,夺路往林中逃去。美洲虎战士们一路追杀溃敌,直到幽深的山林前,又斩杀了二十余人。接着,止步的螺号声就从王旗下吹响。传令官挥动令旗,指向侧前方的战阵。两百贵族战团就顺畅的转向,向着前阵的犬裔猎手们杀去。
“乌曼!”
阿莫西再次低吼,几乎凑到了乌曼的耳朵前。
“厚皮虎头上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仙人掌部落的虎头战士?”
乌曼双眼通红,狠狠盯着小步奔来的美洲虎战士。这些战士各个步伐沉稳,行动矫健,战技娴熟精练,视厮杀为无物。他们身上套着厚重的布面甲,背后披着斑斓的豹皮,头上带着兽型的重盔,一眼望去,就如凶猛的美洲虎群。
“嗷呜!射死你们!”
乌曼猛然探出头来,向一名美洲虎战士射箭。骨箭迅疾而去,隔着五十步,径直射中对方的肩膀。那美洲虎战士只是稍稍一震,就发出一声虎吼,向这边奔来。
“该死!全是厚皮...啊!”
乌曼痛呼一声,丢下长弓,踉跄着退回巨石后面。一道箭光如电而至,擦着他的脸颊,狠狠的射中了他举弓的左臂。
阿莫西小心探头,只看到领头的长弓武士一脸沉静,目光如鹰隼般盯来,手中又摸出另一只铜箭。他再检查乌曼的伤势,只见箭头破开棉甲,深深的扎入肉中,没入近寸。
“我...没事...射死他们!”
乌曼疼的满头是汗,眼神却依然凶狠。
“咔嚓!”
阿莫西用力折断露出的箭杆。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片带着斑点的蘑菇,一把塞到乌曼口中。
“吞下,止疼!”
乌曼稍稍迟疑,认出这是与神灵沟通的媒介,部落祭司的迷幻蘑菇。他把蘑菇嚼碎咽下,不过数息,眼神就变得发直,头脑一片混沌,浑身却充满力量。
“乌曼,该撤退了!”
“呃?...好!...”
阿莫西问了一声,不再犹豫。他对左右的红发猎手喊道。
“射击掩护!都射领头的武士!我带着乌曼队长先走,你们殿后!”
十几名红发猎手对望了会,沉默地点点头。他们一齐直起身子,往领头的仙人掌武士射去。
阿莫西紧紧拉着乌曼的小臂,伏低身体,带着他往最近的山林奔去。很快,在他身后,大队的美洲虎战士如虎豹般奔来。残酷的喊杀声骤然激烈,又迅速化为垂死的哀嚎。
在深邃的山林中,阿莫西回头望去。前阵的犬裔猎手也都溃散,正四散而逃。这一次冒险的偷袭,丢下了两百多具精锐的尸体,却是无功而返。双方的战力差距如此之大,死神大酋长的亲卫损失寥寥。黑狼的王旗下,一名身披白金盔甲的王者被众人拱卫着,正遥遥望向山林。
“这是...大酋长本人?”
阿莫西望了一会,隔着太远,却什么也没有看清。他又看了看王旗上黑狼的图案,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是了!这死神图腾被仙人掌部落用鲜血供奉,已经拥有法力,看久了就会心神动摇!”
想到这里,阿莫西打了个颤,不详的预感再次增加。他不敢再看旗帜,立刻拉着乌曼,继续往山间的营地逃去。
“乌曼,我们走!”
“呃?...好!...”
黑狼的旗帜下,修洛特望了会逃入山林的溃兵。他看着影影绰绰的山林,稍稍思索,就高声下令。
“逢林莫入。吹响螺号,撤军!...”
军团回营,接下来的两日是平静的对峙。犬裔们龟缩在营寨中,日夜加筑木寨,墨西加联军则扎营安歇。
山间的营地越发庞大,到处是披甲带兵的武士。双方的斥候在两侧的山林中不断厮杀,染红了秋日的深林。后续的援军次第赶来,三路军团再次合一。七千奥托潘武士,四千瓜马雷武士,五千禁卫军团,还有三千红蛙战士,近两万军团汇聚于此!
大军延伸数里,各色旗帜飘扬,把不算宽阔的山道塞得满满当当。最后的两千帕姆斯武士、两千长弓民兵还在二十多里外。他们刚刚休整完毕,正在赶来的途中。
王旗竖立,修洛特再次登上观战的山丘。大军歇息了两日,是时候掂量一下犬裔们的成色。他亲自挥动令旗,咚咚的战鼓就在山谷间回荡。这里的山道虽然并不狭窄,却也宽度有限。上万联军陆续出营列阵,其余武士则在营中等待。
“查尔基大酋。”
大军在手,王者意气昂扬,满是战意。
“瓜马雷武士一路养精蓄锐,可为我大军先锋!”
中年大酋查尔基稍稍迟疑。接着,他对上王者的眼眸,心中一凛,慨然喊道。
“瓜马雷武士一路等待大战,早已饥渴难耐!大酋长,我这便让长子领兵,为您攻打敌营!”
“好!赐甲!给领军冲锋的将领!”
一名亲卫随即上前,把一副青铜布面中甲交到查尔基手中。中年大酋眼热的摸了摸坚固的铜甲,然后不舍的向身旁的武士说道。
“交给我的长子!让他为殿下奋勇搏杀!”
“咚咚咚!”
激烈的战鼓骤然加速。两千瓜马雷武士举盾握棍,列成密集的冲锋阵型。在他们对面,是瓜基利人最近的山间营地。
营地稍稍占据地势,位于十数米高的小丘上,周围还扎着一人高的栅墙。上千瓜基利战士正在栅墙后戍守,手中握着猎弓长矛,许多人还带着标枪。一面红鹿的旗帜,就在营地中心飘扬。
“吼,吼,瓜马雷武士,随我冲锋!”
一名身披铜甲的年轻武士率先怒吼,其余武士随后同吼。接着,他带领两千武士,勇猛的往营寨上杀去!
三百三十章 先锋攻营 二
“嗖嗖嗖!”
两千瓜马雷武士登上小丘,冲到红鹿营寨五十步内,犬裔猎手的骨箭就如骤雨般落下。十几名武士头脸中箭,惨叫着从小丘上滚落,留下一路的血迹。
“后军压制射击!前军随我冲锋!”
查尔基长子奇诺身披铜甲,脸颊鼓起,纵声高喊。各队军官早有准备,依令而行。武士的阵型迅速散开,分为前后两部。
后军五百武士拉弓引箭,向营寨速射,压制寨内的猎手。呼啸的箭雨射过栅栏,十几名犬裔丁壮中箭哀嚎,袭来的箭雨为之一弱。
前军一千五百武士趁机加快脚步,来到栅墙边。五百先锋身披棉甲,直接翻墙而过,狂吼着与寨墙后的犬裔厮杀。武士们三五一队,挥舞战棍,斩破敌人的胸颈;犬裔们猬集交替,刺出石矛,扎入对手的腰腹。武器刺入肉体,鲜血与内脏顺着伤口流出,刺鼻的血腥味就瞬间弥散。
不时有红发猎手射出冷箭,命中要害,把翻墙的武士射倒在地。又不时有武士弓手集体齐射,把红发猎手扎成刺猬。双方的战士大多轻甲或无甲,围绕着简陋的寨墙,片刻就各有百人身死!惨嚎的身躯化作无声的尸体,在寨墙两侧交叠,武士们就继续踩着尸体,攀登作战。攻营战刚刚开始,就进入了高潮!
箭矢如雨般交错,带走勇士的生命。奇诺压住杀意,举盾护住头颈,耐心在寨门附近等候。在大盾的掩护下,十几名武士取出铜斧,用力在寨门处劈砍,破坏寨门的结构。接着,一名资深武士取出绳索,绑在寨门的支柱上,十几名武士就同时发出大喊,齐齐猛拉绳索!
“咔嚓...轰!”
简陋的寨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破开半个缺口。奇诺发出一声呐喊,就带着数十亲卫,径直往营寨中杀去。
营门口的犬裔战士拼死抵抗,反复刺击在奇诺的盔甲上,却一时无法破开防御。接着,凶狠的战棍就迎头落下,把他们一一斩死!
“吼,真是宝甲!”
奇诺大叫一声,兴奋的扔掉盾牌。他直接双手持棍,不做防御,勇猛的突击向前,把阻挡的犬裔战士砸倒在地!以他为锋矢,数十名亲卫一同突进,在营地中杀出一块缺口。瓜马雷武士就源源不断的从缺口处涌入,把瓜基利犬裔杀得不断后退。远远望去,灰蓝色的身影如同潮水,从小丘下倒流而上,直把简陋的营地淹没!
“真是无畏的勇士!”
修洛特面露笑意,对查尔基赞道。
“瓜马雷武士养精蓄锐,今日出击,确实凶猛剽悍!”
“哈哈,谢殿下!都是主神庇佑!”
查尔基低头行礼,接着含笑自夸。
“殿下,我瓜马雷武士纵横荒原,勇武并不逊于犬裔,战法更是远胜!”
修洛特点点头。他移动视线,投向尚未出击的两千瓜马雷武士。只见许多武士的脸上,都绘有类似犬裔的条纹,只是以蓝色为主。而在裸露的肩膀和手臂上,也刻绘着鹰狼熊豹的蓝色纹身。
“瓜马雷武士,与犬裔实在极像啊...”
王者沉吟不语。西方的瓜马雷邦面积广阔,气候干旱,土地贫瘠,人口不多。
邦国西边是瓜马尔人,北边是瓜基利人,各个族群相互混杂,也互相融合。在瓜马雷邦的武士中,明显有许多征召的瓜马尔犬裔,甚至是瓜基利犬裔,
“查尔基,瓜马雷邦各部混杂,习俗相近,你们又如何分辨同源的奥托米部落?”
修洛特笑着问道。
“分辨同源部落?”
查尔基挠了挠头。他想了好一会,才理解了王者的问题。中年大酋神色微妙,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呃...崇拜祖神,与我们联姻的...就是自己人。我们这次出兵...最初也是为了响应祖地祭司的号召...当然,现在是为殿下效死!”
“嗯。赞美至高神主神!也赞美从神祖神!”
修洛特点点头,庄重地祈祷了一句。
“赞美神灵!主神至高!祖神次高!”
查尔基也连忙应和。
修洛特笑了笑,不再开口,只是心中沉思。
“祖神的信仰传承千年,是北地各部的重要纽带,不可轻易废除。而传播主神的教义,迫在眉睫!血脉与信仰,是统治北地的基础。前者要移民通婚,后者要祭司传播。除此之外,还要提高农业生产,引入商贸手段...”
“吼!旗帜落了!...”
王者正在思索,忽然听见一阵激烈的欢呼,沸腾般从前方传来。他抬头看去,只见灰蓝色的人潮已经淹没了营寨中心。奇诺身披铜甲,双手奋力折断红鹿的旗帜,在手中示威的挥舞了两下,就一把掷在地上!
红鹿营寨中,一千五百瓜马雷武士齐齐呐喊,战意昂扬。而近千瓜基利战士发出一阵慌乱的呼喊,随即在身披狼袍的红鹿酋长带领下,一窝蜂的从后门溃逃。
“殿下,主神庇佑,奇诺夺下了营地!”
查尔基满面喜色。
“不错!”
王者满意颔首,慷慨的许诺道。
“等他回来,我有重赏!”
两人高声谈笑,都是胜券在握。不过一刻钟,两千瓜马雷武士就攻陷了营寨,击溃了红鹿部落的一千多战士。
“哈哈,瓜基利人不过如此!”
奇诺哈哈大笑,志得意满。他浑身浴血,看向溃逃的敌人,满面杀意。
“一千武士,随我追杀!”
说罢,他脚下不停,带领亲卫奔出后面,继续向溃敌杀去。
瓜基利人的营寨依山而建,前后互相呼应,两侧与林地交融。后营出来不远,两边是幽深的林木,飞鸟在天空盘旋。正后方半里外,则是下一处营寨,一面红猴的旗帜正在飘扬。
红鹿部落飞速奔逃,近千战士胡乱四散,甚至堵塞了山道。红鹿酋长身披显眼的狼袍,顿了顿脚步。他回头望了一眼,就神色仓惶,径直逃向北侧深林。
“哪里逃!”
奇诺红着眼睛,盯住红鹿酋长的位置,狂吼着紧追不放。红鹿酋长带着数十红发,没入肃杀的山林。奇诺毫不犹豫,也带着三百武士,奔入幽深的黑暗。
“快,吹响撤军的螺号!”
“不好!让他回来!”
看到远方的战局,修洛特与查尔基相视一眼,同时焦急呼喊!
三百三十一章 先锋攻营 三
秋意正浓,天高云冷。山林影影绰绰,草叶枯黄纷飞,大地满是杀意。
奇诺追逐着猎物,如猎犬般奔跑不息,直入林中深处。一路上,三百瓜马雷武士砍杀着溃散的红鹿部落,又逐渐散开些许,只剩两百人紧随在后。追了许久,他总算看到红鹿酋长脚步停顿。隔着一百多步,对方突然转身,冷冷望来。
“哈哈!该死的红鹿蛮子,终于逃不动了!”
奇诺大喜过望。他身上的战甲颇为沉重,直跑的气喘吁吁。此时,眼看猎物就在眼前,勇猛的武士又奋起余力,举着战棍杀去。
“武士们,随我杀!”
“嗷呜!吃了他们!嗷...”
红鹿酋长举起战棍,往奇诺一指,厉声高喊。一阵凄厉的狼嚎,就从山林深处响起!
奇诺大惊失色,手中战棍一顿。他减慢冲锋,左右一看,汗水就从背后冒出。只见周围幽深的山林中,五六百犬裔伏兵一涌而出。他们嘶吼着,如狼群般狰狞扑来,其中至少有两百红发!即使在茂密的林木间,这些战士依然奔行极速。不过数十个呼吸,犬裔们就挥舞着石锤与长矛,凶狠冲锋而来,直直撞入武士们的阵列!
五百多犬裔战士狂呼酣战,与近两百瓜马雷武士近身厮杀,彼此残酷纠缠,便如枯枝般倒下。沉重的石锤砸裂头颅,发出骨头折断的咔嚓声;锋利的战棍割裂胸颈,鲜血呲啦泉涌;不时还有偷袭的骨箭射入眼眶,刹那的惨嚎凄厉犹如夜枭!
“哈哈,愚蠢的奥托米土狗!山林是我们的地盘,看你们如何逃走!”
红猴酋长奥佐马朗笑出声。他先是隐藏在树林深处,指挥犬裔战士把敌人团团围住,接着安排红发猎手抵近放箭,随后又派出两队战士,抵挡支援而来的敌军武士。做完这一切,他才在数十名长矛卫队的保护下,从林木后小心走出。
“马萨特,你这没用的呆鹿,还是要我来救你!”
在纳瓦语中,马萨特就是奔行的野兽,此时仅指野鹿,后来也有马的含义。而在二十日历中,马萨特是第七日,象征野兽的警觉。
“哼!奥佐马,我从小在山林长大,是林间的红发猎手!要不是为了诱敌,真要一心奔逃,那个人能追的上我!”
红鹿酋长马萨特靠在树上,口中微微喘息,说话间毫不留情。
“倒是你,怎么现在才来!”
“呵,你还有脸说我?说好坚守至少两刻,你看看自己守了多久?!”
奥佐马撇了撇嘴。他环顾了一圈林中局势,目光停留在奋勇厮杀的奇诺身上。随后,远处响起尖锐的螺号,红猴酋长侧耳倾听,面露笑意。
“哈哈,这是墨西加人撤军的螺号,只是已经迟了!”
马萨特一时无言。他转头召集亲卫,然后看向奥佐马。
“奥佐马,南方部落很是凶猛,人人带甲!我又把两百红发藏在山林里,这才被一冲而溃...哼!真要换成你,也守不了多久!”
“哈哈,我懂,我懂!说到底,还不是心疼自家战士。哪个实心的木头,愿意把精锐丢在这里!”
红猴酋长眼神灵动,咧嘴一笑。接着,他拍了拍红鹿酋长的肩膀,往前方的战阵一指。
“那个领头的土狗,怎的如此能打?我亲眼看他中了许多矛,依然活蹦乱跳。莫非,这就是斥候说的厚皮?不知道穿了什么盔甲...”
马萨特顺着手指看去,眼中顿时燃起怒火。
“该死!就是这个家伙,折了我部落的旗帜,又一路大呼小叫,猎狗般撵着我不放...看我不射死他!”
红鹿酋长转过头,对亲卫大喊。
“拿我的大弓来!”
“马萨特,勇士们纠缠在一起,用大弓容易误伤!”
奥佐马摇了摇头。他看向前方,林地上到处倒伏着尸体。在数百犬裔战士的袭杀下,两百瓜马雷武士已经折损大半。剩下的七十多名武士被林木分割,三五成群,在犬裔的冲击下遥遥欲坠。
不远处,奇诺带着二十多名亲卫,结成小型盾阵,正在苦苦抵挡。亲卫们各个身上带箭,只有奇诺依然勇猛。而在林地的边缘,数以百计的瓜马雷武士正在努力突破阻拦,拼死杀来。
“这里得快些解决!嗯,卫队上前,用长矛刺勇士的腿!对了,祖卡塔,记得留那勇士一命!”
卫队首领祖卡塔低头应是。他闷着声,说话的腔调却和犬裔们不同,明显是南方口音。很快,三十多名酋长卫队结成密集的小阵,各个手持犬裔中少见的长矛。在祖卡塔的指挥下,枪阵快步向前,逼近奋战的奇诺。沿途的红猴战士顺从散开,都给他们让路。
马萨特侧目观瞧,却见明晃晃的矛尖交替重叠,犹如扎手的刺猬。他心中惊疑,低声询问。
“这是...锋利的南方长矛?”
“哈哈,这些是塔拉斯科铜矛!”
奥佐马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马萨特继续往下看。
只见卫队首领一声高喝,酋长卫队就齐齐刺出铜矛,扎向身先士卒的奇诺!锋利的铜尖上下交错,从四面八方袭来,根本避无可避。
奇诺立刻侧腰一疼,只是有铜甲保护,没有破甲。他狂吼出声,奋力挥舞战棍,又勉强抵挡了两下。
祖卡塔神情木讷,手中却灵活的刺出铜矛,扎中奇诺的小腿。勇猛的武士就剧烈一疼,膝盖再也支持不住,直接跪倒在地上。接着,祖卡塔挥动矛杆,砰的击打在奇诺的后脑上,勇猛的武士就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放过他,继续杀!”
卫队的枪阵放过倒地的奇诺,继续交替刺杀,把周围的武士连番刺死!不过一刻钟,林间深处的厮杀就此止歇,两百多瓜马雷武士伏倒一片,周围还纠缠着一百多具犬裔丁壮的尸体。
“嗷呜!呜!”
随着最后一个敌人在林中倒下,数百犬裔战士狂呼舞蹈,发出狼群般的嚎叫。接着,他们如食腐的鹫鸟般,趴在武士的尸体上摸索。犬裔们搜刮着一切用得上的物件,也顺手给双方的伤员补刀。荒原各部缺医少药,淡薄生死。给重伤的战士解脱,是一种传统的习俗,并不会影响士气。
浓郁的血腥味在林中飘扬,林间的哀嚎迅速湮灭。犬裔们迫不及待的套上敌人的棉甲,拿起武士的战棍。远处的山林边,厮杀声却越发剧烈。
奥佐马闻声望去,数以百计的部族战士正依托树林,和陆续赶来的瓜马雷武士厮杀。他转过头,神情严肃。
“马萨特,奥托米土狗的援军上来了。我们是现在就退回营地,还是再打一会?”
“别急,再在林中打一会!这里的地形对我们有利,丢了营寨,总得多杀些敌人,给奇奇卡首领一个交代。再说,这些敌人都是精锐,装备很好!等战士们扒完了他们的棉甲,我们就走!”
红鹿酋长稍稍思索,定下决断。部落战士就继续为了酋长们厮杀搏命,在山林中抛洒热血。接着,他迫不及待,看向红猴酋长。
“奥佐马,你这群酋长卫队,举着笨重的长矛,威力竟然如此之大!他们是如何训练出来的?”
“哈哈,马萨特,你想打我卫队的主意?”
奥佐马摆了摆手,摇头笑道。
“嗯,这不是我们荒原的战法,也未必适合荒原上的战斗...”
“奥佐马,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荒原的战法!我问你,他们是如何训练出的?”
马萨特瞪大眼睛,挥舞着手中的战棍,虎虎生风。奥佐马立刻退后两步,招了招手。
“祖卡塔,快点过来,护在我身边!”
祖卡塔已经把奇诺绑好。他一手拖着昏迷的勇士,一手抱着扒下来的铜甲,大步来到酋长身边。
“给你,酋长!这个是奥托米人的贵族俘虏!这个应该是墨西加人的青铜布面甲!”
“好!祖卡塔,我勇猛的木棍!”
在普雷佩查语中,祖卡塔的含义,就是木棍或树枝。奥佐马盛赞一句,双手接过沉重的布面铜甲。接着,他不动声色的摆摆手。
“派两个人,把俘虏带回后方营地。”
“是,酋长。”
“啊!这就是仙人掌部落的厚皮,穿上去可以箭矛不入?”
马萨特的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他伸出手,抢过布面铜甲,贪婪的上下抚摸。在厚实柔软的多层布面下,就是坚固异常的青铜甲片。
“竟然如此坚固,仿佛乌龟的甲壳!...对了,你刚才说,这叫什么青铜布面甲?青铜是什么?”
听到问话,祖卡塔怔了怔。他看向红猴酋长奥佐马。奥佐马笑着摆摆手。
“马萨特,我可以告诉你南方人的秘密。不过这副厚皮,可就是我的了!”
“该死!狡猾的猴子,这不可能!”
马萨特怒骂出口。他看了看身后的部众,想到前后数百的伤亡,心中就是一痛。
“奥佐马,这可是我用五百战士的性命,加上亲自诱敌,换来的厚皮!就是奇奇卡首领当面索要,我也不给!”
说话间,红鹿酋长挥动战棍,带来呼呼的风声。奥佐马连忙又退了两步,低声咒骂。
“小气的呆鹿,早知道我就不来救你了!一副青铜布面甲算的了什么,你可知道,强大的南方王国,有数千副厚甲!”
“啊?数千厚皮?”
红鹿酋长神情震惊,不可思议。
“奥佐马,你可是在唬我?”
“我唬你?这还是往少了说的。对于南方王国的强大,你们其实一无所知!”
奥佐马摇了摇头。
“你可知道仙人掌部落的西征?神鹰部落与仙人掌部落都各自请动神灵,动员了十万战士!他们在南北五百里的土地上厮杀,从南方的勒曼河一直到更南方的塔尔萨斯河,两条大河都被鲜血染成红色!”
“请动神灵,十万战士?!”
马萨特惊呼出声。他怔了一会,忽然笑了。
“奥佐马,你果然是在唬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不是胡话,是我的亲身经历。仙人掌部落确实有十万战士,能够请动发出雷霆的战神。”
祖卡塔闷着头,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红鹿酋长面露怀疑。
“你?亲身经历?”
红猴酋长坦然笑道。
“他是神鹰部落的人。长矛小阵,就是他帮我训练的!”
林地中一时安静。马萨特沉思不语,奥佐马眼神闪动,祖卡塔继续如木棍般站着,唯有山林边的厮杀还在继续。
“嗖嗖嗖!”
大蓬的利箭从林中飞来,射倒数十名冲锋的瓜马雷武士。数以百计的武士冒着箭雨冲入林中,想要救出陷在深处的奇诺。他们和两个部落的上千犬裔贴身搏杀,然后纠缠着一同战死。
“嗖嗖嗖!”
很快,后方的弓手也终于赶来,拼死向着林中放箭。更远处,可以看到数百虎头武士。武士们各个披着白金色的盔甲,举着花纹的盾牌,握着锋利的战棍,排着整齐的军阵。他们神情淡漠而嗜血,如同压抑的猛兽,快步从营寨中奔来。
“酋长,墨西加人的美洲虎战士上来了!他们比红发猎手还要精锐,擅长近身搏杀,熟悉林间地形,现在又都披上了铜甲...凭这么点人手,是肯定抵抗不住的!林中不能呆了,我们该走了。”
看见标志性的虎头,祖卡塔的瞳孔剧烈收缩,一些惨烈的回忆涌上心头。他低下头,急切的建议道。
“厚皮虎头!...”
奥佐马神情大变。他上前两步,拉住马萨特的胳膊。
“快点召集部落战士!一同撤回我的营地!”
“奥佐马,山林是我们的地盘!即使是再精锐的敌人,在山林中又有什么好怕的?”
马萨特不满的嚷道。
“赞美主神!吼,吼!...”
虎头武士的虎吼已经清晰可闻,这是快要发动攻击的前兆。
“别说了!快召集战士!撤退!”
奥佐马神情严厉。他取出短牛角号,急促的呜呜吹响。在红猴部落中,长号声代表进攻,短号声则是撤退。红猴战士听见短促的号声,手中一顿,随即敏捷地转身就逃。
“该死!”
马萨特不满的嚷了一句。他也取出一支鹿骨号,凄厉的吹响。红鹿战士就急急地丢下敌人,飞快逃入林中。没有了阻挡,大队的瓜马雷武士随即冲来,只是在林中奔行不快。两位酋长立刻转身,在卫队的护卫下,也迅疾的沿着山林,逃向东方的红猴营地。
“奥佐马,今晚我要带着红发们夜袭,试着夺回营寨!总归要让仙人掌部落的武士,知晓我们的厉害!”
马萨特一边奔逃,一边还有余力说话。
“呼呼...马萨特,别浪费战士的性命!你的寨子太过靠前,地势又不够险要,是守不住的。依我看,还是放弃了,和我一起守吧!”
“哼!奥佐马,你的营地也不算险要。按你这么说,如果仙人掌武士继续攻来,还是一样守不住!”
“呼呼...那就丢了营地,在林中厮杀一阵,再往后逃!...呼呼...别跑那么快!”
奥佐马追着马萨特,在崎岖的山林中奔跑,快速的跳过树根和石块。不一会,他就吃力的喊出声来。前方的马萨特放慢脚步,嘲笑着伸出手,递给奥佐马借力,红猴酋长这才稍稍轻松。
“马萨特,后面的寨子多的是!我们后面是红鹳营地,红鹳后面是红犬主营,那里最为险峻,能守很长时间。而在红犬主营后,则是红螈营地。呼呼...再往后,奇奇卡首领动员了许多部落民,还在不断的修筑营地。后面的山道,可足足有七八十里!只要占据险要防守,墨西加人再是凶悍,也能拖上半个月到一个月!”
“啊?只守半个月到一个月?”
听到这,马萨特神情变幻。
“你是说,拖到玉米全部收割完?...可是,奇奇卡首领要求...”
“呼呼...正是如此,别被奇奇卡忽悠了!奇奇卡被富饶的南方迷了眼,被炙热的权力烧昏了头,已经忘记自己是荒原上的狼。呵呵,他根本不知道,墨西加联盟是何等强大!他还以为,自己是丛林中凶猛的美洲虎,甚至是山林中无人能敌的黑熊!”
奥佐马眼神闪动,嘲笑出口。
“马萨特,依我看,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走!只要拖上些日子,收完玉米,返回荒原才是自在。墨西加人从山城而来,追杀我们四百里,我们就再往北逃四百里。大不了,等墨西加人走了,我们过两年再南下!”
马萨特沉默不语,只是脚下如风。在上百亲卫的护卫下,他们已经奔逃到红猴营地的边缘。后面的联军没有了声音,似乎也停止了追杀。
营地中,一面红色的猴旗正随风飘扬,猴子的眼中闪着红色的光。戍守的犬裔战士略一观望,就打开营门,移开阻路的木料,出来迎接尊贵的酋长。
到了这里,两位酋长都放慢了脚步。马萨特沉吟许久,才轻轻叹道。
“奥佐马,你是机敏的红猴,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只是奇奇卡首领并不是这么想的。他威望卓着,手握四千多战丁,驻扎在险峻的主营中,又掌控着帕姆斯城的老营...各大部落,都不得不听他的号令。”
“呵呵!马萨特,奇奇卡现在威望正盛,是因为南下时一路顺利,又吞并了大把的小部落!你看,这几日和南方联军厮杀两场,他已经折损了七百多精锐,声威也有所动摇。等我们退回到主营,让他再和墨西加人对上...”
红猴酋长顿了顿,在营外停下。他眼神诚恳,望向红鹿酋长。
“总之,红鹿,这么多年来,我从没有害过你!今天我还出兵助你...后面的路,你要和我一同进退!”
“啊!红猴,你想要...”
马萨特瞪大眼睛,无言片刻,对视着奥佐马的眼睛。接着,他狠狠的咬了咬牙,低喊道。
“红猴...把今天缴获的厚皮让给我,我就答应你!”
“...哈哈,好!”
奥佐马愣了愣,仰头大笑。他不再多言,转身往营地而去,厉声向左右吩咐。
“派出两队红发斥候,去林中收拢溃散的战士,监视敌军的动向!收拾好营地物资,把俘虏和粮食都往后方转运!再在林中安排两队战士,搭建驻扎的草棚。对了,干木料都堆到前营,准备好火种。秋高气爽,墨西加人要是来攻,我们就给他们个惊喜!”
三百三十二章 先锋攻营 四
“殿下,林中的犬裔已被彻底击溃!营中和林地共计斩首七百多级,其中红发首级六十左右。瓜马雷武士伤亡近五百人,美洲虎战团十多人轻伤,无人阵亡...”
一名美洲虎战士跪伏在王旗下,向王者高声回禀。
“敌人大部逃亡后方营地,是否继续追击?”
“不必追击!命令美洲虎战团回返王旗,继续护卫中军!命令瓜马雷武士回返大营,今晚赏赐酒肉!命令吉奥瓦军团前移,派出两千奥托潘武士,在红鹿营地中驻扎!”
修洛特抬起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继续下令。
“多派两队斥候,在山林边缘警戒,同时谨防夜袭!”
“遵令,殿下!”
虽然成功攻克红鹿营地,但瓜马雷武士在林中遭遇伏击,伤亡过于惨重。这些城邦武士拥有荒原部族的优点与缺点,既轻捷剽悍、勇猛无畏,又冲动易怒、缺乏纪律。他们属于附庸军团,实际由一个个部落头人或奥托米贵族率领私军组成,难以直接约束。
想到这,修洛特看向名义上的瓜马雷团长,中年大酋查尔基。
查尔基脸色铁青。他犹豫了下,咬了咬牙,颤抖开口。
“先锋勇士伤亡如何?奇诺在哪?”
美洲虎战士怜悯地看了查尔基一眼,又看向殿下。修洛特微微颔首,美洲虎战士就朗声回复。
“林中的瓜马雷武士尽数战死!我们找到了两百多具尸体,尚未辨别出奇诺将军。”
“啊!我的长子!我的家族武士!”
查尔基眼中溢泪,手足颤抖。修洛特垂目不语。半晌后,中年大酋双眼通红,向殿下请命。
“殿下,请让我率领军团,攻打下一处营地,为阵亡的瓜马雷武士报仇!”
“可!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再战。我会派出神庙弩手,为你压阵!”
修洛特点点头,拍了拍查尔基的肩膀,安抚道。
“主神庇佑勇士!奇诺将军生死未知,或许还有希望。”
查尔基低头不语。王者沉吟片刻,承诺道。
“查尔基,你为联盟奋勇拼杀,我都看在眼里。无论你的家族武士折损多少,瓜马雷各部中,仍然会以你为首!等北征胜利,我就向阿维特国王请命,封你为联盟的世袭贵族,镇守瓜马雷城!”
闻言,查尔基抬起头,面露喜色,连泪水都瞬间消失。他跪倒在地,向殿下大礼参拜。
“殿下,您是神圣的风,愿意为您效死!”
一阵长风吹过,吹动两人的衣襟。修洛特含笑点头,看向遥远的山林。山林中有枯叶纷飞,正如即将凋逝的生命。
第二日,激烈的战鼓“咚咚”敲响,残酷的厮杀又一次展开。大酋查尔基亲自率领新锐的两千瓜马雷武士,行过崎岖的山路,向红猴营地展开进攻。雄鹰武士巴尔达率领一千神庙弩手,紧随其后,提供远程支援。
红猴营地与红鹿营地相似,位于较高的小丘上,有一圈厚实的木栅栏防守。营地两侧,则是南北起伏的山脉,和幽深茂密的山林。此时此刻,营地中人影闪动,呼喊嚎叫。一两千犬裔战士正依托营地,挥舞弓箭与石矛,向对面的联军挑衅。
“赞美主神!”
在巴尔达的带领下,神庙弩手握住护符,向着初生的太阳祈祷。他们面露狂热,齐齐赞颂一句,然后就端起了大弩,同时身体一仰。
“咻咻咻!”
弩矢激射,穿过八十步的距离,凶猛的落入营寨,瞬间就是一片哀嚎!数十名犬裔被直接贯倒在地,弩矢透体而出,又狠狠的钉入泥土,鲜红立刻泉涌。
“快!躲到木料后面,等敌人上来再放箭!”
奥佐马小心举着盾牌,高声在营中呼喊。接着,他拽了拽钉在木料上的弩矢,一时竟拔不出来。
“啧啧,墨西加人的横弓,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红猴酋长面露惊讶。他再次猛地用力,终于把箭头拔出,眼中就是一亮。
“原来是锋利的金属箭头,难怪入木这么深!哈哈,红鹿在林中埋伏,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形。等打完这一仗,这些箭就都是我的!”
“咻咻咻!”
又是一轮箭雨呼啸而来!十几名犬裔猎手从营寨上翻身滚落,剩下的都伏低身形,躲在遮蔽的栅栏与木料后。
查尔基点了点头,猛然挥动战棍,向营寨一指。
“勇猛的瓜马雷武士,给我上,杀死这些狡诈的野狗!”
“嗷!”
一千五百瓜马雷武士发出嚎叫,然后如野兽般冲上小丘,片刻就到了营寨前。一些先锋武士奋力劈砍寨门,更多的武士则翻过一人高的栅栏,直接与犬裔战士厮杀在了一起。
“嗖嗖嗖!”
六百多部族猎手冒出头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齐齐射箭,把武士们射倒一片。营地中红发猎手的数量高达三百。他们的射术尤其狠辣,各个对准武士的头脸要害,毫不顾及前阵纠缠的丁壮。厮杀不过片刻,就有上百武士阵亡。
“咻咻咻!”
神庙弩手前进二十步,登上小丘的边缘,抵近支援近战的武士。他们的把弩弓微微上扬,射击敌人的后阵!凌厉的箭雨如同死神的手指,轻易贯穿精锐猎手的棉甲,又把红猴的旗帜射成了筛子。
“该死的墨西加弓手!”
奥佐马举着盾牌,低声咒骂。他两下脱掉酋长的狼袍,塞在躲避的木料下面,然后继续指挥部族抵抗。
“红发猎手,小心掩护,和对面的弓手对射!”
“嗖嗖嗖!”
很快,一轮精准的骨箭从小丘上射下,落在弩手们松散的阵列中,造成了十多人的伤亡。在神庙弩手的压力下,红发猎手不再猎杀敌军武士,而是试图压制弩手的射击。
“一半弩手举盾,另一半继续射击...呃,卑鄙的犬裔!”
巴尔达挥动战棍,高声下令,接着就中了两箭。好在他身披铜甲,只是踉跄了一下,并未受伤。瓜基利人擅长弓箭,尤其喜欢狙杀军官和将领,并引以为豪。
“轰...”
一声巨大的轰鸣在前营响彻,接着便是杀意腾腾地欢呼。
“门破了!”
大队的瓜马雷武士从破开的营门涌入。他们身披棉甲,同样挥舞黑曜石的短矛与战棍,与犬裔战士拼死搏杀。双方都刺身纹面,呼喊着近似的语言,凶狠的把武器刺入对方的胸膛。残酷的近战只是持续了片刻,就有两三百人倒地,鲜红在地面交融。
“还有谁!...呃!嗬...”
一名瓜马雷勇士狂呼酣战,刚刚击杀三个敌人,就有一支冷箭射来,精准命中他的咽喉。勇士“嗬嗬”的嘶吼了两声,就仰面摔倒,被交战的双方踩在脚下。瓜马雷武士不断涌入,犬裔的战线缓缓后退。面对凶猛的攻势,犬裔战士苦苦抵抗,死伤惨重。在他们身后,不时有红发猎手射出冷箭,偷袭显眼的勇士与贵族。营寨中的战局一时僵持,只有生命在飞速消耗,堆叠着化作尸体。
“该死!有了墨西加武士撑腰,奥托米土狗也变得如此勇猛!”
奥佐马神情阴沉,恨恨低骂。他看着眼前惨烈的战局,犹豫了会,猛然握紧了拳头。
“墨西加人弓箭犀利。再打下去,勇士们的折损就实在太大!...算了,营地不要了,这些铜箭都不要了!”
红猴酋长终于立下决断。他转过头,对亲卫们下令。
“奥托米土狗涌进来了!按照计划,点燃干燥的木料草料。让红发猎手射箭掩护,尚未接战的战士都退到后营门口!等火势起来,我们就放弃营地,退入林中,看土狗们在火中哀嚎!”
三百三十三章 先锋攻营 完
急促的战鼓声在山峦间回荡,激烈的喊杀声淹没了惨嚎。扑鼻的血腥就在营寨中弥散,把枯黄的草木染成红色。忽然,一阵兴奋的呼喊,从攻营的先锋中响起。
“敌人逃了!...”
修洛特站在小山上观战。他看见近两千瓜马雷武士如同灰蓝色的潮水,呼喊着,激荡着,漫入山间的营地。犬裔们逐渐抵挡不住,混乱地往后营退去,有些地方似乎还失了火。接着,一名酋长亲卫手握长矛,取下营中的红猴旗帜,就往后方奔逃。
“营地落了。查尔基做的不错!”
王者面露笑意,微微颔首。大群的犬裔正在从营寨后溃散,只留下两三百人殿后,显然支撑不了太久。王者看向身旁的武士长。
“伯塔德,带上五百亲卫,去前阵收束先锋。不许进入林中追杀,与敌人浪战!”
“遵命!”
武士长低头行礼。接着,他转过身,一边召集亲卫,一边观望营地情势,不一会就皱起眉头。
“殿下,营中着火了。”
修洛特远远望去,只见零星的火焰在干草上燃起,此时已经点燃大堆木料。不过片刻,刺鼻的浓烟就从激战的营地中升起,搏杀的身影变得影影绰绰,射击的羽箭也逐渐稀疏起来。
“火势起的很快...犬裔们早有准备,是主动放火!”
“确实。犬裔们主动烧毁营寨,看来早就准备撤退,战斗意志不高。”
伯塔德点头赞同,随即面露忧虑。
“旱季无雨。营地靠近山林,一旦燃起大火,恐怕难以熄灭!”
“山林大火...”
修洛特望了望四周的山林,想起记忆中的景象,果断下令。
“吹响螺号!命令先锋撤退!”
“滴滴!...滴滴!...”
撤退的螺号声尖锐吹响,穿过数百米的山道,穿过逐渐浓密的黑烟,直传到厮杀的营地中。
时值深秋,天干物燥,草木泛黄,营中又刻意储存了许多干草木料,易于燃烧。翻涌的大火一旦升起,就很快失去了掌控,凶猛的往周围扑去。
前阵的数百战士杀红了眼睛,被烟火熏的乌黑,仍在紧紧纠缠。他们一边用力咳嗽,一边凶狠搏杀,把对方或自己变成尸体。在火焰与浓烟的环绕中,鲜血肆意喷溅,尸体重叠倒伏。接着,翻腾的火焰舔舐而来,空气中就多了奇异的香气。
查尔基弓着腰,咳嗽着下达撤军的命令。他顾不上被火焰包围的前阵,只带着后阵的一千多武士,飞快地向营外奔逃。
山风乱吹,火焰不断袭来,点燃武士们的衣甲。中年大酋脚下不停,手中扑打着棉甲上沾染的火焰。等到他逃出营地,棉甲已经烧坏,连头发都被燎没了一大截。
巴尔达看了看秃头黑脸的中年大酋,忍住笑意。嗯,中年秃头,莫名的有些契合。接着,他看向前方,滚滚的浓烟升腾而起,完全遮蔽了射击的视线。炙热的风从前方吹来,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仍然让人身上一暖。
没过多久,凄厉的惨嚎就在燃烧的营地中响起,隐约有冒烟的人影疯狂奔跑,接着扑倒在地。窒息的浓烟让战士们失去行动的能力,烈火袭来,他们爆发出最后的声音,随后就只剩燃烧的噼啪。
“火势如此之大,交战的瓜马雷武士...”
巴尔达嗅着风中的焦糊味,摇了摇头。他迅速挥动战棍,向左右高喊。
“全军撤退,远离两旁的山林!”
山林的边缘,红猴酋长奥佐马神情灰败,呆呆的看着席卷营地的大火。
炽烈的火焰不断延伸,犹如可怕的邪魔。邪魔张开大口,完全吞没了营地。它是如此贪婪的渴求生命,不仅吞噬了前阵的四百多瓜马雷武士,也吞噬了殿后的两百多犬裔战士。接着,它又伸出燃烧的火爪,扑向两侧的山林。而浓烟如同邪魔的斥候,已经先一步涌入林中,把埋伏的伏兵都逼了出来。数以千计的犬裔战士惊恐乱叫,一片纷乱。
红鹿酋长马萨特从林中奔出,飞快的奔跑到眼前。他看着越烧越烈,把天空都染黑的山火,脸上骤然失色,然后怒气勃发。
“咳咳!咳咳!...该死的红猴,你干了什么!”
“我在...给墨西加人,准备一个惊喜...就放了一把火...”
奥佐马望着眼前扑来的火焰,面上似笑似哭。他只是想要点燃营寨,没想过点燃整片山头。
不过几刻钟,营地的大火已经完全阻断了山道,又毫不止歇的在风中漫卷,点燃多油的松柏。很快,林中也燃起大火,滚滚的热浪扑面袭来,许多犬裔战士被烈火点燃头发,惊恐后退。
“该死!该死!我的红发!...奥佐马,你在秋天的山林中放这么一把火,是想把我们都烧死吗!”
马萨特捂住头发,愤怒的上前一步。接着,他单手抓住奥佐马的衣领,用力地前后抖动。
“你还在这里看什么!山火起来了!这时节没有雨,不烧完这十几里的林子,是不可能灭的!还不快随我逃走?山林与荒原完全不同,亏你还是聪明的红猴...”
马萨特怒吼了几句,就一把攥住奥佐马的手臂,带着上百亲卫,没命的往后方的营地跑去。两个部落的犬裔战士也沿着山道,跌跌撞撞的,亡命向东方奔逃。不时有慌乱的犬裔摔倒受伤,被追来的山火吞噬。
浩浩的长风沿着山道漫卷,浩大的山火也随着风势蔓延。浓烟遮蔽了天日,风中满是刺鼻的烟味。山林大火一旦起势,就绝非人力所能扑灭。在凶猛的火焰面前,数以万计的联军武士与犬裔战士都被迫向两头退避,一连撤出十里。
修洛特舍弃了红鹿营地,一路退回到后方大营。他先是紧急命令大军后撤,接着召集数千武士,征集所有禁卫的铜斧,在林木稀疏的地方,日夜砍伐出一段隔离的防火带。没过两日,大火就沿着山林烧来,吞噬了红鹿营地,一直烧到眼前。
在这个文明初兴的时代,自然的火焰总是被赋予神灵的旨意,也在武士的心灵中燃烧。面对袭来的大火,奥托米武士惊恐慌乱,视为不详的预兆,鼓噪着要求撤军。
“赞美至高的主神!祂庇佑着我们,烈火也无法涌来!...”
在浩荡的山火前,王者建起高高的祭台,举行神圣的仪式。为了安抚贪婪的神灵,更为了安抚数万慌乱躁动的大军,两百六十名犬裔俘虏在仪式中献祭,被捆绑着投入大火中。盛大的祭祀仪式后,汹涌的大火终于在防火带前止步。
“呼呼...山火终于止住了,奥托米武士的军心也稳定了下来!”
修洛特神情肃穆,站在数米高的祭台上,看向脚下的军团。成千上万的奥托米武士们齐齐伏地,虔诚地向主神祈祷,祈求神灵的庇佑。接着,两万武士陆续起身,看向王者的眼神,就如同看向神灵般崇敬。
“山火的威力,居然如此之大...”
修洛特遥望东方,连天的火焰仍在两头的山林燃烧,吞噬一切活物。大群的飞鸟远远逃开,烧过的林中满是死寂。看到这一幕,王者的心中,浮上新的计略。
“嗯,不知另一头的犬裔,现状如何?”
三百三十四章 十月陨蘀,部族再议
十月踏着连天的火焰,从浓烟的天空而来,降落在北地的东马德雷山脉。此时正是草木凋零的时节,山间木叶陨落,林中松针铺地。可怕的山火一旦燃起,就飞速沿着山峦蔓延,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
大火顺着山林烧来,无人能阻挡分毫。奥佐马和马萨特脚下不停,带着两千多战士,从红猴营地逃到红鹳营地,再裹挟着红鹳部落,逃到修筑多时的红犬主营。
红犬酋长奇奇卡尚未来得及斥责,十几米高的火头就直逼过来。成千上万的犬裔只得舍弃险峻完备的主营,丢弃杂乱堆叠的物资,继续仓惶东逃。接着,凶猛的山火又吞噬了红螈营地,一路烧出二十里白地,才在折转的山脉前停下,随后渐渐止歇。
在这里,向东延伸的山道突然折转向北,融入东马德雷山脉的主脉。主脉的山势更为陡峭险峻,有大片褐色的山石裸露,山林也变得十分稀疏。而继续往北五十里,就是数万犬裔聚集的老巢,帕姆斯谷地。
可怕的火势终于止步!五大部落、数千犬裔战士,都齐齐松了口气。众人都灰头土脸,被山火烧出了心理阴影。大火中人心惶惶,许多普通部落都士气溃散,胡乱四散逃走。
好在犬裔们一向跑得快,辎重也不多。五大部落各自收束溃兵,在后方新修的营地安歇。这处新营虽然地势险要,却刚刚修筑不久,是抵御南方联军的最后一道防线。
奇奇卡首领风尘仆仆,在营地安顿下来。接着,他第一时间清点人手,召集各部首领,展开部族军议。
“...这么说来,各营七千战士,此刻聚集在新营的,就只有五千?!”
红犬酋长握紧拳头,眼中似乎有怒火在燃烧。他这次出征时,可是带了近万战士,各个士气高昂!即使红犬、红鹿、红猴三部先后交战,折损两千多人,还有至少七千。结果一场大火过后,只剩下了五千战士,大多士气低落,仓惶如同败兵。
闻言,红螈酋长阿休洛特咳嗽一声,低声向首领解释。
“大首领,各部精锐损失很少。逃散的两千战士,主要是从普通部落中,征召来的部落民。当时凶猛的山火袭来,各部失去约束,部落民们就率先逃走。他们一路沿着山道奔逃,大约是径直逃回了谷地。”
听到阿休洛特的话,奇奇卡首领面无表情,只是松开了拳头。
值得一提的是,在纳瓦语中,修洛特(xolotl)是黑色的天狗,代表着火焰与雷霆,死亡与新生之神。而阿休洛特(axolotl)的含义却是水中的蝾螈。这两个名字是如此相近。因为蝾螈能够断肢重生,象征着死亡与新生的力量,所以也被纳瓦先民们赋予了神性。
在各大部落中,红螈部落最先归顺奇奇卡首领,故而被安排在最后方的营地,主持后勤事务。阿休洛特亲眼见证了整场溃逃,对各部的情形心中有数,此时并不焦急。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大首领,袭来的山火虽猛,却是一条直线烧来,留足了逃跑的路。真正葬身于火中的战士少之又少。您只要派出使者返回谷地,就能把他们重新征召!各营中储存的粮食不到半月,辎重很少,即使被大火烧去,也并不可惜。”
“更何况,这一场大火,隔断了整片山道,为我们抵挡了南方联军足足十日!说不定对面的仙人掌武士,都已经在大火中溃散。现在正是秋收,等他们再次攻来,各部都收完了玉米,再无粮食匮乏的忧虑!...”
奇奇卡阴沉着脸,听了片刻。他先是点头肯定,又摇头不语。接着,红犬酋长拿起一支坚韧的牛皮鞭,走向垂头丧气的奥佐马。
“奥佐马,你可知罪?”
红犬酋长沉声开口,声音如寒潮般冰冷。
奥佐马抬起头,对上奇奇卡首领的眼神,浑身就是一颤。
“奇奇卡,我没罪!秋日的山林易燃,为了依托山林防守,各营的位置都存在隐患!这次虽然是我主动放得火,造成了大军的溃散...但要是阿兹特克人攻打主营的时候,在林中放一把火,我们就都死定了!...”
奥佐马连声叫嚷。他这几日反复思量了许久,才找到些辩解的理由。而各营驻扎的位置,正是奇奇卡所选。
“奥佐马,你可知罪?!”
奇奇卡勃然发怒。他眼神如刀,蕴含着锋利的杀意,手中的皮鞭紧握,咯吱作响。
“我...我没...”
马萨特暗中伸出脚,踢了下奥佐马的膝盖。红猴酋长清醒过来。他环顾大帐,红螈和红鹳酋长无端丢了营地,都在对他冷笑,其他的小首领们全都面露不满。满帐众怒之下,若是被奇奇卡下令处死...奥佐马心中一惊,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大首领,我知罪了!...红猴部落先是在林中设伏,又在营地和敌人死战,前后杀敌上千,自身也伤亡惨重。请您念在战士们的功绩上,原谅我的过错!”
看到跪倒的奥佐马,奇奇卡神色稍缓。他按捺下心中的杀意,怒喝道。
“奥佐马,你犯下大错,让联盟丢了三处营寨!作为首领,念及你死战的功绩,我饶你不死!现在,脱下狼袍,背过身来,领五十鞭!”
“啊?五十鞭...”
闻言,奥佐马跪在地上,面色惨白。他求助地看向对面的红鹿酋长。
马萨特眉头抖动。真要五十鞭抽下来,恐怕能把奥佐马活活抽死!奇奇卡首领这是借题发挥,有意杀猴立威呀。他犹豫片刻,心中叹气,还是站了出来。
“尊敬的奇奇卡大首领!南方联军攻势凶猛,红猴酋长却坚决抵抗。他在林中设伏,救援于我,为联盟立下了功劳!这次放火,也是南方联军攻的太紧,不得不借助火势,阻挡敌人...还请大首领谅解!”
“之前设伏时,红鹿部落围杀敌军将领,得了一副珍贵的厚皮盔甲!它箭矛不入,坚固异常,唯有真正的勇士才能穿戴。大首领,我愿把厚皮进献给您,请您饶恕奥佐马的罪过!”
说到这里,红鹿酋长单膝跪下,恭敬的低头行礼。
“嗯?仙人掌武士的厚皮?”
奇奇卡有些惊讶。他看着恭顺的红鹿酋长,沉吟不语。
在谷地各部之中,红螈,红鹳两部最为恭顺,红鹿部落其次。红猴部落实力最强,素来最为桀骜。所以这次出征,他就把红鹿与红猴部落安排在最前方,当先与敌人交战。
这场山火虽然突如其来,结果却并不出乎意料。红猴部落丢了八百战士,沦为五部末尾,红鹿部落丢了六百人,只比红猴稍好。两部损失惨重,酋长们也乖顺起来。如果可以收服驱使,倒也不必非杀奥佐马不可。
想到这里,奇奇卡神色稍缓。
“马萨特,把厚皮盔甲献上来!”
红鹿酋长点点头,就让亲卫献上宝甲。奇奇卡伸手一摸,心中一喜。他咧嘴一笑,缓缓颔首。
“击杀敌人首领,缴获厚皮盔甲,确实可抵部分过错!奥佐马,念你初犯,就罚你二十鞭!你可心服?”
奥佐马咬了咬牙,低下头,掩盖眼中的恨意。他低声回道。
“尊敬的大首领,您赏罚公正,我心服!”
“好,转过身来。”
奇奇卡凶狠一笑,举起手中的皮鞭,就毫不留情的抽下!
“啪啪啪!...”
“啊啊啊!...”
奥佐马跪在地上。他开始时咬牙受刑,结果实在抵抗不住,凄厉的惨叫起来。众多首领听到惨叫,先是心中一凛,随后面露嘲讽,低声讥笑。
“奥佐马如猴子般惨叫,真是给荒原上的勇士丢脸...”
“有这样软弱的酋长,难怪抵挡不住奥托米土狗的进攻...”
二十鞭抽完,奥佐马再也支撑不住。他浑身是血,软软地趴倒在地,就像一只死猴,丢尽了所有的颜面。
奇奇卡放下染血的皮鞭。他慢慢蹲下,伸手握住奥佐马的头发,盯着红猴酋长的眼睛,冷酷地说道。
“在南方部族的传统中,会有一个大首领,管理所有的部落。他至高无上,接受所有普通首领的臣服。而接受臣服的仪式,就是握住对方的头发...现在,奥佐马,向我臣服!”
“大首领,我...我...我向您臣服...”
奥佐马已经叫哑了嗓子。他张开口,艰难的回话,不敢露出一丝不满。
“好!大首领是威严的,也是公正的。他惩戒犯错的头人,也赏赐有功的勇士。奥佐马,你的过错,我已经亲手惩罚了。现在,该奖赏你勇士的功绩!”
看到奥佐马敬畏的表情,奇奇卡满意点头。他站起身,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肉疼,随即变得威严。接着,红犬酋长单手拿起沉重的青铜布面甲,放到奥佐马身旁。
“奥佐马,这副红鹿酋长缴获的厚皮盔甲,我就赏赐给你!”
“啊!厚皮盔甲?”
马萨特低呼出声。他看向地上的奥佐马,对方摸着厚甲,脸上也满是不可置信。
“这...这...谢大首领!”
奥佐马莫名有些恍惚。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向奇奇卡首领行礼,真正多了份敬畏。
“不错!奥佐马,你受了我二十鞭还能起身,是个坚韧的勇士!”
奇奇卡再次咧嘴一笑。他招了招手,亲卫就送上一个陶罐。接着,红犬酋长扶起奥佐马,把陶罐塞在他手中。
“这是部落巫医调配的珍贵草药!能够治疗伤口,不会被死神的法力侵染。这一罐,就都给你了!奥佐马,你安心在后营休整几日。红猴战士损失不少,一路奔逃到此,士气颇为低落,也要重新休整!”
“谢...大首领...”
奥佐马接过装着草药的陶罐,听着奇奇卡的安抚,低声回应。这一刻,他的心中,竟然荒谬的升起一丝感激。随后,红猴酋长暗自咬牙,打了个激灵,胡思乱想起来。
“该死的奇奇卡,难道在对我使用巫术?我为何会感激他...”
奇奇卡淡笑点头,又看向一旁的红鹿酋长。
“还有你,马萨特,红鹿部落战斗辛苦,伤亡惨重。你也带着部族,去后营休整两日。等击退仙人掌部落,返回谷地,我会给你们补足伤亡!”
“感谢您,尊敬的大酋长!红鹿部落愿意为您而战!”
马萨特颇为感激,同样行礼参拜。
奇奇卡笑着点头,也握了握马萨特的头发。他一罚一赏间,尽显大首领的威严。帐中的各部首领神情敬畏,尽数低头臣服。
阿莫西站在大帐中的角落,默默旁观着一切。新晋的红鸦酋长目光深深,把一幕幕画面记入脑海。在追随奇奇卡首领的这些日子里,一个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向他打开,让他在无声中发生蜕变。
片刻后,他沉默地看向营外。浩大的山火虽然逐渐熄灭,胸中的火焰却刚刚燃起。
“真正强大的勇士,是统御所有勇士的首领,是驱使狼群的狼王!...”
不久前,山火袭来,一片混乱。阿莫西想过趁乱离开,却最终没有走成。因为部落的红发战士一直呆在大军后营,连阿兰也在其中。他们与红螈战士同时行动,互相乱做一团,难以全部脱身。而自从上次救了乌曼后,奇奇卡首领没有迁怒于阿莫西,反而开始信任他的能力,有意提拔培养。这次重要的军议,他也得以列席。
“我的酋长们,我的勇士们!”
赏罚完两位酋长,奇奇卡长身而立。他用激昂的语调,自信地向着众人喊道。
“我们的营地虽然在山火中烧毁,却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现在,这处新筑的营地控扼谷道,山势雄奇高耸,地形更为险峻!只要守住这里,无论是软弱的奥托米土狗,还是蛮勇的仙人掌武士,全都无可奈何!”
“我们的老营,帕姆斯谷地,就在营地后五十里!现在,我们的粮食不再匮乏,收割了许多玉米。你们都听部落的信使说了,谷地的农田产量远胜于荒原!如此富饶的土地,我们一定要守下来,占为己有!”
“山火袭来,战士们有些士气低落,但南方部族同样在山火中煎熬,同样损失惨重!现在,我已经派出使者,从谷地中征调各部驻留的战士,召集一万援军!有了足够的粮食,有了勇敢的战士,我们就可以守住这处山寨,直到敌人老死!”
“...战士们,其余的废话,我也不再多说!只要击退仙人掌部落,我们勇猛的瓜基利人,就能留在富饶的谷地,建立强大的城邦联盟!到时候,各部的损失,都能从劫掠中补足。我会带着你们一起去南方,抢更多的粮食,抢熟练的工匠,抢白嫩的南方女人!嗷呜!!”
“听大酋长的!击退敌人,占据谷地!嗷呜!嗷呜!呜!!”
听到奇奇卡的战争动员,大帐中顿时群魔乱舞。红鹳与红螈酋长率先呼喊附和,接着是红鹿与红猴。各部首领都在放声嚎叫,连受罚的奥佐马也嘶哑着高吼。
“抢粮食,抢工匠,抢南方女人!!”
狂热呼喊在大帐中回荡,连影子都在篝火中摇曳,变幻出贪婪的形状,像是被欲望勾住的鱼儿。
阴影投向角落中的阿莫西,遮住了他的脸,让他垂下眼眸。他就又一次想起卡卡洛,想起老酋长临别时的话。
“阿西莫,荒原的世界是广阔的。部落在不断的迁徙,雄鹰在飞翔中远去,一切都是为了生机与希望,为了传承与延续...我们无法抗拒阴影,便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三百三十五章 不期的相遇
十月的风中满是肃杀,连太阳也变得微凉。数以千计的武士,沉默地在烧焦的林地间行军,落脚时便是一片噼啪。他们再抬起脚,草鞋都被木灰染成黑色。路途中,零星可见人型的焦炭,却已无法辨明身份。危险的山火刚刚过去,山间的鸟兽奔逃远方,始终未曾返回。一路上,只有神灵般毁灭的痕迹,在凡人的心中留下敬畏。
“主神庇佑!赞美殿下!...”
虔诚的祈祷声从武士的队伍中响起,飘到黑狼的王旗下。
王者停下了脚步,稍稍歇息。他抬起头,看飞鸟在云天上徘徊,有高山在东北升起。越往前行,山道未曾变窄,地势却开始陡峭。他又看向林中,烧焦的林地视线开阔,一眼能望出很远。瓜基利人并未在此处袭扰,大军通行也极为顺畅。
“八月初时出征,到现在已经十月过半。玉米将将收割完毕,瓜基利人也不再匮乏粮食。希望他们还停留在谷地中,不要一哄而散,逃入茫茫荒原!”
修洛特望向远方,沉思不语。
从奥托米山城出发时,三路军团有两万七千多人,还有数千民兵维持粮道。大军一路北征,剿灭沿途部落,再攻陷红狐谷地。前后伤亡两千多人,俘虏人口接近三万。接着,一千五百奥托米武士和三千民兵被留下,在谷地驻防,继续维系粮道。三千红蛙战士被抽调出来,随大军东征。
在东方山道中,奥托潘和瓜马雷武士与犬裔各部先后交手数次,阵亡竟有两千,受伤数百。大军击杀的敌人也大致相当,在两千多人。
“这还是有墨西加武士作为支撑的结果。实际上,犬裔主力的战力,明显要比奥托米军团高上一筹。他们的行动迅捷,战法更加灵活,在山林地形中也拥有加成...难怪在之前的南侵中,压的奥托米各部抬不起头来。”
修洛特摇了摇头。三邦的奥托米武士都是征召的附庸军团。他们由各部私军组成,并不由王国供养,难以插手整训。这些部队的纪律虽然糟糕,在本土的战斗力却还行,打打顺风仗是没问题的。
现在,他手中有两万一千多大军。七千奥托潘军团在前方开道,五千多禁卫军团在中军支撑,剩余的近万人都在后军。山道中的战场宽度有限,即使加上两侧的林地,最多只能让双方一万多人同时交战。
长蛇般的行军队伍一路延伸十里。修洛特行了半日,就有斥候回禀。
“殿下,前方十多里外遇到敌人营寨!犬裔各部的旗帜都在,于险要处扎营死守!”
听到犬裔还在,王者松了口气。接着,他率领亲卫,疾行十多里,来到阻挡的犬裔新营。等看了地势,他又倒吸了口气。
漫长的山道在这里突然折转向北,与两侧的山势一同升起数十米,形成一段陡峭的坡道。坡道两侧都是嶙峋的山石,险峻难登。而一处崭新的营寨,就伫立在坡道的尽头。营寨居高临下,完全截断了山路!
仔细看去,这处营寨其实十分简陋。它的外围有一道栅栏,后面是木石混筑的坚固矮墙。矮墙上,密密麻麻的部族战士人头耸动,成千上万。而红发猎手的数量也超过一千。看到袭来的联军,许多犬裔战士呼喊咒骂,做出各种挑衅的动作,似乎士气颇高。
修洛特观察了会敌人的神态,分为明显两类。一类狂乱呼喊,一类沉默安静。他很快做出判断。
“大部分是新锐的援军,但不是精锐!”
再往后,红犬的大旗高高竖立,旁边是四面环绕的部落旗帜。旗帜的大小不同,明显分出主次。而越过旗帜,隐约可见大片杂乱的草窝,还有只修了一半的后墙。
“哈哈,犬裔们选了个好地段,却修了个火鸡窝!”
修洛特看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随后,他看向奥托米众将。
“可惜我的黑狼不在。谁愿为先锋,为我一试?”
梅斯帕大酋低下头,默不作声。查尔基大酋神情闪动,犹豫不决。只有吉奥瓦亲王眯起眼睛,上前一步,朗声回应。
“殿下,奥托潘武士,可为先锋!”
修洛特把众将的反应都收入眼中。接着,他对吉奥瓦点头笑道。
“好!吉奥瓦亲王,派出两千武士,多举大盾,试一下犬裔们的成色。我会派一千弩手给你压阵!”
“谢殿下!”
吉奥瓦身披铜甲,行礼离去。
“咚咚咚!”
很快,低沉的战鼓开始敲响,大批的灰蓝色武士在营寨前列阵。吉奥瓦开始鼓动士气。上千弩手则在后方,准备射击掩护。
高处的营寨上,犬裔们也次第分开,如蚁群般分工忙碌。红发猎手们占据了最好射击位,取出弓箭准备。一些部族战士举着木板,在猎手周围遮蔽。而另一些战士守在堆积的山石前,随时准备投掷。
“咦,倒也有些章法。”
修洛特目光炯炯,注视着营寨上的细节。他的视线扫过一小簇显眼的长矛队,接着停留在红犬的旗帜下。那里有一个隐约的高大身影,披着酋长的狼袍,也正在往这边望来。
“...乌曼,那身披金甲,头戴面盔的,就是死神大酋长?”
奇奇卡眯起眼睛,望向对面小丘上的黑狼旗帜,然后偏头询问。
“呃...是的,酋长。听人说...那面旗帜上拥有法力...不能多看。”
乌曼单手提着盾牌,忠心的护卫在红犬酋长身前,断断续续的回答道。他之前左臂中了武士长一箭,箭头透入肉近寸,不过没伤到骨头。作为大首领的亲卫,他自然受到了最好的治疗。巫医祭司们给他用了灵性的“圣药”,无刺的仙人掌球,乌羽玉干片。
在北方荒原各部,乌羽玉被广泛作为药物使用,传承超过五千年。后世最早的考古标本,就发现于史前3700年的德克萨斯原住民遗址中。它含有抗菌功效的大麦芽碱,对细菌和真菌都有很好的灭杀效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取代青霉素。它也有强效的镇痛效果,常被用于剧痛的妇女分娩。
当然,在荒原各部,乌羽玉最重要的效果,就是在神圣宗教仪式中,和神性的天地沟通,获得自然与神灵的启迪...简单来说,就是致幻。
奇奇卡眉头微皱,看了看结巴的亲卫。乌羽玉用多了后,就是这种症状。红犬酋长脸色一沉,训斥道。
“乌曼,圣药是祭司与天地沟通的媒介,会侵蚀凡人的灵魂,即使是勇士也不能避免!圣药保护了你,从死神侵染的发炎中逃脱。既然你的伤口已经好转,那么从今天起,你就不许再用圣药了!身为勇士,要自己承受疼痛!”
“呃...听你的,酋长!”
乌曼眼神发直,用力点了点头。
奇奇卡继续看向黑狼旗帜,眼神如猛兽般凶悍。他手下有一万五千多战士,又有险峻的营寨依托,有足够的信心抵挡住仙人掌部落!
隔着数百步的距离,在紧贴山壁的营寨角落,少女阿兰提着猎弓,也望向面前的黑狼旗帜。她的头发染成了红色,胸口也绑上了紧紧的系带。这是她第一次作为战士,参加与墨西加人的战斗。
看到黑狼的王旗,阿兰的心在剧烈的跳动,脸上变幻着复杂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她才咬了咬牙,握紧了手中的弓箭,向身旁的长矛战士问道。
“奇帕瓦,这就是墨西加人的军团?”
“是的。这就是墨西加人的军团。”
奇帕瓦才十七八岁,是个瘦弱的少年。他双手握着一把长矛,红着眼,瞪着营寨外的大军。三千墨西加武士身批白金布面甲,在狼旗下列阵,行列整齐。上万奥托米武士则环绕四周,填满了整片山谷。很快,曾经的战场回忆又一次涌上他心头,让他畏惧的浑身颤抖。
“就是他们,毁灭了塔拉斯科王国,也杀死了我的父亲!”
听到这里,阿兰感同身受,也红了眼睛。她用力伸出手,按住奇帕瓦的肩膀。
“奇帕瓦,不要害怕!荒原母亲会指引着你,走出曾经的噩梦,成为一个无畏的战士!...就像我经历过的一样。”
“阿兰...”
奇帕瓦感激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心忽然跳的很快。好一会后,他才使劲点头。
“我会像你一样勇敢!”
“嗯!”
少女看着狼旗的图案,出神了片刻,接着转头问道。
“奇帕瓦,你来自南方的神鹰部落,对仙人掌部落了解的多一些...这个黑狼的图案,代表着什么?它很常见吗?”
“啊?黑狼图案?唔...我听祖卡塔队长说过,黑狼是墨西加人的死神。这是非常重要的神灵,在墨西加联盟应该很常见!”
奇帕瓦绞尽脑汁,努力回忆着队长说过的话。
“在军团中,这面旗帜代表着墨西加人的死神殿下。在墨西加的入侵中,他是北路军的统帅...我则在南路军,没真正遇到过...”
“...传说他是死神的化身,拥有可怕的法力,能化身奔跑的黑狼,投射出爆炸如雷霆的闪电。正是他,摧毁了坚固的河口要塞,击败了至高的神鹰国王,又攻陷了雄伟的王国首都。也正是他,烧毁了神圣的三神庙宇,毁灭了我家乡的村庄!...”
“啊?这样啊...原来是很常见的图案...”
阿兰闪了闪眼睛,莫名有些失落。接着,她握紧手中的猎弓,狠狠的看向狼旗下遥远的王者。王者戴着覆面的铜盔,身穿金光的铜甲,就如同神灵般威严。
“哼!这就是邪恶的墨西加首领?他要是敢靠近营地,我就一箭射死他!”
阿兰昂着头,自信的拉了拉猎弓。接着,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对了,阿爹说过,对付墨西加人的厚皮,要射小腿和脖颈!”
“阿兰,那不是厚皮,是青铜盔甲。”
奇帕瓦小声的说了一句。
“青铜?那是什么?”
“呃...青铜就是...坚硬的、锋利的金子。”
“金子也会坚硬锋利吗?”
阿兰有些疑惑。北地虽然荒凉,却有不少露天的零星金银矿。荒原各部中都有金银做的小饰品。
“啊这...”
奇帕瓦挠了挠头。他只是普通的村庄民兵,其实也不懂这些。
“阿兰,反正我们的部落都在后营,住的很近。等晚上的时候,我让祖卡塔队长来和你讲吧!他是资深的王国武士,非常厉害,懂得很多。”
“行!阿爹也对南方部落很感兴趣...”
随后,两人不再说话,只是紧张的看向对面的大军。
沉重的战鼓声逐渐急促。两千奥托潘武士整队完毕,开始发动进攻。在一名披甲武士的指挥下,他们举着巨大的木盾,沿着山路攀爬,缓缓逼近高耸的营寨。
上千神庙弩手赞颂着主神的名号,紧跟在武士们身后。他们端着上好的大弩,神情狂热。很快,弩手们逼近七十步内,猛然扣下悬刀,仰头射出箭雨!
三百三十六章 攻打
“咻咻咻!...”
激射的弩矢犹如飞鸟,压制着寨墙上的猎手。近十名犬裔战士身躯中箭,从高处坠下,拉出凄厉的惨嚎。接着,“砰砰”的声音从山石上传来,惨叫声就截然而止。
“啊,墨西加人的弓箭,仰射时也这么厉害!...”
阿兰紧张的伏低身形,躲在山壁与寨墙间的角落。死亡的弩矢从她的头顶射过,又落在身后的营寨中,发出“咄咄”的入木声,不时又有伤者的哀嚎传来。她不安的握紧猎弓,口中也发干的很。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小规模的战斗,手中也猎杀过十几个敌人,但却是第一次参加上万人的战场。
“阿兰,没事的!这个位置很好,只要躲好了,墨西加人的弓箭是射不到的。只要等他们的武士冲上来,弓箭就会停下来了!”
年轻民兵奇帕瓦小声安慰。阿兰偏过头,只见奇帕瓦早已灵活的趴在墙后。他把长矛横放在脚边,手中推着一块巨大的圆形山石,正在墙壁与山石的缝隙中往下窥视。接着,他发出一声紧张的低喊。
“他们上来了!”
“咚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连天敲响,振奋武士的精神,传下冲锋的号令!两千奥托潘武士就高举大盾,排成分成前后数队,依次向寨墙冲锋。寨墙上的猎手们也开始还击,骨箭如骤雨般落下,把盾牌扎成了刺猬。很快,第一队五百武士已经冒着箭雨,冲进三十步内。先锋的勇士们呼喊嚎叫着,开始攀爬最后的陡坡。
“嗖嗖嗖!”
上千红发猎手探出头来,继续凶狠的射箭!在这个距离上,他们的射击精度高的可怕,箭箭袭向要害。而攀登的武士们无法用盾牌遮蔽身形,就纷纷头脸中箭,惨嚎着从坡道上滚落下去。不过两三轮箭雨,就有一百多名武士阵亡!而当先锋的武士登上陡坡,逼近寨墙,迎头又有沉重的石块砸下,直砸的人头破血流。残酷的仰攻不过片刻,第一队武士就开始动摇。一些武士甚至在陡坡上停下,举起木盾原地防守。
“督战队上前,后退者死!继续冲锋,为主神献身!”
吉奥瓦身披重甲,挥舞战棍,站在营寨前的陡坡下。他高声怒吼,带着长弓亲卫亲自督战。
“杀死犬裔,夺回我们的土地!”
“杀死犬裔!夺回土地!”
第二队五百武士应和呼喊,随即进行决死的冲锋。营寨上的骨箭从高处落下,越发凌厉。许多红发猎手不约而同,瞄准了督战的吉奥瓦,很快把他的布面甲射成了刺猬皮。
“前进二十步,与寨墙对射!”
巴尔达也发了狠。他举着盾牌,亲自带领弩手上前。弩手们抵近射出一轮箭雨,就有十几名红发猎手阵亡。猎手们凶狠还击,射倒数名弩手。随即,双方的弓弩手开始对射,箭雨在空中交替。在弩手的掩护下,第二队武士迅速逼近寨墙,第三队武士也发动冲锋。
“嗖!”
阿兰冒出头来,眯着眼睛,迅捷地射出一箭。一名攀登的奥托潘武士就捂住面颊,仰头滚落山下。他掉落盾牌砸中了身后的武士,那人怔了怔,就继续咬牙攀登!
“他们的士气很高...啊!”
阿兰忧心忡忡的看了两眼,就猛地伏倒在寨墙后。
“咻!”
一只凌厉的弩矢擦着她的红发,射在山壁上,发出有力的“砰”响。弩矢的力道这才耗尽,弹落在后方的营寨中。
“阿兰,你没事吧?”
焦急呼喊从旁边传来。阿兰偏头一看,只见奇帕瓦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还推着那块巨大的山石,只露出小半张侧脸。
“奇帕瓦,你在干什么?”
阿兰疑惑的眨了眨眼睛。
“我在...扔石头...”
奇帕瓦迟疑着回答。
“好!奥托米人攀上来了!射箭太危险,我来和你一起扔石头!”
阿兰动作麻利,两下爬到山石前。她眯起眼睛,看了下奥托米武士们的方向,就毫不犹豫的用力把巨石推下!
“...阿兰!”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从寨墙下响起,伴随着骨头碎裂的闷声。接着,撞击声不断传来,还有武士们的惊呼。巨石一路滚下嶙峋的陡坡,速度越来越快,带着无法抵挡的威势,直直的向着督战的吉奥瓦冲去。
“该死!”
吉奥瓦浑身是箭,始终凛然不动。然而当巨石袭来,他终于绷不住了。郊狼亲王大吼一声,就像旁边扑倒。
“砰!!”
巨石撞倒一名长弓亲卫,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终于砸入了平缓的山道中,深深的陷入泥土。那亲卫口中喷血,胸口凹陷,眼见着是不活了。
吉奥瓦后怕的从地上爬起。然后,他恼羞成怒,挥动战棍,向着巨石落下的寨墙一指。
“长弓亲卫,给我射!...”
“啊,啊!”
箭雨交替穿梭,带走弓手们的生命。山石滚滚落下,砸倒武士们的身体。而垂死的惨嚎在山间不断回响,正如越发残酷的厮杀。
在一两里宽的陡坡上,奥托潘武士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终于攻上了寨墙。他们红着双眼,挥舞手中的武器,与戍守的数千犬裔接战!
“杀!”
几名武士爬上了靠近山壁的矮墙,后背相抵,与戍守的部落战士厮杀起来。这里虽然偏僻,吉奥瓦亲王却指定要进攻此处,果然防守的敌人并不多。
一名勇猛的武士挥动战棍,连续斩杀三名犬裔。接着,一把偷袭的石矛从侧后袭来,被身后同伴的盾牌挡下。勇猛武士微微偏头,战棍横扫,就把偷袭的战士砸倒。
“噗嗤!”
身后的同伴上前一步,刺出铜矛,扎入倒在地上的敌人。接着铜矛拔出,就是大蓬四溅的鲜血。
奇帕瓦脸上溅血,握着长矛,浑身发抖。他脚步虚浮,无意识的后退着。这种畏缩的表现落在武士的眼中,最能激发对方的杀意。勇猛武士狞笑了一下,就挥舞战棍,大步杀来。
“杀!”
凶狠的战棍横斩而来,带来凌厉的破空声,却斩了个空。勇猛武士眉头一扬,眼前的年轻犬裔脚步虚浮,竟然吓的坐倒突然在地,让他失了手。不过无所谓了,坐下的敌人毫无反抗的闭上了眼睛,不过等死而已。
那武士残酷地咧嘴一笑,调转战棍的方向。他对准敌人的脖颈,就要挥砍而下。
“嗖!”
一只精准的羽箭袭来,深深的扎入他的脖颈。勇猛武士“嗬嗬”了两下,就浑身失去力气,同样坐倒在地。奇帕瓦与那武士面面相对,接着猛然爆发出尖叫。
“啊!啊!”
年轻民兵拿起长矛,拼命地在死去的武士身上扎去。身后的犬裔战士随即支援而上,与剩余的武士交战。阿兰看了奇帕瓦片刻,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她又一次举起猎弓,瞄准向近在咫尺的敌人。
三百三十七章 杀机潜藏
碧云在天空飘远,黄叶在山间凋零。北地的秋天满是深沉,群山连绵到天际。褐色的山脊一路向东延伸,在这里猛然拔高成陡坡,随后折向北方。
修洛特站立在小山上,眼睛一瞬不瞬,关注着眼前的战局。
此时此刻,数千犬裔战士就盘踞在山头营寨,依托着数十米高的陡坡防守。两千奥托潘武士身穿灰蓝色的战衣,沿着陡坡奋力仰攻,如同涌上的波涛!
犬裔战士嚎叫着投石,红发猎手凶狠地射箭。箭矢与石头如雨点般从高处落下,击杀攀登的武士,也射倒抵近的弩手。弩手们神情狂热,站在陡坡的后段还击。弩矢厉声呼啸,射入寨墙上冒出的头脸,无情地将最近的敌人贯穿。
进攻的战鼓越发急促,激烈的喊杀声淹没了箭矢的呼啸。不时有凄厉的惨嚎拉出长音,在山峦间回荡,犹如死亡的乐章!
在红犬的旗帜下,犬裔们据险而守,抵抗的格外坚决而有力。奥托潘武士三次冲上营寨,又三次被击溃下来。吉奥瓦亲身在前线督战。他狠狠地咬着牙,愤怒地举起战棍,就要派出第四队武士。
从小山上望去,鲜血将褐色的山石染成红色,尸体纷扬的从斜坡上滚下,就像飘零的枫叶,又像献祭给神灵的画卷。
修洛特垂下眼眸,摇了摇头。
“伯塔德,奥托潘武士折了多少?”
武士长沉静的看着战场。他的战阵经验极为丰富,稍稍计数,就肯定地回答。
“殿下,至少五百。”
“犬裔们呢?”
“最多...四百。”
“举起令旗,吹响螺号,退兵。”
“遵命!”
伯塔德点点头。他拿起巨大的螺号,亲自吹响。
“滴!...滴!...”
第四队武士正要冲锋,撤退的螺号突然响起,决死的气势就为之一断。吉奥瓦红着眼睛,回头怒吼。
“该死!谁在胡乱吹号?我要把他的...”
郊狼亲王猛然一顿。接着,他怔了怔,低下头,不甘的咆哮道。
“向贵族与头人们下令,退兵!”
很快,墨绿色的弩手发箭掩护,灰蓝色的人影就像潮水般退下陡坡。城头的犬裔们欢声雷动,发出狼群般的嚎叫。
大首领奇奇卡站在酋长们的中心,用力举起双手,放肆地咧嘴大笑。
在部族会议中,他虽然面上自信,反复强调坚守,内心却惴惴不安,甚至暗自安排了撤退的后路。对面毕竟是赫赫威名的死神大酋长!直到此刻,看到敌军武士艰难无比的攀登、伤亡惨重的进攻,红犬酋长才心中大定。
“酋长们,勇士们!”
奇奇卡激昂地呼喊着。
“死神酋长不过如此!我们能守住这处山寨,直到丰收十季,玉米满仓!”
“嗷呜!大首领威武!”
红螈酋长阿休洛特笑着附和,其他酋长也点头呼喊。犬裔头人们终于安心下来,不再暗中想着逃跑。
营寨的角落处,少女阿兰松了口气。经历了战阵后,她终于是真正的红发猎手了。她看着潮水般退下的敌人,甩了甩红色的短发,兴奋地挥着手中的猎弓。接着,她的目光随着奥托米人的将领,一直来到黑色的狼旗下。
“殿下!”
吉奥瓦满面羞愧,跪倒在殿下面前。
“我愧对您的厚望,请您责罚...”
“无妨。”
修洛特温和的笑了笑。他示意郊狼亲王起身。
“吉奥瓦亲王,这里的地形过于险要。奥托潘军团仰攻了三次,已经做得很好了。勇士们的性命是最宝贵的财富,不该如此消耗!”
吉奥瓦感激的站起身。他犹豫了会,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请命。
“殿下,请给我三百副坚甲!我会亲自率领亲卫,为您登上寨墙!”
“哦?”
修洛特目光投来。他注视了会吉奥瓦的神情,畅快大笑。
“不错!吉奥瓦,我的勇士,你有心了!”
听到殿下的称呼,吉奥瓦暗暗松了口气。他心中忐忑,等待着殿下的安排。
“犬裔们士气旺盛,据险死守。在沉重的投石面前,坚甲也无从防御。强攻的伤亡太大!”
修洛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吉奥瓦,我刚才看了片刻。对于如何攻克这座山寨,有了个大致的计划。”
“啊,殿下智慧神启!奥托潘军团,愿意为您效死!”
吉奥瓦立刻俯首,面露慷慨。
“好。吉奥瓦,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修洛特忽然一笑。
“给你一千把铜斧,带着奥托潘军团,把周围稀疏的树木都砍伐干净。”
“啊这,砍树?...遵从您的旨意!”
吉奥瓦怔了怔,茫然点头。
墨西加与奥托米联军随即在营寨前扎营。山间地势狭窄,瓜马雷军团、帕姆斯军团还有长弓民兵,都一齐被派到后方十几里外驻扎。数千奥托潘军团随即把周围的树木砍伐一空。接着,他们在随军工匠的指挥下,抓紧忙碌,迅速建造起十几架投石机。
山寨上的犬裔出来袭扰了多次,都被戒备森严的禁卫武士杀退,联军的投石机很快就初具雏形。
奇奇卡神情凝重,对山下的动向极为关切。他先是询问来自红狐谷地的阿莫西。
“这些木兽是什么?”
阿莫西摇头不知,却推荐了一个人,红猴部落的祖卡塔。这几日,他与对方都在后营,接触很多,颇为投契。他知道这是个出身南方大部落的“红发战士”,见多识广,通晓墨西加人详情。
大酋长随即征调祖卡塔。奥佐马虽然不舍,却不得不放人。
“来自神鹰部落的勇士!”
奇奇卡豪迈大笑,展开双臂欢迎。
祖卡塔却低下头,握拳在胸,行了个塔拉斯科王国的礼节。
“大首领,向您致意!”
红犬酋长点点头,打量着来人。对方身形高大,穿着犬裔勇士的服饰,只是戴了一副遮蔽头发的分叉羽盔。神圣的红发向来是犬裔勇士的象征。如果没有必要,部落的红发们是不喜欢戴头盔的。
随后,奇奇卡站在高处,用手指着山下的巨型木兽,严肃地问道。
“祖卡塔,告诉我,仙人掌部落在做什么?”
祖卡塔看了片刻,又听了斥候详细地回禀,才肯定的回答道。
“这是墨西加人的投石机!”
“投石机?”
“大首领,我在王国的南路军中,与墨西加人鏖战接近一年。他们有许多新式武器,能操纵石头、雷霆与火焰。投石机是操纵石头的武器,能把数十斤重的石块投掷到两百步外!”
“什么?两百步外?”
奇奇卡面露震惊。
“你是说山下的这个木兽?能投掷数十斤重的石头到山上?!”
“呃,这个高度...”
祖卡塔看了看山下的投石机,又看了看营寨的高度,摇了摇头。
“营寨居高临下,陡坡极为难攀。墨西加人的投石机无法运上陡坡,也不能投掷大石到这里,最多就是扔些几斤重的小石上来。而且从山下向上投掷,力道极易用尽,软绵绵的石头杀伤不大。”
“确实。投掷只能居高临下,反过来就要难多了。”
奇奇卡点点头,神色却丝毫没有舒缓。他紧紧地看向祖卡塔。
“祖卡塔,如果造不成什么杀伤,墨西加人费这么大力气,弄这个做什么?”
“唔...这种武器,也可以投掷燃烧冒烟的火球。”
祖卡塔努力思索许久,才谨慎的回复。
“燃烧冒烟的火球?这是什么法术?”
奇奇卡再次紧张起来。
“我在锡塔夸罗的山间堡垒中遇到过。火球会燃烧着袭来,冒出滚滚浓烟,附着在寨墙上燃烧。这种燃烧很难扑灭,水都不好使,必须用沙土。只是火球似乎非常珍贵,数量不多。而且在火球燃烧的时候,墨西加人也无法进攻。”
“火球...山火...”
奇奇卡沉吟了会,来回踱步。不久前森林大火的阴影,依然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片刻后,红犬酋长对旁边的乌曼下令。
“乌曼,命令各部勇士小心提防。再让人从营后多挖些沙土,囤积在营寨里!嗯,对了,周围的林木虽然稀疏,还是要让人都砍掉,堆远一些!”
“呃...听你的,酋长!”
乌曼用力点头,带着亲卫立刻去办。他虽然口齿不清,行动力却是极强。不过两日,营寨中就备齐了泥土,两边山峦上的浅树也都被清理干净。
又过了几日,墨西加军团终于再次进攻。弩手们换上亲卫的铜甲,抵近射击。凌厉的弩矢遮蔽激射而上,压制墙头的猎手。
新建的十几架投石机也吱吱呀呀的,投掷出数斤的石块。石块呼啸着袭来,在半空中力道用尽,“温柔”的落入营寨。大片的投石砸的犬裔们抱头伏地,却没造成什么伤亡,更无力破坏坚固的寨墙。很快,奥托潘武士举着大盾,试探着冲锋了两次。他们高声呼喊,连寨墙都没摸到,就急急的退下去了。
“哈哈,木兽没什么好怕的!仙人掌部落担心我们缺乏防守的石头,特意从山下给我们送来!等敌人来攻的时候,我们再凶猛地扔下去,还给他们的勇士!”
奇奇卡环顾左右。许多部落勇士第一次看到巨大的投石木兽,都面露惊恐。大首领于是豪迈的哈哈大笑,鼓舞勇士们的斗志。
“勇士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各部都已经收完玉米,正在源源不断的送来!谷地的田野异常肥沃,今年是个丰年!”
丰年的意思,就是人人都能吃饱。明年不用为了食物,去和其他部族拼死搏杀,也不用捕猎对方的老弱。
“嗷呜!玉米丰收,大首领是大地之子!”
红螈酋长再次适时的喊道,营寨中顿时满是欢呼。大首领的威望又一次被强化,渐渐融合了神性。如果没有外力的干扰,一个新的强权领袖,就会在数年内诞生,彻底整合瓜基利各部。
数百步外,修洛特没有竖立王旗,只是站在小山上观看试射。他听着犬裔们沸腾的欢呼,脸上却露出笑意。
“做的不错,吉奥瓦。”
郊狼亲卫恭敬俯首,即使心怀疑惑。
“且让犬裔们欢庆一日,放松戒备。投石机造好了,总攻的时刻,就在眼前!”
修洛特沉吟了会,就果决下令。
“伯塔德!”
“在,殿下。”
“取出火箭,交给善射的长弓亲卫!重新调配携带的火药,制造燃烧的纸火球!再让火炮营做好准备,八门木炮,全都运到营中!”
“遵命!殿下,我亲自去办!”
伯塔德沉静回应,声音中带着几许激动。
“好!再派出亲卫,把红蛙酋长可卡、亲卫米瓦都招来!”
修洛特面露笑意,自信而从容。
“告诉他们,报效联盟的时候到了!”
话语散入风中,吹遍褐色的山丘,也翻起枯萎的落叶。在犬裔沸腾的欢呼中,有浓重的杀机潜藏,无声流淌。
三百三十八章 险境与光耀
夜幕从天际低垂,篝火在营中闪耀。严酷的寒潮已经过去,荒原的秋夜依然温暖。数以千计的武士就在露天的草窝中安睡,积蓄着厮杀的体力。巡逻的小队戒备森严,在营地的边缘来回游曳。更远处,守夜的斥候在山峦中警戒,时刻准备与犬裔的红发厮杀。
在大片的草窝中,将领们的帐篷极为醒目。而数十顶帐篷围拢的中心,就是主帅的大帐。一面黑狼的王旗,就插在大帐前。上百亲卫披甲带弓,在王旗与大帐周围戍守。他们神情虔诚而警惕,犹如拱卫着神灵。
“大酋长,您忠诚的将领,可卡,向您行礼!”
大帐中,红蛙酋长可卡跪在地上,恭顺地向修洛特行礼。
可卡被修洛特拘在身边快一个月了,几乎与部落隔绝。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饱喝饱,定时接受祭司宣讲,圆圆的脸上又胖了一圈。现在,他已经换上了墨西加武士的服饰,戴着银质的主神护符,也学会了行联盟的礼节。乍一看起来,就像个联盟的小贵族。唯有他的头发,还依然是荒原人崇尚的红色。
“大酋长,米瓦向您行礼!”
在可卡身后,红发亲卫米瓦身穿犬裔的皮袍,也有样学样,跪倒行礼。
酋长被带走之后,他就是红蛙部落的实际负责人,管理着三千战丁的吃喝拉撒。投降之后,部落的粮食供给都依赖于联盟。仙人掌部落的战争祭司每天都来,一边分发管饱的食物,一边在部落中传播信仰。数百资深武士也驻扎在部落周围,时常与红发们切磋箭术、比拼武艺,又宣传什么战功授爵、田地分封。如此不过一月,部落中就有些人心动荡。
米瓦眼睁睁看着部落战士们开始赞颂主神,与联盟越走越近。他心中时常不安,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此刻看来,这名红发勇士的脸上,倒是多了份罕见的愁苦。
“起来吧!”
修洛特面带笑容,拍了拍可卡的肩膀。接着,他看了看米瓦,慷慨的笑道。
“米瓦,红蛙部落已经加入联盟,独立成军。你就是红蛙军团的副军团长!这身简陋的皮袍怎么能显出副团长的威严?就是战斗也不够坚固。”
“来人!赏赐米瓦副团长一副精制的皮甲,再给他一套贵族长袍!”
修洛特朗声下令。立时就有亲卫捧着准备好的皮甲与长袍上前,给米瓦换上。米瓦手足无措,求助似的看向酋长可卡。只见可卡面上不动,手指轻点,米瓦就顺从的披上墨西加的贵族长袍。
王者眉头一扬。他看了会呆愣的米瓦,又解下脖颈上的太阳护符,亲手给对方带上。
“米瓦,主神会庇佑你!祂许诺你希望与胜利,在险境中化险为夷!赞美主神!”
“啊,我...赞美主神!”
米瓦支吾着低下头,第一次向主神祈祷。接着,多年来荒原厮杀的直觉突然袭来,让他心中惊疑。
“大酋长刚才说,险境?...”
修洛特看了会两人,笑了笑,又返身回到主坐上。他神情一肃,认真询问。
“米瓦,红蛙战士们情况如何?”
“大酋长,战士们士气旺盛,能随时为您出战!”
“好。”
修洛特点了点头,再次发问。
“联盟正与红犬联盟作战。红蛙部落的战士,心中是否抵触?”
“大酋长,荒原各部间时常厮杀。只要不是难得的丰年,各部间都会互相捕猎老弱。更何况我们西边三部,和东方五部间素来并不和睦。和红犬联盟作战,战士们同样士气高昂!”
这次却是可卡抢先回答。
“哦?既然如此,那红犬五部,熟悉红蛙部落的战士吗?”
“呃?我们与红犬五部间联系不多,彼此之间也很少互相来往,大多互不熟悉。”
红蛙酋长揣测着大酋长的用意,小心的回答道。
修洛特沉吟不语。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看向瞪大眼睛的可卡。
“可卡,你们和对面的红犬联盟,还有联系吗?”
“啊!大酋长,我对您忠心耿耿,决无二心!...”
可卡背后一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确实想和对面联系,但身处仙人掌部落主营,自身都朝不保夕,又哪里有机会呀。
“可卡,你们瓜基利人各部同源,就是有联系也无妨。你可以劝说他们,一同向联盟效力嘛!”
修洛特淡淡一笑,目光紧紧盯着可卡的表情。
可卡浑身一抖,像是被青蛇盯住的青蛙。他神情惶恐,举起右手发誓。
“先祖见证!大酋长,自从归顺联盟后,我绝没有与红犬各部联系!”
“哦?”
修洛特注目了片刻,笑了笑。他又看向米瓦。
“先祖见证!大酋长,米瓦也没有!”
米瓦呆了呆,学着可卡的手势,发誓道。
“要是违背誓言,就让我的灵魂,无法返回到大地母神的怀抱!”
修洛特眉头一扬。他看了会亲手给对方戴上的主神护符,好一会后,还是点头赞扬。
“好!”
王者满意一笑。
“既然这样,我就有一个任务,要交给忠诚的红蛙战士!”
可卡与米瓦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妙的预感。
“对面的犬裔营地连绵数里,各个部落的旗帜颇为纷杂。红蛙战士与各部同源,服饰、语言与习俗都相同,夜间完全无法辨认,最容易混入营寨。”
王者边说边整理思路。接着,他稍稍停顿,就下达了不容拒绝的命令。
“米瓦,给你一天时间,选出五百忠于部族的精锐战士!明天夜里,绕行两侧山峦,分散潜入红犬营地。等到黎明之前,联军发动袭击,你们就同时在营中喧哗作乱!”
“啊,夜袭?!”
可卡与米瓦同时惊呼。可卡低下头,眼神急速闪烁。
夜袭难度极高,必须派出精锐,还得是忠诚于部族的精锐。而夜袭的风险又大的惊人,即使侥幸得手,损失也会极为惨重。而墨西加联军趁乱杀来,即使破了营寨,又怎么能从各部中分辨出红蛙战士?怕不是一齐剿灭了。这种燃烧部族,照亮联盟的事情,红蛙部落又如何能做!
可卡想了几瞬,眼中一寒,无声的握紧拳头。当今之计,还是先逃出囚笼险境。想到这,他顺势跪倒在地上,神情真诚的向大酋长请命。
“大酋长!红蛙部落,愿意为您效死!我愿意亲自带领勇士,为您潜入敌营!”
“哦?”
修洛特似笑非笑,看着可卡的表情,却是辨别不出真伪。他心中早有成算,此时只是摇头。
“不行!可卡,你是红蛙部族的族长,红犬营中必然有许多人认识你。你又是第一个投降于我的大部落酋长,我要重用于你,万万不能让你步入险境。”
接着,王者神情一肃,目光严厉。他看向红发亲卫。
“米瓦,你来代替可卡,亲自带领勇士们!主神会庇佑于你!”
米瓦看了看王者,又看了看愿意效死的可卡。多年来酋长的厚待一一涌上心头,他狠狠的咬了咬牙。
“好,我来替酋长袭营!尊敬的大酋长,如果我回不来了,还请您放酋长回部落!”
“米瓦!”
听到这里,可卡神情激动,瞪大眼睛看着米瓦。他的手指像水蛇一样快速扭动。在这个季节,荒原上的水蛇不再活泼,从不会出死力捕猎。它们更倾向于偷懒“划水”,有时“摸鱼”。
“酋长,我一定会带着勇士们,杀乱红犬营地!即使回归大地母神的怀抱,也再所不惜!”
米瓦神情坚定。他举起手发誓,丝毫未曾关注可卡的手指。修洛特目光扫过,却是没有看懂。
“啊!米瓦!”
“酋长!”
可卡的神情越发激动。看到激动的酋长,亲卫米瓦也激动起来。修洛特满意的大笑。
“很好!可卡,你先下去吧。我还有具体的计划,要和米瓦说。”
“这,酋长...”
“下去!明日的夜袭牵涉到神灵的力量,不可被太多人所知!”
“...是,酋长!”
可卡瞪大眼睛,无奈的退出大帐。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米瓦一眼,心中大骂。
“你这荒原的蠢牛!明天要是把我的精锐都折完了,就是你死里逃生,我也要活活把你抽死!...”
看到酋长不舍的眼神,米瓦心中感动。他再次坚定的许诺道。
“酋长,你放心吧!我一定带领精锐,把对面的营地掀翻!”
“我...”
大帐的布帘就此闭合。伯塔德站在布幔前,嘴角含笑。修洛特神情不变。他一直在思索着明天的战局。攻破山间营寨,击破犬裔主力,全都在此一举!
片刻后,王者详细的吩咐道。
“米瓦,你拣选出五百人,务必以忠诚为主。各队互相散开,从两侧起伏的山峦中,分批潜入山间营寨。”
“斥候已经探明清楚。前营的大部落戒备森严,有精锐红发日夜戒备。你们人少,不要袭击前营,尽量潜入后营!后营的普通部落很多,杂乱不堪。如果遇到巡查的斥候,你们可以冒充不同的小部落...”
“大酋长,请您放心!战士们都是荒原老手,对部落间的规矩都熟悉,潜入后营不会有问题!”
米瓦挺起胸膛,保证道。
“好!潜入营地后,你们先耐心等待。”
王者微微颔首。接着,他的神情中带上了几许肃穆,如同拥有了神性。
“明天祭司们会彻夜祈祷,祈求主神的降临!主神也是战神,掌管雷霆与火焰。在黎明前,会有雷霆在山中炸响,火焰从天空落下!当无法抵挡的神力降临山谷,就是你们行动的时候!”
“啊,大酋长?”
米瓦有些惊疑。他不敢质疑墨西加主神的威严,只是困惑的重复道。
“雷霆与火焰?从天而降?”
“对!先有雷声滚滚,如同咆哮;随后是火焰天降,水泼不灭。”
修洛特战意昂扬,高声喝令。
“这时候,你们就竭力在后营鼓噪,高呼神灵降临,天火烧山!你们的首要任务,是竭力制造混乱,喧哗、放火、杀人都行。等到营地混乱后,就不要多留,尽量引动人流,当先向北方逃亡。你们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至于杀伤敌人多少,都在其次。”
“联盟只需要敌人溃乱!各部之间各有算计,只要逃亡势起,就再无坚定战心。等到天亮后,自然会有大军征伐,讨平一切抵抗!”
“米瓦,你记住了吗?”
“...死神大酋长,我记住了。”
米瓦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双膝跪下,伏地行礼。
“好,下去准备吧!此战若胜,你就是首功!”
米瓦点点头,倒退着走出营寨。他望见神秘的大酋长继续和武士长商议,说着些难以听懂的话,令人心中敬畏。
“伯塔德,召集战争祭司,明日在营寨举行仪式。派出使者,安抚奥托米三部。告诉他们,墨西加联盟即将举行神降仪式,祈求神力的加持!战神掌管雷霆与火焰,也会赐予同样的力量。让他们不必惶恐。”
“遵令,殿下!”
“两侧的山峦上,射击的平台清理出来了吗?”
“殿下,借着伐木的机会,武士们已经在山峦上清理高地,搭建木板,准备好了射击山寨的小台。”
“好!黑狼不在,选出五百长弓亲卫,五百神庙弩手,交给托尔泰克的副官图帕!让弓弩手们提前就位,明夜木炮轰击后,就向营中发射纵火箭!”
“遵令,殿下!”
“八门木炮和十几架投石机,都交给巴尔达,再给他一千武士!提前做好准备。明天夜晚最深的时候,对准山寨空放木炮,投掷燃烧的火球!”
“遵令,殿下!”
“武士长,至于你...”
修洛特微微一顿,神情严肃。
“我给你五百重甲美洲虎战士,一千中甲长弓亲卫,再加上一千先锋蛮兵!”
“殿下!”
伯塔德神情一震,这几乎是禁卫军团最核心的力量了。
“伯塔德,安心养精蓄锐。等到后日天亮时,为我击破敌营!”
“为您效死!”
武士长恭敬地伏在地上。他脸上的沉静不再,化作深沉的杀意,映照在大帐中的火光下。
“我至高的太阳,此战之后,您必将光耀北地!”
三百三十九章 雷霆与天火
白日匆匆而过,转眼又是夜幕深深。篝火在延伸的山脊上点燃,一路延伸数里。十多个部落,数以千计的犬裔露天扎营,在黑暗与火光的混杂中安睡,正如混杂成一团的各部营地。
露冷苍苔,晚风寂寂。在寂静的夜色里,阿兰突然惊醒。她像一只警觉的山猫,猛地直起身来左右观望,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锋利的黑曜石匕首。
“唔?...”
周围什么也没有,只有睡在草窝中的部落红发。白日里,山下的墨西加营地举行了盛大的祭神仪式,神秘的祈祷声整日回响。部族战士们警戒了一天,此刻都睡的有些沉。更远处,营地的边缘零星有几个警戒的斥候,也不知道属于哪个部落。
阿兰有些疑惑。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没有生病的感觉。少女猎手又环视了一圈后营,目光一顿。
在昏沉的夜色中,一个男人靠坐在十几步外的一颗矮树下,几乎和树木融为一体。阿兰眯起眼睛,悄无声息的摸向猎弓。
“阿兰,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那男人抬了下头,暴露出残缺的左耳。
“阿爹?”
阿兰松了口气。她把弓背在背上,站起身靠近。
“阿爹,你在做什么?”
“我心中有些不安,很早就醒了。”
阿莫西皱着眉,眼睛却望着两侧的山峦,仿佛要看穿深沉的黑暗。精锐斥候的直觉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却无法辨别来自何处。
“我感觉,不太对劲。”
“啊?阿爹,我也睡不着。”
阿兰皱着小鼻子,仔细的嗅了嗅,风中还是一样的犬裔味道。
“哪里不对劲?”
“...不知道。”
“是不是白天墨西加人念的咒语,对我们试了法术?”
“...不像。其他人都睡得很香。”
阿莫西摇了摇头。阿兰是他亲手培养的出色猎手,一样拥有野兽般的直觉。两个人都感觉到不对,就肯定不是错觉。红鸦酋长有些烦躁的踱出几步,一百多部落红发都在这里,与其他的普通部落混成一团,毫无组织,互不相熟。后营的栅墙又只修了一小截...
阿莫西再次看了看篝火摇曳的后营,终于立下决心。
“阿兰,你把战士们喊醒。我带几个老练的红发斥候,去外面巡视一圈!”
“好,阿爹,你放心的去吧!”
阿兰坚定的点点头,立刻就去忙碌。
阿莫西毫不迟疑,带上六千个精锐红发,就向边缘的山林中走去。一行人经过篝火的时候,和戒备的十几个战士打了个招呼。
“辛苦了。”
“啊,这么晚去哪里?”
“生玉米和虫子吃多了,闹肚子。去外面的林子里解决下。”
“...这么多人?”
“嗯。都不舒服。”
阿莫西随口应付了几句。火光昏暗,影影绰绰,十几个战士聚成一团。红鸦酋长扫视过值夜的战士们,平静的问道。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红兔。我们的营地就在南边。”
为首的红发队长很干脆的回答道,没有任何犹豫。他看了看阿莫西,也问道。
“你们呢?”
“红鸦。”
“红鸦?”
火光摇曳,阴影袭来。红发队长眼神一闪,有些波动。
阿莫西听到询问,便再解释了一句。
“我们是从西边谷地逃来的部落,刚到东边没多久。”
“哦。”
两人不再多言。临走的时候,阿莫西扫了一眼,隐约觉得那队长有些熟悉,只是没看清楚。
“呱呱!”
月影星稀,短嘴鸦在稀疏的林间鸣叫,带着几许不详的意味。阿莫西没有走出太远。他趴在地上,看了会草上的痕迹,又听了会不远的鸟鸣,心中稍定。
“没有大队敌人潜伏的痕迹...难道我真中了墨西加人法术?”
阿莫西摇摇头,伸手撸了一把树叶,对追随的精锐笑道。
“既然人都出来了,就地解决一下...回去好好补一觉。”
一行人都是老手,放松了片刻后,就麻溜的往回走。很快,守夜的小队又出现在大家面前。阿莫西习惯性的看了片刻,突然一怔。
“刚才守夜的有几个人?”
阿莫西扭头看向旁边的亲卫。
“三个手掌?”
亲卫也不确定。
“现在至少有五个手掌了!”
阿莫西眯起眼睛,有些严肃。夜色已经深沉,正是黎明前的黑暗。这个时候战士们睡得最死,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加入值夜?
“呃...也许是来轮换的呗。”
亲卫挠了挠头,觉得酋长有些过于多疑了。
“都拿出武器。”
阿莫西摆了摆手,取下背后的石矛,单手藏在背后。队伍停了片刻,取下武器,就继续往守夜的小队而去。
那一队守夜的犬裔战士似乎一直在关注着这里。这时候,在首领的带领下,他们也站起身来,离开营地的边缘,向阿莫西走来。在昏沉的月光下,两队人越走越近,都发现了对方手中的武器,和眼中的敌意。
“新任红鸦酋长,阿莫西?”
看到对方手中的石矛,米瓦咧嘴一笑,露出锋利的牙齿。他手中握着一把猎弓,身上披着宽松的布甲,布甲下还有一副皮甲。在他身后,有近三十个精锐战士,从三面向对方围拢。
“你果然警觉。难怪能和红狐一起扔下我们,当先从谷地逃走!”
米瓦的话语中带着恨意。
“你是...”
阿莫西警醒的停下脚步。他看了看身后的寥寥数人,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昏暗营地,一时进退两难。他努力辨认着对方的面容,突然灵光一闪。他们上一次相遇,也正是在黎明之前,一起围剿潜入的帕姆斯武士。
“你是...红蛙亲卫,米瓦!”
阿莫西握住石矛,震惊地退了两步。
“你怎么会在这里?!红蛙部落,不是已经...”
说到这里,阿莫西心中一凛,神情异常凝重。
“你们竟然为了仙人掌部落,来营中冒死偷袭!...”
“真是聪明。我就喜欢杀聪明人。”
米瓦咬了咬牙,脸上的杀意越发凶狠。他举起猎弓,随时就要动手。
阿莫西大脑急速运转,艰难的挤出笑容。他没有大声喊叫提醒营地,刺激对面动手,而是压低了声音。
“米瓦兄弟,我们都是荒原的部族,又一起在谷地奋战!那日红蛙部落危急,正是我和伊维坎舍出性命来援,才保住红蛙营地。我们都是故人,多少都有些情谊...红鸦部落也被红狐抛弃,连老酋长都丢了。大家一路挣扎到今天,都是为了活下来,为了部族的延续...你何必为了残暴的阿兹特克人,如此卖命?”
听了这一番话,米瓦神情一动,表情稍稍和缓。阿莫西继续劝说道。
“米瓦兄弟,你是真正的勇士!谷地三部中,红蛙部落最为善战,甚至击败过仙人掌部落的大将!奇奇卡大首领最爱勇士,我也能在他面前说上些话,为你引荐...只要你投奔大首领...”
“该死!阿莫西,我绝不会背叛酋长,更不会害死他!”
米瓦突然暴怒,打断了阿莫西的话。阿莫西脊背一凉,就听米瓦喊道。
“死神大酋长已经向强大的主神祈祷!神力操纵着无法抵御的雷霆与火焰,即将从天而降!整个红犬联盟,都会在今夜被主神摧毁...”
“轰!轰!轰!轰!”
伴随着米瓦的高呼,四声可怕的轰鸣,就猛然在山谷中炸响,犹如灭世的雷霆!
“啊!”
雷神过后,天地间刹那安静。接着,便是突如其来的恐怖呼喊,在数里的营地中升起。
“仙人掌部落的神灵降临了!”
“天火烧山,神灵灭世!...”
伴随着骤然沸腾的呼喊,十几团巨大的火球,从墨西加人的营地升起,翻滚着袭向山间的前营,就像神灵的法术!接着,数以百计的火箭袭来,犹如划破夜幕的流星雨。火箭从天而落,乱射入大片的营寨,就把无数的草窝点燃!
“轰!轰!轰!轰!”
又是四声可怕的轰鸣声,震怖着所有人的心灵。四周的呼喊声越发混乱而恐怖,犹如沸腾的开水。不过片刻,整个犬裔营地,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慌乱。无数的犬裔战士从睡梦中惊醒,惊恐的胡乱奔跑,又遭到袭击,疯狂的互相砍杀。恐怖的营啸突然爆发,便如洪水般汹涌,谁也无法阻拦!
三百四十章 营啸与乱战
巨大的火球划破夜空,拖曳出流星般的轨迹,坠落在犬裔的山寨,散出滚滚浓烟。无数的火箭从山间袭来,犹如急促的骤雨,点燃干燥的草窝,在营地中汇聚火海。沉寂的夜晚响起雷霆般的咆哮,像是神灵的怒火,降下无法抵挡的灾难。
“啊!神灵的法术!”
阿莫西震惊的抬起头,眼前是漫天的火光,耳边是恐怖的雷声。他闻见燃烧的焦糊,还有迅速弥散出的血腥。数以千计的犬裔战士在营中呼喊冲撞,胡乱厮杀,陷入了混乱的疯狂!
“火焰与雷霆,鲜血与死亡...是大酋长的神术!”
米瓦满面敬畏,看向火球升起的地方。他伸出手,握了握藏在衣内的太阳护符。
“赞美主神!祈求您的宽恕...”
短暂的停顿过后,米瓦又看向阿莫西。这一次,他的眼中满是杀意,再没有一丝犹豫。
“阿莫西!”
“阿兰,我的女儿!”
天火降临,阿莫西强压住心头的震颤。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完全混乱的营地,就猛然发出一声低吼,向米瓦投掷出手中的石矛。接着,红鸦酋长迅捷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后方的林中逃去。
“我们走!”
几名红鸦精锐也追随酋长,如狐狸般转身就逃。
米瓦跃动脚步,避开袭来的投矛。接着,他举起猎弓,对着阿莫西的背影,就是凌厉一箭!
“嗖!”
夜色深深,影影绰绰。阿莫西像火鸡一样伏低身形,沿着“之”字型奔走,躲过袭来的骨箭。
“嗖、嗖!”
米瓦连射了两次,都落了个空。他看着奔逃极速的阿莫西,不甘而愤怒的吼道。
“阿莫西,你这只狐狸一样的红鸦!”
“头,我们要不要去林中追杀?”
旁边的红蛙战士聚拢过来,等待首领的指令。米瓦神情凶狠,看着即将没入林中的几个背影,毅然咬牙摇头。
“不!我们去袭击大部落的营地,把混乱继续传播开...为了可卡酋长!”
红蛙战士们面面相觑,随即都带上了死志。数十人闷头无声,当先往最近的红猴营地摸去。
后营的混乱还在继续,并且越发残酷。活人在混乱中奔跑,尸体在火焰中燃烧。残酷的营啸不过片刻,整片营地就已经完全失控。不同的部落互相冲撞,搅成一团,杀做一团,也死成一团!
在这一刻,其他的部落都是敌人!十几名嚎叫的部落民挥舞着武器,疯狂冲来。
阿兰举起猎弓,没有犹豫的连射三箭,把最近的三名战士射倒。其他的红鸦战士也毫不留情的挥出战棍、刺出石矛,把这些靠近的“敌人”杀死。一百多红鸦精锐就这样聚拢成一队,在营地的角落死守。
“阿兰,冲来的部落越来越多,营地越来越乱!我们不能干等在这里了!”
酋长亲卫莫齐焦急的喊道。战士们都被阿兰提前喊醒,得以提前聚集。这早醒的一刻钟,到了此时,就是生与死的区别。阿兰是酋长的女儿,又是出色的红发猎手。大伙承了恩情,就默认阿兰为头领,暂时接受她的指挥。
“莫齐叔叔,阿爹还没回来!”
阿兰咬着牙,踮起脚,看向山林的方向。连绵的火光把近处的营地照的通红,远处的山林反而看不清楚。那里只有深沉的黑暗,不时有猛兽般的巨吼,仿佛要将生命吞噬。
“营啸了,不能再等了!”
红发猎手们都围拢过来,神情严肃地看向阿兰。他们暂时服从阿兰的指挥,却并不会一直服从。看到这一幕,莫齐两步走近,肯定的说道。
“酋长隔着老远,回不来了!部落的精锐都在这里,快点带战士们离开!”
“可是...”
“阿兰,不要忘了老酋长的话。部族的延续就是一切,没有人不能牺牲...快点带战士们走!如果酋长真的回不来,就会有新的酋长来带领大家。我希望,那个人能是你!”
“莫齐叔叔...”
阿兰用力的咬破嘴唇,疼痛让人更为清醒。她望向营寨,入眼是火狱般的场景。火焰熊熊燃烧,部落民嚎叫厮杀,尸体到处倒伏。少女猎手终于立下决断。
“走!往北走,回老营!谁挡我们的退路,就杀了他!”
“嗷呜!”
红鸦战士们齐齐嚎叫,随后在阿兰的带领下,向北方的山道杀去。
数百米外,红猴营地,一场厮杀刚刚暂歇。
“祖卡塔,继续结好枪阵,守住营门!无论是谁冲来,都一股脑杀了!红发精锐,指挥战士小队。取出备好的泥土,扑灭营中火焰!”
“是,酋长!”
祖卡塔闷声应道。
红猴营地有完备的栅栏与营门,虽然被烧去了一部分,却大体保持完好。此刻,祖卡塔双手举着长矛,就站在营地门口。他身旁是四五十人的长矛小阵,面前则是数十具倒伏的犬裔尸体。年轻民兵奇帕瓦也双手举着长矛,混在几名塔拉斯科的老兄弟中,只是矛尖上连血迹都没有。
“轰轰轰轰!”
四声雷霆再次炸响,惊恐的祈祷声在营中响起。乱射的火箭点燃草木,照亮数百张惊惶不安的脸。
部落战士们聚拢的中心,是营地的火塘。奥佐马气喘吁吁,站在火光中,一边高声安抚,一边清点手下的战士们。他的布面铜甲上已经满是鲜红,正如他手中滴血的战棍。
墨西加人的袭击突如其来,声势浩大,震骇人心。营中一时混乱,有人带头嚎叫,许多人胡乱奔走。
红猴酋长亲自带着卫队镇压。他不辨身份,在营中连杀数十人,才把局势勉强稳定下来。接着,就有溃散的部落民冲撞而来,还有不明身份的敌人袭营。突然的乱战持续了一刻,部落中又阵亡了数十名战士,才把敌人杀死。
此时略一清点,阵亡加上溃散,红猴战士的数量竟然少了三分之一,已经不到千人。
“该死!我的战士!”
奥佐马心如滴血。他看向夜空,又是一轮火球袭来,呼啸着砸入前方的营地。
不久前山间大火的阴影,尚且深深铭刻在上万犬裔战士的心中。此时再遇到天火袭击,前方的营地终于溃散!无数的人影从营地中奔逃而出,疯狂冲撞向另一处营地。接着,两个营地的数千战士就像着了魔一般,互相凶狠地厮杀起来。不过半刻钟,惨叫与呼嚎就随风而来,如同秋鸟临死的哀歌。
“天神呀!墨西加人的神力武器,竟然如此可怕!...大地母神啊,请庇佑于我,不要让火球砸到这里!墨西加的主神呀,也请庇佑于我,我会虔诚的奉上献祭!”
奥佐马喃喃自语,向漫天的神灵祈祷,心中满是后怕。就差一点,刚才就差一点,红猴营地也要完全溃散!他神情凝重,问向斥候亲信。
“那是哪两处营地?”
“炸营的是红鹳营地,被冲撞的是红螈营地。”
夜间难辨方位,斥候亲信眯起眼睛,确认了一会,才肯定的回答。
“哈哈,狗咬狗,一嘴毛。该死的红鹳、红螈,让你们之前笑我!”
奥佐马恨恨的骂了一句,随即再次紧张起来。
“这两处营地就在红犬主营附近!”
“是的,酋长!红犬主营在那边,燃烧最多的就是!”
闻言,奥佐马急忙抬头,看向红犬主营。主营被墨西加人重点袭击,四处燃起大火。在汹涌的火光中,不断有零星的红犬战士从营地中逃出,没入黑暗。但是,红犬大营的主力似乎并没有溃散,也没有那种歇斯底里的嚎叫。
“奇奇卡首领...”
奥佐马神情变幻,不同的想法在脑海中剧烈冲撞,随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哎!红鹿营地呢?”
“夜袭一开始,红鹿部落就一窝蜂往北逃了!似乎是马萨特酋长带头,跑在最前。”
斥候亲信毫无顾忌,诚恳问道。
“酋长,后营也崩了,各部都乱了。明早墨西加人肯定会大举进攻!...我们要不要现在就逃?”
“...不。守好营寨,先等等!夜里奔逃,互相冲撞,还不知要溃散多少,受伤多少。”
奥佐马沉吟了会。他看向营地,在红发精锐的指挥下,战士们已经逐渐恢复了秩序,正死死守着营寨。红猴酋长下定决心,吩咐道。
“墨西加人的神力武器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只要不乱了阵脚,就死不了那么多人!我们...等到天亮再走!”
“听您的!酋长聪明。”
亲信点头应是,面上带笑。
“嗯,天火射不到这里,冲撞的部落民全部杀了!你在外主持局面,我要返回大帐。”
奥佐马环顾左右,突然神情一闪。他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
“派两个人,把刚才俘虏的敌人首领,偷偷押到大帐里!”
“啊,刚才的首领?他中了一矛,是祖卡塔的战利品。酋长,你要他做什么?不过是个矮壮的红发猎手...”
“蠢!这袭击突如起来,明确的很,肯定早有预谋。他背后...别问了!给祖卡塔一点赏赐,把人要来,快去!”
“听您的!酋长聪明。”
亲信立刻离开。奥佐马直起身,遥望四野。火焰从天而降,虽然烧的到处都是,却没有形成凶猛的火头。数千各部战士在火光中乱跑,彼此冲杀不断,被烧死的则少之又少。
“山营缺乏燃料,没法形成毁灭一切的山火。”
奥佐马幽幽一叹,如荒原祭司般低声吟诵。
“但人心的火焰,已经熊熊燃起,再也无法扑灭!”
三百四十一章 奇奇卡的誓言
“轰轰轰轰!”
恐怖的雷声近在咫尺,犹如可怕的精怪,就贴近在主营下咆哮。呼啸的火箭划破夜空,滚滚的火球从远方袭来,把红犬的前营化作一片火海!很快,刺鼻的浓烟在营地中弥漫,有毒的硫磺气息扑面而来,让最勇猛的红发猎手也无法立足。
奇奇卡首领满面熏黑,在大队的红发猎手护卫下,狼狈地退往营地后方的高处。这里地形陡峭光秃,没有燃烧的林木。两侧则是高耸的山峦,有浩荡的山风吹散毒烟。
“竖起我的旗帜,收拢部落的战士!”
红犬酋长刚刚远离火焰,就急迫的高吼出声。他屹立在最高的山岩上,手中高举着火把,显露在众人的眼前。
漫天的火箭暂时停歇,零星的火球却仍在不断的升起。火球轰然砸入各处营地,播撒着未知的恐惧。突然,在隐约的火光中,红鹳营地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呼喊,数不清的人影从营中奔出,冲入附近的红螈营地。
然后,红螈营地中也爆发出一阵狂呼,冲出大队的人影。无数的战士胡乱冲撞,挥动着手中的武器,刺入“敌人”的躯体。在这恐怖的火焰之夜,两支忠诚于首领的大型部落,数千精锐的犬裔战士,就这样不分敌我,疯狂地厮杀起来!
“不,我的战士!”
奇奇卡目眦欲裂,痛苦地咆哮着。他环顾四周,火光如潮水般淹没低处,到处是慌乱奔跑的部族战士。他倾听左右,雷声在山谷间回荡,夹杂着惊惶畏惧的尖锐人声。一万多辛苦聚集的瓜基利精锐,就这样在深沉的夜幕中,在墨西加人未知的袭击下,突然彻底溃散!
“不!吼!...吼!我要杀了你们!”
红犬酋长双目通红,愤怒狂吼。多少过去的努力,多少未来的谋划,都在这一夜中,随着大火化为灰烬。好一会后,奇奇卡才勉强冷静下来。他走出数步,一手揪住部落祭司的衣领,一手指着山下敌营中升起的火球,喝问道。
“祖玛,这究竟是什么!”
“啊!大首领...这,这应该是墨西加人的法术,或者神灵赐予的武器...”苍老的部落祭司祖玛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他奋力在大首领手中挣扎,艰难发出声音,就像郊狼爪子中的老猫头鹰。
“就像是之前的...投石木兽...不过扔的是火球...”
“投石木兽?”
奇奇卡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几许恍然。
“原来前几日的木兽,是为了今天!”
“咳咳!...”
红犬首领松开手,老祭司祖玛就连声的咳嗽起来。在纳瓦语中,祖玛的含义是“愤怒”,蒙特祖玛则是“让自己愤怒的人”。当然,在此时的奇奇卡面前,“愤怒”祭司祖玛只能被动承受对方的怒火,丝毫不敢表现愤怒。
奇奇卡神情凶狠,盯住祭司的老脸,再次问道。
“祖玛祭司,那火箭和雷声,又是什么?”
“咳咳!...大首领,自然是统一与衍生,是万物的共存。神灵是自然的一部分,也遵从着自然的规律...既然神灵能创造出投石的木兽、投火球的木兽,就也能创造出射火箭的木兽、发出雷声的木兽。现在看来,墨西加的神灵精通木兽,肯定是一位擅长造物的邪神!”
祖玛定了定神,斩钉截铁的回答道。无论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给畏惧于未知的部落战士们,一个能够简单理解、能够安抚人心的解释。
“各种木兽...擅长造物的邪神...”
奇奇卡脸上的畏惧一闪即逝。他随后急迫的问道。
“既然如此,尊敬的祖玛祭司,您可有办法,应对敌人的木兽?”
“咳咳...大首领,自然是平衡的循环。越是强大的事物,就越有致命的弱点。神灵的造物就更是如此,因为他们缺乏人类的灵魂...”
祖玛祭司神情闪烁。他一边说着荒原祭司的套话,一边急速地思考着说辞。
“唔,您看,这些木兽虽然释放出雷霆与火焰,却无法移动行走,攻上陡峭的营地。雷霆虽然暴烈,火焰虽然炙热,却没有准头,无法真正伤到几个人。这就是自然的限制,万物都有平衡...”
“祖玛祭司!我问你现在该怎么办!”
听了片刻,奇奇卡的神情再次凶狠起来。他看了看四处混乱的火光,心中仿佛有烈火在燃烧。
“你能不能施展法术,反制对方的木兽?!”
“呃,尊敬的大首领...战士们如此慌乱,是因为第一次遇到邪神的造物,又是在黑暗的夜晚,被未知的恐惧吞噬了心灵。只要他们多见几次,听惯造物的咆哮,发现造物的弱点,就不会这般...”
“现在,我要你施法!能不能?!”
“啊这...对面的祭司太多,法力太强。我的材料又落在营地,都被烧了...”
“滚!”
奇奇卡怒斥一声,把手中的老祭司丢出。
“带几个祭司,去安抚我的战士!”
“咳咳!遵命,大首领。”
祖玛从地上爬起,逃也似的飞快离开。
奇奇卡红着眼,继续站在原地。他死死地看向对面的敌营,犹如愤怒的北方野牛。
“呃...酋长,我清点了下部族战士。现在还剩两千人左右,逃散了大约八百多。剩下的战士中有六百精锐红发,倒是基本都在。”
乌曼单手提着战棍,来到酋长面前,单膝跪下回禀。红犬部落是荒原最强大的部落,红发猎手的比例一向很高。在天火袭来时,这些精锐勉强维持住了部落的秩序,让战士们溃而不散,现在又重新聚集。
“六百红发都在!”
闻言,奇奇卡松了口气。红发精锐是各大部落的根本,相当于老本劲兵。部族战士折了,还可以从各部征调或者裹挟。红发要是损失多了,部族就会真正地一蹶不振。
“乌曼,派出人手,尽力收拢各部溃兵!”
“呃...遵命,酋长。”
乌曼点点头,脚下却没动。他看了看酋长,迟疑了会,还是木讷地开口。
“酋长,我觉得,眼下的情形,不大好...很不好!”
“废话,我又没瞎!”
听到这里,奇奇卡红着眼,都气笑了。他伸手一指各营的火光,呵斥道。
“你想说什么?”
“呃...酋长,我觉得,这里守不住了。各部都溃了,我们红犬部落,也应该尽快离开!”
“嗯?!”
奇奇卡上前一步,狠狠揪住乌曼的衣领。
“你说什么?”
“呃...我说,我们守不住了,该走了。”
“你再说一遍?”
奇奇卡眼中喷火,泛起危险的杀意。
乌曼看着酋长,眼神有些发直发呆,神情却无比坚定。
“酋长,战士的人心散了,这仗没法打了。总得舍了这里,退出个百八十里,好好收拢下军心才行...其实,其实,我觉得,我们荒原人,不该在一个地方一直呆着,打这种硬对硬的呆仗...”
“啪!啪!啪!...”
奇奇卡暴怒地抽出皮鞭。他搂头就是六七下,直把乌曼抽倒在地上,接着又抽了七八下。
“抽死你!反了你!”
“啊!...”
乌曼疼的痛呼出声,在地上来回打滚。好一会后,他才浑身是土,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继续对酋长说道。
“酋长,我觉得,还是该走。”
“你!”
奇奇卡又一次举起鞭子,愤怒地望来。随后,他对上乌曼发直而坚定的眼神,看到对方脸上的血迹,心中莫名一软。好一会后,红犬首领缓缓放下了鞭子,沉声问道。
“...要是舍了这处险要的营寨,后面就没了多少余地。帕姆斯小城城墙低矮,面积狭小。谷地中地形开阔,数万部众散的到处都是,这又怎么守?”
“呃,酋长,后面还有谷地的谷口,可以守上些时日。”
“谷口有些开阔,地势也不够高险。仙人掌部落攻势凌厉,守不了太久的。”
“那就带上部族,离开谷地。从西北可以逃入荒原,从东北或者东方的山路,也可以逃走...”
听到这里,奇奇卡垂下双目,许久没有说话。
“酋长!”
乌曼跪倒在地上,把头埋在酋长脚边,像是驯服的从狼。
“不要说了!”
奇奇卡怒喝出口。
“让斥候来见我!现在一片混乱,各部也不知道损失了多少。”
随后,红犬酋长站在高处,又一次观望四方。不一会,各个方向的斥候依次返回,向酋长回禀。
奇奇卡亲手安排了各部的营地。此时的情形一一落入眼中,结合斥候的情报,与他心中的记忆对应,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哎!后营溃了,红鹿逃了,红鹳与红螈炸营厮杀...红猴,应该还在。”
看到这里,奇奇卡有些复杂难言。在夜袭中能够守到最后的,居然是红猴部落。他沉吟许久,终于深深吸了口气,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乌曼,你说的有道理,营寨可以舍弃。但现在撤军过于危险,部落容易在夜路中溃散!”
奇奇卡压抑着心头的情绪,反复踱着步子。接着,他看向远空,漫长的夜晚即将过去,嘈杂的人声渐渐远离,启明星已经从东方升起。他又看向营地,祭司们刚刚安抚了人心。两千部落战士,又一次握紧了猎弓与长矛。
“天快亮了!等到天亮,我们先把部族带回去。然后收拾各部溃兵,再和仙人掌部落一战!”
“呃...酋长,仙人掌部落早有预谋,恐怕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
“我知道!”
红犬酋长有些烦躁。他挥舞着手中的鞭子,发出尖锐的呼啸。
“我会留下些人手,依托残存的营寨,阻挡仙人掌部落的大军!”
“呃...酋长,部族撤退需要保持距离,收拢各部也要时间。仙人掌部落攻势凶猛,一般人是挡不住的。要是被仙人掌武士贴上来,撤退就会变成溃逃...”
“该死!乌曼,你能不能闭嘴?!”
奇奇卡忍不住咆哮出口。
“不要像短嘴鸦一样,在我面前呱噪,尽发出不详的声音!”
“呃...酋长!”
乌曼跪倒在地,再次把头贴在酋长的脚边。
“你究竟要说些什么?”
奇奇卡不耐烦的握了握对方的头发。
“我来留下,抵挡仙人掌部落的进攻!”
乌曼抬起头。这一次,他眼神清明,再无一丝呆滞。
“酋长,现在只有我,能为你争取时间!”
闻言,奇奇卡猛然定住身形,一动不动。他缓缓低头,看着脚下亲卫将领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酋长,我是从狼,愿为狼王而死。”
乌曼的脸上露出一个凶悍的笑容,带血的鞭痕随之抖动。
“我们红犬部落,定然会在荒原长存!”
“乌曼...”
奇奇卡垂下眼眸,再次握住了爱将的头发。这一次,他很久没有松手。
“我给你六百战士,五十红发!为我坚守两日!”
好一会后,红犬首领转过身,看向东方的黎明。他无声的咬破嘴唇,就着刺痛的血腥与刺鼻的硝烟,许下满是仇恨的誓言。
“先祖见证!你若为我战死,我就宰杀了谷地中的三千奥托米农奴,再集结各部勇士,找仙人掌部落报仇!”
三百四十二章 红色的天空
惊恐的呼喊足足持续了一夜,犬裔的混乱也持续了一夜。当朝阳升起,照落在山头的营寨,密密麻麻的犬裔战士已然不见。遥遥望去,险峻的营地完全残破,到处是大火烧过的混乱痕迹,还有胡乱倒伏的犬裔尸体。
修洛特登上小丘,望着山寨上仅剩的数百敌人,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他笑着对最信赖的武士长说。
“犬裔大队已经溃散。听了整夜的乱嚎,我有些乏了,且去睡上一会。伯塔德,你来为我击破残敌!”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伯塔德笑着应诺。修洛特就转身离去,再不看山头一眼。不一会,后方就传来阵阵杀声。
“咻咻咻!”
仰攻的箭雨从半山升起,射在残破的营寨上,又留下了几抹新鲜的红色。朝阳升入天中,不觉已是正午。灿烂的阳光从蓝空中落下,照亮了红褐交织的山峦,也照亮了反复厮杀的山寨。
残存的两百多犬裔战士人影稀疏,伏在山寨后方,被激射的羽箭压得无法露头。在仙人掌部落一波波的攻势下,他们已经折损过半,舍弃了红犬主营,退守到营地后方的山间高处。
很快,箭雨过后,精锐的美洲虎战团身披重甲,举着大盾,结成松散的小阵,再次小心地杀上。
越往上走,陡坡越发狭窄,地形也更加崎岖。犬裔们借助地形,节节抵抗。亲卫乌曼冒出头来,手中举着一面盾牌。他迅速观望片刻,就向左右的红发下达命令,然后亲自推下一块大石。
“轰!轰!”
几声轰鸣的巨响回荡,又是几块大石从高处滚落,带着击杀重甲的力量!看到凶猛落下的山石,美洲虎战团为之一顿。他们的阵型更加散开,耐心的就地躲避,等待山石滚远后,再次向上攀登。
“嗖嗖嗖!”
很快,美洲虎战团就再次登上营寨。红发猎手的骨箭从更高处落下,避开披甲的身躯,箭箭瞄准脸颈要害。不时有敌人的小队从隐蔽的山间冲出,疯狂的挥动石锤,和美洲虎战士们纠缠厮杀。
面对各种袭击,美洲虎们谨慎地停下脚步,稳当的先守后攻。他们互相掩护,充分利用盾牌和重甲的优势,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随后,精锐的武士有条不紊,把冲杀来的犬裔,变成一具具尸体!
“太慢了!”
伯塔德站在半山腰上,隔着百步的距离,皱起眉头。他看看天色,竟然已经到了正午。
“犬裔大部已经溃散,只剩下数百人断后。美洲虎战团素称精锐,攻了半日山,到现在还没有肃清残敌!”
“圣鹰头儿,这些断后的部队抵抗的很顽强,死战不退。他们的红发首领尤其耐战,不断的扔石头射暗箭,已经杀了两名美洲虎战士。”
图帕提着弓,眯着眼睛,观察着人影闪动的山头。
“山上的敌人已经退到最高处,被团团包围,此时不过是挣扎的困兽。至于美洲虎战团...嗯,确实有些太稳了。是因为地形过于险峻,重甲不好攀登?哈哈,又或者是害怕被石头砸死,死得太不荣誉?”
闻言,伯塔德眉头一扬。雄鹰和美洲虎两支贵族战团虽然精锐异常,却都有着军功贵族们自主的意志。这些部队,即使是现在的他也不能如臂使指。而在整个联盟,能真正驱使贵族战团死战的,估计只有阿维特国王和修洛特殿下。
武士长又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他转身对图帕说道。
“图帕,你带上两百长弓亲卫,为我杀了那头领!黑狼负伤,错过了这里的征战。你且为他和自己,多立下些战功!”
“好,圣鹰头儿!”
接到命令,图帕会意的点点头。他没有任何犹豫,单膝跪下行礼。
黑狼托尔泰克出身自殿下的第一批亲卫,他则是第二批亲卫。两人都是忠诚于殿下的平民武士,接受过武士长的教导。在几年征战中,还有许多这样的殿下亲卫,被武士长陆续选拔出来,任命为各军团的中层军官。他们要比联盟传承的军事贵族更为忠诚、更为勇武、也更为团结,隐约间已然自成一系。
随后,图帕带着两百长弓亲卫,提着长弓,身手敏捷的往山上攀登而去。不过一刻钟,他就越过美洲虎战团,来到接战的最前线!
“抵近射击!”
图帕低声下令,亲卫们随即停步,凶悍的抵近射击。犬裔的红发猎手也直起身来,疯狂向下方投石射箭。不过两轮射击,双方就各有十几人倒地。图帕自己则穿着普通的武士服饰,带着几个神射手,伏身在山石后耐心等待。
很快,乌曼再次举盾露头。他看着岌岌可危的形势,声音嘶哑的鼓舞道。
“勇士们,只要撑到天黑,部族主力就能多走一天!为了部落,为了大首领,为了后面的老营,再守上半日!”
犬裔战士们神情麻木,低低的应和了两声。他们并非部族的中坚,而是被留下的殿军。昨夜经历了一夜混乱,今天又苦战半日。众人撑到这时候,几乎精疲力竭,只剩下了顶着的最后一口气。
“嗷呜!杀!”
乌曼神情凶狠,发出一声狼嚎。他略一观察,对准亲卫聚集的方向,就猛然推下一块大石。大石轰隆而下,扰乱亲卫们的队形,也暴露出武士们的身躯。
接着,他迅捷的放下盾牌,举起长弓,对准一名亲卫的要害,就是精妙一箭!
“嗖!”
凌厉的骨箭从高处袭来,角度刁钻的避开中甲,准确的射入脖颈。那名亲卫立刻捂住脖子,浑身失力的晃了晃,仰头从山上滚落。
“嗖嗖嗖!”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支铜箭早有准备,一同袭去!不过刹那,攒射的利箭就狠狠地射破棉甲,贯穿乌曼的胸腹!
“呃!...”
乌曼脸上的厉色在刹那间消失。箭只入体,巨大的冲力让他向后仰去;内脏破碎,也让他瞬间失去了力气。他踉跄着仰倒在地,大量的鲜血从胸腹的伤口渗出,浸润了褐色的山石。他看着碧蓝的天空,想象着无边的荒原,眼神最后一次发直。
“呃,呃...原来,要死的时候,不会觉得疼啊?...轻飘飘的,就像鸟飞起来一样...飞,飞究竟是啥样的?别...别挡着我...让我飞到荒原上,看一下,就一下...再...回归大...地...”
不过十多个呼吸,乌曼的眼神就溃散开来。他隐约听到杂乱的呼喊,随后就是无边的黑暗涌来。
几名红发亲卫一涌上前,哭喊着跪在地上,胡乱抱住头领的身体。剩下的犬裔战士们则失去了斗志,嚎叫着转身溃散,甚至跪地投降。
“哈哈,中了!”
图帕哈哈大笑,自信的晃了晃手中的长弓。
“我的弓术,看来只比黑狼头儿差一点!嗯,比圣鹰头儿差两点...比殿下要...嘿嘿...哈哈!”
笑了一会后,图帕直起身,面露杀意。
“走!去取我们的战功!”
长弓亲卫迅疾仰攻,山上的犬裔再无有力的抵抗。又过了半刻,最后几名红发中箭身亡,剩下的一百多犬裔跪地投降。
图帕昂着头,提着弓,带着亲卫们登上后营的高处。他大步而行,然后突然停下了脚步。
乌曼的尸体安静的躺在山石上。直到死去,他的眼睛仍然睁得很大。
“呼!...倒是个真正的勇士!”
图帕呼了口气,双手握住脖颈上的护符,低头虔诚祈祷。
“赞美主神!祂最爱勇士!愿你在红色的国度安歇,化作山间的蝴蝶!”
真诚的祈祷过后,图帕再次咧嘴一笑。他把手深入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黑曜石匕首,开怀地对乌曼说道。
“好啦!你已经去往神国,化作红色的蝴蝶...那就把你曾经的头颅,借我一用吧!”
太阳微微西垂,红日染透云霞。红色的蝴蝶在山间飞舞,勇士的头颅顺着山路传下,直到王者的手中。
大帐中,修洛特看了会乌曼的首级,平静的点点头。接着,他转过身,对身旁恭候的可卡笑道。
“可卡,你可认识这位勇士?”
“...大酋长,他是奇奇卡身边的亲卫大将,红犬部落最出名的勇士,乌曼。”
可卡低着头,神情中满是敬畏。不过一夜功夫,红犬联军就完全溃散,连乌曼也死在了这里!
“哦?”
修洛特淡淡的看了一眼可卡,笑着又问。
“按照荒原的习俗,该如何安葬勇士?”
“各部仪式有所差异,但基本都用火。酋长的骨灰会被随身携带,部落民的骨灰会被埋入大地。至于英勇的战士...”
可卡顿了顿。他看着乌曼的头颅,神情有些复杂。
“我们会登上一座山丘。在日出或日落时,对着神圣的红色天空,把骨灰扬在风里,散入广阔的荒原。”
“火葬扬灰...倒是和瓜马尔犬裔一样。”
修洛特微微颔首,随即陷入沉思。
“神圣的红色天空...和联盟信仰中的红色国度暗合。看来,瓜基利犬裔与阿兹特克部落的起源,恐怕颇为相近。”
片刻后,修洛特温和的笑道。
“可卡,既然如此,这位勇士的葬礼我就交给你了!你要按照祭司的指示,把荒原的传统与主神的信仰相融合,创造出新的仪式,厚葬双方战死的瓜基利勇士!”
“啊!大酋长?我...我来举办葬礼?”
闻言,可卡瞪圆了双眼。
“嗯,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修洛特淡淡一笑。接着,他神情一肃,不容拒绝的下令道。
“再从红蛙部落中,抽出一千战士!五百人归入武士长的先锋军,连夜追杀红犬联盟各部!其余五百人归入后军,沿着两侧山路,招降溃散的部落战士!”
“啊!殿下,这,我,这一千人...”
可卡的脸上显露出焦急,却又不敢出声反抗。米瓦的五百精锐生死未卜,不知道能回来多少,现在又要抽出一千人!
“可卡,虔诚的信仰主神,我会许诺你未来。”
修洛特温和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至于抽调的一千战士,我会从招降的俘虏中,给你补足!嗯,再给你配备上随军祭司!”
可卡张口欲言,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昨日的天火在他的脑海闪现,正如今日乌曼的头颅。好一会后,他才认命的跪倒在地。
“遵从您,大酋长!”
王者笑了笑,转过身,看向东方的天空。傍晚将至,太阳即将落下,天空满是红色。而主神的信仰,已经播撒在广阔的荒原上,正如联盟的荣光!
三百四十三章 反击
“阿莫西,仙人掌武士追上来了吗?”
红犬首领站立在山丘上,声音冷冷地问道。他双眼泛红,脸上满是凶狠的杀意,却压抑着保持冷静。在他身后,是数百追随的红发猎手,还有一面飘扬的红犬旗帜。
“大首领,这一天多,我们已经疾行了五六十里,一路都是难行的山路。仙人掌武士没追上来,至少还在十多里外。”
阿莫西站在奇奇卡身后,同样望向南方。入眼处,是一片溃逃的景象。在狭窄的山道中,各部犬裔衣衫简陋、武器不全,胡乱地混杂成一团。数以千计的部落战士神情仓惶,乱糟糟的往北方老营奔去,速度倒是一点不慢。
急速的行军扬起漫天烟尘,在山林间惊起片片飞鸟。鹫鸟与乌鸦盘旋飞舞,不时发出不详的呱叫。更远处,墨西加人的旗帜遥遥在望。大群灰蓝色与墨绿色的身影,在天际的山间晃动,像是爬行的巨蛇,贪婪的吞噬着所有掉队的部族。
“那里的敌人,是怎么回事?”
奇奇卡站了片刻,伸手指向最南方。山道中的犬裔部族连绵数里,还没安稳的奔行多久,最南方的尾端突然一阵嘈杂。几支殿后的小队又一次厮杀起来。
阿莫西眯起眼睛,看了一会,肯定的说道。
“大首领,是追袭来的小股敌人,不过百十人左右。仙人掌武士一向披甲带盾,带着大弓,行不了这么快。看这些人的装束,大部分应该是熟悉地形的奥托米土狗,还有一些轻装疾行的红蛙部族!”
“红蛙部族...”
闻言,奇奇卡神情阴沉,手中用力攥紧。他转过头,看向神情凝重的红猴酋长。
“奥佐马,你说那晚遇到了夜袭,击杀的敌人中有十几名红发,也是混入营地的红蛙部族?”
“是的,奇奇卡首领。红蛙战士混入营地,趁着天火袭营,让人防不胜防。就连我的营地,也差一点溃散了。”
奥佐马后怕地点点头。他的身边也有百余名红发猎手,还有几十名长枪卫队。山道一路向北,没有分叉。各部日夜撤退,很快汇聚到一起。红鹿部落跑得最快,此刻已经逃回谷地。红鹳酋长在夜袭的混乱中战死,红螈酋长不知所踪,两部都溃散的到处都是。
奇奇卡一路奔行,竖起红犬大旗,收拢各部。现在,他手中握着六百红发,重新聚拢了两千多溃兵。奥佐马逃得稍早,有两百红发,收拢了一千五百人。阿莫西带着几名亲卫,翻山越岭,重新与阿兰等人汇合。他最早抵达这里,手中有一百多红发,此时也趁机收拢了近千部族战士。
“乌曼,我的勇士!...吼!可卡!我要把你装进布袋,让北方的巨兽践踏成肉泥!!”
奇奇卡压抑着怒火,像受伤的野兽般低吼。就在两天前,他的手中有一万五千大军,都是征调的各部精锐。而现在,红犬、红猴、红鸦,三部加在一起,也只剩下五千战士!
看见大首领的愤怒,阿莫西低下头,垂首不语。奥佐马眉头轻扬,默默观察,心中暗自衡量。
奇奇卡吼叫数声,就不再咆哮。他盯着南方厮杀的小队,眼中逐渐泛起捕猎前的凶光。
“奥佐马,阿莫西,我们不能再向北逃了!”
闻言,两人都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大首领。
奇奇卡恢复了冷静。
“各部只是溃散,战死的数量并不多,许多部落民都落在后面。如果我们再往北逃,这些人都会成为仙人掌部落的俘虏!我已经派出使者,提前去往谷地。谷地各部都在紧急准备,召集部民,征调战士。我们要给谷地的老营争取时间!”
“奇奇卡首领,各部战士才收拢不久,军心溃散的厉害,没法坚守多久...”
奥佐马有些迟疑。
“不,这次我们不守!”
奇奇卡摇了摇头。
“大首领,您是说,老办法?”
听到这里,阿莫西眼神闪动,做了个斥候中伏击的手势。
“正是!”
奇奇卡赞许地点头。他立下决断,用力把手一挥。
“仙人掌武士在后面,追上来的都是土狗与叛徒!他们可防不了老办法,而我们手中的红发数量也足够了。就在这里,和追袭的奥托米土狗做上一场!”
红犬首领神情坚定,再次燃起如火般的斗志。他看向两位酋长,厉声喝道。
“红犬主力会且战且退,引诱追袭的土狗!奥佐马,你带五百精锐,沿着山中小路,绕到南方隐藏。等到敌人的主力经过,你就冲杀出来,袭击他们的后队!”
“阿莫西,带着你本部的红发猎手,埋伏在两侧的山林中。等到土狗的首领经过,你就带着射手们发动,偷袭猎杀敌酋!”
“等到伏兵尽出后,我会带着红犬部落的红发,回身袭杀,割下他们的狗头!”
奥佐马与阿莫西对望了会,就同时单膝跪下,恭敬领命。
“听您的,大首领!”
微凉的长风吹过山谷,扬起片片黄叶。黄叶落下,掩盖住四处伏倒的尸体,也落在段段染红的山道上。山道两旁,伏跪着许多被俘的瓜基利犬裔。犬裔战士们各个神情仓惶,动作畏缩,再也不复南侵时的悍勇。
在上百武士的护卫下,梅斯帕大步向前。他轻轻掸了掸棉甲上落下的黄叶,突然猛力踢了几下一名跪倒的红发俘虏。红发俘虏腿上猛然一声咔嚓,就在地上翻滚哀嚎。
“啧啧,悍勇的红发猎手,也会哀嚎吗?”
看到这一幕,梅斯帕一向谨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许酣畅。某些犬裔南侵时的记忆浮上他的心头,让他忍不住羞愧,又忍不住狂躁。他猛然取出战棍,调整锐片的方向,对准哀嚎的俘虏,就是一棍斩下!
“啊!哈哈!这一次,逃得是你们!”
梅斯帕看着滚落的红发头颅,仿佛击碎了心中的梦魇。他畅快大笑许久,才对身旁的亲卫吼道。
“加快脚步!全军追袭!我要取下红发的狗头!”
三百四十四章 死或生
“首领,犬裔蛮子正在溃散!”
太阳微微西斜,染红山间的黄叶。大酋梅斯帕穿着普通战士的棉甲,两步登上最近的小丘。他一边聆听着家族武士的回禀,一边遥望前方的战局。
两三里外,红犬的旗帜正摇曳北去,红发的身影仓惶而逃。梅斯帕终于满意大笑。
“哈哈!紧追慢赶,到底是抓住了野狗的尾巴!传令下去,前队的武士都给我冲!后队的武士加快脚步,不要管沿途的溃兵。谁能抓住蛮子的首领,我就从谷中的封地里,赏他两百亩良田!”
“遵命,首领!”
家族武士俯首听命。接着,他犹豫了会,轻声劝诫。
“首领,奥托潘军团在十几里外,清缴残敌。墨西加军团则在更后面,收降俘虏。这里追袭的只有我们帕姆斯军团两千武士,还有几百归降的蛮子...我们是不是要缓上一缓,等上后军一道,再行进攻?”
“等什么等!军团士气正盛,蛮子已经溃散。帕姆斯谷地就在北方二十里外。武士的故乡,贵族的封地,都近在眼前!此时正该穷追不舍,哪里能让敌人重整旗鼓!”
梅斯帕脸色一变,怒斥出声。随后,他环顾左右,在心腹面前,压低了声音。
“更何况,北征到现在,军团寸功未立。等到驱逐了犬裔,各邦论功行赏,要是没有足够的战功...我们帕姆斯贵族,又该如何保全邦内的封地,不被外人插手!”
“首领...遵从您的命令。”
听到这里,家族武无奈点头。他伏地行礼,随即带着命令离去。
隔着半里的距离,阿莫西无声地伏在山林中。他望着小丘上行礼的武士,长呼出一口气。
“找了这许久,终于找到你了!”
阿莫西握紧身下的弓箭,眯起一只眼睛观望。他伸出一只手比划,很快皱起了眉头。
“这个距离,射箭的话...”
阿莫西抿了抿嘴,转头看向身旁。
“阿兰,那个矮壮的武士,很可能是对方的头领...对,就是刚才被行礼的那个,现在正在往这边走...等他走到正下方的山道,你有把握射中吗?”
“阿爹,没问题。”
阿兰穿着紧身的短衣,碍事的地方用系带绑紧。她眯起一只眼睛,比划了两下手指,肯定的点了点头。
“要射哪里?”
“呃,射哪里?”
阿莫西怔了怔,这也能选?看来,阿兰的射术似乎远远超过了自己。
“射...把握最大的地方。”
他想了想,补充道。
“阿兰,我会带着战士们冲出去,吸引护卫武士的注意力!你不要急,等最好的时机!”
“好!”
山林中再次沉寂,只剩下压低的呼吸声。梅斯帕得意行来,走到这处狭窄的山道前,忽然面色一变。
“杀!”
阿莫西怒吼一声,带着数十名精锐,从林中冲出。梅斯帕退后两步,猛然挥手。他身旁的几十名家族武士,就一冲而上,与突袭的敌人厮杀。
“嗖!”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一支骨箭突然射出!电光火石间,骨箭穿过六十步的距离,带出死亡的呼啸!
“啊!...”
“阿兰!”
晚风萧萧,夜歌哀哀。红霞浸没天际,鲜血润透土壤。很快,深沉的夜幕吞噬了所有的红色。黑暗一路向南延伸,最后在山间的大帐前止步。
“殿下!”
伯塔德掀开帐门,大步走入,又沉静的低头行礼。接着,他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旧识,对方风尘仆仆,显然刚到未久。
“嗯?”
帐中的谈论声截然而止。修洛特抬起头,看向直接入帐的武士长,微微一笑。
“怎么了?”
“殿下,追袭的帕姆斯军团遭遇伏击。”
说道这里,伯塔德顿了顿,神情有些复杂。
“梅斯帕大酋被埋伏的红发猎手当场袭杀。帕姆斯军团随后溃散。奥托潘军团紧急出击救援。到现在为止,两千帕姆斯武士,只逃出来一半!”
“又是溃逃设伏。奥奎利中伏身死,吉奥瓦中伏激战,奇诺中伏被俘,梅斯帕中伏战死...真是屡试不爽的战术。”
听到武士长的回禀,修洛特摇了摇头,神情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
溃逃设伏的计策虽然简单,用在纪律不够的敌人上,却是屡试不爽。这种计策真要执行起来,其实并不容易。它需要部队足够的机动与灵活,是草原游牧和流寇老营的经典战术。在一百多年后,明末的农民军也会用同样的战术,无数次打败擅长阵战的官军。
王者沉思片刻,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看向武士长,平静地问道。
“帕姆斯城,原本是梅斯帕的封地吧?”
“是的,殿下。”
伯塔德了然点头。他又扫了一眼角落,沉静开口。
“瓜基利人南下时,红犬部落进兵极速。梅斯帕大酋舍弃了家族,只带着长子和几名亲信南奔。现在,梅斯帕的长子在红狐谷地战死,梅斯帕大酋也不幸战死在这里...帕姆斯城,已经是无主之地了。”
修洛特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帕姆斯邦的贵族还剩下多少?”
“殿下,领兵的帕姆斯贵族被红发猎手重点袭杀,所剩无几。犬裔南下时又杀戮极重...整片帕姆斯谷地,也几乎是无主之地了。”
“嗯。”
修洛特垂下眼眸,轻轻点头。接着,他貌似无意的问道。
“吉奥瓦的奥托潘军团,休整如何了?”
“殿下,奥托潘军团休整完毕。数次征战,山城军团虽然损失不小,士气却依然旺盛...已经完全在亲王的掌控之中。”
伯塔德沉静一笑,暗含深意。
“很好!”
修洛特笑了笑,平静下令。
“既然这样,就把帕姆斯军团调到后面吧!再让瓜马雷军团顶上,日夜追袭,给犬裔们施加压力。禁卫军团的主力继续稳扎稳打,在后面策应。”
王者三言两语,决定了许多人的命运。他这才看向角落中跪下的身影,温和地笑道。
“嗯,看来刚才吩咐你的话,要稍微改一改。现在,帕姆斯谷地可以直接纳入王国的直属。等收复帕姆斯谷地后,就由你来担任帕姆斯城主。我还会组建一支北地军团,由你来担任军团长。要在北地建立统治,没有足够的武力可不行...”
“是!殿下,遵从您的旨意。”
那人影五体伏地,按照面见国王的礼节,敬畏的叩首了九次。接着,他恭顺的伏地不动,用低沉的声音,吟诵出赞颂的诗篇。
“神圣的殿下,您是尚武的雄鹰,沐浴在神奇的红日下,将光芒赐予北地!...这是一片没有绿树与生机的荒原,在蒙昧中沧桑了成千上万年。它却因您的到来,而绽放了灿烂的鲜花,诞生出茂密的生机!...殿下,您就是北地的红光!我将遵循光的指引,永远匍匐在您的脚下!”
“哈哈,诗歌不错,起来吧!”
修洛特大笑出声。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对方的头发,再亲手把人扶起。
“诗人越是遇到挫折,写出的诗歌就越动听。巴拉莫,看来这几年,你着实经历了不少风霜!”
闻言,巴拉莫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庞,和一双格外深邃的眼眸。他听着殿下的话,脸上浮现出沧桑的苦笑。
“殿下,我在荒原上呆了三年多。吃了无数的风沙,看见了数不清的山脉,还遇见过白色的神灾。我日思夜想,做梦都在等着您的召唤!当您的使者传来诏令,我就第一时间奔到祭坛前,向至高的主神祈祷,赞美您的恩赐!”
“哦?”
修洛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我怎么听说,使者抵达的时候,开始时没找到你。而你正在一位瓜马尔贵妇的帐中?”
“啊,这!殿下,我是在遵从您的旨意,传播主神的信仰!主神的荣光已经在瓜马尔各部扎根。许多掌握部族的女首领,都成为了主神虔诚的信徒!...”
闻言,巴拉莫脸上一抖,随后面露悲悯,真诚的回答道。
“为了主神的光芒,我愿付出一切!即使经历肉体的苦难,也要在蛮荒的心中,点燃光明的圣火!...”
“好了。”
修洛特收起笑容,摆了摆手。巴拉莫立刻闭嘴,躬身倾听。王者看向武士长,神情一肃。
“伏击帕姆斯军团的瓜基利人,数量是多少,有几支部落?”
“根据红蛙部落的斥候回报,敌人有三千到五千战士,其中红发接近一千。主要的部落旗帜有红犬、红猴与红鸦。”
“红犬主力溃而不散,现在还能组织反击。奇奇卡算是个豪杰。”
修洛特赞了一句。随后,他有些疑惑。
“红鸦部落?我记得,这是红狐谷地中逃出去的小部落?”
“是的,殿下。红鸦部落逃到东边,又成为了红犬部落的附庸。他们的战士数量不多,但是射术极佳。伏杀梅斯帕大酋的,就是红鸦的猎手!”
“嗯。”
修洛特点了点头。他一直记着红鸦老祭司的预言,对这个小部落也留了份印象。王者沉思了会,再次开口。
“红猴部落...之前俘虏了奇帕将军,又悄悄送到主营的,就是这个部落吧?”
“是的,殿下。红猴部落的酋长奥佐马,似乎对联盟了解很深。他并非井中顽固的青蛙,更像是湖中变通的水蛇。”
伯塔德低声回复。
“嗯。变通的水蛇...奇帕的伤,养好了吗?”
王者会意点头,平静问道。
“他一直在后营中,伤已经养好了。”
“好,招他过来。”
修洛特立下决断。接着,他转过身,看向巴拉莫,淡然一笑。
“巴拉莫,我的诗人将领。在属于你的光明到来前,还有一个小小的考验。”
闻言,巴拉莫心中一紧。他连忙跪地,恭敬的表态。
“殿下,愿意为您效死!”
“过来一点。”
修洛特招招手,诗人将领就膝行而来。看到这一幕,王者眉头一扬,低声说出旨意。
夜幕像沉沉的天网,将万物笼罩其中。大帐中的篝火渐渐黯淡,人影穿梭又离去。当一切归于平静,王者就站立在篝火的阴影中,仰望漫天的星河。
秋天的天秤座勾勒出闪亮的菱形,在太阳运动的轨迹上闪烁,象征着某种人心的尺度。
修洛特独自看了许久,想起北征以来的某些安排,心潮起伏,却平静自语。
“北征,是为了统治北地,而不是驱逐犬裔...阻碍统治的那些奥托米贵族,必须在战争中死去;有利统治的那些瓜基利部落,将会在战争后保留。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为了统治而服务...所谓顺生逆死,不过就是如此!”
三百四十五章 乌鸦、猴子与狼
晨曦点亮远空,朝阳从群山间升起,照亮犬裔的临时营地。杂乱的营地连绵数里,阵阵的炊烟在山林边缭绕,到处弥散着玉米的香气。
“暂时击退了奥托米人,部落终于能安下心来,吃一顿热乎的早饭。”
红鸦的旗帜斜插在小丘的最高处。小丘下就是没有栅栏的红鸦营地,不,应该说是部族的聚集点。
阿莫西穿着棉甲,带着几十名红发亲卫,在部族的聚集点中巡视。他神情坚毅,不断和周围的战士打着招呼,偶尔还会爆发出豪迈的大笑。酋长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飘向东方山顶上的太阳,让阴沉的营地也逐渐明亮起来。
“真是先祖庇佑!酋长,我们收拢了一千五百战士!加上北方的老营,红鸦部落竟然有了两千多战丁。我们再也不是当初的小部落了!”
亲卫莫奇面露振奋,又有些感慨。那晚夜袭中,众人与酋长分开,在阿兰的带领下,一路仓惶夜逃,随时都会覆亡。而仅仅几天后,他们不但与酋长相聚,还竖起旗帜,收拢各部溃兵。现在,红鸦部落竟然有了这么多的战丁,真是如做梦一般。
“感谢先祖庇佑,更要感谢英明的大首领!大首领犹如狼王,行事勇猛果断,又能善待勇士,着实令人敬服!”
阿莫西感慨的点头,心中如平湖般清晰。他从红狐谷地中逃来时,只是一个小部族的首领。此刻,他能够在数万的东部犬裔中立足,全靠奇奇卡大首领的器重!
之前,是大首领把他征召在身边,允许他参与军议,位于五大部落之后。现在,也是大首领的默许,他才能立旗招人,收拢溃散的部落战士。要知道,这些战士都是从各部征调的精锐,甚至有许多来自红鹳与红螈两支大部落。
闻言,莫奇安静片刻。他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开口。
“酋长,您数次为大首领死战,又从夜袭中逃生,才换来了这些优待。您不欠大首领什么...”
“嗯?”
阿莫西停下脚步。他看向莫奇,沉吟了一会,才缓缓说道。
“莫奇,我的老兄弟。大酋长对我们有恩,待我们不薄!...之前在红狐酋长手下,我们出生入死那么多次,又得到了什么呢?”
听到这,莫奇瞪大眼睛,诚恳的望着酋长。
“酋长,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总会想起卡卡洛老酋长。他是荒原的祭司,能够预知未来。他告诉过我们...瓜基利人的生机,不在这里,而在东方和北方!”
“老酋长,卡卡洛阿爹...呼,东方的生机...”
阿莫西垂目不语,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过了好一会,他才侧过头,看向一直旁听的阿兰。
“阿兰,这里临近谷口,离谷中的老营不过二十多里。你先返回老营,收拢粮食,做好迁徙的准备。”
接着,阿莫西看向莫奇,命令道。
“莫奇,你也去。带上五百新收拢的战士,从山间小路北归。”
莫奇怔了怔。他看追随数十年的队长,忍不住喊出声来。
“酋长,你这是?...”
“去!在大首领新的命令下达前,快点走!”
阿莫西立下决断,神情再次坚毅。
“阿爹!”
看到这一幕,阿兰莫名有些心慌。她上前一步,抓住阿莫西的胳膊。少女看着阿爹的神情,劝阻的话就说不出口。好一会后,她才说。
“阿爹。你...你要活着回来。我不想再失去一次阿爹了。”
“阿兰,我的女儿。夜袭那一晚,你做的很不错!”
闻言,阿莫西伸出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温柔的笑了。
“你先返回老营准备。如果我没有回来,部落就交给你了。你要把部落带往东方,去往瓦斯特克人的地方!...”
“哈哈,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东边的山间。你披着个小坎肩,背着个小口袋,像一只小松鼠一样...时间过得真快啊!曾经的小女孩,已经成为红色的隼鸟,能够在这片荒原上立足,再也不需要成鸟的呵护...”
“阿爹!”
阿兰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阿爹。少女的眼泪从脸颊滚落,带着哭腔喊道。
“你一定要回来...答应我!...”
阿莫西垂下眼眸,压住胸中翻涌的情绪。好一会后,他才缓缓点头,平静地推开阿兰。
“嗯,阿兰,我答应你。但你是荒原上的红发战士,你必须坚强!”
接着,他神情一肃,向亲卫莫奇吩咐道。
“莫奇,你是阿兰的叔叔,也是部落的老人。阿兰虽然有很大的潜力,但年纪还是太小。部落中情况复杂,许多时候,还是要靠你...如果阿兰确实担不起部落的责任,就由你来继任酋长!”
听到这,莫奇摇了摇头。他沉默许久,只是说。
“酋长。红鸦部落一路迁徙,膨胀的太快,也接纳了太多的其他部族。如果你没有回来,没有人能稳住整个部落。即使勉强迁徙到瓦斯特克人的地盘,最终也逃不过分裂的结局。”
听到这,阿莫西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像是荒原上的乌鸦,看向遥远的山峦。世界在他的眼中,充满了死亡的痕迹。灰蓝与墨绿的军团,就像是天际的潮水,无法阻挡的吞噬而来。
阿兰止住哭泣,沉默地看向南方,就像一头长大的红隼。
三人静静地站立了许久,直到一名红发斥候匆匆而来。
“酋长,大首领召唤。”
“好。”
阿莫西侧过身,对阿兰笑了笑,最后揉了揉少女的头发。接着,他看向莫奇,严肃下令。
“不要拖了,现在就走!”
“...是,酋长。”
莫奇深深弯下腰,握拳行礼。
阿莫西微微颔首,就头也不回的,带着几十名亲卫离去。一路上,有许多红发精锐正在高声呼喊,重新组织散乱的各部战士。沿途的犬裔营地虽然混乱,却正在恢复秩序。
很快,红犬的旗帜出现在眼前。阿莫西略作观望,斥候的本能让他心中默算。红犬部落戒备森严,有六百多红发猎手,近三千部落战士,随时能够作战。
“大首领!”
阿莫西走到旗帜下,单膝跪地,恭敬地向大首领行礼。
“阿莫西,我忠诚的勇士。”
奇奇卡满意的点点头。他亲手把阿莫西托起,又拍了拍勇士的肩膀。
“你来的正好,我正在和奥佐马商议军情。”
阿莫西又低头躬身,向奥佐马行礼。红猴酋长笑着还礼,眼中暗含审视。
各部溃退之后,联盟的军权反而越发集中。红犬部落收拢了最多的战士,一家独大,已经具备了建立强权城邦的基础。而红鸦部落也在联盟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大首领真是谋划深远...他一直扶持这些个小部落,我还不以为意。现在看来,他恐怕早就做好了准备,来制衡甚至取代其他的大部落。”
奥佐马暗自沉吟。大首领止住了溃退,击败了追袭的敌人。他心中的天平于是稍稍倾斜,再次倒向大首领。
“我的勇士们!部落的战士都在重整,去往老营的使者刚刚赶回,各部的情况已经明朗。”
奇奇卡注视着两人,声音沉稳。
“红鹿带着几百残兵,逃回了谷地,我已经责令他带兵返回。红鹳在夜袭中战死了,收拢的溃兵将并入红犬。红螈不知所踪,可能做了仙人掌部落的俘虏。他在老营的部落,将由我暂时代管...至于其他溃散的各部,你们尽可以收拢!”
奇奇卡看向两人。阿莫西低头行礼,当先表态。
“听您的,大首领。”
“听从您的安排,尊敬的大首领。”
奥佐马也低头致意。
奇奇卡沉稳点头。接着,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些哀伤。
“斥候得到了明确的消息,乌曼在殿后的时候阵亡...”
听到这,阿莫西眼中一暗。乌曼与他相识不过两月,却是经历生死的战友。
大首领沉默了片刻。随后,他伸出了双手,用力按在奥佐马与阿莫西的肩膀上。
“奥佐马,阿莫西,现在,我的左膀右臂,就是你们!”
“听您的,大首领。”
阿莫西神情不变。
“愿意为您效死!”
奥佐马的脸上浮现出激动。
“好,很好!”
奇奇卡注视了两人片刻,缓缓点头。过了一会,他再次开口,话语不容置疑。
“夜袭前的一万五千大军,已经重新收拢了八千多人。今日大军北上二十里,在谷口立营死守!”
听到这个命令,奥佐马与阿莫西对视数息,随后齐齐俯首。
“遵命,大首领!”
奇奇卡满意一笑。他看了看北方,鼓舞道。
“收拢的溃兵需要重整,谷地的老营正在动员。我已下令,征召各部男丁。三日内,会再次征调五千丁壮,补入各部。”
“再征五千丁壮?”
奥佐马有些震惊。六万多犬裔部族,已经前后征召了近两万战丁。现在再征五千,恐怕连健妇和少年也要征来了。这种征调力度,各部又如何能接受?...
“嗯。”
奇奇卡咧嘴一笑,露出牙齿。
“老营中还有一千多红犬战丁。我也会再派一千战士北上,监督各部的征召。另外,祖玛祭司将会在谷地举行大祭。各部的荒原祭司将血祭所有的奥托米农奴,杀光所有的南方俘虏,向神性的大地与天空,向风中的先祖们,祈求战争的胜利!”
“血祭所有的农奴与俘虏?!”
奥佐马惊呼出声。谷地中,耕作的奥托米农奴至少有三千人,而加上各部私留的男女俘虏,甚至能到六千人。阿莫西也神情动容。
“不错!”
“这,大首领...荒原上,从未有过这样大型的血祭...”
奥佐马看向大首领,只看到一张冰冷的笑脸。
“哈哈,没关系。什么事都会有第一次。”
奇奇卡笑了笑,压抑着心中的杀意,轻轻舔了舔牙齿。
“举行大祭,一方面是为了祭告战死的勇士。大地母亲需要血肉的滋养,来让勇士们的灵魂安息。另一方面,也是要绝了各部的退路。”
大首领神色平静,却暗含疯狂。
“祭司们将告诉所有的部落:我们杀光了奥托米人,如果谷地陷落,奥托米人也会杀光我们。无论投降与否,都是一样的下场。而唯一的生路,就是守住谷地!”
“啊,生路...”
听到这里,奥佐马心中的天平飞速摆动,指向模糊的边界。在这短暂的刹那,他的身躯微微颤抖,数不清的念头在脑海中闪现。接着,他深深的低下头,犹如隐藏在林中的猿猴,低声说道。
“我们可以继续撤往荒原...”
冰冷的目光扫来,盯着垂下的头颅。红猴酋长瞬间收敛了表情。接着,他再次抬头,咽了口唾沫,畏惧地跪倒在地。
“大首领!仙人掌部落能召唤天火,即使再险峻的地形,也难以守住啊!”
“天火?...不过是邪神创造的木兽而已!战士们只要克服畏惧,就没什么好怕的。”
奇奇卡眯起眼睛,盯了奥佐马一会,才淡淡的说。
“先守几天,老营需要时间收拢。如果实在守不住,我会下令撤退的。联盟既然建立,就要像狼群一样,有秩序与等级!总不能一窝蜂的乱逃,散的到处都是...”
说到这里,大首领稍稍沉吟,眼神闪动。
“当然,谷地中的老弱确实可以撤出一部分...嗯,大祭过后,会有战士控制各处谷口。交出足够丁口的部落,可以先撤。”
听到这里,阿莫西心中一凛。他不动神色,只是恭敬地垂首。
“酋长英明。”
奇奇卡看着两人,目光如山峦落下,厉声下令。
“奥佐马!”
“是,大首领!”
“你的红猴部族士气较高,在谷口的前营驻扎。我会带着主力,在你后面支持。等到第一批援军到来,会先补充给你!”
“遵从您的命令!”
奥佐马伏地领命。
“阿莫西!”
“大首领。”
“你的部落刚刚收拢了溃兵,就驻扎在谷口后休整。但红鸦斥候颇为精锐,必须侦测敌情,不断出击袭扰。你来亲自带队,沿着山林南下!还有许多溃散的部族陷在南方,只要你能够接应出来,就都归你的部落所有!”
“听您的,大首领。”
阿莫西也伏在地上,恭敬行礼。
“很好!”
看着恭顺的两人,奇奇卡满意颔首。他露出些笑容,吩咐道。
“都下去吧。各回部落,尽快行动!风中的先祖,会保佑我们!”
“先祖庇佑!”
两人齐齐应是,立刻转身离去。山丘上,只有奇奇卡一人。他屹立许久,看着南方的山峦,忽然咧嘴一笑,
“来吧,墨西加人!荒原上的狼王,注定满身伤痕的死去,永远不会屈服!”
三百四十六章 仙人掌
十月的尾声,总是肃杀而飘零。它是荒原上,带着寒意的风,也是长风中,飘向各处的叶。
接下来的几日波澜不惊。一万五千多南方联军浩浩荡荡,在帕姆斯谷口外扎下营寨。随后,瓜马雷军团不断攻打谷口,消耗木石滚木,破坏营地的栅栏。禁卫军团则护卫着黑狼的旗帜,在树木稀疏、不易燃烧的丘陵上,建立墨西加主营。
此刻,王者就在主营中安坐。他一边整理着手中的各邦名册,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军事计划。说是名册,其实是绘有长旗、羽毛和家纹的奥托米贵族氏族谱系。
伯塔德神情沉静,无声侍立。他的目光有时落向名册,上面有许多奇特的标记符号,主要是红色的“x”与“o”。
修洛特翻开昨日的战报,神色平静的给阵亡的贵族打上“x”,再给表现出色的勇士打上“o”。他的手边还有另一份图册,记录着各支贵族氏族的土地与丁口数字。这些数据目前并不准确,只是些来源复杂的模糊估计。
现在,北方三邦已经设立新的主神总教区,并向湖中都城报备,由奥尔特老祭司担任三邦的总主祭。原初之神的教会正在全面接受改编,与主神的教会融合。用不了多久,更多的祭司会从王国而来,派遣到三邦各地。他们将深入各支部族传教,并统计更为具体的耕地面积、丁口人数。王国想要统治桀骜的北地各部,就得从登记入册开始。
大帐中安静了许久。忽然,一阵激烈的嘈杂从主营的外围响起,接着便是急促的喊杀声。
伯塔德瞬间握住了青铜剑,眼神变得犀利。他大步出帐查看,做了个护卫的手势。特尔斯就带着十几名亲卫,举着大盾进来,把殿下周围团团遮蔽。
阳光从布帐的天顶落下,正对着王者的几案。修洛特神色不变,继续拿着图册查看。不一会,帐外的喊杀就迅速停歇,几声呼喝过后,又变成断续的惨叫。
过了片刻,伯塔德沉静地从帐外返回,带回了一位管理俘虏的武士队长。
“嗯?”
“殿下,刚才有犬裔的红发小队潜入,袭击了一处俘虏营地,随后被亲卫武士击退。”
武士长沉声回禀。
“哦?”
修洛特放下手中的书册,抬眼看去。
“现在情况如何?”
伯塔德拍了拍武士队长。对方立刻跪倒在地,神情惭愧。
“至高的殿下,两刻钟前,五六十名红发突然从东侧的山林中冒出,袭击了最外围的俘虏营地,营中的俘虏也同时鼓噪。武士们击杀了七八名红发,但是有四个巴掌的俘虏趁乱逃出。”
“敌人来自哪个部落?”
“红蛙斥候辨认了尸体,说是红鸦部落。”
“又是红鸦...武士们伤亡多少?”
“敌人的袭击极为突然,武士们也...也伤亡了大概十个。”
“嗯...后续怎么处理?”
“一只百人小队已经带上了祭司的修洛伊茨昆利,正在林中追击。营地中有两百多个俘虏,逃走了四个巴掌,就抽出四个巴掌的蛮子斩首。其余的俘虏全部鞭打十下!”
“嗯。很好,你下去吧!”
武士队长伏地行礼,恭敬离去。
修洛特站起身,缓缓地在大帐中踱步。
在墨西加军团中,随军的战争祭司会驯养数量不多的墨西哥无毛犬,即修洛伊茨昆利(xoloitzcuintli)。“修洛”代指死神,“伊茨昆利”则是犬,合在一起就是“死神之犬”。这种中型犬的战斗力并不突出,却拥有着十分重要的宗教地位。在墨西加神话中,它们是冥界的引导者,能引领死者的灵魂,因此也是非常重要的祭祀动物。
“伯塔德,让追袭的小队回来,不要中了埋伏。”
王者沉思片刻,平静下令。
“从奥托潘军团中抽出一千武士,即刻押解四千俘虏南下,一路押送到奥托潘山城。”
这几日来,联军一路北上。主力军团在帕姆斯向导和红蛙斥候的引领下,清剿沿途的山林。
夜袭中溃散的瓜基利部落大量被俘,抓获的犬裔战士超过四千。这些战士都是东部犬裔的精锐,熟悉荒原的生活,也见惯血腥与杀戮。当他们从对天火的恐惧中恢复过来,就成为了营地中的不安定因素。
修洛特没有时间,来一一辨别这些战士的身份,就干脆把他们打包运回南方。
“遵令,殿下。”
伯塔德立刻出帐,去安排人手。
“特尔斯,你们也出去吧!”
“是,殿下。”
忠诚的盾卫们低头行礼,返回帐外戍守。
王者走到大帐的角落,望向泥土的地面。那里有一株荒原上最常见的花梨仙人掌。这株仙人掌被犬裔的石斧砍断了大半,只剩下残余的刺茎,仍在倔强的生长着。在食物匮乏的北地,仙人掌就像是故乡的豆腐,是最常见不过的日常食物。
“荒原上的犬裔,就像北地的仙人掌一样,在最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他们坚忍而顽强,拥有强盛的生命力,还有着扎手的尖刺。”
修洛特望了片刻,轻声自语。
“但当你将仙人掌采下,去除表面的利刺,放入嘴中咀嚼...才能知晓,它是何等的爽脆与可口。”
想到仙人掌的味道,王者笑了笑,继续盘腿坐下。他打开各军的图册,统计手中的兵力。
八月初出征时,禁卫军团是满员的六千人。随后三月征战,折损了一千多。主要是黑狼强攻红狐谷地时,一战就折损了八百。随后,他征调三邦的奥托米武士,又选拔了数百瓜基利俘虏,再次把军团补满。
一路不断征战,三邦的奥托米军团都有不小伤亡。八千奥托潘武士尚余六千,三千帕姆斯武士只剩一千出头。五千瓜马雷武士在红狐谷地留下一千,折损一千多,现在还有三千不到。
而除了武士的折损外,各邦的贵族也伤亡很重,空出了大片的世袭领地。这些领地如何安排,才是确立王国统治的关键。
“嗡...砰!”
修洛特正在沉思,忽然被一阵低沉的嗡鸣声打断。他听了片刻,脸上流露笑意,就放下手中图册,耐心等待。
果然,片刻之后,大帐的布幔被再次掀开,查尔基大酋谨慎走入,依次向殿下与武士长行礼。
“神启的殿下,向您致意!”
“查尔基,军团情况如何?”
“殿下,运来十二只投石木兽已经组装完毕,正在进行试射。”
查尔基跪在地上,神情异常恭敬。
“守营的红猴部落作何反应?”
“有些慌乱。他们的酋长亲自出现,安抚了军心。”
“继续试射,熟悉射程。后面攻营,投石木兽也许用的上。”
闻言,中年大酋微微一顿。他抬头看向殿下,试探的询问道。
“殿下,您说‘也许’?”
“嗯,也许。”
王者点点头,面露自信。
“要是用得上投石机,就会多花些力气,多损失些武士,少抓些俘虏。要是用不上的话,就反过来。”
军团中的火药武器还剩下一场战斗的规模,足够烧毁谷口营寨。在犬裔们充分适应天火与雷霆前,攻陷谷口并不困难。真正困难的,是如何阻止犬裔的部落逃散,最大程度的消耗或俘虏各部的丁壮。从某种程度来说,能够强迫各部死战的奇奇卡大首领,解决了联军最困难的战术难题。
查尔基眼神闪烁,反复咀嚼着殿下的话。
修洛特神情不变,再次问道。
“查尔基,军团情况如何?”
中年大酋怔了怔,随即面露恍然。他压低了声音。
“殿下,军团攻了三日谷口,又折损了十几名不愿改信的贵族。”
“剩下的都愿意改信吗?”
“是的。”
“很好。那就召集瓜马雷贵族,在投石木兽的旁边,举行主神的祈祷仪式。我会给你派出战争祭司,今晚就办!”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下去准备吧!”
“是。”
查尔基敬畏叩首,快步离去。
修洛特看着中年大酋的背影,又一次沉思起来。
北征之后,他会在奥托潘和帕姆斯邦中划出部分直属领地,各留下一支驻军。而西方广阔的瓜马雷邦,将基本保持贵族自治。所以,对于瓜马雷的贵族,只要求改信即可,不需要清理太多。
北征打到现在,政治目标基本完成。三邦中抵抗联盟、抵抗改信的顽固贵族都被清理的差不多了。查尔基和吉奥瓦两人都掌控了局势,从名不副实的军团领袖,逐渐变得名副其实。而剩下的经济与军事目标,就是尽可能的俘虏犬裔丁口,充实王国根基,建立前出据点,羁縻周围各部。
想到这里,修洛特看向身旁。
“伯塔德,我们的诗人怎么样了?”
“殿下,诗人仍在敌营,进行谈判。”
“嗯。让诗人转述我的话:主神的木兽已经抵达,主神的子民即将被杀戮。主神的怒火无法抑制,将会摧毁一切...投降的条件和红蛙一样,单独成军,三千人编制。给他两天时间,如果不作出决定,军团就会召唤天火,攻陷谷口营地。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被献祭!”
“您的意志,就是注定的未来。”
武士长低头致意,再次无声离去。
王者站起身,慢慢来到营地的角落。他看了会残缺的仙人掌,忽然灿烂一笑。
“来人!”
亲卫们立刻涌入,垂首听命。
“把这株仙人掌处理了,用铜锅加油炒火鸡蛋,我要晚上吃!”
三百四十七章 光明的未来
夜色降临,深沉的黑暗从天边涌来,也覆盖了山脚的仙人掌。点点的鸦声环绕在嶙峋的山间,简陋的营寨映照着不夜的篝火,令人倍感苍凉。
奥佐马独自站在营寨的望楼上。他心中的天平来回摇晃,正如眼中的火光。
“大首领啊!”
红猴酋长幽幽一叹。
这几日来,南方联军的攻势被险峻的前营阻挡。数百奥托米武士折损在谷口的营寨下,十几名敌人的贵族战死!
奇奇卡大首领颇为振奋,派遣使者赞许了奥佐马,并按时送来了第一批的一千援兵。大首领本人则召集谷中各部,一边征集丁口,一边准备大祭。
按照计划,各部酋长都要在大祭上血誓效忠,并向先祖承诺绝不投降!根据使者的消息,血祭的准备已经完成,盛大的祭祀很快会在这两日进行。
“奇奇卡大首领勇猛刚强,赏罚公平,又言出必行。如果在大首领的主持下,各部团结一致,抵抗到底,是否能守住谷地呢?”
奥佐马想了许久,拿不定主意。他又看向营寨下,墨西加人搭建的投石木兽一字展开,令人心生不安。
“死神大酋长法力深厚,神秘莫测。如果他召唤天火,放射雷霆,战士们是否能稳住士气,守住营寨呢?”
红猴酋长又想了一刻钟,还是没个决断。他忍不住低声自嘲。
“红猴啊红猴,你一向聪明,面临生死抉择时,却想东想西,丝毫拿不定主意!没有决断,便是没有胆量。你这一辈子,也就只能依靠强者了。”
营寨的望楼不过草草搭建。虽然说是楼,其实只是个搭在大树上的棚屋,再加上一道垂到地面的十米长绳梯。一阵秋风吹过,望楼的棚屋凌空摇晃,奥佐马的身躯就一同颤抖。他低下头,看着距离八九米的地面,摇了摇头。
“凌空的棚屋,在风中摇摇欲坠,险境中又如何能多留?...大首领,你要是早些撤退,我的忠诚就不会摇摆啊!”
说完,奥佐马顺着绳梯,如猿猴般灵活爬下,片刻就双脚落地。他原地跳了两下,感受了脚底坚实的触感,便快步返回主帐。
主帐其实还是一个棚屋,只是四面合拢,面积稍大。棚屋顶上露天,中间是一处火塘。红猴酋长盘腿坐在火塘前,看着摇曳的火焰,继续沉思局势。
红猴部落现在有三千多战士,占据谷口高地的前营,直面墨西加人的兵锋。前营后数里,就是红犬主营。奇奇卡首领手中有四千多精锐战士,还在不断的征调谷地部落。再往后数里,在帕姆斯城附近,就是红鸦部落的后营。后营中有两千多收拢的各部溃兵,目前正在重整。
高地前营,谷口主营,谷中后营,三者互相依靠,形成了一个规整的三角形。帕姆斯谷口虽然开阔,前营却卡在关键的高地上。南方联军如果不攻下前营,是无法安心深入的。而当南方联军围攻险峻的前营时,后营与主营的军队就可以不断出击,袭击联军的侧翼。
简而言之,谷口防线是大首领用心安排,虽然看着粗疏简陋,却并不薄弱。
“只是,把我红猴部落卡在这里,作为阻路的石头,根本无路可退!...不,倒也未必。”
想到这里,奥佐马抬起头,吩咐身边的亲卫。
“祖卡塔,祖卡塔回来了没?让他过来见我!”
亲卫出帐查看了会,返身回禀。
“酋长,祖卡塔今早出门,送红蛙部落的那名勇士南归,到现在还没返回。”
“嗯?不会被阿莫西的袭击小队碰上了吧?...祖卡塔虽然表面木讷,却一向心思细腻,做事稳重,当不会出这样的差错。”
奥佐马皱起眉头,略一思索,就沉声喊道。
“让今天在外围巡逻的斥候来见我!”
不过半刻钟,一名红发斥候就匆匆而来。奥佐马问了两句,就大惊失色的站起身来,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
“你说什么?!祖卡塔回来之后,又出营北去了!”
“啊?酋长,您不知道吗?”
斥候吃惊而畏惧地看着酋长。
“祖卡塔队长说,接到您的指令,去联络北方的红鹿部落。他还带了几名长枪卫队...就在今天下午,就在阿莫西酋长的袭击小队经过不久..”
“...该死!把长枪卫队都给我叫来!”
奥佐马面色铁青,一把将斥候推开。他的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逼着他做出抉择。
不一会后,长枪卫队在帐前列阵。红猴酋长略一清点,几名从神鹰部落来的卫士尽数不见。他又询问了下卫队战士,听说这几人各背了个小包裹,说是要送给红鹿酋长的礼物,顿时心中一沉。
“祖卡塔,祖卡塔!...我视你为心腹亲信,如此器重于你,你却背叛了我!”
奥佐马心中嘶吼,怒不可遏。他无声的握紧战棍,神色如阴沉的天幕。然而,当愤怒稍稍消退,一种无法控制的惶恐又涌上他心头。
“祖卡塔会去哪里?他知晓我和墨西加人暗中的沟通,也曾被大首领征召在左右。如果他向奇奇卡大首领禀告...”
想到大首领的怒火,红猴酋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从何时起,大首领的威严已经深深埋在他的心中,牢不可灭。
奥佐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这一刻,无数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涌动,无数的情绪在他的胸膛中起伏。他愤怒、他畏惧、他后悔、他茫然、他痛苦...他做出了决断!
“狼王般的大首领啊!...我知道,你绝不会容忍背叛...于是,我只能选择背叛...”
许久之后,奥佐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慨出声。接着,他如同卸下了选择的重担,获得了久违的轻松。事已至此,再别无他路,不过一路求生罢了。红猴酋长的思绪重新活络,又变成了聪明的红猴。
“长枪卫队,去营门处警戒!亲卫,把我准备好的两个藤篓拿过来!对,就是最沉的那两个。”
奥佐马沉声下令。接着,他看向营寨后方,被严密看管的一处封闭棚屋。
“再把我们的南方客人,请到这里!”
亲卫依令而行。不一会,在两名红发战士的带路下,诗人巴拉莫穿着犬裔的传统服饰,神情忧郁的走来。
“奥佐马,我远方的朋友。”
巴拉莫微微低头,双臂伸展,行了个荒原上的礼节。随后,他吟诵出诗一样的问候,似乎没有任何被软禁的不快。
“在清晓的密语中,我怀着崇高的愿景而来。我遵循着主神的指引,想与你在荒原同游。这山谷的晚风中,满是应许的芬芳...未来是如此光明,你又为何一直躲避,不愿与我相见呢?”
“呃...哈哈!”
看着巴拉莫明亮的双眼,奥佐马脸庞抽动,不知如何作答。他勉强大笑了两声,上前一步,亲切的挽住诗人的胳膊。
“我的朋友,仙人掌的花开总要等待,果实的孕育需要时间。现在,我愿与你如兄弟一般,把臂在荒原同游!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也为了兄弟间的情谊,我早就给你备下了礼物!”
说着,奥佐马爽快的把手一挥。两名亲卫就合力提着一个沉重的藤篓,重重的顿在诗人的眼前。
“我听说,南方的部族喜欢这种白色的金属。哈哈,我的兄弟,这里有一百斤,全部都是你的!”
“一...一百斤白银?!”
纵然见多识广,巴拉莫此刻也面庞抽搐,心中震撼。他连忙伸出手,抓住一个粗粗提炼的圆块,拿在嘴里一咬,便是特殊的淡淡甜味。这些圆块的提炼虽然粗糙无比,却是真正的白银。
“呼...呼!”
好一会后,诗人缓过劲来,猛地一把抓住奥佐马的手。
“奥佐马,我的好兄弟!你的诚意够了!就让我们来谈一谈光明的未来!”
“好!好兄弟!我这里还有一篓白色金属,配上红色宝石,是献给殿下的礼物...”
看着诗人的表现,奥佐马心中嗤笑,却也按住了诗人的手。不过是一百斤无用的白色金属,既不能吃也不能穿,墨西加人的使者就震惊成这个样子。要知道,在瓜基利各部的老巢,萨特斯卡斯的荒原上,白色的金属原矿可是堆积成小山,根本无人在意!
实际上,萨特斯卡斯荒原上有极为巨大的白银沉积带。世界上储量最大的弗雷斯尼洛银矿区就位于此处。西班牙人之所以发动奇奇梅克战争,在荒原上艰难征讨了五十年也不放手,就是为了这片无与伦比的银矿区。
在发现后的四百多年里,弗雷斯尼洛银矿区总计开采的白银以十万吨计,出产了全世界白银的近十分之一!直到2013年,这片银矿区依然年产700吨以上,仅次于澳大利亚的坎宁顿银矿。而全球最大的银矿公司,就是以弗雷斯尼洛命名。总得来说,萨特斯卡斯荒原中的银矿,是能够改变世界货币流通的财富,也在后世铸就了墨西哥鹰洋的声名!
篝火摇曳,映照在成篓的白银上,反射出动人的闪亮白光。光芒中的两人手按住手,四目相对,脸上是一样的诚恳,一样的微笑。在银色的亮光中,他们低声私语,探讨着光明的未来,也影响着北地的归属。
三百四十八章 漫长一日,破晓的晨光
夜幕沉沉,笼罩山林。月光稀疏,照亮山路。在崎岖的山林中,一行六、七名战士没有打起火把,正在摸黑前行。他们各个背着不大的包裹,拄着结实的长矛,小心翼翼的往北跋涉。
“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众人闷头走了好一会,年纪最小的奇帕瓦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祖卡塔侧耳听着林中的动静,继续走了一会,才低声回答。
“怎么?难道你想留下来,投降墨西加人?”
“不!怎么可能!”
奇帕瓦瞪大了眼睛。祖卡塔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又连忙压低声音。
“墨西加人毁了我的家乡,杀了我的父亲...我绝不会投降!”
“嗯,大伙都不会投降。那就继续走吧!”
祖卡塔点点头,脚下不停。他偏着头,看了看奇帕瓦的侧脸。从这个角度看去,年轻的民兵就像是他曾经立誓,要舍命保护的人。一些久远而难忘的回忆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轻轻叹息。
“奎尤斯元帅...我对不住您,没有护住您的儿子...”
祖卡塔的声音很轻,奇帕瓦没有听见。当然,就是听见了,也不会懂。
两人的相逢像是偶然,又像是部族贤者讲述的篝火故事。南路军团溃散,奇帕瓦被一伙溃兵带着北逃,当作能自己行走的粮食。
祖卡塔带人路过时,看了他几眼,就杀散溃兵,把他救下。随后,几人一路向北,度过大河,再一路向北,抵达荒原,加入了瓜基利人的部落。
这一路行来,祖卡塔的行动是如此明确,似乎早有计划。然而,计划又不再重要,因为重要的人已经不在。
奇帕瓦闷头走了会,又小声地开口。
“队长,红猴酋长虽然让我们去往南边,送还红蛙部落的俘虏...但是也不一定会投降啊...”
祖卡塔抬起头,淡淡的看了奇帕瓦一眼。他沉默了一会,平静发声。
“走出了第一步后,第二步还会远吗?三神的祭司说过,当你的灵魂沉入地下,就会被深邃的冥国吸引。一步又一步,最终落入月亮女神的手中...此刻,结局已经注定。再待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完这些,祖卡塔沉吟了会,问道。
“奇帕瓦,你是舍不得营地中的白银吗?”
“啊,队长!”
奇帕瓦脸上一红。他低下头,讷讷的回复。
“犬裔们肯定挡不住墨西加人,我们确实要走!只是走得这么匆忙,什么财物都没带...我好不容易攒下的那袋银块...”
祖卡塔摇了摇头。他神情严肃,教导道。
“奇帕瓦,金银不过是神灵的诱惑。身为武士,可以放肆享受财富,却决不能被它所束缚!你要做财富的主人,而非它的奴隶!”
奇帕瓦看着祖卡塔的神情,咬了咬嘴唇,没有吭声。好一会后,他才小声说。“队长,我们不一样的。我不是王国的武士,是被征来的民兵。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当初,家里要是有钱,就可以给征丁的武士好处...阿爹就不会被第一批征走,我也不会被第二批征走。阿妈和阿妹,也不会生死不知...”
“征丁的武士...”
祖卡塔沉默了。他出身贵族,是奎尤斯亲王的近卫武士。他的家族世代传承,为塔拉斯科王室效力了近两百年。征丁的武士对他来说,只是些无害而卑微的土狗,每次见面都会恭顺的伏地摇尾。他知晓这些人在地方上的做派,却从不会放在心上。因为,普通的平民对他而言,更是宛如蝼蚁般的存在。
不变的世道持续了两百多年,贵贱如同天生。直到王国倾覆,一切都被改变。此刻,贵族近卫流落荒原,与民兵之子又有什么区别?不过都只是亡国之余。
“塔拉斯科王国已经亡了...墨西加人才是我们的敌人。”
半晌后,祖卡塔面无表情,声音低沉。
“我们要活下来,活的很好。阿莫西酋长就在前面。追上他,投奔他,生机就在东方。”
“啊!我们不去红犬部落,而是去找红鸦?”
听到这,奇帕瓦有些惊讶。一个英武的倩影刻在他心中,让他瞬间有了力气。
祖卡塔点点头,木讷一笑。
“嗯。红鸦酋长不仅坚忍果决,更灵活变通,善于学习。他是装作乌鸦的雄鹰,能够避开雨季的风暴,真正在荒原的天空翱翔...奇帕瓦,你说过,红鸦部落一直准备向东迁徙。”
“是的,阿兰姐说的。他们从红狐谷地逃来,就是为了迁往东方,去瓦斯特克人的地盘。”
奇帕瓦肯定的说。对于阿兰姐的话,他一直牢记在心。其实,奇帕瓦的年纪要比阿兰稍大,只是一想起阿兰射杀敌人的英姿,他就忍不住把自己当成了弟弟。
“那就得了。东方是唯一的生路。”
祖卡塔点头确定。正是这一句话,才让他下定投奔红鸦的决心。
“瓦斯特克人居于低地的丛林,民风柔弱,喜爱艺术,又有很多工匠。他们是肥美的草兔,在坚忍的荒原狼面前,不会有什么抵抗的能力...这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也足够让我们在上面行走...”
“快点走吧!奥佐马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不见了。他要么派人追杀,要么就...墨西加人的军团,很快就会北上!”
听到这,众人齐齐一凛,闷着头加快脚步。
夜色愈发深沉。一路上,众人看到许多红鸦队伍行走过的痕迹,却始终无法追上。精锐的犬裔斥候极擅奔行,即使带着营救的俘虏,也会像风一般迅捷远去,让南方武士难以追上。
数刻钟后,红犬的主营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大片的篝火在谷口闪烁。
“怎么办?”
奇帕瓦气喘吁吁。他看着不远处的篝火,试探的问道。
“红犬部落就在前面。我们要去举报奥佐马吗?奇奇卡大首领一向慷慨...”
“不去。”
祖卡塔肯定摇头。
“红猴要投降了,北方的结局已经注定。奇奇卡首领有着骨子里的骄傲,一定会顽抗到底。他又性情凶狠,喜怒无常...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众人点点头。祖卡塔就点起火把,带着红猴部落的信物,光明正大的沿着营地边缘行走。有时会遇见山间的红发小队,他就神情木讷的出示信物,装作红猴部落的使者。不少斥候都在奥佐马身边见过这名南方武士,倒也无人怀疑。
一行人畅通无阻地行出数里,把红犬主营远远落在身后。很快,长枪小队就登上最后的山丘。众人的眼前瞬间一片开阔。
在熹微的晨光下,即将熄灭的篝火犹如天空的群星,布满了整片富饶的谷地。坦彭河的支流静静流淌,河边的农田上满是秸秆的残余,给大地披上灰黄的外衣。更远处,帕姆斯小城像是一块低矮的石头,卧倒在视线的尽头,朴实而又沧桑。
“帕姆斯谷地,到了。”
看着大片的农田与河流,奇帕瓦面露向往。这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南方的故乡,不禁再次自语。
“真是荒原上少见的景色!要是留在这里,该多好...”
天色刚刚破晓,晨曦照亮山丘。祖卡塔站在高高的山顶,却没有看广阔的农田,而是背对着谷地。他望着南方的山林,神色凝重,用力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墨西加人的军团,出动了!”
闻言,众人惊讶地齐齐回首,便看见震撼人心的景象。
在二十多里外的山中,数以千计的墨绿色武士向北行进,上万的灰蓝色身影在后追随,如同神话中的羽蛇吞噬而来!在大军的前方数里,五百红蛙战士身披棉甲,手握竹弓,当先开路。他们从高地下行过,丝毫没有停顿,就直扑向后面的红犬主营。
“啊,看那里!...”
奇帕瓦伸手一指,发出一声惊呼。
祖卡塔望了一眼,便垂下眼眸。在熟悉的红猴营地中,多了一面他更加熟悉的旗帜。旗帜上,抽象的长蛇环绕成旋转的太阳,这是墨西加联盟的象征!
“红猴部落...降了!”
数息后,祖卡塔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在破晓的晨光中,他沉稳地转过身,带头奔向谷地的红鸦部落,再不回头。
三百四十九章 漫长一日,炽烈的午时
朝阳从东方升起,点亮金色的天空,也照亮起伏的山林。羽杉在山间挺立,青黄的针叶在风中摇摆,仿佛神灵的羽毛。朝阳升空,山林飞叶。深秋时节的东马德雷山脉,就像大地母神的华彩羽衣,让人目眩神迷。
“这是最美的时节,也是狩猎的佳期。”
修洛特站在高地上,望着北方的风景,笑意吟吟。在他身后,黑狼的旗帜高高飘扬,不远处就是投降的红猴营地。而在高地下方,数以千计的墨西加武士神情肃杀,甲叶铿锵,汹涌着往红犬主营杀去。
王者的视线落在红犬营地中。他仔细望了片刻,伸手一指。
“奥佐马,那个站在高处,身披狼袍的,就是奇奇卡吗?”
“正是,尊敬的死神大酋长。”
红猴酋长奥佐马伏跪在地上,神情异常恭敬。他像是离开狼群的从狼,重新向新的狼王效忠。
“奥佐马,你竟敢叛我!!”
红犬营地的高处,旧的狼王双眼通红,压抑着满腔的愤怒,也感受着彻骨的寒意。这一刻,奇奇卡大首领的眼中没有层林尽染,只有万物凋零,不见深秋华彩,唯见凛冬将至。
“大首领,红猴部落叛了。墨西加军团,就要攻上来了!”
亲卫神色仓惶,跪倒在奇奇卡的脚边。红猴部落突然叛变,敌军瞬息即至。红犬主营来不及征调各部,也来不及准备防御。此刻,营地中只有四千战士,即将和敌人的前锋接战!
“怕什么!”
奇奇卡爆喝一声,抬起一脚,就把亲卫踹翻在地。他神情凶狠,毫无畏惧之意,放声怒喝。
“两群狼在荒原上相遇,还都饿着肚子,那就只有厮杀而已!”
“听您的,大首领!”
亲卫翻过身来,继续跪倒在地。奇奇卡大首领是众人的主心骨,只要大首领毫不慌乱,他的心就也迅速安稳下来。
“死守营地!升起部落的战旗,吹响死战的号角!红发猎手占据射击高处,部族战士举起盾牌掩护,酋长卫队在后方督战。再选拔一批敢死勇士,随时准备出营突击!”
奇奇卡厉声呼喊,军令就一条条传下。接着,大首领稍稍停顿,再次下令。
“派出使者,给红鸦营地的阿莫西,让他速速带领谷中各部,前来支援!”
“听您的,大首领!”
亲卫中立刻出来两人,带着首领的信物,奔向后方的谷地。
安排好了这一切,奇奇卡面露杀意,凶狠咆哮。
“去,把红猴部落的子弟,都带过来!”
很快,亲卫们就押来六人。数月前,在确立了红犬部落盟主的地位后,奇奇卡就开始着手强化威权。他从各大部落都征召了几名身份重要的子弟,作为贴身追随的亲卫,其中自然也包括红猴部落。
在这些人中,身份最高的是奥佐马的族弟。刚一到来,他就噗通一声伏跪在地上,高声哀求。
“大首领,奥佐马投降的事,我之前毫不知情!求求您...呃!”
奇奇卡大步上前,左手一把揪起对方的头发,右手拿出长匕,对准咽喉,就是猛力一抹。
“呲啦...”
大蓬的温暖溅射而出。奇奇卡伸出手,接着流动的温暖,把自己的面庞与头发抹成鲜红。这是荒原的古老习俗,涂抹神圣的红色,进行决死的战斗!
看到这一幕,亲卫们便都知晓大首领的决心。他们神情激动,纷纷取出匕首,杀死剩余的红猴子弟,再同样涂抹鲜红。
“好!”
奇奇卡环顾左右,看亲卫们士气振奋,满意的仰头嚎叫。
“嗷呜!割下这几人的头,挂在红犬的旗帜边。今日我就站在这里,绝不后退一步,与墨西加人死战到底!”
“嗷呜!死战到底!”
众亲卫齐齐呼喊,然后便分头向前,指挥各队死战。
红犬主营占据山口,东边是高山,西边是山林,南北则是山道。墨西加大军从南方而来,前锋是五百红蛙战士。红蛙战士急速袭来,与主营外的红犬斥候贴身交战。双方都是轻兵猎手,彼此互相袭杀,争夺着营前阵地。很快,鲜血就四处浸洒。
两刻钟后,墨西加军团的主力终于赶到,红犬部落的斥候被驱回营地。伯塔德亲自披甲指挥,摇动令旗。一千多神庙弩手就在营前展开,逼近百步之内,接着齐齐放箭。
“嗖嗖嗖!”
弩矢如雨,激射向上,深深的钉在红犬主营的寨墙上,压得对面的猎手抬不起头来。红犬主营修筑没有多久,寨墙简陋而低矮,只是占据高处,拥有着地形优势。此刻,部落战士们高举木盾,红发猎手们在寨墙后蹲伏,一同等待着决死的厮杀。
今天这一战不用节省箭矢。伯塔德耐心等待,直到弩手们射了五轮,寨墙后已是鲜红处处,才再次挥动战旗。
“第一奥托潘武士营,发动冲锋!长弓亲卫营,抵近射击!”
激烈的战鼓随即敲响,上千奥托潘武士披着棉甲,紧握战棍盾牌,向高处的营寨冲杀而去。而在灰蓝色的身影后,是一千多长弓亲卫。他们身披青铜布甲,手握一人高的大弓,抵近到寨墙五十步内,与营中的猎手对射。
“嗖嗖嗖!”
呼啸的箭雨从高处袭来,射中奥托米武士的要害。红犬部落足足有六百多红发,几乎是普通大部落的两倍。这些精锐的猎手据高临下,箭无虚发。不过两轮射击,冲阵的奥托米武士就折损了一百多人,士气为之一落。
“嗖嗖嗖!”
凌厉的铜箭飞射而上,带着强劲的力道,将高处的红发猎手贯穿。长弓亲卫神情冷硬,凭借着铜甲的保护,射杀着敌人的精锐。红发猎手们又射了一轮武士,便不得不转移目标,与厚皮的长弓亲卫对射。
双方的弓手互相压制,冲锋的奥托米武士便再无阻挡。他们嘶吼着冲近寨墙,随即攀登而上,与犬裔战士们贴身搏杀!
残酷的近战吞噬着双方勇士的生命,鲜血与尸体如红叶般飘零,又像仙人掌花一样绽放。不过半刻钟,冲阵的一千奥托潘武士就折损近半,崩溃在即。
伯塔德神情沉静,注视着厮杀的寨墙。他看到犬裔战士逐渐汇聚在寨墙下,红发猎手也显露出身形,这才挥动令旗。
“第一先锋大队,投掷神力圆球!”
大军从河口要塞启程,北征七百多里,携带的火药武器十分有限。在进攻红狐谷地时,陶蒺藜消耗太多,剩下的数量就只够一轮投掷,一直留到此时。实际上,早期火药会在长途行军中,逐渐流失硝粉,从而威力减弱。此时的陶蒺藜,爆炸威力恐怕有限,更多的作用是震撼敌军。
“赞美主神,为神献身!”
第一大队两百先锋蛮兵虔诚祈祷,狂热呐喊。然后,他们就抱着点燃的神力圆球,急速向寨墙冲去。一路上,长弓亲卫们纷纷避让,留出宽阔的冲锋通道。
“快!红发猎手,射死冲阵的敌人!”
看到这一幕,亲自督战的奇奇卡神情一变,连声呼喊。他听红鸦部落的阿莫西说过,这种神力圆球威力巨大,虽然野战不便,却是真正的攻营利器!
红犬部族初次遇到这样的武器,根本反应不及。不过片刻,上百枚冒烟的圆球就投入营中,滚落在纠缠厮杀的战士脚边。奥托潘武士本就不支,此时更是亡魂皆冒。他们没命的丢下敌人,跳下寨墙,就往营外逃去。
“轰!轰!轰!...”
犬裔战士们正在疑惑,恐怖的爆炸就如惊雷般连续响起。数百部族战士当场倒地,红发猎手们也被轰鸣震慑,晕头转向。伯塔德不去管溃散的第一营武士,肃然下令。
“第二奥托潘武士营,决死冲锋!”
“吼!杀!”
一千灰蓝色武士呼喊出声,随即冲上营寨。新一轮的冲锋势如破竹,犬裔守军还没从震撼中恢复,就被武士们砍杀斩死。不过半刻中,主营寨墙就告失守。几番交战,红犬部落竟折损了近千战士。残余的四百多红发退到营中,继续射箭抵抗。
“酋长卫队上前!给我挡住!”
看到失守的寨墙,奇奇卡大首领目眦欲裂。太阳才刚刚升到天中,红鸦援军的赶来需要时间!他亲自举着盾牌,来到营寨中心,鼓舞着部族的士气。后备的两千战士也齐齐涌上,再次与入营的武士厮杀。
沸腾的喊杀声震撼谷口,温暖的鲜血汇成溪流。红犬部落死战不退,营中的局势陷入僵持。
伯塔德上前百步,来到主营外。他关注着营中的厮杀,深深皱起眉头。
红犬营寨中地形复杂,高低起伏。双方战士混战在一起,犬牙交错。而弓手们的视线也被复杂的地形遮挡,难以射击。
军团武士已经突破寨墙,深入营寨。以往到了这个时候,无论是塔拉斯科的守军,还是红狐谷地的部落,都会很快溃散。然而此刻,红犬部族依然在顽强死战,丝毫没有溃散的迹象。快要支持不住的,反而是突入的奥托米武士!
“红犬部族真是坚韧!”
修洛特屹立在高地上,观望战局。他看到灰蓝色的人潮冲锋而入,又被红犬的战士牢牢阻挡,甚至缓缓压回寨墙。王者有些惊讶,忍不住称赞对手。
“奇奇卡能得勇士效死,是个豪杰!”
奥佐马神情讪讪,低头应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两步外,诗人巴拉莫看着战场,目露神采。他灵感如潮,高声吟诵。
“...这世间最美的玛瑙,就是勇士厮杀的血珠!它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烁,它在神圣的长风中飘散...坚韧而不屈的灵魂啊,就像火山中凝固的岩石,即使是引领灵魂的死神,也无法将你们带走!...”
“嗯?”
听到这里,“死神大酋长”修洛特眉头一挑。奥佐马也惊讶的抬头。
巴拉莫瞬间一顿,这才想起殿下这两年的新称号。他面不改色,继续纵声吟唱。
“但死神的力量总是永恒!无常的命运像云朵般变幻,却终究簌簌雨下。正如那勇士的生命,注定在至高的死神手中,黯然凋零!...”
“好了!巴拉莫,诗做得不错。”
修洛特摆摆手,巴拉莫就乖乖闭嘴。修洛特的沉思了会,就看向身旁。
“奥佐马,奇奇卡看来下定决心,要顽抗到底。太阳已升到天中,谷中的援军随时可能赶到...我不愿勇士们折损太多,你可有什么建议?”
王者的目光投来,奥佐马连忙恭敬伏地。他的思绪如电运转,很快就有了主意。
“尊敬的死神大酋长。红犬主营修筑不久,确实存在疏漏。”
奥佐马恭敬回答。
“嗯?”
“营地东边是险峻的高山。如果登上山峦,居高临下射击,就能完全压制主营!”
修洛特闻声望去,打量着主营的地形,失望地摇了摇头。
“东边的山势如此陡峭,山腰上又有犬裔猎手射击。即使派遣精兵攀登,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对眼下的战局并无帮助!”
“大酋长,您可知红猴营地,为何要设在此处高地?”
听到这,奥佐马的脸上露出自信的笑意。
“哦?你是说..”
修洛特心念一动。
“正是!高地后有一条隐蔽而狭窄的山路,与主营东边的山峦相通。从这处山路向北,只要两三刻钟,就能抵达那处高山!只要占据地势,不仅能压制营寨,就是射杀奇奇卡,也丝毫不是难事!”
“很好!”
修洛特满意点头。他看了看恭敬的奥佐马,忽然一笑。
“奥佐马,红猴部落熟悉地形。我听说你有三百红发猎手,就为我出击一次吧!”
“啊,这...”
奥佐马稍稍迟疑,然后跪倒在地。
“大酋长,红猴部落一路折损,现在只剩两百红发了!”
“无妨。”
修洛特笑了笑,平静下令,却不容拒绝。
“红蛙部落还有三百红发。那就让米瓦出击,带上红猴猎手,从山路攀登袭击!五百猎手占据山地,足以一锤定音。”
“米瓦...祖卡塔...”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奥佐马微微出神,心绪起伏。
在天火袭击那晚,米瓦率领几十名精锐,突袭红猴营地,结果被祖卡塔的长枪卫队击败,随即被部落俘虏。奥佐马亲自审讯米瓦,知晓了红蛙部落投降后的待遇,这才萌生了投降的念头。
接着,在驻守谷口前营后,他就派祖卡塔护送米瓦南下,作为进行谈判的诚意。没想到祖卡塔虽然偷偷离开,却仍然完成了护送任务。现在,大酋长竟然要让米瓦,来带领红猴部落的精锐猎手,真是世事变幻...
“嗯?怎么,奥佐马,你不愿意?”
修洛特目光投来,带着如山的压力。
“啊!愿为大酋长效死!”
奥佐马回过神来,伏地叩首。
“我这就亲自带领卫队...”
“不用。奥佐马,你留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
修洛特摇了摇头。他笑容温和,却让奥佐马浑身一凛。
“红猴部落的事情,就交给你的亲卫,来暂时处理吧!”
“...是,遵从您的命令,我的狼王。”
奥佐马抿住嘴唇,伏地领命。接着,他唤来亲卫吩咐,让红发猎手出动。过了一会,他咬了咬牙,看着远处的厮杀,轻声开口。
“大酋长。”
“嗯?”
“我还有个提议。”
“说吧。”
“营寨西侧的山林虽然茂密,却可以派遣精锐小队,绕到主营后方!”
“你是说...堵住奇奇卡的退路?”
修洛特稍稍一怔。他沉吟了会,问道。
“现在这战局,奇奇卡若是要退,红犬部族就会立刻崩溃,反而省去了攻打的力气!”
“大酋长英明神启!”
奥佐马先是恭敬点头,再缓缓开口。
“小队绕后,不是为了堵住奇奇卡退路,而是为了阻挡他的援兵!”
“援兵?红鸦部落有数千战丁。区区几只小队,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尽快攻克红犬营地,抓住奇奇卡,才是当前要务!”
修洛特笑了笑,并不在意。
“大酋长,区区几只小队,不能阻挡众人,却能阻挡人心。”
“阻挡人心?”
“正是。”
奥佐马幽幽一笑,眼露精光,如同深林中的老猴。
“红鸦酋长阿莫西看似忠厚,实则心机深沉。他如果全力来援,自然无法阻挡。但他若有其他念头,这些阻挡的小队,就能帮助他说服自己,说服部众...”
说道此处,奥佐马再次伏地行礼,恭敬请战。
“大酋长,红猴部落还有三千战士,可以为您效死!部族中能抽调出熟悉地形的五百精兵,截断主营后路!”
闻言,修洛特转过身,看着奥佐马。对方的脸上满是真诚,似乎真的衷心归顺,彻底降服。
过了好一会,修洛特才点点头。
“不错!奥佐马,你比红蛙酋长,要聪明许多。派遣人手,去做吧!”
“遵从您的命令!强大的死神大酋长,奥佐马愿从此服从于您的伟力之下,做您忠诚的从狼。只要您伟力不朽,我的忠诚就永不改变...此誓先祖见证!”
奥佐马伏地起誓,说出了准备许久的话语。他抬头看了下大酋长的神情,这才倒退着离去。
修洛特微微含笑,眼中却是王者的淡漠。他屹立在高处,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天色。
此时骄阳当头,阵阵的喊杀声在山间回荡,夹杂着垂死的哀嚎。而天空碧蓝如洗,阳光金色如火,正是炽烈的午时!
三百五十章 漫长一日,红色的黄昏
荒原的长风永不停息。它吹过富饶的谷地,吹过河边的农田,带着枯黄的味道,也带来南方的讯息。它拂过尚未使用的祭坛,轻抚沧桑的石墙,来到古老的帕姆斯城外,直到新建的红鸦营地。
虽然说是红鸦营地,但除了一面传承的旗帜外,并没有太多的红鸦旧人。在三天之前,阿兰就已经带着八百丁壮、一千多妇孺,背负着收获的粮食,沿着坦彭河向东方迁徙。
这场准备许久的迁徙并没有瞒过奇奇卡大首领的耳目。但是,当大首领知晓了丁壮的数量后,便默许了妇孺提前撤退。他甚至还安排了四百红犬战士、两千多红犬妇孺,再加上附庸各部的三千多妇孺,合计八千人东迁。
迁徙的八千人中并无老弱,即使是犬裔妇女与少年,也能拉开猎弓,挥动石矛。此时此刻,他们大约已经登上准备好的木筏,沿着坦彭河边顺流而下,东去一百多里了。
这八千人离开后,谷地中就还有三万多备战的瓜基利部落民,加上六千待宰的奥托米农奴与战俘。连番苦战,谷地中的军队已经残存无几。只剩下红鸦营地的三千部落战士,还有分散在各部的数千成年丁壮。
想到这里,阿莫西神情坚毅,眼中是无畏的战意。他对报信的祖卡塔点了点头,亲切的说道。
“祖卡塔兄弟,感谢你送来的情报!军情紧急,我要召集营寨战士,尽快向南方增援!”
闻言,祖卡塔神情变幻。他张开口,想要劝说什么,却被阿莫西挥手阻止。他只能带着奇帕瓦几人,退到一旁。
长枪小队来到红鸦营地时,并没有隐瞒南方的军情。此刻,各部头人与勇士已经听到消息,匆匆聚集而来。众人议论纷纷,神情忧虑。红鸦营地中,已是一片嘈杂。
阿莫西举起双手,众人就渐渐噤声。他眼神明亮,环顾众人,自信而豪迈的喊道。
“来自各部的头人们,勇士们!没胆的红猴部落降了,残暴的墨西加人正在进攻大首领的主营!豪勇的大首领正在死战,把墨西加人阻挡在我们的家园之外!现在,三千勇士聚集在这里,就让我们带着必死的决心,去救援崇高的大首领,击败残暴的墨西加人!”
听到这里,许多犬裔战士的脸上,浮现出忧虑与不安。他们多是来自各部的溃兵,重整还没有几日。那一夜的天火仍然如噩梦般纠缠,让他们心中畏惧。
众人沉默片刻,一名红螈部族的头人站了出来,高声质问。
“阿莫西,你不过是红鸦小部落的族长,从红狐谷地逃难而来。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挥我们红螈战士?”
听到这,阿莫西神情不改。他放声大笑,朗声回答。
“我是红鸦部落的族长,也是奇奇卡大首领亲自任命的后营首领,能管理中所有的后备战士!”
“大首领信重我,把我征召在身边,予我重任!我也不惧危险,为部落联盟出生入死!”
说到这,阿莫西猛然掀开身上的狼袍,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我在红狐谷地与仙人掌部落厮杀,射伤了敌人的黑狼大将!我与乌曼勇士一同出战,袭击可怕的死神大酋长!...这些日子,我还数次带领精锐,深入南方,袭击仙人掌部落的营地,救出了上百勇士!”
听到这里,被救的部族勇士神情激动,大声呼喊着阿莫西的名字。他们敬服这位红鸦酋长,愿意为他效死。
阿莫西的神情越发慷慨。他握着拳头,拍击自己裸露的胸膛,大声对众人吼道。
“来!看看我胸膛上的伤痕,都是正面与仙人掌勇士搏斗,所留下的痕迹!我既是大首领的爱将,又是联盟的勇士!我如何没有资格,统御谷地的战士?!”
营中的战士被阿莫西的气概所折服,纷纷握拳击胸,杂乱的应和道。
“好!”
“真是勇士!”
“我支持你!...”
激动的呼喊在营地回荡,久久不曾停歇。直到一名老者走入场中,众人才迅速安静。祖卡塔仔细看去,原来是瓜基利各部尊敬的荒原老祭司,祖玛。
祖玛祭司神情肃穆,身穿古旧的长袍,手握雕琢的木杖。他走到众人中心,顿了一下木杖,中气十足的喊道。
“别急!阿莫西究竟有没有资格,率领营地的众人,他说了不算,你们说了也不算,得问大地母神!”
闻言,众人神色一怔。瓜基利人敬畏天地,推崇风火,视红色为神圣。大地母神地位尊崇,并不是拥有具体形象的神灵,而更类似于天朝的老天爷。
“来人,点燃祭祀的火盆!”
祖玛祭司对左右高喊,立时就有人端上准备好的火盆。火盆中燃烧着干燥的松木,还加入了不知名的药草。清风吹动,松香与药香随风而散,众人便神情肃穆。
祖卡塔站在一旁,神情焦急。他的心中生出几许荒谬。南方的军情如此紧急,是战是逃,都必须果断抉择。在这个时候,营地中的瓜基利人,竟然还要举行占卜?
想到此处,祖卡塔连连摇头。可惜在这种神圣的场合,身为异族的他并无发言的权力,只得默默观瞧。
“神性的天地啊,崇高的先祖啊!请聆听大地子民的呼唤...在这危难的关头,请赐予我神圣的启迪...请问,勇士阿莫西,是否是尊崇的大地母神,所选中的瓜基利领袖?”
祖玛祭司高声吟唱,跳起奇异而神秘的舞蹈。他身上的木铃随着舞蹈摇晃,发出特殊的声响,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晕眩。好一会后,祖玛上前一步,在火中投入一块野牛头盖骨。炽烈的火焰把头骨烧裂,老祭司又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往火盆中突然一掷。
“呼!”
火盆中的火焰顿时大作,惊的众人齐齐退后一步。祖玛祭司神色不改。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粗糙的白色“麻布”,往手上一缠。然后,他猛地伸手一抓,就从炽烈的火焰中,抓出烧裂的头骨。
老祭司看了头骨片刻,神情变幻许久。在众人关注的目光中,他突然伏地跪下,恭敬地向阿莫西行礼。
“啊!头骨裂出天纹,是最神圣的征兆!阿莫西首领,大地母神认可你,你就是天地选中的领袖!”
接着,祖玛祭司转过头来,肃然向众人高呼。
“还不速速跪下,向大地母神祈祷!向天选的阿莫西首领行礼!”
祖卡塔冷眼观瞧,这才品出了些许味道。他转念一想,脸上浮现笑意,就立刻跪下行礼。然而,还有许多勇士比他反应还快。这些人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整齐的高声呼喊。
“拜见阿莫西首领!大地母神选中的领袖!”
看到神异的场景,听到众人的高呼,数以千计的部族战士纷纷跪下,向阿莫西首领行礼。上百被救出的勇士狂热呼喊,场中的气氛感染人心。在场的几十名部落头人互相望了望,虽然都神色闪烁,却只得顺着大势,慢慢跪倒在地。
望见跪倒的众人,阿莫西豪迈大笑。他神情坚定,目光炯炯,豪情如火般燃烧。
“我的战士们,我的勇士们,都起来吧!大地母神选中了我,我会与你们同生共死!现在,崇高的奇奇卡酋长正在南方,抵抗残暴的墨西加人!荒原的子民,永远都不会屈服!就让我带领你们一起,支援奇奇卡酋长,与死神大酋长死战!”
“听您的,阿莫西首领!与您一同死战!”
听到此处,部族勇士们面露敬佩,伏地狂呼。他们已经被阿莫西折服,此时都振奋起来,激发了荒原犬裔的血勇。这一刻,阿莫西的身影就如大首领般高大。沸腾的欢呼在营寨中回荡,仿佛众人已经取得了胜利。
听到还要南下,祖卡塔皱起了眉头。他看向年长的部落头人们,这些人也各个神色不安、面露忧虑。
关键时刻,还是祖玛祭司站了出来。他上前两步,举起木杖,先是对阿莫西低头行礼,再看向激动的勇士们。
“南下征战,关系到瓜基利人的存亡。此战吉凶如何,请让我询问大地母神!”
阿莫西沉吟片刻,异常庄重的点了点头。
“好!劳烦您,尊敬的祖玛祭司!”
看着阿莫西尊重的态度,祖玛祭司满意的点点头。他再次燃香焚烟,跳舞高歌,然后把野牛头骨投入火中。
广阔的营地中一片肃穆。数千部族战士惴惴不安,等待着占卜的结果。祖玛祭司唱了好一会,才再次洒出粉末,然后从爆燃的火焰中,蓦然取出烧裂的头骨。
老祭司拿着头骨,神情严肃地看了许久,却是一声不吭。
“尊敬的祖玛祭司,请问占卜结果,究竟如何?崇高的奇奇卡酋长身陷险境,还在等待我的救援!”
阿莫西神情急切,询问出声。众人也齐齐屏住了呼吸。
“尊敬的阿莫西首领。”
祖玛祭司沉吟了会,平静的说道。
“大地母神的神启已经降下。但在宣布之前,还有最后一步要做!”
“请祭司明示!”
阿莫西肃然点头。
“大地母神说,请阿莫西首领饮下燃烧后的占卜粉末,接受天神的启迪!”
祖玛祭司环顾众人,神情庄重。
听到此处,祖卡塔疑惑的捏了捏手指,这又是什么展开。
“好!”
阿莫西慨然应是。他接过一把占卜后的粉末,吞入口中,然后又接过祖玛祭司递过的水壶,一饮而尽。
“啊?这是...这是...我看见了!...”
阿莫西呆立了片刻,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他的脸上浮现出深深的震撼,牵动着所有勇士的心。突然,阿莫西仰起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叫。
“啊!...”
可怕的叫声如野兽般咆哮,震动整片营地。众人齐齐一震,抬头看去,尊敬的阿莫西首领已经在神启中昏倒。
“这...这是怎么回事?”
“首领究竟看到了什么?”
“预言是什么?”
战士们慌乱的叫嚷起来。祖玛大祭司却神情沉静,不慌不忙。他一手举起神杖,一手举起占卜的牛头骨,用苍老的声音吼道。
“大地母神降下神启!”
闻言,营地又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老祭司震动人心的吟咏。
“南方是深沉的黑暗,是无法抵抗的归息。死神的阴影从南方而来,即将吞噬谷地中的一切!...大地母神说,我们的家园不在此处,而在翻过山峦后,大河流过的沃土!瓜基利人的生机,就在东方!”
“啊!这!尊敬的祖玛祭司,母神的神启,究竟是什么意思?”
“神启的意思是...”
祖玛祭司举起木杖,再次望向南方。在他发白的老眼中,复仇的爽快一闪而逝。
“命运已经注定!奇奇卡首领会回归大地,仙人掌部落将攻陷谷地。而营地中的我们,要立刻向东方迁徙,护卫先行的部落,重新在群山的东方立足!”
“啊?向东方迁徙!...”
众人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红鸦营地很快就沸腾起来。荒原的子民早已习惯迁徙,只要选定了方向,就不会迟疑太久。很快,三千部族战士就带上粮食与武器,抛弃辎重与营地,迅捷的往东方行去。而十几名使者同时出发,去往谷地各部,告知母神的神启。
祖卡塔旁观着这一切,默默在心中思量。他带着几名塔拉斯科的老兄弟,扛着长枪,跟在快速迁徙的队伍中。
“奇帕瓦。”
“祖卡塔队长。”
“不错,很不错。”
祖卡塔木讷的脸上,带上了笑意。
“啊,什么很不错?”
奇帕瓦挠了挠头,有些不解。
“红鸦酋长,很不错...还有,我们的选择,也很不错!”
祖卡塔淡淡笑着,看向天空。太阳已经西斜,红色的霞光染透天空,映满大地,也笼罩着南方的山峦。
“真是绚烂的黄昏。南方的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吧!旧的狼王沉入死亡的地渊,新的狼王诞生在群山里。漫长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
奇帕瓦似懂非懂,连连点头。他看向前方不远处,昏迷的阿莫西领袖正躺在两人高的木架上,一动不动,由忠诚的红鸦战士扛着行走。
“就像扛着一具祭品...”
年轻民兵低声自语。祖卡塔却笑着摇了摇头。
“不,从今天起,那是具有神性的英雄!”
两人的谈话在风中消散,低低飞远。
木架上,神性的阿莫西一动不动,无声地睁开了眼眸。他的眼眸清澈而明亮,倒映着红色的黄昏,也倒影着广阔的世界。
“愿您安息!奇奇卡大首领...我回来了!阿兰...”
三百五十一章 奇奇卡之死,王者之心
荒原的落日是深邃的红色,缓缓沉入遥远的山峦。山峦上有万丈的霞光,涂抹鲜红的天空,也浸透血色的大地。在血色的黄昏中,残酷的战斗已经结束。
谷口的红犬主营中满是残破,边缘是烧焦后的熏黑,内里是染血后的暗红。破损的战士尸体数以千计,如枫叶般层叠;折断的骨箭铜箭难以计数,像长草般密集。而越往中心走,就越是如此。
一双鹿皮鞋踏入了营地,周围是簇拥的草鞋。鹿皮鞋子缓缓地向营地内走去,越过倒伏的尸体,直到红犬的旗帜下。此刻,传承多年的红犬旗帜早已折断,旗面陷在血泥里,残破不堪。
而一具强壮的尸体,就仰倒在红犬旗帜旁。他怒目圆瞪,满脸是血,头发染红,背上披着狼袍,手中紧握着战棍。他的身上插着十几只羽箭,但致命的伤口应该是左胸处两指粗的血洞,是被铜矛刺透心脏而死。他的四肢依然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仿佛仍在战斗。因为死的瞬间,身体极为用力,浑身的肌肉痉挛着、抽搐着,就形成了尸体的僵直。
鹿皮鞋的主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的目光停留在尸体上,好一会后,才沉声问道。
“奥佐马,这就是瓜基利联盟的首领,红犬部落的酋长,奇奇卡?”
“是的,尊敬的死神大酋长。”
奥佐马的脸上有些恍惚。虽然他早有准备,此时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受:纵横荒原十几年,凶狠勇猛,如同狼王般的红犬酋长,就这样无声的死在了这里?他紧紧盯着奇奇卡的尸体,忍不住伸出手,去感受奇奇卡的鼻息。
看到这一幕,修洛特摇了摇头。他看着奇奇卡胸口的血洞,陷入沉思。
“殿下,请您恕罪!...我没能活捉敌酋奇奇卡,又让他的心脏遭受破损...”
伯塔德单膝跪地,表情惭愧。作为北征名义上的重要目标,犬裔首领奇奇卡的心脏必然要献祭给主神,来宣告北征的胜利。也正是为了献祭,奇奇卡战死后,才没有被武士枭首。
“无妨。胜利大祭不会受到影响。主神庇佑着我们,必然会对祭品表示满意。”
修洛特微微一笑,肯定地说。不久后,他会在帕姆斯城外,亲手主持胜利大祭,再宣告主神的赐福。
“奇奇卡是力战而死,没有后退?”
“是的,殿下。”
伯塔德站起身,脸上又恢复了沉静。
“五百猎手从东山上居高临下,射击营地,击杀了许多红发猎手。红犬部族士气大降,阵线很快散乱,再也维持不住。身披重甲的美洲虎战团随即发动冲锋,彻底击破了红犬部族...奇奇卡一直站在旗帜下死战,到死也没有后退一步。”
“原来如此。”
修洛特缓缓点头。
“击杀奇奇卡的勇士在哪?我要厚赏他!”
闻言,伯塔德稍稍一滞。他伸出手,往奇奇卡身边一指。
“殿下,那具持矛的尸体便是。”
修洛特看向那里,却见到一名头戴鹰盔的武士,手持半截短矛,与两名红发犬裔纠缠着死在了一起。而以奇奇卡的位置为中心,周围密密麻麻一圈,全是双方战死的勇士尸体,许多还有着标志性的红发。
“奇奇卡战死后,周围的酋长卫队就像疯了一样!一百多红发不要命的向军团冲杀,拖着突击的武士死在了一起。就连重甲的美洲虎战团,都战死了五人...不过当这批酋长卫队战死后,剩下的一千多红犬战士,就都跪地投降了。”
“四千红犬战士,战死近半,逃散数百,只有一千多投降...”
王者默默注视了会,感慨出声。
“奇奇卡能得勇士殉死,倒也死的不冤!”
伯塔德赞同的点了点头。接着,他淡淡地看了一眼奥佐马。直到现在,红猴酋长依然有些神思不属,难以置信。由此管中窥豹,可见奇奇卡酋长在各部犬裔心目中的影响。
“击杀奇奇卡的勇士头戴鹰盔...是禁卫中新征的普雷佩查武士?”
修洛特若有所思,沉声发问。
“是的,殿下。他叫内卡瓦尔,出身于普雷佩查湖区,是西征时都城的降军。在参加了一年军屯后,由于他虔信主神,战技出色,就被补入禁卫军团。”
伯塔德稍稍回忆,就详细道来。他掌握禁卫军团,对军团中的出名勇士都有印象。
“普雷佩查人,降军出身,虔信神灵,在北征时牺牲...”
听到这,修洛特眼神明亮,点了点头。
“伯塔德,厚赏这位勇士的家人!等回到王国后,要在王都亚卡塔主神庙下的勇士林中,给他竖立一尊雕像!再让人写下北征的诗歌,在王国传唱!”
“明白。殿下。”
伯塔德会意的点了点头。勇士林是王都中新建不久的建筑,位于亚卡塔主神庙下,用来祭奠战争中牺牲的出色勇士。这座建筑不仅有着重要的宗教意义,能够激励武士奋勇征战,同样也会凝聚王国各部的人心。现在,内卡瓦尔就将作为第一位普雷佩查武士,进入勇士林中,接受后人的瞻仰,与国同休。
修洛特思索片刻,出声询问。
“奇奇卡死前,留下了什么遗言吗?”
伯塔德凝神回忆许久,才道。
“武士们说,奇奇卡是在搏杀中死去的。当时的战斗非常激烈,他一直像野兽般呼喊,振奋着身边的卫队。要害中枪后,他就瞬间失去了力气,根本来不及说话,只是向北方看了一眼,就仰倒在地...大概是心有不甘,到死也没等到援军。”
“犬裔的援军永远不会到了。斥候回禀,红鸦部落数千人,正在向东方奔逃,谷中其余各部也在四散。”
修洛特已经接到了最新的情报,并派出了追袭的部队。现在,三千红蛙战士,六千奥托潘军团,齐齐杀入了帕姆斯谷地。他们将分成三路,昼夜不停。一路直取帕姆斯城,一路封锁东部出口,一路封锁西北出口。等到出口都堵上后,再返身横扫,讨平谷中各部。
“奇奇卡死前,应该留下了遗言。”
王者思索了会,饱含深意的说到。
“确实。”
伯塔德点了点头。
“殿下,您觉得什么遗言比较合适?”
修洛特没有立刻回答。他拍了拍奥佐马的肩膀。
“啊!神圣的死神大酋长!”
“奥佐马,荒原上部落酋长换代时,如果是流血更替,胜利者会做些什么,又会说些什么?”
“流血更替...”
一些久远的血色回忆在奥佐马的脑海中闪现,让他浑身一颤。
“大酋长,按照荒原的习俗,胜利者会把上任酋长烧成灰烬,然后亲手散入风里。他会向大地母神祈祷,祝愿死者化为部落新生的婴儿,祈求部落未来的兴盛!”
“...真是质朴的习俗。”
听到这,修洛特微微颔首,吩咐伯塔德。
“那么,奇奇卡的遗言就是,‘仙人掌部落亦是荒原的部族,战死在死神大酋长的手中,又有什么值得哀伤?请把我的尸体散在风里,我要回归大地的怀抱,在仙人掌部族中化生婴儿...而这荒原王者的尊位,就交于你吧!请善待荒原的瓜基利子民,我们本是同源而生...’”
伯塔德取出纸笔,记下王者的话语。写完之后,他补充道。
“殿下,我会安排人手,将奇奇卡的遗言,在投降的犬裔各部中传唱。”
“很好!过几天,我会在帕姆斯城举行祭祀典礼。先把他献祭给主神,再吟诵临死的诗歌,最后按照荒原的习俗处理!”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两人相视一笑。北征的军事仗已经基本打完,接下来,就得考虑这些政治上处理。王国想要驱使数万瓜基利犬裔,甚至征召军团,单纯使用武力可不行。
奥佐马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后,他才回过神来。
“死神大酋长简直是生有狐狸头的美洲虎,果然要比狼王般的奇奇卡大首领,要奸猾...啊聪慧许多。”
想到这,奥佐马眼神闪烁了会,就猛地跪倒在地。
“大酋长!”
“嗯?”
“谷中各部被传言迷惑,畏惧于大酋长的声名,这才四处逃散。先祖见证!我愿为您奔波,招降逃散的荒原各部!”
“哦?你要前往谷地,替我招降各部?”
修洛特神情严肃,审视着跪倒的奥佐马。
“正是!大酋长,红鹿酋长马萨特素来与我相熟。只要给我一夜时间,明日一早,他就会前来,向大酋长效忠!”
奥佐马跪倒在王者脚步,如忠犬般等待着。
修洛特注视了会奥佐马,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头发。这是接受效忠的礼节。然后,王者沉声说道。
“奥佐马,我给你这个机会,不要让我失望!告诉谷中各部,只要主动投降,就不会被王国献祭。我虽然以死神为名,却并不喜好杀人...”
说到这里,王者仰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夕阳沉沉落下,夜幕笼罩大地。北方的征战即将结束,漫长的征途却永无止境。想要建立长久的帝国,就要牢笼四海豪杰,凝聚天下各部。天下各部,都是王者未来的子民;明月澄澈,正如王者之心。
三百五十二章 北征尾声,北美各部与帕姆斯城
瑟瑟的秋风吹过谷地,吹黄了荒原的浅树,也吹来了寒冷的肃杀。奇奇卡大首领一战身死,瓜基利各部就都失去了战意。接下来的几日,便是墨西加军团一路疾行,追亡逐北,招降纳溃。
红猴酋长奥佐马没有食言。他离去不过一日,就带着红鹿酋长马萨特返回,并献上了谷地中心的帕姆斯城。
在两位瓜基利酋长的引领下,修洛特带领亲军徐徐向北,近入方圆数十里的富饶谷地。黑狼的旗帜高高飘扬,数千披甲武士满面肃杀。众人行过收割后的农田,行过畏惧伏地的部落民,终于来到一处久远而简陋的小城。
小城的面积并不小,却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城市。准确来说,这里更像是一处大型的部族营地。它的周围只有一圈一人高的矮墙,再加上一圈围拢的栅栏。低矮的城墙也未完全合拢,在西面留有大片开口。开口处贴着蜿蜒的河流,开辟有数千亩农田。农田中没有水渠,全靠山间的溪流,此时满是枯黄的秸秆。
“防御粗疏,地形开阔,没有可以依靠的城墙,难怪奇奇卡死守着谷口...”
修洛特在小城前驻足,仔细观望了好一会,才沉声问道。
“这就是帕姆斯城?”
“是的,尊敬的死神大酋长!”
奥佐马侍立在身侧,神情恭敬。
“它就是北地的数千里荒原上,最后的一座城!从这里再往北方,就是我们瓜基利人世代生活的萨特斯卡斯荒原。荒原延绵两千多里,全是半游猎半采集的部族。荒原东北是布拉沃河沿岸的科阿韦克各部,西北是孔乔河沿岸的孔乔诸部,再往北听说还有数不清的游猎部族,只有年长的荒原祭司能说上一二...”
修洛特听着奥佐马的讲述,缓缓点头。他沉默地望向北方,褐色的山脉起伏延伸,绿色的仙人掌点点远去,似乎要直到世界的尽头。
布拉沃河就是后世的北美第五长河,格兰德河(riogrande)。它起源自科罗拉多(colorado)群山,全长三千多公里。长河上游经过新墨西哥州,下游的两千公里则是天然的美墨边境线。沿着长河两岸,有许许多多的游猎-采集部族,在后世统被称为北美“西南原住民诸部”(thesouthwest)。
其中,许多部族的名字在抵抗扬基人的扩张中记入历史,一直流传到后世。河流上游是贴近大盆地的纳瓦霍人(navajo),骁勇善战的阿帕奇诸部(apache),山地森林的梅斯卡罗人(mescalero);河流下游则是类似犬裔的托博索人(toboso),大平原边界的利潘人(lipan),还有最下游到加勒比入海口的科阿韦克(coahuiltec)各部。
河流上游的部族大多以游猎为生,素来轻捷剽悍。越是往长河下游而去,各部族中从事采集的人口比重越高,而到了加勒比海沿岸,就几乎已经全部是农耕部族,性情也更为温顺。
荒原西方的孔乔河则是格兰德河上游的一条西南支流。那里同样栖息着数以万计的游猎部族。奥帕塔人(opata),皮马人(pima),塔拉乌马拉人(tarahumar),朱马诺人(jumano),还有紧贴着犬裔八部的孔乔诸部(concho)...
想到这里,修洛特微微垂目。有太多的北美印第安部族,在扬基人残酷的扩张中灭亡。数以百万的原住民族群被强制迁徙、灭绝屠杀,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的名字,被历史的书写者故意忘记。他既然来到此处,身为原住民中的王者,就决心要改变这一切,无论要有多久!
在这个时代,想要穿越无尽的林海、草原与戈壁,深入蛮荒凶野的北美大陆,无法依靠艰难的陆路,唯有三条长河坦途:北方大河圣劳伦斯河及五大湖流域,中南长河密西西西比河流域,还有西南长河格兰德河流域。
“只有依靠三条长河,才能与北美印第安各部联系,传播宗教信仰,建立贸易商路,甚至建立统属关系,抵抗不断西来的殖民者。而圣劳伦斯河过于遥远,密西西西比河过于艰难,唯有格兰德河近在眼前。”
修洛特的思绪飞向远方,遥想着久远的时空。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对于这片广阔的大陆,他有着太多的憧憬,太多的谋划,太多的野望...只是,那会在太遥远的未来。
万里始于足下。眼下来说,这座矮小的帕姆斯城,就会是北征中,黑狼王旗所到达的最远处。
上千亲卫先一步入城布防。随后,伯塔德从城中出来,点头示意安全,黑狼的王旗才再次移动。
修洛特步入城中,入眼是低矮的茅屋,大片的棚舍。城中的角落处,还有零散的农田,以及驯养的火鸡。泥土的道路两旁,则伏跪着成千上万的犬裔部族,迎接着死神大酋长的到来。大酋长一直走到小城的中心,才见到第一个石头建筑,一座狭小破旧的神庙。
神庙前是广阔的广场,中心有一处新修筑的荒原祭坛。各种红色的旗帜插在祭坛下方,周围还有堆积的牛头骨骼,与抽象的奇异木雕。
“这是祖玛祭司令人修筑的大祭坛。原本用来准备神圣的荒原大祭,献祭所有的农奴与俘虏。”
奥佐马始终观察着大酋长的神情,适时的解释道。
修洛特看了看祭坛的形制,微微颔首。前些日子,斥候早已回禀过城中的动向。
“不错!这座祭坛符合荒原的传统,只要加上主神的标志,就能作为主神大祭的祭坛。奇奇卡一番忙碌,不仅为自己修建了祭坛,也为我省去了不少力气。”
王者笑了笑,随即环顾左右,高声下令。
“把主神的旗帜插在祭坛上!再布置上王国生产的各色‘宝石’。战争祭司们提前准备圣火,备好血酒,我要把改信仪式与祭神大典合在一起!”
“赞美主神!赞美神启的宗主祭!”
随军祭司们躬身应是,立刻就开始准备。自从王国开始盛产“宝石”之后,祭祀的仪式就简化许多。祭司团不必携带沉重的金银礼器,直接用数百斤“宝石”取代即可。王国烧制的“宝石”实在太多,堆积的宝石不能一下子都卖出去,就都用在了祭祀典礼与贵族墓葬中。
“城中的农奴与俘虏现在何处?带我去看!”
安排好了这一切,修洛特再次看向奥佐马。红猴酋长低头行礼,就继续带路。很快,在城市的角落,一片死气腾腾的营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酋长,这里关押着各部的农奴与俘虏,共计有六千左右。他们本来是准备好的祭品,各部逃散时没有得及处理...”
奥佐马指着营地,神情有些紧张,又有些担心。
营地外围有数百犬裔战士把守,此刻都丢弃武器,伏跪在地。隔着栅栏,修洛特注视着营地中的数千人群。他们各个神情麻木,衣衫褴褛,瘦弱不堪。看守的犬裔头领只是呼喝几句,他们就畏惧地跪伏在地上,不敢看披甲的武士。
数万奥托米人定居帕姆斯的谷地,如今就剩下这六千青壮男女。而更广阔的谷外荒野上,田地早已荒芜,村庄也全都死寂。
“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帕姆斯城,算是洗了个干净。”
修洛特摇了摇头。谷地中的奥托米贵族都死的差不多了,剩余的也会改封到红狐谷地周围。帕姆斯城将会划为王国的直属领地,农奴与俘虏也将重新恢复为平民,为王国耕作忙碌。至于俘虏中少数的奥托米贵族,王国会部分承认身份,再改封到他处。
想到这,王者看了奥佐马一眼,沉声说道。
“我说过,投降的瓜基利各部,将不会被献祭。”
听到这,奥佐马总算舒了口气。只要王国不清算瓜基利各部的杀戮,大伙投降起来,就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向谁效忠都是一样。南方的联盟不仅富庶强大,也同样遥远。等待墨西加军团南下,这北地的局势,还不是...
“不过,投降的瓜基利部族,将会集中南下,分批度过大河,迁移到王国腹地!那里有更为肥沃的土地,也有充足的水源。只要归顺王国,便都是我的子民,我会一视同仁!”
王者的话语再次传来。两位瓜基利酋长对视一眼,心中就是一凛。
“大酋长,我们瓜基利各部世代生活在荒原上,这里就是我们的根啊!南迁到大河南方...”
修洛特平静地投来目光,奥佐马的话语就戛然而止。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会两人,才不容置疑的开口。
“瓜基利部族必须迁徙!主神的信仰必须传播!去,告诉你们的部族,做好准备,迎接几天后的改信仪式!”
“...遵从您的命令,我的狼王。”
奥佐马伏地片刻,终于轻声回答。而马萨特神情变幻许久,也重重的叩首在地。
“你们下去吧!”
修洛特摆了摆手,两位酋长就低着头离去。他又看向身旁,武士长神色沉静,只是右手一直握着战棍。
“伯塔德,今夜我就在城中安歇。你去整理下城中的粮食,再抽出些祭司与武士,去安抚营地中的农奴与俘虏。派出使者,让城中的各部头人都一一过来,拜见王旗!”
武士长点点头,大步前去安排。在两大酋长的带领下,瓜基利各部陆续投降,都在帕姆斯城外安营。此时此刻,驻扎在小城附近的南方联军有一万多人,归顺的犬裔部族则有两万左右,需要好生提防。
夕阳缓缓落下,在苍茫的大地上映下余晖。帕姆斯谷地狭长而广阔,遥远的厮杀声仍然在东西谷口处回荡,就像是北征的尾声。
一只红隼展开翅膀,升入群山之上。它看了看慌乱逃亡的部落民,又望了望包围追剿的武士,就头也不回的,往东北的天际而去。它知道,那里有更多的食物,更多的部落,还有更多的河流,汇入一望无际的大湖。
三百五十三章 北征尾声,祭祀典礼、后续与归途
圣火熊熊点燃,祭祀的青烟在广场中升起,带来神性的气息。神台高高竖立,祭司的吟唱在谷地间回响,犹如神灵的低语。
“...太阳在荒原上升起,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登临至高!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祂掌控着神性的天地,统御着天下各部,也统治着荒原的子民!...至高的主神庇佑着联盟,赐予雷霆与火焰的神力!在主神注视下,神圣的北征取得了完美的胜利!...”
修洛特身穿繁复的祭服,站在神台的最高处。他高举着绿宝石的神杖,双臂张开,向至高的主神祈祷。
广场中满是肃穆。在神台与祭坛下,有上百吟唱的祭司,有数千肃杀的武士,还有数万归降的瓜基利部族。此时此刻,数以万计的人群跪倒在地,沐浴在主神的光芒中,匍匐在王者的脚下,献上最初的臣服。
“至高的主神啊!为了感谢您的庇佑,我向您献上最尊贵的祭品。他是南侵的祸首,也是北方荒原的神裔!他流淌着神性的血脉,被主神的军团杀死...”
修洛特的吟咏越发高亢,祭司团的伴唱也声入云霄。很快,祭司王者挥动神杖,八门木炮就轰然炸响,宛如雷霆。台下的瓜基利部族各个面露惊骇,随即就化作深深的敬畏。在数万人的目光中,死去的奇奇卡首领披着狼袍,躺在洒满香料的担架上,被四名祭司扛上神台。
修洛特一脸肃穆,仿佛拥有着神性。他暗自屏住呼吸,再次吟唱了两句,就把奇奇卡的尸体投入圣火之中。接着,他再次向主神祈祷,进献上死亡的郊狼、安宁的麋鹿、还有丰收的河鱼。为了这两头郊狼与麋鹿,上千武士可是忙碌了一日,才从东边的山中捕到。
“赞美主神,您赐予我们长久的生命!赞美主神,您赐予我们死后的安宁!赞美主神,您赐予我们田野的丰收...还有北征的胜利!”
主神祭司的吟唱在小城中回响,伴随着奇异的舞蹈,像荒原祭司一样神秘。各部的头人伏倒在最前的广场中,脸上满是敬畏。他们身后,则是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部落民。
“奥佐马,死神大酋长不是死神的化身吗?为啥他一直在歌颂这个什么主神、太阳神与战神?”
红鹿酋长马萨特跪倒在地。他虽然满面敬畏,却似乎不影响低声的嘀咕。
“嘘!呆鹿,你瞎琢磨个啥?”
红猴酋长奥佐马满面虔诚,同样低声回道。
“这还不简单?主神最大,死神第二。死神大酋长虽然法力强,但是年纪不大,不是南方联盟的大首领。他上面,还有个主神化身的大大酋长。等到大大酋长死了,死神大酋长就会变成主神大酋长了呗!”
“啊,原来是可以变的?那不就看谁法力高,谁实力强...”
“当然!实力强,自然是神灵庇佑...眼下死神大酋长最强,我们不就都听他的...”
低低的私语声散在神烟中,随即悄然而止。对于荒原的头人们来说,敬畏神灵是应该的,但敬畏完了以后,就可以该干啥干啥。想要把主神的信仰传入他们的心中,需要长久的归化。
“神已降临,注视祂的子民!献上你们的虔诚,把灵魂交给主神!”
很快,数声高亢的吟唱响起。祭司们把数十斤的硫磺倒入几堆圣火中,幽蓝的火焰就腾的升起。看到这种神秘的法术,瓜基利部落民们顿时一片纷乱,呼喊中带着恐惧。
然而,在数千精锐武士的面前,他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修洛特环顾乌压压的人群,深吸口气,高声吼道。
“主神的子民们!饮尽血酒,献上头发,皈依主神,去光耀祂的荣光!”
“咚咚”的鼓声在刹那间响起,接着是主神祭司的高歌,墨西加武士的战舞!瓜基利各部以千人为单位,一批批上前,接受祭司们的洗礼。部族的红发战士们一向无畏生死,视战死为归途。然而此刻,当他们看着自己的红发化作青烟,飞入天空的墨西加神国,竟然流露出深深的惶恐。
萨卡特与奥佐马也不列外。两位犬裔酋长献上头发,饮下血酒,就被引领到神台的边缘。他们互相对视着,第一次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真实的不安。在这个时代,神灵与灵魂的仪式,总是会在人们的心中,拥有着切实的约束。而在王权力所不及的荒原,只有神权还拥有着威力。
修洛特肃穆的站在高台上,注视着眼前的众人。改信仪式开始后,他就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当一个神性的雕塑就好。有了这个空闲,他就垂下眼眸,思考着北征后的安排。
三路军队追袭了七八日,把谷中各部都扫荡了个干净。东路军甚至追上了三千多红鸦战士的尾巴,咬下了几百犬裔丁壮。随后,在红鸦酋长的率领下,上百红发猎手拼死断后,掩护部族大队登上了接应的竹筏与小船。直到两千多部族沿着坦彭河东去,断后的数百精锐趁着夜色逃远,追袭的军团这才返回。
北征到此,一切尘埃落定。红犬、红鹳、红螈三部被彻底抹去,红犬与红鹳酋长战死,红螈酋长不知所踪。红鹿与红猴部落损失惨重,向联盟投降。只有红鸦部族出乎意料的崛起,裹挟着数千部族匆忙东逃,不知去处。
北征之前,东部犬裔大约有六七万部族。在持续数月的北征中,一万犬裔丁壮战死或失踪,一万余部族向东迁徙,三四千老弱逃入西北荒原。剩下的四万犬裔,就尽数向联军投降。此刻,他们就跪在王者的脚下,改信至高的主神,接受祭司们的洗礼。
攻陷谷地后,修洛特麾下又多了四万张嘴。帕姆斯城中缴获的粮食有限,无法支撑大军驻扎太久。今天举办完祭祀仪式后,三日之内,第一批万余犬裔就会南下,踏上七百多里的迁徙之路。
北征到此,就可以宣告结束。三路军团在六七月间动员,八月初出兵,十一月初攻陷谷地,献祭红犬首领。红狐部落数千人西逃,红鸦部落万人东逃,红犬、红鹳、红螈三部战亡,红蛙、红猫、红猴、红鹿四部归降...各部酋长依次登台又落幕,无数的算计与野心散在风中,终于是一片干净的白茫茫!
十万多南下的犬裔,前后死伤两万多人,逃散两万多人。剩余的六万多部族被联盟俘获并招降,即将成为王国的子民。
“六万多口,大半都是青壮男女,还悍勇敢战,是上佳的兵员!”
想到此处,修洛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在多次和犬裔们的交战后,他就改变了原本的计划。这些善战的瓜基利部族如果作为农奴使用,实在太过可惜。他准备把各部打乱整理,编组成十五、六个四千人旗队,安置在人口最少的河口县。随后,六万多部族中将会组建出一个瓜基利军团,下辖两个三千人战团,按照王者的承诺,分别交给红蛙与红猴酋长。当然,这只军团必须先虔诚的皈依主神,接受战争祭司的管理,再融入足够的王国军官。
修洛特看了眼伏地的酋长们,便移动目光,看向戍守的三邦奥托米贵族。
北征开始时,奥托米三邦合计动员了一万六千武士,一两万维系粮道的民兵。墨西加军团则出动了八千精锐,其中有六千禁卫武士,两千长弓民兵。北征结束时,帕姆斯军团已经解散,残存的千人并入墨西加军团。其余两邦则还剩下武士一万出头。
总得算来,奥托米三邦前后伤亡了五千武士,还有数千负责运输的民兵。在补充了奥托米武士与犬裔俘虏后,墨西加军团倒还是满编的八千人。只是如此漫长的征途,仅仅持续了三月,就把奥托米三邦与王国河口县的粮食消耗一空。从实际的后勤出发,南方联军的兵锋,也只能到此为止。
先是犬裔南侵,后是联军北征,三邦的奥托米贵族伤亡惨重,剩余的贵族私军被有意整合。修洛特一路谋划,王国总算能插进手来,转化原初之神的祭司,初步掌控奥托米三邦。
要是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奥托米三邦终于从附庸联盟的不忠外样,整合为臣从王国的忠诚谱代。
初步掌握了三邦后,各邦的丁口数目就被记录在册。北征前后,南方的奥托潘邦大约有二十多万口,基本维持不变。西边的瓜马雷邦从近二十万口,减少到十五万口左右。而北方的帕姆斯邦最为惨烈,由十五、六万口减少到六万口,只剩下原本的零头。三邦合计起来,奥托米各部就只剩下四十万人出头。要知道,在数年之前,加上希洛特佩克邦,奥托米人可是有百万之众!
“残酷的战争会清洗一切,摧毁旧的生产关系,诞生新的生产力阶级...我会亲手把他们孕育!”
修洛特睁开眼睛,火焰就从眼中一闪即逝。现在算来,北征的主要成果有三项。一是俘获了数万犬裔丁口,二是收服了奥托米三邦,三就是在荒原上获得了一个稳固的前哨据点,帕姆斯城。
在祭司们吟咏的歌声中,他思索起三邦的后续安排。
“帕姆斯邦继续由本地贵族自治,但帕姆斯城划为联盟直领,由巴拉莫担任城主。六千恢复自由的农奴与战俘,将会是帕姆斯城中最宝贵的财富。嗯,留给巴拉莫五百墨西加武士,一千帕姆斯武士,再从战俘中招募五百人。这就是两千武士,足以固守帕姆斯城。”
一场北征下来,十万多瓜基利犬裔被一扫而空。在两代人之内,瓜基利各部都没有能力南侵。但是,荒原各部互相迁徙,追逐着猎物与水源。瓜基利人留下的大片空白,恐怕很快会被更北方的托博索人、朱马诺人甚至孔乔人发现,然后逐渐迁徙南下。
“帕姆斯谷地的丁口还是过于单薄,即使聚拢周围的逃民,也只有两万人不到。”
修洛特注视着炽烈的圣火,沉吟不语。
“还是要留下五千犬裔部族,填充谷地的人口,也建立一支犬裔的千人营。”
想到这,王者的脑海中闪现过一张张酋长的面庞,最后定格在一张最无害的脸上。
“嗯,直面过新式武器的威力,被联盟吓破了胆量,被红狐与红蛙背叛,经历过沦为祭品的绝望...就是你了,红猫酋长米兹利!”
修洛特淡淡一笑。被俘之后,米兹利一直关押在红狐谷地中,接受主神祭司的教导。等到大军返程的路上,他会亲自考核一二,来决定对方的命运。
“灵活的城主,两万五千丁口,三千战士。墨西加人、奥托米人与瓜基利人的平衡...如此安排,即使远隔七百里,也至少能维系上十几年吧!”
王者微微低头,看向富饶的帕姆斯谷地,也看向沧桑的帕姆斯城。接着,他的目光继续向南,越过一路的征途,投向数百里外的山城。
“西方的瓜马雷邦维持贵族自治,由查尔基大酋担任首领。南方的奥托潘山城是关键节点,虽然已经许诺自治,却需要在附近划出封地,驻扎一只王国的军队。”
修洛特轻嗅着空气中的焦糊,神情平静而放松。他的心中早有思量,他的意志不容违逆。
“第一长枪军团的两千长弓民兵,就屯驻在山城周围,建立屯田的营垒!至于第一长枪军团的空缺,就从犬裔俘虏中补足。瓜基利人正好善射,也将在河口县屯垦。而等到犬裔们皈依主神后,再抽调出千名射手,补足禁卫军团的缺额...”
正午的太阳逐渐西垂,再缓缓落下。夕阳的光芒染红天际,又是一个灿烂的日落。神圣的祭祀仪式持续了一日,四万瓜基利部族都接受了洗礼。
而在红色的夕阳中,在数万犬裔的注视下,修洛特脱下祭服,披上代表酋长的狼袍。接着,他亲自伸出手,对着神圣的红色天空,把奇奇卡的骨灰扬在风里,散入广阔的荒原。
这是荒原的传统,亦是酋长的传承!
看到这一幕,数万瓜基利部族怔在当场,小城中一时寂静无声。
红猴酋长奥佐马早有准备。他第一个站起身,举起双手,带着身边的亲卫,竭力高呼。
“赞美大酋长!强大的死神大酋长,才是真正的荒原之主!”
接着,红鹿酋长、红蛙酋长,也一齐站起欢呼。不过片刻,呼喊的声浪就在谷地中回荡,带着震动人心的力量。
“死神大酋长!真正的荒原之主!”
在夕阳的余晖中,修洛特豪迈大笑,看向北方。北方的荒原足有两三千里,更北方,则是无际的北美大陆。那里有无尽的土地,也有无限的征途!
盛大的祭祀典礼在夜幕中落下帷幕。修洛特邀请瓜基利酋长,与奥托米贵族们,一起进行晚宴。晚宴的最后变成了效忠的仪式,王者一一笑着安抚,握了握每个人的头发。
三日后,第一批军团与部族开始动身南下,后续的南迁队伍延绵近百里。瓜基利部落民们吹着号角,学着狼嚎,唱着哀伤的歌谣,消失在山道的尽头。他们将离开熟悉的荒原,去往未知的南方沃土,去往强大的仙人掌王国。
十多日后,黑狼的王旗离开帕姆斯城,在数千甲士的护送下,踏上南归的长路。
飘扬的王旗猎猎作响,修洛特登上谷口营地。他最后一次转身,望了望北方的荒原,又是一个红色的夕阳,仿佛是群山尽头的呼唤。
王者平静的听了片刻,点了点头。他笑着对着夕阳说。
“放心吧,我会来的!在有生之年。”
第三卷中间感言
北征写到这里,就正式结束啦。本来想着要不要分卷,后来想这一卷的标题是立国,那就还得把王国内部的事情料理一下,才能算完整。虽然这里不分卷,但是可以说一说卷中感言。嘻嘻,d(?w?d)。
北征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但写了很多新的人物。这是作者菌第一次尝试引入这么多的人物,驾驭许多的暗线。
因为犬裔部落联盟的松散体制,就注定会有许许多多的酋长与将领,在政治与军事决策中存在影响。而这些人物本身,也有着不同的性格,自身的追求,以及与其他人物的矛盾,共同推进剧情的发展,
整场北征分为两个部分,征讨红狐谷地的西部犬裔,与征讨帕姆斯谷地的东部犬裔。西部犬裔中,有红狐酋长奥图瓦、红狐将领伊维坎、红蛙酋长可卡、红蛙将领米瓦、红猫酋长米兹利、红鸦老祭司卡卡洛、红鸦亲卫莫奇。
而东部犬裔中,有红犬首领奇奇卡、红犬将领乌曼、红犬老祭司祖玛、红猴酋长奥佐马、红鹿酋长马萨特、红螈酋长阿休洛特、塔拉斯科将领祖卡塔、塔拉斯科民兵奇帕瓦。
当然,还有贯穿整个北征的暗线,红鸦部落的迁徙,以及未来的重要人物,红鸦酋长阿莫西与少女阿兰。
重新梳理一遍北征后,作者菌发现,自己把很大的篇幅放在了犬裔阵营的人物与互相博弈上,对主角的描写并不多。而犬裔首领们的名字,又大多是纳瓦语音译过来,十分难记,容易混淆,可能会给大大们的阅读造成困难...唔,这里说一声抱歉啦!(。?_?。)?
啊,喵喵了这么多,其实只是想说,真心感谢各位书友大大们的支持!很多低落与难过的时候,都是靠着大家的支持,才坚持下来的。
挥剑会努力加油,推演出一个真实而合理的世界线,描绘出许多有血有肉的人物。唔,还要努力更新。(_??)?
后面的话,先写一点大航海,再转回主角那里。大航海的剧情是漫长的暗线,重要的人物会在许久之后,与主角发生交集...感谢啦!
三百五十四章 公元1485年的尾声,死亡的远航
1485年11月,刚果河中游,距离大河入海口一千多里,贡贝马塔迪(gombematadi)。在刚果语中,这个地名的含义是“行走在岩石之地”。
汹涌的湍流从上游的高地奔来,冲击着险峻的河岸,也冲刷着茂密的雨林。白色的鹈鹕振动翅膀,在青色的大河间上下飞舞,捕猎着肥美的河鱼。黑色的蚊群嗡嗡旋转,在蓝色的天空中聚集成团,追寻着血腥的气息。更远处,蒙蒙的水雾升腾缭绕,无际的丛林遮蔽天日,四处看不到一丝人烟,唯有原始的洪荒。
此时,三艘卡拉维尔帆船,就在汹涌的湍流中,借助些许的西风,艰难的往东方的上游行进。为首的旗舰尺寸稍大,高高的桅杆上,飘扬葡萄牙王室的旗帜。几只好奇的水鸟被吸引而来,追逐着缓慢行进的帆船,在桅杆上盘旋环绕。
船长迪奥戈·康脸色苍白,神情忧郁。他端坐在船尾的船长室里,一动不动,犹如沉默的雕塑。即使是在炎热的热带,他的身上依然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子。时不时的,“雕塑”会微微颤动,发出几声压抑的干咳。
在“雕塑”的面前,正摊开着一卷羊皮纸。羊皮纸旁边是蘸了墨的羽毛笔,简陋的量角器,还有一把平行的航海尺。羊皮纸上,到处是弯弯的曲线,精确的纬度线条,模糊的经度线条,以及细密的葡萄牙语标注。很显然,这是一幅新绘的航海地图。
地图的北方就是航海的起点,王国的都城,里斯本。去年八月,葡萄牙远洋船队从里斯本启航,一路往南,先后经过马德拉群岛、加纳利群岛、佛得角群岛,穿过几内亚湾,靠近黄金海岸,终于在今天春季,抵达了新筑的埃尔米纳堡。
在埃尔米纳堡处,远洋船队就一分为二。船队中三分之二的船只,和绝大部分的士兵,都交由迪亚士爵士率领,在埃尔米纳堡的港口驻扎。
迪亚士爵士会率领船上的六百多水手与士兵,征讨附近的土着部族。王室的命令很明确,那就是黄金,黄金,更多的黄金!他们将尽可能的清洗周围的村落,掠夺昂贵的黄金,抓捕健壮的奴隶,再作为矿工,投入到埃尔米纳堡周围的金矿中。
迪奥戈船长则率领着五艘卡拉维尔帆船,继续南下。他一路艰难的穿越赤道无风带,损失了一条帆船,再次抵达宽阔的刚果河入海口。随后,波涛汹涌的大河,无边无际的雨林,汇聚成团的蚊群,就再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到这一幕,上一次探索中幸存的船员都满面惊恐,低呼着“魔鬼的土地”。
迪奥戈没有畏惧。他神情沉郁,亲手把喊的最凶的水手吊死在船头。接着,他握住老友赠与的银十字架,虔诚的向天主祈祷后,就毫不犹豫的率领船队,驶入河口,前往魔鬼的土地。
在炽热的烈阳下,船队沿河而上六七百里。魔鬼的土地上满是黑肤的异教徒,邪恶的血腥祭坛,强大的土着王国,还有数千手持铁矛的部族武士。
迪奥戈压抑着心中的杀意,神情温和地会见了刚果国王的使者,互赠了表达友好的礼物。接着,两名里斯本的牧师和四名使者下了船队,应刚果国王的邀请,前往刚果王都姆班扎金刚。在那里,他们要给国王恩济加·恩库武讲述天主的教义,力图传播天主的荣光。
短暂的补给后,迪奥戈离开了人烟阜盛的土着王国。众人再次沿着刚果大河而上,寻找传说中的富庶之地,强大的约翰长老国。随着船队深入,人烟渐渐稀少,森林愈发茂密,魔鬼的力量也越发强大。
一个又一个健壮的水手,在魔鬼的诅咒中无力倒下。他们或是发热发冷,或是红眼红舌,甚至口鼻流血、浑身红疹,哀嚎着绝望死去。水手的数量很快不足,船队被迫抛弃了一条帆船。甚至连迪奥戈自己,也不时忍受着寒症与热症交替的痛苦。
面对这样的情形,迪奥戈只能咬牙忍受,虔诚的向天主祈祷,再把患病的水手抛入涛涛的长河。随后,他终于松口,让水手们上岸洗劫,屠戮几个部落村庄,发泄野兽的欲望,再抓捕一些本地的土着作为船上苦力。
在迪奥戈钢铁般的意志下,死亡的航路又延续了四百多里。航路化作眼前地图上,墨痕新鲜的长河,流淌向神秘未知的东方。船长虔诚的感应着天主的声音,清晰的召唤似乎就在眼前。
想到这,迪奥戈微微仰头,透过船长室的小窗,看向桅杆上的飞鸟。勇敢的飞鸟在王室的旗帜间盘旋,就像海角的鸢尾之族,寻觅着栖息的土地,追逐着神圣的光。
“咚咚咚...”
轻轻的敲击声打断了船长的思绪。迪奥戈无声握住了腰间的短剑,沉声问道。
“谁?”
“尊敬的皇家骑士,迪奥戈·康船长。是我,王室顾问,马丁·倍海姆。”
门口的声音传来,是古典风格的新拉丁语。这种模仿罗马时代的新拉丁语兴起未久,伴随着复兴古典艺术的风潮,主要在繁荣的意大利商业城邦中传播。
迪奥戈皱了皱眉。他可以听懂新拉丁语,但更习惯教会使用的旧拉丁语。此时,他便用古板的腔调回答。
“尊敬的王室顾问,请恕我不能起身迎接,还请直接进来。”
船长室的门随即打开,一位年轻的贵族学者走了进来。他不过二三十岁,身穿一件繁复的贵族华服,手脚的袖口都被刻意收束,脚下是一双锃亮的牛皮靴。气候如此炎热,贵族学者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透,衣领上的扣子却扣得紧紧。
他就是纽伦堡贵族之后,威尼斯共和国议员之子,天文学家约翰·缪勒的学生,葡萄牙王室的宫廷顾问,马丁·倍海姆。
马丁走进门来,轻轻嗅了嗅鼻子。船长室中有一丝抹不去的血腥味。他迟疑了下,轻声问道。
“迪奥戈船长,您的病情好些了吗?”
“仁慈的圣母庇佑着我,我并无大碍。”
迪奥戈平静的回答道。他已经悄然把船长桌上的航海地图盖住,那是王室的最高机密。
“啊!那就好。”
马丁的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写着数字的纸,递给迪奥戈。
“给,船长!这是一周来我测绘的纬度,还有记录的沿途水文。”
“赞美上主!感谢您的帮助!”
迪奥戈笑着回应。他接过纸张,看了两眼,点了点头。定时测绘纬度、记录水文,本该是船长或大副的工作。但现在船上的大副咳血病死,船长自己也关节酸痛,手足颤抖。这项重要的工作,就只能交给年轻的贵族学者马丁。对了,在当前的时代,经度还无法准确测量,只能靠资深的航海员进行估算。
马丁站在原地。他小心的看着面前的船长,就像看着一头凶猛而衰弱的雄狮。此刻,他已经有些后悔参与这次危险的航程。远洋的航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浪漫。
艰难煎熬的住宿,糟糕至极的食物,似乎没有终点的航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年轻的贵族学者。看似温和的船长杀起人来,就像狮子一样冷酷无情。粗俗的水手双手染血,在船上是压抑的野兽,在岸上则比野兽还残忍。更为可怕的,则是这片土地上魔鬼的诅咒!它无声的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完全无法防备,更不论出身与血脉!
马丁站立了许久,直到船长锐利的目光投射过来,好像要把他刺透。
“马丁学者,您还有什么事吗?”
“啊!尊敬的船长,我,我...”
马丁支吾了一会,欲言又止。返航的建议就卡在他的喉咙里,却始终说不出来。好一会后,贵族学者才开口。
“迪奥戈船长,我觉得最近船上的气氛,有点不太对劲。水手们有时会私下聚会...”
“哦?”
迪奥戈眉头一扬,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请您下去吧。如果方便的话,请把贵族骑士布鲁诺叫来。”
“好!”
马丁逃也似的转身离开。在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贵族的礼节。于是,贵族学者转过头来,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愿上主庇佑我们!”
“愿主庇佑!”
迪奥戈平静的回道,注视着马丁匆匆离去。他挺着脊梁,右手始终紧握着身侧的短剑,变成了一尊沉默的雕像。过了一会,船长室的舱门再次敲响,熟悉的声音传来。
“船长,您找我?”
“进来吧,布鲁诺。”
舱门“吱呀”一声打开,布鲁诺穿着紧身的水手服,小心地走了进来。
“向您致意,尊敬的船长。”
迪奥戈点了点头。他看着族中的出色子侄,露出一个忧郁的笑容。接着,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脸色也严肃起来。
“布鲁诺,这几日里,水手们的情况如何?”
“啊?”
布鲁诺抬头看了下船长的神情,就敬畏的低下头。
“四天前,水手们上岸,屠了一个土着村庄,士气振奋了一些。但昨天又有两名水手病重,被抛入了大河。船上的水手们恐惧着魔鬼的力量,日夜向圣母祈祷,甚至有人癫狂...”
“圣母的力量会保佑我们,抵御魔鬼的侵袭。”
迪奥戈左手握着脖颈的银十字,坚定的说道。
“抵御不了的,便是心怀魔鬼,不够虔诚!”
说到这,迪奥戈淡淡地扫了布鲁诺一眼,平静地问道。
“除了祈祷之外,水手们有没有其他的声音?”
“其他的...”
布鲁诺顿了一会,才低声回复道。
“确实有些声音,想要...想要返程。”
“嗯?”
迪奥戈的眼中流露出冰冷的杀意。但很快,他就垂下眼眸,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又过了数息,他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布鲁诺,你是我族中的子侄,我一向很看重你。我记得,不久之前,你娶了一名摩尔人为妻,也搬到了里斯本来住?”
“啊?是的,船长。她是前任水手长保罗的姐姐,我们一起搬到了里斯本...”
“嗯,你很喜欢她吗?”
迪奥戈笑着问道。
“是的。她很美,容貌很精致,对我也好。圣母保佑!我走之前,她已经怀孕了...”
说起妻子,布鲁诺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圣母庇佑!很不错。”
迪奥戈亲切的拍了拍布鲁诺的肩膀。接着,他眼神明亮,沉声说道。
“布鲁诺,你结了婚,有了孩子,也就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知晓责任的含义!上一次与土着王国的联系中,你立下了功劳,表现了足够的勇气。承担责任与拥有勇气,就是我阿维什的好男儿,最重要的两种品德!...”
“我们航行在魔鬼的土地上,必须要鼓起勇气,去承担王国赋予我们的责任!这次远航是如此的重要。我们的责任,就是要发现约翰长老国,即使付出高贵者的生命...因为,这将关系到王国的命运,关系到教廷的支持,关系到我们葡萄牙人的未来!...咳咳!”
说话间,迪奥戈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布诺鲁上前一步,想要扶着船长,却被他抬手阻止。
“咳咳,我没事!...在圣母的庇佑下,诚实勇敢的渔民、农民与山民,所有的葡萄牙人会站在一起,永远不会屈从于东方的邻居。我的孩子,想想吧,如果西班牙人合并了我们,审判庭也会随之而来。你的妻子与孩子,又会有什么下场呢?”
听到这里,布诺鲁心中一凛。他注视着船长坚毅的面容,忍不住单膝跪地,高声许下诺言。
“船长!我一定会鼓起勇气,去承担我的责任,继续坚持航行!”
“好!布鲁诺,你与那些底层的水手不同...你的身上,留着高贵者的血脉。我对你,始终抱有希望。”
迪奥戈笑了笑,把手按在布诺鲁的肩头。接着,他神情肃然,眼中一冷。
“布鲁诺,替我盯紧了船上的水手。找出暗中串联的头领,然后...告诉我。”
“...是,船长。”
闻言,布诺鲁背脊一凉,冒出冷汗。他连忙低下头,虔诚的祈祷道。
“圣母庇佑我们!一定会找到约翰长老国!”
“圣母庇佑!”
迪奥戈平静点头。
“下去吧,船上还有很多事要忙。”
布诺鲁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他出了舱门,抬头看了看天空。热带的太阳是如此炎热,让他的背后都是汗水。他忧心忡忡的走出几步,随口呵斥了几个甲板上的水手,下到了阴凉的船舱中。
布诺鲁忧虑地在船舱中走了一会,就有一名亲信水手凑到身前。
“头儿,军需官马蒂姆找您。”
“马蒂姆找我?还没有到维修武器的时候吧?”
布诺鲁有些诧异。军需官是每艘船上必备的职位,负责武器的保管与发放。在大航海时代初期,普通水手们的来源很杂,忠诚也并不可靠。航行中的绝大部分时间,他们的武器都会被收缴上去,由军需官统一保管,直到战斗前才会发放。
“头儿,马蒂姆说刚刚修好了一些武器,让您先去挑两把,去迟了就没了!”
“...好吧。我去给你们也挑两把。他在哪?”
“前面的物资舱。”
物资舱就在前面不远。布诺鲁没有迟疑,大步走了过去。
甲板下的光线昏昏沉沉,气味也极为糟糕。舱门口有两名水手正在看守,腰间都带着短刀。看到布诺鲁过来,他们就把舱门打开一半,请布鲁诺进去。
“哈哈!马蒂姆,你总算想起...”
布鲁诺笑着走进昏暗的船舱,看着眼前的人影,话语却突然停住。
在不大的船舱内部,正有四个身形粗壮的大汉,目光冷冷的盯着他。布鲁诺辨认了片刻,冷汗就蹭蹭的从颈后流下。
“军需官马蒂姆,水手长迭戈,厨师长哈罗多,木匠伊沃...你们,你们都在这里?!”
“砰!”
身后的舱门砰然关闭,船舱中顿时一片昏黑。只剩下淡淡的烛光,照亮着神情阴沉的四人。昏暗的影子在众人的脸上变幻,就像魔鬼的力量。
三百五十五章 公元1485年的尾声,船舱中的密谋
湿热的热带雨林中,是流淌的刚果长河。摇晃的轻型帆船里,是沉闷的下层甲板。刺鼻的味道在下层甲板上弥漫,一路延伸到重要的储存舱前。
两名精悍的水手握紧短刀,死死的守着门口。他们的眼睛盯着狭窄的过道,耳朵却忍不住竖起来,倾听着船舱中的动静。
微弱的烛光投射出昏暗的阴影,随着摇晃的船体,照亮不到十平方米的储藏舱。船舱中安静的可怕,四个带着武器的粗壮大汉,默不作声地围住一个挎着短刀的新晋贵族。所有人的手都放在武器上,眼神警惕,一瞬不瞬的盯着别人的手。哗哗的流水声从船底传来,就仿佛爆发的前奏。
布鲁诺紧紧握住腰间的短刀,屏住呼吸,时刻准备呼喊出声。汗水蹭蹭的从他的额头滚下,打湿眼上的睫毛,辣得他眼角生疼,他却丝毫不敢眨一下眼睛。
紧张的对峙过了十几个呼吸,又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水手长迭戈面容凶狠,首先开口。
“布鲁诺,刚才迪奥戈喊你过去,说了什么?”
听到迭戈直呼船长的名字,布鲁诺的心顿时沉入了刚果河底。
出海的船上最是等级森严,船长是能决定人生死的元帅,各种事务长则是掌控某一方面的军官。水手长掌握大队水手,军需官掌握大量武器,厨师长掌握储存的食物,而木匠就是修理匠,能够不引人注目的去往船中各处。现在,这些军官们都聚在这里,无视船长的权威...这意味着什么?
想到着,布诺鲁闷声不语,只是更加用力的握紧了短刀。
“foda-se!我问你迪奥戈说了什么!”
见到布鲁诺没有回答,水手长迭戈暴躁的上前一步,就要用手去抓对方的衣领。
布诺鲁狠狠咬牙,“唰”一声的抽出短刀,挡在身前。这一声似乎是某种信号,在场的四人也“唰”得抽出短刀和短剑!他们一边对准了布鲁洛,一边也和其他人拉开距离,彼此防备。
“foda-se!该死!”
眼看混战一触即发,军需官马蒂姆终于不再沉默。他低吼一声,喝道。
“都住手,住手!船上的水手被恶魔的力量侵染,前后死了快有一半,军官里也只有我们几个人活了下来!难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干上一场,再死几个吗?!”
接着,军需官马蒂姆又扭过头,对水手长迭戈喊道。
“迭戈,你退后两步,不要贴着布鲁洛!”
水手长迭戈不满的低骂了几句,但还是退后了两步。船舱中的氛围稍稍缓和了一点。
接着,军需官马蒂姆看着众人,缓缓垂下武器,沉声说道。
“今天我喊你们过来,没别的想法,只是要给大伙,一起找一条活路!我数一二三,大伙先把手中的武器收起来!”
“好!”
“有道理!”
“听你的!”
“别误伤了!”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陆续点头赞同。军需官马蒂姆就低声喊道。
“一,”
“二,”
“三!”
三声过后,船舱中安静的可怕。大伙儿大眼瞪着小眼,竟然没有一个人把武器收起来,包括喊话的军需官马蒂姆。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木匠伊沃负责维修船只,是不可或缺的船匠,地位最为超然。他等了一会,咳了两声,当先问道。
“咳、咳,马蒂姆,你找我过来,说要给大家寻一条活路...究竟是什么打算?事先说一声,我在里斯本还有老有小,你们要是谋害船长,我可不会参与...当然,我也不会记得。”
整个船舱中,也只有木匠伊沃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在风暴无常的远洋航行中,船匠就是船只的生命保障,也是船员的生命保障,甚至比指引方向的航海长还要重要。所以,无论船上发生什么,一般都不会波及到船匠身上。
听到这,布诺鲁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船舱中的四人还没有真正联合在一起。
“呃...”
军需官马蒂姆一时无言。他看了一下压抑怒火的水手长,又看了一眼始终不说话的厨师长,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们没想过谋害船长,我们只是想要返航!这里是魔鬼的土地,邪恶的力量无处不在,终将把我们侵染!凡人又如何抵抗这种邪恶?就连船长都中了诅咒,不能出来行走。我们更是没有办法应对,只能尽快远离!”
听到诅咒的应对,布鲁诺的左手无声按在腰上。那里有一瓶撒旦信徒的药剂,是他屠戮部落村庄时,威胁村庄里的祭司弄来的。在上次的探索中,他喝过撒旦使徒,那个可怕的老女人的药剂,知道这玩意能短暂的抵御魔鬼的侵袭。当然,为了避免这种堕落的行为被人发现,那位苍老的村庄祭司,随即就被他砍掉了头。
“伊沃,你手下的学徒,不也有一个中了诅咒?在船长的命令下,迭戈亲手把他抛下河里,然后十几条鳄鱼就扑了上来,把他活活的撕碎吃了...啧啧,那场面啊!难道你也想染上诅咒,浑身长出红疹,哀嚎着被抛入海里,吃进鱼肚里,再哗啦一声拉出来吗?”
听着马蒂姆的描述,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圆脸的厨师长哈罗多畏缩的点了点头,第一次出声。
“是啊,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任由船长继续向东,这就会是我们的结局!”
闻言,木匠伊沃神情变幻了良久,终于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布鲁诺微微垂目。到了此刻,众人的立场都清楚了。军需官马蒂姆,水手长迭戈,厨师长哈罗多,三人已经串联在了一起。而木匠伊沃默认了三人的行动。现在,只剩下...
四人的目光,再次注视向布鲁洛。
“二副布鲁洛,大伙儿把你当成自己人,拉着你一起做事,不过是因为你娶了前任水手长保罗的姐姐!”
水手长迭戈神情凶狠,再次向前一步。他挥动着手中的弯刀,威胁着面前的新晋贵族。
“你要是不识相,我这就把你宰了,抛入大河里喂鱼!等回到了里斯本,保罗的美人姐姐,就让我来照顾,保证让她天天快活!”
听到这,布鲁诺的眼中寒光一闪。他用同样凶狠的眼神,死死盯着迭戈的脖子,缓缓举起短刀。
“布鲁诺,大伙聚在这里,图得只是活下去而已。你也清楚,找不到什么狗屁的约翰国,船长是肯定不会返航的。而再往前走,等着我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这种魔鬼的土地,是天主的子民能呆得吗?”
军需官马蒂姆也上前一步。他面露诚恳的微笑,手中却提着短剑。
“难道,你不想平安的回到里斯本,去见你美丽的妻子?航行已经一年多,你的孩子早就出世了,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啊,那会是多么可爱的小天使呀!...难道,你想要死在这里,把妻子孩子,都便宜给某个肥猪一样的贵族老爷?”
说到这,军需官马蒂姆顿了顿。他看了看布诺鲁脸上挣扎的神情,自信地笑了。
“再说,贵族骑士布鲁诺,你可和我们不一样。你有个好爹,有贵族的血,能被贵族老爷们当人看!你的前程远大着呢,又怎么能死在这里?不如我们一起动手,给船长留一条舢板,让他自己去寻找约翰国。然后,大伙儿就推选你当船长,返回里斯本!”
在地狱般的热带雨林里,给中了诅咒的船长一条舢板?这和直接谋害船长又有什么不同?
布诺鲁神色变幻,心中如旋涡般奔涌旋转。他犹豫许久,直到所有的想法都被旋涡吞噬。最后,他的脑海中只剩下怀孕的妻子,和妻子脸上圣母般的笑容。
布诺鲁垂下了眼眸,也垂下了手中的武器。魔鬼的力量已经伴随着饮下的药剂,侵入了他的心中。
“马蒂姆,我可以参与你的谋划。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马蒂姆眉头一扬,笑得灿烂异常。
“布诺鲁,你放心,驱逐了船长后,你就是我们的船长!”
“不!”
贵族骑士布诺鲁坚定的拒绝道。
“尊敬的船长对我有恩,更是我族中的长辈!我们可以联合起来,逼迫船长返航,但绝不能伤害到他的生命!”
“对!这样最合适!”
木匠伊沃点头赞同。迪奥戈·康船长可是国王亲自赦封的皇家骑士!船上这么多人,要是真谋害了他,再泄露了消息,他在里斯本的家族可就彻底完了。
“我觉得布诺鲁和伊沃说得对!我们只要返航,不用杀害船长,就最好了!”
厨师长哈罗多也表态道。
三比二,众人决定逼船长返航,但要留船长一命。马蒂姆看了看这帮畏首畏尾的家伙,心中有些恼怒。
船长是什么样的人?是狮子一样的领袖!即使他中了诅咒,也是衰弱的老狮子。一群豺狼谋害狮子,还想着留手,简直是找死!...不过,只要说动众人,动起手来,到时候...
军需官马蒂姆盘算了片刻,面露笑意。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接着,他又拍了拍水手长迭戈的肩膀,对方骂骂咧咧了一会,也不情愿的答应了。
军需官,水手长,厨师长,木匠,二副。五个船上的实权人物,终于达成了“劝说”船长返航的共识。
接着,马蒂姆率先收了短剑。他低声祈祷道。
“赞美圣母!庇佑我们返回家乡!”
“愿圣母庇佑我们!”
众人同时赞颂了一声,就都收了武器。船舱中的氛围真正缓和下来,很快,窃窃的私语声就在船舱中响起。
“布鲁洛,船长的身体怎么样了?”
“马蒂姆,尊敬的船长被圣母保佑,他的诅咒并不严重。我每次见他,他的神情都很平静。他的思维敏捷,说话清晰,丝毫没有被诅咒困扰的迹象。”
听到船长一切正常,众人都有些畏惧,刚刚定下的决心,似乎又有些动摇。
“不可能!我跟了船长十几年,最是了解他不过。”
军需官马蒂姆深深看了布诺鲁一眼,嗤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用惊人的意志强撑着罢了!以船长的个性,要是能站起身来,就绝对不会坐在船长室里!多少次出海,他都是站在船头,一站就是一天。要是他能走动,我又怎么会...总之,从前的船长是只雄狮,现在的船长只是病猫!”
布鲁诺默然了会,没有说话。他知道船长应该病的很重,那股血腥味瞒不了人。好一会后,布鲁诺才问道。
“迭戈,你现在手上有多少人?”
水手长迭戈“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布鲁洛,才昂着头说。
“我、马蒂姆、哈罗多,三个人加起来,手上有二十多个善战的水手,都配上弯刀、短剑,还有五把火绳枪!要是再加上你和伊沃的人手,肯定三十以上!”
布鲁诺沉思不语。旗舰的船员会从其他船补充,大概保持在五十人左右。迭戈手中掌握着人数最多的甲板水手,通常是接舷战的主力。军需官需要看守武器,也掌握着一些精锐的水手。而船上的王国士兵都留在了埃尔米纳堡...这么算来,船上的绝大部分战力,都做好了反叛的准备。
“哎!尊敬的船长啊,都是您执意向东,才会被众人背离...”
想到此处,布鲁诺长呼了口气,再次询问。
“航海长雷纳尔多手下也有几个人,我们要是劝说船长...你们试探过他吗?”
“呵,雷纳尔多是贵族之子,又怎么会和我们混在一起!”
军需官马蒂姆笑着摇了摇头,脸上满是自信。
“不过他之前发过牢骚,不满船长的专横。他畏惧魔鬼的土地,早就想要返回了。实际上,哈罗多在分发食物的时候,试探过船员们。整艘船上,就只有船长一个人,想要继续往东航行!”
“foda-se!我早就看雷纳尔多这家伙不满了!”
水手长迭戈骂了一声,眼露凶光。
“仗着自己是贵族之子,会些导航的技术,就不把弟兄们放在眼里!foda-se!他要是敢跳出来阻挡,我就把他的头割下来,按在桅杆上导航!”
听到迭戈的狠话,布鲁诺皱了皱眉。这家伙确实做得出来,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用土着酋长的头。在这个残酷的时代,身为船上的水手长,只有足够的凶狠,才能震慑住来自各地的水手人渣。
“航海长能够指引航路,只要他识相,伙计们就不会对他怎样。”
马蒂姆笑了笑,把话题引开。他目光紧紧地看向布鲁诺。
“这艘船上,大伙的心思都很明确。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后面的两条船。布诺鲁,你一直负责和其他两条船联系,他们的情况如何?”
布鲁诺沉吟了会,摇了摇头。
“那两条船的情况,比我们好不到那里去。船上的水手不断病死,士气非常低落,现在合起来也就剩下七十多人。两名贵族船长,佩罗·阿内斯、佩罗·达科斯塔,既不擅长安抚人心,本身也有些怨言。”
“好!好!要是这样,我们的阻碍,就只剩下船长身边的几个卫兵!”
闻言,马蒂姆眼中一亮。
“魔鬼的力量日夜侵染,我们不能再等了,要尽快动手!”
这时候,木匠伊沃想起了什么,谨慎地问道。
“船上还有个地位尊贵的贵族学者,来自布拉特宫。听说他的家族很显赫,也非常受国王的重视。我们要‘劝说’船长,可瞒不过他呀!他要是和国王说些什么...”
“foda-se!不过是个贵族出身的少爷,细皮嫩肉的,在船上还裹得这么紧。呵呵!我还没弄过贵族少爷,先让弟兄们都爽一把,再扔进河里喂鳄鱼就是!”
迭戈的眼中泛着淫邪的光,让布诺鲁看得有些恶心。正规的远洋船上,不会携带女人,人渣水手们一向男女不忌,所以某些事情比较盛行。
“啊!这怎么能行?杀不得,杀不得。杀了麻烦就大了!”
木匠伊沃使劲摆手,面色焦虑。他在里斯本有老有小,可不像这些水手们一样光棍。
“如果不杀人,只是让他闭嘴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众人闻声望去,却是很少开口的厨师长哈罗多。哈罗多眼神闪烁,胖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
“什么办法?”
“这样年轻的贵族少爷,没见过大风大浪。弄个把柄,握在手里就好。”
“呵呵!人家背景深厚,什么把柄能要挟住他!”
“普通的办法确实不好使,但是...崇拜魔鬼呢?”
船舱中顿时一静。布鲁诺瞪大了眼睛,盯着一向畏缩的厨师长,仿佛第一次看清了对方的圆脸。军需官马蒂姆眉头扬起,上下打量了会对方,就低声祈祷。
“愿圣母原谅我们!...哈罗多,细细说来...”
帆船不断向前,寻找着遥远的圣光;流水哗哗向后,沉入深沉的河底。昏暗的烛火前后摇曳,一会明亮,一会黑暗。它照射在密谋的五人脸上,也落入众人的心里,就在圣母的庇佑下,就在魔鬼的土地上。
70
三百五十六章 公元1485年的尾声,叛变!
夜色昏沉,刚果河汹涌流淌,乌云遮蔽了月亮。三艘卡拉维尔帆船抛下了沉重的船锚,停靠在大河的边缘,彼此相距百米。点点的火把在船上燃起,照亮了飘扬的葡萄牙旗帜,也照亮了警戒的值夜水手。
对于葡萄牙探索船队来说,在一片陌生的内陆流域进行夜晚航行,会非常的危险。所以,迪奥戈·康船长一如既往,下达了就地停泊的指令,并安排水手长迭戈进行警戒。
“foda-se!这里真是魔鬼的土地!白天还是一片晴朗,晚上却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到!嗯、哼!”
一名船长卫兵蹲在船头的木板上,脱了裤子,屁股光光的对着船外。
很显然,这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但是在大航海时代的帆船上,做这样的事情并不容易,甚至需要一定的技术。此刻,卫兵的手中紧紧拽着一根缆绳,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他脚下的木板凌空横立,不时摇晃。而摇晃的木板下,就是深不见底、涛涛流逝的刚果河。
“foda-se!连蹲坑都有这么多蚊子!这样的日子真是受够了!”
另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正是另一个船长卫兵。他一只手握着缆绳,另一只手奋力的在屁股后拍打。热带的蚊子闻着气味汇聚而来,不时尝试着更亲密的接触,根本驱之不散。
“该死!图利奥,今晚的食物一定长了坏霉!我的腿都快蹲麻了!”
在远洋的船上,吃发霉的食物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如果吃了闹肚子,那就是“坏霉”了。
“马丁他们也闹了肚子,晚上都跑了好几回了!该死的厨师长哈罗多!我要把擦完屁股的绳子,糊在他的胖脸上!”
是的,请不要惊讶,船上的如厕工具就是绳子,而且是颇为坚韧的麻绳。这玩意的使用起来,感觉会非常的酸爽,不过水手们早就习以为常。如果在大海上,水手们还会就地取材,使用各种刚打捞的海鲜。那种绵软的感觉,舒适的令人难忘。
“哎!什么时候才能返航啊!看不到尽头的树,看不到尽头的河,看不到尽头的蚊群,不断被魔鬼侵染的船员...真是噩梦般的绿色地狱!”
“嘘!好像有人过来了。”
两名船长卫兵的谈话戛然而止。他们一同看向前方,注视着几根火把摇曳靠近。卫兵们一只手抓住缆绳,另一只手按住了腰间的短刀。哪怕在如厕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解下武器。
“迭戈?”
一名卫兵警惕的喊了一声。
“是我!”
火把逐渐靠近,映照出水手长迭戈的脸,旁边是其他两名值夜水手。迭戈的脸上满是苦色。他痛苦的弓着腰,右手紧紧按住肚子,正快步走来。
“来,伙计们挤一挤,让我也占个位。foda-se!该死的厨师长,做的什么狗屁晚餐!我要把他的头塞进屁股里!”
“哈哈!”
两名船长卫兵松了口气,把手从短刀上移下,赞同地笑出声来。接着,一名卫兵瞪着快步走来的迭戈,不满的嘀咕道。
“foda-se!你就不会自己架块木板?”
“啊,我真等不及了!”
谈话间,迭戈已经带着人手,走近到两步之内。火把越发明亮,说话的卫兵盯着迭戈,突然神色一变!他分明看到,迭戈按住肚子的右手中,有金属的反光一闪而逝。
“你!...呃!嗬嗬...”
听到卫兵的低喊,迭戈凶狠的上前一步。他的右手无比迅捷的伸出,露出藏在手中的匕首,然后重重地在对方的脖颈间一划!
“呲啦!”
鲜红顿时飞溅。卫兵的呼喊咽在喉中,又化作渗人的闷嚎。迭戈再次挥匕,割断对方握着缆绳的手指,然后抬起一脚,就把面前的卫兵踹入了刚果河里。几乎在同时,两名值夜水手也解决了另一个对手,河面便又是一声“噗通”。
刺鼻的血腥在空中弥散,大蓬的蚊群向河面冲去。而河中漂浮的“枯木”们,也在瞬间苏醒,张开了血盆大口游来。前后不过几分钟,卫兵们的躯体就消失不见。
看着红色的河面,迭戈咧嘴一笑。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匕首上的血迹,兴奋的低喊着。
“啊,我真等不及了!”
夜色茫茫,火光微微。船上的众人都在行动,很快,一名水手就面带喜色,匆匆而来。
“头,其他的四名船长卫兵也都处理干净了!伊沃把航海长雷纳尔多和那个学者的舱室锁上了!马蒂姆和布鲁诺控制了底层甲板,留了几个人看守。现在,大伙儿正聚在甲板口附近,等你过去!”
“哈哈,我真等不及了!”
迭戈兴奋的舔了舔舌头,像狼狗一样奔行过去。很快,他就看到甲板口上边的四个头领。布鲁诺神情凝重,马蒂姆满脸笑意,伊沃焦虑不安,哈罗多依然畏畏缩缩。而剩余的十几名水手,都在甲板下紧张等待。
“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伊沃做得很好,哈罗多更是立下了大功!”
马蒂姆拍着厨师长的肩膀,笑着说道。船长的六名卫兵本来是最难对付的,但哈罗多在晚餐中动了手脚,卫兵们就成了束手待宰的羔羊,甚至没发出一点大的动静。
“船上的船员都想着返航。听说我们要‘劝说’船长,他们几乎没有抵抗!”
布鲁诺有些感慨。底层甲板本来还有十几个水手,但是众人把动手的目的一说,大多数人就当场保持了中立,甚至还有人要临时加入进来。
“呵呵!船长众叛亲离,这可是他自找的!”
马蒂姆呵呵一笑,看向众人。
“人齐了,我们走吧!布鲁诺,你来打头,去劝说船长!”
布鲁诺点点头,当先走了出去,众人就跟在后面。
不远处,狭窄的船长室中,迪奥戈正侧弓着身子,卧在铺着软布的木板床上。这是船长才有的待遇,其他人只能睡甲板或者吊绳。此刻,船长深深的皱起眉头,肚中咕咕乱叫,如同翻江倒海。
“图利奥!图利奥!”
呼喊过后,船长室外一片安静,无人应答。迪奥戈侧耳倾听,只听见刚果河哗哗的水声,还有一些杂乱的响动。他用一只手捂住肚子,继续喊道。
“马丁!马丁!”
一片奇怪的安静,没有回应的声音。迪奥戈艰难的坐起,盯着船长室角落里的木桶。今晚的肚子格外磨人,不大的木桶已被秽物装满。一股刺鼻的味道,就在舱室中弥漫。在这难堪的时候,卫兵们却不知去了哪里,连木桶也无人更换。
“卫兵,卫兵!”
迪奥戈的声音有些愤怒,又有些焦急。他咬了咬牙,缓缓从床上站起。针扎般的疼痛从他的膝盖传来。魔鬼的诅咒早已深入骨髓,让这个雄狮般的男人失去了曾经的力量。在病痛的折磨下,他缓缓移动着脚步,走向角落的木桶。
“尊敬的船长!”
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伴随着“咚咚”地敲门声。迪奥戈顿了顿,坐回了床上。他挺直脊梁,单手按住腰间的短剑,沉声问道。
“布鲁诺?你有什么事吗?”
“船长,我有个建议,想给您提一下。”
“太晚了,等明天吧!”
迪奥戈的声音平静而威严。
“对了,请把我的卫兵喊过来。我想他们应该在船头或船尾的木板附近。”
“尊敬的船长,我很抱歉。但恐怕等不到明天了。”
布鲁诺举着火把,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身后神色紧张的几人,就用力的推开船长室的木门。
“吱呀!”
木门打开,一股刺鼻的味道从船长室中飘散。在火把的光亮下,迪奥戈神情愤怒,须发皆张。他就像被惊扰的狮子,凶猛地怒视过来。
“贵族骑士布鲁诺!你在干什么?”
“船长,我想给您提一个建议。”
“滚出去!”
迪奥戈怒喝出声,声音威严,震慑人心。
布鲁诺沉默着站在原地,微微低头。接着,在火把的映照下,布鲁诺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不该出现的身影:凶狠的水手长迭戈,微笑的军需官马蒂姆,畏缩的厨师长哈罗多,还有躲闪的木匠伊沃。
迪奥戈的心瞬间坠入深渊。在二十几年的航海生涯中,他曾好几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但都被他镇压下去!一股磅礴的怒火在他的心头升起。船长短暂的忘记了疼痛,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拔出腰间的短剑,指向门口的众人。
“你们要做什么!想叛变吗!卫兵!卫兵!”
久病的船长突然站起,门口的众人吓得齐齐退后一步。接着,水手长迭戈恼羞成怒。他唰地拔出弯刀,也指向了船长。
“迪奥戈,就你这只垂死的老狗,还想出来吓人!”
军需官马蒂姆也悄然拔出短剑,眼神如毒蛇般盯住船长。
“船长,这艘船上已经没有支持您的人了!您还是听我们的吧!”
布鲁诺则恭敬地低下头,向船长行了一礼。
“尊敬的船长,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代表船上的所有船员,劝说您返航!”
“返航?...布...鲁...诺...”
迪奥戈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出布鲁诺的名字。他没有看其他人,只是死死的盯着亲手提拔的族中子侄,寄予厚望的贵族骑士。这一刻,他的眼神是如此的深邃,蕴含了那么多复杂的情绪。
“你真是让我失望!”
闻言,布鲁诺浑身一抖,膝盖发软。船长的眼神让他无地自容。在他心中,似乎有某种坚信许久的东西,在一瞬间完全破碎。圣母的光辉在刹那间远去,无边的黑暗带着魔鬼的呢喃,深深地将他笼罩。
“foda-se!该死的老东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装?!”
水手长迭戈咒骂一声,突然出手。他用弯刀往迪奥戈的短剑上一架,然后抬起右腿,就狠狠的踹在迪奥戈的大腿上。
“呃...”
迪奥戈痛苦的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仰面摔倒在地。他的头侧靠在木床上,露出晒黑的脖颈。
迭戈狞笑一声,高高举起弯刀,就要向脖颈劈去。
“砰!”
布鲁诺拔出短刀,一把将弯刀挡住。
“迭戈,你做什么!”
“哼,做什么?当然是杀了他!”
“说好的,船长不能杀,只是囚禁!”
布鲁诺怒喝出声。
“我们还要留着他,指挥其他两条船!”
“对,不能杀船长!”
木匠伊沃一手提着短剑,另一只手竟然还握着船上少见的盾牌。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得,很可能是自己做的。
“迭戈,暂时留船长一命!”
马蒂姆眼神闪烁了会,也开口劝道。
“哼!”
迭戈悻悻的收起弯刀,接着突然抬脚,狠狠踹在迪奥戈的肚子上。
“迪奥戈,你平时使唤我,就像使唤狗一样。今天也让你做一次死狗!”
“呃,啊...”
迪奥戈痛苦的蜷缩在甲板上。他的肚子遭到重击,再也忍受不住,突然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声音,然后又是一阵。接着,更加刺鼻的味道,就从船长的下身传来。
众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狼狈而又衰弱的迪奥戈。这一刻,曾经令人敬畏、无比威严的船长形象,彻底从他们的脑海中破碎。
“人心背弃,雄壮的狮子轰然倒地,变成了可怜的老狗...”
厨师长哈罗多喃喃自语了一句,又悄然地躲在了后方。
“迭戈!”
布鲁诺怒吼一声,凶狠的挥动短刀,把迭戈避退了两步。接着,他小心的看向迪奥戈。
“船长,您...”
“滚出去!!”
船长勉强挺直脊梁,竭力呼喊出声,甚至带上了一丝隐约的哭腔。
众人互相看了看,就退后了几步。布鲁诺随即把船长室的门带上,给船长留下最后一丝尊严。
“哈哈!可怜的死狗!”
水手长迭戈晃着头,笑得有些癫狂。
“怎么办?”
木匠伊沃烦躁的挥舞着盾牌。事情的发展,似乎和他预料的不大一样。
军需官马蒂姆指了指船长室,又看了眼布鲁诺。
布鲁诺点点头,隔着木门喊道。
“船长,那我们就遵从您的命令,下令返航了!”
船长室里是死一样的安静。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的卫兵在哪?”
“他们...今天晚上,全部不小心落水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接着,是迪奥戈平静的回答。
“既然这样,船上的事,又何必再问我。”
布鲁诺和马蒂姆对视了一会,马蒂姆比划了下图章。布鲁诺就再次喊道。
“船长,我们会派两个新的卫兵给您。请您把皇家骑士的图章借给我们!”
过了一会,船长室中响起淅淅索索的声音。很快,木门后就是一声撞击的砰响。
布鲁诺把船长室的门打开一条缝隙,伸手拿起地上的小巧图章。黄金的图章上,是葡萄牙王室的徽记,还有迪奥戈的家徽。
众人看着代表船长权威的图章,脸上露出喜色。
布鲁诺注视了会,思绪起伏。过了一会,他才吩咐道。
“我去起草给另外两艘船的令信。马蒂姆,你去把船长下令返航的消息,通知给船上的船员!”
“好!迭戈,我们走!”
马蒂姆笑着点点头,就和迭戈一同离去。
布鲁诺垂下眼眸,把黄金的图章紧紧握在手心。这是真正的权力象征,是骑士的至高荣耀,也是他前半生渴望的追求。许久之后,布鲁诺才睁开眼眸。他看向身旁的伊沃。
“伊沃,麻烦你安排两个人,去照顾下船长!他今晚吃了哈罗多精心准备的食物...最好再带一个木桶。”
伊沃低下头,向布鲁诺行了一个面对贵族的礼节,就忙碌去了。
“哈罗多,我的朋友。”
直到伊沃走远,布鲁诺才伸出手,露出黄金的图章。
“你觉得这枚图章怎么样?”
“很好,很诱人。”
厨师长哈罗多露出笑容。
“那,我该怎么得到它呢?”
布鲁诺轻声问道,神情郑重。
“我的朋友,如果你真想得到它...”
哈罗多眼神闪烁,迟疑了会,还是开口。
“那么,最好在这条船上,只剩下你一个航海贵族。”
闻言,布鲁诺垂下眼眸。在他眼前,夜色深深,乌云滚滚。黑暗越发浓郁,不见一丝天光。
第二日,淅沥的阴雨从天空落下。在向东航行了数个月后,葡萄牙的探索船队终于掉头返航,往刚果河的入海口驶去。
世间的命运总是无常。只要再迟几天,船队继续前行百里,就会发现湍流的源头,是一个无法通航的大瀑布,即后世的利文斯通瀑布。到了这里,即使是最坚持的船长,也只能无奈的选择返航。而那样,叛变就很可能不会发生。
返航的日子犹如节日,水手们的欢呼声响彻整条大河。他们赞美仁慈的圣母,赞美醒悟的船长。他们称赞尊敬的二副布鲁诺,也称赞勇敢的水手长迭戈。没有人在意,船长的卫兵在一夜间消失不见;也没人在意,贵族之子雷纳尔多突然暴毙身死。
毕竟,在死亡的航路中,死去的人太多太多。埃尔米纳堡出发时,五条帆船足足有两百五十多名水手。而航行到了现在,却只剩下了百人出头。
刚果河滚滚向西,汇入广阔的南大西洋。船队顺流而下,速度陡然加快。茂密的丛林中,再次出现了人烟的痕迹。葡萄牙的旗帜飘扬在桅杆上,海鸟在桅杆间环绕。魔鬼的土地逐渐消失在身后,而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三百五十七章 公元1485年的尾声,新的变化
清晨的刚果河从沉睡中苏醒,浩荡的长河上一片生机。巨狗脂鲤晃动着银色的鱼鳞,追逐着造型奇特的象鼻鱼。刚果太阳鸟伸展着五彩的羽毛,捕捉着河边
水树间的透明蛙。
大型的哺乳类野兽惬意的在雨林中栖息。水中有起伏的大群河马,岸边则有小群的非洲森林象。刚果河是真正的生命之河,数以万计的奇特种群,就在热带富饶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河岸边,三艘卡拉维尔帆船上一片忙碌。船员们收起船锚,升起风帆,再次向西方启航。所有人是如此迫不及待,桅杆上的水手不停的调整着三角帆的角度,只为了更快一点离开这片魔鬼的土地。
领头的旗舰上,水手长迭戈神情得意。他敞开腿坐在船头,一边吃着船长等级的丰盛食物,一边指挥着水手们忙碌。在迭戈身旁,则是几名围拢的亲信水手,一起吃喝说笑。
几人说了一会,一名水手凑趣的举起右手,学着贵族们的派头,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船长礼节。
“尊敬的船长迭戈,伙计们向您致意!马上就要经过黑土着的村庄了。您什么时候带伙计们上岸去,再干上一回?foda-se!我们之前在这个村庄补给过,那几个头人身上可是有值钱的红宝石!”
“哈哈!”
听到船长的称呼,迭戈满意的哈哈大笑。他伸手重重拍了下这名水手的头,笑骂道。
“foda-se!蠢货!这个村庄里不仅有红宝石,还有几十个头戴鸡毛的武士!眼下就我们这几个人,上岸能抢到什么?”
“头儿,我们可以拉上其他两条船的水手,一起干上一回!反正是返程的路上,干完我们就走,土着们可追不上!”
“其他两条船...”
闻言,迭戈眼神闪动。要是能拉拢到其他两条船的水手,就不一定要返回里斯本。直接把迪奥戈那条老狗和布鲁诺那头蠢牛宰了,再把其他船上的贵族也全都杀了。到时候,带着船长的绝密海图,不管是去投奔海对面的摩尔人,还是去找东边的西班牙人,甚至是加入北非的海盗,都要比返回葡萄牙强。说不定,自己也能混一个贵族当当。
思量了好一会后,迭戈才咧嘴一笑,露出锋利的黄牙。
“这一片的土着部落太过强大,弟兄们先忍一忍。等到了出海口那里,我们再找两个弱小的土着村庄,好好干上一场!杀光村里的男人老幼,搜干净金银宝石和粮食,再弄几个年轻的女人上船,兄弟们就可以天天乐呵!反正现在船上,是我们说了算!”
“foda-se!干了!”
“船长说的对!”
“我都等不及了!”
听到弄女人上船,亲信水手们都两眼放光,一片鬼哭狼嚎。迭戈满意大笑,只要拉拢了水手,到时候...哈哈!
想了好一会,迭戈才按捺住心中的兴奋,对身旁的亲信大吼道。
“去,让厨师长送点酒来,让兄弟们继续吃喝!”
一名水手立刻起身,向甲板口走去。甲板口离船尾的船长室并不远,被囚禁的船长就呆在里面。水手向船长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习惯的敬畏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微微行礼,匆匆往甲板下去了。
船长室中一片安静。甲板和被毯都被清洗干净,还点了一截从刚果王国中新得的豆蔻,淡淡的香气就飘散开来,遮掩着发霉般的血腥味。
船长迪奥戈挺直脊梁,穿着一套刚洗过的船长服,坐在木板床上。他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脸上沉静的如同雕塑。此刻,他正看着亲手绘制的海图,盯着着探索终止的河流,不发一声。
贵族骑士布鲁诺单膝跪在船长室的甲板上,同样一声不吭。他的神情中满是愧疚,似乎已经跪了很久。
船舱中就这样沉默着。直到水手长迭戈的狂笑声远远传来,迪奥戈才放下手中的海图,轻轻叹了口气。
“布鲁诺,你来做什么?”
“尊敬的船长。”
布鲁诺举起右手,行了个对船长的礼节。
“再有四五天,船队就要到刚果河的出海口了。”
“哦?”
闻言,迪奥戈眉头轻轻一扬,低声重复道。
“要到出海口了。”
“是的,船长。”
“出海后,你们准备回埃尔米纳堡?”
“军需官马蒂姆想要回埃尔米纳堡补给,但水手长迭戈想要劫掠沿途村庄,然后直接返回王国。”
布鲁诺点点头,欲言又止。
“哦,明白了。”
迪奥戈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所以,你今天来是要送我一程,回到上主的怀抱?”
“啊这,船长...”
布鲁诺神情一怔,随后额头上就有汗水渗出。
“那就动手吧。”
迪奥戈平静的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然后“咚”的一声,抛到布鲁诺脚下。
“神圣的教义不允许我自杀,不然我早就了结了。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其他人手里强。”
“船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布鲁诺跪在地上,看着坦然赴死的船长,似乎又一次感受到了圣母的光辉。
“来吧,孩子!不要有什么负担,你是在帮助我解脱。我已经身患魔鬼的诅咒,坚持不了太久了。”
迪奥戈笑了笑。他伸出手,从脖颈上解下迪亚士送他的银十字,然后戴在布鲁诺的脖颈上。
“主借着救赎,在世代与永恒间,显明祂的恩典...布鲁诺,你的心中尚且有着救赎的光芒!紧握你脖颈间的十字,不要让它在魔鬼的黑暗中熄灭。”
说完,迪奥戈取出一瓶橄榄油,在自己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十字,祈祷道。
“peristamsanctamunctionem,indulgeattiddeliquisti,amen.”
这是以油涂抹的临终祈祷。船上没有牧师,迪奥戈便自己做了。随后,他静静的闭上了眼眸。
“船长!”
布鲁诺的眼中再次溢满了泪水。两次航行,数年时间,船长的教导与提拔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跪着向前一步,一把握住迪奥戈的手。
“船长,请暂时放下您赴死的勇气。王国与教会的责任,不允许您在这里停下!去往约翰长老国的航路,并不止一条!到了出海口后,就离开了魔鬼的土地,船员们不用再畏惧诅咒的力量。我们就可以继续往南,绕过非洲大陆的边界,然后去往东方!”
“哦?!”
迪奥戈的眼眸在瞬间睁开,露出雄狮一般的目光。他猛地反手抓住布鲁诺的胳膊,有力的沉声问道。
“你愿意南下探索?”
“是的,我愿意。”
布鲁诺肯定的点头。
“但你说过,马蒂姆想回埃尔米纳堡,迭戈想直接返回王国?”
迪奥戈眼中精光毕露,死死注视着布鲁诺的表情。
“是的,他们想要北上返回。”
布鲁诺神情诚恳,注视着船长。
“船长,我们虽然一,但我们并非一伙!您是我的船长、长辈、老师,我的心永远都向着您。我和他们,是不同的!”
迪奥戈垂下眼眸,微微偏头,隐去了所有变化的神情。好一会后,他才缓缓点了点头,低声问道。
“所以,布鲁诺,你想要除掉马蒂姆与迭戈?”
闻言,布鲁诺脸上一滞,有些敬畏的看了船长一眼。对方虽然被囚禁在船长室里,却似乎能看透船上的一切。想到这,他便不再绕弯,郑重地点了点头。
“...船长,迭戈太过残暴。他掌握了十几个水手,肆意妄为,威胁着我们所有人的生命!所以,他必须死!马蒂姆是军需官,能够维修武器,手下的人也不多。只要剥夺掉他的职位与权力,就可以留他一命。”
说到这里,布鲁诺舔了舔嘴唇。他殷切的看向船长,恭敬的说道。
“尊敬的船长,只要除掉了他们,就能恢复您在船上的统治!”
迪奥戈没有说话,也没有激动。他神情平静,用深邃的眼眸,看着这个一手提拔的子侄。从对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不断滋长的野心,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欲望,还看到了愈发深沉的黑暗。
船舱中再次陷入沉默。旗舰顺流而下,带起哗哗的水声;长风吹过木窗,传来迭戈的狂笑。许久之后,迪奥戈才淡淡的问道。
“布鲁诺,告诉我,航海长雷纳尔多,是怎么死的?”
听到这个问题,布鲁诺心中巨震。他伏跪在地,不敢看船长的眼睛。
“雷纳尔多...他是...大伙不放心他,担心他手下的人手,就一起把他杀了。”
“哦?不幸的孩子。”
迪奥戈深深的看了布鲁诺一眼,意有所指。接着,他双手合十,有些悲哀的祈祷道。
“愿圣母庇佑他的灵魂!”
“愿圣母庇佑!”
布鲁诺垂着头,也低声祈祷。
虔诚的祈祷后,迪奥戈直起身子,沉声问道。
“布鲁诺,你手里有多少人?”
“厨师长哈罗多和他的后勤水手,木匠伊沃和他的学徒,加上雷纳尔多的几名手下,我自己的亲信...大概一共有二十人左右。”
布诺鲁的眼神有些闪烁。因为只有借助船长的名义,他才能指挥的动伊沃与雷纳尔多的人手。
迪奥戈船长虽然被囚禁在船长室中,他十几年的威望却依然深入人心。之前,船员们联合起来一同反抗,是因为船长执意向东探索,置众人的生死于不顾。现在船队已经返航,船员们逐渐远离魔鬼的土地,船长的权威反而有些恢复。更何况,他们还想要光明正大的返回埃尔米纳堡补给,荣耀的返回王国与故乡。
船长的地位正在人心中无声恢复。布鲁诺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这才有了今天的拜访。
“二十人左右。”
迪奥戈微微颔首。他沉吟片刻,露出葡萄牙人常见的忧郁笑容。
“还不够。贵族骑士布诺鲁,你既然今天来见我,相必还有其他的准备。”
布鲁诺低下头,无数杂乱的想法在他的心头浮现,又迅速沉寂下去。面对雄狮般的船长,他根本无法隐瞒。而一旦放雄狮出笼,又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他犹豫了好一会,直到再次握了握脖颈间,船长亲手给他戴上的十字架,才彻底做出决断。
“尊敬的船长。我负责和其他两艘船联系。”
布鲁诺咬牙说道。
“两名贵族船长,佩罗·阿内斯、佩罗·达科斯塔,一直对旗舰的情形有些生疑。只要我给他们送去您的密信,两艘船都会派遣精锐水手,到旗舰来听从您的指挥,为您平定叛乱!”
“邀请佩罗·阿内斯、佩罗·达科斯塔,派遣水手登上旗舰?”
闻言,迪奥戈眉头一扬,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布鲁诺,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很好!布鲁诺,你的胆子很大。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呢?”
“...船长,我想要像您一样,成为荣耀而尊贵的皇家骑士!”
到了这个时候,一切都没有隐瞒的必要。布鲁诺抬起头,毫不掩饰眼神中的渴望与野心。
“船长,我也相信您。相信您心中的虔诚,相信您肩上的责任,能够压倒对我们叛乱的仇恨!”
“哦?”
迪奥戈看向布鲁诺,眼睛眯起,露出狮子般的笑容。
“布鲁诺,我的虔诚与责任,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尊敬的船长,平定了叛变之后,我会协助您一同南下,继续探索!如果您病死在了航海的途中,我就会向东方靠岸,为您竖立起最后的padr??o,探险家石柱!再把您埋葬在最后抵达的土地上。”
随后,布鲁诺一手按在心口,一手握住脖颈间的十字架,虔诚地向着天主起誓。
“上主见证!不仅仅是这一次!我会继承您的责任,继续探索新的航路,寻找东方的约翰长老国!我还会遵从恩里克王子的教导,探索新的海域,寻找无主的土地。为了我们葡萄牙人的未来,进行海上的扩张!”
迪奥戈收起笑容,神情肃然。他注视着布鲁诺的眼眸,似乎要把面前的男人完全看透。许久之后,他平静的点了点头。
“布鲁诺,真正的男人,应当说到做到。我时日无多,看不到你的未来。你的誓言,你的承诺,我就最后相信一次。为了活下去,你可以选择背叛;为了野心,你也可以无情狠辣;为了信仰,你甚至可以杀戮。”
“这一切,我都能原谅你,主也会原谅你。但你要记住,你是一名贵族骑士,是我阿维什的好男儿!你的勇气,你的责任,决不可辜负!”
“下去准备吧,贵族骑士,布...鲁...诺。”
刚果河涛涛流逝,一去不回。
三百五十八章 公元1485年的尾声,所谓救赎
1485年11月下旬,刚果河入海口,土着酋长索约(soyo)统治之地,一处近海的渔村。
汹涌的刚果河在这里冲入大西洋,没有形成常见的海口三角洲,而是在沿海冲刷出深深的溺谷。依靠着河口丰富的渔业资源,部落民在这里定居下来,形成了一处平静的渔村。在往常的日子里,村庄中孩童奔跑,妇女忙碌,充满了生机。
此时夕阳西下,三艘卡拉维尔帆船就停靠在河岸边。土着的渔村中一片死寂,到处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狂欢的屠杀刚刚落幕,发泄的兽欲也暂时满足。而一两百具新鲜的尸体,不分男女老幼,都被堆积在村落中心的祭坛上,大蓬的茅草则覆盖其间。
“哈哈!杀死异教徒,就是拯救他们的灵魂!哈哈!再抢走他们的财物,那是上主赐给我们的!”
水手长迭戈哈哈大笑,畅快叫嚷,用手中的火把,亲自点燃祭坛中的茅草。周围的二十多名水手同样神情满足,点燃土着的茅屋。水手们身后,是劫掠的大袋财物。七、八个年轻的黑肤女人衣不蔽体,被麻绳串成一串,正跪在燃烧的村庄前,绝望地哭泣。
熊熊的烈火很快升起,将所有的罪证毁灭。随后,水手们瓜分了劫掠的财物,扛起了成袋的粮食,再拖曳着踉跄的女人,往河边的小船走去。
探索船队上的粮食已经不足。借着登陆补给的机会,水手长迭戈从三条船上召集了近三十个水手,凑了五副胸甲,三把火绳枪,袭击了这个一两百人的渔村。
面对这群凶悍的水手,普通的土着村落毫无抵抗之力。水手们先用火绳枪击倒了三名土着武士,然后披甲水手当先砍杀丁壮,其余的水手从四面围杀。不过几刻钟,平静的村庄就变成了杀戮的地狱。水手们挥舞弯刀,熟练的屠戮着村民,没有让一个活口逃走,以免引来土着酋长的武士。
当然,迭戈并不担心土着武士。船队很快就会驶入大西洋,踏上漫长的归途,即使有土着武士追来,也根本追之不及。想到这,他哈哈大笑,向其他两条船上的水手喊道。
“foda-se!今天真爽快!不过这边的土着金子不多。等到了黄金海岸,我们再出来干上两次!”
“好!迭戈头儿,听您的!”
“foda-se!跟着迭戈头儿,就是爽!”
“不错!伙计们总算从魔鬼的土地中活着出来了,连杀人都利索了一截!”
“哈哈!”
听见各船水手的恭维,迭戈满意大笑。接着,他伸手一指旁边的土着女人们。
“来,每条船分两个,带回去好好快活!”
闻言,另外两艘船上的水手面面相觑。他们有些意动,却没人敢应承下来。在大航海时代,远洋帆船上的规矩非常森严。为了振奋水手的士气,各国的船长都会默许水手们上岸劫掠,却绝对不会允许带女人上船。实际上,即使是凶残的海盗船长,只有没有堕落到一定程度,也绝不会允许船上有女人存在。
“不了。迭戈头儿,女人还是您留着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赶紧带上财物回船。”
两艘船上的水手略一犹豫,还是决定拒绝。他们打过招呼,就匆忙登上舢板返回。
“foda-se!这群没胆的鬣狗!”
迭戈低低的骂了两句。如果不是身处绝境,想要鼓动水手们反叛,可没那么容易。看来还得多联络几次,再把船上的贵族都干掉。想到这,他撇了撇嘴,凶狠的挥了下短刀,对亲信水手们吼道。
“foda-se!我们走!带上女人,现在的旗舰上是我们说了算!”
十多个水手嘻嘻哈哈,先把财物和粮食抛上舢板,再把女人拖到另一条舢板上,然后一齐往旗舰划去。
作为轻型的探索帆船,卡拉维尔帆船的船舷并不高。看到舢板靠近,旗舰上就抛下三米长的攀登绳梯。
迭戈仰着头,抓住绳梯,当先往船上爬去。他一边爬,一边疑惑的高喊。
“马蒂姆,你怎么带着这么多水手,站在甲板上?”
军需官马蒂姆神情僵硬,嘴角抽动。他顿了一会,同样高声答复。
“伙计们都等不及了,想要看你们劫掠的收获!”
“foda-se!事先说好的,粮食收归船上仓库,财物可没你们的份!至于女人,倒是可以一起耍乐!”
听到还有女人,马蒂姆的嘴角抽动地更加厉害。他一声不吭,等待着迭戈上船。
“哈哈!船上的伙计们,只要跟了我迭戈,有吃有喝还有...”
迭戈兴奋的登上船,刚要继续叫嚷,话语却在瞬间停顿。他的面色刹那间变得惨白,连手指也抖动起来。
“马蒂姆,你...”
马蒂姆垂下了眼眸,幽幽一叹。
在他身后两步外,五名火枪手半蹲着身子,排成一排,手中端着装填完毕的火绳枪,齐齐的瞄准着刚刚登船的迭戈。火绳枪上的火门盖已经打开,点燃的火绳就挂在金属的龙头上,明暗不定的缓缓燃烧。不过几步的距离,只要火枪手轻轻地扣动扳机,致命的铅弹就会激射出去,打穿迭戈的胸甲,再射出一个炸裂的血窟窿。而在火枪手两侧,则是十名精锐士兵,各个身穿胸甲或皮甲,手中握着锋利的弯刀,蓄势待发。
“马蒂姆,我的兄弟!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这一路劫掠的财物,我都给你!船上也让你当头!...船上的伙计们,我水手长迭戈,可从没对不起过你们!...”
迭戈浑身颤抖,恐惧的举起双手。他竭力的高喊着,试图劝说船上的众人。在他身后,四名亲信刚刚登上了船,就被迫举手投降。其余的水手都留在舢板上,畏惧的观望着船上的形势。
“唉!”
军需官马蒂姆叹了口气。他缓缓转过身来,露出背后一张熟悉的脸。水手长迭戈这才看到,贵族骑士布鲁诺提着一把短刀,正紧紧抵着马蒂姆的后心。
“foda-se!布鲁诺!原来是你!”
迭戈愣了一下,随即目眦欲裂,愤怒的吼出声来。
“foda-se!干死你!那天晚上在船舱里,我就该把你剁成肉泥!...”
布鲁诺眼神冰冷,轻蔑的看了迭戈一眼,好像看着一条狂叫的败犬。他向披甲的精锐士兵猛地挥手,厉声下令道。
“船长有令!水手长迭戈发动叛乱,背叛王国!他们是信仰魔鬼的邪恶者!把他们拿下!”
闻言,十名精锐士兵齐齐看向船尾的船长室。迪奥戈船长神色肃穆,平静地坐在船长室门口,对着甲板上的众人点了点头。士兵们就从两边涌上,准备擒拿水手长迭戈和他的亲信水手们。
“foda-se!你们是其他两艘船上的卫兵!foda-se!迪奥戈,是你这条拉稀的死狗!”
看到船长出现,迭戈绝望地狂叫出声。他大吼一声,凶猛的挥舞着手中的弯刀。
“射击!”
“砰!砰!”
在布鲁诺的命令下,两名火枪手直接扣动扳机,火绳枪的尾端喷射出一股白烟。两枚铅弹旋转着急速射出,一枚射中迭戈的膝盖,击碎了脆弱的髌骨关节,一枚打在他的胳膊上,把粗壮的上臂打的血肉模糊。
“啊!!”
迭戈凄厉的惨叫一声,巨大的动能在身体中炸裂,他浑身是血的跌倒在地。精锐士兵们挥动短剑的铁柄,把后面的水手打倒,然后取出坚韧的麻绳,将迭戈和水手们牢牢绑住。
看到这一幕,马蒂姆再也站立不稳。他“噗通”一声跪在甲板上,抱住布鲁诺的小腿。
“布鲁诺兄弟,我可从来没亏待过您!您是尊贵的骑士,就饶了我一条贱命吧!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一条狗,什么都听您的!...”
布鲁诺皱了皱眉,抬起一脚,把马蒂姆踢翻在地。
“滚!现在是船长做主!马蒂姆,你要是想活命,就爬去求船长!”
随后,布鲁诺迫不及待的上前两步,走到哀嚎翻滚的迭戈面前。他低头看着对方的惨状,哈哈大笑。
“哈哈!迭戈,怎么样,被火枪击中的滋味如何?来,让我给你好好检查!”
说着,布鲁诺一脚踩在迭戈的膝盖上,对方顿时疼得浑身蜷缩,活像一只煮熟的红虾。
“啧啧,膝盖断了呀!哎呀,胳膊也断了呀!...疼成这样都没哭,可真是条硬汉!”
布鲁诺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接着,他眼神凶光一闪,抬起脚,对准迭戈的下身,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往下踩去!
“foda-se!让你惦记我的妻子!”
“啊啊啊!!”
异常凄厉的惨嚎从迭戈的口中挤出,瘆得人浑身发寒。近十步外,厨师长哈罗多深深的打了个哆嗦,仿佛听见了某种蛋碎的声音。
另一边,军需官马蒂姆浑身战栗。他艰难的爬到船长室前,隔着几步远,伏地向船长哀求。
“尊敬的船长!崇高的皇家骑士!求求您,看在我忠心追随您十几年的份上,就饶过我一条狗命吧!哪怕是做一个苦力水手...”
“哦?马蒂姆,你跟了我多久?”
迪奥戈神情平静,眼神深邃。他伸手制止了身边的卫兵,注视着脚下的马蒂姆。
“我...我跟了您十三年...从一个水手学徒开始...”
马蒂姆趴在地上,声音颤抖。
“是啊,十三年又六个月。那是我主耶稣基督降生以来,第1472年。那时候,我刚刚成为船长。我们追随着尊敬的航海家若奥·圣塔伦,在几内亚湾中发现了安诺本岛与普林西比岛...”
迪奥戈垂下眼眸,陷入了久远的追忆中。
那一年的欧陆整体平静,西边的葡萄牙人探索到了几内亚湾,黄金海岸;东边的莫斯科大公娶了拜占庭的亡国公主,索菲亚。而在不被知晓的东方天朝,一名旷古绝今的大家刚刚出生,他的名字叫王守仁。
好一会后,迪奥戈才淡然一笑,神情沧桑。
“马蒂姆,上主说过,不要用时间去考验人类的忠诚,但要给他们救赎的机会。现在,就让万能的上主,来裁决你的命运!”
说着,迪奥戈掏出一枚新铸造的葡萄牙克鲁扎多金币。金币的正面为加冠的葡萄牙纹章,背面为神圣的十字架图案。他温和地对马蒂姆说。
“马蒂姆,我会抛出这枚金币,让主来审判你。如果是王室的徽章朝上,那我就按照王国的法度,把你不见血的绞死,吊在船头的桅杆上。要是神圣的十字朝上,我就按照主的教诲,饶恕你之前的罪过,给你一次救赎的机会。怎么样,很公平吧?”
“....船长,很、很公平...”
看着船长手中的金币,马蒂姆面无血色,哆哆嗦嗦的回应着。
“那么,我说一二三,审判就正式开始。”
迪奥戈的脸上浮现出圣母般的微笑。
“来,虔诚地向上主祈祷吧!”
“一,”
“二,”
“三!”
迪奥戈左手高高的抛起金币。马蒂姆的视线就随着金币一起,上下旋转,正如他急剧跳动的心脏。接着,迪奥戈的左手猛地伸出,然后右手一盖,金币就突然从空中消失。
马蒂姆膝盖发抖,额头上满是汗水。他跪在地上,一边虔诚祈祷,一边努力仰着头,看向金币的表面。然而,金币被船长的大手紧紧盖住,什么也看不出来。
迪奥戈收回左手,微微抬起遮掩的右手。他扫了眼手背上的金币,忧郁的脸上就露出神秘的笑容。
“tchau!”
马蒂姆膝盖猛地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在此时的葡萄牙语中,tchau兼具问候与告别两种含义,相当于汉语中的“你好”加“再见”。
“哈哈!”
迪奥戈罕见得笑的有些开心。接着,他神情一肃,郑重地对马蒂姆说。
“恭喜你,马蒂姆!是十字朝上,你活了下来。上主见证,我饶恕你之前的所有罪过!”
“啊!感谢您,真心感谢您的仁慈!尊敬的船长大人,我是您永远的仆人!...”
马蒂姆激动的热泪盈眶,浑身瘫软的趴在甲板上,身上的水手服已然完全湿透。他抱住船长的小腿,不住的感激着。
迪奥戈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严肃地看着马蒂姆。
“不要感谢我,要感谢我主!是仁慈的上主听见了你的祈祷,赐予了你救赎的机会!从今以后,你要虔诚的信仰我主,救赎你曾经的罪孽!”
“是、是!赞美上主,祂是世界的光。我跟从祂的指引,不在黑暗里走,必要得着生命的光...”
马蒂姆语无伦次,第一次如此虔诚的祈祷着。迪奥戈安静的倾听,脸上露出了微笑。等对方祈祷完后,他才平静的吩咐道。
“马蒂姆,我的老友。去吧!替我处死迭戈和他的亲信,亲手救赎你的罪。”
“是,遵从您的旨意,我的主人!”
马蒂姆跪伏在地,重重叩首。接着,他转过头,站起身,神情凶狠的走到迭戈面前。
看到马蒂姆大步走来,布鲁诺眉头一扬。军需官只是和船长交谈了短短片刻,就似乎变得完全不同。他退后一步,旁观着军需官的举止。
马蒂姆默不作声,从周围水手的手中,接过一条坚韧的麻绳。
“foda-se!马蒂姆,你、你干什么!”
水手长迭戈全身是血,躺在甲板上。他眼睁睁盯着马蒂姆握紧绳索走来,就发出惊恐的嚎叫。
“马蒂姆!!我干死!...呃!呃!嗬!...”
布鲁诺心中一颤。他看着马蒂姆冷漠地半跪下来,用绳索套住迭戈的脖子,用膝盖抵住对方的脊梁,然后双臂猛然发力!
水手长迭戈拼死挣扎,双腿用力地扑腾。马蒂姆却纹丝不动,毫不手软。他的脸上,甚至泛起救赎般的释然笑容。不过两三分钟,迭戈就满脸青紫,双眼瞪出,吐出了长长的舌头,软软的一动不动了。
马蒂姆伸手探了探迭戈的鼻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他继续咬着牙握着绳索,把其余四名迭戈亲信一一勒死。然后,他神情轻松下来,去向船长回禀。
垂死的哀嚎在船上回荡,震慑着所有水手的心。迪奥戈神情淡然,扫视着甲板上的众人。所有人都敬畏地低下头,向着尊敬的船长行礼。雄狮已经出笼,再次统御着船上的丛林,掌握起所有人的生死。
迪奥戈的视线,在布鲁诺的脸上停留。贵族骑士敬畏的低头行礼。视线随即转移,落在厨师长哈罗多的胖脸上,哈罗多噗通跪地,然后是木匠伊沃...
迪奥戈扫视一圈后,船上就如无人般安静。他平静开口,声音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之前,为了劝我返航,船上发生了叛乱。”
听到这,许多人心中一紧。布鲁诺屏住呼吸,悄然摸向自己的短刀。
“叛乱的主谋,是水手长迭戈,还有他的亲信。其他的参与者,都是被迫裹挟。仁慈的上主赐予所有人救赎,我会宽恕其他的所有人,包括擅自劫掠的水手!”
“呼...赞美上主!赞美船长!”
沉重的呼气声在甲板上响起,然后是杂乱的祈祷。虔诚的船长以上主起誓,不追究叛乱的责任,所有人就都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相信,尊敬的迪奥戈船长,绝不会违背神圣的誓言。
在众人的注视下,迪奥戈伸出左手,在额头和胸口各画了一个十字,祈祷了片刻。然后,他神情坚定的说。
“全能的上主赐予我启示!去往东方的航路并不遥远,只要绕过非洲大陆的南方!那里有强大的约翰长老国,富饶的印度,还有遍地丝绸的赛里斯!只要发现东方航路,慷慨的国王会封赏你们每一个人!你们的名字,也会传入神圣的教皇耳中,在天堂中预留下位置!这,是你们唯一救赎的机会!”
听到这里,水手们神情变幻。他们隐约有了一种预感。果然,下一刻,迪奥戈船长缓缓站起身,不容违抗的喝令道。
“收起舢板,升起风帆,把叛乱者的尸体吊在三根桅杆上!调整航向,打出旗语,告诉整个船队!我们继续探索,转头向南!圣母庇佑我们!”
“...圣母庇佑我们!”
甲板上安静了数息。接着,低低的祈祷声从水手群中传来。众人遵从船长的命令,又一次忙碌起来。布鲁诺无声的呼了口气,低头走到船舷出。他注视着舢板上忐忑不安的水手们,高喊道。
“上主见证!船长宽恕了你们的罪过!带上粮食和财物,快点上船。不准带女人!”
舢板上的八九名水手互相望了会,都点了点头。在蛮荒的热带丛林中,在魔鬼的土地上,离开船队就意味着死亡!他们毫不犹豫的拔出弯刀,割断土着女人的喉咙,然后踢入刚果河里。滚滚的长河带着染红的波涛,汇入浩瀚的大洋,正如万古不变的丛林。
短暂的忙碌之后,三艘卡拉维尔帆船缓缓转向,在雨季东北季风的带动下,逆着本格拉寒流,艰难的向南方行去。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迪奥戈缓缓的转过身,走入昏暗的船长室,再无声地关上舱门。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病痛折磨的疲惫。随后,他淡然一笑,松开紧扣的右手。克鲁扎多金币终于从左手的手背上显露,朝上的,却是王室的徽章。
“赞美上主!...因为祂行过奇妙的事。祂用右手和圣臂,施行救恩...amen.”
迪奥戈轻轻的吟诵出声,这是赞美的圣咏,主的救赎,cantatedomino。
三百五十九章 公元1485年的尾声,迪奥戈之死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晴朗的烈日灿烂挥洒,给南大西洋的海面披上粼粼波光。大洋波涛浩渺,天际空旷无垠,万里不见人烟。
三艘葡萄牙王国的卡拉维尔帆船,就在没有船只的海面上航行,扩展着已知世界的尽头。它们在烈日与波光间,追逐着风的轨迹,寻找着缥缈的希望。非洲大陆的南方是如此辽阔与荒凉,似乎永远没有边界。
探索船队从刚果河口出发,一路向南,行过赤道的南方,经过下几内亚的高原。此时,他们已航行四千多里,来到纳米比亚的沙漠。
成群的纳米比亚海豹在海岸边自由嬉戏,追逐着鲜美的鱼群。本格拉海流就在这里上升,形成“蓝色荒漠”中罕见的富饶渔场。
丰饶的食物吸引来庞大的巨兽,巨大的蓝鲸就在不远处浮浮沉沉。它们在瀚海中自在遨游,时而跃身击浪,时而喷出水雾,然后发出震撼人心的鸣叫!
在这个时代,蓝鲸,这些世界上最大的生灵,尚且没有天敌。它们的歌声远远传来,悠然讲述着数百万年里,这片大海的孤独。
“万能的上主啊!我真诚的向祂祈祷,请祂庇佑我们,免受海怪的吞噬!”
布鲁诺敬畏地站在船头,虔诚的向着天主祷告。在他身旁,是十几名一同祈祷的水手。众人遥望鲸歌传来的方向,隐约可见庞大如山丘的身影,犹如神话里深海的巨兽。
大航海时代方兴未艾,古罗马流传的海洋神话依然盘踞在人们心头。在欧洲人的传统观念里,波浪的运动会导致动物合并,并形成可怕的混合巨兽。所以,海洋越是深邃遥远,就越是隐藏着可怕的海怪,沉睡着毁灭一切的恐怖。
巨兽的鸣叫在祈祷后暂时停歇。水手们高声赞美着上主,稍稍安定下来。布鲁诺挽起袖子,灵活的爬上桅杆,站在十几米高的了望台上,寻找南方大陆的边际。在他的视线中,红色的沙丘在南方大陆上不断起伏,一直延伸到天际之外,让人心生绝望。
“tenhosaudades!仁慈的圣母啊!请给我神圣的启示...南方大陆的尽头到底是否存在?我又能否返回故乡,再见到我的妻子呢?”
布鲁诺握着缆绳,站立在高高的了望台上。这是离上主更近的地方,他便再次虔诚祈祷。葡萄牙王室的旗帜在他的头顶飘扬,历经无数风雨与海浪,却始终保持完整。
白色的海鸥从天空飞过,被从未见过的帆船吸引过来。它们好奇的上下盘旋,发出“欧、欧”的嘹亮鸣叫,偶尔还会啄一下桅杆上吊着的白骨。是的,在一个多月的热带航程后,白骨就是水手长迭戈留下的最后痕迹。
布鲁诺祈祷完成,淡淡的看了白骨一眼,就敏捷地爬下桅杆。接着,他忧心忡忡的来到船长室门口,轻轻的敲了下门。
“赞美上主!尊敬的船长,贵族骑士布鲁诺向您致意!”
许久之后,才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咳咳...赞美上主...请进。”
布鲁诺轻声的打开舱门,走入船长室中,迎面就是一股化不开的血腥味。
迪奥戈睁着眼睛,面容枯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躺在木板床上,伸着干枯的双臂,努力想要起身,却完全使不上力气,只能艰难的仰头望来。
布鲁诺立刻关上舱门,快步的走到船长身旁。他小心地扶起船长,触摸着宽大的船长袍下,越发枯瘦的身躯,只感觉对方轻飘飘的。
“就像一张古埃及的莎草纸,上面写满了死亡的符号。”
布鲁诺垂下眼眸,心中哀叹。
在刚果河畔,防不胜防的伊蚊带来可怕的疟疾和登革热。此时虽然远离了魔鬼的土地,残酷的热带疾病却已深入船长的骨髓,日夜折磨着衰弱不堪的“雄狮”。寒症与热症交替发作,咳血与呕吐一同袭来;肌肉与骨骼剧烈酸痛,鼻齿与皮肤不断出血...
染病不过两个多月,迪奥戈已然耗尽了所有的生机。再是雄壮的体魄,再是虔诚的信仰,再是钢铁的意志,也无法抵抗自然的规律。此时,他不过是一个垂死的朝圣者,追寻着神圣的终点,却过早聆听到天主的召唤。
“怎...么...样?”
迪奥戈艰难的张开口,问出三个字。
布鲁诺沉默的摇了摇头。
“尊敬的船长,贵族学者马丁今天测算了纬度。这里已经是赤道以南,21-22度。我们从刚果河向南,航行了至少四千里。而当我登上了望台,南方大陆的沙漠依然无穷无尽,丝毫看不到边界...”
迪奥戈默然不语,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剧烈的咳嗽,口齿间流出止不住的鲜血。
看到这一幕,布鲁诺惊惶的站起身,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笨拙的取出一块棉布,擦拭着船长的嘴角,却把血擦的到处都是。船长室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好一会后,迪奥戈的咳嗽才停歇下来。他艰难的喘着粗气,肺部发出流水般的杂音。然后,布鲁诺恐惧的发现,不知何时,两行淡红的鲜血正从船长的鼻子间流出,无声的滴落在甲板上。
“船长!...”
迪奥戈闭上眼睛,艰难地躺倒在床上。鼻血便又缓缓的回流,然后从他的嘴角渗出,根本无法止住。
船长室中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好一会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布...鲁...诺...”
“船长,我在!”
“今...天,是...多少...日?”
布鲁诺怔了怔,仔细的在心中默算。好一会后,他才不确定的回答道。
“今天是12月27日?啊!圣诞节竟然刚刚过去,明天则是圣婴殉道日。”
“嗯...圣婴...殉道...日。”
迪奥戈闭着眼睛,低低的应了一声。船长室中便再次陷入沉默。
在这个时代,圣诞节继承了古罗马萨图尔努斯节的传统,更多的是作为庆典节日而存在。它在宗教上虽然重要,却远远比不上基督战胜死亡后的复活节。而12月28日则是传说中,希律王屠杀伯利恒婴儿的日子。婴儿们为了基督而殉道,所以是一个不详的日子。
时间在沉静中流逝,迪奥戈似乎已经睡着。布鲁诺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听到一声微弱的低语。
“橄...榄...油。”
“什么?”
“橄...榄...油。”
“船长!您...”
布鲁诺呆立在原地。他知晓这句话的含义,但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去...准备...通知...喊上..”
布鲁诺的鼻子有些发酸。他默默低下头,走出船长室。船长室外,太阳渐渐西垂,把天空染满霞光。红日沉沦,没入深邃的大海;波涛升腾,恰似诸神的黄昏。
当夕阳尽没,夜幕从天边升起,无尽的黑暗就席卷而来,吞噬所有的光芒。一只珍贵的蜡烛,静静的在船长室中点燃,照亮染红的木床。
布鲁诺眼中含泪,跪在床边,手中握着一瓶橄榄油,身旁放着一本珍贵的手抄圣经。在他的身旁,则是两名神情肃穆的贵族船长,佩罗·阿内斯、佩罗·达科斯塔。
迪奥戈平静的躺在床上,脸上显露出不正常的殷红。他温和的笑着,连话语也突然变得流畅。
“上主庇佑!贵族骑士佩罗·达科斯塔,我走之后,船队就交给你了!”
“上主庇佑!尊敬的皇家骑士,迪奥戈·康船长,请您不要这样说。神圣的主会降下神迹,治愈祂虔诚的圣徒...”
中年贵族佩罗·达科斯塔双手合拢,正要为迪奥戈祈祷。
“上主见证!老佩罗,掌管船队后,你会继续南下吗?”
迪奥戈努力偏头,注视着中年贵族。
“呃...迪奥戈,船队的水手已经不到一百,食物也紧缺,帆船上还有许多破损...”
佩罗·达科斯塔神情局促。他稍稍低头,不愿直视垂死的船长。
“确实。”
迪奥戈缓缓颔首。他没有再问,而是继续嘱托。
“上主见证!贵族骑士佩罗·阿内斯,请把我们的海图抄录一份,在回程的路上,交给我的老友,迪亚士爵士。”
“上主见证!必如您所愿。”
另一名年轻贵族低头致意。
“小佩罗,这是我的遗嘱,还有我皇家骑士的印章。请把它带给我的长子。”
迪奥戈艰难的伸出手,又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布包,交给佩罗·阿内斯。
“以我家族的荣誉起誓!必如您所愿。”
年轻贵族接过布包,郑重起誓。迪奥戈点了点头,看向跪地的布鲁诺。
“贵族骑士布鲁诺,旗舰就交给你了。”
“船长...”
“上主见证!照顾好宫廷顾问马丁,护送他平安的返回王国。这是我的遗命。”
“上主见证!遵从您的命令!”
布鲁诺伏跪在甲板上,眼中默默垂泪,心中百味陈杂。
迪奥戈想了一会,又吩咐了些航海的事项。接着,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无数的画面从他的眼前闪现,亲切地拉着他,坠入宁静的梦乡。
众人围拢在一旁,耐心等待。
蜡烛慢慢变短,时间默默流逝。大洋的波涛晃动着吱呀的帆船,又仿佛婴儿的摇篮。摇篮中的迪奥戈睁开了双眼,脸上第一次露出烂漫的微笑,就像回到了纯净的孩童时代。
“我听见上主的召唤。祂的光芒是如此的清晰,映照在我的眼前。听,那声音,是如此清晰...”
看到这一幕,老佩罗赶紧伸出手指,蘸着橄榄油,在迪奥戈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十字。然后,他吟颂着拉丁语,做着临终祷告。
“peristamsanctamunctionem,indulgeattibidominusquidquiddeliquisti,amen.”
念完之后,他面露悲戚,正要痛哭出声,却突然顿住。因为,迪奥戈的双眼,依然还睁着。
迪奥戈无声的眨了下眼睛,露出一个孩童般的调皮微笑。
“布鲁诺,过子夜了吗?”
“啊,过了!...船长,今天就是圣婴殉道日。”
布鲁诺赶忙回应,却久久没有听到船长的回复。他抬头看去,迪奥戈已经闭上了眼睛,歪着头,像孩童一样睡着了。
“啊啊!迪奥戈,我的老友...”
痛哭声终于从船长室中传出。接着,更多的哭声汇入进来,在这遥远的大海上,在这孤独的海风里。
三百六十章 公元1486年的起点,歌谣中的启示录
迪奥戈·康逝世的第二日,葡萄牙探索船队中止了航行。三艘帆船停靠在最近的海岸上,用了两天时间,竖立了最后一座padr?o,探险家石柱。而在石柱旁边,是一个浅浅的土堆,上面竖立着一个崭新的十字架。
布鲁诺站在石柱前,默念着上面铭刻的葡萄牙语碑文。
“...自创世起第6684年,自我主耶稣基督降生以来第1485年,最高贵、卓越和强大的君主,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派遣他的皇家骑士迪奥戈·康,发现了这片土地,并竖立这座石柱...我们将这片富饶的土地,献给伟大的葡萄牙王国,献给伟大的若昂二世...请为我们祷告!”
念完之后,布鲁诺垂下头,虔诚祈祷。
“尊敬的迪奥戈船长,愿上主庇佑你的灵魂!...也愿圣母保佑我们!”
随后,布鲁诺神情恭敬,走近船队的新负责人,中年贵族骑士,佩罗·达科斯塔。
“赞美上主!尊敬的贵族骑士,佩罗·达科斯塔。”
“赞美上主!新晋船长布鲁诺。”
“请问,明日的航行该如何安排?”
闻言,中年贵族老佩罗淡淡的看了布鲁诺一眼,沉声道。
“上主见证!我们的船队破损严重,水手匮乏,补给不足。明天一早,船队必须启程返航!”
“是!”
布鲁诺压抑着心中的喜悦,低头行了一礼。
“尊敬的佩罗骑士,请问在海图上,这里该如何命名?”
老佩罗沉吟不语。他出神的看着石柱旁的坟墓,看着上面竖立的十字架。许久之后,他才低声说。
“呼,这里是埋葬生者的十字...就叫克罗斯角吧!”
布鲁诺点点头,克罗斯角,就是十字角,也是此次探索的最南端。
此时,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无尽的纳米比亚沙漠会向南延伸三千多里。越往南航行,纬度越高,气候会愈发寒冷。在沙漠的最南端,大西洋吹来的湿气经过寒冷的海面,产生了连绵不断的浓雾,时常引发风暴,让航行变得危险而艰难。而一旦穿过数百里长的浓雾与风暴区,就是南方大陆的边界,东方航路的转折点,带来希望的好望角!
夕阳落尽,朝阳初生,转眼又是一日。在金色的阳光下,水手们欢声雷动,饮用着最后的葡萄酒,饱餐着新鲜的海豹肉。他们激动的庆祝着新年的到来,更庆祝着船队的返程!
死亡的探索终于结束了!历经一年又三个月的漫长探索,接近七成的水手死亡,连船长迪奥戈·康都蒙主恩召,葡萄牙船队终于调转船头,开始向北返航!
整只船队三艘帆船,甲板上下近百水手,所有人都在热烈欢庆,唯有一人面色惨白。
旗舰上的某处船舱,贵族学者马丁·倍海姆神情惊恐。他像无助的羔羊般缩成一团,紧贴着船舱的角落,手中握着一把华丽的短匕。在他面前,是四个恶狼般凶狠的壮汉,各个身穿皮甲,手持利器。
“...新晋船长布鲁诺,军需官马蒂姆,厨师长哈罗多,木匠伊沃...你,你们想做什么!”
“圣母庇佑!尊敬的贵族学者,马丁。”
布鲁诺面带笑意,语气温和。
“请您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想要在你身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印记。上主见证!只要您耐心配合我们,我们是决不会伤害你的。”
“啊!印记?配合?布鲁诺,你?!”
马丁的眼中先是不可置信,随后便是深深的恐惧。想到那种可怕的事情,他猛地把匕首横在脖颈间,就要自刎。冰凉的匕首落在皮肤上,带来刺痛的寒意,犹如死亡的召唤。贵族学者剧烈颤抖了一下,却迟迟下不去手。
“真是懦弱的贵族!”
马蒂姆嗤笑一声,迅速上前一步。
“砰!”
他轻巧的用手中的短剑,挑飞了马丁的匕首。接着,他迅捷的一个膝击,就把马丁击倒在地。
布鲁诺神情不变。他笑着对马蒂姆说道。
“好身手!马蒂姆,扒了他的衣服!”
“啊!啊!...”
马丁发出杀猪般绝望的哀嚎,两下就被娴熟的马蒂姆扒了个干净。接着,木匠伊沃拿出一个小火盆,哈罗多取出一把锋利的小巧匕首,放在火盆上反复炙烤。
不过片刻,马蒂姆就熟练的把马丁绑好,回头问道。
“布鲁诺头儿,我们要给这小子刻上魔鬼的符号,捏住他的把柄,让他回国后不要乱讲...但魔鬼的符号,究竟是啥?”
“魔鬼的符号啊...”
布鲁诺沉吟了会,那些恐怖的记忆浮上心头,即使过了这么久,仍然让他心中颤抖。他回想着巫毒大祭司的古老祭服,悬挂蜥蜴的诡异神庙,镶嵌人头的可怕祭坛...他的手不停挥动,努力比划着撒旦使徒的邪恶符号。
“我在魔鬼的土地上遇到过,那是一个无比强大的撒旦使徒!我鼓起勇气,顽强地与她搏斗,在上主的庇佑下,破坏了她的巫术,然后从上百土着武士中突围而出...那符号应该是...这样,扭曲的...这样,汇聚的...这样,合在一起,像是蚊子群一样...”
好一会后,布鲁诺乱七八糟的说完。他迟疑的问道。
“你们听懂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船舱中一时无言。
片刻后,厨师长哈罗多畏缩地上前一步,低声说。
“布鲁诺头儿,你深入魔鬼之地,见过真正的魔鬼。可教会老爷们呆在富裕的城镇里,被成群的仆人伺候着,又哪里会见过什么邪恶?这些真正的魔鬼符号,我们刻出来,反而没人认得!”
布鲁诺想了一会,沉声问道。
“有道理!...哈罗多,那你说,该怎么办?”
“最简单的,就是这样...”
低低私语声在船舱中回荡,马丁躺在角落,努力侧耳倾听,却实在听不懂这些水手的方言。过了一会,众人齐齐点头,不怀好意的看向马丁。马丁深深的打了个寒颤,歇斯底里的喊道。
“求求你们!我的父亲是威尼斯共和国的议员,我的家族是纽伦堡的世袭贵族...我能给你们很大一笔赎金!唔...唔...”
布鲁诺掏出一块棉布,猛地塞入马丁嘴中。接着,众人不再犹豫,直接把马丁按在地上,腹部朝上,背部紧贴甲板,像是按住一头待宰的羔羊。
哈罗多奇异一笑,捏着烧红的小刀柄部,缓缓上前。
马丁面色惨白,抖如筛糠。他先是拼死挣扎,然后是不住的呜呜哀求。马蒂姆不耐烦的伸出手,一把掐住马丁的脖子,直接把他掐晕过去。
“哈罗多,动手吧!”
布鲁诺沉声吩咐。
“好!布鲁诺头儿!”
厨师长哈罗多一边轻松微笑,一边探出手,在马丁的小腹上刻下深深的纹身。在厨师长手中,锋利的小刀是如此精准而稳定。即使贵族学者中途疼的醒来,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绘刻。等刻完之后,他审视了下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点头,随后恢复畏缩的模样。
“好了!”
“真不错!”
“这下行了!”
“赞美圣母!”
众人看了看,齐齐松了口气。贵族学者已经再次疼晕了过去。布鲁诺伸出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就轻松的站起身来。
“圣母庇佑!我们走吧!给他一点接受的时间。”
“圣母庇佑!愿我们平安的回归王国!”
“圣母庇佑!他好像挺有钱的,回国以后,可以找他弄一些赞助...”
“圣母庇佑!别多事。赶紧去参加庆祝的宴会!”
四人祈祷了一会,就纷纷从学者的船舱中走出。临走前,木匠伊沃还体贴地留了一会。他给昏迷的马丁松了绑,取下堵嘴的棉布,套上了遮盖的袍子,又盖上了防寒的薄毯。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广阔的天空中,飞翔着无数的多彩鸟儿;浩荡的大洋中,航行着仅有的三艘帆船。落日染红海面的波涛,映照着赤红的沙漠,又是一片绚烂。
甲板上满是光芒,船舱中有些昏暗。水手们的欢庆声遥遥传来。不知何时,有人纵声高歌,唱起家乡的歌谣,众人就齐声唱和。
“美丽的姑娘啊,你问我,什么是海?但我不知道...
我航海在外,一个又一个的波涛,在我的身上撞碎,留下湿润的光芒。
那是母亲啊,把我年轻的心儿呼唤,海就是抚爱!...”
布鲁诺晋升为尊贵的船长,又解决了所有的隐忧,顿时有些飘然。他酣畅大笑,走到水手们的中心,接着高声唱道。
“美丽的姑娘啊,你问我,什么是海?但我不知道...
我航海在外,看见一位死去的少男。他张开着嘴唇,要与浪花接吻。
他的嘴里含着一束光,要与你嘴里的另一束光相恋,海就是亲吻!...”
听到这,马蒂姆嘿嘿一笑。他向哈罗多招招手,对方却摆摆手。他就伸着手,独自唱道。
“美丽的姑娘啊,月牙儿不愿沉入海里,就拖来漫天夜幕。
你的头发松开了,在水中随我漂摆,像是来自我心中的微风。
我亲手把你的波浪抚平,大海落入我的手掌。你就像银莲花般,在我的指尖开放!”
接着,众人哈哈大笑,一齐在海风中唱道。
“美丽的姑娘啊,你问我什么是海?但我不知道...
我航海在外,赤着脚站在沙滩上,急切的等待着黎明。
原来,海是个白色的形象,在岩石中闪闪放光。
愿圣母庇佑!我们穿过了它,就回到了家乡!...”
畅快的歌声彻夜不息。在水手们欢庆的歌谣中,马丁痛苦的醒来。他低低的呻吟出声,用力揉着额头。接着,他猛然睁开双眼,惊恐的抚摸着前后的身体,随即重重的舒了口气。
但是很快,马丁就感受到了小腹上的刺痛。借着黄昏的光芒,他颤抖的掀开布袍,低头一看纹身,顿时面色如土。半晌后,贵族学者颤抖着喃喃自语,那是圣经的篇章,apocalypse,《启示录》。
“...凡有明悟的,就让他计算一下那兽的数字。因为是人的数字,它的数字是六百六十六...”
“..魔鬼化身为野兽,刻下邪恶的符号。这是兽名数目,魔鬼的代号,被完美所厌恶的残缺,不可宽恕的‘666’!...啊!真正的魔鬼,原来就在这里,在这些航海者之中!...”
马丁的声音中带上了哭腔。他毕竟只是个出身优渥,钻研学术,二十多岁的贵族青年。
“我该怎么办?仁慈的上主啊!请您赐予我启示,于船上的邪恶中,将我拯救!”
在马丁虔诚的祈祷中,太阳向西,沉入大洋,光芒向西,隐没黑暗。在水手们的歌谣中,启示不曾到来,又或许,它已经到来。
第三卷大航海小结
好啦,写到这里,大航海的剧情就告一段落,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再涉及到。本来,作者菌只是想写两章给航海收尾,但看了许多资料后,就又又又又忍不住写长了!唔,反思原因...大概是室女座的偏执?过于追求真实与细节,就会变得长篇累牍...哈哈,总之找了个借口,不要因为主线太慢打我。(▽)
在这部分大航海的章节中,简单总结了下帆船上的人员结构。在一艘远洋帆船上,重要的职位包括:船长、大副、二副,航海长、水手长、军需官、厨师长、船匠,还有随船的士兵、神职人员与学者。远洋帆船一旦出海,就成为一个封闭的小社会,不同等级从上而下,规矩异常森严。船长可以决定船员的生死,而其他的事务官各掌权力,实际管理着船上的某一方面。他们之间的彼此博弈,就是航海的日常。
在这个时代,远洋的帆船离开故土,漂泊在危险的大海上,时刻可能倾覆。各国水手们大多是人渣的聚集,离开了乡土的约束,踏上朝不保夕的航程,恶的一面就被无限放大。远洋帆船是真正的丛林,船长必须依靠极为残酷的暴力手段,才能维系船上的稳定,镇压凶狠的水手。上岸劫掠与屠杀都是默许的潜规则,水手叛变也屡见不鲜。而侵略性极强的旧时代宗教,更是在人心中,强化了残酷杀戮的合理性。
所以,对于历史上留名的探险家,他们既有人性的一面,更有兽性的一面。(嘻嘻,悄悄的说一句,就像迪奥戈与迭戈,注意他们的名字哦。)而在对美洲的探索中,面对极为富庶又极为虚弱的原住民,这种兽性被极大的激发出来...甚至化作纯然的野兽。┌(。Д。)┐
另外,航海的章节中引用了不少经文,也讲述了一些那个时代的宗教习俗。作者菌只是为了力求真实,并无任何的倾向噻。如果有信徒的话,这里先道歉啦!〈(__)〉
最后,明天开始回归主线。喵喵喵,喵喵喵喵!求鼓励,求支持啊!(???_??)?
三百六十一章 犬裔安置,春日飞鸟
三月的春风温暖而柔软,如同草木女神的双手,轻柔的拂过河畔的土地。春草碧色,春水渌波,勒曼河两岸满是生机。
长河北岸,是茂密的山林。红羽的山雀在林间翱翔,白翅的哀鸽停在仙人掌上。零星的木堡散布在山林里,有奥托米民兵驻扎其中,在木堡下开辟了农田。初春时节,休耕的农田长出点点青草,还有不知名野花在田间烂漫,吸引鲜艳的蝴蝶起舞。
更多的农田则在长河南岸。从河口要塞往南,沿着奎采奥湖边,放眼看去,到处是一望无际的米尔帕农田,恢复生机的民屯村庄,还有数以百计的独木小舟。
普雷佩查的湖中之民们正在湖上行舟。他们捕捞肥美的河鱼,作为贡赋,供养操练频繁的长枪军团。他们收集湖底的淤泥,作为养料,肥沃即将耕种的村庄公田。这是村庄祭司新的教导,正如堆积的粪肥一样,是“主神赐予的生机,用以滋润大地,获得作物的丰收。”。
不远处,主神的旗帜高高飘扬,旁边是黑狼的王旗。河口要塞犹如伏卧的巨兽,平静地注视着河岸的春景。这是春耕前最后的闲暇,也是一年中最宁静的时光。而在青石的要塞旁,是两处新修建的广阔兵营。数千瓜基利战士正在军营中操练,呼喊声震起飞鸟。他们正在墨西加军官的指挥下,接受基础的队形与纪律训练。当军事训练暂时停歇,整齐的祈祷声就在军营中响起,在春日的风中飘远。
“真是令人欢喜的春景。”
修洛特披着一身白袍,静静的站立在河口要塞上,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突然,天空中有凌厉的风声传来!一只巨大的金雕正展开翅膀,以四十米每秒的速度,从极高处扑击而下。不过数秒的时间,它就凶猛的扑到王者的身前,带来凛然的风压,吹乱王者的头发。然后,金雕猛然停顿,伸出撕裂虎狼的鹰爪!
“啪嗒!”
一只肥美的河鱼从鹰爪上掉落,准确的砸在王者的脚背上。接着,小阿维洛特得意洋洋,神气的扑腾了两下翅膀,骄傲的欢叫出声。
“呦呦!”
修洛特低头一看,脚边的河鱼尚未死透,尾巴还在反射般的扑腾。接着,他又抬起头,无语地看向归来的小金雕。
“阿维洛特,你怎么又回来了?”
小阿维洛特偏着脑袋,打量了会主人的表情。然后,它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看了看主人身边的坏人,感觉到非常的危险。思索片刻后,它在要塞顶上扑腾了两下,一把扑到修洛特的怀中。
“呦呦!”
长大的小金雕即使收起翅膀,体长也接近一米。修洛特被扑得一个踉跄。他苦笑着伸出双臂,抱住小阿维洛特,就像抱着一只巨大的火鸡。
在王者身后,武士长伯塔德无声的收起长弓,藏起铜箭,淡淡一笑。
修洛特亲热地揉了会怀里的“大火鸡”,就伸出左臂示意。
小阿维洛特落到地上,再次扑腾了两下,跳到王者的左臂上。它锋利的鹰爪抓在皮革护臂上,显露出修长的鹰腿。那上面有一小卷绑紧的棉布,正是修洛特写给阿丽莎的信,讲述着北征后的收尾。
十一月下,修洛特收复帕姆斯谷地,举行胜利祭典与改信仪式。接着,他留给巴拉莫两千武士、五千犬裔部族,还有所有的奥托米农奴。十一月底,两万大军与数万俘虏开始南下。
从帕姆斯谷地到河口要塞,足有七百多里。犬裔部族们被打乱编成十几个四千人旗队,在武士与民兵的监督中,一批批陆续南下。一路上,数万人的迁徙留下深深的痕迹,不断有零星的犬裔丁壮逃走,又被巡逻的红猴部族抓回,处以鞭打、禁食甚至吊死。
数万人走出起伏的山峦,行过漫漫荒原,经过高耸的山城,来到勒曼河口。然后,等待已久的王国水师不断接引,把一批批的犬裔运过大河,安置在南岸的村庄中。勒曼河浩浩荡荡,波涛汹涌。过了大河之后,犬裔们就彻底告别了荒原,再无归期。
北征归来,黑狼的王旗走得很慢。直到十二月底,修洛特才抵达奥托潘山城,并在山城中举行了新年大祭。主神的旗帜在山城的神庙中飘扬,奥托米祭司吟咏着新学的阿利经文,指引着十万奥托米人,一同向主神祈祷。而在主神的祈祷过后,才轮到降为从神的原初之神。
祭典过后,修洛特召集奥托米贵族与祭司们,宴饮聚会,通宵达旦。奥托米贵族献上礼物,祭司献上诗歌,王者也回赐以宝石。
然后,他和奥尔塔老祭司、吉奥瓦亲王、查尔基大酋一同商议了北方三邦的封地安排,奖赏了北征有功的贵族,惩戒了未曾出兵的头人,又在山城附近留下两千屯驻的长弓民兵,这才继续班师南下。
聚集的奥托米军团随之在山城解散。各邦的奥托米武士在贵族的带领下,各自返回封地,准备今年的春耕。而从奥托潘山城再往南,负责接引的就是猴子库卢卡的第一长枪军团。
到了一月下旬,修洛特终于带着禁卫军团,和最后一万多俘虏,返回南岸的河口要塞。黑狼的王旗随即在河口要塞竖立,六千禁卫军团在要塞里驻扎。王者停留在此处,亲自检查犬裔部族的安置。
前后数月时间,六万犬裔部族被安置在河口县中。这里的村庄与农田都是现成的,王国的统治随着主神祭司深入到村庄各地,河口要塞更有屯驻的军团镇守。
在塔拉斯科王国时代,河口县的人口有二十多万。随后西征开始,残酷的战争在这片土地上进行。难民南逃,丁壮征发、军队厮杀,直到西征结束,传统的贵族统治彻底瓦解,塔拉斯科的大贵族被清洗殆尽。河口县只剩下十万人左右,大多都是妇孺。
修洛特建立新的王国后,重点经营京畿和河口县。河口县中设立民屯,编户齐民,安排祭司管理。王国先从墨西哥谷地迁移来两万山林部族,又从瓜马尔犬裔手中交易了两万劫掠的丁口。这次再加上六万犬裔部族,总算恢复到二十万人的规模。
随着人口的充实,河口县的边界也在不断向西扩展,吞并了小半个萨卡普邦。只要耐心的经营两年时间,积蓄足够的粮草,王国就可以从这里沿河西进,彻底消灭盘踞在查帕拉湖区的羽毛亲王。
当然,眼下的第一要务,还是尽快同化收降的六万瓜基利部族,传播主神的信仰,将他们稳定的纳入到王国统治之下。
要知道,这可是六万凶悍的荒原犬裔,不是温顺的普雷佩查农民。瓜基利犬裔一向在荒原上游猎,擅长射箭厮杀,又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他们一旦做起乱来,到处流窜,顷刻间就能把王国北方搅得大乱。
因此,修洛特将王旗停留在河口要塞,一时无法南下。他亲自带着禁卫军团停驻此处,一边弹压王国北方,一边整编犬裔各部。想到这里,他抚摸着小金雕的羽毛,看向忠诚的武士长。
“伯塔德,南下的犬裔部族都安置妥当了吗?”
“是的,殿下。”
伯塔德沉静的点了点头。接着,他淡淡的看了阿维洛特一眼,吓得小金雕缩起脖子,“啾啾”的叫了两声“坏人”。
“按照您的指示,六万瓜基利部族被打乱编组,组成十五个四千人旗队。然后,他们被分成了东西两部,分别安置。东方安置了六个旗队,大多是红狐谷地的犬裔,靠近特波波罗的封地。西方安置了九个旗队,都是帕姆斯谷地的犬裔,靠近萨卡普邦的山林。”
修洛特微微颔首。分别安置是为了避免大规模的犬裔聚集,减少作乱的风险。而东部与西部犬裔之间,本身也存在着一定的疏离。
至于旗队体制的设计,参考自游猎民族兵农合一的组织形式。以四百人为一小旗,设立小旗首领与祭司。然后,十个小旗组成一支四千人的大旗队,同样设立大旗首领与祭司,分别负责战争与农业。
大小旗队由具有战斗经验,具有相同血缘,或者来自相同地区的族群组成。旗队兵农合一,组织严密,可以不断容纳归降的北地部族。总得来说,旗队体制的创立,是为了久远的未来,为了帝国在荒原甚至北美的武装拓殖。而现在,这种新的尝试,才刚刚开始。
“新安置的瓜基利部族,对定居的土地是否满意?”
“殿下,他们惊讶于南方山林的富足,河边土地的肥沃。普通的部落民赞美大地母神,并没有什么不满。第一批主神祭司已经前往各支旗队,一边传播信仰,一边指导即将到来的春耕。”
瓜基利犬裔不善耕种,但是精于射猎,擅长厮杀。修洛特有意把犬裔们安置在东西边界的山林附近,就是想要维系他们的尚武传统,哪怕只是维持一两代人。同样的,擅长战斗的犬裔部族也可以对周围的邻居们,造成一定的边界压力。
“各部头人是否顺服?有无串联与骚乱?”
“整编的过程中,有些失去部族的头人想要作乱,但都被红蛙酋长可卡与红猴酋长奥佐马迅速镇压下来。”
伯塔德笑了笑,低头行礼。
“殿下,您的大旗停留在此处,禁卫军团、京畿军团与第一长枪军团都驻扎在河口县。‘死神大酋长’的威望镇压着一切,大河南岸安稳平静,就像战神居住的蛇山。”
“不错!嗯,猴子的第一长枪军团...”
修洛特沉吟了会,沉声吩咐。
“尽快选拔两千瓜基利猎手,把猴子的军团补充完整。”
“是,殿下。”
“可卡与奥佐马...下令,重整红蛙与红猴的军团。”
王者思索了会,决定一劳永逸,把这些部族战士彻底打散。
“所有部族战士都编入旗队!然后,每只小旗队出丁40人,每只大旗队出丁400人,十五支大旗队出6000战士,编练六个千人营。六千人分成两支,分别交给可卡与奥佐马!”
“殿下...”
伯塔德神情一动。他小心的劝诫道。
“这样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不破不立!不破除破旧的木楼,就不能建立崭新的石屋。六万瓜基利部族战败被俘,被迁徙到南方,现在刚刚安置下来,是最好的机会!”
修洛特眼含杀意,语气坚定。
“让奥洛什的京畿军团再多留两个月,直到五月春耕。三个王国军团,两万精锐武士驻扎在这里,瓜基利部族翻不起什么浪花。嗯,传令下去,让可卡与奥佐马今晚来见我,一同共进晚宴!”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伯塔德恭敬应是。
接下来,修洛特抚摸着小金雕的羽毛,许久没有说话。直到阿维洛特好奇的伸出头,啄了下木头般的主人,修洛特才回过神来。
“伯塔德,等到抽完八千丁壮,六万瓜基利部族就没有作乱的能力。其中两千射手在第一军团屯垦。而可卡与奥佐马的六千人,我准备设立一只常备军团。”
“设立常备军团?”
闻言,伯塔德有些惊讶。现在的王国也不过四支军团,第一、第二长枪都是屯垦军,只有禁卫与京畿军团的一万四千人是常备军。
“对。瓜基利战士擅长射猎,精锐的红发猎手甚至能够伤害到铜甲武士。如此优秀的兵源,作为屯垦军有些可惜了。他们擅长厮杀,也确实不擅长种田。等到瓜基利军团编组完成,就尽快开始军事训练。我很快就有大用!”
修洛特做出决断,询问道。
“多养一只常备军团,王国的粮食还能跟的上吗?”
“殿下,北征数月消耗极为巨大,安置数万瓜基利部族,也需要大量粮食与物资...”
看着殿下的神情,伯塔德叹了口气。他从怀里取出一册图卷,翻开片刻,回答到。
“如果扩大宝石贸易,再用从联盟请求一批援助的粮食,王国就可以支撑到今年秋收。而等到瓜基利部族能够自给自足,河泥与堆肥在军屯与民屯中普及,王国的粮食就会有所结余。”
“那就如此安排!让村庄祭司们抓紧今年的春耕,推广新式农具和肥料。”
修洛特满意一笑。他伸手摸了摸阿维洛特腿上的信,小金雕就疑惑歪着头。“唧唧?”
“不久前,王室的使者带着船队前来,运输了一批锡矿石,运走王国的铜矿石。使者还带来了阿维特国王的口信,要求更多的青铜盔甲与兵器。我已经给阿丽莎写了一封信,用王国的青铜装备换取联盟富裕的粮食...现在,信就在这里。”
听到这,伯塔德打量了会眼前的“信使”,怀疑地问道。
“殿下,需要我派遣另外的使者,去往联盟吗?”
“哈哈!我已经另派了使者,带上北地的奇异花草,尤其是荒原祭司的乌羽玉...而现在,就让世界上最快的信使跑一趟。”
修洛特笑了笑。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小金雕的脑袋。
“阿维洛特,不要再玩了!你的鱼我收下了,今天晚上请北方的客人吃。现在,你快点返回湖中都城!”
“啾啾!”
阿维洛特被拍的缩了下头。接着,它的小眼睛瞪圆,一脸不解,看着修洛特。
“唧唧?”
“去吧!”
修洛特扬起手臂,把长大的小金雕抛起。根据训鹰师的解释,现在的阿维洛特大约有六岁儿童的智力水平。它的脑海中有家的概念,那就是居住多年的湖中都城。即使飞出千里远,它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如同迁徙的候鸟一般。但是,它目前记忆中的家,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现在的阿维洛特就是一个单程传达的信使,或者一个超长飞行的溜溜球。把它扔出去,不要四个小时,它就能返回七百里外的湖中都城,直接到达阿丽莎的宫殿中!
然后,因为飞得太远,它就找不回来了。下一次过来,还是要训鹰师带着一起。
“唧唧,唧唧?”
阿维洛特在河口要塞上盘旋,疑惑的叫个不停。修洛特伸出手,指向东方的方向,笑着对小金雕喊道。
“去吧!阿维洛特!把我的信带给阿丽莎!”
“唧唧?”
阿维洛特扑腾着翅膀,叫个不停。接着,它突然叫声一变,身躯颤抖了一下,就猛地向东方冲去。
“啾啾!”
修洛特注视着小金雕离去,消失在天际的尽头,长长的舒了口气。
在他身后,伯塔德再次默默的收起长弓,藏起利箭,淡淡一笑。
“伯塔德。”
“在,殿下。”
“你觉得,犬裔军团组建后,谁是合适的军团长?”
王者背着身子,看着远去的飞鸟,平静的问道。
伯塔德怔了怔,小心回复。
“殿下,一切遵从您的旨意。”
“黑狼的伤养好了吗?”
“托尔泰克的伤已经好了。他愧疚于之前的失败,一直羞于见您,只是在营中读书。”
“哦?经历这一场磨炼,他总算沉下了性子。”
修洛特看着天空,笑意盎然。
“你是他的老师,觉得他怎么样?”
伯塔德低下头,神情恭敬,再次回答。
“殿下,一切遵从您的旨意。”
“嗯。下去吧,晚上也让托尔泰克过来,就说我请他吃鱼。”
“...遵命。”
“哈哈!”
不知为何,修洛特的心情有些愉悦。在这烂漫的春日里,他轻轻的唱着歌谣,脱下王者的外衣,重新成为少年。
“春天的金雕,飞到我的窗前唱歌,丢下了一条鱼,就又飞走了~春日飞鸟~”
三百六十二章 三将与军团
夕阳落向大河的尽头,染透红黄的天地,将河口要塞拉出长长的剪影。晚霞落在要塞的中心,那里有一处富丽的宅院。上百铜甲武士严密戍守,数十名瓜基利头人正在门口等候。
宅院前后宽广,各有院落。前院里搭建了篝火,烧着火鸡,烤着鹿腿,蒸着红蟹,煮着鱼汤。数十名熟练的仆役,正在紧张忙碌着准备晚宴。香料的气息与食物的香味混合,远远的弥散开来,让人食指大动。
香味传到后院,就与浓郁的花香交融。后院里有一处花园,早春的花儿正在盛放。罕见的美洲兜兰长出袋状的唇瓣,绽放出格外艳丽的花朵,弥散出香水般怡人的气息。美丽的蓝顶蜂鸟被香味吸引过来。它们轻盈的在花间起伏,在花蕊前悬停,犹如炫彩的流光。
修洛特穿着皮甲,面带微笑,注视着花园中的蜂鸟。他的身后站着数人,正一同陪着赏花。不时有前院的嘈杂声远远传来,把后院衬托的更加寂静。
“蜂鸟是战神的象征,祭司们曾经悉心研究过。它们有着锐利的尖喙,尖喙上是锯剑般的利齿。据说,最早的黑曜石战棍就是模仿蜂鸟的嘴部而得来。”
修洛特转过身,笑容温和,如同祭司学者。
“对于蜂鸟来说,头羽艳丽的一般为雄鸟,头羽朴素的则为雌鸟。但是,它们还有一个有趣的特征。一部分雌鸟在吸食花蜜时,为了不受雄鸟的打扰,特意成长出艳丽的头羽,冒充自己是雄鸟。”
说到这,修洛特顿了顿,伸手一指眼前艳丽的蜂鸟,问红蛙酋长可卡。
“可卡,你看这一只蜂鸟,是雄鸟还是雌鸟?”
“呃...”
可卡身披着联盟的服饰,脖颈带着太阳神的护符。他瞪圆了眼睛,盯着小小的蜂鸟看了半天。
“大酋长,这是雌鸟?”
“你确定吗?”
“啊,是雄鸟?”
修洛特笑了笑。他再次伸手,虚指蜂鸟头部的点点黄羽。
“你看,它的头部有这种黄色的羽毛,并非是纯然的蓝色。所以,它是雌鸟。”
“呃...大酋长睿智。”
可卡瞅着仅仅手指大的蜂鸟,艰难辨认出几个黄点,于是讷讷应是。
“可卡,这些是主神祭司的常识。”
修洛特神情一肃。
“你最近有好好跟着祭司学习吗?”
“大酋长...我学了,只是...学完就...忘了”
听到跟着祭司学习,可卡脸上一阵发苦。他握了半辈子的矛,射了十几年弓,头一回知道比厮杀更累的,就是背诵什么祭司知识,学习什么图形文字。
可卡身旁,红猴酋长奥佐马暗自嗤笑,黑狼托尔泰克则面露赞同。
“哦?那怎么行?这几个月来,奥佐马可是比你强上许多,连指导的祭司都赞不绝口。”
修洛特看着两位酋长,淡淡一笑。
“可卡,不如我把你送到王都的神威大学,好好修习五年。怎么样?奥佐马,你天赋出色,也一起去就学,只要学三年就够了。等到你们出来以后,正好做尊贵的主神祭司,管理一方。”
“啊!大酋长!”
闻言,奥佐马笑容一滞。他连忙跪倒在地,向王者请命。
“我只愿为您披甲持矛,奋勇厮杀!”
“正是!大酋长,可卡不愿做祭司,只愿为您领军作战!”
可卡也匆忙跪地,面色惶恐。
“哦?你们都不愿做祭司,只愿带兵?”
“只愿带兵!大酋长,您之前可是许诺过我的!”
可卡咬了咬牙,大胆的抬头喊道。奥佐马没有吭声,只是跪在地上点头。
“确实。我许诺过你们,让你们继续带兵也不是不可以。”
修洛特微微颔首,脸上现出一丝为难。
“只是瓜基利勇士我要大用。他们要组建正式的军团,归入王国指挥。像现在这样一盘散沙、纪律松懈可不行...”
奥佐马听了会,顿时心中明了。他抿了抿嘴,偷看了眼大酋长的脸色,便拜服在地。
“大酋长,您是我的狼王!要怎么整编部族,我都听从您的命令!”
“嗯。”
修洛特点点头,又看向可卡。
“可卡,你怎么说?”
可卡有些迟疑。他看了看奥佐马,又看了看旁边的黑狼大将。托尔泰克怒目圆瞪,直接把手按在了战棍上。可卡顿时一惊,这才五体伏地。
“一切都听您的,大酋长!”
“好!”
王者的脸上露出笑意。他上前一步,握了握两人的头发,随即下令。
“可卡、奥佐马,你们所有的部族战士都要编入旗队!...十五个旗队中,红蛙与红猴部族可以各占一个四千人旗队,由你们担任旗队首领,祭司则由联盟派遣。至于多出的丁口,则要另立新的旗队!...每旗队出丁四百,编组六千人,组建瓜基利军团,由王国的军官训练并指挥。你们担任两位副军团长,各率领三千人。至于军团长...”
修洛特看向旁边的托尔泰克。托尔泰克浑身一震。他神情激动,隐隐有些猜测。
“军团长为黑狼托尔泰克!”
“殿下!感谢您的宽恕!我托尔泰克必将为您效死!”
黑狼猛地跪下,“砰砰”的叩首三次,直把额头都磕出了红印。
“黑狼,我的爱将。起来吧!”
修洛特亲手把黑狼托起,温和的说。
“北征红狐谷地,你舍身奋勇厮杀,直至负伤才停下,并没有什么过错。在我心中,你一直是绝伦的勇士!只是,黑狼,从现在开始,你要更多的承担起统帅的职责。身为统帅,就要关注战场的大局,谋划全局的得失,而不能轻掷身死!...”
“这几个月来,我没有召见你。一方面是让你安心养伤,另一方面则是让你沉下心来,好好反思得失。听说你在营中耐心读书,我很欣慰。想要承担大任,就必须经历这一层磨炼...接下来,我会召集众将,一同整理北征得失,总结战争经验。你要到场,到发言,要耐心学习与思考!”
听了这一番话,托尔泰克重重点头,眼眶中有些湿润。
“殿下,我都听您的!”
“好,黑狼!不骄不躁,不气不馁。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才可为军团之长!对于你,我始终寄予厚望。”
王者温和一笑,拍了拍黑狼的肩膀。接着,他看向两位酋长。奥佐马赶紧低头,收起脸上的艳羡。
“可卡,奥佐马,你们也都起来!从今以后,你们要带好自己的部队,遵从黑狼团长的指挥!”
“听您的,大酋长。”
“遵命,大酋长。”
修洛特注视着三人,沉思了会,缓缓开口。
“黑狼,你既然要做军团长,就必须有直属的部队。我允许你从禁卫军团中带走五百投掷先锋,再给你一千普雷佩查武士的名额,从王国的屯田军中选拔。”
王国的屯田军主要来源于塔拉斯科降军,其中武士的数量不少。
“至于剩下的...可卡,我记得是你射伤的黑狼?”
修洛特注视着可卡,平静问道。
“啊!大酋长,真正射伤黑狼的,其实是红狐部落的伊维坎,和红鸦部落的阿莫西,我只是...”
可卡有些苦涩。当时为了鼓舞部族,他把射伤黑狼的功劳据为己有,现在却坑了自己,无从辩驳。
“可卡,我知道你有四百红发猎手。嗯,交出两百,给黑狼军团长,作为赔偿。”
王者淡然一笑,话语不容拒绝。
“奥佐马,还有你,交出一百红发猎手。再从各部中征召两百红发,凑齐五百精锐,作为黑狼的直属。”
这样一来,瓜基利军团就是满编的八千人。军团长黑狼直辖两千精锐,统率红蛙和红猴各三千犬裔,基本能维持平衡。
修洛特等待片刻,直到可卡与奥佐马都点头从命,他才再次喝道。
“主神见证,你们三人要当着我的面起誓!在军团中互相支持,团结一心,彼此再无芥蒂!”
闻言,黑狼眉头一扬,可卡瞪大眼睛,奥佐马眼神闪烁。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夕阳西下,霞光映满院落,蜂鸟在花间飞舞。王者的目光带来沉重的压力,伯塔德同样沉静望来。
黑狼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他呼了口气,终于举手起誓。
“主神见证!我黑狼托尔泰克!”
可卡始终瞪大眼睛,看一会死神大酋长,又看一会其他两人,讷讷说道。
“主神见证!我红蛙可卡!”
奥佐马眉目低垂,握拳在胸,神情虔诚而真挚。
“主神见证!我红猴奥佐马!”
“我将承担军团的职责,听从殿下(大酋长)的命令,与他们互相支持,团结一心,彼此再无芥蒂!”
三人顿了片刻,齐齐开口,当着王者的面,许下神灵的誓言!
“好!甚好!我就把新的军团,交给你们了!”
修洛特满意大笑。他环顾众将,看着那神色各异的表情,心中却是畅快非常。
“哈哈,都去前院!晚宴早已准备就绪,让门外的酋长们都进来入座!今晚大口吃肉,痛快饮酒,纵情高歌,不醉不归!”
王者的笑声传入天空,夕阳便安心的坠入大湖。夜幕低垂,长风吹卷,熊熊的篝火照亮前院,空气满是扑鼻而来的香味。
乐师们吹奏着飞扬的竹笛,少女们跳起欢快的舞蹈。将领与头人们在篝火前围坐,齐齐向大酋长行礼。随后,盛大的晚宴就此开场。众人酣畅宴饮,通宵达旦,尽享夜的欢愉,直到长醉不醒!
三百六十三章 王的生活与王国总览
热带的四月是旱季的终结。多云的天气逐渐增加,风中多了丝湿润的气息。作为一年一度的头等大事,繁忙的春耕即将到来。
一波波的信使奔跑在湖中王国。他们一路向北,穿过满是生机的原野,行过渔船穿梭的湖泊,终于抵达河口要塞,把王国各地的汇报送到王者的手中。
要塞中心的宅院里,修洛特盘腿而坐,翻阅各地的文书。
说是文书,其实倒有些像配字的插画。坚韧的树皮纸上绘画着不同动作的小人,有的手握武器,有的手握农具,有的抱着棉布,有的手捧玉米,有的开采石头,有的冶炼金属,还有的正在祈祷。小人旁边,是不同的计数符号和本土假名,少数标注有方块的汉字。王国的文字普及不到两年,即使是简化的本土假名,也只有部分祭司掌握,熟悉汉字的人就更少了。
文字尚未普及,“插画册”就有些冗长。大卷的文书堆积在王者面前的两个书案上,一堆是已经看过,一堆是等待查看。
两个书案是矮平的实心木墩,质地坚硬,底色黑绿,木面有着天然的独特纹理,色泽随木纹而变化。一眼望去,两个实心的书案就像深色的玉石,带着厚重与古朴。实际上,由于木材硬度太高,王国的工匠正是用处理玉石的方法来打磨它们。这就是后世有价无市的高级宝木,珍惜的墨西哥黑檀,黑柿木。
在这个时代,黑柿木同样是比较贵重的树木。因为它有奇特的香味,被赋予了宗教的意义,经常种植在神庙附近。黑柿木的纹理层次多变,深色渐染,像是绸缎的表面,又像自然孕育的水墨山水画。
修洛特颇为喜欢这种木材的纹理,就让工匠们打制了些记忆中的家具,摆放在起居的宫殿里。这些能让他想起遥远的故国。他看了会文书,就伸出手,从身旁的黑柿木小几案上,拿起一个深紫的茶杯。
深紫的茶杯是都城的官窑最新烧制。为了供给王室,工匠们使用了加温的焦炭,烧出一种介于陶器与瓷器之间的炻器。虽然修洛特指出了方向,瓷器的工艺依然遥遥无期,连施釉技术都在探索之中,只是偶尔会出些精致的细炻器。
“不施釉的细致炻器,倒有些像宜兴的紫砂陶。”
修洛特端详着茶杯表面漂亮的颗粒感,还有若有若无的紫色光泽,面露笑意。在神启祭司的指引下,王国的制陶工艺正在缓慢进步,正如其他的手工业一样。随后,他低下头,喝了口王国特产的木槿花茶。酸酸的味道顿时在口腔中回荡,带着些淡淡的花香,令人精神一震。
木槿花即洛神花(flordejamaica),主要产自热带非洲,但在美洲也有原生植株,尤其以牙买加的品种最为出名。在后世的墨西哥,这是一种普遍的大众饮品,任何一个市场都能看到干燥的木槿花茶。它同样具有些许提神的效果,王者便用它来缓解疲乏。
两步外,伯塔德同样盘腿而坐,腿旁放着一把青铜剑。他的面前摆着一个案几,案几上则摆着纸笔印章。王国的政体架构粗疏而精简,重要的事项都由王者一言而决。
“伯塔德,各地的文书都一一抵达,禀告丁口数量与春耕准备。唯有南方紫草县的汇报模糊不清。”
修洛特皱起眉头,把手中的木板图册一掷,扔在案几上。这份图册仍旧是联盟与王国的传统样式,厚重的木板加上抽象的图画,旁边标注着几个古老的图形文,根本没有具体的数字或说明。王者略一查看,就心生不喜。
“殿下,坐镇库拉莫城的埃塔利克来信说,紫草县的大贵族表面恭顺,实际对王国行政多有阻碍。贵族们以荣耀贵族古拉莫、佐托尔两人为首,暗中抱团。在他们的阻止下,主神信仰的传播极为缓慢,祭司们无法掌握村庄,时常被盗匪袭击...”
伯塔德神色沉静,把南方的详情一一道来。
“去年大军北征,南方贵族们就有异动,往来聚会频繁。他们以塔尔萨斯发生洪灾为名,减少了秋收后的贡赋。好在埃兹潘的第二长枪军团就屯驻在京畿南方,南方贵族们才不敢做出大的举动。”
“紫草家族的古拉莫,棕榈家族的佐托尔...都是西征后归降的荣耀贵族?”
闻言,修洛特沉声问道,眼神冰冷。
在纳瓦语中,“佐托尔”是棕榈,“古拉莫”便是紫草破布木。南方的紫草县城就是以库拉莫为名,由此可见这些家族的久远。
“正是,他们都是塔拉斯科王国立国初期,分封的边疆大贵族。两个家族历经两百多年的传承,在南方紫草县根深蒂固,与许多贵族都有联姻。”
伯塔德取出一卷图册,展开查阅。
“殿下,去年秋收之后,紫草县二十多万人口,上交王国的贡赋只有京畿的四分之一。大贵族们都仅仅交了些象征性的贡品。据说,在塔拉斯科王国时代,他们便是如此。不贡不赋,掌握丁口与土地,只是出些兵役。”
“嗯,我知道了。”
修洛特垂下眼眸,点点头,不再说话。南方的贵族势力一直牢记在他心里,只是北征事发突然,一去接近一年,耽误了之前的计划。
木槿花茶喝完又添,所有的文书都被审阅完毕。王者就展开一卷新制的王国地图,耐心的把各地的汇报,一一标注在地图上。
湖中王国立国已有两年,各县的情况都被梳理完成。
北方的河口县在安置了六万犬裔后,已经有21万左右的人口,都在传道祭司的牢固掌控下。这块土地的贵族势力被清洗的最为完全,所以绝大多数人口都被编户齐民,纳入到王国的民屯体系。农民们每年会缴纳三成的税赋,并服从徭役的调遣。
主神的信仰在河口县迅速传播,堆肥与新式农具开始普及。去年的秋收产量增加了两成,每亩米尔帕的产量增加到近100斤玉米和菜豆,以及200-250斤南瓜。这样算来,只要3亩地就能大约供养一名丁壮。而以现在的土地产量,如果王国把税赋从三成降低到二成五,每户就可以多养一个孩童。
修洛特思索了会,就在河口县上标注了“口21万,丁5万,王国直属,粮食大县,勒曼河造船厂”。
接着是帕茨夸罗湖区的京畿,人口在28万左右。随着贤者贾蒂里的参政,越来越多的普雷佩查精英加入到王国的统治中,管理着京畿的方方面面。作为普雷佩查精英们的参政前提,主神的信仰已经完全覆盖了王国的上层。
京畿地区安置了大量的军屯点,集中了各种王国最优秀的工匠团,大力开采着西南钦甘巴特的铜矿煤矿,更建立了王国的第一所大学。
王都钦聪灿城是政治与宗教中心,也是工坊与文化中心。而京畿南方的伊瓦奇奥城则是重要的商贸中心,是天下最大的铜矿与宝石贸易地。可以说,京畿的产出几乎供给了整个王国的常备军团,并提供了最优良的青铜装备。
修洛特画了几个圈,随后标注了“口28万,丁7万,王国直属,铜矿、煤矿,青铜、宝石,工坊、市场、大学。”
随后,南方的紫草县面积广阔,降水丰富,储藏铜银,却是王国统治最为薄弱的地方。紫草县的南界是塔尔萨斯大河,河流的分叉灌溉着沿途的土地,农业条件优渥,渔业与矿业资源也很丰富,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开发。县城库拉莫城沿着塔尔萨斯河,是天下重要的贸易中心,与南方各部的交流十分频繁。
修洛特回忆着埃塔利克估计的数据,写下“口20万,丁4万,贵族自治,具体不详。外贸中心,出海口。”
塔尔萨斯河的西边通向流入太平洋的出海口,那里离紫草县的库拉莫城不过三百多里,是通往大洋的最近通途。想到这,他的脑海中闪现出许多探索的计划,还有一个一闪而过的人。片刻后,王者微微抬头,把目光转向北方。
北方的奥托米三邦早已标记完成,奥托潘邦“口20万,丁3万,贵族自治,山城祖地”,瓜马雷邦“口14万,丁2万,贵族自治,西方瓜马尔犬裔。”最北方的帕姆斯邦则是“口8万,丁1.5万,半自治,荒原前哨。”
这些数据虽然只是估计,却能够展现出王国对于当地的掌控能力。总得算来,如果把臣从的奥托米势力也算入湖中王国,那么新生的王国已经有110多万人口,20多万丁壮,东西五百里,南北近千里!
王者的心中燃烧着熊熊的野望。他神情变幻,忍不住伸出手,触摸着东方的湖中都城,特诺奇蒂特兰,那里有着天下最多的人口,最丰饶的谷地,最强大的联盟。
接着,他的手逐渐向西,摩挲着查帕拉湖区的范围,这里有着同样丰饶的土地,是后世的“石头之河”、“要塞之谷”,瓜达拉哈拉大都市区的所在。最后,王者终于落笔,在库拉莫城上,重重地画了个红圈。
“秋收之后,便到此处一游!”
三百六十四章 北方造船司,风之独木舟与维京长船!
四月底,春和景明,万物勃发。烧荒的烟柱在王国各处升起。在村庄祭司的指导下,农民们平整土地,准备种粮,修理农具,紧张地做着各种春耕准备。而为了完成严格要求的开垦面积,有的村庄更为心急,甚至已经开始耕种。
在这忙碌的时节,修洛特也没有闲着。他带着两百披甲亲卫,出了河口要塞,径直往河岸边的船坞而去。
不久前,北方造船司送来了一个好消息。经过一年多的摸索与制造,第一艘王国的桨帆船终于下水了!
王者一路疾行,踏着春天的青草,很快就抵达河口船坞。
船坞的工匠们早已等候在外,领头的船匠大师普库塔头发花白,脖颈间带着黑曜石的项链,身上则披着神启祭司的长袍。是的,北方造船司设立后,普库塔作为最资深的船匠大师,已然被晋升为二级神启祭司博识者。他实际主导着北方的造船事物,成为了王国统治者中的一员。
“至高的陛下,普库塔向您致意!”
普库塔跪下行礼,船坞工匠们就跟着哗啦啦跪倒了一片。前列的资深船匠同样披着一级神启祭司探索者的长袍。有了这个身份,他们就能减少赋税,减免劳役,享有与村庄的传道祭司同等的地位。
修洛特注视了会众多激动的船匠,笑着点了点头。
“都起来吧!新下水的船都在哪里?”
普库塔利落的从地上爬起。他挺直腰杆,顺了顺身上的祭司长袍。长袍整体呈现素色,简洁大方,左胸上绘有主神的蜂鸟标记,右胸上则绣着“博识”二个方块小字,作为二级祭司的标志。他身后的资深船匠也一齐起身,露出胸口整齐的“探索”。
神启长袍当然是修洛特的设计。其实,在给神启祭司们设计长袍的时候,他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符号就是蓝色的“烧杯”,第二个符号则是带着轨道的“原子”。这些符号作为科学研究的象征,代表了王者对于神启祭司团的殷切希望。
他之所以破除阻力,一手设立神启祭司的体制,便是为了吸收各行业的工匠与学者,让他们依靠技术研究获得财富与地位,成为推进生产力发展的动力源。
普库塔自信伸出手,向船坞外的奎采奥湖一指。
“陛下,请随我来!”
众人移动脚步,很快就来到湖边。首先映入修洛特眼中的,是一艘双体独木舟。它由两艘小独木舟架上木梁甲板,细致拼接而来。
“陛下,这艘风之独木舟长度大约在7-8米,加上两船甲板,宽度在2-3米,可承载24名桨手。如果加上延伸甲板,载重可高达数吨。”
闻言,修洛特点点头。他沉吟了会,问道。
“这艘风之独木舟的承载能力,似乎和王国的大独木舟战船相近。”
“确实如此!”
普库塔点点头。他比划了下船头到船尾的距离,解释道。
“但是,这种双体船无需大木。王国的大独木舟需要高15米以上,直径2-3米的坚韧大木,木料的准备极为漫长。而这种双体船只要7-8米的小木即可。同时,这种双体船的设计让船只更为快速而稳固,吃水量也很浅。”
说着,普库塔上前两步,登上双体船,仔细给王者讲解道。
“陛下请看!这艘船的基础,是两艘挖空树干中心制作的独木舟。接着,在独木舟外侧,各设计一个舷外的桨架。再往后,把两船用木梁连接起来,用榫接加铜钉固定。完成之后,再在两船间铺上甲板,竖立前后桅杆,用索具加固,再加上剑麻制作的船帆...”
修洛特仔细观瞧,看着两船连接的木工手艺,连连点头。好一会后,普库塔才停止讲述,一脸期望的问道。
“陛下,对于这艘船的工艺,您有什么神启可以指导一二?”
“嗯...这艘船前后相同,左右对称,船头与船尾可以互换,在战场上非常灵活...帆的形式,可以适当调节,三角帆、横帆都可以尝试...”
修洛特支吾着应付了几句,就脸上一肃,问道。
“普库塔,这艘风之独木舟的船速有多少?”
“...陛下睿智。”
闻言,普库塔低着头,面无表情的恭维了一句。随后,他建议道。
“至于具体的船速...船坞的工匠学徒熟悉船只,可以为殿下演示一二。”
修洛特点头同意。两人就走下船,换上两队24名工匠学徒,作为划船桨手。很快,普库塔亲手挥动令旗,学徒们就鼓起腮帮,竭力向湖中划去。时不时的,船只还会灵活的转向,甚至头尾变换,倒着划行。
王者伸出手臂,闭着一只眼睛测量,大致估算出船只的速度。
“桨手们竭力突进,极限船速在20千米每小时,大约是6米每秒。当然,这样的船速最多持续一刻,正常的行进速度应该是极限的一半。奎采奥湖的水流基本静止,顺流和逆流的船速要减去流速。转动的风帆可以借助风力,适当节省桨手们的体能消耗...”
“总得来说,这是一艘灵活稳固的小型船只,与波利尼西亚人的双体船相近,主要在河流湖泊,也可以尝试在近海航行。甲板上同样可以搭载弓箭手,用于水战。”
看了片刻,修洛特满意的点头。
“普库塔,你做的很不错!这种船成本较低,可以大规模制造,补入王国水师。我会给所有的工匠奖励!”
随后,他看向船坞的另一侧,迫不及待的问道。
“那艘大型长船,就是新下水的桨帆船?”
“正是!”
普库塔自豪地点点头。他先是挥动令旗,示意风之独木舟返回。然后,他亲自带着王者,走向崭新的桨帆船。
“殿下,这就是造船司一年来努力的成果,王国从未出现过的强大战船,鳄神桨帆船!”
“...鳄神桨帆船?”
“对!它的形态就像勒曼河的鳄鱼一样优美,也像鳄鱼般强壮勇猛!而它的速度,更是远远超过鳄鱼!”
修洛特停下脚步,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船。这艘桨帆船要比他估计的大上许多。它的外形长而纤细,吃水很浅,如同一个放大版的巨型独木舟,船的中间还有一根长桅杆,上面挂着风帆。
“...这不就是维京长船吗?乘风破浪的‘skei’...”
“殿下睿智!乘风破浪的鳄神长船!”
普库塔站在旁边,听了半截,就骄傲的扬起头。他伸出手,向陛下介绍道。
“陛下,这艘桨帆大船长约20米,中间宽度5.5米,船体两侧能容纳40名桨手。船中则能承载40名士兵,或者30吨重的货物!它的最高船速甚至超过风之独木舟,平均速度则在10-16千米每小时!”
“可以容纳80人的战船,载重高达30吨,平均速度5-9节!”
听到这,修洛特有些动容。他立刻走上前出,细细检查船只的结构。普库塔同样上前,自豪的一一说明。
“陛下,根据您的指导,我们首先从船坞库存中,挑选了一根20多米长的大橡木作为贯穿前后的主体龙骨。单是这根橡木的处理,就花了数月时间!然后,工匠们又花了好几个月,依托主体龙骨,榫接两侧的龙骨框架,构建对称的两侧船首,并用铜钉固定。这一切做完后,工匠们才能把甲板用铆钉钉在框架上,并加入支撑的肋材...”
“再往后,我亲手竖立了桨帆船中心的桅杆与帆樯,它们足足有10米高!在船尾的地方,按照您所说的尾舵思路,我设置了两个固定的舵桨,方便转向。然后,经过不断的测验与调整,我终于完成了这艘从未有过的‘巨舰’,并命名为鳄神桨帆船!”
普库塔介绍着自己的杰作,气势就如鳄鱼般强大。
修洛特凝神倾听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断点头。虽然这种长船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维京人广泛使用,穿梭在北海的波涛中,但在这个时代,在中美洲的天下,它确实是从未有过的强大“巨舰”,能够碾压天下各部的水师!
直到普库塔讲完,王者才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然后笑着说。
“普库塔,还不让人来演示一二!”
“好!谢陛下!”
普库塔拧开水壶,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里面竟然是加了蜂蜜的木槿花茶,酸酸甜甜十分解渴。喝完之后,老船匠大手一挥。
“你,你,你们...都上去划船,演示给陛下看!”
四十名学徒随即登船。他们背朝向船首,在船舷两侧的木墩上坐定。学徒们的双手握着数米长的木桨,双腿微伸,蹬着前面木墩的边沿借力。两侧的船舷上,还有专门为安置木桨的小架。如果在战时,两侧的船舷上还可以绑上一排盾牌。随着令旗挥动,众学徒就齐齐拉动木桨划水,推动船只向前。然后,木桨上扬离开水面,在推动下划过半弧,再次落入水中划动。如此循环往复,长船就如利箭般划破水面,嗖嗖地往前冲去!
“哈哈,好,很好!”
看到长船飞速移动,修洛特兴奋的挥动手臂,畅快大笑。
这艘长船的出现,意味着王国终于突破了时代的限制,拥有了第一种能真正在海上航行的船只!下加利福利亚群岛,巴拿马地峡,乃至加勒比诸群岛,印加沿岸....宏伟的海上世界,无尽的希望未来,终于向王者展开了怀抱。
好一会后,修洛特满意的转过身,看向同样兴奋的普库塔。
“普库塔,我要厚赏你!主神见证!从今天起,作为造船司的总负责人,你就是三级神启祭司,钻木者!在王国内部,你的地位将与二级世袭贵族等同,授田2400亩!”
“啊!赞美主神!谢,谢陛下厚赏!”
普库塔怔了怔,大喜过望。他猛地跪倒在地,向王者大礼参拜。从此以后,他的家族就一跃而上,彻底迈入上流贵族的行列,与王国同休。
听到这样的赏格,后面的工匠们也各个红了眼睛。修洛特扫视他们一眼,慷慨的许诺道。
“造船司研制新船有功,所有工匠都有封赏!王国会赐予你们金银宝石、棉布可可!而按照功劳排列,最优秀的三人晋升二级钻木者,往后七人晋升为一级探索者!”
低低的惊呼声在工匠群中响起。王者的赏赐异常慷慨!只要获得了祭司的职位,工匠们就能改变身份,成为王国统治者的一员。这是改变命运的坦途!
修洛特笑吟吟地注视着众人,希望在他的心中流淌。随后,他再次期待的问道。
“普库塔,我交给你的沙船图卷,研究的如何?”
“陛下...”
普库塔迟疑了会,直言道。
“您的第二卷船图,造船司做不出来。”
“嗯?”
修洛特眉头微皱,平静地看向普库塔。
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让人膝盖一软。普库塔咬了咬牙,还是直着腰,肯定地摇头。
“陛下,您说的平板龙骨,造船司弄不明白,只能慢慢去摸索尝试。造船是讲经验与技术的活计,没有经验和技术,造不出来就是造不出来。除非有更厉害的大师船匠加入。”
说到这里,普库塔神情自信。在他看来,天下间造船技术可能超过湖中之民的,唯有遥远东方的玛雅各部。而在湖中之民中,造船水平能超过他的,肯定没有。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造新船尝试,然后试错后,改进重造。我仔细研究过您说的船型,想要有个粗略的成品,至少十年起步!”
随后,普库塔顿了顿,看了看王者的脸色,谨慎地说。
“陛下,在我看来,眼下的鳄神桨帆船还有很大的改进余地。造船司有把握继续改进,把它造的更大,更快,更坚固!只要您能一直提供充足的人力、木料和铜料...”
修洛特沉默片刻,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也明白,造船业,是最重积累,最难以弯道超车的行业。而眼下依靠湖中王国的铜料和工匠,能够造出双体独木舟和维京长船,已然是极为巨大的进步,甚至可以说是天下造船业的顶峰!
王者露出温和的笑意,伸出手,按住普库塔的肩膀。
“普库塔,好好做,仔细想!专业的人管理专业的部门。造船司既然在你的手里,就要多实践造船,多积累木料,不用担心材料的耗费。只要有我在,王国就会一直支持你们!我还是那句话,造船业事关重要,王国广阔的未来,就在你们辛劳的手中!...”
“陛下,您是真正的太阳!”
听到这里,普库塔的老脸上露出罕见的敬服。他跪下来,深深低头,行了个效忠的礼节,把头发交给王者。
修洛特神情肃穆,伸出手,握住老船匠花白的头发。老少相对,却是伯乐相马,君臣相得。而美洲之民航海的纪元,就等待着两人的开启!
三百六十五章 巡视春耕,王的理想
五月,热带的候鸟停止向北方迁徙,在湖区的山林中筑巢生息,欢快的鸣啼飞翔。
群鸟的歌声传到山林外,数以万计的普雷佩查农民正在田间忙碌。他们用石木的耒耜努力开垦,播下玉米的种子。而在村庄最好的田地上,隐约可见两人操作的踏犁,正缓慢而有力的翻耕着泥土。在湖中王国,金属的农具昂贵而有限,统一由村庄祭司保管,优先用于河边沃地的耕种。
河岸边,一条条新修的小渠引着流水,慢慢浸润着附近的农田。稀少的小型人力翻车竖立在河边。几个丁壮满头是汗,正顶着炎热的太阳,不停轮换的踩踏着翻车,把珍贵的河水汲入水渠。水,是农业的根基,也是决定收成的关键!在作物的生长中提供充足的水源,就能有效保障一年的收获。
靠近村庄的田间地头处,零星的搭着些草棚。草棚中放着两根扁担,还有几个装满盐水的大桶。农民们在耕种忙碌的间歇,就可以来到这里,喝几口加盐的清凉井水。至于水中为什么要加盐?那自然是因为“盐是主神的恩赐,在烈日下赐给信徒活力”。
村外角落的大树下,则有几个排水良好的大坑。方一靠近,一股浓烈的味道就扑鼻而来,让人退避三舍。这是村庄中什么“堆肥”的场所,是在祭司们严格要求下挖出的。在村民们看来,这大约是个奇异的祭坛。大坑里是村民们日常排泄的秽物、腐烂的菜叶果皮、湖里打捞的河泥,还有些秋天的枯叶干草,最上面则覆盖着一层浅浅的土壤。
村民们并不理解其中的原理,只是作为宗教仪式的一部分,定期把主神索要的“生机”堆积在此处,等待主神神力的降临。按照去年的经验,这些“生机”会发酵数月时间,在神力下变成什么“肥料”。而当6月底,玉米开始拔节,“肥料”就会投入田中,给作物补充关键的“生机”。
去年春耕时,村民们将信将疑,听从主神祭司的指引,把肥料播散在一部分田地中,结果竟然增产了近三成!村民们真切地见识到了主神的威能,自那之后,他们的信仰就突然虔诚了许多。今年的堆肥处还额外安排了专人看守,防止邻村的人来偷。因为村庄的堆肥总是十分有限,只能施用在最好的田地里。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时代,天下各部的经济基础主要是集体公有制的部族公社。头人与祭司掌握最重要的话语权,直接与王国对接。村庄的土地依然是集体耕种,收获统一分配。总得来说,村庄才是最小的贡赋单元,而非天朝的户。
自古老的特奥蒂瓦坎帝国崩溃后,天下陷入战乱足有上千年!各部年年厮杀,人祭不断。石器时代发展到顶峰,社会生产力长久停滞不前。贡赋沉重,徭役频繁。大贵族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财富与土地,生活优渥,又有祭司们发达的草药学治疗疾病,活到五六十岁并不罕见。然而,绝大多数底层百姓的平均寿命,却不过二十多岁。很多人自幼丧父丧母,一生无妻无子。户的单位根本无法维持长久,集体养育才是最常见的情形。
此刻,修洛特正带着两百亲卫,在河口县附近的一处村庄巡视春耕。他先是在村长的引领下,检查了村庄的主神祭坛、石砖谷仓、石制踏碾、堆肥土坑,表示十分满意。随后,他又聆听了村庄祭司的回禀,了解了主神信仰的传播,今年春耕的进展,还有新式农具的普及情况,口头进行了表扬。
接下来,王者召见了村里的民兵队长,观看了民兵们的训练,又询问了周围的盗匪情况。周围的盗匪已然绝迹,只是村里最近丢了几只火鸡,怀疑是新迁来的犬裔所为。听到这个消息,王者眉头微皱,暗自记在心里。
最后,王者看了看普通平民们简陋的茅屋,就拒绝了村长设宴的请求,直接带领亲卫们离开。
王者走出村庄,立在辽阔的田野边,看着天边的乌云。春耕的种子刚刚播下,珍贵的春雨即将降落。玉米会很快萌发,带来一整季的希望。
“殿下,很快就要下雨了。是否要返回刚才的村子,避一会雨,用一顿饭?”
伯塔德等了一会,看着越来越近的乌云,上前问道。
“不了,我们回河口要塞。”
修洛特摇了摇头。河口县从战乱中安定下来,才不过两年。眼前的村庄刚刚恢复一点元气,农民们的茅屋尚且破旧不堪。两百人的亲卫要是吃上一顿磨细的精粮,就能把整个村子给吃穷了。
“伯塔德,你知道吗,我刚才仔细在村里看了一圈,又问了问村长和祭司。”
王者神情平静,话语中却有些感慨。
“村庄里一千多人,年纪超过四十岁的,竟然只有村长家的两人,和前后两任祭司!”
伯塔德沉默不语。过了会,他低声道。
“殿下,西征时,塔拉斯科王国夺走了村民们的口粮,老弱基本都饿死了。王国毕竟立国未久...”
“那联盟的村庄呢?四十岁以上的,又有多少?”
王者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伯塔德垂目不语。他大约知道个数字,只是说出来,会徒增殿下的烦恼。好一会后,他才沉静地说。
“殿下,天下各部,都是这样。在天下贵族的眼中,平民们如蝼蚁,如干柴。忙到没有力气了,不能干活了,就该死了,或者像柴火般烧掉。四十岁以上的农民就是老人,是烧尽的柴火。村庄中很难留下老人,也不需要无用的柴灰...”
两人一时无言,现实的话语不用太多,就能在人心中掀起涟漪。直到春雨滴滴落下,打湿了王者的长发,他才轻声说道。
“伯塔德,我一直有一个理想。”
“殿下,您说,我听着。”
“我希望在我治下的村庄,不算夭折的婴儿,能有十分之一的人,活到六十岁。”
说着,修洛特看向天际。在遥远的东方故国,此时的繁荣天朝,普通的内地村庄中,大约就有这么多比例的老人。那是全世界最富庶与文明的所在,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
“十分之一的人,活到六十岁?...”
伯塔德轻声重复了一句,忍不住垂下眼眸。即使是在最荒诞的梦里,他也未曾如此想过。天下从未有过这样的盛世,只有无穷的血腥与厮杀。即使是在古老流传的神话里,也只有英雄与神灵,从不见平民的身影。
许久之后,武士长才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殿下,雨下大了,您该回去了。”
修洛特点点头,不再多言。有些话,不说要比说更有力量。他平复住自己的情绪,想起民兵队长的抱怨。
“伯塔德,你安排一下行程。等周围的民屯巡视完毕,我就要去瓜基利人的村庄查看一下。”
“...是,殿下。”
伯塔德眼神微动,要巡查瓜基利人的村庄,需要提前做好防范的准备。
“殿下,需要通知红蛙与红猴两位酋长吗?”
“通知他们,再带上黑狼一起。”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修洛特微微颔首。他看了看在雨中肃立,无声等待的亲卫武士,心中再次生出力量。
“雨下大了,我们走吧。风雨兼程,我们才刚上路呢!”
“殿下,您的征途,是太阳登临至高。当太阳足够温暖,杂草也能茂盛生长!”
“嗯,春天已经到了,夏天并不遥远。走吧~”
“遵从您的旨意,吾王~”
三百六十六章 犬裔村庄,头人与祭司
六月的雨水淅淅沥沥,浸润着湖区的田野。在一望无际的农田中,玉米拔出茎杆,菜豆长出真叶,南瓜萌发新芽。连杂草都探出头来,展望雨季的天空。湖边的土地是如此的肥沃,充满着生命的力量。
阿休洛特披着蓑衣,戴着斗篷,背着竹篓,像老农般站立在田埂边。他失神地望着肥沃的田野,忍不住轻声感慨。
“雨水这么多,什么都能长。南方部族的土地竟然如此富饶,真是大地母神的恩赐!”
在阿休洛特身旁,围拢着三十几个瓜基利人的丁壮。他们有的打着赤膊,露出胸背的纹身;有的腿上绑着短匕,腰间挎着短斧;更有的背着弓箭,戴着骨头的饰品...反正无论怎么看,他们都和温顺的农民扯不上关系。
“阿洛头儿,今天兄弟们猎了两只鸽子,三只野兔。晚上请您一起吃!”
“对,头儿,我们还弄来了几只火鸡,肥肥的,烤起来可香了!”
“烤什么烤!南方部族有一种大陶锅,可以整只炖了熬汤。再加点便宜的盐吧,弄些祭司的香料,那滋味才叫个美!”
几个领头的丁壮凑在阿休洛特身前,恭敬的献着殷勤。有两个甚至还把自己的头发,偷偷的染成红色。但实际上,在整个上千人的村庄,真正的红发猎手不过寥寥数人。其中最能打的,最有威势的,就是眼前的“阿洛”。
“我说过了,别叫我头儿!”
阿休洛特凶狠地瞪了丁壮们一眼,众人就齐齐的缩了脖子。接着,他一把捏住其中一人的下巴,狠狠的训斥道。
“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火鸡是怎么来的!别给老子我惹麻烦!”
这里是红狐谷地中,西部犬裔的一个安置村庄,位于河口县的东部,靠近王国的山林边界。附近有六个犬裔的旗队,十几个村庄定居点,两万多瓜基利的部族。
此时,绝大部分的犬裔战士都被王国征走。村庄中只剩下些普通的部落民,没人认识他红螈酋长的身份。但他毕竟威压一方,担任大部落酋长多年。在东部犬裔联盟中,更是仅次于奇奇卡大首领的二号人物。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犬裔的村落中一向强者为尊,青壮们来自各个部族,也在不断互相碰撞,比出个上下强弱。纵然阿休洛特有心隐瞒身份,他的红发却无从遮掩。等到他出手教训了一排挑衅的部落民后,他就自然成了村庄的“头儿”。
想到这,阿休洛特暗自叹了口气。他的身份实在敏感,总归是越低调越好。
“大地母神啊,您既然保佑我,从天火的袭击中活了下来,总不至于再带走我的生命!蜂鸟主神啊,这里是您的地盘,我愿向您献祭,无意再与您为敌!还有神鹰部落的三神,也请一同赐福于我....请各位神灵庇佑,让我平安终老!”
阿休洛特握住脖颈间的太阳护符,真诚地向各路神灵都祈祷了会。
不远处,年老的村庄祭司泰亚冷眼观瞧,看到阿诺的祈祷,才暗暗点了点头。他做出决定,握着手中的神杖,缓步走到阿休洛特的面前。
“赞美主神!阿洛,按照主神的指导,玉米长出五片子叶,就应该下地锄草了。”
老祭司泰亚是普雷佩查人。他在西征结束后,就被解除村庄祭司的职位,征召到王都,学习主神的教义。等到他学完出来,正好被分到凶蛮的犬裔村庄,负责指导定居的瓜基利部族。
闻言,瓜基利丁壮们眼神不善,一齐盯着年老的祭司。这老祭司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催他们下地。众人从四月底开始,一直辛苦忙碌到六月初,从来没这么累过。埋头在田地间忙碌,又哪里有射猎与出行快活!
“是,赞美主神!尊敬的泰亚祭司,我这就带着大伙下地。”
阿休洛特恭敬的行了一礼。眼前的祭司虽然年老体弱,背后可是整个强大的仙人掌部族!他转过身,就凶狠的对众人吼道。
“都给我滚去干活!背上竹篓,拿上石制农具,去田里锄杂草!该死,看准了,别把南瓜当杂草给锄了!你们是在种粮食,把种子埋进土里,秋天就能结出几倍的果子。到时候,所有人都能吃饱!”
接着,阿休洛特拔出腰间的短匕,凶悍地挥了几下,带起凌厉的风声。
“先祖见证!谁要是不努力干活,到了秋天大伙没吃的,我就把他送给其他部族!”
听到这,丁壮们都打了个哆嗦。在荒原上,随着部落丁口的增加,每几年都会有粮食紧缺的时候。各部族有时会互相厮杀,有时会直接交换老弱。被部族送出去是什么下场,他们可从小就知道。
众人噤若寒蝉,乖乖的背上竹篓,拿着石锄,去田里忙碌去了。
看到这,老祭司泰亚欣慰异常。他在王国没有什么背景,不然也不会被分到新设的犬裔村庄,担任最苦、最危险、又没有任何油水的犬裔祭司。
好在,这处村庄里有一个虔信主神,很识大体,镇得住场面的犬裔头人。全靠对方的管束,今年春耕的工作才能及时完成。要知道,附近其他的瓜基利村庄,可是各个动作缓慢,甚至到现在才播种完。
想到这,老祭司泰亚看着阿休洛特,面露慈祥的笑意。
“阿洛,跟我走,我有好东西给你!”
“呃...好。”
强壮的阿休洛特跟在枯瘦的泰亚身后,走向村庄祭司的木屋。那是除了谷仓外,全村唯一一栋像样的建筑,其他的都是些茅屋和草棚。
老祭司泰亚走近昏暗的木屋,慢慢摸索了一会,就取出一把坚固的青铜锄头。
“给!阿诺,这是给你的锄头!它的刃头很利,锄起草来,很方便。”
“咦,这是...锋利又坚固的青铜?”
阿休洛特接过锄头,上下打量了会,面露惊讶之色。仙人掌部族竟然如此强大,竟然把珍贵的青铜用作农具!
“嗯?阿诺,你居然知道青铜?”
老祭司泰亚同样有些惊讶。
“哦哦,尊敬的泰亚祭司。我被死神大酋长的军团俘虏后,就一直在后勤营地中关押。有时候,军团会让我们运输些武器装备,这些都是从看押的武士口中听的。”
阿休洛特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错!阿诺,陛下的禁卫军团能让你运输装备,可见你一直表现很好。”
老祭司泰亚笑着点了点头,越发确定自己的选择。他想了想,指点道。
“以后,你要喊陛下,不要喊死神大酋长。陛下继承了塔拉斯科王国,任命湖区的贤者为首席大臣,是我们普雷佩查人的太阳。各级普雷佩查官吏尊崇他,甚至要超过许多墨西加武士。墨西加武士喊殿下,我们就喊陛下...如果遇到前来征粮的武士,一声陛下出口,就能让人心生亲近。”
“...是,赞美陛下!泰亚祭司,谢谢您的教导。”
阿休洛特有些无言,只得低头应是。
“好!这几个月来,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老祭司泰亚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他在屋子里摸索了一会,又掏出一本破旧的黄纸书。
“给,阿诺!”
“呃...这是什么?”
阿休洛特瞅了半天,书页上有着三个神秘的方块符号,像是祭司的神秘符文。
“联盟的根本典籍,阿利经。阿诺,读好它,你的前途就是一片光明!”
老祭司泰亚温和一笑,眼中似乎有精光闪过。
“阿诺,主神的荣光,还没有笼罩瓜基利各部的心灵。对于王国来说,如果有一个瓜基利出身的虔诚祭司出现,必然会受到重用,甚至能成为主管一方教区的三级主祭!你是虔诚的主神信徒,又是瓜基利部族的头人,这条路,你能走通!”
“啊,这?...”
听到这,阿休洛特一脸懵逼。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睿智的老祭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拿好他。随身带着。”
老祭司泰亚自信的笑了笑。他把经文塞到阿休洛特的手里,亲切的叮嘱道。
“从今天傍晚起,我会每天教授你王国的文字!一个月内,你尽量多学一些,能背下来经文最好!”
“啊?一个月,背下来?”
阿休洛特有些不解。能学习南方祭司的神文,肯定是件好事。但是,为啥要限定一个月内,还要尽量背下来?他看向老祭司泰亚,对方却神秘一笑。
“阿诺,按我说的做。到时候,自然有你的好处!天大的好处!”
阿休洛特还待再问,老祭司泰亚却笑着摆手,示意他去田里忙碌。阿休洛特就提着锋利的青铜锄头,听话的往田里去了。
看着阿诺强壮的背影,泰亚再次露出笑容。他期待地喃喃自语。
“一个月,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陛下就会来这里视察。村庄的春耕及时完成,陛下心情绝不会差。到时候,我会趁机把你引荐给陛下!阿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我唯一的机会!总不能这一辈子,都只是个潦倒的村庄祭司...”
三百六十七章 刺客阿诺
七月,最盛的雨季已经到来,伴随着炎热的盛夏。雨热同期,田间的作物被注入了磅礴的活力。玉米飞快的拔节生长,菜豆环绕着往上攀援,南瓜也覆盖了农田,遮蔽了杂草生长的阳光。
在前工业社会的农业生产中,大型牲畜不仅仅是重要的动力源,也是粪肥的主要提供源。一头成年牛的每日排粪量,会达到惊人的80斤以上。在着名的草田轮作中,休耕的农田会被种植牧草,然后借由大型牲畜的放牧,进行有效肥田。
而在湖中封国,因为缺乏大型牲畜,村庄的堆肥十分有限,便只能重点供应部分农田。湖区的农民们遵从着祭司的指引,把累积一年的堆肥,集中填入到选定的公田中,为急速生长的作物提供“生机”。至此,大部分的田间管理都已做完。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主神的神力,让作物成熟,让田野丰收。
烈日与大雨交替,忙碌的村庄逐渐恢复平静,孕育着新的生机。黑狼的王旗在村庄间巡视,从河口县萨卡普邦的西界,逐渐来到丘陵起伏的东界。而再往前走,就是荣耀贵族特波波罗的封国。
夏日当空,阳光普照。黑狼的王旗再次停下,这是一处靠近边界的犬裔村庄。在一片肃杀中,三百亲卫武士身披铜甲,握盾持斧,分散戍守村庄内外。而在王者身边,是伯塔德、托尔泰克、奥佐马、可卡,四名勇猛的将领。他们头戴铜盔,身披重甲,追随着王者的脚步,时刻护卫在左右。
村庄中,数百犬裔丁壮噤声低头,安静的蹲伏在角落里,像是被狼群震慑的火鸡。而在丁壮群中,曾经的红螈酋长阿休洛特一身老农打扮。他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缩在村庄的角落里,一声不吭,丝毫不引人注目。
“不错,很不错!泰亚祭司,我一路行来,看了二十多个瓜基利村庄,只有你这里做的最好!”
修洛特看完村庄的农田,又看了看主神的祭坛,沉肃的面庞上终于浮现笑意。
“作为一个新设立才数月的瓜基利村庄,你居然完成了每丁8亩的耕作要求,真是令我赞叹!而隔壁的两个村庄,甚至只完成了一半的耕种任务!”
说到这里,王者越发满意,对老祭司泰亚点了点头。对方连忙恭敬还礼。
“大部分的村庄祭司都向我抱怨,说什么犬裔桀骜难驯,偷懒耍滑,不肯安心劳作。许多丁壮私自外出,在山林中捕猎鸟兽,又去普雷佩查村庄偷鸡摸狗...”
“我派人调查过,知道祭司们说的不错。我也没有责罚他们,只是一直心中不喜。直到我到了这里,看到你治理下的村庄,这才舒了口气。”
修洛特顿了顿,笑着问道。
“泰亚祭司,你有什么治理经验,可否告知于我,向各处村庄推广啊?放心地说出来,我可不会昧了你的功劳,哈哈!”
老祭司泰亚偷眼观瞧,确定陛下十分愉悦。他就同样笑着说。
“陛下,一切都是主神的庇佑!主神的光芒指引着我,孜孜不倦的传播信仰!主神的光芒也照亮虔信者的心灵,感化村庄中的瓜基利部族!当他们虔信主神,就会聆听神圣的声音,自觉的服从指引。接着,虔信者会带领其余的部众,日夜劳碌,完成春耕的任务!”
“虔信者?瓜基利部族?”
听到这,修洛特眉头一扬。他看了看老祭司的表情,略一思索,缓缓的点了点头。
“不错,泰亚祭司。在传播信仰上,你确实做得不错,应当受到奖励!至于你刚才说的,村庄中的虔信者,又有哪些人呢?”
闻言,泰亚祭司面露自信的笑容。他沉声道。
“陛下,村庄中的虔信者很多。但有一个瓜基利信徒,最受主神的青睐!他最为虔诚,做了最多的农活,时常向主神祈祷。不过一月时间,他就自学文字,掌握了阿利经,甚至能够背诵出来!在主神的恩赐下,他已经拥有了成为祭司的资格!”
“什么?一月时间,自学文字?背诵阿利经?”
修洛特大为诧异。他下意识的看了黑狼一眼,黑狼就羞愧的低下了头,可卡也闷声不吭。
“正是!前段时间,我听他背诵经文,心中大为震动!原来,只要发自内心的信仰与祈祷,主神的光芒就会自然落入虔信者的心中,开启他们的智慧,洗涤他们的心灵,让他们遵从陛下的旨意!这决然是主神伟力的体现,或许可以作为范例,在各大教区中传播,让所有的瓜基利部族都向他学习...”
老祭司泰亚神情虔诚,一边握住脖间的护符祈祷,一边向陛下细细讲述。
修洛特眼神一闪,面露了然。他会意的点头道。
“甚好!泰亚祭司,如果确有这样聪慧的虔信者,自当通传王国,甚至整个联盟!不仅他本人会被祭司团重用,发掘他的人,也一样会有提拔,可以直接晋升一级!”
“赞美陛下!感谢您的慷慨!”
老祭司泰亚立刻跪伏在地上,向陛下行礼。接着,他站起身,迫不及待的向人群中喊道。
“虔信者阿诺!快,来这里!至高的陛下召见!”
闻言,人群中的阿休洛特浑身一抖。他小心的抬起头,就看到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看来。村庄的犬裔丁壮带着艳羡的神情,自觉地向两边分开,给头儿让出一条路。不过数个呼吸,他就像被鱼竿钓出水的鱼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阿休洛特看了看周围,三百披甲武士,数名勇猛大将。这时候逃走,绝无半点希望,只会被剁成肉酱。他深吸了口气,神情平静,缓缓的向王者走去,手中还提着锋利的青铜锄头。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十步...随着阿休洛特越走越近,伯塔德忽然皱起眉头。
“嗯?”
他迅捷地向前一步,挡在殿下身前,握住了腰间的青铜剑。
“放下锄头,摘下你的斗篷。”
“是。”
阿休洛特顿了顿,弓背哈腰,点头应是。他扔掉锄头,摘下斗篷,露出醒目的红发,和一张黑乎乎满是尘土的脸。
“嗯?!红发猎手?”
伯塔德“当”的一声拔出青铜剑,斜举在身前,随时都可以发动致命的进攻!
“陛下,阿诺不是红发猎手!村庄中的红发精锐都被军团征召了。”
老祭司泰亚连忙解释道。接着,他往人群一指,笑着说道。
“您看,山中没有凶猛的美洲虎,山猫就自己做了主!部落完全打散后,这些村庄丁壮都想办法染红了头发,冒充善战的红发猎手。”
伯塔德闻声望去,村庄的数百丁壮中,确实有一两百都染了红发。他稍稍放松了警惕,只是依然紧紧的注视着阿诺。
“哈哈!”
修洛特看了一眼,笑出声来。他看向身旁的两位酋长,打趣的说。
“奥佐马,可卡,没想到这里不过千人,就有这么多红发!之前从你们的亲兵中,征调了不少精锐,不如就把这些红发,补给你们?”
闻言,可卡苦着脸,连连摇头。
“大酋长,这些丁壮连战士都不是,我要他们有啥用?你看他们的红色,乱七八糟的,一点都不纯正,都不是荒原上的染料!”
“尊敬的大酋长,部族的战士都被征召到军团,这些人不过只是普通的丁壮罢了。”
奥佐马出声赞同,心中却有些哀叹。七百里迁徙,部族被瓦解,部落民划入旗队,定居在村庄里,荒原上的规矩也就崩溃了。要是在荒原上,丁壮们敢这么干,肯定会被送上部族间的狩猎场,根本活不过一年!
听到奥佐马的声音,阿休洛特瞬间寒毛直竖,紧张的打了个哆嗦。他这才分辨出,前面头戴青铜盔的大将中,竟然有该死的红猴酋长!无耻的红猴竟然没死,还一直跟在死神大酋长身边!
“阿诺,你怎么灰头土脸的过来面见陛下?还不赶紧去井边,把脸洗干净!”
老祭司泰亚看了眼阿诺,出声训斥。然后,他恭敬地向王者行礼。
“陛下,请您宽恕阿诺的失礼...”
“无妨!”
修洛特笑着摆摆手。他看向面前老农打扮的瓜基利头人,温和的说道。
“阿诺,你不用紧张。我听说你虔信主神,学习文字,不过一月,就能背下阿利经?”
“陛下,赞美您!我,我只能背下一部分章节...”
阿休洛特刻意哑着嗓子,小心翼翼的说。
“哦?那就背诵一下你记住的段落。”
修洛特笑着点头,对面前诚实质朴的头人心生好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遵从神灵者,升入天国,永享宁静。违逆神灵者,沉入地渊,化为金石,永不解脱...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的威能无限,从过去到未来,掌控一切存在,直到末日降临...”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主神掌管天象的变化,赐予世界以生存的阳光,用月象和星象揭示世间真理,再把真理教导给神的仆人...”
阿休洛特结结巴巴的背着,尽力让自己显得普通。他背了两段,就赶紧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会了。
“阿诺,你怎么只背了这么点!”
看到这,老祭司泰亚有些焦急。他伸出苍老的手,一把抓住阿诺的胳膊,就像抓住唯一的希望。
“上一次,你见我,可是足足背了十几段!”
“我...看见陛下...紧张...忘了...想不起来...”
阿休洛特哆嗦着回答,神情局促而窘迫。
“嗯...”
修洛特微微皱眉,沉吟不语。阿诺这样的表现,显然离主神的恩赐相差甚远。但是,王国确实很需要一个虔诚的犬裔祭司,能够作为宣传的表率,在犬裔的信仰中形成突破。衡量片刻后,修洛特才下定决心。他笑着对泰亚说道。
“智慧可以后天教导,才能也能够用教育补足。但只有虔诚,只有虔诚的信仰,才是唯一的道路,通向主神的光芒!泰亚祭司,你举荐地虔信者阿洛很不错。在主神看来,他完全具有资格,可以成为王国的二级传道祭司!”
“啊!陛下,感谢您的慷慨!阿诺一定会为了主神,奉献终身!...”
老祭司泰亚面露欣喜,连忙跪伏在地上。阿诺作为瓜基利犬裔中的表率,刚刚成为祭司就是二级,直接站在他奋斗的终点上。然而,此刻他却没有任何的嫉妒,只有满心的欣喜。他老脸带笑,伸手拉了拉呆立的阿诺。
“阿诺,你还不快跪下,向陛下行礼!”
“呃...”
阿休洛特这才反应过来。他不过背了两段话,结果就成了仙人掌部落的二级祭司?仙人掌部落的规矩,真是难以理解。他一边费劲的思索,一边跪倒在地,复述着老祭司的话。
“赞美陛下!感谢您的慷慨!我一定会为了主神,奉献终身!...”
修洛特笑意吟吟,满意地看着跪倒的阿诺。虽然对方看起来,脑袋可能不大灵光,但是胜在诚实质朴、虔诚顺从,也难得泰亚祭司找出这么个人选。嗯,泰亚祭司的村庄管理很不错,加上举荐的功劳,确实可以晋升二级。想到此处,王者清了清嗓子,宣布道。
“泰亚祭司,你做得很不错。主神光芒照耀着你,从今天起,你就是王国的二级传道祭司...”
不远处,奥佐马皱起眉头。他盯着面前跪倒的阿诺,总是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红猴酋长的视线反复在阿诺身上扫视,最终停留在对方的红发上。他的神情逐渐凝重。
“这头发...这颜色...这,这是荒原上的染料!他是真正的红发猎手!”
奥佐马悚然一惊。一名精锐的红发猎手,装傻潜入到陛下三步之内,还跪伏在地上,根本看不清手中的动作...他想要做什么?!
想到这,奥佐马浑身一抖,瞬间做出决断。他猛然上前一步,在武士长惊讶而提防的眼神中,一脚把阿诺踢倒在地。接着,他“砰”的拔出腰间的战棍,直指着阿诺的咽喉。
“陛下,他是刺客!”
三百六十八章 命运的变幻
雨季的天空总是变幻莫测。片刻前还阳光灿烂,转眼就阴云密布。乌云遮蔽了太阳,让大地变得阴沉,在人心中留下阴影。
随着奥佐马的呼喊,伯塔德瞬间举起青铜剑,挡在殿下的身前。托尔泰克则拔出战棍,守在殿下身后。可卡的手按在腰间的战棍上。他本想拔出武器,护卫大酋长。但看了眼警惕的黑狼大将后,他又放下了手,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修洛特面露疑惑。他转过头,淡淡地看了眼老祭司泰亚,又看向倒在地上的阿诺。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突然的变故,老祭司泰亚手足无措。他惶恐的跪倒在地,一边用力磕头,一边焦急喊道。
“啊!陛下,阿诺,他,他这几个月来勤勤恳恳,努力春耕,虔信主神...他,他不是刺客啊!”
变故突然,阿休洛特全程处于发懵状态。他强忍着腹部被踢中的疼痛,哆哆嗦嗦的说。
“陛下,我,我不是...”
“他是真正的红发猎手!”
奥佐马斩钉截铁。他手臂轻扬,用战棍指着阿休洛特的红发。
“主神见证!陛下,您看这头发的颜色,是真正的荒原染料!可卡肯定也能看出来!...他是隐藏身份的红发猎手,装傻潜入到您身旁,图谋不轨!”
“嗯?可卡,你说。”
可卡空着双手,上前一步。他瞪大了眼睛,瞅了瞅阿休洛特的头发。然后,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又上前一步,再次仔细瞅了瞅。
“呃...尊敬的大酋长,这确实是荒原的染料。”
接着,可卡一把抓住阿休洛特的右手,看了看对方长期射箭,在食指与中指处形成的厚厚老茧,肯定的回禀道。
“大酋长,他是精锐的红发猎手!”
阿休洛特顿时浑身战栗,面如死灰。他有些颤抖地说。
“陛下,我是红发猎手,但我不是刺客...”
修洛特皱起眉头,注视着眼前灰头土脸的瓜基利头人。他沉声问道。
“阿诺,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我是东部犬裔的俘虏,在天火来袭的那晚溃散,然后被陛下的军团俘虏。随后,我就被编入旗队南下,渡过大河,安置在这里...”
阿休洛特掐头去尾地说着事实,神情无比诚恳,眼中都要落下泪来。
“我...我逃了陛下的兵役,因为不想再握弓打仗,只想安心的种田终老...我一直老实本分,这次泰亚祭司的举荐,事前也毫不知情...陛下,我真不是刺客啊!我,我身上,可是连一把匕首都没有!”
听着阿休洛特真诚的诉说,修洛特有些动容。他平静地看了眼黑狼,对方就上前一步,在阿休洛特身上仔细的摸索了一遍。随后,黑狼恭敬回复。
“殿下,他的身上,确实没有武器。”
王者这才缓缓颔首。他注视着阿休洛特的神情,没有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只看到满脸的委屈与畏惧。王者轻轻叹息。
“阿诺,你战败被俘,畏惧打仗,逃了兵役,按律本该当斩!...但看在你表现出色,又虔信主神,可以适当减轻处罚...来人,把他绑起来,鞭打30下!”
阿休洛特低着头,松了口气。他没有反抗,顺从地被亲卫武士绑了起来。接着,一名武器拿出长鞭,神情肃然,狠狠的挥动下去。
“呜呜...”
伴随着啪啪的破空声,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传来。阿休洛特用力咬着牙,没有惨叫,只是发出痛苦而低沉的呜呜声,就像受伤的荒原郊狼。
“嗯,是个汉子。”
看着阿休洛特坚韧的表现,修洛特暗自点头,又起了些爱才之心。
等到实打实的30鞭抽完,阿休洛特已经满头是汗,浑身是血,几乎瘫在地上,连手指都没法动弹。
修洛特上前一步,注视着阿休洛特的眼睛,沉声说道。
“阿诺,这30鞭,是你逃脱兵役的惩罚。但主神的光芒,会照亮每一个虔信者,给予他们自我拯救的机会!我之前的许诺依然有效。你会降格一等,但依然是主神的仆人。从今天起,你将担任附近瓜基利村庄的一级传道祭司!你要时刻把主神的教导记在心中,用虔诚的心灵,指引更多的瓜基利族人,投入主神的怀抱!”
“啊!陛下,感谢您的慷慨与仁慈!阿诺,你要怀着愧疚之心,遵从陛下的旨意,传播主神的荣光!”
老祭司泰亚看到转机,赶紧上前拉着阿诺,带着他,一起向陛下行礼。
“...感谢陛下的慷慨与仁慈...我会遵从您的旨意,传播主神的荣光...赞美主神!”
阿休洛特瘫软无力,被泰亚拉着行礼。他强忍着浑身剧痛,颤抖的重复道。被这么一通折腾,他的命都没了半条,好在终于脱离了危险。该死,这日子没法过了。等到死神大酋长走了,他养好伤,就立刻弄一条小舟,往大河对面逃!
“嗯。赞美主神!今天的巡视,就到这里吧。”
修洛特点了点头。遇到这一场遭遇,他已经没了停留的兴致。在离去之前,王者又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阿诺。他心生恻隐,对武士长说。
“伯塔德,给他洗一下伤口,敷上王室的伤药。村庄里应该没有什么草药。现在正是雨季,伤口要是处理不好,一旦感染化脓,就没救了。”
“殿下仁慈!”
伯塔德发自内心地深深一礼。接着,武士长令人取了两桶井水,然后在阿休洛特惊恐万分的目光里,直接冲洗在他的身上!
“不要...”
汹涌的水流冲洗着无力动弹的阿诺,把他沾满灰土的脸庞,也洗的干干净净。奥佐马饶有兴趣的注视着这一幕,随后瞬间瞪大了眼睛。
“啊?!”
奥佐马像猴子一样惊讶的张开口,嘴巴变成一个大写的“o”型。他看着阿诺的脸,震惊万分,甚至有些结巴。这,这是一个他从未想到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是,是你?!”
接着不过刹那,奥佐马就反应过来,这可是大功一件!他再次举起战棍,指着神色惨白的阿诺,激动地大吼道。
“哈哈!什么阿诺,你是阿休洛特!!你是红螈酋长!你果然是刺客!!...说!你蓄意接近陛下,是不是准备为奇奇卡报仇!”
“不...我不是...”
阿休洛特欲哭无泪,无力的辩驳道。
“你就是!你这张脸,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奥佐马神色兴奋,还有什么,比亲手抓住曾经的老对头,更让人感到愉悦?他立刻跪倒在王者身前,回禀道。
“陛下!他是失踪的红螈酋长,东部犬裔中仅次于奇奇卡的二首领,阿休洛特!”
“阿休洛特!”
修洛特浑身一震。在纳瓦语中,“阿休洛特”是能够肢体重生的蝾螈,而“修洛特”就是死亡与新生。这两个名字本就密切关联,甚至在宗教中符号相近。所以,他一直记得这个失踪的红螈酋长。
“可卡,他是红螈酋长吗?”
红蛙酋长可卡再次上前,反反复复的打量着阿休洛特的容貌。自从去年南侵顺利,东西犬裔分开后,他就再没见过红螈酋长。命运总是变幻无常!没想到,他们再次相逢,竟然是在一年多后,在远离荒原千里的南方,以这样的身份相见!
可卡瞪眼看了一会,心中感慨。他长呼了口气,低头向大酋长回禀。
“大酋长,他确实是荒原上声名赫赫的红螈首领,不死又聪明的阿休洛特!”
三百六十九章 阿休洛特之死
闻言,修洛特心中一凛。他神色冰冷,淡然的扫了老祭司泰亚一眼。
感受王者的杀意,老祭司泰亚膝盖发软,直接瘫倒在地上,低声哀求。
“陛下,我,我一心为了王国,对于阿诺的事情,毫不知情啊!”
修洛特没有理会老祭司。他面无表情,按捺住心中的后怕,冷笑道。
“呵呵,阿休洛特,犬裔中竟然出了你这样的人物!为了给奇奇卡报仇,你竟然能瞒过所有人,靠近到我身边?”
听到这里,伯塔德面露惭愧。他无声握紧青铜剑,盯住了阿休洛特的脖颈,如同即将捕猎的美洲虎。
“陛下,我,我真不是...”
阿休洛特浑身颤抖。他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看着老对手的表现,奥佐马不屑地嗤笑出声。
“哈!阿休洛特!你的事情已经败露,还要辩驳什么!在部族败亡的那一晚,你就该死了!亏你还是荒原上大部落的酋长,怎么一点没有坦然赴死的勇气!”
“...”
阿休洛特一时无言。他怔了会,叹了口气。
“是啊!我早就该死了!那么多战士都死了,部族全没了,奇奇卡首领也死了,我还苟活着做什么?事已至此,不过一死罢了!”
说完,阿休洛特看向老祭司泰亚,平静地点了点头。
“泰亚祭司,我很抱歉,对你隐瞒了身份。我不是阿诺,我是阿休洛特!”
修洛特看着这一幕,缓缓点头。勇士坦然赴死,像花朵一样绽放又凋零,最是符合墨西加人的审美。他沉声赞道。
“阿休洛特,你为了部族的仇恨,忍辱负重,冒险刺杀于我,不计个人生死,是个值得尊敬的勇士!既然是勇士,我就会用勇士的礼节,来送别你。你可有什么诗歌留下?”
“诗歌...”
阿休洛特怔了一会,低声吟诵道。
“我是一只囚困在水潭中的蝾螈,承受着无法长大的痛苦...然后,我爬出水潭,褪去了腮与长尾,却没有行走的足...我就在水潭的岸边死去,由生到死,获得永恒的超脱!”
“好!”
听完,黑狼托尔泰克忍不住赞叹出声。伯塔德沉静一笑。修洛特则垂下眼眸。在久远的中美洲神话中,蝾螈由生到死,是囚禁的灵魂获得解脱,进入更高领域的过程。而接下来,就是蝾螈死而复生,经历新生与死亡的轮回。
“伯塔德,用勇士的礼节,送他上路吧!”
武士长点点头,收起青铜剑,握住献祭的黑曜石匕首。他一脸肃穆,走到阿休洛特面前,把锋利的匕首贴在对方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别担心,会很快的。”
伯塔德轻声说道。
阿休洛特闭目待死。冰冷的刺痛从脖颈的皮肤上传来,他的五感似乎在瞬间敏锐。接着,他听见一声深深的吸气,那是武士长发力的前兆。
“下一秒,我就会死!”
在这临死的刹那,莫大的恐怖突然袭来。阿休洛特心神巨震,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他猛地睁开眼睛,在伯塔德惊讶的眼神中,竭力高喊。
“陛下!我投降!我愿为您效力!”
空气中刹那安静下来。这种感觉,就像前一秒,你正在安静地轻嗅着一朵美丽的香花,然后下一秒,从花蕊中突然飞出了一只嗡嗡的苍蝇。
“陛下,我真不是刺客!我被俘南下,只想老老实实的度过余生。我今天躲在人群里,根本没想过接近您!而泰亚祭司的举荐,我真的毫不知情!...”
阿休洛特努力偏着头,远离武士长的匕首。他奋声祈求,像一只哀鸽般凄凄哀鸣。
“...陛下,我熟悉荒原各部,我愿为您效力!我,我能在部族村庄的治理上,给您建议!”
修洛特垂下眼眸,没有说话。直到阿休洛特说完最后一句,他才淡漠的睁开眼。
“哦?对于部族村庄的治理,你有什么建议?”
“呃...”
阿休洛特小心的看了伯塔德一样,武士长沉静的收起了匕首。随后,红螈酋长一边急速思考,一边支支吾吾的回答。
“赞美陛下!赞美主神!我在部族村庄中呆了好几个月,村庄里很多地方都是一团乱麻...自从陛下您强行打乱部族,编组旗队开始,荒原的传统秩序就荡然无存,部落民们人心惶惶,始终没有建立新的规矩...”
说着说着,阿休洛特思绪清晰了很多。他毕竟在荒原上纵横多年,又深入接触了村庄的情况,对于部族人心把握的通透。
“陛下,部族中毕竟以强为尊。在荒原上的时候,各部分为红发、战士、丁壮三个等级。红发猎手既是最精锐的战士,也是狩猎的队长。他们实际管理着部落的一队队人手。只有在他们的指挥下,整个部落才能如臂使指,迁徙千里...”
“...现在,您强行打乱各部,征召走了所有的战士,只留下来自不同部落的丁壮,部族村庄中就失去了等级。我们瓜基利部族从来只畏惧强者,单靠派遣的祭司或者村长,是控制不住他们的。”
“嗯,有些道理。”
修洛特听了一会,点头赞同。现在犬裔各部村庄的问题,确实是失去了等级与秩序。通过抽调精锐,王国虽然瓦解了犬裔们作乱的能力,却也让他们难以指挥。
“阿休洛特,那你有什么建议,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呢?”
“陛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一部分红发战士派遣回各部村庄,然后恢复荒原的传统秩序...”
听到这,修洛特摇了摇头。王国好不容易才把犬裔精锐抽调出来,瓦解了传统的部族秩序,又怎么可能再放他们回去。
“...陛下,第二种办法,就是从仙人掌部落选拔善战武士,派遣到部族村庄中,直接统领他们!”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王国的善战武士同样有限,无法在村庄中驻扎太多。他紧紧盯着阿休洛特的眼睛,淡淡的问道。
“你说了一、二,肯定还有第三种。”
“...”
阿休洛特点点头,但不说话。他睁大眼睛,希冀的看向王者。
“说出来。说的好,我便留你一条性命。”
“是,陛下!”
阿休洛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沉声回答。
“陛下,您设置了八千人旗队,四百人小旗队。那么在小旗队下,还要增设一级,帐。”
“帐?”
修洛特听着这个熟悉的概念,若有所思。
“是的。一帐50-100口,有15-30丁,大致和荒原部落最小的部族相当。一个四百人小旗队中,可以设置一个百人的首领大帐,四到六个数十人小帐。一个瓜基利村庄中大约有三个小旗队,一千多人,数百丁口。”
阿休洛特顿了片刻,默算着其中的数字。他的数学能力,明显比其他犬裔高上一截。
“那么,每个村庄,至少要有三个强悍的精锐战士,作为村庄的管理者。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百人大帐,统领四到六个小帐。至于小帐的首领,可以让帐中的数十人公推,通常会是其中最强壮的男丁。”
“你的意思是,我抽调部分武士,分封掌管旗队大帐。然后小帐首领让部落民自己争斗出来。通过帐这一级,实际管理村庄?”
修洛特有了些兴趣。这种部族的底层制度,总是给他一种奇妙的熟悉感。现在,他有150多个犬裔的小旗队,算下来,也不过需要150个资深武士。而正好,一场北征下来,差不多也有一两百资深武士需要分封。
“陛下睿智!”
阿休洛特艰难地伏地行礼。他眼神闪动,看了看王者的神情,笑着说。
“这是第一个建议,旗队中设帐。”
“哦?”
修洛特稍稍沉吟,看向武士长。
“伯塔德,带他过来!”
武士长点点头,就把阿休洛特带到王者身前。
“聪明的阿休洛特,第二个建议是什么?”
“陛下,第二个建议,是归化荒原祭司。把荒原祭司,归化成合格的主神祭司,然后管理部族村庄。”
阿休洛特看了老祭司泰亚一眼,低声回答。说实话,以老祭司泰亚这样衰弱的体格、绵软的性子,要不是他一直镇着村里的部族,估计早就被凶恶的族人绑了麻袋,沉到湖里去了。
“归化荒原祭司?”
“是的,陛下。荒原祭司大多体格强健,性格刚强,能跳能吼,善于射箭或搏斗。即使是年老的荒原祭司,也多有一门能拿的出手的‘法术’,能唬的部落民们畏惧服从。”
说到这,阿休洛特沧桑地笑了笑。在荒原上,没有点镇住人的真本事,又怎么可能活到老。
“部落民们总是有一种朴素的认知。越是强大的神灵,祂的祭司也就越强大。如果神灵的祭司弱不禁风,又如何能让部落民们信服?”
“越是强大的神灵,祂的祭司也就越强大...”
修洛特眉头扬起。他听明白了其中的潜台词。瓜基利部落民信奉强者,想法简单而纯粹。祭司的理论再好都没有用,得能打能吓唬人才行!
“嗯,归化荒原祭司,王国已经在做了。现在看来,可以适当加快。”
王者有些满意,阿休洛特的确是个人才,算是对得起他的名字。
“第三个建议呢?”
“唔...”
阿休洛特沉思了好一会,村庄生活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闪过,化作他心中的话语。
“陛下,第三个建议,就是组织丁壮狩猎。”
“细说。”
“数万部族南下千里,大伙儿都是精穷精穷的。之前在萨特斯卡斯荒原上,好几个地方都有白银山脉,可惜根本没人看的上这些笨重的石头,没想到南方部族这么推崇...”
“...现在部族安置在这里,接触了那么多新鲜的东西。族人喜欢瓜果肉食,但买不起;喜欢舒服的棉布,但买不起;喜欢方便的陶器,也买不起;喜欢闪光的铜器,更买不起...”
“...部落民们啥都买不起,又想要。那按照荒原的传统,就是去偷去抢。附近的普雷佩查人又软的很,抢了财物也不敢过来厮杀...时间长了,就要出大麻烦!”
阿休洛特心里清楚,普雷佩查的农民虽然温顺,他们的武士可是同样杀人如麻。死神大酋长的军团又不是摆设,一旦真动起手来,就是血流成河。
“有理,继续说。”
修洛特耐心倾听。
“部族精穷,只能想办法弄些财物。种田只是糊口,大伙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捕猎的手艺。射箭挥矛,哪个部落民不会?只要村庄组织部落民出行捕猎,有了收获,就能交易需要的物件。”
“嗯,你们擅长捕猎什么?”
“射鸟,捕兔,掏鼠,陷鹿,猎狼...还有捕俘。”
听到这,修洛特陷入沉思。他的脑海中,逐渐有了些新的想法。过了一会,王者点头道。
“等到旗队重整完毕,我会安排各旗队头领,组织狩猎。王国匮乏丁口与奴隶。秋收之后,会有专门的捕俘小队,由美洲虎武士率领,去往南方或西方。瓜基利各部的丁壮,都可以加入。”
“赞美陛下!”
阿休洛特重重叩首。
“我也会告知王国,在部族聚集地设立市场,交易你们的狩猎收获。市场会有专人监督,尽量保持交易价格的公平,让你们不被奸商蒙骗。”
说着,修洛特吩咐亲卫,把刚才的王令记下。然后,他笑着问。
“你还有什么建议吗?”
“呃...”
阿休洛特绞尽脑汁,勉强回答。
“陛下,还有最后一个建议,能够短暂的安抚人心,尤其是安抚被征调的部落战士。”
“说!”
“按照荒原传统,部族极为崇尚红色,甚至愿意为了神圣的红色付出生命。如果您能够赐予勇士们红色的皮毛、红色的羽毛、又或者红色的染料,就是最为慷慨的大酋长!当然,如果有红发的女人,那就更好了!”
闻言,修洛特微微一怔。他想起后世的西班牙殖民者,向奇奇梅克犬裔“购买和平”时,就专门列出过一项:给予数百红发女人。
“不错的建议。红色的皮毛、羽毛、染料,联盟并不缺乏。伯塔德,你记录一下,回去酌情赏赐。”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尊敬的陛下,那我...”
阿休洛特跪在地上,望向王者,眼含希望。
修洛特笑意吟吟。
“阿休洛特啊,你刚才已经死过一次了,抵消了所有的罪责。神性的蝾螈会死而复生,然后改头换面。接下来,你想要做什么呢?”
“啊,赞美陛下!感谢您的仁慈!...我愿渡过大河,回到荒原,为您戍守帕姆斯城...”
“不许。”
“...呃...我想留在这里的瓜基利村庄,做一个虔诚的村庄祭司,为您传播主神的荣光...”
“不许。”
“...呃...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
“很好。”
修洛特笑着点头,宣布答案。
“阿休洛特,从今天起,你就加入我的亲卫队,随侍王旗左右。”
在残酷的北地荒原,能够混到大部落酋长的,可没有一个善茬。阿休洛特既有部落酋长的经验,又经历过大规模战争的磨炼,哪里能随意丢在犬裔群里!还是随身带着,比较放心。
“赞美陛下!”
阿休洛特伏闭上眼睛,跪在地上,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两步外,奥佐马与可卡对望了一眼,都有很多话想说,却都没有说。而老祭司泰亚孤零零的跪在角落,无人搭理,更不敢出声。他这一场谋划,准备了许久,却差点弄出天大的麻烦。
“泰亚祭司。”
“啊!至高的陛下!”
“很快会有新的祭司过来,接任你的职位。”
“...遵从您,陛下。”
老祭司泰亚伏在地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你则转迁到河口要塞,担任二级传道祭司。”
“啊!...遵从您,陛下!”
老祭司泰亚猛然一震,力气忽然恢复。他用力的伏地叩首,连声音都响亮了一截。
“嗯,伯塔德,我们走吧!”
修洛特淡然地笑了笑。
“阿休洛特,你也随我一起。”
“是,陛下。”
王者沉吟了会,最后一次,看向阿休洛特。
“记住,你已经死过了一次。从今以后,你就叫阿诺!”
三百七十章 湖中王国,运转的军事机器
雨季的湖中王国忙碌而安宁。“三姐妹”在田间生长,每一天都飞速茁壮;农夫们则忙着休整小渠,给较低的田地排水。没有足够的肥料,追肥自然无从谈起。
到了八月底,今年的收成就几乎可以确定。降水充沛又不过多,湖泊未曾泛滥,作物生长繁忙,会是一个丰年!
在河口要塞,瓜基利军团已经组建完成。按照阿诺的建议,王者厚赏了军中的勇士,让桀骜的部族战士们熬过了艰苦的训练初期,逐渐习惯了军中的纪律。当然,他们的纪律性远远无法和长枪军团相比,只是可以组成阵列,听令而战,不会擅自冲锋。
随后,修洛特分封了一批北征的资深武士,到东西两部的犬裔村庄。在大小旗队下,新增设立了帐一级的动员单位,强化了王国对各旗队的控制。然后,他又从军队中选出了一批善战的战争祭司,加上部分归化的荒原祭司,取代了犬裔村庄中的普通祭司。十五个瓜基利旗队再次被进一步整合。
在巡视了各旗队后,王者已经确定,六万犬裔部族几乎没握过锄头,都不是种田的料。短时间内,十五支部族旗队将更多的行使军事职能,而并不指望获得多少的经济收益。换而言之,只要瓜基利各部能自己养活自己,交一点象征性的贡赋,出产一些皮毛、羽毛,在战时出丁打仗就好。
联盟的船队又往返了两次,运来大批的粮食与锡料,运走盔甲与铜料。阿丽莎收到了小金雕的信,欣喜异常。她让人把小阿维洛特又带了过来,修洛特就又扔了一次溜溜球。
阿丽莎的回信很长很长,里面有许多琐事,如同少女的日记。日记中还有一幅可爱的简笔画。画上是两个手拉手的小人。男小人的肩上站着一只金雕,女小人的脚边盘着一条青蛇。金雕与青蛇的嘴里,都叼着一条鱼。
修洛特握着信,摩挲了很久很久。他已经好些年没看见阿丽莎,也好些年没摸过小青蛇了。少年的回忆停留在远方,青年的王者站在要塞顶上。他的身上始终穿着盔甲,腰间一直挎着铜剑,无法卸下,也不能卸下。
联盟的使者带来了国王与大祭司的问候。国王要求今年的贡赋中增加宝石,大祭司同意奥尔特担任奥托米总主祭。随行而来的还有一个绝密的消息,长者病重卧床,90岁寿诞并未如期举行。
听到这里,修洛特有些恍惚。不朽的太阳亲手建立了联盟,从上个世纪一路走到今天,眼看又是世纪的末尾。难道,祂就要熄灭了吗?没有人知道答案,墨西加人也不愿知道答案。
八月在雨点中过去,秋风带着清香而来,转眼已是九月。田野中的南瓜熟了,农民们开始辛勤劳碌,处处洋溢着收获的喜悦。犬裔们采摘着收获的南瓜,惊讶于脚下土地的肥沃,总算定下了心思。
黑狼的王旗终于缓缓南下。九月中,在六千禁卫军团的护卫下,王者返回了已经离开一年半的王都。
与离去时相比,王都钦聪灿城中多了份繁荣的气息。京畿的村庄恢复了生机,村民们也能偶尔入城,用富余的农产品,交换一些需要的陶器、石器和布匹。天下各地的商旅不断涌来,一面售卖南方各部的粮食、棉布、香料、羽毛,一面收购王国特产的铜器与宝石。
各地督查的税官日夜忙碌,把抽取的货物集中到王都的仓库中,等待传道祭司团的统计支用。是的,目前的商税依然是征收实物,再加上少量的布匹、可可与金银。
修洛特曾经考虑过,建立起一套明确的货币体系。只是,天下的部落结构过于分散,金银储量过于丰富,商品数量则相对欠缺。很多时候,金银并不能作为“钱”来使用。许多部族就像荒原的犬裔般,只接受可可、盐、粮食、布匹与兵器,对不能直接吃用的金银嗤之以鼻。因为,他们要是想要这种金色或白色的石头,完全可以自己去挖、去炼,反正山里多的是。
倒是湖中王国生产的宝石,因为品质极为稳定,色泽非常华丽,数量相对稀少,正在成为许多富庶城邦交易的货币单位。当然,如果离开富庶的城邦,来到穷困的村镇乡野,宝石的价值也依然不被认可。
看到这样的情形,修洛特小心的控制着琉璃宝石的产出,维持着市场的信誉与价值,谋取着制造“货币”的暴利。同时,他不断派出王室商队,把宝石贸易扩展到更远的地方。天下战乱已久,各部的粮食与棉布都被严格管控,不会出售太多。这些宝石最大的价值,还是用来交换奴隶。
根据贤者贾蒂里的估算,从去年初建立宝石贸易,到现在今年九月,王国一共用制造的琉璃宝石收购了约两万青壮奴隶,平均每月购买一千多人。这些奴隶主要通过各种途径,来自南方的米斯特克、萨波特克和特拉帕尼克三部。
成千上万的丁口损失,已经引起了各地领主的注意。南方的米斯特克和萨波特克联盟先后颁布法令,禁止向湖中王国出售奴隶,并派出武士严厉巡逻打击。特拉帕尼克人虽然与王国接壤,不敢明令禁止,却多了许多阻拦贸易的“盗匪”。奴隶来源正在逐渐枯竭,除非找到新的源头。
购买的两万青壮奴隶已经作为农奴,分发给王国的军功贵族。现在,修洛特最困扰的事,就是对王国军团的分封承诺。
西征灭国,北路军团分封土地220万亩,需授奴仆11万人;圣城军团安置,分封30万亩,需授奴仆1.5万人;而刚刚结束的北征,征召的奥托米军团不用授奴,用三邦无主的封地奖赏即可。禁卫军团仍然需要土地40万亩,授奴2万人。
在河口县,王者用设立大帐的方式,把禁卫军团中晋升军功贵族的一两百资深武士分封了出去。然后,他又凑了五千犬裔俘虏、山林野人,勉强把北征的军功授田完成。但等他回到王都,看到贤者贾蒂里的汇报,就再次头疼异常。
王国建立已有两年多,西征的授田早就完成,但授奴数目远远不足,大部分分封的田地都被迫抛荒。直到今天,授奴的缺口还有8万左右。虽然王者威望正隆,武士们崇敬领袖,并未有太多异议,一直安心等待。但王的信誉至关重要,这些缺口必须尽快补上!
而要补上如此巨大的缺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只有战争,战争,不断的战争!
“为了土地与农奴,王国需要发动战争。而战争胜利后,武士继续晋升,又产生了更大的需求,然后继续战争...”
修洛特站立在风之宫的顶端,看向西南钦甘巴特的方向。那里的矿井同样需要丁口补充,来进一步扩大生产。
此刻,成千上万的矿工正在日夜忙碌,一道道黑烟从那里升起。无数的铜矿、煤矿被开采出来,然后熔炼出盔甲、长枪、战斧、秦剑、箭头,乃至青铜火炮!王国的一切,都在为军事扩张而准备,而只有军事扩张,才能解决王国的一切问题!
思及此处,修洛特垂下眼眸,回忆起刚回到王都时的情形。北征胜利归来,军功贵族们大为振奋。都城的将领陆续请求觐见,外地的则不断上书。
京畿军团长奥洛什提议,扩大秋收后的捕俘规模,彻底扫荡四方边境的野人部落;天空家主奥尔塔提议,发动对查帕拉湖区的战争,讨伐羽毛亲王;工矿司长内卡利建议,征讨西南山区,拓展矿区的外围;第二长枪军团长埃兹潘进言,整肃异动的南方贵族,铲除塔拉斯科王国的残余;老将埃塔利克写信,附议埃兹潘军团长,并提供了南方贵族的丁口与私军情报。而在离开河口县之前,第二长枪军团长猴子库卢卡委婉表示,希望能获得殿下许可,彻底吞掉西边山林的萨卡普邦。
“我究竟亲手打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军事机器?”
修洛特仰头看向天空,湖区的红隼正在展翅翱翔。它的眼神是如此锐利,腹中是如此的饥饿,始终在寻找新的猎物!
半晌后,修洛特走回宫殿。伯塔德默默跟在身后,直到殿下的声音传来。
“通知军工司副司长查拉佩,通知青铜局局长蒂里皮:让他们做好准备。两日后,查验太阳神鹰炮、雨神虎蹲炮!”
“遵命,殿下。”
伯塔德点了点头,随即亲自前往。他的心中,同样满是期待,同样渴望战争。
三百七十一章 军工司的造物,2磅神鹰炮!
九月底,湖区的玉米刚刚成熟,压弯了青色的茎杆。风中传来谷物的清香,还有大群的鸟儿闻香而来。
村庄的农民都被动员起来,日夜睡在田间地头,扑杀偷吃玉米的鸟兽。这种辛劳的日子要持续十多天,直到玉米完全熟透,农民们才会下地收割。
在这个时代,为了尽可能的提高产量,玉米从来都是晚收。鲜嫩的玉米是贵族的奢侈,大部分百姓食用的玉米都是又老又黄又硬,生咬一口能磕掉牙。从农业上来说,这是充分发挥作物的后熟作用。总要拖到叶片变黄,苞叶变白,茎秆死透,才能多收个一两斗。
这一日,都城东南,大队的武士披甲持弓,携带着奇异的金棕色铜兽,从田梗间经过。沿途的农民们都敬畏的伏跪在地上,不敢看武士们一眼。京畿的乡民总是会多出几份见识,今天的阵仗,即使没打旗帜,也一定是最顶级的贵族,甚至是至高的国王!
很快,武士们就消失在东南的小山后。农民们低低私语了两句,就继续看守着村庄的农田。等待太阳升到天中,一声巨兽的鸣叫,忽然从东南的小山中响起,然后又是两声!
“轰!轰!轰!”
那声音如同雷霆一般煊赫,却又带着金属颤鸣的低沉。随后,就是大树折断的咔嚓。乡民们惊恐的匍匐在地上,向着东南的方向,虔诚的向主神祈祷。
“主神庇佑!...”
“主神庇佑!”
看到射击的结果,王者的神情激动异常。他兴奋的高吼出声,如同咆哮的美洲虎。在他身后,伯塔德震惊的张开口,罕见的久久失神。
“陛下,这就是主神的恩赐!无坚不摧的神器!太阳神鹰炮!”
青铜局局长蒂里皮神情激昂,脸上满是压抑不住的喜色。他从操炮的工匠身后走出,抚摸着仍然冒着硝烟的金棕色铜兽。铜兽表面金光闪动,触手处是滚烫的炙热,正如他炽热的胸膛。
“炮重500斤,弹重约2斤,口径8厘米,炮长1米2,能够瞄准的射程500米,最大射程2-3里!!2里内,石弹落下的地方,天下间没有勇士可以抵挡!挡着必死,就像眼前的大树!!”
说完,他手指前方。刚刚发射的一炮飞过1里,正好击中小山上的一颗大树,直接把大树击成两断!而他曾尝试过,哪怕是最坚固的青铜重甲,在这门神鹰炮面前,也如同新造的麻纸般薄弱!
“2磅鹰炮,2磅鹰炮,我终于造出了真正划时代的武器!真正的青铜火炮!!”
王者激动的心情始终无法平复。因为只有他,才能真正知道,这门青铜火炮,对于美洲文明的意义!
“这是我手中,真正能够击破殖民者板甲的武器!在它面前,即使是成群的板甲步兵,也失去了不可抵抗的光环,变得笨重而脆弱!这也是唯一能够威胁到殖民者帆船的武器!纵然它只有2磅!有了它,我就掌握了对抗西方人的真理与正义!它还会越发强大!...”
军工司副司长查拉佩瞪大眼睛,小心观瞧着至高的王者。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王者如此失态。
“哈哈,太阳神鹰炮,真正的青铜火炮!”
两步外,蒂里皮同样哈哈大笑,像是一个造出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开心的浑身抖动。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从前年9月,他开始造炮,就连续遇到上百次失败,光泥模就造了一百多个!眼看着陛下要求的半年期限就要到期,他一直承担着巨大的压力,甚至都想过自我了断。幸好陛下率军北征,才留给他充足的时间,继续慢慢探索。
一直以来,他吃住都在工坊里,逼着工匠与学徒日夜加班。众人克服了无数困难,吃了数不尽的苦头,才在去年6月才造出第一门合格的太阳神鹰炮!神鹰炮的重量不断增加,从250斤一直增加到500斤,内径从6厘米增加到8厘米,硬是把1磅炮铸成了2磅炮,才消除了所有炮管漏气的现象,哪怕放在水中,也一点气泡也不冒。
造出了第一门神鹰炮后,众人立刻给北方送去信报,报告这个迟来的好消息。然后,就是根据这次成功的经验,调整泥模和铸炮的工艺。一门门青铜炮铸了又融,融了又铸,直到今年8月,才从前后两百多个泥模中,铸出10门可用的神鹰炮!
陛下曾说:“泥模铸炮,铸十得二、三者,便称国手!”
想到这句话,蒂里皮简直要“呸”陛下一脸。明明铸十能得一,就是罕见的神佑工匠了!他慷慨地对手下的工匠和学徒许诺,“只要能从十个泥模里,铸造出一门合格的鹰炮,无论原本身份如何,都会被直接提拔成一级神启祭司!”
而整整两年,他才提拔出8个人,铸造出10门炮!对,10门炮里,他自己铸出了2门。
查拉佩看了看兴奋自语的陛下,又看了看一直傻笑的弟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小心的靠近伯塔德,轻声问道。
“尊敬的圣鹰武士长,我们要不要喊一下陛下...”
“嘘!”
伯塔德伸手止住,轻轻摇了摇头。他的脸上露出纯粹的笑意。
“就让陛下,再高兴一会。”
“对,您说的对!”
两人就这样,在试射的炮场中静静等待。炮场中是3门神鹰炮,3门虎蹲炮,还有三十多名操炮的工匠。炮场往外,则是足足五百亲卫武士,严密的警戒着周围。更远处,还有负责巡逻的武士小队,驱赶试图靠近的商人或乡民。
许久之后,修洛特终于平复下来。他从防护的泥土矮墙后走出,亲自上前,触摸着2磅鹰炮。鹰炮的内外表面都被打磨光滑,泛着青铜的金色光芒。他仔细端详了会,才严肃的问道。
“蒂里皮,你估计过这门神鹰炮的寿命吗?”
“寿命?”
“就是炮管能射多少发?”
蒂里皮眨了眨眼睛,想了会,笑道。
“陛下,我们试射了上百发,这门神鹰炮的炮管没有任何损伤,似乎还更稳定了一些。估计射上一千多发,是没有问题的!”
“一千多发?”
修洛特思索了会,点了点头。眼前的火炮不过2磅,装药只有2斤,炮管长度也就1.2米。火炮膛压不高,炮管极厚,青铜质量很好,滑膛炮又不用考虑膛线磨损...射上一千多发,确实没有问题。
虽然,目前的青铜火炮磅数还很小,但对于联盟用过的木炮来说,已经形成了全面的碾压优势。青铜火炮的射程、精度、使用寿命,都要远高于木炮。而木炮的气密性较低,动能衰减很大,寿命通常只有几十发,距离不过百十米,属于简易的临时火器。总得来说,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蒂里皮,现在的铸炮成功率是多少?多久可以铸造出一门合格的神鹰炮?”
“陛下,现在的铸炮成功率...大概是十分之一。但工匠们进步很快。”
蒂里皮虽然心里吐槽陛下,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此刻,他微微低头,神情毕恭毕敬。
“只有铜料充足,我们可以同时开工数十个泥模...平均下来,一个月可以出1门神鹰炮?...啊,不,加班干的话,2门没问题!”
看到陛下眉头一挑,蒂里皮赶紧补充。
修洛特凝神思索,缓缓颔首。
“十分之一的成功率...每月2门...”
在技术飞跃的初期,制造的成功率总是很低。这毕竟是整个中美洲文明,第一次成功的铸炮尝试!只要形成了零的突破,技术经验就会不断累加,制造成功率也会稳步提升。
“蒂里皮,你刚才说,这门神鹰炮的重量,是500斤?”
“...是,陛下。”
“你们能铸的更轻便一些吗?500斤的炮,随军携带过于艰难,翻山越岭恐怕会出问题。”
修洛特眉头微皱。现在又没有可靠的驼兽,总不能让羊驼来驮炮吧?
“陛下,青铜工坊可以试着减轻炮重。但我们首先必须保证,炮管不会漏气...”
蒂里皮面露难色,小心的回复着。
听到这,修洛特就明白了。王国的技术和工艺水平达不到,只能往傻大黑粗的方向发展,这是后世后金的路数。如果不考虑移动和成本,把神鹰炮成倍的扩大,造上四千斤,10磅半长管炮也能出的来。
在这个时代,欧洲已经出现了“可怕”的18磅长管炮(culverin)和10磅半长管炮(demi-culverin),并用铁弹取代了石弹,应用在惨烈的堡垒争夺战中。
标准的18磅长管炮重4500斤,口径13-14厘米,炮长3.5米,一炮“糜烂”十二、三里。当然,能有效瞄准的距离只有3里左右。而常见的10磅半长管炮重3000斤,口径10-11厘米,炮长2.6米,极限射程9里,有效射程1.5里。这些,就是当前欧洲最先进的造炮水平,并在持续的快速进步。
不过,对于地形糟糕的中美洲来说,尚且无需担忧这些欧洲“重炮”。艰难的雨林与复杂的山地,会让所有的重炮成为无法移动的废铜烂铁。
修洛特在铸炮之初,就明确了思路。帝国未来的火炮,必然是以轻型步兵炮为主。想到这,他再次看向神鹰炮旁边,那是3门长0.4米,口径4公分,重百十斤,短小轻便的虎蹲炮。虎蹲炮身用铜箍箍紧,并配有固定的铜爪。这种炮的铸造难度,就要比长管炮容易许多,也更容易携带。
“蒂里皮,这种虎蹲炮威力如何?”
王者笑吟吟的问道。
蒂里皮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他伸手虚引,指向后方的土墙。
“主神庇佑!陛下,请您退到土墙后。我这就让炮手们,试射雨神虎蹲炮!”
“好!主神庇佑!”
长风吹过,带来空气中硝烟的味道。王者轻嗅两下,露出真挚的笑容。这种气息,是如此的令人迷醉,充满了光明与正义的力量!
三百七十二章 军工司的造物,雨神虎蹲炮!
灿烂的阳光从苍穹落下,将青铜的火炮照得闪耀金光。雨季已经结束,天空万里无云,滚滚的雷音却在山陵间回荡,如同巨兽的嘶吼。连续的嘶吼不断传来,数十里内的乡民都神情震恐。他们一边向至高的主神祈祷,一边遥望嘶吼传来的方向。
附近村庄中,传道祭司们刚刚得到指示:安抚管辖的乡民,禁止去往雷声传来的地方。因为在那里,神启祭司团正举行神圣的仪式,接受主神赐予的神力!听到消息,村庄祭司们虔诚的祈祷了数息,就匆忙带着学徒和民兵离开,去安抚成百上千的乡民。
炮场中,修洛特退后数十步。他戴着青铜盔,站立在齐胸的土墙后,耐心的观看着炮手们的操作。
“轰!轰!轰!”
很快,雷霆般的轰鸣再次响起!无数的石弹从炮口中飞射出去,一阵阵的白烟升腾而起。一轮炮击过后,炮手们就开始紧张的装填。
他们先是在火门处加入半条炮捻,也就是即将点燃的导火索。火门的位置大约在炮底6.5厘米处,长约4厘米,宽1.3厘米。火门的周围有一个负责聚集火药的环形。这是修洛特提议的设计,用来方便点火。神鹰炮上也有一个同样的火门,比之前的木炮要方便许多。
加入炮捻后,炮手们小心翼翼,从炮口依次添入火药半斤,土隔两寸,石丸近百颗。所谓土隔,就是用泥土隔开火药与石丸。因为使用的是坚固的青铜虎蹲炮,所以装药量比铸铁虎蹲炮要多一些。
装填完后,一名炮手迅速检查了下炮前的爪钉、炮后的铁绊,确定炮身稳固。这可是用鲜血换来的教训。虎蹲炮炮身太轻,如果不固定妥当,一炮下去,炮身就会直接后退数米。在最初的试射中,蒂里皮的两个学徒直接被后退的炮身撞中,当场肋骨折断、吐血身死。从那以后,蒂里皮再也不敢站在炮后面。
检查完毕,炮手们小心用火把点燃炮捻,然后迅速捂住耳朵,蹲伏在炮身两侧。
“轰!轰!轰!”
震怖的雷声又一次响起!一股浓烟升腾而起,将火炮遮蔽。而当烟雾散去后,100米外的木靶上已经满是破洞。雨神虎蹲炮的极限射程大约在500米,有效射程在200米左右,最佳射击距离则在100米内。而要是追求破甲,甚至可以再近一点。实际上,它就是一支大号的“喷子”,越近威力越大。在近距离发射霰弹,一打就是一大片!
王者知道,在戚家军的战法中,虎蹲炮的发射,安排在射程约100米的鸟铳与火箭之后,是一锤定音的杀手锏。
“好!很好!好极了!!”
看着虎蹲炮的射击效果,修洛特的眼中逐渐放出光来。他满面欣喜,在缺乏盔甲防护的中美洲,这种轻型火炮,就是横扫步兵战阵的杀器!
“如果在对阵塔拉斯科王军的时候,我有十门这样的虎蹲炮,布置在亲卫的武士间,塔拉斯科的铜斧禁卫就根本冲不过来!”
王者心中感慨,艰苦征战的回忆涌上心头。有了青铜火炮,以后的仗就好打许多!尤其是面对断发禁卫、雄鹰战团、美洲虎战团、铜斧禁卫...这些精英武士结成的持盾战阵时,就无需再投入精锐的武士艰难硬啃!
随后,他根据战阵的经验,构想着这种轻型火炮的使用。
由于射程的限制,虎蹲炮必须布置在阵列前线,在步兵战阵的掩护下射击。而火炮的射击会升起烟雾,阻碍弓手的视线,那么就让他们伴随着持盾步兵一同行进。在火炮两侧,则布置勇猛的突击步兵。等到数轮轰击,敌阵松动后,再发动冲锋,一举破敌!...
“轰!轰!轰!”
修洛特畅想了许久,直到第三轮雷霆突然炸响!他回过神来,估算着火炮的发射速度。炮手们的操作虽然熟练,却并不算简洁,还可以继续优化。神鹰炮的发射比木炮稍快,大约一刻钟两发;而虎蹲炮的发射又比神鹰炮稍快,大约一刻钟三发。
“嗯...这个发射速度...”
王者沉吟不语。如此看来,还是第一轮射击最为要紧。需得尽量贴近,直接怼在敌阵脸上射!
“陛下,您看,雨神虎蹲炮威力如何?”
蒂里皮挺直胸膛,伸手指向前方的木靶。修洛特闻声望去,三轮炮击后,100米处的靶子已然碎裂,散落一地。地面上满是四散的石丸木片。按照散布的面积,五门虎蹲炮,就能有力覆盖战场中百人宽的步兵战线。
“赞美至高的主神!”
修洛特笑意吟吟。
“这是主神赐予联盟,统御天下的神器!”
“赞美至高的主神!也赞美神启的陛下!”
查拉佩凑上前来,拉着蒂里皮一起跪下行礼。接着,查拉佩恭敬的抬起头,看着英武的陛下。
“我们把火炮献给您,天下唯一的太阳!这是主神赐予王国,统御天下的神器!”
听到这,修洛特微微一怔,心中起伏。他面上平静如常,笑着点了点头。
“起来吧!你们都是王国与联盟的功臣!”
闻言,两名铸造大师兼技术官僚站起身来,等候着王者的指令。几步外,伯塔德沉静的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硝烟散开,青铜的火炮再次闪耀金光。王者嗅了嗅鼻子,沉声问道。
“蒂里皮,虎蹲炮的铸炮成功率是多少?如果铜料供应充足,一个月能够铸造多少门?”
蒂里皮伸出手指,掐算了半天。
“陛下,虎蹲炮制造起来比较容易。它模子简单,射程近,气密要求又不高...成功率大约在六七成!而造一门神鹰炮的人力,我们能造出十门虎蹲炮还多!所以,如果不造神鹰炮的话,一个月可以出20门虎蹲炮。”
听到这,修洛特怔了怔。他咀嚼着蒂里皮话里的含义,眉头一扬。
“你是说,整个青铜工坊,一千工匠与学徒,一个月只能出2门神鹰炮,或者20门虎蹲炮?”
“睿智的陛下,青铜工坊里的绝大部人,都要打制青铜盔甲与武器。铸炮局里的,不过一两百人罢了。更何况,现在限制工坊产出的,主要是铜料的产量。”
查拉佩满脸是笑,连忙解释。
闻言,修洛特沉思了会,缓缓点头。说到底,铜料的缺口实在太大了!
工矿司长内卡利多次来信,说矿工消耗过快,请求增加矿上人手。巨大的矿区就像贪婪的地底巨兽,不断吞噬着地上新鲜的生命,吐出地底尘封的财富。现在,矿区的铜矿上已经有三千多矿工,千人平均每月开采冶炼的铜料在六千多斤,也就是每月能出铜料两万斤。两万斤铜料听着多,其实也就十吨出头。
总得算来,王国一年,只能产出130吨左右的铜料。而王国铸炮要铜,造船要铜,盔甲要铜,兵器要铜,农具要铜,连箭头也要铜!这些铜料往各项开支上一分,就根本不剩下多少了。
联盟虽然已经开采韦塔莫山区的铜矿,铜料的产量恐怕还不到王国的一半,尚且不够墨西哥谷地的需求。如果加上遥远的瓦哈卡地区,萨波特克人开采的大型铜矿,以及更遥远的玛雅人,零星开采的露天铜矿...整个中美洲天下的铜产量,在王者不负责任的猜测看来,每年应当不足300吨。而想要驱动整个中美洲文明进一步前进,这种铜产量远远不足!
与之相比,宋代熙宁年间的产铜量在2000万斤,即1万吨。这还只是有记载的官方产量,没计入数字的私采不知有多少。而在江户时代,一座足尾铜山鼎盛时期的产铜量就能达到一年1200吨。
实际上,钦甘巴特矿区就坐落在铜山与巨型矿脉带上,储量千万吨级别,超过足尾铜山,能一直开采到后世21世纪!它的开采潜力还远远未曾释放出来,所欠缺的,就是矿工,或者矿奴。
想到这,修洛特垂下眼眸。整个王国上下,都弥漫着对于战争的饥渴。这是一个国度飞速发展时,对于资源、土地与人力的极度渴望。
“陛下?”
“嗯。蒂里皮,从这个月开始,每月铸造1门神鹰炮,10门虎蹲炮!如果铜料不足,就暂停铸造,研究更大型火炮的铸造工艺。测试完后,所有青铜炮就直接交付火炮营。火炮营中会新招收一批炮手。你要派出熟练工匠,驻扎在火炮营里。一方面负责火炮的维护与修理,一方面教授火炮的操作。所有的注意要点,都要总结成文!”
“遵从您,陛下!”
蒂里皮跪地行礼。
修洛特伸出手,握了握铸造大师的头发。接着,他温和一笑,朗声宣布。
“蒂里皮,你铸炮有功!从今天起,我册封你为王国的世袭贵族!从此,你的家族有权参与政事,并世代与王国同休!赞美主神!”
“啊!感谢您!感谢您的慷慨!赞美主神!”
蒂里皮神情激动,眼中有些湿润。两年来日夜兼程的辛劳,终于有了丰硕的回报!
在他身旁,查拉佩低着头,轻轻一叹。从今天起,金属家族就要分成两支了。
“记住,神鹰炮与虎蹲炮,只是开始!接下来,你们要继续探索铸炮的工艺!改进泥模制作,提高炮身质量,修改炮管的长度、形状,增设更稳固的炮架...更重要的,是制造更大更粗更长的火炮!”
修洛特沉声嘱咐。许许多多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闪现,虽然只是片鳞半爪,却指明了未来的方向。
“等回去后,我会给你画些图册,作为参考!”
“主神庇佑!神启陛下!”
蒂里皮恭敬垂首,诚心赞美,思绪飞远。虽然,大多数时候,陛下的指导都像是乱七八糟的炉渣,但总会有一些精妙的思路想法,就像碰运气出的好料一样,能够给人以启迪,省却许多功夫...嗯,一定是陛下神启时没有仔细学好!要是换我来...
“蒂里皮!”
“啊,在!”
铸造大师慌忙应是。
“青铜工坊中现在有多少门青铜火炮?下一批火炮何时交付?”
“啊!陛下,现有10门太阳神鹰炮,30门雨神虎蹲炮。新一批泥模正在阴干中,因为雨季到来,空气湿润,所以有所延误...”
“嗯?又是延误?”
修洛特眉头一扬,注视着眼前的铸造大师。对方正值中年,却已经开始秃头,身形也比两年前消瘦许多。王者呼了口气,平静说道。
“蒂里皮,答应我的事,尽量按时做到,不要拖延太久。”
“是,是,陛下。”
蒂里皮苦着脸,点头答应。他心中不住哀叹。
“陛下,你什么时候,再出征一次吧...”
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王者的声音再次传来。
“蒂里皮,十月之前,把所有库存的火炮测试完毕,交付到火炮营中。接下来,我有大用!”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蒂里皮露出灿烂的笑意。他笑着看向查拉佩,兄长笑着看向伯塔德,武士长则笑看着陛下。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容。因为,战争又要来了!
三百七十三章 军屯营地,蛮兵南下
金秋十月,丰收的气息随着北风而来,原野上弥散着果实的清香。农田的玉米完全熟透,数以万计农民辛勤忙碌,收获着一岁耕种的成果。他们的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秋收前雨水充足,今年的收成很是不错,交完贡赋后,还有足够的粮食,填入备荒的谷仓。而玉米收完后,他们就可以返回家中,真正睡上一个好觉。
军屯的丁壮使用了青铜的镰刀,收割时要比普通村庄快上许多。好不容易忙完了秋收,新的调令却从王都而来。军屯官们打开营中仓库,分发了放置许久的长矛与盾牌。很快,他们就会带着武器,移营到京畿的南方驻扎。
骄阳如火,落在湖区的军屯营地中,直照的人脸庞发烫。营地正中是校场,一侧是连绵的茅屋,另一侧是武库、谷仓和伙房。伙房中升着烟,散发着谷物的香味。那是伙夫们正在为接下来的行军准备玉米饼。
此刻,老民兵奇瓦科沉着脸,叉着腿,坐在空荡荡的武库前。他身上穿着个素色的旧布袍,头上戴了个遮阳的破草帽,脚下放了根结实的长矛,手里还拿了一个青涩的仙人掌果,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
“呸呸呸,真酸,还咯牙!”
啃了两口,奇瓦科张开口,吐出一堆咯牙的籽。接着,他怒骂出声,指桑骂槐。
“呸呸!你急什么急?没熟就吃!东啃一口,西啃一口,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呆着种地?让人整天没个安生。我看啊,等你吃一口没熟的,酸掉你的大牙!”
营地中空荡荡的,没人回应。今天上午,奇瓦科给手下的民兵们发了防身的武器,又把他们统统都赶走,放了一天的假。有家在附近的,就可以回家里看一下。没家的或家太远的,就回屋把头蒙上,好好地睡一个饱觉。屯田军很快就要开拔,到时候,想歇都没得歇喽。
“老叔,你坐在这,干啥呢?”
韦兹提包着个头巾,穿了身短打,刚从营外的小溪边回来。他的身上还在滴水,显然好好洗了一下。十月的湖区依然炎热,尤其是中午日头大的时候。
“我在干啥,你眼瞎,看不见?”
奇瓦科没好气的骂了一句。骂完,他伸出手,从怀里摸出一个仙人掌果,看了一眼,是熟透的。然后,他就把果子往韦兹提那一扔。
“吃,营地后刚摘的。”
“谢老叔!”
韦兹提伸手一接,正好落在怀里。接着,他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就迫不及待地把果子往嘴边送。
“咔吧、咔吧...”
韦兹提两下就把果子啃完,紫红的汁水从嘴角流下来。他满足的叹了口气。
“老叔,这果子真甜!”
奇瓦科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韦兹提。
“木头,你这就吃完了?”
“是啊!甜,汁水多,好吃。叔,还有吗?”
韦兹提咧嘴一笑,看向老叔。
“...你吃的籽呢?”
奇瓦科呆看着韦兹提。
“籽?嚼碎了,咽了啊!”
韦兹提傻看着奇瓦科。
“急急急,我让你急!”
奇瓦科呆了一会,突然暴怒。他一把从地上抄起长矛,把矛尖对着后面,就用矛杆往韦兹提身上抽。
“叔,叔,你别打,别打。疼,哎疼!打疼了,芦苇会心疼的!”
听到芦苇,奇瓦科总算停了下来,气的瞪大了老眼。
“我怎么想起来,把芦苇许给了你!”
“哎,哎,这不是一路过来,就剩我和芦苇了嘛!”
韦兹提笑着回了一句,又凑到奇瓦科身前,腆着脸问。
“老叔,今天给民兵发了武器,过两天又要南下,这是要干啥?”
“干啥?”
奇瓦科瞪了一眼,又叹了口气。
“主神庇佑,要打仗了呗。”
“打仗?又要打谁啊?殿下...陛下不是刚从北边打仗回来吗?听说还抓了好多犬裔蛮子。”
韦兹提挠了挠头,看向南方。
“往南走...总不会去打特科斯蛮子吧?那山沟沟可不好打!”
“蠢木头,你给我动动脑子!”
奇瓦科气得骂了一句。他今天的气性特别大。
“你说要打谁?就屯田军这样,还能进山里,去和蛮子打仗?这不肯定是去打南方的贵族老爷!”
“啊!”
韦兹提吃了一惊,看向老叔。
“叔,南方的贵族老爷,不是王国的自己人吗?为啥要打他们?”
“为啥?”
奇瓦科摇了摇头,叹道。
“南方的贵族老爷,是旧王国的人,不是新王国的。他们一毛不拔,一年交的贡赋,还不如我们几万屯田军。所以,这回陛下发了狠,要把他们毛都拔光。”
“啊这!”
韦兹提惊讶的张大嘴,看着老叔。老叔却又蹲到武库前面,借着屋子的阴凉,慢吞吞的啃仙人掌果。
奇瓦科一直窝在屯田营地,看着跟个老农民一样。但实际上,他朋友多,路子广,对王国的情况明白的很。灰土普阿普在京畿军团,领着两千钦聪灿武士,也时常来找他喝一杯。南下讨伐的详情,就是从普阿普嘴里听到的。
那一晚,普阿普喝醉后,还和他讲了些糊涂的犯禁话,被他狠狠地骂了一顿,才总算醒悟过来。
奇瓦科蹲着啃,韦兹提站着看,营地中再次安静下来。两人耳边只有伙房中蒸玉米饼的柴火声,和附近营房里民兵的呼噜声。一切是如此的宁静,就连酸涩的仙人掌果也让人感到幸福。
直到一声低沉的号角,忽然从营地的北方响起。
“呜!...呜!...”
奇瓦科“唰”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就像被踩住尾巴的老猫。韦兹提定睛一看,不知道啥时候,老叔已经扔了果子,手中握紧长枪,简直比小伙子都麻利。
“咦?老叔,好像是号角?”
“嘘!”
“呜!...呜!...”
低沉的号角再次响起,远远的震颤人心。奇瓦科两下冲到营地门口,飞快爬上一颗垂着绳子,足有十几米高的大树,树的顶端有一个歇脚的木台。这是最方便的望楼,树有多高,望楼就有多高。
老民兵站在高高的木台上,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放在额前挡光。他凝神细看,很快,在天际的尽头,出现一道黑线。那黑线向南方而来,逐渐变大,移动极为迅速。然后,他终于看清了黑线是什么!
“该死,是凶恶的北方蛮兵!”
奇瓦科的眼睛瞬间睁大,震惊的几乎要从树上掉下去。那是一队队背着弓箭,提着长矛,染红头发的蛮子!蛮子们神情凶狠,正快速向营地袭来!
“老叔,你看到了啥?”
韦兹提仰头喊道。
奇瓦科并不答话。他奋力伸出手,摇动系在树上的警铃,
“叮叮叮!...叮叮叮!...”
刺耳的警铃瞬间在营地中响起,远远的传播开来。韦兹提也反应过来。他连忙跑到校场中心,拿起铜锣,重重的敲击起来。
“当当当!...当当当!...”
沉静的营地瞬间沸腾,犹如一锅粥般混乱。民兵们有的从睡梦中惊醒,有的从博戏中回过神来,然后匆忙的去找自己的武器。接着,各队队长厉声呼喊斥责,聚拢手下的民兵,排出简陋的枪阵。而喝骂得最凶的,就是不知何时回到校场中的老民兵。
混乱持续了足足一刻钟,才稍稍平复。民兵们勉强排出阵型,架起长矛,防守在营地的栅栏后。等到大队的红发蛮兵奔到营前,面对的竟然是一道粗粗成型的枪林。
“咦?这处军屯营地,倒是反应的快!”
黑狼托尔泰克挥了挥手,红发猎手们就听令停下。他披着军团长的斗篷,腰挎军团长的青铜剑,头盔上还插着军团长的翎羽。总之,王国的将领只要一看到他,就能知道,这是仅有的五位军团长之一。
“奥佐马,军团今天走了多远?”
“尊敬的军团长。”
奥佐马低下头,恭敬的说道。
“军团清晨就出发,一路行军未停。到现在过了午时,已经走了六十里了!”
黑狼托尔泰克满意的点点头。八千人的军团分成四队,半日行军六十里。这个速度确实惊人,也只有善于奔袭的犬裔能做到。
“好!那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半个时辰,进些食水,然后继续向王都行进!今天晚上,我要在王都,向陛下回禀!”
“团长,您说的对!”
奥佐马沉吟一会,笑着赞同。向陛下证明一下瓜基利军团的奔袭能力,才能更容易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获得重用。随后,奥佐马快步向前,在守营民兵们警惕的目光里,把手中的信符,扔给领头的老民兵。
“主神庇佑!我们是北方的瓜基利军团,我们的军团长是绝伦的黑狼大将!我们奉陛下的召唤,从河口县前往王都!...速速打开营门,准备食物和水!战士们歇息片刻,就会继续南下!我们后面,还有三批军队!”
奥佐马看着对面的千余民兵,厉声喝令。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新鲜感受,是更强的武力,更大的权力。
瓜基利军团足有数千人,一路快速奔行,只有这样的屯田军营,才能提供足够的食水。虽然犬裔们习惯艰苦行军,吃冷食喝冷水也一样能过,但是在王国腹地行军,大伙不用担心安全,总归是热乎的食水更让人舒服不是。
“呃,北方的瓜鸡梨军团?怎么全是蛮子?”
奇瓦科谨慎的捏着信符,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找不出任何伪造的痕迹。直到眼前凶恶的红发蛮子面露不耐,他才陪着笑脸的问道。
“尊敬的大人,你们这么多精锐武士,怎么突然南下了?我们营地一直没得到消息...”
“哈,信使又哪里有我们跑的快!”
奥佐马嗤笑了一声。随即,他神情凶悍,按着腰间的战棍,喝道。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快打开营门!黑狼大将就等在外面!”
奇瓦科小心的看了一眼黑狼,顿时打了个哆嗦。那张昂扬的脸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拿着一把长弓射人。他再无怀疑,低着头,命令手下打开营门。
屯田军收起长矛,向两侧让开通路。凶恶的蛮子们就如潮水般涌入营地。然后,蛮子们喝骂着自己动手,直接占据了伙房,把准备好的玉米饼抢来分食。黑狼大将则在一圈红发蛮子的恭维下,畅快的吃饼喝水,哈哈大笑。
“...”
奇瓦科抿着嘴,没有说话。他只是看向南方,摇了摇头。
“南方的贵族老爷们,凶狠的蛮子们南下了!这一会,你们的毛,可真要被拔光喽!”
三百七十四章 贤者见国王,劝诫与奏对
十月秋收完成,王国随即兴兵。钦聪灿城一片喧嚣,响起战争的号角。
瓜基利军团从河口县南下,日行百里,两日就抵达王都外的军营。京畿的屯田军有两万南下,驻扎在伊瓦奇奥城的南方。奥洛什的京畿军团整备完毕,随时能够出击。而国王的禁卫军团中,正式编入了一支火炮营。火炮营中,目前有五百炮手、十门神鹰炮、三十门虎蹲炮。所需的火药与弹丸正在紧张调配,很快就会补齐。
朝阳初升,炊烟袅袅。主神的祈祷声在王都中响起,犹如神国降临人间。这是早晨的祷告,在早餐开始之前。祈祷声犹如宏大的乐章,传入风之宫里,落在修洛特耳中。他就振奋一笑。
“赞美主神!数年辛苦,主神的信仰终于在王都中稳固。”
接着,王者继续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沙盘。这是王国南方的地形沙盘,虽然搭的粗略,看着却非常直观。沙盘中,城镇、村落与方便通行的道路都被标注出来,既有紫草县的,也有西南山区的。
沙盘周围,正围着三名军团长:伯塔德、奥洛什、托尔泰克。而第二长枪军团的埃兹潘一直驻守在京畿最南方,时刻警惕着南方贵族们。众人讨论了一夜,此时有些乏了。侍女们就送上酸甜的蜂蜜花茶,配上粘软的紫无花果,作为解乏的小食。
这时,一名亲卫从大殿外而来,低头回禀。
“陛下,首席大臣,贾蒂里贤者,请求觐见!”
听到这,修洛特有些惊讶。他看了看天色,太阳才刚升不久,怎么这么早来。
“快请贤者进殿!”
“遵命,陛下。”
亲卫正要离去,却听见王者改口。
“不,我亲自去殿门迎接!”
北征一去两年,王都、湖区乃至整个王国,能有眼下的繁荣与祥和,全靠贾蒂里贤者与传道祭司团的治理。换句话说,传道祭司团,就是实际管理王国的“文官”,而首席大臣就是王国的“宰相”。虽然在王国的先军体系中,“文官”与“宰相”的权力被极大削弱,他们的职能却无可取代。
毕竟,修洛特无法指望军功贵族们,来治理好整个国家。他也不愿把国政交给将领们。
大殿外,贾蒂里神情严肃,握着贤者的手杖,披着首席的长袍。他浑身一丝不苟,气质脱俗出尘,令人一望就心生敬重。他看到王者快步走来,就庄重地低头行礼。
“陛下,向您致意!”
“尊敬的贤者,天色才刚刚破晓,您就来了。”
修洛特亲切的笑着说。
“我尚未早食,不如随我一起,尝尝宫中的早饭?”
贾蒂里深深地躬下腰。
“陛下,老臣请求,与您单独奏对!”
“啊!单独奏对?”
修洛特有些惊讶。他略一沉吟,就猜到了对方的来意,不觉有些棘手。在整个王国中,唯一对战争抱有警惕态度的,恐怕就是首席贾蒂里和传道祭司团了。
一方面,王国的传道祭司团中吸收了许多普雷佩查的精英,与南方各地贵族存在联系,处理南方的决心并不坚决。另一方面,发动战争会消耗大量的财力物力,引发军功贵族势力的进一步壮大。战争发生在王国内,也将严重削减王国的商税。都城中已经有许多外国商人嗅到风声,提前离开了王国。这一切,都不利于“文官”们的治理...
“正是。老臣请求,与您单独奏对!”
贾蒂里等了一会,直接跪伏在地上,再次请求。
“好,就依贤者!”
修洛特连忙上前,把首席大臣托起。接着,他一边拉着贤者入殿,一边吩咐道。
“奥洛什,托尔泰克,你们先回军团中整备。伯塔德,你来殿外戍守!”
武士长愣了愣,看了看神情严肃的贤者,就去往殿外。两位军团长也告辞离去。周围的亲卫都远远散开,大殿中很快就只剩下两人。
贾蒂里跪坐在皮垫上,让姿态显得郑重。修洛特也只得相对跪坐。
数息后,贤者平静询问。
“陛下,您欲领军南下?”
王者坦然作答。
“正是。”
“意欲何为?”
“整肃南方。”
“陛下!”
贾蒂里叹了口气。
“南方是王国之地。您何必兴如此大军,还招来暴烈的犬裔军团?”
“贤者。”
修洛特沉声回复。
“这是军国大事,不得不暴。”
“陛下,请听老臣一言:您操之过急了。”
贾蒂里行了一礼,肃然进言。
“王国初兴未稳,北征消耗极大。安置犬裔,奖赏军功,国库已经空虚。您又新建军团,打制新式兵器...以七十万口,养三万常备,府库支出,此时全靠商贸支撑。而各国商人都从南方而来,担忧战事发生,纷纷离开国境,商税随之骤减...”
“...南方贵族心生畏惧,此时正动员武士私兵,征召丁壮,结寨屯粮。他们本来并无反意,何必强行逼迫,再起战火?一旦战火迁延日久,耽误了明年春耕...老臣恐怕王国根基动摇,倾覆就在眼前!...”
听到这里,修洛特沉默不语。好一会后,他才开口。
“贤者,王国初兴不久,本不该如此急迫。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西征分封许诺,到此时仍未完成。南方贵族互相勾连,私自结盟,阻碍信仰传播,占据南下通航水路...”
“贤者,您可知道?紫草县二十万口,紫草家族与棕榈家族,两家便占去六万口!其余十多家大贵族,少则控制数千口,多则掌握上万口。八成以上的土地人口,都在大贵族们的手中。而他们又不贡不赋,各拥武士部曲,令我如同喉有鱼刺,不得不除!”
这一回,轮到贾蒂里沉默。他垂目许久,才再次劝诫。
“陛下,您曾说过,治理大国,如同烹饪湖中的小鱼,控制好火候后,接下来就是慢慢的等待。老臣深以为然,一直记在心中!我已是朽木,大半身子入土,尚且不急。殿下不过新芽,正如太阳初升,又何必如此急迫?...”
修洛特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只是神情坚定。
贾蒂里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脸上带着疲惫。
“陛下,王国治政,就像神树生长。神树扎根泥土,只有根深树茂,方才稳固绵长。如果头重脚轻,根系浅短而枝叶茂盛,越是生长,就越是危险。老臣日夜所为,便是为您统合人心,兴盛文教,整合文化,夯实根基...却赶不上枝叶繁茂的速度,心中时常惶恐。”
“陛下,为何不稍稍等待一二呢?您看,神树生长,方圆百米内,矮树自然枯萎。只因神树接纳天空阳光,吸收大地生机,以大势而临余众,不露丝毫破绽。它总是于无声处,消弭一切,终能屹立不倒!”
修洛特点点头,却并不作答。厚积而薄发,是天下正道。如果有选择,他也希望“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只是...王者笑了笑,平静地说。
“贤者,天下的路,总有许多。我这次北征,曾看见山火。山火熊熊而来,暴烈吞噬一切,把大片的林木都化为灰烬!然后,当我回程,便看见林中的灰烬之上,新芽正处处升起,日夜生长茁壮。而天空阳光,土中生机,尽为新芽所有。”
听出王者的言外之意,贾蒂里悚然动容。他立刻说道。
“陛下,凡人如何能驾驭山火?老臣也曾看过山火,山火的暴烈,吞噬一切,不留一丝退路。一不留神,就会烧及自身,与余众共焚...何况,山间大树,也有良材,同样是您的子民!”
修洛特再次摇头。
“贤者,山间大树,腐朽的多,满是寄生的藤蔓与蘑菇。他们根本已歪,如果不彻底推倒,就不能为新芽留出阳光雨露!我只愿亲手种植新芽,看他们茁壮成长!”
贾蒂里思索许久,最后劝道。
“陛下,紫草家族曾找到我,有意让家中女儿,作为陛下妾室。棕榈家族亦是如此。若能得陛下许诺,他们愿交出一半丁口与土地,换个与国同休。”
修洛特垂下眼眸,想了一会,摇头道。
“不许。此辈寸功未立,如何能与国同休?我已定下决心。王的决心,不容动摇!”
贾蒂里神情复杂,无言许久。他最后叹了口气。
“陛下既然心意已决,老臣自当追随。南方贵族曾赠与数箱财物,老臣未曾动用一毫,都交付传道祭司团...老臣只是担心,烈火煎熬太久,旧树尽数损毁,而新芽不得生出啊!”
闻言,修洛特自信地笑了。
“贤者,您无需忧虑!南方各部贵族,在我看来,就像土中的枯骨。大军一到,必然乖乖从命!敢于违逆者,无险可守,尽是死路一条!”
“陛下,倘若西南山区的特科斯蛮族牵涉其中,又该如何?”
“无妨。北征之前,我尚且有些忧虑,但现在,瓜基利军团既成,火炮营又立,山间的部族营寨,就不复为阻力!”
说完,修洛特伸出手,抓住贤者的胳膊。
“这一次,安抚南方人心,还是得请贤者助我!”
贾蒂里点了点头,有遗憾,又有欣慰。
“陛下之志不可动摇,如神鹰般高远,如太阳般博大。老臣自然支持殿下。我已派遣学生,联系各地村庄的祭司与头人。现在,他们即使不愿响应陛下,也不会与陛下为敌。而当陛下定下大势,他们自然知晓如何选择。”
“好,甚好!”
修洛特颇为满意。狮虎搏兔,尚且用尽全力。能够在动手前分化敌人,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陛下,老臣有个请求。”
贾蒂里伏地行礼。
修洛特坦然受之。他笑道。
“贤者所求,只要不违反王国大略,我都可答应!”
“谢陛下!”
贾蒂里沉声道。
“还请陛下,给南方众人,留下一条生路。”
“贤者放心。吾不是好杀之人,早就留有生路。”
修洛特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贾蒂里。
“贤者请看。”
贾蒂里翻开文书,正上方却是五个大字:《减封改易令》。他已经通晓汉字,两下翻完,轻轻点头。
“陛下仁慈!”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贤者就站起身,行礼告退。这场突如其来的重要奏对,才终于结束。王国上下各方,终于达成了一致。
十月底,春耕收获完毕,各地的秋赋依次上交。紫草县的秋赋依然寥寥无几。王者终于下令,京畿军团、瓜基利军团、第二长枪军团同时南下,进入紫草县中!
南方贵族大为震动。各部族长动员私兵,聚拢丁口,日夜警戒。西南贵族甚至逃入山中,结寨自守。
十一月初,修洛特亲率禁卫军团,从都城南下,抵达小城奥拓。库拉莫城与钦聪灿王都相距三百二十里,这里就是两地的中点。禁卫军团随即扎下营寨,竖立王旗。
接着,王者下令,召集南方各地的贵族、族长与头人:限十日之内,前来王旗所在,觐见国王!
三百七十五章 南方贵族们
塔尔萨斯长河从特拉斯卡拉的山间起源,一路向西奔流一千多里,在王国的南方形成宽阔的阿托亚克湖。在本地的语言中,阿托亚克(atoyac)的含义,就是“大湖”。
阿托亚克大湖波涛百里,宽阔处,一眼望不到边际。繁忙的独木舟在湖上穿行,勾连着大湖南北,贸易着四方货物。
大湖南方,是看不到头的起伏山林,特科斯人的部落零散其间,把脚下的土地叫做萨卡图拉。从萨卡图拉邦再往东去,就是联盟新得的山地韦塔莫邦。而在大湖的北岸,是沿湖罕见的肥沃平原,普雷佩查的村庄富饶繁忙,农田万顷,共同供养着一座湖边大城。
那就是南方各部的商贸中心,紫草县治,库拉莫城。城中拥有两万多人口,十几处神庙,还有巨大的贸易市场,是方圆两百里内最为繁荣的所在。
在库拉莫城外的东方,有一处格外广阔的庄园。此处佳木成林,花团锦簇,显然被悉心经营许久。优美的破布木在庄园外繁茂,庄严的大丽花在庄园中盛开,而数以百计的武士,就在庄园各处戍守。
进入庄园,建筑的风格颇为华丽,用白石红岩为基底,金银玉石为装饰,融合了许多云中之民的特点。而沿着花园小径一路深入,最深处,就是一座庄严的主殿。而此刻,一群南方的大贵族身穿华服,围坐其中,正相对无言。
主殿为青石所建,上有天顶,用轻纱隔开,四壁有神灵彩绘,面积颇为宽广。殿中众人座位井然有序,正中上首处,正对坐着两个中年贵族。左侧的贵族容貌英俊,体态修长,气度沉凝。右侧的贵族满脸横肉,身形矮壮,神情凶狠。
沉重的安静持续了许久,矮壮贵族首先忍耐不住。他看着英俊贵族,怒声问道。
“三神见证!紫草族长古拉莫,你到底跟不跟我一起举兵!”
古拉莫沉吟了会,看着矮壮贵族,平静的回答。
“三神见证!棕榈族长佐托尔,数万国王军团南下,现在举兵,可是毫无胜算啊!”
“呸!数万军团又如何?”
佐托尔狠狠的“呸”了一口,声音冰冷。
“古拉莫!凶狠的强盗想要你的丁口与土地,难道你还要敞开大门,把先祖留下的基业,全部乖乖送上吗?”
闻言,古拉莫神情变幻,低头不语。
紫草族长佐托尔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复。他干脆站起身,对殿中的大贵族们喝道。
“我们是塔拉斯科王国的贵族!这里世代都是我们的土地!先祖把封地留给我们,怎么能白白的交出!...让我们拿起武器,和北方的入侵者干到底!”
“棕榈族长说的对,和北方蛮子们拼了!”
场中的气氛更加沉重。有几个年轻贵族站起身,高声的喝彩赞同,更多的贵族则沉默不语。
看到这,古拉莫叹了口气,淡淡开口。
“古拉莫,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国王让我们去奥拓觐见,肯定会有旨意下达。到时候,也许可以谈一谈...哪怕交出个三五成土地,能换来王国的许诺,也是能接受的!”
“对,这不是还没定吗?说不定国王只是征收一笔贡赋!”
“确实,国王刚刚北征回来,总得歇上两年。我们交一笔贡赋买个平安。”
“先去觐见国王,听一听王国的旨意再说...”
大多数贵族这才纷纷开口,杂乱的赞同声在大殿中响起。王国南方承平已久,大贵族们坐享塔尔萨斯河的商贸利益,富庶异常。他们从惨烈的西征中保全下来,此刻依然带着侥幸。
“哈!你们这群懦弱的蠢货,竟然还想着去觐见!北方的国王带着数万武士南下,难道是来郊游的吗?!”
佐托尔环顾众人,恨声骂道。
“我领地中的武士与民兵,早就动员完了,随时能够和墨西加人死战!你们到现在还不举兵,等到敌人到了门口,又拿什么去抵抗?还是说,你们准备当陶锅里的鱼,乖乖给人熬成汤?!”
闻言,古拉莫眉头一扬,看向佐托尔。
“佐托尔,你不准备去听一下,国王怎么说?”
“听个屁!我今天过来,是找你们这群懦夫,一起动手的!”
佐托尔的脸涨得通红。
“库拉莫城中有墨西加人的一千驻军。我带了五百武士来,大伙一起动手,先把他们杀干净了,占据库拉莫城!古拉莫,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干不干?!”
“...佐托尔,现在还不到时候。”
古拉莫神情平淡,拒绝道。
“库拉莫城里全是我们的人,想要随时都能拿下。现在的关键,是北方的数万王军...总归要先去觐见下国王,听听他的旨意。”
“哈!哈!”
佐托尔气极而笑。他嘲讽的问道。
“古拉莫,你准备带着你的玫瑰女儿,梅蒂娜,一起去见国王?”
闻言,古拉莫垂下眼眸,声音转冷。
“佐托尔,大伙毕竟和你不一样。你的家族靠近西南山区,与特科斯蛮族联系紧密,真要抵抗不住,还能带着族人逃入山中。我们这儿却是无险可守,大伙的基业,可都在湖边平原。”
“呵!”
佐托尔嗤笑一声,不再看古拉莫。他环视其他贵族,问道。
“那你们呢?你们可不像古拉莫一样,有个玫瑰花捏出来的女儿!”
大多数贵族仍然摇头不语。年老贵族西特利低声劝道。
“佐托尔,你说的,我们都明白。大伙也正在动员,只是现在这情形...再等等吧。”
“那你们等去吧!一群等死的吼猴!”
佐托尔直接转身就走。临走前,他的嘴里还不停嘲讽。
“不,你们连吼猴都不如!吼猴死前,还知道叫两声呢!你们是蚂蚁蛋,掏出来生吃就行!...”
“哎,佐托尔,你去哪?!”
年老贵族西特利追在后面喊。
“我回封地,把家族妇孺迁入西南山区!我们勇敢的山林勇士,会在崎岖的山林里,把入侵者全部杀死!...无论他们有多少!吼!”
佐托尔最后大吼了一声,就扬长走出大殿。几家西南来的贵族,也随他一同离去。
大殿中陷入死一般的沉静。过了一会,古拉莫用手揉了揉眉心,勉强笑道。
“那就这样吧!大家先去觐见国王,但封地里的动员也不要停下,做好两手准备。”
大贵族们低声应和了几句,又说了些没有意义的套话,就起身离开。老贵族西特利有意留在最后。等到四下无人,他凑到古拉莫身前,低声问。
“古拉莫,北方王军中有许多普雷佩查贵族...你到底联系的怎么样了?能说动吗?”
听到这,古拉莫瞬间眉头一凝,瞳孔收缩。他一边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匕,一边笑着问。
“西特利,你是听谁说的消息?”
“哈!古拉莫,束手受死可不是你的风格。我看着你们长大。佐托尔,是只吼叫的莽猴。你呀,是只一击致命的毒蛇!”
年老的西特利笑了笑,注视着古拉莫的手,也按住了腰间的长匕。
“我的封地就在你北面,如何不知道你派出的使者...再说,都到这个时候了,我们俩之间,又有什么隐瞒的?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成事?”
听到这,古拉莫缓缓的松开手,淡笑道。
“西特利,你这只老乌鸦,眼睛倒是灵光...他们都收了礼物,也有人应下了。只是现在这情势,都靠不住...”
“这倒也是。大势在此,之前的话就做不了数。现在各地的部族村社里,时常有北方的乡野贤者出没。头人们恐怕也起了其他的心思。”
西特利摇了摇头,轻叹一声。
“真是羡慕佐托尔,有着深山老林可以钻;也羡慕你,有个绝美的女儿。而我这身老骨头,可是什么都指望不上啊!”
说完,老乌鸦西特利就转过身,摇摇晃晃的出门去了。古拉莫默默注视着对方的背影消失,许久过后,才喃喃应道。
“老乌鸦呀,我也羡慕你。你没有选择,才不用这么煎熬。”
随后,英俊的古拉莫站起身,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慢慢踱步,观看着鲜艳的壁画。
大殿四壁的壁画上,有着许多赤身跳舞的神灵,还有许多动作妩媚的女子。这些绘画的风格,其实更加倾向于玛雅,是一种纵情享乐的绚烂。紫草家族在富庶之地传承了两百多年,早已与北方的同胞们不同。历代家主生活富丽奢靡,喜好美人歌舞,深深浸染了南方城邦的风尚。
好一会后,古拉莫终于看向周围的亲卫,沉声下令。
“去,把梅蒂娜与乐师们招来!”
三百七十六章 猫之舞与鹿之舞
“族长,您找我。”
一个如烟般的女声飘然而来,似乎带着笑意,又似乎满是好奇。那声音就像四月的春雨,滴滴落在人心里,只为了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紫草族长古拉莫淡漠地转过身,一个绝美的少女就出现在大殿之中。她披着嫩黄色的长袍,系着齐腰的长发。她有着精致的面庞,弯弯的柳眉,小巧的鼻子,薄如玫瑰的红唇。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灵动的眼睛。那双明眸含情脉脉,仿佛映着一汪秋水,又好像藏着一道春光。
“嗯。梅蒂娜,我的女儿。”
古拉莫的视线从少女的脸庞移下,扫过初具规模的丰盈,经过不盈一握的腰肢,划过修长笔挺的双腿,落在弧度优美的脚背。少女的身上,充满了青春烂漫的活力,又多了份妖娆诱人的妩媚。而只要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身姿卓越的舞者,更是个柔韧惊人的尤物。
看了会后,古拉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自己精心培养的杰作表示满意。
“梅蒂娜,跳一下瓦斯特克人的猫之舞。”
“族长,在这里吗?”
少女眼波流转,笑着问道。
古拉莫看向大殿内的陈设,估计了下国王晚宴的场合,肯定道。
“对,就在这。”
梅蒂娜轻轻咬了下嘴唇,就解下轻薄的黄色长袍,显露出精巧的如玉锁骨,贴身的素色内杉,和绷紧的白皙长腿。接着,她挽了下黑色的长发,等待笛声的响起。
“脱掉鞋,散着长发。”
古拉莫平静的吩咐道。赤足的舞蹈会更有诱惑力,而散乱的长发也会激发男性的征服欲。
梅蒂娜顺从的脱掉布鞋,显露出小巧精致的脚趾。她的脚指甲上涂抹着胭脂的红色,更加吸引观赏者的目光。接着,她散开头发,流露出几许野性,就像一只来自丛林的小野猫。
很快,缠绵的笛声响起,伴随着撩人的铃声。梅蒂娜开始轻柔的伸展双臂,灵活的扭动着腰肢。她眉目含笑,嘴角微微勾起,仿佛带着几许挑逗。她的身体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弧度,如波浪般摇曳起伏。而她的胸口,腰肢与臀部,就在波峰与波谷间自如变幻,让人浮想联翩。
古拉莫轻轻的点着头,偶尔给出一句指令。
“上身要微微前仰,显得突出。”
“下身要尽量挺翘,旋转自如。”
“腰肢,腰肢!猫之舞魅惑的关键,就在腰肢!对,就这样,肚脐微微颤动,就像水波一样,很好!”
梅蒂娜终于进入了完美的状态。古拉莫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欣赏。这种高频抖动的舞蹈非常消耗体力,少女很快就发出如兰的轻轻喘息。喘息声如泣如诉,撩人心弦,勾动着观赏者最原始的本能。
竹笛声越发轻快,梅蒂娜的舞姿也越发热情大胆。她的脸上出现运动的潮红,皮肤上也泛出淡淡的粉色。这是体力消耗过大的前兆。轻快的旋律随即一转,变得舒缓而轻松。少女的动作也随之放缓,神情中显露出几许慵懒,眼睛里仿佛要滴出水来。
“叮铃~叮铃~”
乐曲声忽然一收,几许铃声传来。绝美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趴伏在地上,她像刚刚睡醒的猫一样,伸长双臂,胸口贴着地面,臀部高高翘起,伸了个诱人的懒腰。接着,她像猫一样灵活的向前爬行了两步,来到古拉莫身前,仰起头,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少女眼神妩媚,伸出舌头,轻轻的舔了一下上唇。然后,她柔媚的看着古拉莫,轻轻的叫了一声。
“喵呜~”
古拉莫瞬间一酥,全身像是过电一般。即使以他身经千战的阅历,也感到心神摇曳,难以自抑。数息后,他的脸上露出由衷的赞叹。
“很好!很好!真是天生的尤物,真是无法抵御的舞蹈!”
梅蒂娜这才平静的站起身,行了一礼,退后几步。侍女随即上前,为她擦去脖颈的汗珠,又送上加了蜜的盐水。
古拉莫则陷入沉思。猫之舞虽然魅惑,却更适合在私室中进行,突破对方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在晚宴上,更适合的,应该是...
过了一会,等梅蒂娜休息完毕。古拉莫再一次吩咐道。
“梅蒂娜,再跳一下米斯特克人的鹿之舞。”
梅蒂娜点点头。她披上一套淡褐色的短袍,依然裸露着修长圆润的大腿,然后扎起柔顺齐腰的长发。
竹笛声随即响起,这一次,伴随着阵阵低沉的鼓点。少女的眼神变得纯真而好奇,脸上满是烂漫的笑容,如同误入人间村庄的小鹿。她踮起足尖,绷直长腿,轻盈的跃动着,伸展着优美的身体。她跃动时充满活力,伸展时仿若花开,落地时合着鼓点。她腿部的线条极好,脚背的形态也极美,让人心中莫名有些焦躁。“鹿之舞是模仿鹿的舞蹈。它的关键,就是跃动,就是腿与足。你的腿要尽量绷紧,你的足要高高踮起。”
古拉莫一边平静审视,一边给出指令。
“不对,你的足姿还是不对。停下。看我。”
乐声随即停下。梅蒂娜也随之望来。
古拉莫缓缓踮起双脚。他先是提起后脚掌,前脚掌依然着地。
“这是猫步。就像你在猫之舞里跳的一样。”
然后,他再次向上一踮,竟然完全踮起脚尖,只用足尖的位置着地,如同芭蕾一样。单凭这个动作,就可以知道,他的平衡与敏捷毫不逊色于资深武士。
“这才是鹿步。你的力量要一直到脚趾尖,这种浑然一体的美感,才能最大程度的让人一见难忘!来,再来一次!”
乐声响起,梅蒂娜咬了咬嘴唇,再次跃动了起来。这一次,她全然用的是脚尖的力量,仿佛翩然于水面的蜻蜓,又好像亭亭直立的莲花。
“不错!”
古拉莫微微颔首。梅蒂娜的舞蹈天赋极好,大约是因为她的母亲,就是一位来自萨波特克的绝佳舞女。
想到这,古拉莫神情微动,稍稍有些遗憾。那个女人虽然只是他几十个侍妾中的一个,却为他生下了最美的女儿。如果当时稍微关注一二,及时阻止她自杀,恐怕能再生下两个杰作...
数息后,古拉莫恢复了冷漠。他观看着梅蒂娜的鹿之舞,还是觉得差了点火候。
“毕竟是新学不久,鹿之舞也更难...”
他想了想,嘴角淡淡一笑。
“不过,想要足够魅惑,舞姿倒是其次...”
用足尖跳舞不仅费力,而且有些疼痛。梅蒂娜跳着跳着,脸上就带了一丝痛苦,仿佛泫然若泣,简直我见犹怜。
古拉莫眼神一亮。他再次叫停。
“停,很好!梅蒂娜,保持这个神情,记住这个神情。它能让男人,变成野兽!”
接着,古拉莫沉吟了会,对侍女吩咐道。
“拿两个小巧的银制脚铃过来,带一点毛刺的那种。”
梅蒂娜垂下眼眸。侍女为她戴上脚铃,淡淡的刺痛就从脚踝上传来。
“好!梅蒂娜,我们继续。跳最后一段。”
梅蒂娜顺从地用脚尖起舞,叮叮的铃声就从少女的脚踝上响起。鼓点越来越快,铃声也变得急促。而越是跳动,刺痛与疲惫的感受就越强烈。少女的脚趾蜷缩起来,嘴唇咬紧,眼中蒙上了水雾。直到她最后一次奋力跃起落下,然后身体一软,不支的摔向地面,发出一声娇弱的惊呼。
“啊!”
梅蒂娜吃痛的摔在地上,然后回眸看向古拉莫。她的衣袍散乱,双腿横陈,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含着泪水。这一刻,她仿佛受伤的小鹿,被绳索紧紧套住,正无助的看向猎人,等待着强者的蹂躏。
“好!好!简直完美!”
古拉莫忍不住高声喝彩。他神情满足,畅快的呼出口气,仿佛看见了最美的杰作。
“梅蒂娜,我的女儿,他决然无法抵抗于你!”
三百七十七章 南方地形图,三路南下!
王国南方,紫草县北部,小城奥拓(今elpuentealto)。不到两米的低矮石墙简单围成一圈,形成了这座一里见方,不过一两千人口的小城。说是小城,它却几乎不具备军事职能,或许用乡镇来形容更为合适。城中并没有什么大型建筑,只有一处新建的主神神庙,一个不大的商贸市场,以及一些供行商歇脚的普通民宅。
在西征中,“终末之月”伊斯卡利元帅的五千南路援军就是经过奥拓城,向湖区的王都战场进发。他们在这里强征了一次粮草,并处死了当地的领主。而在西征后,奥拓城也就成为王国的直属领地,也是王室中央与地方控制的分界线。从这里往北,农民们都已被编户齐民,纳入民屯军屯;而从这里往南,就是大片的贵族领地,自治的部族村社。当然,这条默认的分界线,很快就会消失。
奥托城上,黑狼的旗帜高高飘扬,城外则是连绵的军营,巡逻的武士。国王修洛特正率领七千禁卫军团驻扎在此地,等候着南方贵族的前来。他没有在狭小的城中入住,而是在城外的大营中安歇。
实际上,只要离开王都,修洛特就习惯性地住在艰苦的军营里,与朴素的武士们相伴,就像东罗马皇帝巴西尔二世做的一样。因为,在忠诚的军团中,在上万武士的保卫下,他能时刻感受到强烈的安全感,和改变世界的力量!
此刻,王者盘腿坐在大帐中,一边查看各路军团的回禀,一边看着案几上的南方地形图。
从王国京畿往南,山陵地形逐渐增多,南北走向的山脉开始阻隔东西。要从京畿南部去往紫草县与西南山区,大致有三条主要通道。而像奥托这种规模的小城就分布在三条通道上,依靠南来北往的商队而存活。
第一条最西的通道,是从西南钦甘巴特矿区(今tingambato)向西南行军250里,抵达阿帕钦甘城(今apatzingán)。那里是棕榈家族的封地,西南山区的边缘,更往西就是群山中的特科斯部族。而从阿帕钦甘城继续往西四百里,经过曲折的山中孔径,就能抵达蕴藏铁矿之地,科利马山区的中心,科利马城(今colima)。
修洛特伸出笔,在这条通道的中间,画了一个红圈。虽然他在等待南方贵族们的回应,但数万大军可不会干等着不动。三支军团已分头南下,不给南方贵族们动员反抗的时间。
现在,托尔泰克的八千瓜基利军团就在红圈的位置。他们刚刚攻破了一处世袭贵族的庄园。该地的世袭贵族占据山间通道,结寨自保,不允许王国军团通过。接着不过两日,发出这项命令的大贵族就变成了王军的俘虏,被送到奥拓城来,充做杀鸡儆猴的“火鸡”。
第二条偏西的通道,是从钦甘巴特矿区笔直南下,经过两条互相交错的山路,抵达阿托亚克湖的最西侧。这条路全长为200里,沿途颇为平坦,有宽阔的山间平原与谷地。
埃兹潘的八千第二长枪军团正沿着这条路南下。第二长枪军团都是普雷佩查武士,地方协调上要有力的多。沿途的领主都顺从的提供粮草,让开通道,并没有敢举兵反抗。
第三条中间的通道,是从仓储重镇帕茨夸罗城南下300多里,经小城奥拓,抵达阿托亚克湖中部的库拉莫城。
修洛特就在这条路上。奥洛什的京畿军团已经先行沿着这条路南下,此刻距离库拉莫城不到100里。他们的前面,是另一位实权的荣耀贵族,掌握万余人口的西特利家族。
从这条路再往东,就是连绵起伏的山林,与南方的韦塔莫邦隔着塔尔萨斯河遥遥相对。山林中只有稀少的部族村社,和零散的特科斯蛮族。那里的直接统治成本较为高昂,将继续保留羁縻与自治的现状,不在此次南下的征讨范围内。不过,若是有南方大贵族流窜其中,王军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总得来说,紫草家族的封地在库拉莫城周边(今loscimientos),棕榈家族的封地在阿帕钦甘城一带。两城间的两百里之地,集中居住的十多万人口,便是紫草县的精华,也是南方大贵族们最集中的地方。
从南方贵族们的表现来说,越是往西,越靠近科利马山区,南方贵族的抵抗意志就越强。而越往东,越贴近阿托亚克湖,贵族们的抵抗意志就越弱...至少,在此刻的王者看来,便是如此。
一番审视过后,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数万武士以天倾之势南下,南方贵族们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既然如此,那就无需手下留情,减封改易,直属南方的二十万丁口!
想到这里,修洛特自信一笑。他的视线顺着大湖而下,更多的计划一一浮现。在改易南方贵族后,便在阿托亚克湖边设立造船厂。然后,大军继续沿河南下,征讨两岸的特科斯部族,直到塔尔萨斯河出海口。再往后,就顺着商人特拉利掌握的沿海水路北上,讨伐科利马诸部...
这时候,一名使者匆匆而来,与伯塔德交谈了两句。随后,武士长就恭敬回禀。
“殿下,紫草家族的族长古拉莫请求,与您单独会面。”
“紫草族长古拉莫?单独会面?”
修洛特皱起眉头。古拉莫想要请求什么,不问自知。但库拉莫城周边的领土,他早已准备全部吞下。那里有方便的通衢水路,肥沃的河边农田,暴利的外国商路,是王国未来南方发展的中心。而王国的南方造船司,也会设立在那里。
至于给古拉莫预定的命运,是改易到勒曼河北岸,分封在贫瘠的瓜马雷邦,与荒原部落民相伴,制衡当地的奥托米贵族。
王者之心,固不可彻。修洛特淡然拒绝。
“不许!我会集体召见所有的南方贵族!棕榈家族的佐托尔到了吗?”
“佐托尔没有来,恐怕也不会来了。斥候回禀,棕榈家族纠集了四五家西南贵族,把妇孺迁入西南山区。他们的武士与民兵都动员完毕,集结在阿帕钦甘城。看来,他们准备抵抗到底。”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棕榈家族是山区贵族,本来的安排,是改易到荒原上的帕姆斯邦屯田,补充到巴拉莫麾下...数息后,他轻轻一笑,伸笔在阿帕钦甘城上画了个红圈。
“既然如此,对于反叛的南方贵族,就无需留手!命令黑狼的瓜基利军团加快速度,直袭阿帕钦甘城!让他约束好瓜基利部族,不要让贵族们逃入西南山区,也不要大肆杀戮平民!”
“遵从您的旨意。”
伯塔德恭敬领命。随后,他沉声道。
“除了西南山区的几家,南方的大贵族们已经基本抵达。您准备何时召见他们?”
修洛特看了看帐外的天色,太阳西垂,黄昏就要到了。他扔掉手中的笔,起身问。
“瓜基利军团送来的贵族俘虏,都准备好了吗?”
“殿下,准备好了。火炮营也已就绪。”
“好!那就让他们去营外校场,迎接历史的车轮,聆听真理的声音!”
“...遵从您,吾王。”
三百七十八章 炮声轰鸣,最壮阔的乐章
南方的土地上满是生机。绿叶常年不落,鲜花秋后仍开,让黄昏也多了抹颜色。
奥拓城外的军营校场中,七千禁卫军团一字排开。墨西加武士、普雷佩查武士、奥托米武士、特科斯部族武士、瓜基利红发猎手...来自天下各部的精锐战士汇聚于国王麾下。他们各个神情肃杀,身披铜甲,手握铜兵,许多还背负着长弓与投矛。
在都城休整后,禁卫军团扩充到七千人,铜甲比率也提升到了八成。此刻一眼看去,就全是金色的“海洋”,充满了金属的力量。
修洛特身穿金色的精制铜甲,站立在高台上,周围是数百披甲亲卫。高台前方,是数百南方贵族与护卫,各个神情惶恐,面露不安。在南方贵族前方一百多米,五百火炮营战士把十门神鹰炮与三十门虎蹲炮装填完毕,炮口正对着西方。
西方是火红的落日,是闪耀的群山,和群山下二十多个手足捆绑,面如死灰的贵族俘虏。
古拉莫神情凝重。他站立在贵族队伍中,不发一言。
不久前,他带着梅蒂娜一路北上,正好遇到王国的京畿军团南下。足足八千千武士从他身边经过,尽数军容整肃,士气旺盛,武器精良,是实打实的强军。他心中忧虑非常,这支军团的战力,明显要比南方的军队强上许多,不知该如何抵挡。然而,当他到达奥托城外,看到金甲的禁卫军团后,方才知晓真正不可抵挡的强军,是如何模样...
在古拉莫身旁,老乌鸦西特利看着不远处的贵族俘虏,畏惧的手足颤抖。
那是约洛迪拉家族,世代立足西南,占据山间通道,拥有数百武士私军,素来以勇武出名。而国王不过派了一只偏师,用了一两日时间,就把这家贵族彻底平灭,连一个男性后裔都没逃掉。此刻,这些贵族俘虏被绑在众人前面,下场如何,不言自明。
“殿下,火炮营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射!”
火炮营长图帕走上高台,恭敬地向王者回禀。他本是黑狼的副将,在北征中参与天火夜袭,攻克山间新营,表现颇为出色。再加上他同样是殿下早年的亲卫出身,一向忠诚勇猛,便被提拔为火炮营的负责人,前途一片光明。
“嗯,再等一会,让南方贵族们多欣赏下落日。”
修洛特淡然一笑,耐心等待。直到残阳落入山间,天空映满红霞,他才微微颔首。
“去吧。”
图帕行礼告退。他来到火炮营前,高声宣告。
“...西南世袭贵族约洛迪拉,阻挡王军南下,不服国王号令!约洛迪拉家族背叛王国,罪无可赦。现收回一切封地,所有男性后裔,就地处死!”
图帕高声宣告了三遍,一遍比一遍流畅。为了背下这段话,他可是花了两天的功夫。
一百米外,南方贵族们站在最佳的观刑位置,各个两股战战,心中恐惧。低低的私语声在贵族间响起,又很快安静下去。
兔死狐悲,老乌鸦西特利同样情绪起伏。他低声问古拉莫。
“古拉莫,墨西加人会怎么处死小约洛迪拉一家?是献祭吗?”
古拉莫摇了摇头。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金色铜兽,依然没有说话。墨西加人把这种铜兽摆在眼前,显然要在处刑中使用。
“嗯?这究竟是什么...”
“太阳神鹰炮,射击!!”
火炮营长图帕挥动小旗,高声喝令。炮手们立刻点燃神鹰炮的炮捻,随即迅速捂住耳朵,蹲在火炮两侧。
“轰!轰!轰!...”
恐怖如雷霆般的声音,在刹那间炸响,仿佛雷神的咆哮!震撼的炮声在天地间回荡,南方贵族们刹那间惊叫一片,恐惧的浑身颤抖,甚至慌乱奔逃。而被绑住的俘虏则瘫倒在地,拼死哀嚎。
听到可怖的炮声,古拉莫浑身战栗,手足失措,身体摇晃不停。好在他习练舞蹈多年,武技同样出色,勉强保持了身体的平衡。两步外,老乌鸦西特利一个踉跄,直接摔倒在地上。接着,他浑身剧烈震颤,老腿一抖,裤子突然湿了。
修洛特挥动令旗,数百武士就沉默向前,把乱逃的上百贵族驱赶回“观景台”。直到回响的炮声消失在远方,众人才艰难恢复了理智。古拉莫皱着眉头,嫌弃的把西特利拉起,又失神的看着仍在冒烟的铜兽。
神鹰炮的射程较远,这一波射击并没有瞄准近在咫尺的俘虏们。十枚石制的圆弹划出充满力量的轨迹,重重的轰击在一里外的山林中,击断了好几棵大树。一棵巨木摇摇晃晃,缓缓向西边倒去,“轰隆”一声的砸在地上。随后,其他树木也相继倒下,又是几声“轰隆”。
看到这一幕,围观的贵族们各个脸色惨白。古拉莫亦是如此。他低声自语。
“三神啊,请保佑您最后的子民吧!...”
倘若这么粗的大树都能被铜兽的射石一击折断,各家贵族庄园的围墙就同样不堪一击。王军如果带着铜兽发动进攻,除了拥有坚固石墙的库拉莫城外,其余的木寨庄园根本守无可守。
修洛特注视着贵族们失血的神色,满意的点了点头。半刻钟后,当夕阳快要完全落下,王者才再一次挥手示意。
图帕神情兴奋,高声下令。
“雨神虎蹲炮,射击!!”
“轰!轰!轰!...”
连绵的雷霆声又一次响起。南方贵族们就像暴雨中的杂草,惊恐的晃动身躯,在风暴中难以自持。
“噗通!”
老乌鸦西特利再次摔倒在地。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等待着审判的终结。现在,对于国王的军队,他再也没有一丝抵抗的心思。他的裤子已经湿透,但却无须尴尬。因为贵族中裤子湿透的,远远不止他一个人。
古拉莫捂住耳朵,瞪大眼睛,努力看清铜兽轰鸣的细节。
在雷声响起的瞬间,铜兽的圆口升起一团白雾,然后猛然喷出大团的石丸。这些石丸比利箭还快,凶猛的打击在百米外的贵族俘虏身上。几乎只是一刹那间,二十多个贵族就软软倒地。他们几乎没发出一声惨叫,就被射成了前后通透的筛子。大片的鲜血与碎肉铺了一地,仿佛妖魔用餐后的现场。
“原来,只要点燃火焰,铜兽就会喷出石丸,冒出烟雾...这,这是什么神术?”
古拉莫凝神思索,却得不到任何答案。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嗅到了火山妖魔的气息。于是,他恍然大悟,默然低头。
“原来这不是神术!各邦的神术从未有如此威力。这一定是火山妖魔的邪术!残暴的墨西加人,和神话中的火山妖魔达成了交易,通过献祭血肉,获得了可怕的力量!”
高台上,修洛特垂下眼眸,不去看被炮火处死的俘虏们。只有用最酷烈的手段来震慑眼前的贵族,让他们不敢拒绝王国的改易命令,才能让南方的整肃以最小的代价完成,最大程度的减少平民的伤亡。那样,才是真正的仁慈。
看着虎蹲炮的威力,火炮营长图帕激动的浑身发热。他能够统帅这样一支强大的部队,又何愁不能立下战功,得到晋升?而只要拥有殿下的信任,建立足够的功勋,他甚至能独领一军,成为像黑狼头儿一样的军团长!
想到这,图帕猛然举起双手,带头高呼。
“赞美主神!神佑陛下!...祂无所不能!”
火炮营的炮手也醒悟过来,齐齐欢呼,接着是数百亲卫,最后是整个军团!
“神佑陛下!无所不能!”
在万众的欢呼声中,南方贵族们保持着死寂般的沉默。王者轻嗅着风中的硝烟,畅快的享受着军团的欢呼。然后,他举起左臂,数千人就瞬间噤声。
“军中召开晚宴!就在这处校场!”
王者顿了顿,用激昂的声音,豪迈的高喊道。
“吼!我的武士们!今夜,我会与你们同乐!”
“吼!神佑陛下!无所不能!”
欢呼随即再起,回荡在整座校场中,与群山间隆隆的炮声相合,化作最壮阔的乐章!
三百七十九章 军营中的晚宴
月光淡漠,夜幕低垂,大片的篝火在校场内外升起,驱散群山的阴影。国王在军营中设宴,招待南方的大贵族们。
广阔的校场上布满火光。武士按照营队,围坐成不同的小圈,烧煮着日常的食物。而众人围绕的中心,有一处格外明亮的篝火,那就是国王与贵族们的大圈。
修洛特坐在上首,周围是十几名披甲亲卫。虽然是夜宴,他也没有卸甲。贵族们坐在下首,随身的护卫都被驱走。而在大圈外,是上百肃立的精锐武士,各个身披铜甲,手持长矛,沉默肃杀。
“我北征归来,率领大军南下,意在重整南方。”
王者坦然开口,目光如利刃一般,扫过眼前众人。场中一片寂静,只有王者的话语。
“各位都是王国南方的大贵族,从塔拉斯科旧朝传承至今。你们愿意听从召见,来此觐见于我,总归还有几分忠诚敬畏之心。”
火光摇曳,照亮贵族们不安的脸庞。王者淡然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杯。
“既然如此,我就在营中设宴,招待你们!赞美主神!”
“赞美主神!赞美陛下!”
听到这里,贵族们轻呼出声,神情稍松,纷纷笑着应和。然而,当武士们端上饭食,放在贵族们的身前,众人却又一次安静下来。
老乌鸦西特利面露惊愕,看着眼前的陶碗陶杯。陶碗中只有两块粗硬的玉米饼,一勺陈旧的黑豆泥,几片煮熟的菜豆,竟是连一片肉花也无。陶杯中则是浑浊的果酒,闻起来带着酸味,竟然是平民饮用的杂酒。
“这,这...”
这样的食物,就连大贵族的贴身仆人们,都不屑于食用。西特利上一次吃这样的饭菜,还是在三十年前,特科斯蛮族入侵的时候。他看向上首的王者,却见王者脸色如常,正在大口吃着饼子。
古拉莫看了眼身前的饭菜,脸上的阴沉一闪而逝。随后,他低下头,掩盖自己的表情,抓着玉米饼啃食起来。在他旁边,梅蒂娜套着一身黑袍,带着遮面的面纱,呆呆地看着饭食。她刚从铜兽可怕的轰鸣中恢复过来,现在正饿的厉害。然而,她看着眼前粗陋的食物,却没有吃下去的欲望。
“梅蒂娜,等会你还要跳舞。”
古拉莫冷淡的看了女儿一眼,低声命令道。
“吃!”
少女的身体抖了抖,顺从的低下头,啃食着煮熟的菜豆,就像一头听话的小鹿。
修洛特扫视众人,目光在这里稍稍停顿。他早就注视到这个戴着面纱的女子,也大约能猜到古拉莫的打算,只是此时并不以为意。看过一圈后,他笑着问道。
“怎么,不合胃口?”
老乌鸦西特利张了张嘴,没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场中的贵族互相看了看,也没人说话。只有古拉莫抬起头,同样笑着回答。
“陛下,这玉米饼虽然粗硬,却十分管饱。黑豆泥虽然陈旧,却保存良好。而菜豆煮的极熟,也不会有中毒的风险。这样的食物,我曾经吃过,是出征时武士的正餐!陛下以武士之礼对待我们,我心中欣喜异常。赞美主神!赞美陛下!”
“哦?不错,这正是武士出征的饭食。”
修洛特有些惊讶的看了眼古拉莫。对方的容貌颇为英俊,气度沉凝,又有一种优雅的气质,让他心生好感。
“我北征数月,深入漫漫荒原,粮食运输极为艰难。大多数时候,我便是与武士们一起,吃这样的饭菜。”
闻言,古拉莫面露崇敬,真诚赞叹。
“陛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为武士所崇敬,为少女所崇拜!...来,让我们一起举杯,敬至高的陛下!”
说罢,他就举起陶杯,一口饮尽酸涩的果酒。周围的贵族们互视几眼,也举杯祝贺。
“赞美陛下!”
西特利苦着老脸,忍住呕吐的冲动,艰难的把水酒喝下去。他有些羡慕的看了眼古拉莫,又看了眼蒙着面纱的梅蒂娜,心中叹道。
“这家伙真是如蛇般滑溜,又有个那么漂亮的女儿。说不得我以后,还得仰仗于他...”
“甚好!”
修洛特点点头,也饮尽自己的酒水。接着,他低下头,继续吃着碗中的饭食。贵族们放松下来,努力应对着陛下的晚宴。
很快,王者就吃完了晚餐,留下一只干净的空碗。看到王者停下,众贵族也如蒙大赦,纷纷停了下来。
修洛特沉吟了会。他看了眼忐忑不安的贵族,微微一笑。
“用过了晚餐,接下来就是欣赏歌舞。来,我的武士们,为我献舞!”
“遵命,陛下!”
一声整齐的呼喊从围绕的披甲武士中响起,震得贵族们一阵颤抖。接着,雄浑的战鼓声响起。上百武士就在盾卫特尔斯的带领下,举起铜矛,踏着鼓点,在外围舞动兵戈!武士图帕身披重甲,腰间系着一个红色布袋,敲击着盾牌,就在贵族们围坐的中心,豪迈的放声高歌!
“
呼哈!嗷呜!嘶嘶!啊啊!
美洲虎奔跑,群狼嘶吼,青蛇舞动,苍鹰高飞!
武士之心,从不曾有任何畏惧!
我举起黑曜石的利刃,来到战场,
我迫不及待,想要战死了!
战斗的我急于求死,要割下你的头颅,再挖出我的心脏。
一起献给至高的主神!
记住,你必须用黑曜石的利刃,
我也用黑曜石的利刃!
这是献给主神的战斗,
让我们一起战死!
让我们一起战死!!...”
这是一首墨西加主神的战歌,在联盟传承已久,通常在大战发生前歌唱。资深的墨西加武士信仰虔诚,杀人如麻,无惧生死。他们从小在战争中长大,时刻与死亡相伴,唱起这首歌来,自然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气势!
听着这样满是杀意的歌曲,西特利手足颤抖,再一次有了些尿意。他低下头,心中疯狂的呐喊。
“该死!可怕的墨西加蛮子!可怕的蛮子!!”
在他旁边,古拉莫全神贯注的瞪大眼睛,望着这种奇异的歌舞艺术。武士们挥动着长矛,踏着整齐的步伐,盔甲铿锵,杀意纵横。他们的动作千锤百炼,简洁而有力,如同真正的战场厮杀!
“真是绝美的艺术!杀戮的艺术!这是只有百战余生的武士,才能跳的战舞!”
古拉莫喃喃自语,由衷的赞叹。接着,他冷冷的看向旁边,对瑟瑟发抖的梅蒂娜说。
“抬起头,看着陛下。”
梅蒂娜咬了下嘴唇,抬起头来,露出湿润的眼眸。她望着上首的陛下,那是武士们的领袖,是声威赫赫的死神,更是残暴的蛮子之王。
武士的长矛就在两步外舞动,仿佛随时能够刺出,把在场的众人杀死。南方贵族们身躯颤抖,勉强撑到了歌舞结束。随后,图帕打开腰间布袋,取出一个染血的头颅,上前一步,献给王者。
“陛下!这是世袭贵族约洛迪拉的头颅!献给您,我至高的太阳!”
修洛特神情淡然。他接过头颅,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约洛迪拉虽然被炮火击杀,但面容还大致保持着完整。
“这,就是叛乱者的下场!来人,传下去,让贵族们一一查看!”
新鲜的头颅在场中的贵族手中传递。众人的心中满是恐惧,一个懦弱的贵族甚至当场晕倒。西特利看着约洛迪拉临死前,惊恐的表情,心中升起悲凉。他颤抖的把头颅递给古拉莫,对方淡淡的扫了一眼,又递给了梅蒂娜。
梅蒂娜手足战栗,身躯发软。此时,她的耳边,传来一句低沉而冰冷的话。
“记住,梅蒂娜。如果你不能成功,这就会是你的下场。也是我们家族的下场...墨西加人,就是如此残暴。”
听到这,少女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她把手中的首级往下传去,看了眼手中沾染的红色,脸上逐渐泛起奇异的潮红,妩媚一笑。这一瞬间,仿佛有一个压抑了许多年的灵魂,在她身体里苏醒。
“我知道的,父亲。我知道母亲的下场。”
古拉莫怔了怔。这是许多年来,梅蒂娜第一次喊他父亲。只是,眼下的场合不容慢慢思量。王者的话语已经又一次传来。
“各位,吃过了武士们的晚饭,又欣赏了武士们的歌舞。”
修洛特看着众多贵族的畏服表情,满意一笑。他朗声道。
“接下来,我们该聊一聊,南方的封地了。”
“陛下。”
在王者话语停顿的瞬间,古拉莫突然起身。外围的武士立刻端起长矛,对准紫草族长。在长矛的围绕下,他恭敬的行了一礼,笑着提议道。
“武士之舞豪迈异常,令人观之难忘。陛下盛情款待我们,按照礼仪,我们也应该有所回报。”
接着,古拉莫伸出手,拉下梅蒂娜的面纱。一张绝美的脸庞,就出现在众人眼前。看到她,场中的贵族们就发出低呼,神情中是钦慕的赞叹。
“玫瑰美人,南方最美的少女,梅蒂娜!”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注视着绝美的少女。那明眸如水,回转一笑,便是无限的妩媚动人。
王者微微失神,沉吟片刻。他本想拒绝,开口时,却是一句。
“可!”
三百八十章 改易分封,少女之舞与王的命令
夜风吹过,篝火闪动。古拉莫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笛吹奏,靡靡的欢曲就在场中飞扬。
梅蒂娜轻轻解下黑袍,露出窈窕的腰肢、雪玉般的长腿。接着,她弯下腰,缓缓脱去布鞋,清脆的铃声就随之响起。
修洛特闻声望去。少女纤细的脚踝上,竟然套着精巧的银环,银环上悬挂着小巧的银铃。银环附近的皮肤上,有着淡淡的红痕,那是反复摩擦后的印记。王者的视线继续下移,在胭脂美甲的粉嫩脚趾上顿了一下,就立刻收回视线。
众人面前,梅蒂娜脸色泛红,浮现出几许娇羞。接着,她伴随着竹笛的节奏,轻柔的摇曳起腰肢,手臂自然伸展,如同海棠花般绽放。这是起舞的序曲,把少女完美的身体,展现在王者的眼中。
序曲结束便是正舞。很快,少女的舞步就急促起来。她高高的踮起双足,仅用脚尖着地,轻盈的在篝火间起舞,犹如林间的小鹿。小鹿的脸上现出几许纯真,好奇的左右张望,然后与王者的目光相对,害羞的转过头去。她的长发微微垂落,遮掩着稚气的侧脸,却难掩殊丽的容颜。
接着,梅蒂娜烂漫一笑,独自唱起歌来。那声音像是落在人间的春雨,满是缠绵的气息。
“我是山林的小鹿,是春之女神的使者。
我轻盈的在森林中跳跃,独饮甜美的花蜜。
我啃食着青青的鲜草,让身体也鲜嫩起来。
然后,咚咚的鼓声,突然敲响!”
唱到这里,梅蒂娜的脸上突然浮现惊惶。她眼眸湿润,害怕的看了王者一眼,就向远去逃去。
“强壮的猎手追逐着我!想要把我俘获。
我逃入藤蔓的丛林,他紧追不放。
我逃入浅浅的小溪,他紧追不放。
我逃入美丽的花园,他紧追不放!”
梅蒂娜双足绷紧,跃起又落下。她的双腿如小鹿般修长,又如雪般白皙,落在王者的眼中,让他莫名有些焦躁,像是点起了火苗。然后,少女急促的歌唱,又把火苗逐渐燃大。
“咚咚的鼓声敲响!我在花园中跌倒。
他的心靠近着我。他的身躯是如此强壮。
他伸出有力的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腰。
我终于被他俘获,成了他的猎物!
我痛苦的挣扎着,用我鲜嫩的身体,
满足他嗜血的欲望,带给他柔软的欢愉...
呀!”
不知何时,梅蒂娜再次回到王者的身前。脚尖上的舞蹈实在太过于消耗体力,脚环上的刺痛也让人痛苦难熬。少女终于支持不住,一个踉跄,猛然摔向王者的怀抱。
“当!”
伯塔德神情冷硬,猛然拔出青铜长剑。
“无妨。”
修洛特轻声开口,武士长就低头退后。接着,一个柔软的躯体,投入了王者的怀抱中,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火热与汗水。
梅蒂娜面色泛红,喘息着,吐出如兰的气息。她的牙齿洁白整齐,显然长期咀嚼人心果树胶。她的嘴唇红如玫瑰,带着花开的诱惑。她的眼中蒙着水雾,如泣如诉,望着王者英俊的面容,唱出最后一段。
“从此,我离开了女神的怀抱,被一个强壮的勇士束缚。
鲜血流淌,他咬住我的喉咙,占有我的一切!
我在他的怀抱里生,我在在他的怀抱里死。
我于是知晓,命运把我交给了你。
我是你的...我的战士,我的王~”
不知何时,场中完全安静下来。贵族们齐齐低下头,不去看上首的国王。古拉莫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同样安静的等候。伯塔德垂下铜剑,看着王者,欲言又止。
修洛特看着怀中柔软的美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却闻到少女的体香,真的如麋鹿一般。从出生开始,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也是从未有过的挑战。这一刻,火焰就在他的身体中燃烧,带着暴虐的力量,也冲击着他的理智。直到数息后,一个白衣少女的影子,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王者狠狠的咬了口自己的嘴唇,艰难的站起身,把梅蒂娜放在原地。接着,他退后两步,转过身来,不去看斜躺的少女。贵族们惊讶于王者的意志,古拉莫嘴角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差不多了。伯塔德,把改易文书,发给他们!”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武士长恭敬行礼。他沉静的看了梅蒂娜一眼,就命令亲卫们分发文书。
梅蒂娜抱住双腿坐在地上,呆呆地看了会王的背影。接着,她挽了挽散乱的长风,站起身,柔媚地轻轻一笑,就转身向古拉莫走去。
修洛特这才转过身,看着少女的背影。清风吹过,空气中还残留着少女的香味。王者面无表情,篝火照在他的脸上,投下动摇的阴影,又仿佛在他的心中燃烧。
古拉莫没有看归来的女儿。他握着手中的文书,浑身轻轻颤抖。文书上是墨西加人带来的文字,配上王国传统的图形文,没有任何含义模糊的地方。
“改易减封令:王国荣耀贵族,紫草家族族长,古拉莫...核查现有封地库拉莫一带,丁口3.1万,田50万亩。依王国法令,荣耀贵族基础授田8000亩,奴仆400人...故责令交还库拉莫封地,改易紫草荣耀家族,至勒曼河北岸,瓜马雷邦。王国重新分封田地2.4万亩,除直系后裔外,允许带走奴仆1200人。限期一月完成!”
从50万亩富饶的南方沃土,减封为2.4万亩贫瘠的荒原山田。从掌握人口3万多,减封为丁口1千出头。更不用说,紫草家族将丢掉数代人修建的庄园,失去阿托亚克湖的外贸路线,去往蛮荒的北方荒原,与凶狠的犬裔相伴...
古拉莫用手按住额头,感到一阵眩晕。他立足不稳,斜斜的向旁边摔去。梅蒂娜连忙上前扶住,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开!”
少女抿了抿嘴唇,听话的松开手,到角落里坐下。她披上黑袍,重新蒙上面纱,脸上的红润逐渐消失,眼神也变得顺从起来。随后,她下意识的看向上首,捕捉到王者刚刚收回的目光,羞涩一笑。
“陛下,这,这,这如何使得!求求您,求求您开恩吧,饶过我们!”
老乌鸦西特利跪倒在地,对着上首的王者,苦苦哀求。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张文书,上面是国王无情的审判。
“改易减封令:王国荣耀贵族,乌鸦家族族长,西特利..核查现有封地阿托亚克湖北方,丁口1.2万,田20万亩。依王国法令,荣耀贵族基础授田8000亩,奴仆400人...故责令交还湖北封地,改易乌鸦荣耀家族,至勒曼河北岸,奥托潘邦。王国重新分封田地1万亩,除直系后裔外,允许带走奴仆500人。限期一月完成!”
对于西特利来说,若是按照王令执行,乌鸦家族两百年的扩张与积累,就会完全毁于一旦。奴仆500人,甚至不够服侍家族的近百后裔,更不用说耕种土地了!难道连荣耀家族的后人,也要像蝼蚁般的农夫一样,拿着农具耕种,整日在田里忙活,被太阳晒得黝黑?
其他的南方大贵族也看完了《改易减封令》。世袭贵族普遍被减封9成,而荣耀贵族几乎都减封了9成5!如果按照塔拉斯科王国时期的标准,所有人都被降低了一级贵族等级。并且,所有人都要迁往勒曼河以北,去蛮荒的土地上开拓实边。
想到这里,大贵族们纷纷上前,跪倒哀求。他们抓向王者的衣襟,泣不成声。
“陛下,恳求您,放过我们吧!我愿意交出一大笔贡赋!”
“是啊!陛下,我是您忠诚的仆人!我愿交出三成土地,世代为您戍守南方!”
“主神见证!我愿交出封地的五成!我愿把女儿献给您!陛下,求您减轻对家族的责罚吧!”
“对,对!别说献出女儿,就是侍妾与妻子也可以!陛下,我们...”
“安静!!”
修洛特怒喝一声。亲卫武士们就齐齐拔出战棍,举起长矛,对准畏惧的贵族们,逼着他们退后。王者淡淡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无情的审判道。
“这是王令!王令下达,不容违逆,更不容更改!”
接着,王者“当”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青铜剑,指向着跪倒的众人。
“你们是塔拉斯科旧朝的贵族,对王国从无半点功勋!改易到勒曼河北方,为王国戍守北地,才能保住你们的爵位,也是你们唯一的机会!现在,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顺从,要么献祭!”
场中再次寂静。贵族们面色惨白,好像死了一样。老乌鸦西特利老眼含泪,面对不容选择的命运。古拉莫紧握着手指,低下头,不知在作何思量。
王者最后扫视一圈众人,冷然笑道。
“拿到文书,你们就可以走了!返回封地,准备迁移。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第三条路,顽抗到底,全族诛灭!”
说完,修洛特淡淡的看了眼黑袍中的少女,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往大帐去了。
三百八十一章 魅惑
夜更深了。月光稀疏,群星隐没,大地陷入阴影,山林归于黑暗。
禁卫军团的军营刁斗森严,一片安静而肃杀。精锐的武士举着火把,在营外巡逻。他们守卫着大帐中的王者,也防备着住宿在小城中的贵族。
修洛特一身戎装,盘腿坐在大帐中。他手中捧着一卷书册,身下坐着柔软的美洲虎地毯。大帐中点着火盆,开着天顶,不时有夜风涌入。十一月的南方依然温暖,无需棉毯,就可安然入睡。
看了一会,王者莫名的有些躁热。他把手中的书册一丢,显露出书的封皮,正是联盟新出的税赋条令,刚刚颁布不久。条令中进一步强化了阿维特国王的权威,明确了贵族的贡赋要求,并从今年的年贡开始。换而言之,就是进行中央集权,提高各级贵族的赋税,自然也包括湖中王国。
修洛特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接着,他看向武士长。
“伯塔德,南方贵族们情况如何?”
“殿下,贵族们有的连夜离开,有的在小城中住宿。大部分应该已经认命,只有少数几家似乎还想挣扎。”
“嗯,派出使者,让三路南下的军团加快脚步!西路军团控制阿帕钦甘。东路军团入驻库拉莫城,中路军团则隔绝两地,看情况东进或西进。只要王军迅速南下控制要地,即使再苛刻的减封,各地贵族也只能顺从!”
“遵命,殿下。”
武士长点头行礼,随即召来亲卫,安排使者。
修洛特捡起书册,又看了一会,心中烦躁依旧。他突然开口。
“伯塔德,古拉莫家族...”
“殿下?”
“没什么。”
王者说了半句,就没有再言。伯塔德微微低头,心中明了,也不出声再问。帐中就继续保持着安静,直到盾卫特尔斯入帐回禀。
“殿下!”
“嗯。”
“有南方大贵族派来了使者。”
“不见。”
“是晚上跳舞的那个少女,就在帐外。”
闻言,修洛特抬起头,透过大帐的布幔,看到一个窈窕修长的影子,静静站立在大帐门口的火堆旁。
王者看了眼武士长,伯塔德垂目低头,并无任何表情。他犹豫了一会,鬼使神差的开口。
“让她进来...听一听,古拉莫家族怎么说。”
“遵命,殿下。”
特尔斯领命出帐。很快,帐门就再次打开。一个绝美的少女,赤着双足,步入帐中。天顶吹来微风,火盆轻轻晃动,大帐中多了些淡淡的麋香,又似乎多了份诱人的旖旎。
“陛下,向您致意。”
梅蒂娜跪下行礼,身姿如猫般优雅。她的声音微颤,婉转似啼,好像猫爪挠在人心头。
“嗯。”
王者面无表情,注视着地上的丽人。
“何事?”
“陛下,族长让我过来。”
梅蒂娜抬起头,露出一张泫然若泣的俏脸。
“请求您,减轻对家族的惩罚。”
修洛特眉头微扬,冷然不语。
“陛下,紫草家族世代镇守南方。库拉莫城与阿托亚克湖,就是我们的家。”
梅蒂娜眼中带着水雾。她膝行两步,靠近帐中的火盆。火光就把她的身躯完全照亮,露出可堪一握的丰盈,与不堪一握的腰肢。
“陛下,族长愿意交出七成土地与丁口,只求保留湖北岸的庄园封地。紫草家族愿成为您最忠诚的仆人,为您驱使,献上...我们的肉体与灵魂。”
说到这里,少女缓缓脱下黑袍,裸露完美的身躯。她伸出一根玉指,含在红唇中,轻柔地摇动腰肢,仅靠小腿的力量,从地面缓缓站起。她的身体是如此柔软,就像蜷缩的猫儿,忽然伸展开来,显出纤长与慵懒。
修洛特呼吸一顿,小腹有热流涌起。但此刻,他仍然保持着理智,沉声对面前的少女说。
“紫草家族必须离开王国南方。阿托亚克湖北岸,王国要纳入直属!”
听到这,梅蒂娜垂下眼眸,面前的王者,要占据她美丽的家乡,把家族驱赶到北方荒原。等到她再次睁眼,眼神中已然全是春情。
“陛下,请让我为您跳上一曲,瓦斯特克的猫之舞~”
梅蒂娜娇媚的横了王者一眼,眼波流转,仿佛要滴出水来。接着,她散开头发,赤着双足,身躯摇曳,就在王者的面前旋舞。
修洛特的呼吸逐渐沉重,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他的视线随着少女的身躯移动,划过起伏的丰盈、收束的蜂腰、与再次起伏的挺翘。他看着如玉的双腿舞动,脚踝的银铃轻响,粉嫩的纤足踩着猫步...王者之心,在升腾的火焰中炙热,经历着从未有过的考验。
梅蒂娜变幻着舞姿,尽情展露着少女的美好。她就像一团柔软无骨的水,在王者的面前舞动,吸引着暴虐肆意的火。她的脚步如鼓点般敲击,伴随着体力消耗过大的喘息,一同落入王者的心里。然后,激烈的舞蹈忽然舒缓,轻柔停顿。她就像嬉戏的猫儿累了,无声的趴伏在地上,两只纤足轻晃,带来清脆的铃音。
铃音轻柔摇动,猫儿睡了又醒。她轻轻低吟一声,趴在地上,伸了个魅惑的懒腰。接着,猫儿灵活的爬行两步,来到王者身前,撒娇地抱住王者的腿,抬起头,露出一张绝美的脸。
梅蒂娜眼神妩媚,伸出舌头,舔了下娇嫩的嘴唇。接着,她纯欲的看着王者,像是无辜的猫儿,轻轻的叫了一声。
“喵呜~”
修洛特瞬间浑身一酥,热流从小腹直冲头顶,让他刹那红了眼睛。王者猛地伸出手,用力握住少女的手臂,把对方从地上抓起,就像雄鹰抓住猫儿。如兰的气息扑鼻而来,仿佛带着某种催情的香料,勾动着人心最狂野的欲念,
王者红着眼,看着柔软的少女,仿佛将要噬人的猛兽。接着,在最后的理智与防备下,他决然伸臂,将少女往前一掷。
“退下!!”
“啊!”
梅蒂娜跌出两步,斜斜的摔倒在地毯上。她吃痛的捂住手臂,眼中含着泪珠。她无助的看着王者,又变成了可怜的小鹿。
“陛下...”
“呼!告诉古拉莫!”
修洛特重重喘息了几下,沉声喝道。
“乖乖的交出封地,去勒曼河北岸就封!不要再耍这种小把戏!”
听到这,伯塔德看了眼殿下,沉静一笑。大帐中陷入沉寂。只有少女低低的哭声。
修洛特深吸了几口,渐渐平复情绪。接着,他看向跌倒在地的梅蒂娜,轻叹了口气。王者站起身,上前两步,把少女从地上扶起,又给她套上遮蔽的黑袍。
“梅蒂娜,告诉你父亲。”
王者动作温柔,话语淡然。
“勒曼河北岸,同样有肥沃的土地。那里地广人稀,面积广阔,说是两万多亩封地,其实拥有着无限的可能。王国需要人手,戍守北方,平衡奥托米诸部的势力。他可以像先祖一样,开拓边疆,招纳荒民,重新建立一个富饶的领地!”
接着,修洛特退后一步,平静的注视着少女。
“另外,只要古拉莫尽快交出领地,做出表率,王国就能让他多带走几百丁口...记住了吗,梅蒂娜?”
梅蒂娜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好一会后,她才拉紧黑袍,默默点了点头。
“嗯,记住了。”
“好,那你下去吧!”
修洛特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
“伯塔德。”
“殿下,我在。”
武士长恭敬回应,从安静的雕塑状态回复。
“派几个武士,护送梅蒂娜回去。”
王者的脸上浮现笑意。
“再给她一壶热乎的蜜茶。跳了这么久,也出了许多汗,喝些热茶提神。”
伯塔德点点头。他从火盆上的陶罐里,舀出加蜜的木槿花茶,然后灌入一个陶壶中。那陶壶造型古朴,有着王室的徽记,正是新烧出来的紫砂陶。
“梅蒂娜姑娘,走吧。”
武士长沉静的走进,把温热的陶壶递到少女怀里。
梅蒂娜默默点了点头,抱紧陶壶。她走出几步,到了大帐前,忽然回头,烂漫一笑。
“陛下,族长有他的打算。但我啊,只是单纯的崇敬您~”
修洛特闻声望去,却见少女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她把手指按在嘴边,娇俏地吻了一下,向王者挥手。
“我的王呀!我只是单纯的想把自己,献给你!”
王者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大帐外。他心中怅然若失。这一刻,王者冷硬的心,终于开始融化,在一个绝美的少女面前,失去了防备。
三百八十二章 王与少女,共赴...
夜幕散去,太阳升起。第二日一早,南方贵族们就行色匆匆,离开奥拓城南下,往各自的封地而去。王者没有挽留,也没有见任何一个贵族。等到日落月升,黑暗再次降临,奥拓城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黑狼的王旗在夜幕中飘扬。修洛特仍旧坐在大帐中忙碌。他看着南方的地形图,思考着后续的安排。
“伯塔德,紫草县面积广阔,环境复杂。在南方贵族改封后,我准备组建一支新的紫草军团,交给老将埃塔利克。”
武士长恭敬点头。
“陛下,埃塔利克将军沉稳持重,又熟悉紫草县情况,的确是合适的军团长人选。而以老将军的资历,也早就该统帅军团。”
“嗯,之前确实有些亏欠于他...”
闻言,修洛特赞同一笑。埃塔利克是家族的忠诚武士,追随祖父多年。无论是忠诚、资历、能力还是功勋,他都足以镇守一地。
“伯塔德,新的军团人手,该从那里抽调?”
“陛下,埃塔利克将军手中,现有一千武士。工矿司长内卡利手下,除了一千武士,三千多矿工,还有两千休整的塔拉斯科降军。这些降军挖过一年的矿,都被打熬的差不多了...”
“嗯,那就调来南方。这样就有三千人了。”
修洛特微微颔首。用降军挖矿实在过于危险,王国补充了矿工后,就把这些人替换了出来。而这次京畿军团南下,也并不包括内卡利的钦甘巴特武士营。因为这个时代的大型矿场必须要有军队镇压,否则分分钟发生暴动。
“剩下的人手,从屯田军中补充一部分,再从紫草县的民兵中补充一部分。然后还是就地屯驻,半脱产...”
以王国目前的情况,可没法再养一个常备军团。实际上,新军团的供养,还要落在紫草县即将收缴的土地与丁口上。
君臣两人又继续讨论了会,谈话间,已经把紫草县看成了王国的直属。毕竟,三万多精锐大军南下,又有铜甲、长弓与铜炮,南方贵族们根本无从抵抗。
突然,盾卫特尔斯掀开帐门,大步而入。他看向殿下,质朴的笑了笑。
“殿下!”
“嗯?”
“昨晚的少女,又来了。”
闻言,修洛特眉头扬起,看向伯塔德。
“这么晚了,古拉莫还没有南下吗?”
“殿下,古拉莫今天一早,就南下离开了。梅蒂娜姑娘...可能是偷偷逃出,可能是被古拉莫留下,又或许,兼而有之。”
伯塔德心中了然,低头回复。
“哦。”
修洛特点点头。他沉吟了会,大致猜到了古拉莫的意思。王者犹豫了下,又看了伯塔德一眼。武士长垂目不语。
“嗯,那就...让她进来。”
特尔斯转身离开。很快,帐门再次打开,一个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王者眼前。
今夜的梅蒂娜有些不同,没有原始的魅惑,而是盛装打扮后的惊艳。她穿着得体的淡黄长裙,披着羽毛的斗篷,脚上是绣花的棉鞋。她挽起了头发,在嘴唇上涂了淡淡的胭脂,连指甲都染成了淡蓝色。此刻,她双手抱着昨晚的陶罐,鼓起勇气,站在王者面前。
“陛下,向您致意!”
梅蒂娜放下陶罐,跪地行礼。她的脸上,有着清丽的笑容,又有着无法掩饰的失落与不安。
“嗯。”
王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梅蒂娜,你怎么来了?”
“陛下...”
少女的眼中瞬间湿润。她垂下头,轻声道。
“族长...不要我了。我...我只能来,投奔您...”
修洛特眉头一扬。他沉默片刻,开口道。
“梅蒂娜,我可以派遣武士,护送你,返回紫草庄园。”
“陛下!...呜呜...”
梅蒂娜再也忍耐不住,“呜呜”的伏地哭泣。
“恳求您,我恳求您,收留我吧!如果我返回庄园,族长...族长...会、会杀了我的!”
“嗯?!”
听到这,修洛特有些惊讶。他沉声问少女。
“梅蒂娜,古拉莫不是你的父亲吗?”
“陛下...我只是族长几十个孩子中的一个。对他来说,我只是...”
梅蒂娜哭的梨花带雨,声音哽咽。她小巧的鼻子微微抽搐,神情中带着痛苦。
看到这,修洛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刺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上前两步,注视着地上的可人儿。
“梅蒂娜,说出来...”
“陛下...在紫草庄园,我只是一个美丽的工具,一个好看的艺术品。”
梅蒂娜哭泣的越发急促,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孤独。
“从我记事以来,就没有母亲。我刚刚会走路,就要没日没夜的练习舞蹈,学习唱歌,饲养鸟群,背诵诗歌。而当我稍稍长大,就要学习如何吸引他人,取悦别人...稍有不好,就要遭受惩罚,被处以可怕的水刑...陛下,我...我害怕...”
饲养鸟群,是为了锻炼眼眸,让眼神动人。而此时的水刑,主要以间歇性的窒息作为惩罚,异常痛苦又不会留下伤痕。
修洛特的心中,再次涌现出来自后世的柔软。他轻轻的伸出手,抚摸着少女的头发。
“别怕...别怕...”
“陛下...您知道吗...我的母亲,是自杀而死...在她死后,族长取下了她的头颅...而我小的时候,曾无意间进入过族长的藏品室...”
梅蒂娜的脸上浮现惊恐。她恐惧地伸出柔荑,抱住修洛特的大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她握的是如此的紧,像是抱住最后的稻草,连蓝色的指甲都紧紧贴着王者的手背。好在,在抓破王者的皮肤前,少女恢复了些理智,收起了手指。
“头颅...藏品...”
闻言,修洛特垂下眼眸。这个时代的贵族有着收集头颅的嗜好,通常用防腐的草药处理,作为一种特殊的战利品或收藏品。
王者默默地感受着少女的脸颊,温润中带着柔软,又有着泪水的湿润。他怜惜的把少女扶起,有力的伸出手臂,挽住少女纤细的腰肢,把对方搂在怀里。
“梅蒂娜,别怕...有我在。”
闻言,梅蒂娜仰着头,看着英俊的王者。她泪眼婆娑,又满含期待。
“陛下...您...会收留我吗?”
修洛特注视着少女的眼睛,沉默了会,肯定的点了点头。接着,他看向武士长。
“伯塔德?”
伯塔德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低声回复。
“陛下,梅蒂娜姑娘既然离开了家族,就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她可以进入王都,在春之女神的神庙中,做一位侍奉神灵的女祭司。只要不公开露面,参与王国政治,联盟那边就不会...”
“进入神庙,侍奉神灵...”
修洛特垂下眼眸,点点头。他想起另一个少女,心头浮现出一丝愧疚,奔腾的欲望再次束缚。好一会后,他才平静的看向少女。
“梅蒂娜,你愿意吗?”
梅蒂娜止住哭泣,呆呆地看着王者真挚的眼神,许久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后,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妩媚,话语中也流露出春情。
“陛下,我愿意的。”
梅蒂娜一边动情的倾诉,一边努力踮起脚,吻向王者的嘴唇。修洛特怔了怔。他无法自抑地低下头,吻住了少女的唇。
少女的嘴唇是如此的娇柔,犹如玫瑰花般美好,还带着春天温柔的气息。王者贪婪的吮吸着,感受着从未有过的柔软。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这确实是他的初吻。
“梅蒂娜...”
许久之后,两人才缓缓分开。王者的眸子变得温柔。他已经敞开内心,卸下所有防备,接纳着眼前的可人儿。
梅蒂娜的脸上浮现奇异的红色。她妩媚的看向王者,吃吃一笑。
“原来,亲吻的感觉,是如此美好。”
接着,少女温柔的伸出双手,抚摸着修洛特英俊的脸。她淡蓝的指甲轻轻的划过王者的脸,又擦过王者的脖颈,轻柔的就如猫爪一般。
“陛下...您知道吗。我曾经是那么孤独,那么想要人陪伴,那么想被人拯救...如果,如果,我能在小时候遇见您,那该有多好...”
听见少女的话,修洛特感到了一丝不详。他深吸了口气,轻嗅着少女的体香,感受着怀中的温暖,疑惑的问道。
“梅蒂娜,你...”
梅蒂娜收回柔荑,笑容越发妩媚,又越发奇异。
“陛下,真的很幸运,能够遇见您。我多想与您一同,共赴...冥国!”
闻言,王者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惊愕的看向梅蒂娜,却看到少女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接着,他的腰腹猛然一痛。
“当!”
不知何时,少女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幽蓝色的小巧短匕。那短匕扎在王者的腰腹上,却被内里的贴身铜甲所阻挡。
“梅蒂娜!”
修洛特愤怒咆哮,仿佛受伤的猛兽。他神情中既是难以置信,又满是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愤怒。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抽身后退,同时右手去拔腰间的铜剑。
“王!”
伯塔德一直在十多步外,避免打扰王与少女。此刻,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目眦欲裂,“当”地拔出青铜剑,就急速奔来。
“咻!呲啦!”
梅蒂娜面带奇异的笑意。她轻盈的舞动着,追逐着修洛特的脚步,始终贴近在一步之内。她挥动着幽蓝的匕首,刺向王者的脸颊,又划向王者的手臂,手掌,大腿...一切没有盔甲遮蔽的地方。
修洛特不断后退,依靠着从未间断的武士训练,艰难躲闪着少女的袭击。他束手束脚,避免被幽蓝的匕首划伤,腰间的铜剑就始终拔不出来。然而,少女的动作远比想象中敏捷!在伯塔德到来之前,她终于把修洛特逼到角落,划伤了王者的胳膊。
“殿下!”
伯塔德痛苦的呼喊出声,数十名亲卫武士涌入大帐,举着长矛,把王与少女团团围住。
修洛特靠在大帐的边缘。他看着胳膊上蓝色的伤口,脑中一片眩晕。
梅蒂娜停下了动作,温柔地立在原地,妩媚一笑。
“我的王,我抓住你了。让我们,一起走吧!...”
三百八十三章 陨
“砰!”
伯塔德红着眼睛,调转剑背,一把将梅蒂娜击倒在地。接着,他伸出长剑一挑,就把幽蓝的匕首挑飞。随后,他猛然伸出手,掐住少女的脖子,怒声喝问道。
“这是什么毒药,解药在哪?!”
“咳咳!”
梅蒂娜痛苦的呻吟了两声,艰难的说。
“没有解药...我身上,没有解药。”
伯塔德迅速的搜检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的瓶罐。接着,他想到少女入帐时的陶壶,急迫喝道。
“特尔斯,把那陶壶拿给我!亲卫,速速召唤军中的草药祭司!”
几名亲卫立刻出帐。墨西加军团都会携带数名精通草药的祭司,他们不为普通武士服务,只为随时治疗重要的首领。
特尔斯捡来陶壶,伯塔德迅速打开,却看到昨日倒入的木槿花茶,原样未动。他再次眼睛发红,猛力握住梅蒂娜的脖子,仿佛随时会把少女捏死。
“说!这是什么毒药!”
梅蒂娜一边痛苦挣扎,一边努力摇头。
“没有解药...”
修洛特斜靠在帐篷上,仿佛感受到生命的流逝。这一辈子,还有太多的事情没做...他的心中生出些懊恼,又有些无力,最终化作无奈的自嘲。
“我终究只是个平凡的人...没有能经受住人性的考验...”
随后,在死亡降临前,修洛特看向少女,惨然一笑。
“梅蒂娜,为什么?”
伯塔德松开手。少女艰难的喘息了几下,挽了挽散乱的长发,柔媚的说。
“陛下,族长说,整个王国,全系于您一人。只要刺杀了您,王国就会失去首领,他之前联系的将领们也会发动叛乱,家族的封地就能保全。甚至,连塔拉斯科王国,都有机会复兴,更进一步,也未可知...”
修洛特默然不语。他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重复问道。
“梅蒂娜,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一心求死?”
梅蒂娜怔在原地。她眼神迷离而空洞,望着英俊的王者,凄苦地笑了。
“为什么?陛下,我活着,不过是工具与玩物,与痛苦与恐惧为伴,是一只关入笼中,美丽的格查尔鸟...即使是您,也只想着把我锁在神庙里,作为闲暇时的欢愉罢了!”
听到这,修洛特垂下眼眸。他直视着自己的内心,直视着自己的欲望,轻轻叹了口气。
“梅蒂娜,活着不好吗?”
少女摇了摇头,温柔一笑,犹如清丽的雏菊,带着死亡的美丽。
“陛下,活着不好!我死了,就获得了自由与解脱,还能带上许多人,许多我想要的人一起...我曾经是那么的恨他们,现在不恨了,但是,一起走吧!...”
修洛特没有说话。他沉默的注视了会眼神空洞的少女,听着她轻声的呢喃,直到两名墨西加出身的草药祭司急急进入帐中。
“伯塔德...”
“殿下!”
“不要伤心...我死之后,一定要把我的尸体,葬在特奥蒂瓦坎城,月亮金字塔下...”
“殿下!”
“放心,我的陛下,您不会死的。您对我好,我又怎么舍得您死呢?更何况,您死了,谁来帮我送走他们...”
梅蒂娜妩媚一笑,眼神温柔地看着王者,突然开口。
修洛特闻言望去,却看到梅蒂娜伸出手指,按在唇边。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奇异的红色。少女娇媚的吻了下手,咯咯一笑,给了王者一个飞吻,淡蓝的指甲魅惑的晃动。
“我的王呀,以后,请一定要记住梅蒂娜哦!...”
说完,梅蒂娜就笑着把纤手放在脖颈处,用力地狠狠一抓!淡蓝的指甲深深没入皮肤,红色的血液顷刻间流出。少女烂漫一笑,仰起头,透过大帐的天顶,看向黑暗的天空。
“...阿妈,我来啦!~”
不过数个呼吸,梅蒂娜的瞳孔就失去了焦距。她静静的躺在地上,犹如绽放又凋零的玫瑰,是那么绚丽的惊艳,又带着伤人的利刺。
修洛特怔怔地看着死去的少女,无数的情绪在胸口涌动,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伯塔德无暇关注。他目光紧紧,注视着两名草药祭司。一名年老祭司检查着王者的伤口,小心清洗。另一名年轻祭司则在查验幽蓝的短匕,又凑在鼻尖轻嗅。过了片刻,两名祭司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惊讶。
“怎么样!用什么草药解毒?!”
伯塔德一把抓住年老祭司的胳膊,急迫追问。
“这...这...没有解药...”
年老祭司慢慢吞吞的回答着。修洛特无声叹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生命的终结。武士长眼前一黑,他猛然横过青铜剑,架在老祭司的脖子上。
“给王治疗!”
“...尊,尊敬的圣鹰武士长!”
年轻祭司神情惶恐,连忙回话。
“这是普通的靛青染料,没有毒!”
大帐中顿时一片死寂。修洛特瞬间睁开眼睛。武士长愕然数息,垂下青铜剑。
“没有毒?”
“是的,是的。没有解药,因为没有毒。”
年老祭司终于把话说完。王者咬了咬牙,又一次看向死去的少女。少女的嘴唇已经发紫,如同玫瑰凋零后的衰败。
“去,查验她的指甲!”
祭司们连忙去到少女身旁,小心的用特质的骨板,取了些指甲上的蓝色。伯塔德则亲自动手,用丝兰汁消毒的纱布,给王者的伤口包扎。片刻后,祭司们就得到了共同的结果。
“殿下,这是特制的蛙毒,剧毒。蛙源应该来自南方的米斯特克,或者萨波特克雨林。”
“正是。具体的种类还要检查...”
“有解药吗?”
王者突然问道。他想起好几次,梅蒂娜的指甲,都划过他的皮肤,温柔的抚摸他,却没有真正抓破他。
“...有...但,但是毒性太猛,来不及用。”
祭司们低下头,不敢看王者的眼睛。
修洛特心中涌起深深的后怕。今夜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夜,在温柔的迷醉中吻着死神的玫瑰。良久之后,他站起身,走到死去的少女面前,脸上神情变幻。
“梅蒂娜...”
修洛特长长一叹,脸上浮现出莫名的哀伤。他注视着恬静的梅蒂娜,好像就在他的面前睡着。
王者闭上眼睛,回想着短短两日中,所见过的少女:纯真的小鹿,魅惑的猫儿,清丽的淑女,无助的少女,犀利的刺客...还有追求自由,而选择死亡的玫瑰花。
许久之后,修洛特才睁开眼,看着睡着的她。
“你赢了!从今以后,我将无法忘记你...安心睡吧~”
“殿下。”
伯塔德惭愧地跪倒在王者身前,脸上满是自责。
“我没能保护好您!...营中又没有女眷,入帐之前,亲卫没有仔细检查好...”
“呼!不管你们的事...这是我自己的错...况且,真正的毒药不在匕首上,而在指甲上。亲卫们都是纯粹的武士,并无这种经验...”
修洛特摇了摇头,垂下眼眸,长长呼出口气。
他反思着自己的错误,在欲望的考验面前,他没能把守住自己的内心。他对绝美的少女失去了防备,从而一步步落入危险...
“呼...我已经足够强大,足够光耀。我的敌人们难以正面击败我,而暗处的刺客,就成了必须面对的阴影!在这个时代,毒药与匕首,埋葬了多少英豪...”修洛特仰起头,在这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时刻,看向黑暗的天空。
天空中不见月光,也无群星,仿佛王者注定要走的道路。这条路上,注定与无数人为敌,注定满是尸骨。而他,必须心如铁石,必须战战兢兢。
“伯塔德。”
“殿下。”
“好生安葬梅蒂娜...把陶罐和她埋在一起,再放上一朵玫瑰花。”
“...遵从您的旨意。”
伯塔德重重叩首。过了好一会,他才迟疑的问道。
“殿下,您之前说,圣城的月亮金字塔?”
修洛特深深的看了武士长一眼,默然不语,什么也没有解释。伯塔德就没有再问,仿佛已然明了。
片刻后,王者面无表情,下达王令。
“明日一早,禁卫军团南下,带上所有火炮!...我要亲手,把古拉莫献祭!!”
“遵从您的旨意!我至高的太阳,愿您永不落下!”
伯塔德的脸上,浮现久违的狂热,正如君臣的初见。
三百八十四章 古拉莫在行动
夜色深沉,奥拓城南方一百二十里,京畿军团扎营处。
紫草族长古拉莫身穿黑衣,带着十几个亲卫,登上最近的小山。他神情凝重,注视着远处的军营,有点点篝火闪烁其中。军营外有一队队巡逻的武士,所以一行人不敢靠的太近,只是远远的从山间绕行。
古拉莫望了会数千人的军营,那是南方贵族们难以抵抗的力量。接着,他回身望向北方,黑暗笼罩于山间,更强大的邪恶正从那里逼来,带着火山妖魔的咆哮。
“窸~~”
古拉莫深深的吸了口气,浑身涌出战栗的兴奋,就像掷出骰子的赌徒。
这个时候,梅蒂娜的刺杀应该已经有了结果。她的指甲上涂着丛林毒蛙的毒药,只要抓破国王的皮肤,稍稍沾入血中,就能把异常强大的国王带走。
“致命的矛头蝮蛇只需一口,就能夺走美洲虎强悍的生命...即使是弱小者,抓住强者的弱点,也有翻盘致胜的机会...愿月亮女神哈拉塔娜庇佑我,我会为祂献上人牲!”
古拉莫低下头,祈祷片刻,寻求月亮的祝福。
从看到改易分封令开始,他就心生杀意。而梅蒂娜告诉他,王者不愿做出任何的妥协,他便下定决心刺杀!无论刺杀失败的后果有多么严重,都值得冒险一试!
因为,他看的很清楚,新生的王国方兴未艾,完全系于国王一人。墨西加军团、普雷佩查长枪军团、塔拉斯科降军、蛮族军团...这么多不同的势力能够团结成一体,全靠国王的威望与魅力维系。只要国王一死,王国顷刻间就会四分五裂,即使墨西加人再派遣一位王子,也无济于事。各方力量很难再次平衡,必然互相厮杀。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之前联系的普雷佩查将领们,就会做出他想要的选择。
想到这,古拉莫按了按胸口,那里藏着几封关键的密信。其中两封,正对应着眼前的京畿军团。
“族长。”
一名亲卫走上前来,低声回禀。
“我们要就地歇息吗?”
一日疾行一百二十里,所有人都疲乏的厉害。古拉莫看了亲卫一眼,又看了看众人,微微点头。
“歇息一个时辰,继续赶路。这里离库拉莫城还有一百里,明天中午前,我们必须赶回封地!”
无论刺杀是否成功,古拉莫都要面对禁卫军团的怒火。而唯一有可能抵御禁卫军团可怕铜兽的,只有拥有石墙的库拉莫城。
一行人寻了处山凹,小心的休整了一个时辰。临走时,却出了麻烦。队伍中,两名舞师与乐师休息之后反而双腿酸痛,走不动了。
古拉莫冷漠的看了一眼,这是他最喜爱的舞师与乐师,专门为了梅蒂娜的献舞而准备,虽然并没有用上。
“杀了。”
“家主?”
“杀了。割下头,扔到山下。”
“是。”
亲卫们拿出长匕,很快就是两声惨叫。然后,尸体人首两分,不易被人辨认。
“继续行进!”
很快,一行人继续沿着山路,在夜色中前行。行了四十里,乌鸦家族的庄园已经近在眼前。这里是老乌鸦西特利的封地,也是去往库拉莫城的最后一块贵族封地。乌鸦家族拥有数百私军武士,上千民兵,是此刻唯一能为紫草家族,争取时间的势力。
天色将明,古拉莫命令队伍停下。他沉吟片刻,喊来两名死士。
“鼠尾草。”
“家主。”
“你留在庄园附近。等到我们过去,就去乌鸦庄园。老乌鸦肯定还没回来。你告诉他的长子,小乌鸦,北方的国王已被我们刺杀!南方贵族们与王军中的普雷佩查将领约好一起举兵,恢复塔拉斯科王国!”
“遵命,家主。”
鼠尾草跪下行礼。
古拉莫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封密信。这是和第二长枪军团团长埃兹潘的通信,内容最少,最不重要。
“拿着。如果小乌鸦不信,就把这封信在他面前晃一晃。他应该认不全墨西加人的文字,只认识印章。”
“遵命,家主。”
古拉莫点点头,又看向另一名死士。
“迷迭香。”
“家主。”
“你去往北边山路,如果王国的京畿军团过来,你就去告发。说乌鸦家族意图叛乱!”
“遵命,家主。”
古拉莫说着,摸向另外两封关键密信,迟疑了会,又把手收了回去。时机不到,对梅蒂娜的刺杀,他还抱有希望。那就不能把国王死后,真正有可能响应的将领暴露出来。
“继续走吧!”
留下两人后,古拉莫又一次踏上归途。他的体力极好,行动敏捷迅疾,甚至要胜过身旁的资深武士。
初生的阳光洒落南方的田野,阿托亚克湖的水汽在风中弥散。当朝阳升入半空,他们终于抵达库拉莫城。
古拉莫顾不上休息。他再次发出指令。
“百里香,月桂。”
“家主。”
“你们去库拉莫城,联系早就准备好的民兵。”
“遵命,家主。”
库拉莫城中有一千墨西加武士,还有接近两千的民兵。这些民兵虽然被墨西加人遣散,但实际上仍然掌握在紫草家族的手中。紫草家族在库拉莫世代分封,经营了超过两百年,触角早就深入方方面面。家族的潜在影响力极大,而一旦离开南方封地,这一切就会化为乌有。
古拉莫再次环顾一圈,看着剩余的几名死士。他想了片刻,选了一名神色懦弱的刺客。
“桉树。”
“家主。”
“带着这三封密信。”
古拉莫从怀中摸索了下,将除了关键两封信外,其余不重要的三封交给桉树。
“去向库拉莫城的墨西加人头领,埃塔利克告发,说有普雷佩查降将准备叛乱。尽量靠近他!”
“遵命,家主。”
“蛙毒还有吗?”
“有。”
“记住,不要用匕首,太容易被发现。用指甲!”
“遵命,家主。”
古拉莫点点头。他淡淡地看了死士们一眼。这些人,就是他培养了十几年的精华。在这战乱不休的时代,紫草家族能够世镇南方,靠的当然不是能歌善舞,而是刺客与毒药!
然而,在涛涛而来的大势面前,在数以千计的武士面前,刺客的力量又是如此的薄弱。
古拉莫第一次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对剩下的人道。
“走吧!返回庄园,发动家族武士。紫草家族的存亡,就在此一举!”
众人踏上最后的道路。古拉莫抿了抿嘴,沉默地看向东方。如果举兵失败,他还有最后一条退路...
太阳升入天中,明亮的阳光在阿托亚克湖上闪烁。而紫草破布木的阴影就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三百八十五章 京畿军团,灰土与天空
阳光洒落,奥拓城外一片喧嚣。七千禁卫军团拔营南下,白金色的布面甲闪耀原野。沉重的铜炮被架上炮车,由随营的民夫拖曳前行。
黑狼的旗帜高高飘扬,五百亲卫严密戍守。在武士长的陪伴下,修洛特登上一座小山。小山中有许多高大的破布木,还有些盛开的大丽花。而在高木与繁花中,静静的伫立着一座孤坟。孤坟上竖立着无字的石碑,只是在中心处,刻了一朵抽象的玫瑰。
王者站在原地,沉默的注视着孤坟。他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一只蜂鸟,轻盈的在繁花与孤坟间舞蹈。直到太阳微斜,树木的阴影覆盖坟冢。蜂鸟轻啄了下抽象的玫瑰,仿佛最后的亲吻,就震动双翅,倏忽飞往远空。
王者温柔的笑了笑,转过身,把一切埋入心底。他的心变得越发坚硬,弥补上最后的短板,也放下了最后的柔软。在生命的祭礼后,才有真正的王者。
“走吧!”
“遵命,殿下。”
两人安静的往山下走去。亲卫们铜甲铿锵,在周围环绕。等到走到山下,王者才淡然开口。
“派往京畿军团的使者,什么时候出发的?”
“陛下,昨天夜里出发,现在应该到了。”
伯塔德抬起头,看了看过了正午的太阳。军中的使者都是善奔的好手,腿部用纱布绑紧,一日一夜可以奔行两百多里。当然,第二天就要休息或着换人。
“嗯。”
王者点点头,看向南方,神情一肃。
“大军南下,日行四十里!五日之内,我要到达库拉莫城!”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长风南下百里,来到京畿军团的军营。
大帐中,一排铜甲亲卫手持铜斧,神情肃杀。美洲虎奥洛什盘腿坐在主位,皱着眉头,倾听着斥候的回禀。他刚刚宣读完国王的命令,下令全军开拔,斥候就遇到一个附近的平民武士,告发前方的乌鸦家族意图叛乱。
“乌鸦家族可有异动?”
“团长,从清晨开始,乌鸦家族的武士就聚集起来,领地的民兵也在征发。”
“不知死活!”
美洲虎奥洛什瞪圆了眼睛,愤怒地咆哮出声。
“这群该死的南方贵族,竟然敢刺杀殿下!军团出击,把乌鸦庄园团团围住!我要把他们全部剿灭,献祭给主神!”
闻言,灰土普阿普与天空家主奥尔塔对视一眼。普阿普做了个口型,奥尔塔没有回应。普阿普就只能自己上前。
“尊敬的奥洛什团长!”
“普阿普营长,你想说什么?”
美洲虎凶悍的看了灰土一眼,冷声道。
“听说你收了乌鸦家族不少好处。你想给乌鸦家族求情吗?”
灰土的后背“唰”得留出汗来。他强笑道。
“团长,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物件,我回头就都给您送过去。乌鸦家族一向恭顺,应该不会看不清大势...现在的关键,是陛下的王令。该死的紫草族长竟然敢刺杀殿下!我们普雷佩查武士各个心中愤慨,陛下就是我们的太阳!...紫草家族世代镇守南方,在库拉莫城经营许久。埃塔利克将军虽然勇猛,但毕竟只有一千人...”
“普阿普,你到底想说什么?!”
美洲虎站起身,注视着灰土,强壮的身躯带来压迫。
“...团长,钦聪灿武士营请命,立刻南下,讨伐紫草家族!”
“正是!团长,请您再宽限半日!乌鸦族长西特利去参加陛下的宴会,正在返程的路上。他年纪虽大,行动还算利索,最迟今夜就能抵达。即使乌鸦家族有人犯糊涂,老族长也不会犯糊涂,敢于抵抗国王大军...另外,天空武士营也请命,立刻南下,讨伐紫草家族!”
天空家主奥尔塔这才上前一步,恭敬的请示道。他出身荣耀贵族,年纪虽轻,率领的却是忠诚的天空家族武士,加上投降王国更早,还娶了墨西加贵女...在京畿军团中,他说话比灰土更有分量。
“奥尔塔,你开口请求了,我就再等半日!”
美洲虎沉思了会,点了点头。他虽然愤怒于南方贵族的刺杀,却不至于为此大开杀戒,耽误正事。东路军的关键,就在库拉莫城。美洲虎看向两人,做出决断。
“既然你们俩请命,就给你们个立功的机会!普阿普,你带着两千本部,去攻打紫草庄园!奥尔塔,你去支援库拉莫城!记住,紫草家族,罪不可赦,不要走了古拉莫!”
“遵命,团长!”
两人齐齐跪下行礼,同时转身离去。美洲虎凶悍的目光注视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帐外。殿下遇刺,他对于这两个普雷佩查出身的营长,也产生了怀疑。只是殿下安然无恙,王国依然稳固如山,没有军团敢于发动叛乱,自取灭亡。
想到这,美洲虎再次坐回到大帐中。他看了看大帐中的披甲武士,又按了按自己战袍下的坚甲,低声自语。
“那就再等等吧!且看他们的表现!”
大帐外,普阿普闷着头往前走,奥尔塔快步在后面赶。两人走出上百步,奥尔塔才幽幽一叹。
“灰土,怎会如此!古拉莫怎敢刺杀陛下!”
“哼,奥尔塔,他本来就是条毒蛇。只有你,被他送的女人蒙了心智!还连累了我!”
“我已经派出亲卫返回京畿,把她们都杀了。”
奥尔塔无力的辩驳了一句,心中还有几分不舍。墨西加人的贵女高高在上,气势凌人,又哪里有紫草家族的美人柔媚顺从,懂情识趣。
“灰土,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写给他的密信!当时说好守望相助,怎想到他竟然敢发动叛乱,刺杀陛下!”
“该死!我连字都识不全,不过画了些图形文,又哪里有和他结盟的意思!”
普阿普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看了看左右,低声吼道。
“当时陛下北征千里,不知道何时归来。我蒙了心窍,才被你拉着,一起享用他的美姬,又写了封互相联络的信!不是你,我和这样的大贵族都搭不上线。你可把我坑惨了!”
“灰土,当时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喝醉的时候,不也说什么首席对你恩重,要是陛下北征没回来,就一起拥立沙蒂尼王子...”
“嘘!!”
灰土普阿普一把捂住天空奥尔塔的嘴。
“你想死吗!在军营里,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已经到了你的营头中吗?”
“我的营头,也是陛下的武士!钦聪灿武士归降多年,信仰主神,接受军功分封,又家在王都...他们要是向战争祭司举报...”
听到这,奥尔塔低头不语。他的天空武士营虽然稍好,但也接受陛下分封,祭司教导,被王国渗透极深,已经算不上家族武力了。好一会后,他才低声自语。
“灰土,我们不过是闲言两句,以后注意便是了。”
“呵呵,那也得有以后才行。”
灰土普阿普脸色阴沉。
“因为殿下遇刺,今天在大帐中,团长对我们起了杀意。”
“啊?灰土,你看错了吧?”
奥尔塔顿时动容。他可没有丝毫察觉。
灰土普阿普冷冷的扫了奥尔塔一眼。其实准确来说,今天团长的杀意应该是针对他。因为奥尔塔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收拾起来轻而易举。
“奥尔塔,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总会留下风声。”
灰土思索片刻,神情变得凶狠。
“这次我们请命南下,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必须要在陛下南下前,把首尾收拾干净!”
“嗯,确实如此。”
奥尔塔点点头,眼神中也带上了杀意。
“灰土,算算行程,古拉莫大约就在这一带。我们要不要派武士搜索一二...”
“不。古拉莫肯定已经南下了,甚至已经回到封地了。”
灰土摇了摇头。他望向南方,沉声道。
“他能做下刺杀陛下这样的大事,便必然准备奋死一搏。我们立刻启程,绕开乌鸦家族的庄园,径直往库拉莫城杀去!”
“好!我去给乌鸦家族派位使者,军队立刻南下!一定要杀掉古拉莫!”
两位普雷佩查将领互视一眼,伸出手臂,握在一起。他们的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杀意,不是为了王国,而是为了自己。
“呱!呱!”
太阳西斜,一只乌鸦从天空中飞过,发出死亡的啼鸣。它好奇的看向下方,庄园上有着与自己类似的同类。而在乌鸦家族警惕的目光中,四千普雷佩查武士沿着庄园边缘急速南下,扬起阵阵灰土,遮蔽片片天空。
三百八十六章 叛乱,库拉莫城的战斗
火焰在神庙前燃烧,浓烟在城中飘散,激烈的厮杀已然持续了两日两夜。叛乱的民兵占据了城中大半,数以千计的平民已经逃离。城墙上,竖立着三神与紫草家族的旗帜,一如塔拉斯科王国的时代。而当朝阳再次升起,库拉莫城中的一切色彩就都显露。此刻,这座阿托亚克湖畔的明珠,已在激烈的战斗中染满鲜红。
城市中心,鲜血从十多米高的亚卡塔金字塔上流下,汇聚成浅浅的溪流。老将埃塔利克披着重甲,端坐在金字塔顶端的主神庙中。他神情沉稳,手中拿着一块玉米饼,慢条斯理地啃着。
主神庙改建不久,依稀能看到三神残余的壁画。然而,蜂鸟太阳的标记竖立在正中,至高的主神镇压一切旧神余孽。在主神的标记下,一名墨西加战争祭司手捧阿利经,正高声吟咏圣战的章节,鼓励武士们的士气。
将领沉着自信,祭司虔诚无畏。在他们的影响下,金字塔上的五百多墨西加武士都安定下来。他们依靠着坚固的金字塔,分成三层戍守。
最外围是四百持盾握矛的武士,结成适合防御的战阵,守卫着金字塔的中部。再往上是一百多手握长弓的射手,三五一群,占据视线优良的射击位置,精准射杀敌人中的勇士。事发突然,射手的弓箭并不充足,不能随意射击。
最上方,则是四十名身披布面重甲的精锐武士,各个手持大斧,正在养精蓄锐。当金字塔的某一侧受到敌人精锐的突击,情况危急,他们就会从上方冲下,用无法抵挡的威势,把敌人杀散击溃!
朝阳初升,不过安静了片刻,厮杀声就再次响起。燃烧的浓烟从金字塔下升起,把双方的战士都熏的发黑,却能有效阻挡弓手的视线。
五六百库拉莫民兵在上百紫草武士的率领下,从南面攀登而上,向金字塔上艰难突击。他们仰头刺出长矛,却被墨西加武士轻易挡住。然后,高处的铜矛“唰唰”刺下,贯入民兵们的头颅与脖颈,带起大蓬的鲜红!
“咻、咻!”
大群的库拉莫投石手贴近金字塔,从下方掷起投石,砸在墨西加武士们的棉甲与盾牌上,偶尔击中武士的面颊,砸的人生疼。武士们恼火非常,却始终遵从将领的命令,稳稳守住金字塔,并不出击。
“嗖、嗖!”
墨西加弓手们注视了片刻,透过烟雾,射出数十只零星的羽箭。十多名隐藏在民兵中的紫草武士发出哀嚎,重伤倒地或身死。珍贵的箭矢,可不能消耗在杂草般的库拉莫投石手身上。
数以百计的生命在主神庙前献祭,金字塔上的溪流再次得到补充,沿着石阶缓缓流下,让攀登变得更为艰难。紫草家族的进攻持续了一刻钟,始终无法形成突破,只是不断留下尸体。
在血与火的厮杀中,老将埃塔利克吃完了饼。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了看金字塔南面的战局,点了点头。战线稳固,还不到动用重甲武士的时候。
王国的铜甲产量逐渐富裕,各主要将领都拥有了一批重甲亲卫,人数在几十人左右。这些精锐的披甲武士一方面保卫将领,一方面用于关键的突击。埃塔利克作为联盟老将,得到了五十副昂贵的铜甲,只是在不久前的袭击中丢失了十副。
想到这,老将埃塔利克就愤怒异常。
两日前,他被紫草家族的刺客袭击。对方谎称小贵族之后,献上了三封普雷佩查将领密谋叛乱的书信。他看了之后,只觉得这些信中话语含糊不清,还夹杂着各种塔拉斯科的图形文,就召见对方详细询问。
谁知道,对方看似懦弱,实则凶顽。他突然暴起袭击,一名亲卫被抓伤手臂,当场中毒身死。好在埃塔利克身披护臂重甲,武艺娴熟,直接拔出铜剑,几下将对方击杀。事后,他看着布面甲上的点点蓝色蛙毒,心悸不已。
“紫草家族的叛乱绝对谋划已久!主神庇佑,先祖庇佑,但愿殿下无事!”
埃塔利克看向北方,虔诚祈祷了片刻。
在刺客袭击后不久,库拉莫城中就出现数以千计的叛乱民兵与武士,在内应的协助下,突袭埃塔利克的军营。
营中新征召的两百普雷佩查武士中,至少有一半参与反叛。他们高喊着“墨西加蛮王遇刺身亡,塔拉斯科王室即将复国”的口号,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库拉莫城中的许多居民也参与进来,有的为叛军指路,有的提供粮食,甚至有的参与战斗。
想到这里,埃塔利克的眼中升起腾腾怒火,又带着些后悔。
“当初解散民兵后,就不该征召两百普雷佩查武士!混入内部的敌人最为危险。库拉莫城中都是叛民!等到国王的大军前来,我一定要向殿下建议:整座城市的叛民要么献祭,要么贬为奴隶!”
南方紫草县从西征中幸存下来,乡镇村庄大体保持完整。残余的贵族势力过多,信仰传播缓慢,民众们未曾见识过墨西加军团的威势,还对塔拉斯科旧朝抱有幻想。王国的统治在这里并不稳固,这也是埃塔利克建议陛下南下整肃的原因。
一千墨西加武士营被反叛的紫草家族袭击,当场折损三百多人,又被反叛的民兵与居民团团包围。老将埃塔利克迅速做出决断,带领参与的六百多武士决死突击,击溃围攻主神庙的敌人,占据城市中心的金字塔。
主神庙宇中有能维持众人三日的食物与水,还有五十多死守的神庙卫队加入。这些神庙卫队虽然是普雷佩查出身,却对联盟极为忠诚。这种忠诚不光是因为宗教信仰,更因为神庙卫队的命运早就与神庙绑定,一旦信仰三神的反叛者夺下城市,他们便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虔诚信仰主神的普雷佩查武士,才是值得信任的好武士。”
埃塔利克喃喃自语。信仰的传播,对于王国统治的稳固,至关重要。
在他的坐镇下,六百多墨西加武士与神庙卫队依靠地利,死守金字塔。而一旦从突袭与混战中摆脱出来,墨西加武士的战力就能充分发挥。在两日的战斗中,武士们不过折损了一百出头,击杀的敌人却超过五百。到了现在,反叛的紫草家族锐气已失,精锐估计都折的差不多了。武士们稳据神庙,最大的威胁,就是即将告罄的食物与水。
“紫草家族的首领,叛乱者的领袖,古拉莫。”
老将埃塔利克神情肃杀,注视着金字塔下。
紫草家族的旗帜竖立在长弓射程之外。旗帜边,一名容貌英俊的武士首领披着铜甲,正注视着金字塔上的守军。接着,他对周围的亲卫吩咐了几句,一千多库拉莫民兵就在东、西、北面再次集结。而在武士首领站立的南面,九名铜甲精锐带领着两百多皮甲武士,正在进行最后的动员。
“哈哈!古拉莫,武士们食水不足,你却如此心急,压上所有精锐。”
埃塔利克无视即将到来的进攻,嘴角浮现出笑意。
“赞美主神!看来,殿下安然无恙,援军即将抵达!”
三百八十七章 三神已死,主神至高!
“咚、咚、咚!”
太阳升高,映照血色石城。时隔多年,低沉的战鼓又一次在库拉莫城敲响。金字塔下的铜甲首领亲自击鼓,大队的叛军就呐喊着三神的口号,依次向金字塔上杀去!
“嗖、嗖!”
最先的两百多叛军弓手排着松散的阵列,举着猎弓,带着芦苇箭,登上金字塔底部。他们驻足站定,向着上方的墨西加武士仰射。叛军的猎弓虽然绵软,在如此近的距离上,还是射伤了几名武士。
老将埃塔利克眉头一扬。他挥动令旗,墨西加武士们就向上收缩数米,盘踞在金字的上部,形成更加严密的战阵。只要守住这一波最后的攻势,叛军就再无力发动强攻。到时候,便是他反击的机会。
“咚咚咚!”
叛军弓手们射了三轮后,就稍稍停歇。随后,鼓声越发急促,呼喊越发响亮。两百多叛军标枪手背着投矛,越过底部的弓手,继续向金字塔中部攀爬。很快,最快的标枪手已经占到金字塔中部,举起木石的标枪,准备向上投掷。
埃塔利克立刻吹响战哨,挥动红旗。墨西加武士们放下盾牌,遮挡下身。然后王军弓手不再节省箭矢,急速对攀登的标枪手射击。
“嗖、嗖、嗖!”
敌人近在咫尺,王军弓手居高临下,使用的又是强劲的长弓。不过两轮射击,两百标枪手就死伤惨重,纷纷从石阶上滚落。石阶高达十多米,标枪手们惨叫着,砸在金字塔底部,留下刺目的鲜红。他们一共只投出半轮标枪,勉强击倒了十多名武士。
古拉莫看着这宛如献祭的一幕,面色不改。他猛地挥手,又是一批两百标枪手攀登而上,阵型松散。
埃塔利克眉头皱起,再次下令射击。
“嗖、嗖、嗖!”
凌厉的铜箭将布衣的身躯贯穿,带来垂死的哀嚎!在单方面的屠杀下,叛军们爬到一半,就逐渐溃散,惊恐的向塔下逃去,甚至疯狂地纵身一跃。
古拉莫面无表情,向亲卫下令。紫草武士们就把溃逃的一百多人在阵前斩首,然后又驱使第三批标枪手进攻。
金字塔上的射击终于变得稀疏。王室弓手们的箭矢逐渐用完,换上短矛与小盾。在稀疏的羽箭中,第三批标枪手勉强登到中部,取下背后的投矛,胡乱的往上方投掷了一轮,就匆忙后撤!
看到这一幕,埃塔利克神情一怔,心中怒火腾地升起。
“古拉莫!你这只谎言的毒蛇!”
第三批标枪手的仰射毫无章法,投出的标枪也绵软无力、毫无准头。这些人哪里是危险的熟练投手?分明是无害的生疏新丁!
金字塔下,古拉莫的脸上微微一笑。投矛威力巨大,比弓箭还要难练。三批标枪手中,只有第一批里有一百真正的投手,后面两批全都是就地强征的丁壮,只是背着标枪作势罢了。这些人身穿布衣,本来就是用生命消耗王军的箭矢。
可怜库拉莫城的居民冒着族灭的风险,随着紫草家族一起叛乱,却被当成消耗箭矢的柴草!
随着溃军从金字塔上撤下,古拉莫不再犹豫。他高声鼓舞道。
“忠诚的武士们,勇敢的民兵们!北方残暴的蛮子国王已经死去!心怀忠诚的普雷佩查武士都已举兵!只要消灭眼前的敌人,库拉莫城就会重归三神的怀抱!等到塔拉斯科王国复国后,人人都有封赏,人人都能成为贵族!冲吧,三神的荣光庇佑着我们!为哈拉塔娜献身!”
“为哈拉塔娜献身!”
叛军的主力鼓起斗志,齐齐发出呐喊。随后,在几名头领武士率领下,数以千计的叛军举着长矛、石锤、战棍,一股脑涌上金字塔,几乎填满了四面的石阶。
埃塔利克环顾四周。东、西、北三面,各有十几名紫草武士率领五百多叛军民兵登上,而在紫草旗帜的南面,则是九名铜甲精锐带领三百皮甲武士,最后面则跟着两百布衣民兵。叛军的数量接近墨西加武士的四倍,而王室弓手们已经用完了箭矢。
埃塔利克垂下眼眸。他从怀中取出阿兹特克的死亡哨,仰头向着墨西加联盟的东方,用力的吹响起来。
“啊!...啊!...”
叛军涌上石阶,残酷的近战终于开始!沿着石阶的边缘,双方的战士刺出长矛,凶狠的互相推挤。墨西加武士们占据着地形优势,用力往下方刺击,又用盾牌抵挡着叛军的刺杀。
一名年轻的墨西加武士大喝一声,猛然举起手臂,用力往下一贯!锋利的铜矛刺穿一名库拉莫民兵们的脖颈,割裂动脉,扎入胸背。大蓬的鲜红激射而出,喷了周围的战士一脸。那民兵发出半截惨叫,就带着卡住的铜矛,斜斜的向金字塔下坠去。墨西加武士一个踉跄,一时拔不出武器,只得松手弃矛。接着,他拔出腰间的短匕,割裂另一名民兵的手臂,继续举起盾牌防守。
旁边的紫草武士看到机会,微微躬身,猛然向上突刺。这一矛精准的穿过盾牌的缝隙,扎入墨西加武士的小腿,割破连接的韧带。年轻武士吃痛惨叫。他脚下一软,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另一根民兵的石矛趁机刺来,胡乱刺破棉甲,贯入他的小腹!年轻武士怒吼一声,就抓住旁边的民兵,一起从十几米高的金字塔上坠下,随即便是两声渗人的“砰、砰”!
在神灵的注视下,血腥的厮杀逐渐步入高潮。交战的双方都没有退路,主帅的意志也极为坚决。近战厮杀逐渐变成贴身缠斗,生命在缠斗中绽放血光。大量的鲜血喷溅而出,直把金字塔完全染透。
埃塔利克一边吹着死亡哨,一边注视着战局。
墨西加武士在金字塔四面布防,叛军民兵为主的三面尚在僵持,而紫草武士为主的南面逐渐陷入下风。这些紫草武士中,总会潜伏着几个武艺出众的敏捷战士,不断突袭露出破绽的墨西加武士。
惨烈的厮杀不过两刻,墨西加武士又折损了一百多人,叛军也留下了三四百具尸体。眼看着南面的防线即将被突破,埃塔利克终于停止吹奏,挥动手中的红旗。
“重甲武士,出击!”
四十名重甲武士虎吼一声,就双手举着青铜大斧,涌向南面的缺口。他们凶猛的挥砍,直接把库拉莫民兵斩成两截!只是一个冲锋,至少有二三十名叛军身死。南面叛军立刻阵脚松动,紫草武士们被击退数步。他们架起长矛,只是依托九名重甲精锐,勉强与重甲武士们纠缠。
南线的进攻即将溃散,古拉莫的嘴角却浮起微笑,墨西加人的预备队已经用完了!他挥动令旗,两三百强征的丁壮就被投入金字塔南面,堵住前面武士的退路。然后,他伸手往西面一指,对身前的亲卫死士们喝道。
“酸果蔓、土丁桂,你们带着亲卫,去西面突击!”
“遵命,家主。”
亲卫死士们跪下行礼。随后,他们带着七八十个亲卫武士,沿着金字塔西面,迅捷的攀登而上。此刻,金字塔上下的两名头领手中,所有的精锐都已投入战场。
埃塔利克神情不变,再次举起死亡哨,心中萌发死志。重甲武士虽然勇猛,却只能厮杀两刻。他们的体力消耗极快,无法迅速恢复。而西面的防御,很快就会支持不住了。
“啊!...啊!...”
凄厉的哨声再次吹响,如同死神的尖啸。古拉莫勾起嘴角,看着金字塔上的墨西加将领。只要把城中的王军消灭,缴获一批盔甲、弓箭,再从城中征召三千丁壮,召集乡野民兵,依托坚固的石墙,或许...
“呜!...呜!...”
低沉的牛角号声,突然从北方的天际遥遥传来。古拉莫的笑容在瞬间凝固。只有北方的王国军团,才会用这种荒原巨兽身上,得来的奇异乐器。
“呜!...呜!...”
低沉的号角再次传来,声震云霄。金字塔上下厮杀的双方战士都为之一顿。然后,墨西加武士们的士气陡然振奋,库拉莫叛军的士气坠入低谷。
“援军到了!”
神庙中的战争祭司激动的走了出来。他看到了天际尽头,数以千计的墨绿色武士,正举着王国的旗帜,靠近库拉莫城的边缘。他站在主神的标志前,对所有的武士纵声高喊。
“援军到了!!这是主神的庇佑!三神已死,主神至高!”
“三神已死,主神至高!!”
三百八十八章 抓蛇
“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从北方而来,在叛乱的库拉莫城中回荡。它像是至高神灵的宣判,又如同遥远北方的寒潮,让紫草族长古拉莫刹那间通体生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
古拉莫浑身颤抖,不可置信。从梅蒂娜的刺杀开始到现在,可只经过了三天四夜!
他昼夜兼程南下,发动武士,袭击库拉莫的驻军,丝毫没有耽误。随后,他又组织数千叛军,围攻了墨西加军队两天两夜,耗尽了对方的体力与箭矢,眼看就要取得胜利!谁料...
“这么快...只可能是...所有的结果都是最坏...”
古拉莫喃喃自语,心中瞬间充满了绝望。
王军的号角声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便是所有预想中最坏的结果:梅蒂娜对国王的刺杀完全失败,甚至没能制造一点混乱。国王直接锁定紫草家族,派出加急使者一日内行出百里,催令京畿军团南下。然后,京畿军团没有任何耽误,也没有攻打乌鸦封地。他们昼夜兼程,两日内行过近一百里,直扑库拉莫城!
而这样的结果一旦发生,就意味着这场有预谋的叛乱完全失败。面对征讨的王国军团,紫草家族连据城而守的机会都不会有。传承两百多年的荣耀家族,即将在他手中彻底倾覆,被王者的怒火烧为灰烬!
无尽的懊悔涌上心头,古拉莫沉默的站在原地,心如刀绞。金字塔上的厮杀还在继续,但叛军的进攻已然无力。周围的库拉莫叛军首领都有些不安,明明北方的国王已死,怎么还会有来袭的王军?
很快,一名斥候从城北奔来,惊惶的回禀道。
“家主,城北出现大量王室军团,人数三到五千。看旗帜,一面是蜂鸟旗,一面是天空旗!”
钦聪灿的含义是蜂鸟之地,蜂鸟旗应该是钦聪灿武士营。而天空旗只有一家,那就是天空武士营。
“哈哈!灰土普阿普,天空奥尔塔!你们来的可真快!”
古拉莫心中惨笑。这两人来的如此之快,当然不是按照约定,一同叛乱举兵。相反,他们是来灭口的,动起手来,只会比墨西加人更狠。他沉默片刻,突然笑着对左右的库拉莫头领说。
“哈哈!王军中的普雷佩查武士,已经按照约定,前来一起举事,复兴塔拉斯科王国!但他们的军队入城,肯定会有所劫掠,索要财物。库拉莫城是我们的,决不能分给他们丝毫。你们继续指挥民兵,围攻金字塔上的墨西加武士,尽快把敌人拿下!我现在就去北城,一边守着城墙,一边和他们谈判!”
库拉莫城中的头领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大伙都走上绝路,没有选择,只能自欺欺人。
稍稍安抚了众人后,古拉莫便留下家族大旗,并未召回紫草武士。他只是带着二十几个亲卫,带着家族小旗,匆匆往北门而去。
金字塔上的厮杀还在继续,只是烈度迅速降低。老将埃塔利克惊讶于叛军士气的稳固。他站在最高处,注视着金甲首领去往北方,在一处宅院中消失片刻。随后,金甲首领又一次出发,带着十几个亲卫,去往北门,亲自指挥叛民们防守王军。
“古拉莫,你竟然如此决然?”
埃塔利克眉头一挑。随后,他沉思片刻,就猛然握紧拳头。
“不好,他要逃!”
北门外,奥尔塔带着两千精锐的天空武士,已经先一步抵达。灰土的钦聪灿武士营行动稍慢,还在后面数里。
库拉莫的城墙大约五米高,上面站着稀稀疏疏的叛军民兵与丁壮,估计有五六百人。此刻,叛军们看着城外军容整肃的王室军团,惊疑不定。
奥尔塔毫不犹豫,立刻下令武士们攻城。四百弓武士身披棉甲,直接逼近到城墙下,对着墙头的叛军,射出死亡的铜箭!
“嗖、嗖、嗖!”
犀利的箭雨激射而上,城头的哀嚎声顿时响彻一片。库拉莫叛军们大多是平民出身,不仅缺乏防护的盾牌甲胄,也缺少应对射击的战斗经验。不过几轮羽箭下来,城头就有百人伤亡。接着,一千多天空武士向城墙两侧展开。他们寻找守军稀少的地方,向上扔出勾爪,准备攀登而上。
眼看北城的守军崩溃在即,一名金甲首领却带着十几名亲卫,两百多路上征召的民兵丁壮,匆忙登上城墙。他带着半遮面的面具,身后背着紫草家族的小旗。亲卫们高声指挥,让民兵架起盾牌防御,再投掷准备好的标枪、石块与灰瓶。在短促的交战后,天空武士们留下几十具尸体,就结束了第一波攻城,暂时撤退。
奥尔塔神情凝重,紧紧的注视着城头。他盯着金甲首领熟悉的身形,依稀的容貌,又看了眼对方家族的背旗,犹如抓住猎物的猎人,欣喜笑道。
“古拉莫,是你!”
既然古拉莫在这里,奥尔塔就不急了。天空家族的武士本就不多,能少损失一点是一点,至于城中的墨西加武士,自然有主神庇佑。他先让弓武士们慢慢射击,消耗城头的士气,同时开始安排人手,制作简单的云梯。
两刻钟后,云梯还没成型。普阿普已经赶到。奥尔塔指着城头的金甲首领,感慨出声。
“普阿普,我们来的正好。没想到古拉莫还有这种勇气,亲自带领人手,守在城头!嗯,也不知道城中的埃塔利克将军情形如何,希望主神庇佑!听声音,城内应该还在厮杀。你看,主神庙金字塔上插着主神旗帜,肯定还在坚守...”
普阿普扫了一眼城头,看了看金甲首领的面具与小旗,再打量了那人身先士卒的站位,顿时神情一变。他猛然握紧手指,怒骂出口。
“奥尔塔,你个蠢货!那不是古拉莫!真蠢!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同袍!”
接着,他不管奥尔特脸上的惊讶,直接吩咐道。
“城中还在抵抗,叛军兵力有限,不可能守住四面城墙!你留一千人在这里,然后往东城与西城各派五百人攻打!我分一千人去南面,封锁南城与湖岸!”
灰土普阿普说完,竟是片刻不停。他直接带着亲卫离开,往西南急急奔去。
“啊!普阿普,你现在去哪?”
奥尔塔匆忙在后面喊道。
“该死!我去古拉莫的封地,紫草庄园!主神庇佑,希望还来得及!”
午后的阳光在阿托亚克湖上闪烁,绝望的呼喊在库拉莫城中响起。四千普雷佩查武士稍稍停顿,就分散四去,封锁整座叛乱的城市。他们像是一张松散的大网,奋力掷出,去抓捕阿托亚克湖中,那狡猾的水蛇。
三百八十九章 密信
夕阳射出血光,落在紫草庄园中。曾经的艳丽与浮华,都化作眼前的破败与毁灭。庄园外,破布木枝叶散落,多了劈砍砸凿的痕迹。庄园内,大丽花茎杆折断,被踩入尘泥。而在花木之间,金银雕饰的建筑上,染满了新鲜的红色,犹如死神的画笔,书写着终末的印记。
灰土普阿普带着一千精锐武士,满怀杀意而来。不过半日功夫,他就攻陷了紫草家族的庄园。驻守的两百多紫草武士大部战死,少数被俘,只有零散几人向东南逃散。随后,三百多紫草族人被武士们抓获,集中关押在庄园深处的大殿。其中,单是古拉莫的妻妾子嗣,就足足有六七十人。
此刻,成百上千的钦聪灿武士就在庄园中反复巡查,搜寻漏网之鱼。而普阿普本人亲自带着一百武士,拷问殿中的紫草族人。
“说!古拉莫去了哪里?!”
“我...我只是个仆人...啊...”
灰土普阿普神情凶狠,左手揪住对方的头发,右手的长匕狠狠一划!温暖刹那飞溅,古拉莫的仆人立时身死。接着,他双眼通红,又揪住一个中年贵族的头发,把染血的长匕架在对方的脖颈上。
“说!古拉莫去了哪里?!”
“我...我不知道族兄...呃...”
普阿普凶光一闪,再次挥动利刃。然后,他用袖口擦了擦脸,舔了舔嘴角,再抓住另一个年老族人。
“说!古拉莫去了哪里?!”
“我...他,他是古拉莫的儿子,他知道。”
“嗯。”
普阿普点了点头。他冷笑着收回匕首,然后猛然往前一送,用力一搅,再一拔!
“啊!...”
年老族人胸口冒血,斜斜倒地。随后,普阿普大步向前,一把揪住被指认的年轻贵族。他把滴血的长匕,贴在对方的脸颊上。
“说!古拉莫去了哪里?!”
“啊!父亲...父亲不久前回来,匆匆带走了几个哥哥,然后,他去了,去了...”
年轻贵族双腿发软,瘫在地上,鼻涕眼泪直流。古拉莫甚至都没有进入庄园内部,只是匆匆带走了一直等候的几人。而他当时在和父亲的舞姬厮混,慢了一点得到消息,就与唯一的生机擦肩而过。
“去了哪里?!”
“去往南边湖上...啊!”
普阿普干脆利落的拔出匕首,愤怒地对亲卫道。
“分出两百武士,去往南边的湖上搜索!尽量找些小船!”
“是,副军团长!”
亲卫低头应是,领命而去。灰土将军不喜欢别人喊他营长,更喜欢副团长的称呼。当然,目前这个称呼,只是在营中喊喊。
灰土普阿普站在原地,红着眼环顾殿中。大殿的四壁刻画着赤身的女神、曼妙的舞女。此时,女神沾染鲜红,舞女踩着尸体,别有一番妖冶的美丽。他目光狂躁的扫过人群,视线在古拉莫的侍妾们身上停留。
数息后,他做出选择,直接大步走去,扯起一个被捆住的柔媚女人,就拖到旁边的偏殿。不一会,低沉的喘息就随之响起,伴随着女人的媚声。声音很快急促,随即变得高亢。偏殿先是一声歇斯底里的男人吼叫,接着是一声女人的惨叫,所有的声音就同时截然而止。
普阿普从偏殿中走出,身上带着新鲜的血迹,狂暴的眼神总算平静下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古拉莫这条阴险的毒蛇,已经从罗网中逃之夭夭。
“密信...密信...密信究竟在那里?!”
普阿普抱着最后的侥幸,低声自语。随后,他眼神一冷,换掉磨损的黑曜石匕首,再次走向紫草族人。
夕阳落下天际,黑暗笼罩大地,掩盖无尽血色。去往南湖搜索的武士尚未返回,天空奥尔塔已然先一步赶到。
“怎么样!”
奥尔塔神情焦急,暴躁问道。
“他逃了。信没找到。”
普阿普垂下眼眸,摇了摇头。随后,他同样急切的问道。
“城中如何?”
“城破了。军团绕到东门,那里的守军立时溃散。然后,武士们直接翻墙而入,城中的叛军开始还抵抗了会,接着就纷纷投降。现在,城中四门已经封堵,大队的叛军或死或降,只剩下些乱窜的散兵,也是逃不掉的...”
奥尔塔自信的回答。他没有提北门战死的金甲首领,因为果然如灰土所料,那只是一个替身。
“埃塔利克将军呢?”
“他完好无损,手下还有五百墨西加武士。”
说到这里,奥尔塔的脸上有些愤愤不平。
“埃塔利克这个老家伙!我们疾行数百里,日夜兼程来救他。他居然就高坐在金字塔神庙上,让我独自前去拜见!”
“哦?独自去拜见?”
普阿普眉头一扬,反问道。
“你一个人去了?”
“...我去了。带了十几个亲卫,他也没敢说什么!”
奥尔塔眼神闪动,微微偏开头,错开普阿普的眼神。
“要不是看着他资历深厚,又是殿下的家族武士出身...”
灰土普阿普沉吟不语。带着十几个亲卫,和一个人去基本没有区别。他想了下,又问。
“老将军说了什么?”
“老家伙让我分兵镇压城中乱军,然后控制街道,禁止平民通行。我留了一千五百人在城中平乱,便带着五百亲卫直接过来了。”
“五百墨西加武士还在神庙金字塔上?”
“我走的时候还在。”
“嗯。”
普阿普默默点了点头。看来,埃塔利克将军也对他们产生了疑心。古拉莫这一次刺杀,让普雷佩查出身的将领都处境尴尬。他和奥尔塔又与古拉莫联系过许多次,这便是尴尬中的尴尬,甚至处境危险。
“该死!奥尔塔,我被你坑惨了!”
想到这里,普阿普低声咒骂。
“密信可能被古拉莫带走了!”
“啊!”
奥尔塔神情紧张,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短匕。
两人正在懊恼,突然有亲卫从大殿而来,回禀道。
“副团长,我们拷问了古拉莫的亲信仆人,他说,古拉莫有一个密室!”
“嗯?”
“走!”
闻言,两人眼神一亮。他们几乎同时喊道。
“前面带路!”
众人举着火把,跟随着战战兢兢的仆人,来到大殿后的家族仓库。仓库有许多房间,其中一个堆满了不知名的草药与瓶瓶罐罐。仆人走到房间最里面,推开一个木桌,往下面的木板一指。
“大人,下面就是。”
奥尔特嗤笑一声,所谓的“密室”几乎没有任何隐秘措施,只是个阴凉的地窖而已。他直接掀开木板,一股刺鼻的草药味就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扑鼻而来。
普阿普神情一凛,握住腰间的长匕。他向左右的亲卫示意,几名亲卫就举着火把,小心的走入地窖。然后,低低的惊呼声就从前面传来。
“啊!”
“这是?”
“主神啊!...”
普阿普耐心的等了等,直到一名亲卫折返回来。
“副军团长,前面没有危险,只有一面奇异的...土墙?”
“嗯?”
普阿普看了看奥尔塔,就当先步入地窖。地窖并不深,阴凉而干燥,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重,冲的人头昏。不过片刻,一行人就走入最深处,一个广阔的地下室,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古拉莫这条恶心的毒蛇!勇士们收集强大武士的脑袋,建立骷髅墙,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战功!而他竟然收集这么多女人脑袋,还用草药防腐,真是个恶心的懦夫!”
普阿普不屑的“呸”了一声。奥尔塔则打了个寒颤。
只见在众人面前,有一面长七八米、高两米的土墙。土墙上是一个个人头大的孔洞。孔洞中,则整整齐齐的收藏着一个个年轻女性的人头。她们都用防腐的草药处理,大多留着长发,皮肤干枯而惨白,依稀能辨认出不同的表情。有的惊恐,有的畏惧,有的绝望,有的解脱,还有的带着微笑。
这一刻,整面墙壁上足有上百个头颅,都眼神空洞,诡异的注视着众人。而在头颅边的墙壁上,还有着细密的图形文标注,似乎是对藏品的评价。
如果修洛特站在这里,仔细检查,就能辨认出正中的一个干枯头颅。她面带解脱的笑意,眉眼上与梅蒂娜有几许肖似。而在她旁边的标注上,是个惋惜的笑脸。
在历史上,这种地下或半地下建筑叫做骷髅墙壁,是从特奥蒂瓦坎时代就流传下的习俗,通常在古老的神庙地下修建。骷髅本身记载着建造者的功绩,也象征着对神灵的献祭。这种对于死亡的崇拜,深深根植在中美洲各部的心中,正如后世的亡灵节。
“呸,真是浪费时间!”
普阿普看了片刻,确定这里只是单纯的骷髅藏室。他怒不可抑的揪起地上的仆人,用力挥动长匕,藏室中就多了份新鲜的血红。
众人从地窖里出来,再次返回庄园。乱忙了这一阵,去湖边搜寻的武士已经回来。他们没找到船,也没找到人,无功而返。
“普阿普,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审问吗?”
奥尔塔神情忧虑,隐约有些惶恐。
“继续审问?禁卫军团正在南下的路上,我们没有时间了!”
说到这,普阿普眼神一冷,胸中杀意沸腾。
“陛下说过,要献祭紫草家族!那么,我们就把所有的紫草族人都杀掉,然后一把火,把整个庄园烧成灰烬!反正整个紫草家族,没有一个是干净的,都是些王国朽木...要是密信还在庄园里,就一了百了。”
“啊?那要是密信还在古拉莫手中,我们岂不是要被他要挟?...”
“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向陛下告罪自首!”
普阿普皱着眉头,沉吟片刻。他想起喝酒后,老民兵说过的道理,终于断然开口。
“既然找不到信,那就只有坦白!那些信里本就没有什么,只是些...只是些不会发生的假设。”
“奇老头说过,天下哪有石头一样的忠诚,都是树一样的忠诚。陛下只要君临天下,高高在上,那树就活着。每一根树枝,每一片叶子,都是忠诚的!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而要是陛下北征没回来,那树就死了。忠诚朽了,木头也烂了。到时候,别说是我们,连最忠诚的埃兹潘,也会选择反叛联盟!...”
“陛下蒙受神启,是个能看到很远的王者。我们对陛下有用,只要诚心认罪,哪怕受些处罚,也还有机会!”
奥尔塔想了片刻,无奈点头。
“只能如此了!哎!”
两人叹了口气,对各自的亲卫吩咐了几句,就不再说话。很快,垂死的哀嚎急促响起,又骤然平息。普雷佩查武士们简单搜刮了些财物,就点燃石木的屋舍。
风助火势,不过两刻钟,广阔的紫草庄园就陷入熊熊的火海!树木在燃烧,花朵在燃烧,建筑在燃烧,尸体也在燃烧。
传承两百多年的荣耀家族,就此毁灭!所有过往的荣耀,所有曾经的罪恶,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随后飘散在风里。而在庄园外,高大的紫草破布木被大火点着,从底部烧到顶部,就像一排二十几米高的火炬,在昏沉的夜幕中熠熠闪亮。
“普阿普!奥尔塔!...”
阿托亚克湖映照着遥远的火光。古拉莫站在一只独木舟上,身旁是寥寥的数人。他心中痛苦万分,脸上狰狞如蛇,后悔的眼泪大滴坠落,又化作仇恨的毒液,深深埋入心里。好一会后,他才擦去眼泪,低声对周围的人喝道。
“哭什么哭?!只要我们还在,家族就还在。走!”
“父亲,我们去哪里?”
一名年轻贵族浑身发抖,低声问道。
古拉莫没有说话。他把手深入怀中,小心的掏出一个玉符。这是国王北征时,一位远方的客人所留。他本以为根本用不上,却不曾想,这竟然是他最后的退路...也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命运。
“划船,去东方!”
古拉莫看了眼玉符上的神秘符号,冷冷说道。然后,他紧紧捏住玉符,背过手,最后看了眼燃烧的庄园,便乘舟而去。那玉符的正面,刻着一只太阳中的蜂鸟,而玉符的背面,竟然是一个小巧的方块汉字,“密”。
夜色茫茫,火光耀耀。同一时间,老将埃塔利克站立在大神庙的南面,这是紫草武士最后战死的战场。他皱起眉头,看着眼前倒下的尸体,沉吟不语。
那尸体的脸上带着笑意,旁边是剥下的铜甲,而在铜甲上方,放着一个被血染红的皮袋。这皮袋是从死者的铜甲内搜出,内里保存完好,略一查看,却是...两封密信!
三百九十章 王旗南下与宗教审判
长风猎猎,狼旗招展。七千禁卫军团从奥托城一路南下,携带着镇压一切的力量。重甲武士加上铜炮,军团一日只能行进三十里。修洛特用了四日,抵达了乌鸦家族的封地。一千京畿军团已经入驻乌鸦庄园,接管起封地的方方面面。
老乌鸦西特利带着族人们,跪倒在庄园门口,迎接陛下的旗帜。
他一路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墨西加武士发动进攻前,返回了乌鸦庄园。他看了密信后,就一巴掌把糊涂蛋长子扇倒在地,怒骂出声。
“叫你不好好识字!叫你不好好识字!你差点害了家族,蠢货!”
当天夜里,乌鸦家族就向奥洛什军团长投降,交出了整片封地与万余人口,还有一封紫草家族的密信。奥洛什留下了一千武士等待陛下,就继续率军向南,支援库拉莫城。
修洛特在乌鸦庄园停留了一日,见了老乌鸦族长一面。对于老乌鸦恭顺的选择,王者表示心中大悦。在整个紫草县,掌握丁口万人以上的荣耀贵族共有三家。棕榈与紫草家族先后叛乱,只有乌鸦家族听从旨意交出领地。
修洛特沉吟了半日后,便决定把乌鸦家族竖立为典型。乌鸦家族交出20万亩封地后,将在瓜马雷邦重新分封,接手预留给紫草家族的2万亩封地,并允许保留1千丁口。
老乌鸦连连叩首,感激涕零,心里满是苦涩的喜悦。王国分封的土地与丁口直接翻倍,从减封9成5变为减封9成。
“...总比已经灭亡的紫草家族,和即将灭亡的棕榈家族要强!”
老乌鸦如是想。在这样的大争之世,能够存活下来,就已不易。接下来,便是真正依附在王国的羽翼上,随着神鹰高飞...
处理完乌鸦家族后,七千禁卫军团再次南下,于三日后抵达库拉莫城。此时,库拉莫城的叛乱已经平定,只留下尚未洗净的血色。主神的旗帜再次飘扬在城头,巡逻的墨西加武士掌控全城。成千上万的叛民被抓捕起来,集中在城北看守。
美洲虎奥洛什与老将埃塔利克会面过后,互相划分了职责。奥洛什驻扎在城外的军营,指挥京畿军团,接收库拉莫一带所有的贵族领地。埃塔利克呆在城内的神庙金字塔里,平复城内秩序。
王旗在城外的军营停驻一日。奥洛什回禀了最新的进展。
京畿军团灭亡紫草家族后,就分成数队,横扫阿托亚克湖北岸。王军所到之处,南方贵族们尽数俯首从命,交出土地与丁口。京畿军团向东抵达阿托亚克湖的最东界,向西与埃兹潘的第二长枪军团汇合。不过数天时间,一百多里湖泊北岸平原,十多个贵族封地,加上库拉莫城...整个紫草县东部,七万多人口,已经被王军控制在手中。
修洛特满意点头。他带着火炮一路南下,却根本没有用上的机会。东部的叛乱骤起骤灭,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武士军团迅速镇压。他赞扬了奥洛什几句,又与少时的老师把酒言欢。
第二日中午,禁卫军团就护卫着王旗,进驻紫草县城,火炮营则留在城外。老将埃塔利克一边接引王者入城,一边讲述库拉莫城叛乱的始末。
“你是说,城中的两千民兵,还有数千丁壮,都参与了叛乱?是被裹挟还是自愿?”
修洛特停下脚步,注视着沿途冷清的街道。街道上只有肃杀戒备的武士,和躲藏在屋中的零散居民。
“有裹挟,但更多的是自愿。”
埃塔利克沉声说道。
“紫草家族喊出了鼓动人心的口号,说殿下遇刺身亡,各地军团叛乱。他们要恢复三神信仰,重建塔拉斯科王国。复国成功之后,参与者人人重赏!”
修洛特沉吟不语。好一会,他才肯定开口。
“紫草县有太多的旧朝残留,这次整肃之后,应当会好上许多。王国的祭司已经南下,接收收回的贵族领地,进行编户齐民,传播主神信仰。等到旧贵族们改易到勒曼河北,整个紫草县就会纳入王国直属。最迟到明年秋收,民心就会大为改观!”
“殿下仁慈!”
埃塔利克低头行礼。随后,他神情一肃,建言道。
“然而,库拉莫城公然叛乱,城中居民不可不严惩。只有将敬畏刻入南方之民的骨子里,才能让信仰的传播事半功倍!”
“哦?你的意思是?”
“库拉莫城并紫草封地,参与叛乱或与叛乱相关者两万口,尽数发往北方,贬为农奴,授予军功贵族与武士!”
埃塔利克看了看王者思索的神情,再次说道。
“殿下,这一场叛乱,一千的墨西加武士可是阵亡了一半啊!如果没有敬畏,就没有恩德,恩威本是双生之子。库拉莫人必须重惩!更何况,按新颁布的王国法令,农奴间可以成婚。农奴的子女若是交给村社与政府养育,就算作平民。而当农奴们劳作十年后,就可以再次恢复平民的身份,还能领到一块糊口的田产。”
修洛特点了点头,这条法令正是他授意贤者颁布的。最初的提议是农奴劳作五年后,便可复为平民。结果此话一出,各大军功贵族都前来面见殿下,苦苦进言。
贤者也细细给殿下算过,一个农奴只有辛苦劳作十年,才能在供养军功贵族之外,给主人攒下购买另一个农奴的财富。换而言之,军功贵族们希望即使不参与生产,也能维持后代财富不堕。而以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来看,大部分成年农奴都活不到十年之后。
军功贵族是王者的立身根基。面对如此阻力,他只能暂时妥协。等到农业生产技术提升,王国更为富庶强大之后,这条法令还是要重新修改。
想到这,修洛特做出决断。
“埃塔利克,就依你所言。两万库拉莫人贬为农奴,发往北方!”
接着,王者摇头苦笑。
“老埃塔利克啊!你为王国镇守一方,是库拉莫城的管理者,竟然想着把自己治下的臣民尽数惩戒?”
“哈哈!殿下,一片空白作画,可比修修补补容易许多!”
埃塔利克也苦笑着摇头。
“这两年来,我在南方可是吃了不少苦头!您得给我迁些平民进来,再补充些祭司。等到祭司们把城中的屋舍分发下去,新来的平民自然会感恩戴德!”
修洛特笑着点头,没有再言。两人谈笑间,就定下两万叛民的命运。接着,王者登上城中心的金字塔,神情一肃。他看着尚未清理完成的血迹,能想象当时战斗的惨烈。厮杀的痕迹一路延伸,直到金字塔的顶端。在那里,库拉莫主祭伊崔早已等候多时。
“赞美主神!向您致意,神启的宗主祭大人!”
“赞美主神!伊崔主祭,你在库拉莫城无畏坚守,为主神立下功绩。主神会看见你的虔诚,赐予您恩典!”
“赞美您!”
伊崔伏地叩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有了王者的这一句话,他便未来可期。
修洛特笑着点点头,握了握对方的头发。然后,他在神庙中坐定,问了问城中传教的详情。
“...宗主祭大人,神庙卫队中皈依主神的普雷佩查武士,都奋力战斗到最后,没有一人叛变或投降!”
伊崔恭敬的回禀道。
“紫草县的平民信仰尚未虔诚,潜藏着太多伪神信徒。还请您赐下旨意,允许库拉莫教区增加神庙卫队名额,建立专门的搜查小队,给予抓捕并处置伪神信徒的权力!”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库拉莫城刚刚经历叛乱,增加神庙卫队无可厚非。只是抓捕并处置伪神信徒的权力...这就相当于宗教审判权!虽然,各地的神庙多少都会进行一些宗教审判,处理有影响力的旧神信徒,但规模都并不大,都是被动应对居多。现在,眼前的主祭伊崔,竟然有魄力当面向他提议,建立审判小队!这等于宗教审判所的前身...
王者沉思许久。他想到越发紧迫的时间,心中的天平向逐渐左端倾斜。好一会后,王者神情肃穆,终于点头允诺。
“可。”
“赞美主神!赞美您!”
伊崔的脸上浮现激动。作为联盟中少有的平民出身的主祭,他终于在湖区南方,寻到了大显身手的机会!
“对于审判确定的顽固伪神信徒,不要私下处死。”
修洛特想了会后,补充到。
“集中起来,送到钦甘巴特矿场,那里正缺人手。组建的审判小队先在库拉莫一带行动。如果他们表现出色,主神信仰有效传播,我会考虑单独组建一个审叛所,所长职位等于四级总主祭。”
“赞美您!赞美主神!”
三级主祭伊崔听出了其中的隐含之意,心神震荡,这是一条真正的通天大道!平民的神职之路通常到三级止步,再往上,四级神职屈指可数,往往总管一方。而现在,他竟然获得了一个绝无仅有的机会...
“神启的宗主祭大人,我一定为了主神的荣光,献上生命!”
“赞美主神!祂庇佑着你。”
修洛特注视着神庙中的蜂鸟太阳,平静颔首。他知晓宗教审判的威力,也知晓宗教审判的残酷,却决定放猛兽出笼。因为,遇刺之后,王者的心,终于迈出了最后一步。
老将埃塔利克默然无语。他隐约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萌芽。好一会后,他才把手深入怀中,取出一叠文书,交给王者。
“殿下,这些是紫草家族的密信,与诸多普雷佩查将领,都有关联!”
三百九十一章 觐见
主神庙宇高居于金字塔上,俯览整座库拉莫城。王者端坐于主神庙中,统御万千臣民。他神情平静,接过密信,一一翻阅。
前几封密信的内容,大致与乌鸦家族呈交的密信相同。许多普雷佩查出身的武士将领,都与叛乱的紫草家族有过联系。
联系的程度大约有三层,第一层是简单的礼节性问候,埃兹潘便是如此。书信中只是提了提乡土之情,有些普通礼物的往来。第二层便是定期接受紫草家族的重礼,从金银宝石、华服羽毛,直到屋舍宅院、乐舞美姬。紫草家族世镇南方,除田地与丁口外,还掌握着与南方各部贸易的水上通道,素来极为富庶。他们的礼物足够动人,大部分将领们都会乐于接受。第三层则是在之前的基础上,约定互相照应,守望互助,建立私下的暗盟,甚至互通婚姻。这样的将领不多,但有,多少都掌握了些兵力。
修洛特草草翻过,全程面色不改,这些都在他的容许范围内,直到最后两封密信。其中一封是世袭贵族灰土普阿普所写。书信中只有寥寥几个文字,接着便是抽象的图形。
王者皱起眉头,看着手绘的图形,猜测其中的含义。第一幅是一只巨大的神鹰,神鹰下面是几个并肩站立的小人,小人们都带着分叉的普雷佩查鹰羽冠。
第二幅是一个手握神杖的巨人,躺在画面的北方,一动不动,旁边是一个象征死亡的月亮。
修洛特眯起眼睛,继续往下看。第三幅中,还是那群小人,他们都握着荣耀贵族的权杖,围着一个抽象的人站好。这一回,神鹰在他们脚下。
看了这三幅画,王者脸色铁青。他继续打开另一份信,是世袭贵族天空奥尔塔所写。奥尔塔的书信就直白的多,里面是大段的图形文,夹杂着联盟传播的文字。
“神鹰之下,普雷佩查贵族们并肩而立,守望相助...”
“如果神启的国王,在北方征途中,不幸死去...”
“普雷佩查的将领们就联合起来,拥立旧日的王子,共同掌握复兴的塔拉斯科王国!...到时候,我们都是王国的支柱,神圣的荣耀贵族!...”
“啪!”
看到这,修洛特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把密信拍在桌上,怒喝道。
“普阿普与奥尔塔,现在何处?!”
“殿下,普阿普与奥尔塔平定紫草庄园后,就各率领本部武士,去弹压四周的贵族封地。是否立刻派遣使者,将他们召回库拉莫城?”
老将埃塔利克早就看过书信的内容,上前恭敬问道。
闻言,修洛特捏了捏手指,压住怒火,平静的说。
“王旗已经抵达。让他们正常巡查完贵族封地,返回库拉莫城回禀。埃塔利克,准备好屋舍与粮食。从今日起,禁卫军团将接管库拉莫城防御!”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接下来,修洛特便在城中安歇。禁卫军团入驻库拉莫城后,整座城市就成为了一座大军营。身穿重甲的武士严密搜查,进一步抓捕与叛乱有关的平民,再集中到城北看押。很快,第一批五千叛民就会被发往北方,充做农奴。
在这个时候,唯一能改变这些人命运的,就是库拉莫主祭伊崔。他带着战争祭司们组建的裁判小队,日夜进行宗教审查。在两万叛民中,凡是祭司认可的优秀信徒,就可以从成为农奴的命运中逃脱。城中的贵族与商人们哭着求着,向伊崔送出贿赂,却都被虔诚的主祭拒绝。
修洛特一直默默关注着这一切。战争祭司中有他的“眼睛”,会向他汇报审查出的虔诚信徒名单。当他知道绝大部分虔诚信徒都是困苦的城中平民后,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伊崔主祭,可堪大任。”
王旗静静的飘扬在库拉莫城上,镇压着南方的贵族们。数日后,埃兹潘的汇报抵达。第二长枪军团已然完全控制了紫草县中部,掌控了六万多人口。现在,紫草县二十余万人中,已有十四万纳入王国掌控。少数两家反抗的世袭贵族都被剿灭,族人贬为农奴。而第一批都城祭司正在南下途中,即将接手各处乡镇与村庄。
东南的叛乱骤起骤灭,中南的贵族温顺服从,王者的目光终于转向西南。即使南下的王军数以万计,西南山区的叛乱仍然开始蔓延,山民们总有一种固执的悍勇,犹如横行的平头西瑞。
棕榈族长佐托尔动员很早,又收拢了十几家山区贵族。现在,坚固的阿帕钦甘城中至少聚集了三千地方武士、七千山区民兵,城外则有大量敌对的村庄。山区深处的特科斯部落,也被沾亲带故的西南贵族们说动。在头人们的驱使下,成千上万的特科斯人不断集结,大量贫苦的部落民从深山中涌出,前往他们眼中的富庶之地劫掠。
瓜基利军团的主力抵达阿帕钦甘城后,并没有围困或攻城。犬裔军团就像在荒原中一样,战法灵活,避实就虚。大片的烽火在西南燃起,数千瓜基利战士散成数队,日夜奔袭,在广阔的山区与丘陵中大肆劫掠。好几家山区贵族的山寨坞堡都被夷为平地,族人或杀或俘。军团先锋甚至突袭了几个集结中的特科斯部落,斩杀了上千部落民。
看到这,修洛特略微沉吟,就明白了黑狼的想法。他笑着点了点头。
“小股部队肆意劫掠,阿帕钦甘城中必然人心浮动...经过北征之后,黑狼总算吸取了经验,开始学着动脑子了!也罢,那就等上几日,再让埃兹潘军团西进。”
漫长的十一月终于远去,轻盈的十二月踩着一年的尾声,翩然而来。埃兹潘与奥尔塔弹压完贵族封地后,率领军队返回库拉莫城。
黑狼王旗在城头飘扬,披甲武士在城墙上戍守。钦聪灿武士与天空武士都被安排在城外军营驻扎,不许进入城中。随即,王者召唤两位世袭贵族觐见。
事已至此,逃无可逃,必须面对命运。两人心中忐忑,各带着几名亲卫,进入城中。这一次入城,便与上次完全不同。一路上,披甲武士巡查街道,长弓武士控制要点。数以千计的禁卫军团,把整座城市变成了凶险的猛兽巢穴。而至高的王者就如强大的兽王,盘踞在金字塔的最高处。
两人到了金字塔下,随身亲卫便被武士拦下,手中的武器也被交出。普阿普与奥尔塔赤手空拳,登上高耸的塔顶。上百美洲虎武士手抱青铜大斧,把神庙大殿塞得满满当当。
普阿普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他舔了舔嘴唇,硬着头皮,从武士们闪烁寒光的大斧下走过。到了王者十步之内,他就跪下行礼。
“至高的陛下,您忠诚的武士,灰土普阿普,向您致意!”
“赞美陛下,您忠诚的武士,天空奥尔塔,向您致意!”
王者身旁金甲,头戴铜盔,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注视着两人。在王者身后,是高大的蜂鸟太阳标记。光芒从神庙的天顶落下,把王者金色的身影,衬的犹如神只。
“世袭贵族古拉莫,世袭贵族奥尔塔。”
修洛特平静的取出两封密信,扔在地上。轻飘飘的密信落在地上,就如小山般沉重。普阿普跪倒在地,看到落在眼前的密信,脸色瞬间惨白。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急速跳动,无边的恐惧扑面而来。接着,是王者冰冷的话语。
“你们要拥立的塔拉斯科王子,是谁啊?”
三百九十二章 处刑与整肃
神庙大殿中一片肃杀,带着雷声炸响后的寂静。王者的话语像是滚滚的雷音,在两人的耳中回荡,震慑心扉。
天空奥尔塔惊惧万分,一层冷汗“唰”的从颈后冒出。他“砰”的伏倒在殿上,重重叩首。
“陛下...陛下!...我...我是冤枉的,我是被骗的,我没有反意啊!陛下!...”
修洛特冷眼观瞧,又看向灰土普阿普。
“砰!砰!砰!”
灰土普阿普重重磕头三下,连额头都快磕出血来。他思绪飞速转动,艰难开口。
“陛下!紫草族长欺骗我们,给我们服用了迷幻的酒水,这些...这些都是酒后的疯言乱语。我早就想向陛下禀告自首,只是心中畏惧...主神见证!我绝无二心!若是我有丝毫背叛陛下的念头,必当身躯与头颅分离,灵魂永坠地渊!...”
“对对!这是我们酒后神志时常,被逼所写...陛下!我们星夜南下,讨伐紫草家族,弹压附近贵族,未曾有任何不忠啊!紫草庄园已经完全化为灰烬,周围贵族也已平定...我们是您忠诚的猎犬,撕咬一切叛民!”
“主神见证!陛下,我们心中满怀着忠诚!您是我们唯一的太阳啊!...砰!砰!”
两人不停叩首,辩解的话语越发惶恐而急促。王者面无表情的听了片刻,冷冷问道。
“这两封密信,是不是你们所写?”
“陛下,这是酒后被骗、被逼...”
“是不是?!”
“啊!是...不过,当时...”
“说。塔拉斯科王子是谁?在哪里?”
场中瞬间沉寂。普阿普看了奥尔塔一眼,苦涩开口。
“我们不知道...”
“不知道?”
“...古拉莫出示了些王室的信物,并说他手中有伪朝的王子。若是时机合适,就可以如何如何...当时我们酒醉正酣,一时起兴应和,从未真正想过如何...所以也就没有追问...”
“正是,正是!陛下,您是至高的太阳,威压王国,我们如何敢于违逆?其实第二天酒醒后,我们就后悔了...”
“这次攻灭紫草庄园,也没找到任何伪朝王子的踪迹,估计只是欺骗的虚言...”
“是啊!陛下,我们,我们...是被陷害的...”
修洛特沉思不语。他知道,如果自己还在,眼前的两人,就绝无叛乱的胆量。而如果自己不在,众将中能经受考验的,也绝不会多...这两封信中,最让他关注的,便是所谓的“塔拉斯科王子”。塔拉斯科绝大部分的王子都被处死,在逃的不过寥寥数人...
“陛下!我们是被陷害的!...”
“陛下!饶过我们吧!...”
王者摇摇头,不再思量。他看向眼前头发散乱、神情凄惨的两人,淡然道。
“你两人写下不忠的密信,与南方贵族勾连,犯下大罪!亲卫,把他们两拖到牺牲石上,斩首献祭!”
“啊!啊这!...”
“陛下!...”
几名披甲亲卫立刻上前,左右夹住,把拼死挣扎的两人拖到两块献祭的牺牲石前。接着,两人的双臂被绑住,头颅按在暗红的牺牲石上,露出晒黑的脖颈。
两名亲卫高高的举起青铜大斧,对准两名世袭贵族的脖颈,等候着陛下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大斧斩落,两人立刻就会身首分离!
闪亮的铜斧垂在颈上,暗红的牺牲石垫在颈下,不知有多少祭品,就绝望地死在此处。
嗅着扑鼻而来的血腥,灰土普阿普的心防终于破开。他一路挣扎了这么久,背叛了首席、故友与亲族,眼看着成为了尊贵的大贵族,竟然就要无声的死在这里?想到这,他面容扭曲,惊恐嚎叫,声音中满是不甘。
“啊啊!陛下,求求您!看着我西征献城的功劳上!我愿为您效死,我愿为您作先锋厮杀!啊!...啊!...”
“呜呜呜!呜呜呜!我不想死!阿爸,父亲,家族...”
旁边的奥尔塔已经完全崩溃。他鼻涕眼泪一起涌出,泣不成声。父亲临死前把家族传承给他,他才二十左右,是唯一的家族嫡系,查帕拉湖区的族人都被羽毛处死...难道,世代传承的天空家族,就要灭亡在此处吗?他又如何去见死去的父亲?...
修洛特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两人,始终没有喊出献祭的王令。
大斧迟迟没有落下。两人承受着临死前的煎熬,汗水、鼻涕与眼泪混在一起,从面庞与脖颈流下,把暗红的牺牲石都浸的散开。散开的血迹染红了两人的侧脸,把他们染的犹如死鱼,只有身躯还在扑腾。
“陛下,求求您...”
“呜呜呜...”
过了好一会后,两人的嘶喊已经沙哑,死亡的恐惧淹没内心,化作一生无法磨灭的阴影。修洛特这才冷然道。
“割掉他们的头发!”
“撕拉!”
锋利的大斧精准落下,贴着两人的头皮,直接削掉头发。普阿普肝胆欲裂,恐惧的闭上眼睛,等待脖颈的疼痛...他闭目良久,眼泪无声滚落,直到他突然发现,脖子上的头还在。
“啊?”
“啊!呜呜...”
奥尔塔惨叫一声,再次如鹌鹑般尖叫起来。
看着两人的表现,修洛特淡然一笑。
“拖过来。”
披甲亲卫把两人拖过来,刚一放手,两人便如烂泥般瘫软在地。普阿普狼狈异常,面容灰败,心中却是一喜。
“陛下...”
“呜呜...”
“你们刚才说,愿戴罪立功,为王国效死?”
修洛特淡淡的问道,眼神平静而锐利。
“是,是!陛下,我普阿普愿戴罪立功,为您效死力!”
“呜呜...我奥尔塔,也是...”
修洛特点了点头。他并不准备处死两人。奥尔塔出身查帕拉湖区,在后面的征伐中还有用处。普阿普是西征中的降军表率,留着总比处死要好。
“那就饶你们一命,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但死罪可免,惩罚必不可少!”
王者淡然出声。
“来人,在主神的注视下,每人各鞭打二十!”
又是几名亲卫上前,把两人的衣甲脱去,按在地上。然后,两名武士挥动皮鞭,用力的鞭打在两人背上,毫不留情。
“啪!啪!啪!...”
“啊!啊!啊!...”
惨嚎响起,毫不留手的鞭打极为疼痛。二十鞭抽完,灰土普阿普已然浑身是血,而奥尔塔几乎要昏死过去。
鞭打过后,修洛特注视着无力动弹的两人,厉声喝令,给出最后的审判。
“奥尔塔交出天空武士营,转入屯田军,担任千人营长!普阿普交出钦聪灿武士营,流放帕姆斯...”
修洛特顿了顿,一个念头闪过,再出口时,话语便是一改。
“流放塔尔萨斯河的尽头,西南入海口,戍守王国最南界!”
闻言,灰土普阿普眼前一黑,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随着王者的普及,东西无边的大湖被赋予了“海”的概念,是通往遥远大陆的危险旅途。而塔尔萨斯河的西南入海口颇为遥远,距离库拉莫城还有两百多里。那里只有几个名义上贡赋的特科斯部落,去年才随着特拉帕尼克商人的探索,正式纳入王国的统属范围...这是真正的流放边荒。
“从今日起,天空武士营改名为查帕拉武士营,钦聪灿武士营改名为帕茨夸罗武士营,同时进行整肃!...”
修洛特沉声喝令,做出决断。
王国的五个军团中,禁卫军团是各部中征调的资深武士,第一、第二长枪军团是久经训练的精锐民兵,瓜基利军团是刚刚收服的犬裔,只有京畿军团中,吸纳了众多塔拉斯科王国的投降贵族、投降武士。
在王国建立初期,这些降军用于安抚人心,不好轻动。而到了此时,王国已经稳固,就借着南方贵族叛乱的机会,完全把这支军团整肃一遍!彻底清除天空家族及其他贵族们,在旧日私军中的影响力。而各支军团中的普雷佩查武士,都要被纳入王国直属。
实际上,王者曾经想过,把四千普雷佩查武士完全打散,揉入其他部队中。但在这个时代,乡土情谊是重要的战斗力来源。普通武士按照来源地编组在一起,作战会更为坚韧勇猛,所以还是保留为好。
“嗯,征讨完南方后,第二长枪军团也要跟着略作整顿。”
王者沉思片刻,看向殿中的两名世袭贵族。天空奥尔塔泪痕犹在,脸上既有死里逃生的喜色,又有丢失军权的悲哀。而灰土普阿普神情惨淡,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认命。
“天空奥尔塔,灰土普阿普,你们可有不服?”
“呜呜...遵从您的旨意...”
“...赞美陛下!普阿普愿意从命,为您在南方效死!...”
修洛特点了点头,又看了两人片刻,挥了挥手。
“下去吧!尽快交付营中事物,然后好好养伤。”
几名亲卫随即上前,架着无法行走的两人,下了神庙金字塔。接着,五百禁卫武士与他们一道,去往城外军营,进行军队交接。在那里,团长奥洛什早就给这两支武士营,选好了新的接任者。
十二月的冷风浩荡吹过,京畿军团就地进行整肃。凡是紫草家族信中提到过的军官,都被严令裁撤,发往千里之外,荒原上的帕姆斯城屯驻。这些军官能够与古拉莫联系,大多是塔拉斯科的贵族出身,正好替换为功绩杰出的平民武士。
王者亲自坐镇,有备而来,京畿军团的整肃进展极快。十日之后,整肃就已大致完成。数十名军官,一百多武士,即将被流放千里。王者这才在主神庙中召集众将,在主神的见证下,把这些密信统统烧毁,许诺既往不咎!
长风飞过大神庙,浩荡向西而去。在两百里外的西方,阿帕钦甘城外,经过了数日的纠缠后,一场关键的追击战正在步入尾声。
三百九十三章 棕榈族长与南方特科斯人
“追!快追!抓住那个红发的蛮子酋长!我要把他的头骨做成酒杯!”
丘陵起伏,山林散布,黄叶纷飞起舞。勇武的棕榈族长佐托尔兴奋高吼,在丘陵间奔走如风。他身先士卒,穿着皮甲,带着三百多家族武士紧追不舍。
在棕榈族长身后,有成百上千的钦甘巴特武士,队形松散,一条长蛇般的追上来。在他前面,一百多红发蛮子正在仓惶而逃,其中一人穿着狼皮袍子,不时惊慌回顾,竟然是个罕见的犬裔酋长,掌管数千蛮兵的大鱼。
“快!快!两面冲上去!把他们逼近山谷!”
佐托尔追了许久,突然面露喜色。这一带是钦甘巴特北方,眼前的地形他再熟悉不过。往前一两里,就是一个凹陷的山谷。山谷看着很深,里面却没有出口,只有陡峭的崖壁,急切间根本攀不出去。只要把这股蛮子逼进谷内,后面的武士堵住谷口,红发的蛮子酋长就是死路一条!
“好!好!追住他们尾巴,杀进山谷!”
前方的红发蛮子慌乱奔逃,在谷口稍稍停顿,似是有些犹豫。但两侧的棕榈武士加速上前,蛮子们还是被逼入了谷中。勇武的棕榈族长佐托尔大喜过望,亲自带着三百善战的亲卫,迫不及待地追杀而入。
“哈哈!蛮子果然是蛮子,看着光鲜,实际不堪一击!”
佐托尔杀进谷中,哈哈大笑。
数千王军南下,他聚集重兵,在阿帕钦甘城中死守,结果来的都是北地的蛮子。蛮子们身穿棉甲,手持竹木长弓,行动飞快,又丝毫没有武士的荣耀。他们只是到坚固的阿帕钦甘城下瞧了瞧,既不约战,也不攻城,就直接四散而去,在附近百里的阿帕平原劫掠。
佐托尔在城中等了半月,直等到城外遍地烽火,到处是劫掠袭杀的小股蛮兵。好些西南贵族的山寨坞堡都被蛮兵攻陷,男丁尽数被杀,家眷掳往北方,只有少数几人不知如何逃脱,来到城中哭诉。
就连南方百里外的特科斯部落,也有数家被袭击,三个千人部落直接除名。“盾牌”大酋长奇马利随即派出使者,请求紫草家族出兵围堵,一起围杀这些流窜的北方蛮兵。
奇马利是阿帕钦甘南部,科阿尔科曼山区的特科斯大酋,有部族两万人,战丁五千,与棕榈家族有姻亲关系。棕榈家族的家眷都在南部特科斯部落中避难。这次,奇马利受邀领兵而来,作为南部山区特科斯各部落的盟主,是棕榈家族唯一能指望上的援军。
棕榈家族传承在山区边缘,世代与南特科斯各部通婚交流,对于南方特科斯人了解极深。佐托尔知道,南方特科斯人按照聚集区域,大致可以分为西方、西南、东南三部。
西方特科斯部落聚集在紫草县西方科利马(今colima)山区,族人众多,影响范围广阔,并在山中平原建立了祖地科利马城。在本地语言中,科利马的含义,既是“火山之地”,也是“水弯曲的地方”,可以叫做火河城。那里拥有着巨大的冒烟火山,肥沃的火山灰平原,还有向北与查帕拉湖区勾连,向南流入无尽大湖的阿梅里亚河(rioarmeria)。
火河城距离阿帕钦甘城有五百里之遥,深藏于群山之间。以火河城为中心,西部、南部直到无尽大湖,东部到紫草县西境,阿帕平原的边缘,北部到查帕拉湖区南方...这东西五百里,南北三百里的山区,尽数是特科斯人的松散部落。
面对塔拉斯科前朝的持续扩张,西方特科斯部落被迫组成部落联盟,加上山中野人,控制的总人口接近二十万。他们有好几个数万人的大型部落,抵御塔拉斯科旧朝的进攻数十年,最后名义上向王国臣服。而联盟首领,最强的科利马大酋甚至送出女儿,与前塔拉斯科王室通婚,生下了具有双方神裔血脉的王子。
佐托尔起兵之前,也向火河城派出过求援的使者,却一直毫无音讯。西方各部距离过于遥远,科利马大酋态度不明,似乎不愿贸然招惹强大的北方国王。
西南特科斯部落聚集在紫草县西南方科阿尔科曼山区,以科阿尔科曼谷地为核心,建立了科阿尔科曼小城(今coalán)。科阿尔科曼城距离阿帕钦甘城大约二百五十里。在本地语言中,科阿尔科曼的含义,是“有手的蛇”,所以也可以叫做手蛇城。
西南各部落的范围同样是东西五百里,南北三百里。他们向东直到塔尔萨斯河,向北到阿帕平原,向南到无尽大湖,向西则到科利马山区边缘。但是因为缺乏火河平原那样肥沃的火山灰平原,西南各部落大约只有十一二万人,许多都散布在无尽大湖的沿湖平原上。
在塔拉斯科前朝突然灭亡前,西南部族都是王国的附庸,强大的部落被有意压制甚至拆分,西征中还被征调了许多部族战士。直到前朝灭亡后,“盾牌”大酋长奇马利才终于摆脱王国的束缚,正式崛起。在奇马利的崛起中,棕榈家族贸易了许多粮食与武器,是盾牌大部落的重要盟友,双方的关系极为密切。
因此,当佐托尔的求援使者抵达手蛇城后,锐意进取的奇马利立刻召集各部,北上支援盟友。西南部落被王国压制多年,好不容易取得了独立,也不愿旧日的统治再次降临。现在,至少有一万多部落战士从山林中涌出,而更多的部族还在聚集中。
东南特科斯部落聚集在紫草县东南方,塔尔萨斯河的下游出海口往东近两百里,萨卡图拉沿海平原上的萨卡图拉城(今zihuatanejo)。萨卡图拉的含义,既是“黄色山中的水”,位于山脉与无尽大湖之间,也是“女人之地”,拥有着大量的母系氏族残留,所以可称为海女城。而海女城东北四百里,就是韦塔莫山区,东南两百里,则是沿海而居的特拉帕尼克人。
海女城极为遥远,距离阿帕钦甘城四五百里,中间还有大河与湖泊阻隔。那里的特科斯部族不过四五万人,和特拉帕尼克各部一样,都是名义上向王国与联盟臣服,实际上关起门来自治。他们的地理位置非常隔离,北方有南马德雷山脉的保护,数百里都是高耸的荒凉群山,几乎不惧任何陆上的征讨,也毫不关心山外的局势。
佐托尔也向海女城派出过使者,只是他心中清楚,西南部族几乎没有出兵的可能。
纷乱的念头从棕榈族长的脑海中闪过,让他越发明白局势的险恶。但眼下的能做的,还是击破这一支四处劫掠,望风而逃的弱小蛮兵!
想到这,佐托尔的脚步毫不停顿。他一路追杀,终于把对面的狼袍酋长,逼到了谷地的尽头。放眼看去,四周都是陡峭的崖壁,再无逃生之路。狼袍酋长带着一百多红发,绝望的转过身来。他举着手中的青铜短矛,放声低吼。
“嗷呜!”
“哈哈,看你往哪里逃!”
佐托尔畅快的大笑出声。他带着三百家族武士逼近,眼中满是杀意。
“别说学狼叫,你就是跪下来学猫叫,今天也要割了你的头!”
“嗷呜!”
狼袍酋长再次高吼,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身旁的红发猎手也同时呼叫。
“嗷呜!!”
不过数息之后,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唤,整齐的狼嚎声,猛然从山崖后方响起,犹如狼群捕猎的高吼!
接着,在佐托尔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数十步外的山崖上,齐齐站起数百红发猎手。他们手中举起轻便而强力的竹制长弓,微微瞄准,就对着衣着华丽的棕榈酋长,发出死亡的齐射!
“嗖!嗖嗖嗖!!”
三百九十四章 袭杀
长风萧萧,草木泛黄。纷扬的红叶从山谷周围的小山上吹落,覆盖在谷中大片的尸体上,沾染了更鲜艳的红。
犬裔猎手们精准的射击不过持续了半刻钟,就有近两百棕榈武士被袭杀。谷中的一百多红发精锐随即发动冲锋,把剩余的百余名武士击溃。短促的伏击骤然激烈,又飞快结束。瓜基利战士们嘶吼着,挥动铜矛,射出羽箭,追逐着溃散的敌人。
棕榈族长佐托尔一动不动,仰倒在草地上。他双目不甘的睁大,身上插着数十支锋利的铜箭,身下是不断扩散的殷红。死亡是如此的突如其来,甚至没给他留下遗言的时间。直到死去,他的眼中还残留着惊讶与不解,仿佛犹在质问:我怎么就忽然死了呢?偷袭的北方蛮子,不讲...
“哈哈,呆鹿,诈败诱敌,伏击斩首,真是屡试不爽!”
红猴奥佐马咧嘴大笑,带着上百猎手,敏捷的从两侧的山崖上爬下。在他身后,成千上百的瓜基利战士在山崖上冒出头来。他们低声狼嚎着,沿着山崖的边缘,向山谷外的棕榈武士杀去。
“红猴,我就想不通了,为啥每次都是我来诱敌?被人追的跟死狗一样,还得时刻留着力气,免得把对方甩掉。”
红鹿马萨特气喘吁吁,有些不满。他一路诱敌,被佐托尔撵了二十里,好不容易才引到伏击的山谷。
诈败诱敌说来简单,其实是个真正的技术活,尤其是用两脚跑的时候。战士们要是没有足够的战斗意志,逃着逃着就会溃散;而要是没有足够的机动能力和经验,跑着跑着就会逃错了路。马萨特奔逃的时候不仅要控制速度,还要不断调整方向,中间损失了十几个诱敌的精锐。
“呆鹿,这不是你有经验,跑的又快吗?”
“哼!红猴,你多诱敌几次,也就有经验了。”
“马萨特!我是红猴战团的正团长,你是副团长。按照南方大部落的规矩,你必须听我的命令!”
红猴奥佐马把脸一板,按了按腰间崭新的青铜剑,话语中透露着几许得意。北征之后,他颇受陛下的器重,成为三千人战团的团长,而呆鹿马萨特担任他的副手。他们手下的三千战士,则是从数万西部犬裔中选拔而出,各个都是善战的好手。
“...行吧。但我负责了最危险的诱敌,按照南方大部落的规矩,这两百多首级战功都是我的!”
红鹿马萨特顿了顿,眼神闪动,说出了自己的算计。
“至于后面的战功,我们两要平分!”
“...给你就是!不过是两百多个首级。我还以为南方部族都像死神大酋长的部落般难缠,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现在看来,别说几百个首级,就是几千个也容易的很!”
奥佐马一脸自信。他稍稍思考,就看向棕榈族长佐托尔的尸体。
“那个南方酋长的首级...”
“也是我的!”
马萨特神情一急,喊出声来。
“他追了我那么久,我要把他头盖骨敲下来,当碗使!”
使用人骨器皿也是荒原部族的传统。不过荒原上缺粮食更缺酒,犬裔们用不上酒杯,只能用碗。按照荒原祭司的说法,这种器皿可以吸取敌人的勇武与生命,让勇士更加勇猛,更加强壮!
“给你,都是你的。这个南方酋长虽然勇敢,但脑子不好使。我用他的头盖骨做碗,弄不好会变笨。呆鹿,你用正合适!”
奥佐马哈哈一笑,满是胜利的畅快。
“不过这些人的首级现在还有大用。战士们把他们的首级竖在长矛上,正好恐吓敌人的武士与村庄!”
“行!对面的敌人失去头领,又散成一条长蛇,正好一举击破!”
马萨特的咧嘴大笑,显然没听出奥佐马的暗嘲。
两名荒原酋长谈笑了片刻,红发猎手们已经割下敌人的首级,串在锋利的长矛上。随后,猎手们毫不停歇,返身向南方的谷口杀去。在那里,上千瓜基利战士凶猛厮杀,刚刚击溃了另一波追来的敌人。
红叶纷飞,三千红猴战团从四面汇聚而来,驱赶着溃败的棕榈武士,冲击着后面的敌人。他们高举着棕榈族长佐托尔的首级,纵声狼嚎,射出致命的箭雨。
“嗷呜!”
“棕榈族长佐托尔已死!”
“嗖嗖嗖!”
友军溃散、首领身死、两翼被袭、箭雨不断...在犬裔们连番迅猛的打击下,出城作战的三千棕榈武士来不及立住阵脚,就被溃军裹挟着往后奔逃。溃散的阵势犹如山崩,凶狠的狼嚎在三面环绕,只留下一条向南逃命的死亡归途。
惨烈的溃败一直延续了二十里,从伏击的谷地直到阿帕钦甘城下。一路上,到处是棕榈武士的尸体,大多背部朝上。
成百上千的犬裔战士兴高采烈,割下阵亡武士的首级,摸索对方的遗物。每当摸到玉石与金银的首饰,犬裔战士就兴奋低呼。每当摸到木头与石头的饰品,犬裔就低声咒骂。部族刚刚定居下来,依然穷的厉害,只要能劫掠两件贵物带回去,就能抵得上一年的耕种!而啥都没摸到的犬裔战士,就只能冷着脸,提着铜矛与长弓,继续往前追击。
“追,继续追,不要停!该死!缴获的财物,每个人都有份!”
红猴奥佐马骂骂咧咧,和马萨特一起,赶着部族战士继续追杀。普通的部族战士虽然作战勇猛,在逆境时也十分坚韧,但是只要取得胜利,面对战利品的诱惑,就会把战斗条例抛之脑后。他们的纪律,目前还没法与武士军团相比。
一日后,数千犬裔军团终于再度聚集,兵临阿帕钦甘城下。战争祭司们统计过战功后,就把两千棕榈武士的首级垒成京观,叠在城市两百步内。阿帕钦甘城中的士气,瞬间坠入低谷。
棕榈族长带着三千人出战,不过数日,就兵败生死。三千武士阵亡两千,被俘五百,只有五百残兵逃回城中。叛乱的西南贵族人心惶惶,日夜惊惧不安。纵然阿帕钦甘城中尚有六千民兵,四千丁壮,失去了善战的武士后,就完全失去了出城作战的能力。
困守孤城,必然是死路一条。而唯一的希望,就是“盾牌”大酋长奇马利的一万多援军!
黑狼托尔泰克带着数百亲卫,在阿帕钦甘城下驻足。他皱着眉头,观望着城头的情形。
这座西南重镇在旧朝举足轻重,是塔拉斯科王国征讨特科斯人的前线军城。阿帕钦甘邦就是以这座城市命名。整座城市面积不大,但城墙高度接近六米,还要高于库拉莫城。因为附近的山中石料充足,高耸的城墙是用大小不一的花岗岩、火山岩加上泥土与玉米灰浆混筑而成。虽然面前的城墙看着难看,但是实际坚固非常。近百年间,特科斯人数次入寇,都拿这座石头军城没有办法。
“难怪佐托尔敢于反叛,原来是凭借这座坚城...”
黑狼看了片刻,喃喃自语。他沉思片刻,就下令让五百红发猎手射击掩护,五百普雷佩查武士试探攻城。
“嗖嗖嗖!”
红发猎手们身穿棉甲,逼近八十步内。他们冒着散乱的箭雨,与城头的弓手对射!箭矢呼啸,互相交错,射穿战士的躯体,片刻就是数十人身死!
黑狼再次皱起眉头。归顺王国后,西南贵族们也学会了长弓的制作工艺。此时城头上大弓闪动,威力强劲。弓手们不付出巨大的伤亡,就很难抵近压制。
“咚咚咚!”
战鼓响起,回荡山林。五百普雷佩查武士高举大盾,带着简陋的木梯,向阿帕钦甘的城墙逼去。普雷佩查武士们冲进五十步内,城头的箭雨随即转向,开始箭透棉甲,射杀武士。二十步内,城头的标枪投掷而下,力破盾牌,打击木梯周围。再往后,阿帕钦甘民兵们举着沉重的石块、装着石灰的陶罐,已经准备投下。
“滴!...滴!...滴!...”
普雷佩查武士们顶着凶猛的袭击,尚未逼近城头,撤退的螺号就突然响起。武士们顿了顿,便一股脑地丢下木梯,匆忙往后退去。阿帕钦甘城头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啊?尊敬的黑狼军团长...”
奥佐马看向黑狼托尔泰克。
“不打了!埃兹潘的长枪军团即将西进。这破城这么硬,还是留给他啃吧!”
托尔泰克神情平静,摆了摆手。吃一垫长一智,攻打坚城要塞这样的傻事,他可不会再干了。
“阿帕钦甘孤城一座,完全失去了野战能力。奥佐马,留下五百人看守,我们继续西进!可卡一直盯着‘盾牌’大部落,奇马利大酋长的一万多人,已经进入了阿帕平原!”
“好,军团长!让我们好好与这些南方蛮子战上一场!”
“不,奇马利大酋长的部族战士刚刚出山,士气旺盛。我们留两千部队吊着他,暂时不打。”
“啊?那军团长,我们打哪里?”
奥佐马心中明悟,脸上依然装出困惑不解的表情。
“哈哈!”
托尔泰克大笑出声,得意的教导道。
“奥佐马,你要多多学习!瓜基利战士纵横荒原,最善奔袭!让我们深入山中,掏了他的老巢!”
“军团长英明!”
“哈哈!”
黑狼的大笑声散入风中,往西南而去,化作肃杀的雷霆。
三百九十五章 黑狼杀
吼猴鸣叫,蝮蛇惊扰,风中传来遥远的狼嚎。西南山中的手蛇城中,贵酋头人们一片惊惶。
半日前,一千多北上运输粮食的特科斯丁壮,在城北三十里外遭遇敌人。数以千计的北方蛮子从起伏的山林中冲出,突袭了行军中的部落丁壮们。他们染着红色的头发,发出渗人的狼嚎,恐吓征召的部落民。他们射出精准的羽箭,击杀领队的首领,制造混乱与恐惧。他们从侧翼包抄而来,越聚越多,冲击薄弱的侧面...丁壮们不过抵抗了一刻钟,就全军溃散!
四百多前队被蛮兵咬住,或死或降;三百多中队溃散后奔入山林,任人追杀;只有两百多后队飞速奔逃,匆忙回到城中,带来敌袭的噩耗。
“北方蛮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高喊着大酋长战败身死,数万王国军队南下讨伐...”
“绝不可能!大酋长才出征半月,如何会这么快战败?这是吼猴的怒叫,是吓人的把戏!”
“...但部落民们惊恐不安。大酋长带走了所有的精锐战士,城中空虚的紧!”
“赶快派出使者,征召城中各部的丁壮!”
“对,对!还要派人去周围的村庄,把散落的数千部民都聚拢回城里!”
“南方五六十里,还有正在集结的两千南部战丁!他们来自沿着咸水大湖的村社,有数百精锐。也得派人过去,速速招来!”
“对!我现在就南下!”
“啊!我也与你一道...”
小城中心是部族的酋长大厅,一栋宽阔的开顶木屋。木屋四壁放置着各种猛兽的头颅,还有耐磨的粗制棉毯。贵酋们正聚在大厅中,焦急的议论纷纷。
北方蛮子出现的太过突然,手蛇城中完全没有准备。现在,城外的村社都没有召集,小城中只有不到两千丁壮,七千妇孺...讨论到这里,几个灵活的贵酋立刻准备离城南下,亲自去山里“请求援兵”。
“来不及了!蛮兵已经到了城外!”
“什么,这么快!!”
贵酋们相顾惊疑,难以置信。但很快,低沉的号角声就在北方响起,接着是整齐的狼嚎。
“呜!...呜!...”
“嗷呜!嗷呜!...”
黑狼托尔泰克从树林中走出,看着眼前的小城,畅快的放声嚎叫。沸腾的杀意在他的胸膛激荡,让他兴奋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在黑狼身后,红猴奥佐马累的气喘吁吁,呆鹿马萨特激动的挥动石矛。再往后,六七百红发猎手身穿皮甲,背负长弓、携带铜箭。两千多瓜基利战士身穿棉甲,扛着锋利的青铜短矛,不断从山路与树林中涌出。许多瓜基利战士的短矛上,还插着犹在滴血的头颅,带给敌人以震怖。
手蛇城位于西南山中,距离阿帕钦甘城有二百五十里行程。前半段百里在阿帕平原上,后半段一百五十里则是沿河山路。在坎河村(今taixtán)折转西南,沿着提丘卢坎河(rioticuilucan简称坎河)行进,就可以一路直达手蛇城下。
七千多瓜基利军团从阿帕城周围的村落强征了一波粮食,随即向西行军。军团沿着阿帕平原,两日行出七十里,与奇马利酋长的部族斥候初步接触。黑狼仗着犬裔的机动优势,稍稍避退,并不与对方主力接战。他带上所有的红发猎手,留给红蛙可卡四千犬裔战士,继续与奇马利的部族联军纠缠。
接着,黑狼率领四千军团,真正开始加速!他向西二十多里,在坎河村短暂突袭,击溃留守的八百特科斯战士,打通去往手蛇城的谷道,也截断奇马利的主要粮道。为了精简人手,防止奇马利迅速折返,黑狼又在这里留下千人。这些犬裔战士不会死守一地,而是化作小队进行袭扰,纠缠并迟滞折返的敌人主力。
随后,三千精锐的犬裔战士急速奔袭,沿着指明道路与方向的坎河,三日行出一百五十里,击溃了一千遭遇的特科斯壮丁,终于抵达沿河的手蛇谷地!
这个速度极为惊人!要知道,这可是在特科斯人居住的山区,而犬裔战士们仅仅是依靠双足奔行。
这三日奔袭下来,就连素来善跑的黑狼也十分疲惫。但当他看到手蛇城头的防御,就得意地哈哈大笑。
“哈哈!这就是西南特科斯部落的祖地,盾牌大部落的聚集地,手蛇谷地中的手蛇城?甚至连简陋的帕姆斯城都不如!”
呆鹿马萨特看向城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这么矮的城墙,战士们一翻就过去了!这周围倒是有不少村庄,逃命的部落民一群一群的,看起来还算富庶...可以好好的抢上一把!”
手蛇城的城墙是石制,但只有两三米左右,简单的围成一圈。城墙的许多地方都有施工的痕迹,周围则堆积着大量石块,显然还在修筑中。
西南特科斯部落曾经在手蛇谷地修过一座坚固的山城,但在塔拉斯科王国统治时期,被王国强行拆毁。这座手蛇城是塔拉斯科王国覆灭,奇马利崛起后才开始修筑,迄今还不到两年。以西南各部的人力,能修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颇为勤勉的了。如果再给奇马利几年经营的时间,到时候王军再来征讨,就又是另一番局面。
红猴奥佐马眯起眼睛,打量了会城头的守军。城头的守军不过六七百人,装备简陋,大多身穿布衣,举着猎弓、标枪与石矛。许多贵酋头人正在城墙上竭力嘶喊,眼看着片刻的功夫,又有一两百人登上城头。
“尊敬的黑狼军团长!”
奥佐马恭敬行礼,口中连称军团长。黑狼大人最喜欢这个称呼。
“我们来的很快,手蛇城中显然没有防备。现在正是攻城的良机!”
“好!红猴,你带着猎手们抵近射击!呆鹿,你做好准备,等射过几轮后,就带着战士们翻墙攻城!”
黑狼笑着点头,神色一肃,满是杀意。
“离天黑还有两个时辰,今天夜里,我要杀光敌人,在城中安歇!”
“遵命!军团长!”
两人立刻召集战士。不过半刻钟,“咚咚”的鼓声就随之敲响。
六百多红发猎手握紧长弓,逼近城头六十步内。城头的猎弓绵软无力,猎手们可以肆意射击。他们稍一瞄准,就发出凌厉的箭雨。
“嗖嗖嗖!”
“啊!...”
凄厉的惨叫从低矮的城头响起。六七名头戴长羽的头人直接被猎手们集火,身中数箭,坠落城头。数十名守卫的丁壮被利箭贯穿,哀嚎倒地,城墙上立刻混乱。
“嗖嗖嗖!”
死神随着呼啸声而来,如同割草一般,轻易带走守军的生命。城头的守备太过匆忙,没有准备足够的盾牌,丁壮们便如风中的枯叶,溅起片片枫红。
“嗖嗖嗖!”
犬裔猎手们肆意射击。许多勇猛的红发猎手直接前进到三十步内,精准的射杀敌人。不过一刻钟,城头的守军散乱的不成样子。七八十名血勇的战士从城中冲出,却被精锐猎手们用弓箭射杀,用短矛刺死。
“咚咚咚!”
黑狼看了片刻,果断挥下令旗。呆鹿马萨特就狂吼一声,带着上千部族战士,冲击两侧城墙。部族战士们靠近城墙,顶着稀疏的箭矢与投石,抛出攀爬的铜钩。然后,上百人齐齐攀登,翻过低矮的石墙,杀入城中。
“嗷呜!”
在战士们的冲击下,城头的守军勉强抵抗了片刻,便爆发出一阵杂乱的呼喊。上百丁壮转身溃逃,随后便是全线溃败。
“嗷呜!随我一起杀入敌城!”
黑狼兴奋的双眼泛红,拔出腰间的青铜剑。他终于忍不住,要带着亲卫,亲自杀入城中。
“占领城中谷仓!控制四面城墙!贵酋头人,杀!部落祭司,杀!部族战士,杀!高过短矛的男丁,皆杀!”
“嗷呜,杀!毁灭‘盾牌’大部落,夷平手蛇城!杀,杀,杀!”
三百九十六章 烧粮!
夕阳沉落天际,映出漫天的红光。天空浮动血海,接引死去的众人。手蛇城坠入红色的阴影中,迎接着注定毁灭的宿命。
黑狼盘腿坐在城头,看着血与火中的敌城,心中并无波澜。
他出身于联盟平民武士的家庭,祖父战死于北方,父亲战死于南方。五年的社区军校中,资深武士告诉他们,在战斗中存活,在战斗中晋升,再在战斗中死去,就是墨西加武士的一生。
武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神灵、王者、祭司、家族、以及荣耀而战斗。所以,他不在意杀戮,也无惧被杀,一切不过宿命而已。
荒原上的部族战士,就更加不在意杀戮。对他们而言,死亡就像是一顿饭,一碗水般常见。后世的人很难理解,在平均寿命不过二十多岁、甚至更少的时代,人们是如何看待死亡。简单来说,大约是比春秋还要春秋,比战国还要战国。
“黑狼团长,两千特科斯丁口,已经尽数处死。”
呆鹿马萨特质朴一笑,带着染血的铜矛走来。
“这青铜的兵器确实好用,利索极了。不会像普通的石头那么钝,也不像黑曜石那么容易磨损。”
“哈哈,青铜兵器确实好,比黑曜石好许多!”
黑狼满意点头,握着腰间染血的青铜剑,话语中又莫名有些索然。
“今天这一仗,就像青铜打黑曜,一点难度都没有。”
“啧啧,不过是些特科斯蛮部,精锐都被抽调一空,又有啥难的?战士们只是折损了几十人,就灭掉了一个万人大部落。南方蛮子,真是柔弱!”
呆鹿啧啧两声,眼中又放出光来。
“不过南方蛮子的女人,却是丰腴而柔顺,让人心中发痒!...那个,嗷嗷,那个,尊敬的团长...”
“行!一路奔袭辛苦,今晚便让你们放纵一二。”
黑狼看了眼呆鹿,撇了撇嘴。想让凶顽的瓜基利蛮兵纪律森严、老实打仗,那是这辈子都不可能的。黑狼也懒得管。他厉声喝道。
“一定要留足警戒的人手!”
“遵命,军团长!”
呆鹿急吼吼的领命,立刻就要离开。
“呆鹿,等会。被俘获的妇孺有多少人?”
黑狼想了想,问道。
“估计至少有六千吧!”
“足足七千!有一千是棕榈家族的妇孺。”
红猴奥佐马快步赶来,肯定回复。他累的够呛,先是审问了管理粮仓的特科斯长老,又去粮仓中清点了一遍粮食。
“主神见证!南方蛮子真是富庶!粮仓里的粮食,足够五万人吃上一年!哪像荒原上穷哈哈的部族...”
“这么多人,这么多粮?!”
闻言,黑狼神情变幻。他想了想,又问。
“城外的村庄情况如何?”
“特科斯长老说,蜿蜒的坎河是母神的脐带,哺育着沿河的特科斯人。六七成的西南部落都沿着坎河定居,而其中一半都在肥沃的手蛇谷地...除去奇马利大酋长带走的战丁,手蛇城中原本还剩一万人,城外的村庄则有两万多部落民。但是城外村庄的粮食大多都被已收缴上来,用于供应出山的大酋长军队。”
“七千城中妇孺,两万多城外部落民,五万人一年的粮食,而我们只有三千战士!接下来...”
黑狼沉吟不语。殿下的教导涌上他的心头,各种想法在脑海中碰撞...片刻后,一个大致的计划逐渐成型,虽然有些冒险,但应当会让殿下满意。
“黑狼团长,这里实在太过遥远!我们距离阿帕钦甘城两百五十里,距离帕茨夸罗仓城更是五六百里,连我跑回去都要十几天。再加上奇马利的部族军堵在山口,这么多俘虏根本带不走...”
呆鹿呆呆的挠了挠头,眼中凶光一闪。
“杀掉!干脆全部杀掉!杀过一遍后,没有两代人,南方蛮子都回不过气来!”
“不!不杀。”
黑狼明确摇头。他倒不是在意这些人的生命,只是在意殿下的反应。
“殿下不喜杀戮,尤其反感杀戮妇孺。再说,大军这次南下,本来就是为了丁口。一口气全杀光了,又从哪里给军功贵族们弄农奴?”
红猴一直沉思不语。听完黑狼的话,他终于笑着开口。
“军团长英明!既然我们带不走俘虏,又想把俘虏弄到手,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啊?红猴,你有啥主意?”
呆鹿有些好奇。
“烧粮!”
“烧粮?”
“哈哈,好主意!”
黑狼面露喜色,这个主意与他的计划不谋而合!
“红猴,你继续说!”
“是,英明的军团长!”
红猴自信一笑,眼中闪亮。
“城外的粮食都被征缴的差不多了,奇马利的军粮几乎全在这里。我们只带走不影响行动的粮食,然后一把火把粮食全部烧掉!没了这批粮食,奇马利再怎么抓紧回援,都是死路一条。”
“现在是十二月底,离春耕还有五月,离秋收则有十月。这么多特科斯人,根本撑不到那时候!他们甚至连种粮都凑不齐。等到了明年春荒的时候,要是他们不想饿死,就只能从山里出来,向北方王国投降!”
“哈哈!不错!我们就这么办!”
黑狼满意大笑,豪气干云。
“不过,要干就干一场大的!把十多万西南部落一次性解决!”
“啊?干大的?”
红狐眼神闪了闪,恭敬的问道。
“尊敬的军团长大人,不知我们该怎么做?”
“哈哈!殿下常说,事到临头须放胆,胆大就能吃到撑!”
说着,黑狼拿出一份塔拉斯科王国绘制的南方地图。他伸手从手蛇城往西南而下,一直划到海边。
“我们从手蛇城出发,继续往西南扫荡两百里,直到无尽的大湖边!”
然后,他又沿着海边,一路划向东方,直到塔尔萨斯河的出海口。
“扫荡完大湖边的村庄,我们就沿着海边平原向东,行出四五百里,直到塔尔萨斯河!”
“沿途近七百里,居住着近九成的西南部落!他们被奇马利征调了许多战士,彼此距离遥远,松散而虚弱,正是狼群口中最美味的草鼠!军团过处,无需追缴敌人,也不用在意杀伤多少。我们只要烧掉所有的特科斯人村庄,烧掉所有秋收的粮食!”
“啊!烧粮七百里!”
夕阳落尽,夜幕笼罩,篝火升腾摇曳,炽热战士的心。听到这里,红猴与呆鹿对视一眼,一股战栗的兴奋袭遍全身,让人心神摇曳。
“对!一路烧完之后,我们就从塔尔萨斯河口附近弄一批小船,那里的村庄刚向王国臣服不久。然后,我们划着小船,往阿托亚克湖北返三百里水路,抵达库拉莫城!”
说完,黑狼猛然站起身,望着漆黑的天幕,注视着南方的群星。那里有一颗星,在12月极为明亮。按照殿下的说法,那就是自己的本命星:名为天狼,专主杀伐!
“烧粮七百里!沿途的十多万特科斯人,再也找不到救命的粮食,便只有一个选择:要么在山中饿死,要么出山投降!”
“啊!军团长英明!!”
红猴舔了舔嘴唇,呆鹿咧嘴大笑。敬服的赞叹声再次响起,散入手蛇城的夜空。只是这一次,是真心实意,是满怀杀意!
三百九十七章 进击的黑狼
十二月二十三日傍晚,黑狼率领三千瓜基利犬裔,奔行近三百里,一举攻陷西南特科斯部落的祖地,空虚的手蛇城。
三千犬裔精锐在城中劫掠了一夜,又在城外劫掠了一日。按照黑狼军团长的指令,劫掠的瓜基利战士没有追杀逃入山林的部落民,只是四处在盆地放火。附近的十多个特科斯村庄被完全点燃。
滚滚的浓烟从天际升起。谷仓燃起大火,存粮被烧毁,茅屋被烧尽,特科斯人的村庄化为一旦。到了二十四日夜里,整片富庶的手蛇盆地,便到处都是不灭的火光!
军团在手蛇城中,好好休息了一夜。二十五日上午,黑狼亲手点燃手蛇城的酋长大厅,红猴则点燃存粮充足的谷仓。很快,大片的火焰就在城中各处燃起。七千妇孺被军团释放,向北方逃散。逃散的妇孺大多神色惨白,面露惊恐,随身带着三日的粮食,被喝令向北方逃亡,投降山谷外的王国。当然,没有人监管。她们经过城市北方,只会看到一座首级垒砌的京观,震慑着所有的特科斯人。
朝阳初升,两千多犬裔战士聚集在手蛇盆地南方。呆鹿带着数百红发猎手,已然先行南下,作为大军斥候。
黑狼站立在城南的小丘上,注视着手蛇城在火海中燃烧。大量的黑烟升腾而起,在天空变幻着形状。现在正是旱季,天上没有降雨,这样的大火就决不可能被人力扑灭。
“哈哈!走吧,全军南下!”
黑狼满意大笑,挥了挥手,纵身往南方奔去。数千犬裔便嚎叫着,如群狼般起行。在休整了两日后,他们士气正旺,要摧毁一切敌人!
红隼盘旋在山林的上空,在缭绕的烟雾中,寻找充饥的猎物。它巡视了片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决定离开。因为此刻,在这片盆地与周围的山林里,散布着三万将要陷入饥饿的部落民。
二十七日下午,三千瓜基利军团奔行一日半,行过六七十里山路,在野山村一带(今tehuantepec,michoacán),追上了正在撤退中的两千特科斯民兵。这些民兵来自更南方的沿海部社,分属于好几个贵酋头人。
在看到手蛇城方向的大火后,各部贵酋惊惶不安。敌人深入山区,攻陷了手蛇城,难道奇马利大酋长已经战败身死?他们在原地停留一日,等到了几个北方的溃兵,得知入侵的敌人“成千上万,凶狠残暴,如狼群般嚎叫”。
面对手蛇盆地危急的局势,各部贵酋讨论半日,做出决定:撤军南下,不去管“盾牌”部落的手蛇城。各部回村社自保,把部族尽快迁入山中!两千特科斯民兵终于匆忙南撤,没到一日,就被奔行的红发猎手突袭。
“嗖嗖嗖!”
凌厉的箭雨激射而过,击杀带羽的头人,射死反击的猎人。特科斯人的队伍很快松散开来,陷入失去指挥的混乱。
“嗷呜!”
数轮箭雨过后,数以千计的瓜基利战士就嚎叫着,从侧翼发动袭击!他们士气旺盛,穿着防护的棉甲,挥舞着手中锋利的铜矛,把衣着简陋的特科斯民兵刺死!
特科斯民兵来自不同的村社。他们野战的士气仅仅维持了一刻钟,就有村社民兵率先崩溃,转身逃命。接着,溃散迅速扩大,如风一般吹过。数以千计的民兵,就四散向山中奔逃!
“嗖!”
黑狼迅疾一箭,射死一名穿着布衣的特科斯战士。接着,他垂下大弓,环顾战场。敌人已经完全溃败,犬裔们正在兴奋嚎叫,疾奔追杀。
“真是不堪一击!”
黑狼撇了撇嘴,问向身旁的特科斯人亲卫,兼向导。
“马维克,这里是那里?”
“头儿,这里是特万特佩克,‘野兽出没的山脉’。前面的山间小村,就是野山村。在这里,山间的通路就会分叉,一条去往西南,一条去往西北。”
马维克低着头,恭敬回答。他出身于沿海的特科斯部落,一向以勇武着称。数年前,他被塔拉斯科王国征调,在西征中抵抗墨西加联盟。随后,他战败被俘,皈依了主神的信仰,加入到禁卫军团中,成为了一名勇敢的投掷先锋。
再往后,黑狼组建瓜基利军团,带走了五百先锋,其中就包括马维克。马维克熟悉南方山区的地形,在冒险的南下进击中是重要的向导。
“两条山路?”
黑狼眉头扬起。他看向西南,一条狭窄的山道在林中蜿蜒,只是稍稍平坦。他又看向西北,一条更狭窄的山道看不到尽头,地势则逐渐升高。
“去往哪里?”
“西南的那条去往无尽的大湖边,只有一百二三十里。西北的那条去往科利马山区的火河城,大约在两百里左右。”
“科利马山区,火河城!”
黑狼喃喃低语,眼中浮现出渴望的光芒。他舔了舔嘴唇,带着强烈的战意。
“马维克,你去过火河城吗?”
“啊!头儿,我没去过火河城。”
马维克猜到了团长的想法,吓了一跳。他连忙劝诫道。
“头儿,火河城一带极为肥沃,至少有八九万西部特科斯部族聚集。科利马大酋手下,能随时拉出一两万战丁,数千能战的精锐。更何况,对面还有地形优势...”
黑狼抿嘴不语。他注视着西北的山路,那里是殿下念念不忘的地方,也是一个巨大的蛮子巢穴。这次王军南下,二十万西部特科斯部族一直处于动员状态,只是没有出山。现在要是打过去,说不定迎头撞上两三万部族兵...
好一会后,黑狼才压制住胸中的杀意,看向西南。
“嗯。那我们就继续南下...马维克,好好带路!”
“遵命,头儿。”
马维克神情一松,点头应是。接着,他看着黑狼的脸色,小心的建议到,
“头儿,沿海各部社间关系复杂,与奇马利的盾牌大部落并非一体...有些村庄,可以成为大军的盟友,比如...”
“嗯,马维克?”
闻言,黑狼嘴角勾起。他看向追随多年的老部下,笑着问。
“比如你出生的村庄?”
“啊!军团长英明。营中还有几十个特科斯亲卫来自沿海部社,分属于十几个村庄...”
“嗯,看在你们的面子上,我会手下留情。”
黑狼笑了笑,神情一肃,厉声决断。
“既然有了沟通的使者,那么这些村庄,人丁与粮食全部带走!”
瓜基利军团追杀了溃军半日,直到夜幕降临,才带着割下的首级返回。两千特科斯民兵被击杀六百,其余溃散各处。大军驱散了野山村的上千山民,就在村庄安歇。
二十八日一早,三千犬裔就继续南下,照例一把火烧了山村,留下一处战后京观。接着,军团一路向西南行进一百二十里,沿途的村庄尽数焚毁,两万多特科斯部落民失去粮食,流落山林。
三日后,在一年中的最后一日,黑狼托尔泰克终于抵达了广阔的海边,太平洋的东侧边缘。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海。这也是数千荒原上的犬裔战士,第一次看见海。
黑狼震惊的站在沙滩上,望着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正午的阳光洒落在天空的尽头,闪亮着耀眼的波光。海鸟在近海的天空中盘旋,不时发出清脆的鸣叫。而大海是如此的深沉,只有起伏的波涛声,留在人们的心中。
“这就是殿下说的海?无尽的大湖,去往遥远大陆的危途?”
半晌后,黑狼才艰难开口。
“难怪殿下总是说,浩如烟海,浩如烟海...羽蛇神就是坐着蛇筏,去了这里?”
红猴与呆鹿对望一眼,同样相顾无言。接着,呆鹿叹了口气,说。
“主神啊!荒原上缺的就是水,结果水在这里也忒多了!要是能挖一条沟,把水引过去,不知能种多少粮食...”
“马萨特将军,无尽的大湖水是咸的,不能种粮食。”
亲卫马维克看着这些从未见过大海的人,笑了笑。
“但是湖里的鱼,不是咸的。”
“啊!真是咸的!”
红猴蹲下来,怀疑的舀了口海水,喝了下去。接着,他惊讶万分,望着眼前的大湖,就像看到一座巨大的盐矿。
“这么多的水,得加多少盐啊!”
在荒原上,盐同样是一种紧俏的物资。
“靠近海边,盐多的是,直接煮盐就好!只是有些苦,比不上王国的井盐与湖盐。”
亲卫马维克摇了摇头。沿海的部社没有掌握完善的煮盐技巧,晒盐就更不用提了。当然,中美洲盐湖众多,并不缺盐,盐价也很低。
“马维克,这里是哪里?”
看了一会后,黑狼收拾了心情,郑重发问。
“头儿,这里没有名字。只是棕榈树比较多,又贴着大湖,本地人会叫它棕榈湾。附近有十几个沿海村社,人口不多,但有捕鱼的小独木舟。”
“小独木舟?”
闻言,黑狼眼中一亮。他随殿下征战多年,对水运极为敏感。
“马维克,特科斯亲卫中,有没有人出身这里?”
“...应该有几个,出身自西北不远的一处渔村,村中估计有三百多人...”
“好!”
黑狼毫不犹豫,果断下令。
“奥佐马,马萨特!”
“在,军团长!”
“军团散开,以三百人为一队,袭击周围的村落!带走所有的独木舟与粮食,然后把村庄与带不走的粮食都烧掉!不许在劫掠上耽误时间!”
“遵命!”
“马维克,你带着特科斯亲卫,再加上三百瓜基利战士,与熟悉的渔村头人沟通。我们可以饶过他们,但要把所有人都迁走,给我们划船运输!”
黑狼眼神带光。在这个时代,由于海水侵蚀,沿海的村社大多缺乏耕种的沃土,反而没有湖边或河边村庄富庶。村庄的密度不高,人口也不多,大军的粮食问题就会显现。从这里开始,就要尽可能的多征粮食,借助独木舟,提高运输能力。
“...是,头儿。”
亲卫马维克抿了抿嘴,艰难的点头答应。军团长的意志不容改变。好在,村民们虽然要离开故土,但性命应该能保全。接下来,整个南部山区都会陷入饥荒,早些离开并不是坏事...
马维克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带着战士们离去。聚集的军团同样散开,给沿海各部,带来狼嚎与火焰。
军团劫掠两日,征到三百渔民,一两百条独木舟,还有支持三千人十日的粮食。众人在大海之滨,第一次见到壮阔的海上落日,又在海边迎接新年。
一月三日一早,黑狼托尔泰克就率领军团,沿着海边的平原,转道向东南而去。沿海平原面积较宽,三千犬裔就分成数队展开,扫过所有的村落。大火在沿湖平原上点燃,部落民在山林中逃散。白日里,天空中升腾起道道浓烟,黑夜里,火光与星空相映照,只有大海无言。
瓜基利军团一路沿着海滨行进,速度比山中快上许多。在黑狼的约束下,犬裔军团没有过多杀戮,只是在劫掠与烧粮时告知:要想活命,就去往北方,向王国投降。不然,即使熬过一季,这样的扫荡,明年还会再有!
众人往东南行出八日,扫荡三百里!军团制造了三四万缺粮的特科斯流民,又强征了一千划船的渔民。在沿海的陆地上,是数千背弓举矛的犬裔战士,一路征讨行进。贴着海岸的,则是四五百条轻便的独木舟,运载着劫掠的粮食与财务,舟上则有一两百负责监视的黑狼亲卫。
黑狼的亲卫来源广泛,有许多会水,甚至能够水战。至于荒原的犬裔们,都是陆上的旱鸭子,一上船就晕,根本指望不上。
奔行八日后,军团在一处富饶的村落中暂歇。今天正是一月十一日,如果在王国腹地,各地都在准备新年庆典。而现在,军团只是吃了顿饱饭,烤了些海鱼,稍稍歇息半天,休整一二。
黑狼啃着热乎的烤鱼,两下就吃的干净。接着,他捏着鱼头,往北方一指。
“马维克,那条山路,通往哪里?”
亲卫马维克望着北方的山路,神情中出现追忆。片刻后,他感慨的说。
“头儿,那条山路很长,能一直通往阿帕钦甘!但是,那条山路有四五百里,非常难走。几年前,我就是走那条路,去往塔拉斯科王国打仗...”
黑狼望了片刻,看到起伏连绵的崇山峻岭,摇了摇头。这些山中的部族,就只能暂时放过。钻这种深山老林,即使是耐操的犬裔,也会产生许多减员。
“马维克,我们现在,又在哪里?”
“头儿,我们在内什帕(nexpa),附近就是几百里内最大的沙滩。”
“内什帕?什么意思?”
黑狼咀嚼着这个发音奇怪的词,有些疑惑。
“听起来有些像内什特尔(nexatl),棕灰色。”
“不知道。从祖辈传下来,就是这个词。”
马维克摇了摇头,笑着说。
“棕灰色的地方,沿海到处都是。真要说有趣,还要再往东行一百二十里。就在塔尔萨斯河入海口不远,有一片灰黑色的山。山上面树木不多,还有些红褐色的石头...”
“呼!还剩一两百里...绕了这么长一个大圈,终于快到塔尔萨斯河了!”
黑狼望向东方,心中满是期待。他率领三千精锐,在西南特科斯人的土地上纵横扫荡,如入无人之境!数以万计的部落民亡命奔逃,身后又迟迟未曾有追兵出现。
“在我托尔泰克的率领下,胜利就是如此轻而易举!哈哈!”
黑狼昂起头,自信的咧嘴大笑。好一会后,他才看向亲卫马维克。
“大军至此,不能不留下些纪念。等到了塔尔萨斯河附近,我们就去看一看你说的山,刻一块记功的石碑!”
“好嘞,头儿!”
三百九十八章 村宴
天空晴朗无云,海风温柔吹过。在沙滩与滩涂间,棕榈树的叶子随风摇曳。群鸟在海天翱翔,鳟鱼在海边聚散。热带沿海的一月,便是这种温润与舒适的景象。
三千犬裔军团在内什帕歇息了一日,就继续东行。战士们沿着海岸行军,扬起阵阵烟尘。北方入侵的消息逐渐传开,前方的许多村落都逃散一空,只留下简陋的村庄。而敢于顽抗的村落都被攻陷,一个个化为海边的火炬。
半月不曾遇到大战,黑狼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后面既无追兵,前面又无敌人,再加上独木舟运输的十几日粮草,危险的敌后扫荡就变成了轻松的武装行军。
众人放慢了脚步,四日内才行出一百二十里,抵达了亲卫马维克出身的小村,鳟鱼村(今mira)。
到了这里,距离塔尔萨斯河的入海口就只剩下了四五十里。而从入海口逆流向上,再行两三百里,就是广阔的阿托亚克湖。换而言之,王国已然不远。
黑狼昂首挺胸,身穿轻便的皮甲,手握锋利的青铜剑。他站在一处高地上,向中军的两千犬裔厉声下令。
“中军以三百人为一队,向附近的几个村庄征粮两日,直到塔尔萨斯河为止!”
“嗷呜!黑狼酋长,好酋长!”
闻言,犬裔战士们齐齐狼嚎,兴高采烈。
汹涌的塔尔萨斯河从北方急流而下,在河口逐渐变得宽广,形成大片肥沃的冲击平原。肥沃的土壤,充足的水源,适宜的温度,让这里的人口再次变多,村庄变得繁盛,甚至还开辟了棉田。
犬裔们长途跋涉而来,见着这种繁盛的村庄,眼睛再次放出光彩。扫荡即将结束,后面的行程几乎遇不到敌人。在回到王国之前,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劫掠!
手蛇城虽然更为富庶,却是远征的中段。破城之后,绝大多数财物都被丢弃,只是带走了些粮食。后面的普通渔村大多只有吃的,根本劫掠不到什么财物。而这里的村庄一看,就是富得流油。
哪怕只抢一匹布,几个陶罐,带回家里去,也胜过耕种的收获!
听着犬裔战士们的狼嚎,鳟鱼村长马霍瑟瑟发抖。附近的村庄,可都是沾亲带故的同一部族。他犹豫了片刻,终归是没敢出声,只是偷偷吩咐了善跑的族人。
“尽快去往河口,找新来的武士老爷!路上一定要小心。”
黑狼安排了军团的营地,又派出使者,询问五百前军与五百后军的情况。大军出动,必然前放斥候,后放守备。忙完之后,他就在马维克的陪同下,在村中享用午餐。
马维克回到了家乡,既是感慨万分,又是神采飞扬。他娴熟的升起篝火,架上陶罐。陶罐里煮着海边的银鱼汤,还加了新鲜的蘑菇与风干的海菜。
“头儿,这是蘑菇海菜银鱼汤,就一个字,鲜!”
“嗯。”
黑狼嗅了嗅鼻子,点了点头,闻起来确实很香。
“头儿,我们村既然叫鳟鱼村,那自然是盛产鳟鱼。我这就来给您弄个盐烤鳟鱼!”
“好!”
马维克说完,就去从小就不大对付的村长家里,弄了些新鲜的鳟鱼、保存的橙子、还有珍贵的百香果和辣椒。村长马霍讷讷的不敢吭声,还被马维克叫来帮厨。
随后,两人在石头的坑灶中点起小火,把橙子与香料切成小片,塞进鳟鱼的肚子里,抹上海盐,用棕榈叶子包好,最后架在坑灶上烤。
不一会,食物的香气就扑鼻而来。黑狼食指大动,笑着骂了一句。
“马维克,你倒是会弄吃的!”
“哈哈,头儿,我从小在海边长大,弄些吃的得心应手!就是这些香料,以前不大能弄得着。”
马维克哈哈一笑,笑着回应。接着,他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踢了马霍一脚。
“村长,看着火头。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要是烤糊了,就拿你是问!”
“呃...是,是。”
村长马霍苦着脸,伺候着两人。火大了就要拨弄小,火小了就要吹大。直弄的马霍满脸灰黑,头发烤黄,马维克这才满意一笑,对黑狼说。
“团长,鱼烤好了,汤也好了,请您尝尝我们海边的美味!”
“嗯。”
黑狼盛了碗鱼汤,吹了吹,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山珍与海味的鲜味,顿时在他的口腔中回荡。香嫩的银鱼在舌头上游动,爽脆的海菜在齿边咀嚼,鲜美的蘑菇则直接咽入腹中。在这没有味精的时代,只有在海边,才能享受到这样的鲜香!
黑狼眼睛一亮。他大口大口的喝完热汤,一股热气从脊梁上升起,让他浑身通透,舒畅无比。
“好,甚好!真是鲜美!”
接着,黑狼又伸出手,两下剥去棕榈叶子,拿着香气浓郁的烤鱼,大口啃嚼。鳟鱼和火鸡一样,都有些柴,但眼下的烤鱼,却是烤的正好。一口咬下去,鳟鱼皮酥肉滑,被锁住的鱼汁横流。
黑狼瞪大眼睛,怔了怔。他再吃了两口,这鱼汁热热的、甜甜的,原来和橙汁融在了一起。而鱼肉咸中带辣,辣中带香,又嫩又滑。鱼汁与鱼肉混合,香甜与咸辣互配,令人回味无穷。
“好,甚好!真是美味!”
黑狼连吃几条烤鱼,又喝了碗鱼汤,大呼过瘾。他兴致颇高,笑着对马维克说。
“这海边真是不错,能天天吃到这样的美味!看来,在这里当一个村长,倒也不亏!”
“那是,打了这么多年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要是能回到家乡,当一个欺软怕硬的村长,那可是主神庇佑!”
亲卫马维克一边说着,一边又看向村长马霍。马维克笑吟吟的,马霍却感到脖颈一阵发凉。他暗自腹诽。
“天天吃?这一顿鱼肉,就是我这个村长,一个月也吃不上两回!”
“哈哈!跟着殿下,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黑狼不以为意。对他来说,还是战阵厮杀最为快意。他吃饱喝足,就多了些精神需求,想起一路上的打算。
“马维克,你说的那个灰黑色的神山,就在这一带?”
“对,头儿。那处神山就在西北十多里,靠近北边的山脉。我小时候去过几次,还捡过红褐色的花石,记忆深刻。只是,那里有村庄祭司居住,世代供奉山神,非常凶恶。他们不许我待久,甚至还要把我献祭了!”
马维克想到这里,就有些咬牙切齿。今日既然带着大军回乡,那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图个心中舒泰。
“啊!...这,这,这位大老爷...那里是村庄的神山,有山神在,如何能够冒犯...”
闻言,村长马霍大惊失色。他终于开口,支支吾吾的劝了两句,却被马维克一把推开。
“村长,乖乖侍奉好头儿,自有你的好处!其他的事,不要多管!”
“...啊这。”
马霍脖子一凉,退后两步,不敢再劝,只是喃喃低语。
“冒犯神山与祭司,山神会发怒的...”
“马维克,这就带我前去!”
“好嘞,头儿。”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带上百余战士,就准备出发。正在这时,一名前军斥候匆匆而来,急声高呼。
“酋长,黑狼酋长!从东边,来了数百武士!”
听到这里,村庄马霍面露喜色。而黑狼与马维克互视一眼,都神情凝重。
三百九十九章 遇见与神山
鳟鱼村外,黑狼从数百亲卫中走出。他看着对面的武士首领,惊讶发问。
“主神庇佑!灰土普阿普,原来是你这个家伙!你怎么会在这里?!”
灰土普阿普神情惊疑,望着突然出现的黑狼大将。他被流放到王国最南界,不仅要替王国戍守唯一的入海口,同时也要搭建营地、修建屋舍,储存部分木材与食物。这些活计一个人可没办法完成。因此,陛下给了他三百新归降的南方武士,用来弹压河口两岸的特科斯人,并征收村庄贡赋、征调地方丁壮。
“主神庇佑!陛下让我戍守塔尔萨斯河的入海口,我也刚到不久。”
灰土普阿普陪着笑脸,谨慎的回答着。说起来,他和老民兵还从黑狼手中,抢过首席的人头,现在流落至此,便更是得罪不起。
“尊敬的黑狼军团长,你怎么会从西边过来?奇马利大酋长正在和王国打仗,我日夜在这里警备。听说有大军过来,我还以为特科斯联盟发兵征讨...”
“哈哈!奇马利完了!我从西边绕了七百里过来,一把火烧了手蛇城,又征走了沿途的粮食。他的军队没有吃的,很快就会溃散!”
黑狼哈哈大笑,畅快开口。
“啊!烧了手蛇城?绕了七百里?不愧是绝伦的黑狼大将!”
灰土震惊失色。这种大胆的战略,也只有黑狼能干得出来。
闻言,黑狼自信昂扬,得意非常。接着,他眼中闪亮,又生出勃发的战意。
“灰土,你的钦聪灿营在哪?我有三千战士,再加上你的两千武士,东南的海女城,也不是不能打下来!”
“啊!...我,我现在...不管钦聪灿营了...”
灰土的神情有些局促,低声回答。
“古拉莫刺杀陛下,我之前收过他的好处,又没能抓到他谢罪...”
“嗯?!”
黑狼脸上一怒,“当”的一声拔出青铜剑,迅捷地架在灰土脖子上。
“紫草家族刺杀殿下,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没想到,你竟然也参与其中!”
“啊...不,不,不是...”
灰土顿时脸色发白,连声叫屈,一动也不敢动。他好不容易从陛下手中留下性命,要是在这里被黑狼砍了,也死的太过冤枉。
“尊敬的黑狼军团长,我没有参与啊!我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就是我唯一的王!主神见证,紫草家族的庄园,还是我亲手烧掉的!...”
“嗯...谅你也没有这个胆量!”
黑狼怒目圆瞪,注视了灰土片刻,才把青铜剑方下。
“你的军队被我征调了。你现在有多少人,多少船?”
“...三百武士,七十条独木舟。”
灰土抿了抿嘴,低头回答。
“这也太少了!”
黑狼皱起眉头。三千多人要去攻打海女城,就有些冒险。主要对方情报不明,不知兵力如何,又不熟悉地形...他思索片刻,只得叹了口气。
“罢了,就先放过他们。”
“...黑狼军团长,您接下来准备返回王国吗?”
“嗯。不过在返回王国前,我还要做一件事。”
黑狼的嘴角露出笑意。
“去附近的神山,刻碑记功!”
“鳟鱼村西边的神山?”
灰土有些诧异。他听手下的南方武士,提过那里。
“听说那里有可怕的山神,能够掌控雷电。每当旱季到来,山神收到血祭的供奉后,就会陷入沉睡。而每当雨季到来,山神苏醒,就会有连天的雷电,不断落下,击中神山!而一旦山神发怒,就会把雷电投掷出去,毁灭冒犯的人...”
“嗯?”
黑狼微微一怔,看向身旁的亲卫马维克。这件事,马维克可没有说过。
马维克心中一凛,面上浮现虔诚。
“主神至高,威能无限!头儿,这里的山神不过是不知名的邪神!为了主神的荣光,我们要毁灭邪神的祭司,断绝他的血祭!”
黑狼略微沉吟,肯定地点了点头。
“马维克,你说的不错!让我们去看上一看!”
接着,他瞥了灰土一眼。
“灰土,你和我们一道去吗?”
“...去!”
三人聊了片刻,就带上两百犬裔战士,径直往神山而去。村庄马霍脸上一垮,看着离去的众人,喃喃道。
“这...祭司说过,冒犯神山与祭坛,山神会发怒的...山神发怒,你们死了也是好事,但可不要连累村子啊...”
一行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脚步极快,没有多久就行出十里,抵达靠近山脉的神山。
黑狼眯起眼睛,往山上望去。说是神山,其实不过是一百多米高的丘陵,与更北方的高峰根本没法比。
神山顶上,有一处黑石的祭坛,周围是许多雷电击中的痕迹。而山上的大部分地方都是正常的泥土,偶尔有红褐色的斑纹石块,在阳光下带着闪光。从半山腰开始往下,植被就渐渐稀疏,夹杂着被雷击中的枯木。部分裸露的岩石开始呈现出灰黑色的光泽,又带着些深暗的靛蓝色。而等到了靠近地面的位置,黑蓝色的岩石又再次被泥土覆盖,只是植物依然稀少。
“这就是神山?”
黑狼看了一会,有些失望。这样矮小的山头,似乎有些不配他刻碑记功。接着,他环顾左右,看到在山脚附近,一处林木稀疏的地方,正建着几栋矮小的木屋。
“头儿,那里就是神山祭司们居住的地方!”
马维克低声说道,回忆的神情中带了些莫名的畏惧。
黑狼看着他的模样,眉头一挑,高声喝道。
“走,去见见山神的祭司!”
众人拔出武器,警惕地靠近小木屋。木屋的门却突然开了,走出三名祭司,与几个强壮的守山战士。为首的老祭司身穿奇异的黑蓝色祭服,祭服上背面画着雷电,正面画着有两幅面孔的模糊神灵。
最为奇特的是,他的手臂到手上,用短绳垂着许多靛蓝色的石头,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幽光。许多石头似乎拥有生命,在互相感应,不断的微微颤抖。
“你们是哪里来的部族!竟敢冒犯神山!”
那为首的老祭司挺起胸膛,用一个奇异而神秘的姿势,猛然挥动手臂。所有的石头似乎听到了号令,突然开始旋转,然后“啪啪”的贴合在了一起!贴合的石头在两只手臂下,聚拢成两个暗蓝的石球。
“高贵的山神,请赐予我神力...”
老祭司神情威严,口中念诵着奇异的祷告,让人心生敬畏。接着,他缓缓托起两只聚拢的石球,做了些神秘的动作,然后猛然用力一揉!两只石球,竟然又合在了一起。
“山神凝视!”
最后,他大喝一声,松开手,聚合的石球却毫不分开,仿佛一只神灵的眼眸,无情地注视着在场的众人!
四百章 刻石记功
“山神凝视!”
神山伫立,木屋沧桑,古朴的祭坛在山顶闪烁幽光。随着老祭司的大喊,神灵的“眼眸”注视而来。接着,两团幽蓝的火焰,猛然从眼眸之后升起。
“轰!”
在场的众人齐齐退后了一步。黑狼仔细观瞧,才发现后面两个中年祭司各点燃了一个火盆。火盆中是爆燃的幽蓝火焰,散发出熟悉的“妖魔”气息。
“神灵眼眸与亡者之石?”
黑狼惊疑不定,注视着面前的老祭司。亲卫马维克有些惊惶,而灰土普阿普眼神闪烁。
老祭司神情肃穆。他转动着组合的金属石球,神秘的手舞足蹈,奇异的低声吟唱。
“...高贵的山神啊!您睁开了眼眸,注视了眼前的冒犯者...也请您暂时平息怒火,不要降下无边的雷霆与火焰...”
老祭司的吟唱突然高亢,又骤然低沉,仿佛真的在与神灵对话。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两个中年祭司把火盆端到前方。老祭司大喝一声,凌空牵引着暗蓝色石球,在火焰上燎了燎。石球微微发红,就突然解体,再次化作散落的石块,从老祭司的双臂垂下!
“啊!山神的神力...”
马维克低呼一声,从小接受的认识浮上心间,让这个强悍的战士面露敬畏。灰土的眼神闪动不定,似乎心中迟疑。
老祭司又吟诵了片刻,然后双臂一分。他站在幽蓝的火焰面前,垂着星散的神石,望着手持兵刃的两百战士,高声喊道。
“误入神山的山外部族!高贵的山神从沉睡中醒来,注视了你们!祂记住了你们的面容,也知晓了你们的来历!山神不容冒犯,神山也是部族的圣地。在祂的怒火降临之前,速速离去!否则,不仅你们会被雷霆击中,就连你们的村庄,也会遭遇灾难!”
“山神的神力...”
看到石球的神异,黑狼神情变幻,隐约有些不安。墨西加人崇尚神灵,对于神异的祭司神术,素来抱有敬畏之心。而主神的唯一化才不过几年,旧有的多神信仰依然根植在人心中。他沉吟了片刻,态度变得和缓,谨慎开口。
“这位山神的祭司。我们来到神山,无意与异族的神灵开战。我只需讨要一块大的神石,能让我刻碑记功,放置在神山之上!等做完了这些,我们就会离去!”
听到这里,年老的祭司面露不愉,只是看到对面战士众多,才稍稍压下怒火。他沉声说道。
“山外部族,你们好不晓事!山神沉睡在神山中,庇佑着附近数百里的村庄,免于雷霆的怒火。山上的神石祭坛在天雷与天火中煅烧,具有与天地沟通的力量!而神山的每一块神石,都被山神赋予了灵魂,拥有了奇异的神性!”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两块拳头大的神石,庄严的拿在手中,互相靠近。
“每一块神石,都被山神赐予了灵魂!这些灵魂雄雌双生,分居两端!他们雌雄相吸...”
老祭司说着,就“啪”的一声,合上两块石头。他单手只拿着一端,两块石头竟然稳稳粘连。
“他们雄雄与雌雌相斥...”
老祭司把石头一扭,又一转。两块石头,竟然奇异的自动分开。接着,他的话语变得高昂,庄严的呵斥道。
“如此具有灵魂的神石,你竟然想着刻画伤害,这是对山神的冒犯!速速带领部族退下!否则山神的灾厄,必将降临人间!而你的灵魂,也会在死后,囚禁于神石之中!”
听到灵魂囚禁于神石,黑狼眉头一扬,抿了抿嘴。他心中动摇,面上却是不好开口,一时骑虎难下。马维克咬着牙,低头不语。灰土的眼神逐渐变化,身躯也在抖动。
老祭司观瞧着黑狼。他看出对面的部族首领已然动摇,就准备最后再加把力气。
“高贵的山神,请您再次降临...”
老祭司吟咏着,双手高举,双臂有力晃动。他手臂上的神石已然冷却,开始再次抖动,并不断“啪啪”聚拢。眼看着,老祭司的手臂上,又要多出两个诡异的石球,再次召唤山神。一旦山神真的降临,不知会发生什么...
“主神庇佑!去死吧,邪恶的异神祭司!”
就在这时,灰土猛然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他握紧手中的战棍,自上而下一个横斩,就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把老祭司“当”的一声斩倒。
“啊!...你竟敢...”
老祭司摔在地上,吃痛低呼。他胸口的祭服被斩破,只是有坚固的神石阻挡,这一击没有致命。他正要怒斥,却见对方调转战棍的方向,横斩变成竖劈,对着他的脖颈而来。
“不!...”
战棍斩下,脖颈分离,苍老的头颅在地面滚落,喷出的鲜血将神石染红。
“嗤...嗤...”
“啊?!”
惊讶的低呼声在场中响起,众人敬畏的看着灰土。两名中年祭司怒吼一声,把火盆投掷过来,却被灰土躲过。接着,他冲上前去,就是致命的两记斜斩,轻易把祭司们杀死。几个守山的战士红了眼睛,扑了上来,却被灰土的几名亲卫迅速击杀。
“...普阿普,你这个狗杀才!”
黑狼目瞪口呆,看着地上被杀死的神山祭司们,怒声骂道。
“好歹留一个活口!”
“啊,主神庇佑于我!虔诚信徒普阿普,为了您的荣耀,铲除异神的祭司!
在众人面前,普阿普虔诚的祈祷了片刻。然后,他腆笑着回答。
“尊敬的黑狼大将,这不是担心他们,真的召唤出什么山神嘛。”
“...嗯。你倒是虔诚无畏!”
黑狼应了一声,垂下眼眸。事已至此,神山祭司杀了也就杀了。只是山神的神话萦绕心头,让人不太安定。胡乱想了一会后,黑狼又有些愧疚。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神话残留,并不能真正把主神当做唯一,视邪神于无物。想到这,他对普阿普,又多了份欣赏。
“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勇气!我要告诉殿下...”
闻言,灰土看着神情各异的众人,嘴角扬起笑容。
那一晚,他亲眼见证三神的神庙,在亡者的火焰中毁灭,数十年的信仰也在那时崩塌。他先后背叛了首席、故友与亲族,又险些背叛陛下,心中已经不剩下多少敬畏。
“在众人面前,杀死具有神力的异族祭司...只有抓住这个机会,让陛下知晓我的虔诚,才有可能再次起复...”
灰土心中思量,又再次祈祷了一会。接着,他弯下腰,从老祭司身上取下十几块神石,献给黑狼团长。
“尊敬的黑狼大将,献给您!”
黑狼点点头,接过两块灰蓝色的石头,好奇的把玩了一会。接着,他吩咐亲卫。
“把这些神石收好了,都是我的战利品!嗯,给殿下也带两块。殿下最喜欢稀奇古怪的东西了...”
众人不安的等了片刻,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山神没有得到祭司的召唤,仍然在沉睡之中。亲卫们检查了下神山祭司们的尸体,又搜索了祭司们的木屋。除了许多大小不同的神石外,还有些祭司的图画,安定的香料,致幻的草药,以及亡者之石的硫磺。
西南山区是火山较多的地质活跃区,位于两大板块的边界,有许多硫磺产出,也有许多金属矿藏。
随后,黑狼带着众人,登上低矮的神山。他在山头看到许多雷电击中后的焦黑,还有几块大型神石组成的祭坛。他站在近处看去,才发现祭坛上,有许多暗红的血迹,附近还有堆积的人祭残骨。
“你说的就是这里?”
黑狼看向亲卫马维克。马维克的脸上浮现畏惧与愤恨。
“正是。头儿,我就是在这里,差点沦为祭品。这是邪神血祭的祭坛!”
“嗯。”
黑狼点了点头,神情严肃。
“那就拆了它!最大的一块石头,正好留给我记功!”
数十名亲卫随后一起动手,把山顶的祭坛拆掉,又一把火烧掉了人祭的残留。太阳逐渐西斜,映照在幽蓝的神石上,闪耀着金属的光泽。黑狼咧嘴一笑,取出一把坚固的青铜匕首,开始在最大的神石上刻写文字。
“黑狼托尔泰克,火烧手蛇城,击破特科斯人,记功于神山上!”
黑狼缓慢而有力的刻写着。这神石硬的厉害,比普通的岩石要难刻许多。黑狼刻了许久,才把这些文字刻完,连青铜匕首都有些卷刃。然后,他反复瞅了好几遍,那字歪歪斜斜的,总觉得缺些味道。
“马维克,你看这些文字,写的都对吗?”
“...头儿,这些字,我又哪里认识!”
“普阿普,你看呢?”
“呃...那个,我也认不全。尊敬的黑狼大将,不如刻幅画呗!”
“...好主意!”
闻言,黑狼眼中一亮。他画图的水平,可比写字好多了。想到这,黑狼毫不迟疑,就在刻写的文字下,刻画抽象的图形。他先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小人,小人手里拿着弓箭,头昂的高高的,腰间还有一把青铜剑。
“黑狼托尔泰克...”
黑狼一边专注的刻画,一边兴奋的自语。
“火烧手蛇城...”
这一行下面,则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包裹着一座倒塌的神庙。在联盟的壁画中,着火的神庙就意味着征服,也是击败敌人的崇高荣耀。
“击破特科斯人...”
黑狼想了想,先是画了一个倒地的小人,胸口插着一支箭。随后,他看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行,一个太少了。”
黑狼咬了咬牙,又连续画了五个小人,这才停下。小人身上插着战棍、长矛、战斧、匕首还有青铜剑,正是武士们常备的几种武器。
“记功于神山上!”
最后,黑狼又把开头昂首的大人再刻画了一遍。这一次,大人的脚下有一座山,还有雷电落下,集中在神石上。
这一顿忙活,连手都刻肿了。黑狼才满意的站起身,看着神石上的刻画。
“你们看怎么样?”
“头儿,好极了!从此以后,您的功勋会随着神石,永远的留在神山上!哪怕过去一百年,甚至一千年,都有人记得!”
亲卫马维克看了看,欣喜的笑着说。他大仇得报,除去了少时的阴影,一直满脸喜色。
灰土普阿普在旁边看着,羡慕非常。他也想刻碑记功,可是没啥功劳值得夸耀。总不能写,“灰土普阿普被流放至此,杀了个摇摇欲坠的老祭司,收获了几块稀奇的神石,记功于神山上...”
想了片刻,灰土叹了口气。他小心的看了看黑狼大将的脸色,提议道。
“...尊敬黑狼大将,这碑文可以稍微加一些...”
“嗯?”
“前面加一句‘主神见证’,后面再加一句‘赞美国王’。然后,最下面可以写上年份,让人铭记。”
闻言,黑狼稍一思索,赞同的点头。
“好!甚好!”
说完,他从亲卫那换了把匕首,继续亲手刻画起来。
“主神见证...”
对应的图画是巨大的蜂鸟太阳。
“赞美国王...”
黑狼画了个高大的大人,手拿宝石权杖,头戴长长羽冠。接着,他想了想,又在大人的手中画了本书,《阿利经》。
“嗯,一手权杖一手经书,正是殿下的形象。”
黑狼看了会自己的画作,表示抽象传神,非常满意。接着,他在石碑右下角刻下日期,又刻画上对应的象征物。
“神圣历,7兔子年(tochtli),13水月(atl),1鳄鱼日(cipactli)...”
神圣历是墨西加人最重要的历法,用于精确记录时间。神圣历一年260日,20月,每月13天,与365日的太阳历搭配后,形成52年的循环。7兔子年13水月1鳄鱼日,就是1487年1月20日。
黑狼看了片刻,志得意满。经过了艰难的自学后,他终于掌握了历法记日,能估计战争的时间。
“从我南下突袭,到今日不过一个月,就能取得如此战果!我黑狼托尔泰克,真是绝伦的统帅!哈哈!”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落日的辉光照在神山与神石上,也映照着众人的面庞。黑狼独立在神石之前,仰头大笑。他的剪影拉得老长,一直落到神山之下。
四百零一章 群山东西
群山东方,阳光灿烂,海风微暖。舒适的南方海滨让人难忘,是漫漫征途中难得的暂歇。
三千瓜基利军团在鳟鱼村停歇了三日。在塔尔萨斯河两岸,犬裔战士们大肆征粮,如入无人之地。红发斥候们深入塔河东方数十里,与海女城派出的斥候小规模缠斗,并抓回了两个活口。
拷问了两个活口后,黑狼大失所望。
东南特科斯各部都已处于备战状态。小部族们迁入南瓜马雷山脉的丛林中藏匿,山高路远,极难寻觅。大型部族则聚集在海女城,收拢了数以万计的部落民,至少有六七千能守城的丁壮。
三千犬裔战士对阵六七千特科斯丁壮,如果是野战,黑狼有把握一战而胜,甚至不会有太大伤亡。但如果是攻打依山而建的城寨,就有些力有未逮。而即使能够攻打胜利,也肯定伤亡极大。
“...再说,瓜基利军团奔行许久,颇为疲惫。战士们又都抢到了财物,战心大不如前。”
黑狼站在塔尔萨斯河口,看着汹涌的大河。数百条独木舟就在河岸边摇曳,成千上百的犬裔战士兴高采烈,把刚征收的大件财物往独木舟里塞。
独木舟是军团运输粮食的工具,同样用来装载战利品。黑狼看着一个年轻战士在小舟中堆起几筐玉米,两袋黑豆。另一个中年战士则绑了只火鸡,扔到舟上。那火鸡开始时使劲的咕咕叫,在舟上拼死挣扎,羽毛乱飞。犬裔们叫嚷着忙忙碌碌,也没人理会它。它拼命叫了一会,突然就不叫了,只是头一点一点的往前伸。
黑狼眯起眼睛,仔细观瞧,这才发现那火鸡把黑豆的袋子啄了一个洞,正在一下一下的偷吃着豆子。
“...偷吃军粮,今晚就烤了你。”
黑狼舔了舔嘴唇,有些饿了。他继续移动视线,看向另一艘船,眉头不觉皱起。
一名红发猎手抱了大团的稻草,扔到舟上。他后面跟了几个普通的犬裔,各个动作小心的走过来。犬裔们的怀里,居然抱着煮饭的大陶罐!几人把陶罐在稻草上摆好,上面又放了两卷棉布。最后,红发猎手想了想,往陶罐里塞了一串咸鱼,几个陶碗。
看到这里,黑狼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什么也没说。战士们奔袭辛苦,带走战利品无可厚非。只是犬裔们劫掠起来,就连陶罐与陶碗都不放过,实在是穷怕了。
“嗯,军团带着大包小包,打起仗来就会没有劲头...是该回去了!”
黑狼定下决心。他把回师的决定通传全军,犬裔军团一片欢声雷动。亲卫马维克特意带着神石,去和村庄马霍“友好”告别。灰土普阿普则把带来的水手和小舟,都交给黑狼役使。
两日后,三千瓜基利军团终于结束了征途,带着一千多征调的民夫水手,沿着塔尔萨斯河北返。犬裔们沿着河岸行军,船队则逆流而上同行,而斥候先行一步,奔向库拉莫城回禀。
水何澹澹,千舟北返。出发前,黑狼最后一次望向西方,自信豪迈,心生感慨。他从阿帕钦甘出发,深入西南山区,抵达大海之滨,再沿海绕道,从塔河河口北归。一路征战千里,伤亡不过数百,破敌数以万计!
“西南各部即将陷入饥荒。此刻,奇马利的部族联军,正在做什么呢?”
群山西方,七百里外。手蛇城的大火早已熄灭,城中的建筑大多化为灰烬。曾经繁荣的城市,只留下一圈低矮的石墙,石墙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焦黑。这些残存的痕迹像是最后的倾诉,无言的诉说着毁灭的命运。
盾牌酋长奇马利登上城头,沉默的望着烧成白地的手蛇城,一言不发。这座城市是他带着族人修筑,承载了多少曾经的野望!很快,一个月来的回忆涌上心头,犹如无法摆脱的噩梦,带给他时刻的痛苦与绝望。
两月前,一万两千部族联军从山中涌出,支援联盟的棕榈家族,并在阿帕平原与敌人相遇。双方纠缠了半个月,始终没有爆发大战,后方却突然传来了难以置信的消息:粮道被断,后路被敌人偷袭!大军顿时陷入危急,士气大降。
面对这种险境,奇马利先是带领部族联军,劫掠了几个阿帕平原的村庄,弄到几日的粮食。然后,众人一边鼓起余勇,与数千北方蛮子缠斗,一边千辛万苦,艰难地向西南山道撤军。
在敌人面前的撤退最为困难,尤其当对手是迅疾如风的红发蛮子时。联军丢下笨重的劫掠战利品,拖了蛮子们两日。接着,数千蛮子拿完东西,又缀了上来,反复袭扰。各部每日就只能撤退二十里,很快军心浮动。
好不容易过了坎河村,归乡的山道就在眼前,联军却当场发生了分裂。两千东南部族决定从山间小路,撤向东南的山林深处。他们本来就是那里的部落,出山是为了劫掠。而今各部撤退,他们自然不会去往西南的手蛇城。
奇马利粮食不足,就留不住人心。他勉强点头同意,两千联军就在当日离开。随后,他又留下两千出身小部族的战士,在山口阻挡敌人。剩余的八千部族飞快南下,直往手蛇城扑去。
一月初,联军终于返回手蛇盆地,沿途是化为灰烬的村庄。众人忐忑不安,抵达手蛇城下,入眼竟是一片断壁残垣,还有数千颗男丁头颅垒砌的京观!
部族丁壮没了,城中妇孺没了,酋长大厅没了,木制屋舍没了...更关键的是,装满粮食的谷仓也没了!
奇马利酋长冲入城中,看着被烧毁的谷仓,如遭雷击。那里面,可是有他积蓄了数年,能供五万人吃上一年的粮食!一旦没有粮食,会比折损数千战士还要可怕,那是联军无法承受的可怕结果!
检查完谷仓后,奇马利如同疯了一样。他亲自带着部族战士扒拉谷仓的谷灰,从清晨扒到傍晚,只扒出少少一点烧焦的粮食。而附近的村庄都被毁掉,山民逃散一空,根本无粮可征。
到了此时,便是日暮图穷,英雄末路。奇马利只是部落联盟的首领,靠着威望与实力压制各部。而此刻,出征没有胜利,劫掠没有收获,城市还被烧毁。他的威望已然所剩无几。各部人心散去,便无法约束。
八千联军聚集在手蛇城,随身的粮食只能再支撑七八日。各支部族得知谷仓无粮后,最后一点心气也就散了。当天就有三千多部族战士离开,大部分去往东南山林,各归家乡。少部分小部族逃向西北,寻找西方科利马诸部的救济。
就这样,在黑狼的背后突袭下,一万多勇猛的特科斯联军未经大战,便逐渐溃散。没有几日,手蛇城中就只剩下了盾牌部落的四千多本部战丁,召集的其他部族尽数散去。
奇马利派出使者,向两百多里外的科利马诸部哭诉求援,许诺部族与土地,并愿意臣从于科利马大酋。接着,他一边派遣部族战士,进入山林捕猎,一边在城中建立隐蔽的屠场,把收拢的老弱悄然变成粮食。
四千战士就这样呆在手蛇盆地中苦苦煎熬,依托手蛇城防守,而放任黑狼在后方袭杀,根本无法远离。
因为,盆地北方再次出现了数千红发蛮兵的踪迹。这些北方蛮子穷追不舍,就像贪婪而执着的狼群。缺粮的部族军一旦南下撤退,恐怕很快就会在群狼的追猎中四散。而殿后的两千特科斯战士,肯定已经被群狼吞噬。
“秋风瑟瑟的吹过,黄叶就从山中落下。我以为自己是终年常青的松柏,却不想只是山顶凋零的浅树...树木残存的希望,就在西方的群山中...”
朝阳初升,山风冷冽,卷起片片黄叶。奇马利苦涩地伫立在城头,望向西方,犹如一尊僵硬的木雕。
西方的科利马各部,便是他唯一的希望。纵然双方曾经不和,但现在面对北方王国的威压,理应联手结盟。嗯,臣从也是结盟的一种形式。
“...两个月前,我还有一万多大军,数万部落民,城市富饶,粮食充足,各部一呼百应,威望一时无二。而此刻,而现在...啊!黑狼,我必杀你!!吼!吼!!”
奇马利酋长站了片刻,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痛苦。他像野兽般低低吼着,直到一名中年贵酋匆匆而来,那是他的亲弟弟,草药长老马利纳。
“兄长,昨天夜里,又有一百多部族战士逃了!”
马利纳长老神情沉重,刚一见面,就汇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该死!”
奇马利酋长低声咒骂,脸上的愤怒却无声收起,变成胸有成竹般的平静。在丛林的狼群中,失去威严的狼王就会被吞噬,而部族正如丛林。
“马利纳,我的弟弟,去替我安抚部族战士!告诉他们,我们还有一月的粮食,西方科利马各部已经答应支援我们,第一批支援的粮食就在路上!”
马利纳长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现在已是一月末尾,部族中的粮食都已耗尽。战士们吃着来源可疑的肉类与昆虫,嚼着勉强果腹的树叶与树皮,又哪里能瞒得住!
而去往火河城的使者也无功而返。科利马各部吵成了一团,始终没有达成一致。科利马大酋倒是给了个无法接受的条件,却是让盾牌部族西迁,并入科利马各部中。
“兄长,北方的红发蛮子日夜在城外袭扰,战士们人心纷乱。火河城的支援又不知何时才能抵达。”
马利纳长老迟疑了会,低声说道。
“事已至此,棕榈家族的覆灭已成定局。我们西南部落与北方王国并没有化不开的仇恨...北方王国再强大,总不能把七百里山区直接纳入管理,还不是得让山中各部自治?”
闻言,奇马利酋长猛然转身,冷冷的望来。
“马利纳,你想说什么?”
“兄长,只要北方王国愿意停战,支援部分粮食。哪怕要部族再次臣服于北方,定期纳贡出丁,就像塔拉斯科王国时代一样,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部族能延续下去...”
“马利纳,我的弟弟,北方王国穷凶极恶,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他们连自己的贵族都不放过!”
奇马利酋长冷声回答。
“你看看这些人的做法!火烧手蛇城,带不走的粮食全部烧掉,毁掉所有村庄,留下残暴的京观...他们想要我们的命,又哪里有饶过我们的可能!”
“...兄长...”
“不要说了!”
奇马利酋长压抑着愤怒,厉声喝道。
“你下去吧!”
“是。”
马利纳长老的脸上流露出畏惧。他低着头,转身离开。很快,背后又响起了野兽的嘶吼声。
听到兄长的吼声,马利纳长老顿了顿,神情变化。片刻后,他抿了抿嘴,默然地往城中走去。
城中的屋舍都被烧毁,众人要么住在草窝草棚,要么住在布帐木棚。他行过战士们聚集的草窝草棚,与众人聊了几句,就在“根本吃不饱!”、“粮食什么时候到?”的抱怨中离开。接着,他低头行走,来到自己的布帐。
布帐前安静的吓人,本该戍守的两名战士也消失不见。马利纳长老站了片刻,垂下眼眸,终于掀开布幔而入。
“马利纳,你总算回来了!”
浓郁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一个身躯魁梧的中年贵酋盘腿坐在帐中。他的脸上刻着蓝绿的纹路,胳膊上画着鸟兽,头发则有意剪短。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想起丛林。
“狩猎长老托普潘,你这么早来,做什么?...起来,别坐在我草药上!”
马利纳长老沉着脸,话语冷淡。他作为草药长老,在部族中管理草药。而托普潘则在部族中管理狩猎,同样也是部族中出名的战士首领。
“做什么?呵呵,你又不是不知道。”
托普潘长老呵呵笑着,一动不动。接着,他脸上一肃,沉声问道。
“奇马利怎么说?”
“...兄长不同意。他说北方王国不会放过我们。他也在等科利马各部的援助。”
“呵呵!北方王国不会放过我们?不,北方王国不会放过的,只有他这个酋长!”
托普潘长老冷冷一笑。
“科利马各部的援助,就是把我们一口吞了!然后我们盾牌部落一个人不剩,都被人瓜分掉。再说,北方王国早就派遣战士,袭击通往西方的道路。部族想要迁移,也得走的了才行!”
马利纳长老默然不语。许久之后,他才幽幽开口,接受命运的宣判。
“说吧,对面的条件,是什么?”
四百零二章 部族的丛林
日升月落,昼夜变迁,几日的时光匆匆而逝。丛林的野兽在饥饿中变得疯狂,随后被更饥饿的猎人捕获,化为腹中的食物,满足着饥饿的欲望。
夜幕深沉,手蛇城中燃起处处篝火,风中却满是安静。部族的战士们饥肠辘辘,只能早些睡着,争取在梦里吃饱。而小城的中心处,竖立着奇马利酋长的大帐,还有一面部族传承的盾牌旗帜,在夜风中静静飘扬。
今夜的酋长大帐外并无守卫。遥望大帐,便看见明亮的篝火。篝火在帐幕上,投射出两个对坐的人影。对坐的两人相顾无言,彼此间是死一般的寂静。仔细倾听,只有夜风从天顶灌入的哗哗声,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细不可闻的流水声。
良久之后,一个人影终于缓缓跪伏在地上。马利纳长老满眼含泪,泣不成声。
“兄长,部族陷入绝境,不得不做出选择!...北方王国强大异常,精锐的战士数以万计,又带着征服的决心而来,是特科斯人无法抵抗的力量。在强大的王国面前,西方的科利马各部只能自守。但他们同样贪婪,是想要啃食我们的野兽!...”
说到这里,马利纳长老的情绪变得激动。他猛然站起身来,低声吼道。
“兄长,部族缺乏粮食,战士们以族人为食,早就军心散尽。红发的蛮子就在数十里外窥伺,等待着部族倒下的那一天。为了部族的延续,为了传承的旗帜,我们只能做出抉择,向北方的王国投降!...无论他们的条件有多么苛刻,贡赋有多么贪婪...只要依旧允许我们在富饶的盆地居住,允许部族的自治,这些条件就都可以接受,所有的牺牲也会值得!...”
马利纳长老情绪激动,说了许久。奇马利酋长始终静坐无言。他只是沉默地睁大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眼前的亲弟弟。
好一会后,马利纳长老才发泄完毕。他叹了口气,上前两步,用力的抱住奇马利酋长,再温柔的伸出手,为兄长阖上睁大的双眼。
“兄长,请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只是为了部族,来帮你从绝境中解脱。当手蛇城被烧毁的那一天,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为了部族的延续,先祖们会原谅我,父亲会原谅我,你也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马利纳长老的声音逐渐低沉,接着低不可闻。然后,他松开怀抱,后退一步,静静地注视了会闭目的兄长。片刻后,他猛然伸出手,用力拔出插在对方心脏的匕首!
细不可闻的流水声骤然变大,犹如泊泊流淌的溪流。奇马利酋长的尸体终于失去了平衡,斜斜地倒在地面上。他的身下,已经积累了一个小小的血泊。而他所有的生机,早已流逝入深沉的大地。
“兄长,我会接任盾牌部落酋长的位置,并向北方的王国臣服。丛林中的狼群不能没有头领,旧的狼王死了,便会有新的狼王诞生!”
马利纳长老流着眼泪,嘴角勾起笑容。他的脸上既有发自内心的悲伤,也有无法掩饰的喜悦。
“兄长,你安心的去吧。你的首级会去往北方,替我看一看北方王国的模样,也替我看一看北方的国王。而我会继承你的遗志,隐忍积蓄,等待着部族再次兴盛,也等待着新的时机...”
马利纳低声自语,耐心地在大帐中等待,不再看死去的兄长。
至此,大帐的帷幕上,只剩下了一个人影。而不知何时,大帐外已经多了数十名戍守的部族战士。附近再次恢复寂静,连泊泊的流血声都逐渐停下。直到数刻钟后,几名亲卫战士脚步匆匆,手持染血的短矛,赶到酋长大帐外。
“长老,我们回来了。”
“怎么样?”
“一切顺利。”
“好!进来说。”
亲卫首领提着短矛,掀开帐幕,走入帐内。他看了一眼死去的酋长尸体,微微低头,脸上却没有丝毫悲伤。
部族即是丛林。无法取得猎物,甚至丢失巢穴的狼王,将失去所有的威严。而失去威严的狼王,就注定被丛林的狼群吞噬!
“长老,按照您的命令,战争长老已经死去,在场的人也被灭口。数百战争卫队尚未察觉到变故,仍然在城西戍守。”
“嗯,好。”
马利纳微微颔首,脸上再次浮现悲伤。战争长老是他的弟弟,对兄长非常忠诚,还掌管着数百精锐的战争卫队。在酋长死后,战争长老便是他最大的威胁,各种方面的威胁。
“从现在开始,叫我酋长。”
马利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接着,悲喜的情绪都从他脸上消失,只剩下深沉的冷漠。
“狩猎长老托普潘在哪里?
“酋长,托普潘长老也在城中行动。我来之前,看到城南头人们的营地火光闪动,有喊杀声传来。”
闻言,马利纳站起身,侧耳倾听,南方隐约有喊杀声飘来。
手蛇城内外,大约有四千部族战士,实际上归属于不同的部族长老与头人。酋长与战争长老掌握一千六百族中精锐,狩猎长老有四五百部族猎手,而他手中只有一百多普通战士。至于剩余的一两千人,零散地掌握在普通长老与头人们手里,而他们就住在最安全的城南。
“派几个人,召集城北的酋长卫队!让他们放弃城北的防御,尽快赶来酋长大帐护卫。再派出使者...不,你亲自去请托普潘长老过来!”
“好,我这就亲自去城南!”
亲卫首领点点头,立刻就要出帐。
“等一下。”
马利纳想了想,低声道。
“托普潘要是不来,你就说,酋长重伤逃走,不知所踪。让他赶紧过来商议!”
亲卫首领怔了怔,看向马利纳。
“酋长?我们要...”
马利纳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杀意。
“告诉酋长卫队,托普潘长老杀死了酋长与战争长老。我失去了兄长与弟弟...我要砍下托普潘的头颅,为尊贵的亲人们报仇!”
“我明白了!”
亲卫首领心中了然,低头行礼。酋长还要领导部族,今夜的罪责,就需要有一个人来承担。托普潘长老是最合适的人选,也是新的威胁。
“快去吧!”
“遵命!”
亲卫首领掀开大帐,安排几名使者去往更近的城北,而他亲自去往稍远的城南。马利纳盘腿坐在大帐中,再次等待。他压抑着莫名的兴奋与狂躁,看向死去的奇马利酋长,喃喃低语。
“兄长,你的灵魂应该还未飞远。我是你的亲弟弟,在托普潘与我之间,你可要庇佑于我!...”
“嗖嗖嗖!”
没有过去多久,马利纳的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骨箭的呼啸。接着,熟悉的惨嚎响起,那是外面亲卫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
马利纳骤然变色。他迅速穿上酋长的皮甲,拿起锋利的铜矛。这些皮甲与铜矛,都是棕榈家族之前贸易支援而来。
“嗖嗖嗖!”
又是一阵凌厉的箭雨袭来,好几只还射入帐中!接着是数百人激烈的呼喊,震动整座手蛇城。
“马利纳刺杀酋长!托普潘长老带人平乱!”
“马利纳刺杀酋长!托普潘长老带人平乱!!”
听见喊声,马利纳脸色惨白。他大步冲出帐外,只看到数十名亲卫倒地身死,剩余的一二十人守着大帐,正在与数以百计的部族猎手厮杀。而魁梧的托普潘长老手举弓箭,腰间拴着一颗仍在滴血的首级。马利纳睁大眼睛,仔细看清面容,却正是不久前离去的亲卫首领。
“托普潘?!...你,你这头卑鄙的老狼!...”
“嗖!”
一只锋利的骨箭等待已久,准确袭来,正中马利纳咽喉要害。然后,骨箭微微一滞,就“噗嗤”一声,完全贯穿!
“嗬嗬...”
马利纳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指向熟悉的人。他“嗬嗬”嘶吼,但是说不出任何话语。
“嗖!”
数息后,又一只骨箭袭来,正中马利纳的眼睛。黑曜石的锋矢刺破眼珠,透入头颅之中!
“啊!”
马利纳终于开口,撕裂咽喉,发出一声渗人的高亢惨叫。然后,他晃了晃,就“砰”地仰倒在地,头颅歪斜,一动不动了。而他那只完好的眼睛,仍然在不甘的睁大。
大帐前残酷的厮杀只持续了片刻,就戛然而止。托普潘长老缓缓收起手中的弓箭,脸上浮现出胜利者的笑容。他不疾不徐的走到马利纳身旁,慢慢蹲下,笑着低语。
“尊敬的马利纳长老,感谢您!感谢您为了部族,杀了酋长与战争长老。而我杀了你,为他们报了仇,理应成为下一任酋长...”
“...从今以后,我将成为王国的世袭贵族,分封在手蛇盆地!我会率领科阿尔科曼山区诸部,效忠于更尊敬的国王,为他戍守边疆,收拢南方族人,成为山林中新的狼王...我会保持忠诚,直到部族足够强大,或者王国变得衰弱!哈哈!”
托普潘大笑着伸出手,温柔地为马利纳阖上眼睛。
“而现在,请您的首级陪着酋长一起,替我看一看北方王国的模样,也替我看一看北方的国王!”
说完,托普潘畅快地站起身,望向火光闪动的城北,对左右亲卫吩咐道。
“派出使者,拦住南下的酋长卫队!告诉他们,马利纳刺杀酋长与战争长老,阴谋发动叛乱,背叛部族,已经被我处死!而酋长临死前,把位置传承给我。从今夜起,我就是新的酋长,他们则是我的卫队!这一切,城南的头人们都可为我作证。如果他们不信,也可以派人来大帐检查!”
“遵命,酋长!”
“再告诉他们,只要我继任酋长,北方的王国就会与部落停战,并送来支援的粮食!”
“遵命,酋长!”
“哈哈!”
听到酋长的称呼,托普潘哈哈大笑。他看着微亮的天空,满意的说道,
“熬了这许久,天终于亮了!哈哈!”
天色蒙蒙发亮,山林中响起整齐的行进声。初升的阳光落在手蛇城外,照亮了数里的山路,也照亮了山道上,急速奔行的三千瓜基利战士。而在三千松散的犬裔军团后,是更多的长枪民兵。民兵们各个扛着闪亮的铜矛,绑着白色的绑腿,快速有序的向手蛇城进军。
红蛙可卡穿着皮甲,背着长弓,握着铜矛,在犬裔战团的前列带头行军。
昨天夜里,手蛇城中的火光亮了整夜,激烈的厮杀声响彻数里。第二长枪军团的埃兹潘团长立刻传下命令,让红蛙战团迅速进军南下,长枪军团则紧随在后。按照埃兹潘团长的说法,手蛇城中的谈判取得突破,特科斯人的内应已经按照约定发动叛乱,向王国投降!
想到这里,红蛙可卡抬起头,看向前方。灰黑的手蛇城带着燃烧后的痕迹,已经出现在军团的眼前。低矮的城墙上染上了新鲜的红色,新修的大门也随之洞开。
一名身躯魁梧的中年贵酋正带着数百猎手,站在城门外等候。他留着短发,脸上刻着蓝绿的纹路,代表着赫赫的战功。他的胳膊上刻着动物的纹身,也沾染着未曾洗净的血迹。
看到奔行而来的红发蛮子,中年贵酋的脸上露出笑容。城中的局势尚未完全平定,战争长老的数百精锐拒绝承认他的酋长地位,支持了奇马利家族的另一位战士首领。现在,他需要北方王国的支持,来不见血的压服部族!
手蛇城城门洞开,城中仍然动乱。看到这,红蛙可卡同样面露笑容。他望向中年贵酋,心中揣测。
“这就是特科斯人内乱中的胜利者吧?他叫什么来着...”
红蛙可卡看着对方熟悉的面容,却始终想不起来。数息后,他无谓的摇了摇头。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死神大酋长能记得就好!”
想到这,他脸上带笑,迎着同样微笑的中年贵酋,握紧了手中的铜矛。
长风吹过纷扰的手蛇城,也吹过城外寂静的丛林。特科斯人缺乏粮食,日夜捕猎,吃完了丛林中的野兽。
旧的猎人在饥饿中变得虚弱而疯狂,成为了新的野兽。随后,新的猎人按照约定,笑着来到丛林。他耐心等候已久,带着长弓与铜矛,完成最后的捕猎!
四百零三章 阿帕围城,炮火轰鸣
二月的开头是晴朗的天空,浅浅的溪流,与温柔的风。灿烂的阳光落在阿帕平原上,给富饶的原野带来生命的希望。温暖的风吹过山林,鲜嫩的新芽从高高的树梢间冒出头来。南方的河流里,幼小的鲑鱼从鱼卵中刚刚孵化,在淡水的河流中嬉戏。而当它们足够长大,就会游回西方的大洋,开始新一轮生命的轮回。
长风一路向东,直到阿帕钦甘城下,充满生机的景象就骤然消失,只剩下凝固的杀伐与毁灭。放眼望去,周围农田枯黄,村庄凋零,树木伐尽,野兽逃散。坚固的阿帕钦甘军城,已经在绝望中困守了接近三个月。
这三个月中,红发军团疾行如风,劫掠、伏击又离去;长枪军团稳固如山,建立围城营地,又分出一半西去。而后黑狼的王旗抵达,禁卫军团汹涌展开,带来毁灭的雷霆。
此刻,黑狼的王旗就在伫立军城的南方,象征着王者的所在。一万多王军武士满是肃杀,把整座军城团团围住,不留任何生机。围困的王国军营连绵起伏,封锁地形破碎的北方与东方,占据地势平坦的西方与南方。
阿帕钦甘军城依山而建,地形易守难攻。军城北方是险峻的山脉,东方是起伏的丘陵,西方与南方则是肥沃的原野。
要塞般的军城高达六米,城下是数百具倒伏的尸体,城上则站立着数千士气低落的民兵。民兵们的身旁,则是未曾用上的石块、木块与石灰罐。而岩石的城墙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缺口,还有烈火烧过的熏黑。就连风中,都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轰!”
一声可怕的雷霆,骤然在南城外炸响!接着,一枚两磅重的石弹旋转着,飞过两百多步的距离,在城头民兵惊恐的目光中,轰击在军城的石墙上。刹那间,石弹坠落,石屑崩飞,石墙砸出一个浅浅凹口,周围的墙壁轻轻震动。
修洛特身披铜甲,带着数百亲卫,站在城南大营外,观看着2磅神鹰炮的轰击。
在他前方百步外,十门神鹰炮正一字排开。神鹰炮的炮口对着两百多步外的阿帕钦甘城,炮身用铜木架加固支撑,炮尾抵住地面。几十名炮手正在火炮周围不断忙碌,而上千禁卫武士在周围披甲守备。十门神鹰炮就像是死神的铜兽,不断发出可怕的呼唤。而如果军城中的民兵敢于出击,就会被等待已久的披甲武士收割生命。
“轰!”
又是一声轰鸣的巨响。伴随着炮口的硝烟,一枚石弹激射而出,越过城头的民兵,砸落入山城之内,正中一栋简陋的木屋。那木屋“砰”的一声,飞溅出大量的木片茅草。接着,屋顶破裂,房梁折断,简陋的木屋猛地一垮,塌了半截。几个城中平民疯狂嚎叫着,从木屋中奔出,口中胡乱地向神灵祈祷。
“嗯,不错。”
看到这,修洛特笑着点头。2磅神鹰炮无法对岩石的城墙造成有效的破坏,但是对木质建筑拥有着充足的杀伤力。而如果不要求准头,2磅神鹰炮可以射出两里,轰击到整座山城的大部分建筑。
“该死,都给我瞄准些!殿下正在亲自看着!”
两炮射失,火炮营长图帕脸色涨红,低声怒吼。他凶悍的目光扫过炮手们,众人都心中一凛。
“让我来!”
资深炮手瓦迪卡喊了一句,便直接走向等待发射的第三门神鹰炮。看到是他过来,第三门炮的炮手直接让开了炮位。
瓦迪卡是墨西加神庙卫队出身,曾经是出色的长弓手,接着被调入蹶张弩队,成为出色的弩手。他素来善射,尤其能射远,有个公认的称号,叫做“鹰眼”。
当木炮营建立后,他又成为了第一批炮手。只是木炮根本无法控制精度,他的鹰眼称号也无从发挥。直到神鹰炮投入使用,他才真正成为出色的炮手。
鹰眼瓦迪卡眯着眼睛,用神鹰炮上简单的分度器进行瞄准。这是神启的殿下提示后,添加的瞄准装置,大致和弩上的望山差不多。瓦迪卡熟悉弓弩,操纵着这门神鹰炮,也就像操纵着巨大的弓弩一般。
“垫高一点!再高一点!低一点点!...差不多了!停!!”
伴随着瓦迪卡的呼喊,七八个炮手一起努力,奋力把火炮尾部垫高或调低。神鹰炮刚刚铸造出不久,还没有发明能够轻易调整高度的升降装置。现在想要调整射击角度,就是在炮架尾部挖坑调低、垫石调高,或者在车轮下面采用类似的笨办法。
“主神庇佑!”
鹰眼瓦迪卡伸出手臂,两眼来回睁闭,比划了会距离和角度,感觉应当大差不差。他默默的祈祷了一句,就高声喊道。
“点火!”
炮手点燃火门的引线,然后众多炮手一齐捂住耳朵,蹲在炮身两侧。
“轰!!”
巨大的雷霆猛然炸响,震的所有人耳膜生疼。一枚沉重的石弹“轰”然射出,带着无匹的威力,呼啸着往城头射去!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城头的民兵只来得及发出半截恐惧的嚎叫,就被精准的石弹击中!
“呲啦!”
刹那间,鲜红纷飞,躯体撕裂!如此近的距离,礴然的石弹根本无从抵抗,直接从民兵们的躯体上碾过,留下一道数米长的血痕,接着砸落城头。城头的三四个民兵当场身死,连尸体都粘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分开。
“好!射的很准!”
修洛特赞叹出声。2磅的神鹰炮发射的是实心石弹,它的威力就体现在远距离的精准射击。当炮手们能够达到足够的精度,就可以进行战阵中的斩首战术,或者定点轰击城墙的某个薄弱位置,从而溃敌破城!
“让他换门炮,再射一次!如果还能射中,我会有重赏!”
王者的命令通传向前。鹰眼瓦迪卡顿时激动的脸色发红。殿下从来都是言出是必行,说是厚赏,就一定会赏赐丰厚。他吐了两口唾沫,两手搓了搓,然后继续调整第四门火炮。
“...好!好了!停!点火!”
“轰!!”
数息过后,雷霆又一次炸响,石弹发出死亡的呼啸,正正的击中另一处城头!这一次,2磅的石弹击中了城头树立的木盾,并把盾牌击成粉碎。
“咔嚓!”
无数木片在刹那间纷飞,犹如飞射的刀片,射伤了十几名布衣的民兵。民兵们歇斯底里的嚎叫着,慌不择路地往城下奔去,甚至跳下城墙。很快,城下的督战队就杀死数人,把民兵们再次赶回城头。
“好,极好!”
修洛特满意大笑。连续两次都能击中,就不是瞎蒙,而是有真的经验。他立刻挥手招来亲卫,颁布赏格。
“厚赏操炮的炮手!赏布十匹,可可两袋,宝石十颗!武士等级晋升两级,如果是资深武士,就晋升为军工贵族!再让他担任火炮营的百人队长,总结射击的经验,通传全军!”
慷慨的赏格通传到火炮营中,炮手们顿时红了眼睛。不过一刻钟的精准射击,就抵得过数年的厮杀!
鹰眼瓦迪卡向殿下的方向跪倒,连连叩首,兴奋的浑身发抖。他从军多年,早已是资深武士,这次晋升为军功贵族,就完成了至关重要的阶级突破,从此成为贵族的一员!
看到这一幕,修洛特笑着点了点头。火炮营建立未久,有太多的地方需要探索与完善。所以,他要树立这样的典型,激励炮手们的奋发之心。
“轰!...轰!...轰!...”
一门门神鹰炮依次发射,不断的轰击着南城的守军。每隔半刻钟,就有一枚石弹激射而去,要么震动城墙,要么轰入城内,要么击打在城头之上,制造新一轮的恐慌。在连日的轰击中,城头守军的士气早已落入谷底。民兵们各个面色惨白,手足僵硬,神情麻木。只有藏在城墙背面的督战队,还能保持着坚决的战意。
修洛特看了许久,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眼前的阿帕城被围困到今天,已经是熟透的果子,随时都会坠落。城中的守军是绝望的困兽,全靠特科斯人赶来支援的缥缈希望,作为最后一口气撑着。而只要数千精锐禁卫奋力攻打,付出几百伤亡,不出两日,就能攻入城中。
“黑狼的三千精锐突入山区敌后,大肆劫掠。特科斯联军仓惶北撤,自身不保。埃兹潘率军追击,斩草除根...城中的棕榈家族,早就没有了任何机会。”
想到这,修洛特笑着摇了摇头。他有些责怪黑狼的鲁莽,身为大将,总是喜欢轻身冒险。但在他心中,又极为欣赏这种慷慨昂然的奋发之气,甚至有些羡慕。因为,他是统御百万子民的王者,有重任在身,早已失去了任何冒险厮杀的机会。
“阿帕城唾手可得,倒也不急于一时。正好用这座牢固的军城,让新建的炮队好好演练一番,熟悉神鹰炮攻城的战法。”
修洛特自信一笑,数月的回忆涌上心头。南征到此,大局已定,虽然有些许波折,但大体都在计划之中。
四百零四章 神圣的预兆
过去的一月表面沉静平稳,实则暗藏波涛。在数万王军的压制下,南方贵族们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最终只能选择服从改易。他们交出土地与丁口,带着直系的数百族人,去勒曼河北方戍边。随着都城祭司团的抵达,紫草县的二十多万人口,正在有序的编户齐民、建立民屯,逐步纳入王国的直属。而西南特科斯部落,也会在南征中一道解决。
一月初,七千禁卫军团在紫草城,即库拉莫城,过了一个平静的新年。王者亲自举行了新年祭祀,召集了赴任的都城祭祀们,也安抚了被整肃的京畿军团。然后,第四批五千叛民随即启程。至此,两万叛民都踏上了北去的农奴之路。而乌鸦家族率先北上改易,十几家南方的世袭贵族随之北上。
同一时间,黑狼深入西南山区,与王国军团失去联系。而埃兹潘在阿帕城留下三千人后,就继续遵从王令向西。他接管了黑狼留下的五千瓜基利军团,统帅近万战士,日夜追杀撤退的特科斯联军。
一月上旬,修洛特从紫草城启程,在七千禁卫军团的护卫下,带着四十门青铜火炮,一路向西两百里。沿途的南方贵族都顺从北迁,敢于违抗的两家贵族被神鹰炮一日轰破木堡,全族男丁诛灭!
一月下旬,黑狼王旗抵达阿帕城下,禁卫军团入驻刚刚修建的围城营地。随后数日,禁卫军团完全展开,封锁了阿帕城外所有的通道。接着,十门神鹰炮在城南安设,连日轰击南城。今天便是二月的第二日,也是火炮轰击的第五天。
三天前,王军组织过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测试雨神虎蹲炮的攻城效果。城下的数百具双方尸体,就是那次攻城所留。
在重甲武士的盾牌掩护下,炮手们把数十门虎蹲炮推到城墙五十步内。随后,王军弓手压制城头弓箭,虎蹲炮则轰击阿帕城头,抵进射击了三轮。
虎蹲炮毕竟是极轻的散射火炮,仰射六米高的石头城墙,威力衰减很大。散射的石丸只能勉强击伤部分布衣民兵,无法击破城头的盾牌。反而是数十门炮同时轰击的巨大轰鸣,对守军的人心造成巨大的震撼。南城的民兵惊慌失措,乱喊着神灵的名字,两次向城下溃散,又被督战的棕榈武士赶回城头。
守军战心仍在,强攻不仅会白白折损武士,也会减少战胜后获得的丁口。修洛特看了片刻,就中止了进攻。随后,十门神鹰炮不疾不徐,就这样缓缓轰击,一边给守军制造着心理压力,一边研究着火炮的战法,直到今天。
“轰!...轰!...轰!...”
在神鹰炮的雷霆声中,修洛特返回围城大营。他盘腿坐在大营的王帐中,笑着对伯塔德说。
“主神庇佑!按照联盟260日的神圣历,今天是风月埃赫卡特尔(ehecatl)的最后一日,美洲虎日(ocelotl)。”
“神圣的风在天空旋转,制造着无序与混乱。旧有的秩序在神风中瓦解,崭新的规则会在混沌中孕育。而在死亡的风暴中,不可预测的变化即将到来,并在死亡的风中流淌生机!英勇的美洲虎则象征着杰出的战斗。勇士们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来让太阳的火焰永远燃烧!...”
“主神庇佑!赞美祂,赐予风暴以神性,赐予美洲虎以勇气!”
听闻神圣的历法,伯塔德恭敬行礼。接着,他谨慎地问道。
“那么,殿下,在神圣的祭司看来,它又预兆着什么呢?”
“呃,它预示着...”
修洛特沉吟片刻,想到不知何处的黑狼,自信一笑。
“它预示着,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黑狼当不会让我失望。王者如此心想,只是未曾说出。
“赞美主神,神佑殿下!南征必然大胜!”
闻言,伯塔德笑着应道。他对于南征的彻底胜利,也从未有过怀疑。
修洛特点点头,不再多言。他展开南方地图,翻看各地的汇报,规划着南征后的安排。
时间无声流逝,太阳微微西斜。几名红发猎手背着染红的竹篓,插着红色小旗,从西方的平原出现。不过两三刻钟,红发猎手们就奔到近前。他们敬畏的看了眼轰鸣咆哮、发出石弹的铜兽,就在禁卫武士的接引下,经过数道检验,来到军营的王帐外等待。
“殿下,红蛙战团的副将米瓦,从西南山区而来,带着胜利的捷报!”
盾卫特科斯入帐回禀,脸带喜色。伯塔德面露惊异,崇敬的看了眼预知的殿下。
“啊?捷报?好,甚好!让米瓦进来。”
修洛特抬起头,怔了一怔,喜悦大笑。他记得那个善战而执拗的红发亲卫,曾经为了夜袭敌军,奋不顾身,甚至连自己都搭了进去。
红发亲卫米瓦随即入帐,带着几个竹篓,在十步外跪下。他浑身的所有武器都被除去,连指甲都被检查了一遍。他的两边,则各有一名持斧的亲卫监督。
在梅蒂娜刺杀之后,王帐的警戒程度大幅度提升。普通的使者不仅要被反复检查,更要在亲卫的贴身监督下,在王者十步之外回禀。
“至高的死神大酋长!四日前,在埃兹潘首领的指挥下,红蛙酋长击破特科斯联军,攻破了手蛇城,并毁灭了盾牌大部落!大军斩杀了所有的特科斯贵酋、祭司与头人,俘虏部族战士近四千人,抓捕附近的部族妇孺一万多口!”
红发亲卫米瓦跪地叩首,随即交上了几个竹篓。亲卫们略作检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就在帐中散开。
问到血腥气,修洛特眉头一扬,心中了然。他看了眼竹篓,笑着开口。
“赞美主神!赞美祂,赐予我们胜利!米瓦,你们打得很不错。长话短说。这里面有哪些头颅?”
“啊!大酋长,特科斯贵酋们的头颅都在里面,有二三十个。”
红发亲卫米瓦走到最大的竹篓前,脸上是质朴的笑容。他伸手摸索片刻,猛然一提头发,掏出一颗闭眼的中年头颅。
“这是盾牌酋长奇马利!”
“哦?奇马利死了?不错!很不错!埃兹潘和可卡很不错!”
修洛特看了眼头颅,笑着赞叹。他一直担心,威望卓着的大酋奇马利带着族人逃入山中,在西方科利马部族的支持下,依靠数百里的山区和王国军团打游击。没想到,对方居然死的这么轻易!
“赞美主神!赞美大酋长!”
听到大酋长的夸奖,红发亲卫米瓦笑容灿烂。他伸出手,又抓着头发,掏出一颗闭眼的中年头颅。仔细看去,头颅的面容和上一颗颇为相似。
“大酋长,这是草药长老马利纳,他是奇马利的亲弟弟,也是他亲手杀死了奇马利。”
“很好!”
修洛特看了两眼,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是特科斯部落内部爆发了内乱。实际上,他对西南山区的谈判毫不知情。埃兹潘私下谈判,许诺世袭贵族的分封,自然从未准备履行。
“主神庇佑!”
红发亲卫米瓦笑着祈祷了下,又掏出最后一颗睁眼的中年头颅。那人留着短发,脸上是象征英勇的纹面。
“大酋长,这是狩猎长老托普潘。他杀了马利纳,城中大乱。埃兹潘酋长把握时机,一举破敌,也把他杀了。至于其他特科斯贵酋,全部一股脑杀尽,头颅都在这里!”
“哦?这么说来,盾牌酋长奇马利,草药长老马利纳,狩猎长老托普潘...三人互相攻杀,最后都变成头颅,送到这里?”
“是,正是。大酋长,西南特科斯人彼此相食,士气低落,完全丧胆。经次一战后,西南诸部再无人敢于抵抗。我出发时,埃兹潘酋长已经下令,大掠西南三百里,诱捕缺粮的特科斯人,直到无尽的大湖!”
闻言,修洛特沉吟不语,眉头微皱。大敌当前,特科斯人不会无端发生内乱...他隐约能猜到其中隐情,埃兹潘应该做了些手脚。至于杀尽全部特科斯贵酋,恐怕就是为了灭口,让曾经的一切都掩入尘泥。这一点上,他确信埃兹潘不会留下疏漏。
埃兹潘是降将出身,为了取信于王者,甚至能够忍痛自切小指。他的作战风格,便是既灵活又狠辣。他曾经是猴子的副将,灵活的战法来自猴子的教授。而狠辣的作风,则是骨子里天生的。在西征胜利后,他对辖区塔拉斯科旧贵族的清洗,甚至比墨西加将领还要彻底。
而红蛙米瓦出身于荒原部落,更是不会手下留情。两人配合在一起,能干出什么事,可想而知。
“也罢...水至清则无鱼。等到他回来,再敲打一下吧。”
修洛特想了片刻,点了点头。他淡然一笑,看向低头等待的米瓦。
“米瓦,埃兹潘让你来,还有什么话说?”
“大酋长,埃兹潘酋长请求您,尽量多输送一些粮食去往南方!”
红发亲卫米瓦抬起头,恭敬回答。
“大酋长,黑狼酋长突袭山区,一把火把特科斯人的粮食都烧光了!根据特科斯俘虏的消息,黑狼酋长已经到达海滨。数千军团一路向东南劫掠,彻底扫荡西南各部,制造了近十万特科斯流民!”
“埃兹潘酋长确定,特科斯流民即将陷入饥荒,根本无法在山中久留。只要后续的粮食充足,军团就能把绝大部分特科斯流民招降或诱捕,带回北方王国为奴!”
“黑狼继续突入?十万特科斯流民?”
听到这,修洛特惊讶的睁大眼睛,霍然站起身来。他反复踱步,思忖片刻,朗声应许。
“可!很好,告诉埃兹潘,让他放手施为!我会征调南方贵族的粮食,全力供给于他!”
“西南山区过于遥远,环境复杂,难以直辖。告诉他,我只要人口!只要他劫掠到足够的人口,无论他之前用过什么手段,我都既往不咎!而他要是能弄到十万人,就是南征的第一功臣!届时我会厚赏于他,再给他的军团一千铜甲!而可卡的红蛙战团,也会有厚赏!”
“啊!遵命!赞美您,大酋长!”
红发亲卫米瓦五体伏地,满脸喜色。
“再告诉他,守好后路,提防科利马诸部!西南山区支撑不了一万军团,先让一部分军团带着掳掠的人口回来,到紫草县中驻扎。另外,告诉埃兹潘与可卡,对普通的特科斯流民好一些!只有抵抗王军的部落才会被贬为农奴,其他人将会编入旗队,在紫草县中垦荒。”
“遵从您,大酋长!”
米瓦再次叩首。他喜笑颜开,满脸战意,就像等待捕猎的猎犬。
修洛特吩咐了几句,就挥手让米瓦退下。接着,王者端详了会并排的三颗首级,莫名感受到一种命运的安排。但是,似乎有还一些细微的不协调。
“伯塔德!”
修洛特看了片刻,突然开口。
“殿下?”
“把最后一个首级的眼睛阖上。”
“遵命。”
武士长立刻从命,阖上托普潘的双目。这一下,三颗首级并排而立,一同闭着眼睛,来到北方王国,面见北方的国王。
“不错,就是如此。”
修洛特点点头,又看了一会,感觉舒服许多。他拍了拍手,淡然下令,
“把这三颗头颅,连带着这几个竹篓,都送入阿帕城中!让棕榈家族好好看一看,他们盟友的下场!”
“遵从您的旨意!”
伯塔德行礼起身,笑着看向北方。当头颅送入,绝望的阿帕城中,便再无任何希望。而神圣的预兆,就会再次应验。
四百零五章 王者西巡:阿帕平原,沃野千里
旱季的阳光总是明亮,神圣的风儿在天空飞翔。十三日的风之月后,便是象征灵性的鹰之月(cuauhtli),这是掌控之月,运动之月,也是幸运之月。南征以来,所有的计划与努力,便都到了回报的时候。
一名英勇的普雷佩查武士带着特科斯贵酋的头颅,进入阿帕军城中,并传达了王者的旨意:三日之内,开城投降,不做杀戮。三日之后,全军攻城,尽数诛灭!
西南盟友已然覆灭,阿帕城便是孤城一座,再无任何生机。城中的守军失去了最后一口心气,整日神情衰败。贵族们在可怕的铜兽轰击下,大多心神俱丧。他们激烈争吵了两日,甚至爆发了小规模的厮杀,方才有了结果。
到了第三日中午,阿帕城的城门终于大开。残存的棕榈族人放下武器,出城向王军请降。他们在城门外跪倒了一片,任由禁卫武士绑住手足,生死交于人手。
随后,伯塔德率领三千禁卫军,进入城中清点。
军城面积不大,人口也不多,但存粮极为丰厚。王军俘获了六千丁壮民兵,四千妇孺,合计一万叛民。而在城中的粮仓内,竟然存储有三万人一年的粮食!这些军粮被投降的守军尽数交出,未曾遭到焚毁。
修洛特没有入城。他只是平静的站在城外的王旗下,观看着棕榈荣耀家族的覆灭。直到武士长前来回禀,告知城中有三万人一年的存粮,他才面露惊讶,感慨出声。
“山区的盟友,坚固的军城,还有充足的粮食...原来,这就是棕榈族长佐托尔叛乱的底气!”
说到此处,修洛特畅快大笑。
“哈哈!佐托尔被伏身死,特科斯人内乱覆灭。阿帕军城与万担存粮,便都为王国军所有。这些存粮,正好用来招降数万特科斯流民!”
王者率领大军在此,最为担心的不是山区的敌人,而是后勤的粮食补给。禁卫军团、京畿军团、第二长枪军团、瓜基利军团...整整四支王国军团在紫草县驻扎,本地的粮食根本不敷使用,甚至要从帕茨夸罗湖区运粮两百多里来供应。
因为粮食匮乏,王者不得不竭力搜刮贵族封地,并让一半京畿军团回返,押送数万叛民北上。即使如此,数万将要抵达的特科斯俘虏与流民,依然带给他极大的粮食压力。而现在,阿帕城投降,有了这么一大批缴获的粮食,王国的负担就一下轻松许多。
“嗯,吃敌人一担粮食,抵得上三百里转运三担。这便是修氏兵法。”
修洛特开了句玩笑。随后,他面容一肃,对伯塔德吩咐道。
“三日内,让两千长枪军团启程,押送阿帕城的一万叛民,返回京畿!这一万人尽数贬为农奴,分封给拥有军功的武士们!”
“遵从您,殿下!”
修洛特微微颔首,脸上带着笑意。紫草城两万叛民,阿帕城一万叛民,尽数充作农奴,就填补上三万授奴的缺口。至于还欠缺的五万农奴,就要从特科斯各部身上想办法...什么,你问这次南征的分封缺口?那得等下次战争来补...
雄鹰驾驭着长风,在西南的天空翱翔。三日后,一万两千人踏上北去之路,吃饭的人口便又少去了一大截。
修洛特让手中最后的两千长枪军团,在阿帕城中戍守,又留下了包括火炮营的四千禁卫军团,弹压各地,维持粮道。接着,他只率领三千披甲亲军,巡视阿帕城以西,广阔的阿帕平原。
黑狼的王旗向西南缓缓而去,斥候放出二十里。阿帕平原上溪流众多,水草丰茂,林木茂盛。王者不时停下,查看周围地貌。三千禁卫行军四日,才行出一百余里,抵达埃蒙河边(今rioellimon)的草林村(今elcharapo)。
草林村位于山口,周围是肥沃的沿河盆地,曾经是个千人以上的大村。只是此时历经战乱,被特科斯部族与犬裔军团两次劫掠,已然残破不堪。
修洛特看了会村外杂草兴盛的农田,捏了把田野中的沃土,赞叹的点了点头。
随后,他登上周围的小山,向南方观望。高耸的山脉层叠起伏,一直延伸三四百里,直到太平洋边。听军中的特科斯先锋说,这条山路的尽头,是一个叫做内什帕的渔村,渔村周围有数百里内最大的沙滩。
从阿帕平原深入西南山区,去往太平洋边,有两条常见山路。一条便是沿着坎河,经坎河村,去往手蛇城,再到海滨。黑狼就是沿着这条路扫荡。而另一条更险峻的道路,是沿着埃蒙河,经草林村,深入山中,再抵达沿海的内什帕。换而言之,坎河村与草林村,便是分割阿帕平原与南方山区的两处关键谷口,也是控扼南方山区通道的要地!
他又看向北方,一望无际的阿帕平原出现在眼前。阿帕平原被群山环绕,面积广阔,土地肥沃。这里的地形极为平坦,气候温暖而宜人,从无水旱之灾。
细细看去,平原上到处是交错的溪流,茂盛的林木,肥沃的原野,还有奔跑的鹿群,与吼叫的猴群。而在广阔的沃野上,普雷佩查人的村庄与特科斯人的部落零星交替,被开垦的河边农田还不到整片平原的十二分之一。
“地形平整,温度适宜,水肥充足,溪流纵横。阿帕平原,便是热带阳光下,富饶的天府之地!”
修洛特看着这片沃土,心潮澎湃,若有所思。在后世,阿帕平原是整个墨西哥中部,最重要的大粮仓之一。平原上的耕地面积要远远胜过帕茨夸罗湖区,是真正的沃野千里!想到这,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曾经的计划,但是要等他全部考察完,才能最终决断。
一日后,三千禁卫军团再次西去,三日行出七十多里,来到坎河边的坎河村。埃兹潘留下了两千长枪军团在此地戍守后路。成千上万的特科斯俘虏被武士们押解着,从山中走出,一批批发往阿帕城下。
黑狼的旗帜高高飘扬,三千禁卫披甲警戒,路过的特科斯俘虏都面露恐惧。修洛特站在王旗下,耐心看了许久。
在他眼前,漫长的俘虏队伍延绵数十里,分成不同的批次。每批俘虏从数百到千人不等,以二十人为一队串在一起,由小队的王军武士沿途看押。这些特科斯俘虏大多都是青壮男女,各个面色枯黄,神情憔悴。他们浑身狼狈不堪,带着饥饿的痕迹,艰难的沿着河流行进。
新的一批特科斯俘虏很快抵达坎河村,大约在千人左右。守村的长枪营长高声呵斥着,派出两百手持铜矛的武士,然后拿出十几个装有食物的木桶。谷物的香气铺面而来,俘虏的队伍顿时一阵骚动,随后又被武士们的皮鞭压制下去。
在武士们的严厉喝令下,俘虏们排成长队,捧着双手,依次去领今日的食物。领到食物后,俘虏们就立刻蹲到外围,把头埋到手里,三两下吃了个干净。他们每日的食物极为有限,如果不在看押武士们在场时尽快吃完,到了晚上,就很有可能被别人抢走。有的俘虏还想再领,便会直接被武士们揪出来,毫不留情地鞭打十下。
总而言之,俘虏的队伍虽然混乱,却在武士们的强压下,保持着基础的秩序,
修洛特看了片刻,隔得太远,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稍稍沉吟,就对伯塔德说。
“让此地的负责人过来。”
“遵命。”
武士长大步而去。很快,一名身形精悍,面容凶狠,如狼似虎的武士就来到王旗下。那武士恭敬地跪倒在地,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主神庇佑!陛下,第二长枪军团千人营长,帕茨夸罗资深武士皮蒙,向您致意!”
修洛特点了点头,平静的看了皮蒙一眼,问道。
“主神庇佑!俘虏们吃的是什么?”
“陛下,是杂粮团子。”
“哦?从桶里拿两个过来,让我尝尝。”
“啊!这?这...”
皮蒙愕然抬头,一时不知所措。
“去!就从俘虏们的木桶里拿!”
“...遵命。”
听到王者的喝令,皮蒙咬了咬牙,去往木桶边。他仔细的挑选了片刻,拿出两个勉强能看的杂粮团子,小心用自己的衣服包好,又来到王者身前。
“陛下,这就是俘虏们的杂粮团子。您是尊贵的王者,这样的食物...”
修洛特拿起一个杂粮团子,放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片刻。这团子大概有拳头大小,整体呈奇怪的绿色。它摸起来是凉的,应该做了有一段时间,而闻一闻,并没有什么异味,相反有股棕榈叶的清香。
修洛特盯着绿色的杂粮团子,迟疑了片刻,便准备尝上一口。看到王者的动作,旁边的伯塔德连忙伸出手,抢过团子。
“殿下,我饿了,请让我先吃一口。”
“...好,辛苦你了。”
修洛特缓缓点头。武士长就面不改色,在皮蒙震惊的眼神中,直接啃了两口。
“嗯,八分熟,有陈旧的南瓜、有新鲜的野菜、有半熟的红薯。还有...呃...”
伯塔德顿了顿,脸上一阵青紫变化。好一会后,他才沉静的咽下去,冷冷的看了皮蒙一眼,淡然开口。
“还有一些昆虫,绵软的口感好像是巨翼蚂蚁,然后又有些棕榈的味道。”
“啊!尊敬的圣鹰武士长,您真是博学!”
营长皮蒙冒着冷汗,努力恭维了一句。
“正是,正是!这团子里有巨翼蚂蚁,前天刚挖了几堆,用盐水泡着,今天才裹到团子里。至于棕榈的味道,是棕榈树上的棕榈象甲虫,长得圆圆溜溜,咬一口汁水四溢,新鲜的很!昨天武士们才从树上抓了几窝...”
“...”
闻言,修洛特面庞抽动,伯塔德努力保持着沉静。两人相顾片刻,一时无言。
四百零六章 王者西巡:俘虏出山,粮食供给
浩荡的山风吹过,山野的林木轻摇,空气中飘散着棕榈的清香。
“...伯塔德,辛苦你了。”
沉默数息后,修洛特面带歉意,看了武士长一眼。接着,他果断把口味丰富的杂粮团子,还给了皮蒙。
“皮蒙,这样的团子,俘虏们一天吃几个?”
“陛下,这要看俘虏们能走多快。”
皮蒙小心的看了眼沉静的圣鹰武士长,恭声回答。
“埃兹潘军团长规定,俘虏们不许随身携带粮食,不许中途离队觅食。违者前两次鞭打,第三次违犯则处死。每三十里,才有一处武士营地,里面供应粮食。而在每个营地,押送的武士们可以吃饱,俘虏只能领一次食物。”
“嗯,三十里一处营地,还算合理。”
闻言,修洛特点点头。因为缺乏负重车辆,大队步兵稳定的行军速度,就在每日三十里到六十里之间,根据负重与地形而变化。
“不过俘虏们都是善走的山民。他们无需携带装备与粮食,没有负重轻装上阵,一日至少能走五十里。”
“正是,殿下英明!”
皮蒙赞同的点头,继续说道。
“埃兹潘军团长下令,粮食有限,每顿只供给一个杂粮团子。如果俘虏们能一日行九十里,就能吃到三个团子;如果他们能一日行六十里,就能吃到两个团子。而不到六十里的,便只有一个团子,还要接受武士们的斥责与鞭打!”
“啊?一顿只有一个团子?一日至少行六十里?”
闻言,修洛特怔了怔。吃一个杂粮团子行三十里,这艰苦程度,简直是天朝俗语里说的“一粒米度三关,三粒米爬过山”。一天强行走六十里,供应的卡路里减去消耗,必然是绝对的负数。而等俘虏们从西南山区深处,走三四百里到阿帕城下,全都得瘦上一圈,一天减两斤都是轻的。
想到这,修洛特眉头微皱。他看向营长皮蒙。
“皮蒙,俘虏的食物供应,有些少了。这样饿着肚子强行军,恐怕会有人熬不到阿帕城下。”
“啊!陛下,埃兹潘军团长说,山民们都桀骜不驯,性情凶悍。他们只有饿着肚子,每天把力气用尽,才不会起多余的心思。至于饿死的老弱,本来也在山林中活不下去。”
皮蒙挠了挠头,小心的看了眼王者,努力辩解道。
“再说,陛下,营中的食物本就不足!现在有足足七千王军,深入西南山区。可卡首领带了两千瓜基利战士,已经抵达棕榈湾,在那里四处抓捕...不,收拢流民。埃兹潘团子则亲自带着两千武士,在野山村防备西方的科利马诸部。然后手蛇盆地还驻扎了一千战士。至于剩余的两千犬裔战士,既要维持漫长的粮道,又要看押一批批流民出山...”
“而手蛇城被黑狼团长一把火烧尽,沿途所有的粮食都被焚毁...山中实在缺粮的厉害,也根本转运不及!”
听到这,修洛特沉吟不语,默默点头。
现在粮食的转运起点是阿帕城,粮队行一百五十里平地,抵达此处的坎河村。随后从坎河村入山,行一百二十里平坦山路,抵达手蛇城。再行六十里,到埃兹潘驻扎的野山村。然后,从野山村出发,行一百二三十里崎岖山路,到达可卡所在的棕榈湾。
王军要把粮食从阿帕城输送到最前线的棕榈湾,要走足足四百五十里!而越往后走,山路越是难行,运输损耗也越大。最关键的是,沿途所有的村庄都被黑狼一把火烧了,当地无粮可征,必须从后方输送,还要养活收拢的特科斯山民。
“黑狼啊,我的黑狼,你也太狠了些...”
修洛特想了片刻,无奈叹息。埃兹潘的做法是对的,必须把山民们的体力压榨到极限,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消耗,从山林深处走出来。否则,饥荒一旦蔓延,死的人会更多。
“殿下,前三百里山路运粮艰难,可以按照埃兹潘将军的设置来做。而阿帕平原地形平坦,运粮较为容易。等到了坎河村这里,后一百五十里,就可以给足粮食,让山民们好好修整,再继续行军。”
伯塔德揣测着殿下的想法,笑着提议到。
“不错,便依你说的做!”
修洛特严肃的点了点头,看向皮蒙。
“皮蒙,禁卫军团随军押送了一批粮食过来,这些粮食都拨付给你,后面还会有粮食送达。从坎河村开始,所有的山民粮食供应翻倍!再把体弱的山民与孩童筛选出来,单独组成一营,按照三十里一日的标准行军!嗯,这是王令!”
“啊?!遵从您的旨意,陛下!”
皮蒙挠了挠头,恭敬的伏地行礼。他想了想,努力恭维道。
“陛下,您像棕熊般强大,也有着棕熊的仁心,不会像美洲虎般崇尚杀戮。您是神圣的巨熊!”
“我是神圣的巨熊?...”
听到这,修洛特面无表情。他从未听过这样的恭维,一时竟不知是否是讽刺。王者注视了一会对方真诚的眼睛,这才缓缓点头。
“好,下去吧!皮蒙,把俘虏们安顿好。我记住你了!”
“啊!感谢陛下!”
皮蒙喜不自胜,跪倒在地。他重重叩首了数下,就兴奋的忙碌去了。
“粮食...粮食...山中的粮食...”
修洛特站在原地,继续思索。他看向西部的科利马山区,沉声问道。
“伯塔德,科利马各部在做什么?可曾派遣使者过来?”
武士长回忆了会,摇了摇头。
“殿下,科利马各部应该完成了民兵动员,正在据险自守。他们最后一次派遣使者,还在四个月前,表示了名义上的顺从。”
“选两个通晓语言的特科斯亲卫,派到火河城!”
修洛特稍稍沉吟,做出决断。
“大军南下,攻灭棕榈家族,毁灭阿尔科曼山区各部,火河城此刻必然胆寒!火河平原素来以肥沃着称,一年可以两熟,火河城中不会缺乏粮食。命令他们交出两万人一年的粮食,运往埃兹潘所在的野山村,作为大军南下的贡赋!告诉他们,如若不交,数万王军就会继续向西征伐,火烧火河城!”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闻言,伯塔德眼中一亮。火河城距离野山村不过两百里,如果能从那里提供足够的粮食,可卡的红蛙战士就可以沿着海滨,继续抓捕或收拢流民。前线的粮食供给,就会轻松许多。
武士长立刻安排使者,带上印有王国印章的图文书信,向火河城而去。等一切安排妥当,他才返回王者身边,轻声询问。
“殿下,如果火河城拒绝贡赋,甚至出兵袭击,王军又该如何?”
“如果他们拒绝贡赋,或者敢于出兵...”
修洛特看向西方高耸的群山。传闻中的火河城,就伫立在富饶的火山灰平原。北靠高达四千米的科利马火山,地下则埋藏着百米深的巨型富铁矿脉。那里有红色的火山岩城墙,也有无数的部族村庄,更是二十万西部特科斯部族的祖地。
王者的目光逐渐变得深沉,胸中升起强烈的征服欲望。
“如果他们不交出粮食,我们就自己去取!哪怕打不下坚固的火河城,也要让富饶的火河平原上,燃满火焰!”
长风在天空席卷,山林摇曳无声。武士长看着王者的侧脸,轻嗅着风中的气息。那棕榈的清香落入鼻端,却是硝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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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零七章 王者西巡:火河城的使者
三千禁卫军团护卫着黑狼的王旗,在坎河村停留了半个多月。王国的使者星夜兼程,沿着山中小径,西行近四百里,抵达火河城中,通传了王者的旨意。
埃兹潘也在野山村做出配合,派出两百多红发斥候,窥探火河平原。西部科利马诸部立刻紧张起来。五千多早已动员的部落战士从火河城中出发,去往火河平原东界山口,进一步强化山寨的防御。
而火河城中,诸多特科斯贵酋激烈地争吵数日。最终,还是科利马大酋伊马尔说服各部,做出决断,向强大的北方王国臣服恭顺。
“陛下,湖中王国的埃兹潘,向您致意!赞美您,我是您忠诚的仆人,您是我至高的太阳!”
坎河村前,埃兹潘穿着华丽的军团长服饰,激动地伏倒在修洛特面前,毫不在意沾染一身尘泥。即使他已身为尊贵的军团长,却依然如王的仆人般忠诚。
“主神庇佑!陛下,西南山区的征伐,一切顺利!”
“主神庇佑!埃兹潘,我的军团长,你和可卡打的不错!”
看到这一幕,修洛特满意地点点头。他伸出手,笑着把对方从泥地里扶起。
“听说,你是和火河城的使者一起来的?”
“正是,陛下!”
埃兹潘站起身,恭敬应是,仔细回禀。
“西部科利马诸部,畏服于您至高的威名,请求进一步向王国臣服!他们不仅同意交出两万人一年的粮食,作为去年的贡赋,还愿意每年都缴纳同样份额的粮食,作为年贡,换取您的庇佑!”
“哦?两万人一年的粮食,作为每年的年贡?”
闻言,修洛特面露诧异。他沉吟片刻,问道。
“科利马诸部还有其他请求吗?”
“有!陛下,科利马诸部请求王国,派遣主神的祭司,前往火河城中传教!他们愿意放弃三神的信仰,归顺至高的主神!”
“放弃三神信仰,归顺至高的主神?”
修洛特神情动容,若有所思。
特科斯诸部原本是多神信仰,认为山川草木各有神灵。而根据这些部族祖地的差异,又有不同的偏好。火河城位于火山脚下,推崇火神。手蛇城位于山林之中,推崇蛇神。而海女城位于海滨,推崇水神。
最近半个世纪间,塔拉斯科王国崛起之后,开始不断讨伐南特科斯诸部,并传播三神的信仰。诸部陆续臣服后,便尊奉三神为尊。而当塔拉斯科王国覆灭,湖中王国崛起,主神的信仰也就随之而来。
现在,面对北方王国的压力,科利马诸部再一次做出了选择。无论改信是否假意,这种改信本身,便象征着对王国的极大恭顺。
“很好!”
修洛特缓缓点头。王国该如何处理恭顺的科利马诸部?他思考着这个问题,态度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好一会后,他才再次问道。
“还有吗?”
“还有!陛下,科利马大酋伊马尔请求,让他最小的女儿伊莲前往王国,随身侍奉于您!此次火河城随我前来的使者,就是十六岁的大酋之女,贵女伊莲。”
“派出女儿,随身侍奉?”
修洛特微微垂目,陷入思量。随身侍奉的含义,就是建立实质上的联姻关系,而并不追求任何名分。科利马大酋此举,显然是为了更进一步表达臣服,增强与北方王国的关系。好一会后,王者才看向武士长。
“我记得,塔拉斯科国王苏安瓜,也曾娶过科利马大酋之女,并留有子嗣?”
“是的,殿下。科利马大酋子女众多,与各部都有联姻。钦聪灿城破之时,苏安瓜的妻妾都被蜂鸟首席处死。而科利马大酋之女留下一子,便是被俘获的数位塔拉斯科王子之一,沙蒂尼。不过,这些王子应该都在联盟胜利祭祀时,尽数被献祭给主神了。”
修洛特点了点头。他重新看向埃兹潘。
“埃兹潘,你这次征讨西南山区,可曾收集科利马大酋伊马尔的情报?对方年纪多大,评价又是如何?”
“科利马大酋伊马尔...”
埃兹潘认真思索片刻,细致的回答道。
“陛下,伊马尔大酋年近五十,魁梧健壮,是难得的长寿酋长。在特科斯人的传闻中,他的母亲被火神看中,赐予了神的血脉,从而诞下了拥有神血的他。作为神裔,他一直被火神庇佑,经常在火山温泉中沐浴祈祷,先后育有子女数十人...”
闻言,修洛特眼神微动。能够被山中的特科斯人初步神化,就证明伊马尔是位非常强力的大酋。
“伊马尔担任酋长已经有二十多年,在各部中声望卓着,对火河平原的各部掌控很深。早年前,他曾领导科利马诸部,抵抗塔拉斯科旧朝的入侵,数次在山中凭借地势,击败塔拉斯科军团,并成为西部特科斯联盟的首领。最后,在他的领导下,科利马诸部名义上向塔拉斯科旧朝臣服,但实际上保持了自治与独立。旧朝覆灭后,他又向王国派出使者,向您表示臣服。”
“嗯,王国建立后的第一次新年大祭,就有科利马诸部的使者。”
修洛特确实有印象。虽然在南征之前,科利马各部的贡赋都只是象征性的一点礼物,但是礼节上做得很足...火河城中的伊马尔大酋,恐怕不是易于之辈。思及此处,王者皱起眉头。
“埃兹潘,火河城的防御如何?”
“陛下,根据斥候的情报,火河城的面积不大,城墙六米多高,大致与阿帕军城相当。但火河平原四周都是山脉,想要攻打火河城,需要先攻陷东北或东南的数个隘口。最合适的路线,是从野山村出兵,攻打相对宽阔的东南隘口!”
“嗯。”
修洛特回想着西部山区的地图。因为群山阻隔,攻打火河平原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先去往西南,经过野山村再折往西北。另一条是先向西北,深入西部山区,再转西南。而从阿帕城出发,两条路的距离,都在五百里左右,并且大半都是山路,是后勤的绝对噩梦。
“埃兹潘,要击败伊马尔,攻破火河城,你需要多少武士?”
“陛下,如果有充足的粮食供应,拨下一千坚固铜甲,再有足够的犬裔战士协助,我就能为您破敌!”
听到王者的问话,埃兹潘面露兴奋,犹如闻到肉味的猎犬。
“只需要我的长枪军团,再加上瓜基利军团,便能够击败伊马尔,火烧火河平原,攻破火河城!”
在山地地形,瓜基利军团是一定需要的。这些犬裔轻兵实在过于好用,尤其擅长追杀敌军。
“埃兹潘,我不是让你劫掠一把就走。”
修洛特摇了摇头。
“我要你占据火河城,牢牢的控制住火河平原,并组织起数千矿工,挖掘科利马矿山。”
“啊?您想要把火河平原纳入统治?”
埃兹潘有些迟疑。攻陷一处领地,只需要强大的武力即可。而要占领并统治如此遥远的山中领地,则需要掌控部民。两者的困难程度,完全不在一个级别。想了想,埃兹潘狠狠的咬了咬牙。
“陛下,我能做到!攻陷火河平原后,先把数以万计的特科斯人强行迁徙出山,再派遣犬裔军团,扫荡周围两百里的山中村落!然后,每年秋季在山中放火,烧毁村庄与农田,赶走鸟兽猎物。再封锁山中孔径,不许海盐入山!...”
“摧毁山中游击的特科斯部落后,从王国迁来万余顺从的平民,与归顺的部落民混编,再在火河平原上设立军屯点...如此持续数年,等到主神的信仰稳固,就可以掌控火河平原!”
“嗯。”
修洛特深深的注视了埃兹潘片刻,没有对方略做出评价。他沉吟许久,淡淡说道。
“让科利马部落的使者,前来觐见吧!”
一名亲卫匆匆而去。不过半刻钟,一名野性的特科斯少女,就赤着双足,戴着黑曜石的项链,穿着鲜艳的短袍,来到王者的身前。少女年方二八,眉眼细致,琼鼻挺翘,小嘴微微噘起。她身形娉婷挺拔,行动如母豹般敏捷,浑身是青春的活力,又散发着野性的气息。而在她的身后,跟着一名手持华丽木盒的女仆。
“强大的死神大酋长,科利马部落的战士,伊莲,向您致意!”
少女伊莲单膝跪下,向王者行礼。她的目光好奇而不驯,大胆的在王者身上打量,似乎在评估对方的强壮程度。
修洛特眉头一扬,看了会野性的俏丽少女,平静开口。
“你就是伊马尔的女儿?”
“大酋长,伊马尔是我的父亲,但我是战士伊莲!”
伊莲昂着头,坦然回答。
“哈哈!”
听到少女倔强的话语,修洛特笑了笑,饶有兴趣的问道。
“伊马尔让你前来,所为何事?”
“父亲让我过来,作为部落的使者,送上礼物!”
伊莲从女仆手中接过华丽的木盒,递给王者的亲卫。亲卫检查了片刻,就把木盒交给王者。
木盒中,有一对拳头大的玉石,一串黑曜石的项链,一个金制的酒杯,还有两把极为锋利的匕首。科利马山区东西五百里,南北三百里,是火山活动频繁的地带,出产玉石、黑曜石与金银。而项链与酒杯本身,则证明了科利马各部的制造水平与锻造能力。
修洛特的注意力很快集中在匕首上。这两把匕首色泽银灰,触手是金属的冰冷与坚硬,竟然是罕见的铁器!
“这是?”
“大酋长,这是部落传承的神兵,是火神的馈赠!父亲为了表示诚意,特意将这两把神兵贡献于您!”
“传承的神兵...”
修洛特的神情变得严肃。
“伊莲,这样的神兵,科利马各部多吗?你们是如何制造而出?”
“大酋长,神兵很少。它们是各个部族的古老传承,传说与火神的馈赠有关。至于制造的方法,部落已经失传许久。”
伊莲摇了摇头,诚恳回答。
“科利马大部落只有这两把神兵,今天就全部进献给您!它们是火神的馈赠,所以千万不能与水长久接触,否则就会失去威力。”
修洛特沉默片刻,有所猜测。在很久以前,科利马山区可能拥有零散的露天铁矿石,被特科斯人的先民发现,锻造为传承的神兵。而当露天的矿石用完,神兵就随之失传...好一会后,王者缓缓颔首。
“伊马尔有心了。我会记住他的恭顺。”
“强大的大酋长,除了这些之外,父亲还将一件最珍贵的礼物,进献给您!”
“哦?是什么?”
“是我!”
少女伊莲昂然开口,毫不羞涩。她直接脱去短袍,露出矫健紧致的身躯,有马甲线的小腹,和浑圆结实的大腿。
“大酋长,父亲让我侍奉于您!我可以为您唱歌,给您跳舞,帮您沐浴,陪您欢好!但我更能为您披甲持矛,握弓射猎,护您安全,杀死敌人!”
说完,少女神情坦然,目光热烈的注视着王者。
“...”
修洛特一时无言。梅蒂娜的身影在王者的脑海中闪现,让他心中叹息。短时间内,他不准备把少女伊莲留在身边。但对方作为科利马大酋的女儿,某种意义上的重要人质,也不能随意遣返或安排...王者沉默了会,做出决断。
“伊莲,我不会把你留在身边。你将前往王都的神威大学中上学,与主神的祭司们一同,学习神的启迪!”
“呃,神的启迪?上学?那是什么?”
野性的少女面露困惑。冥冥中,她有了份预感:这是比射猎与战斗更困难的事情。
“那是文字、历法、草药、神学、自然,还有主神许诺的未来!”
修洛特淡淡一笑,对困惑的少女挥了挥手。
“下去吧,伊莲!去好好学习!”
随后,王者让埃兹潘准备了份回礼,送给火河城。回礼中包括一个纯金的蜂鸟太阳神符,一本图文版的《阿利经》,一把崭新的青铜剑,和一副坚固的青铜盔甲。这些是王国宗教、文化与武力的象征,伊马尔大酋会明白王者的含义。
安排完这一切后,黑狼的王旗就将再次启行。不过,在此之前,埃兹潘还有最后的汇报。
四百零八章 王者西巡:镇守西南第三位荣耀贵族!
太阳西去,流光疏影。众人站在山区的边缘,吹着二月的风,既不寒冷,也并不炎热。热带高原的行军比较容易,对保暖的需求不高,便无需太多辎重。
修洛特视线所及,天空扬起淡淡的行军烟尘。即使已经过了半个多月,押送特科斯俘虏的队伍依然延绵不绝,从西南的山中逶迤走出。而仔细看去,出山的俘虏们愈发消瘦,明显行军已久。
王者沉思了片刻,淡淡开口。
“埃兹潘,我曾经说过,如果你能弄到十万人,就是南征的第一功臣!现在,你们收拢了多少人口?”
“陛下,这一个多月,大军深入山区,收拾黑狼将军扫荡后的残局,捕获极丰!”
埃兹潘恭敬行礼,详细的回禀着。
“手蛇盆地,抓捕了近三万俘虏,此时已全面押送到阿帕平原。这些人中包括整个盾牌大部落,棕榈家族的家眷,还有各部山民。野山村以南,山间孔道与谷地中,抓捕了约两万人,刚刚运出山中。现在正行过坎河村的大队俘虏,就基本是这一批。再往南去,可卡将军在棕榈湾外的两百里海滨,前后收拢了三万流民。这些人大部分已经抵达手蛇盆地。再过数日,他们就会出山!”
“哦?这么算来,就是八万特科斯山民?比北征的俘获的丁口还要稍多啊!”
修洛特面露笑意。特科斯人是山中谷地的农耕部落,熟悉田地的耕种,人口要远远多于游猎的瓜基利人。当然,特科斯部族战士的战斗力,就要比犬裔差上许多。他亲切的拍了拍埃兹潘的肩膀,笑吟吟的说。
“不错!很不错!可惜离十万人的小目标,还要差上一些。我本来准备给你厚赏来着...”
“啊!陛下,西南山中、海滨沿岸,仍然有不少躲藏流散的部落民。他们匮乏粮食,连种粮都没有,不可能在山中久留。最多再等一两个月,这些人要么饿死,要么就得出山投降。而我们有了科利马各部进贡的粮食,可以把他们全部带回来!...到时候,或许能凑到,九、十万人...”
听到厚赏即将擦肩而过,埃兹潘眼睛有些发红,急急出声。
西南科阿尔科曼各部总共就十多万人。历经连番扫荡后,劫掠出八万人口,其实已经接近极限。他本来准备去西部科利马山区边缘诸部,再劫掠出两万人口,凑齐王者的“小目标”。只是现在,科利马各部向王国恭顺,派出贵女随侍陛下,又提供大量粮食,却是不好动手。
“嗯,那就算九万人吧,应当到不了十万。”
修洛特笑了笑,思量着九万特科斯山民的安排。他侧着身子,看着逐渐西去的红日,把数万人的命运握在手中。
“南征之前,军功授田授奴的缺口原有8万。紫草城2万叛民,阿帕城1万叛民,抵抗改易的南方贵族共1万叛民,这就是4万农奴。那么,就从特科斯俘虏中再出4万农奴,把之前的缺口彻底补齐!”
埃兹潘低头倾听,心中震动。面对王者的减封改易,整个紫草县二十多万人口,前后有五分之一叛乱,四万口贬为农奴。这一次南征下来,南方的旧贵族们算是被彻底清除干净。
“嗯,4万特科斯农奴。手蛇盆地有3万俘虏,多是反抗的大部落中坚,贬2万为农奴。山间孔道与海滨流民各出1万农奴。剩下5万人,就按照北方的旗队编制。以四千多人为一队,编12个旗队,数十个村庄,集中在阿帕平原屯垦!”
“遵从您的旨意,陛下!”
“王国会很快派遣祭司,管理这些旗队村庄,传播主神的信仰!每只旗队出250丁,组建一支3千人的特科斯部落民团,吸纳拥有经验的部族战士。埃兹潘,南征之后,你将率领第二长枪军团,在阿帕平原屯垦,为我镇守西南!这只特科斯部落民团,我也暂时交给你管辖!”
“感谢您的重用,陛下!”
埃兹潘大喜过望。他将是整个王国,第一个掌握超过万人兵力的军团长,为王国镇守边疆!
修洛特点点头。他环顾原野,阿帕平原上满是翠绿的生机。未曾开垦的土壤极为肥沃,山间的河流又带来了稳定的水源,这是如巴蜀般的天府之地。只要好好经营,就是王国征讨天下的后勤大粮仓。
“埃兹潘,阿帕平原四面环山,沃野千里。我一路行来,从平原东方的阿帕城周围,到西方的陶土镇(今tepalcatepec),东西有150里。而从平原北方的博河村一带(今lostazumbos),到南方的草林村,南北有130里。粗粗算来,便是八百万亩的沃野!”
“是的,陛下!阿帕平原确实土地肥沃,适合耕种。这里林木繁茂,鸟兽成群。许多有河流从山间流下,交错连通四方,是天然的自流渠,能够轻易灌溉沿岸。格兰河(riograda)全年水量充足,从北方山间的大湖流下,横穿整片平原,是最大的河流。除格兰河外,还有坎河(rioticuilucan)、博河(riobuenavista)、陶河(riotepalcatepec)...”
埃兹潘恭敬回答。在十几年前的塔拉斯科时代,他曾经在西南战斗多年,征讨特科斯人,对这里的地形环境极为熟悉。此刻,他就在王者面前,把阿帕平原的详情一一讲述。
“陶土镇是平原西界,位于陶河岸边,盛产陶土,能够出产优质的彩陶。而陶土镇西北,是陶河的源头,橄榄湖(losolives)。沿湖周围,有奇异的香树林立,盛产树脂与乳香。临近山区的各个村落,都有皮毛和羽毛出产...”
修洛特耐心倾听。他越发确信,埃兹潘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他开发阿帕平原,镇守西南。
要知道,阿帕平原3000多平方公里,大约是成都平原面积的近一半。即使是这个时代,整个平原能开垦为农田的面积,也有2000平方公里以上。按每平方公里,2500联盟小亩计算,这里有500万亩耕地。
算上休耕,500万亩土地可以耕种200万亩米尔帕农田。而以每口授田10亩,耕种4亩来算,整个平原至少能供养50万口!这还是基于这个时代,较低的生产力而言。当金属农具与肥料广泛运用,这些水源充足的水浇地,亩产就会有新的飞跃,供养成倍的人口!
良久之后,埃兹潘讲述完毕。修洛特笑着点头。
“埃兹潘,阿帕平原土地肥沃,在过去的百年里,却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开发。你可知原因为何?”
“殿下,这里原本是特科斯各部的土地,被塔拉斯科王国反复征伐,才占领下来。数十年里,这里位于边境,一直战乱不休。普雷佩查人与特科斯人互相攻杀,沿河的村庄难以兴盛。而在塔拉斯科时代,南方开垦的重点,主要在阿帕城与库拉莫城两地。”
埃兹潘沉吟了会,根据经验,努力回答道。
“另外,阿帕平原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因此林木繁多,杂草茂盛。如果没有充足的人力或者金属工具,开垦并不容易。而漫长的格兰河汹涌而下,雨季会有洪水,也制造出许多难开发的滩涂。”
“不错,你说的很对。”
修洛特满意大笑。随后,他笑容一收,神情严肃。
“如今,西南科阿尔科曼山区已被讨平,特科斯部落十去八九。西部科利马山区恭顺臣服,也不会再来骚扰。你率领军团在此镇守,阿帕平原便可以安心开垦,成为王国腹地的大粮仓!至于砍伐的青铜工具与耕种的青铜农具,我都会从北方王国调拨给你!”
“谢陛下!”
埃兹潘跪倒在地,肃然行礼。接着,他起身问道。
“陛下,西南征讨完后,军团屯垦的边境,要到哪里?”
闻言,修洛特沉吟片刻,从伯塔德手中接过地图,画出早就规划好的边界。
“埃兹潘,阿帕平原的西南边界,设立三个军屯要地,并要逐渐修筑石堡。西部要地为陶土镇,控扼通往西部山区的通路;西南要地为此处坎河村,升格为坎河镇,修筑营寨,守卫西南山口;南部要地则为草林村,升格为草林镇,把手南方山口。另外,每年派遣部队入山,招降并收拢山民!”
埃兹潘略一思索,恭敬点头。三处军镇建立后,就控制住各处大的山口,完全包住了阿帕平原。
“至于平原的北界,就设在博河村西北六十里,北方山口的蛇骨村(elhueso)。在这里建立一座军镇,防备查帕拉湖区!”
北方山口的蛇骨村,几乎是紫草县的最北境,几乎与阿帕钦甘矿区同一纬度。那里地势起伏,降水不丰,有大片沙地,后世产出葡萄。但是,从蛇骨村再向北两百多里,就是广阔的查帕拉大湖。等到征讨西北,征服查帕拉湖区的时候,就可以从这里出一路偏师。
修洛特看向北方。雄鹰飞翔在远空,捕猎的欲望从不止息。一场南征下来,估计又会有两三万农奴的授功缺口。王国的军事机器永不停歇,等到今年秋收后,一定会有新的战争!
“陛下,四座军城就是边界,那富庶的手蛇盆地,又该如何处理?”
埃兹潘想了想,谨慎问道。
修洛特沉思了会。手蛇盆地孤悬于深山中,后勤不易,维持成本很高。那里又离科利马诸部极近,一旦有变...好一会后,王者才做出决断。
“王国的边境,暂时止步于阿帕平原。只有等你把阿帕平原开垦好,粮食与人口充足,村庄与农田稠密,才能再次向山中扩张。这处盆地,就先空闲下来。只是设置几处前哨,留下些人手,用来招降山中部族!埃兹潘,在收拢部族的时候,注意维持与科利马诸部的关系!”
“遵从您的旨意,陛下!”
“嗯。处理完俘虏的丁口,安排好阿帕平原的开垦...这场难忘的南征,就该到此为止了。”
修洛特神情肃穆,沉思不语,注视着西方的天空。许久之后,直到红日映透坎河,他才看向军团长埃兹潘。
“埃兹潘,兔月已经来到,这是260日神圣年的最后一月。旧的循环即将结束,新的循环就要开始。”
“是的,陛下。兔月是献祭之月,是勇气之月,也是终末之月。主神见证!我愿把忠诚献给您,带着无畏的勇气,为您而战!”
埃兹潘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他举起只有四指的左手,向王者起誓。
修洛特缓缓点头。他低声自语着,却又让埃兹潘能够听到。
“在古老的神话中,时间的循环永无止境。原初之神在终末之月醒来,把世界分割为梦境与现实,又留下了勾连的种子。当人们在春天睡着,梦境的世界,就会在心中苏醒...”
虽然不理解王者的感慨,埃兹潘依然默默的听着。这是从未有过的亲近,让王者的形象变得鲜活。
“埃兹潘,我的心中,有一个帝国的幻梦。我知晓它的样子,一切栩栩如生,一直鞭策着我前行,也不断告诉我要去往何处!...”
“陛下,无论您去往何处,我都会忠诚追随!”
“甚好,那便一同上路吧!凡人的时光毕竟短暂,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
说到这,王者顿了顿,目光如火焰般明亮,注视着曾经的降将。
“埃兹潘,开垦阿帕平原,设立军镇关卡,传播主神教义,安抚部族民心。你要少做无畏杀伐,注重粮食生产,对火河城则以安抚为主...王国西南事务,我就尽数交给你了!”
“陛下,感谢您的信任!主神见证,我必为您竭尽全力,忠诚直到死去!”
“好!埃兹潘,我信任你的忠诚。为我开发好西南平原,这里将是王国的大后方。”
修洛特沉吟片刻,做出决断。虽然没达到收拢十万人口的小目标,但埃兹潘的功绩资历,已然值得重赏。
“等我回到王都,会论功行赏。埃兹潘,你就是整个王国,继伯塔德与奥洛什两人之后,第三位荣耀贵族!”
“啊!陛下!您是我唯一的太阳,唯一的光!神佑吾王,永远燃烧!”
红日西下,映满阿帕平原。天空与原野都是红色,正如炽热的火光,在西南的天地燃起。
四百零九章 王者西巡:陶土镇与橄榄湖,珍贵特产
二月下旬,风中渐暖,群鸟北上。黑狼的王旗再次移动,从坎河村向北行四十里,抵达陶土镇。
在本地语中,这里是“特帕尔卡特佩克”,即盛产陶罐的地方。陶土镇有千余人口,原本是一位南方世袭贵族的领地,现在则纳入王国直属。而在陶土镇西北,便是碧波荡漾的橄榄湖,坎河与陶河同时从这里发源,然后分别流往东西。
修洛特在陶土镇停驻了两日。他召见了当地的陶匠首领,饶有兴致的查看了些本地出产的彩陶。
在半露天的棚屋中,堆积着各种日常使用的彩色陶器,包括陶锅、陶盆、陶罐、陶壶、陶碗和陶杯。大多数彩陶都是常见的红陶,还夹杂着部分灰陶。这些陶器形制古朴,风格粗犷,无法与王都的华丽彩陶相比,但胜在坚固耐用。
“嗯,这个陶锅,多少钱?”
亲卫戒备森严,在棚屋外围成一圈。修洛特拿起一个纹路自然的红色陶锅,温和地问面前的陶匠首领。
“...啊,陛下,这个陶锅,送...送给您,不要钱!”
陶匠首领小心翼翼。他看了眼周围的披甲武士,又看了眼披甲的王者,结巴的说。
闻言,修洛特笑了笑。他看向伯塔德,武士长便取出一袋可可豆,交到陶匠首领手中。
“够吗?”
“啊!够...够了。陶锅一个60可可豆,或者用一只火鸡来换,这些太多...多了。”
“不用找了。”
听到价格,修洛特微微点头。在湖中都城,一个结实的陶锅得100可可豆,一只火鸡80可可豆,都是普通平民家的重要财物。陶土镇作为陶器的出产地,明显价格要便宜上许多。
“这里堆积了这么多陶器,你们要卖给谁?”
“陛...陛下,我们的陶器,便宜又好用。西边的山中要,南边的山中也要,东边的村庄也要...要。不打仗的时候,还有些商...商人过来...”
“山里人用什么来交易?”
“大多用...用肉干、皮子、羽毛,有时用...粮食,还有些较次的黑...黑曜石。”
“不错。”
修洛特点点头。陶土镇位于西方山口,地理位置不错,和特科斯部落民有自发的贸易往来。依靠单纯的本地贸易,是无法养活这么多陶匠的。这种互惠的边口贸易,后续可以进一步增加。
“伯塔德,我们走吧。”
修洛特扫了一眼棚屋中高高堆积的陶器,就准备转身离去。
陶匠首领木讷的立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盯着手中的大袋可可豆。看到慷慨的王者要走,他忽然开口呼喊,连结巴也瞬间消失。
“陛下!陛下!我们这里有一种罕见的白色陶器,别的地方都买不到!您或许会感兴趣...”
“嗯?白色陶器。”
在亲卫们警惕的保护中,修洛特转回身,颇有兴趣的看向陶匠首领。
“拿出来,让我看看。价格不是问题,如果确实罕见,我也可以买上两件。”
“好,好嘞。”
陶匠首领喜笑颜开。他小心的搬开陶器堆的外围,从里面摸索片刻,取出一件小巧的陶碗,一个如玉的陶杯,还有一个光滑的陶壶。这三件陶器,与外围的陶器风格完全不同,不仅做工精致许多,连颜色都是细腻的雪白。
“陛下,这三件精致陶器,即使是王都也很少出现,是我精心烧制出来的。陶壶和陶杯都是一管金沙,而陶碗是半管。如果您都买了,就只要两管金沙就好!”
“嗯?...拿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好嘞。”
修洛特笑着看了陶匠首领一眼,接过几件白陶。这些白陶颇为美观,表面还有细密、秀美的方格纹路,显然是大师手笔。
“白色的陶器,细密的质地?”
修洛特沉吟不语,异常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片刻思索后,他猛然眼中一亮,问陶匠首领。
“烧这几件白陶的时候,你用的是白色的陶土吗?!”
“...啊!”
闻言,陶匠首领神情一变。他支支吾吾的回答。
“啊这,陶土,那个...”
“给他三管金沙,这三件白陶,我都要了。”
“遵命,殿下。”
伯塔德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三管金沙,交给陶匠首领。接着,武士长冷冷出口,伸手按住腰间的青铜剑。
“回答陛下的问题,否则...”
“是,是...”
陶匠首领接过金沙,小心收好。他愁眉苦脸的看了眼王者的披甲武士,低着头回答。
“是,是陛下。附近的小山底部,能挖到一种细腻如白云的岩石,磨碎了就是上好的白色陶土...”
“拿给我看!”
修洛特心生明悟,越发确信。片刻后,陶匠首领拿了些白土过来。
王者略一查看,洁白如云,细腻如粉,品质上佳。他的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果然是白云土,高岭土...上佳的陶瓷用土!也是合适的橡胶填料。”
修洛特沉吟片刻,注视着忐忑不安的陶匠首领,沉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我叫埃洛。”
不知不觉,陶匠首领埃洛,又再次结巴起来。
“很好!陶匠埃洛,你被王国征召了!”
修洛特亲切一笑,埃洛却打了个寒颤。
“带上制陶工具,带上数袋白土。随禁卫武士一起,去往王都的神启所报道!”
“陛...陛陛陛下!...”
“伯塔德,我们走吧。”
修洛特笑着留下两名武士,便带着伯塔德离开。陶土镇周围,竟然出产高岭土。那么瓷器的试制,就多了几分眉目。
“殿下,现在去哪里?”
“去西北的橄榄湖。听说那里有奇异的香树林立,盛产树脂与乳香。”
“遵命,殿下。”
伯塔德招来本地的向导,吩咐了几句,向导就带着众人出发。
橄榄湖就在陶土镇西北六七里。众人行出两刻钟,就看到一片广阔的碧湖,湖上有水鸟嬉戏。湖边有各种繁茂的热带树木,还有一个小型的普雷佩查村庄。
村庄外的农田面积很小,树木反而很多。数十个村民正在树林中忙碌,看到大队的武士过来,都惊恐的往村庄中逃。
修洛特命令亲卫们停下,让伯塔德与几个普雷佩查武士,去安抚村庄中的长老。
两刻钟后,伯塔德拿着两件样品,带着年长的村长,沉静的回禀王者。
“殿下,橄榄湖边,确实有产出乳香的树,这一罐是就村民们收集的香油。而盛产的‘树脂’,是指流泪树的眼泪,也就是王国使用的橡胶。”
橡胶树在墨西哥并不罕见,被称为“cauuchu,流泪的树”。而橡胶的使用同样很广泛:橡胶球是人祭球场的标配,橡胶布被用作古老的雨衣。
神启所按照王者的指引,已经掌握了用硫磺熏溶生橡胶的硫化技巧,出产了第一批硫化橡胶,并用在木制的车轮上。禁卫军团南下时,太阳神鹰炮炮车的车轮,就包裹着硫化的橡胶,来减少车架的颠簸与损耗。只是,即使修洛特改进了割胶的方法,现在橡胶的产量还是太少。
“哦?原来是野生的沉香树与橡胶树。”
修洛特先是接过香油,嗅了嗅。这是后世的墨西哥沉香,主要取自当地的橄榄科树木,有时也会加入浆果,在宗教仪式中广泛使用。
“闻起来和天朝的沉香颇为不同。嗯,温柔细致,甜美柔和,更像是花梨木。”
王者思忖了片刻,这种香油是很好的宗教用品,也是上佳的贸易品,贵族与祭司们都会有需求。接着,他又看了看本地的橡胶,都已经凝固为橡胶片,色泽上看起来还算不错。
修洛特立在原地,和当地的村长简单聊了几句。这里临近橄榄湖,所以就叫橄榄村。他没有进驻简陋的湖边小村,而是领着亲卫,绕着橄榄湖行了半日。
湖边有许多香树,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清香。王者在湖边行走,心情放松而喜悦。他笑意盎然,低低吟唱。
“踏春游湖,看早春的风景,听鸟儿的欢鸣,算是难得的闲适!”
“湖边风景,确实极佳。不过...殿下,这里并不安全。”
伯塔德一丝不苟,紧紧跟在王者身后。他沉静一笑,委婉劝诫。这里处于西部山区的边缘,为了王者的安全,可是有上百斥候散入山中,六七百武士沿湖戒备。
“嗯。是该回去了。”
听出了武士长的劝诫之意,修洛特点了点头。
“看了半天,橄榄湖周围很适合种植橄榄香树与橡胶树。嗯,陶土镇一带出产白云土、沉香与橡胶,值得大力开发!”
“正是,倘若充足开发,这些特产都是天下间紧俏的贸易贵物。只是此地尚未被传道祭司接管,户口也不丰足。要繁荣起来,还需要些时日。”
“嗯,那就记录下来,留待将来。”
修洛特站在湖边,最后看了一眼碧波荡漾的湖面。他很想泛舟于湖上,在香林中酣睡。但王者居于高位,为天下之重,便难以肆意行事。
“伯塔德,我们走吧。”
“殿下,去哪里?”
“返回阿帕军城。使者带来了黑狼的消息,我已让他从库拉莫城赶来。这一次,可要好好训斥他几句!”
闻言,伯塔德稍稍偏头,看了看王者嘴角淡淡的笑意,心中明了。
“遵从您的旨意,吾王!”
橄榄湖畔,王者停步,西巡就到此为止。第二日,三千禁卫簇拥着王旗离开陶土镇,绕行阿帕平原北方,回返阿帕军城。
四百一十章 密卫与审问
阿帕平原东方千里,湖中都城特诺奇蒂特兰,城市南方一处幽暗的庄园。
太阳西斜,特斯科科湖闪耀波光,傍晚的祈祷声回荡在整座都城,也传入庄园地下的暗室。太阳蜂鸟的标志在暗室中竖立,在微弱的烛火下反射幽光。而在幽暗的密室里,几个人影围坐面对着另一个人影,漫长的对答仍在继续。
“...你上次说,北方的国王有巨大的铜兽,只要点燃火焰,铜兽就会喷出石弹,冒出烟雾,击毁眼前的目标?”
一个冰冷的声音平静的问道。那声音中的每一个词,都是稳定的平静,不带有个人的感情。
“是呀!是呀!巨大的铜兽射出石弹,可怜的约洛迪拉家族,就在我的面前,被铜兽可怕的石弹射成了碎块。太惨了,和我们紫草家族一样惨...”
紫草族长古拉莫斜斜的坐在席上。他眼神发散,两腮泛红,呼吸颇为急促,神情是奇异的兴奋。他浑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被抽走,眼前也如同光影变幻。他无法克制自己,平素的自律都被瓦解,总是忍不住要说些什么。
缥缈的询问声从光影中传来,他就说出了所知的一切,毫无保留,句句真实。
“...你还说,巨大的铜兽有两种,一种能够发射石弹,射出两里,击倒粗壮的树木。一种则是射出散弹,在百步之内,把人射成筛子?”
“是呀!是呀!我们看见大的铜兽击倒树木,就知道,各地的贵族庄园是守不住的了!我们看见小的铜兽射死一群人,就知道,野战也是打不过的呀!守不住又打不过,那就只有刺杀啊!我让最完美的女儿前去刺杀,竟然失败了,家族就灭亡了,呜呜呜...”
说到这里,古拉莫伏倒在地,哭的稀里哗啦,完全把身体交给了无法控制的情绪。
总情报官吉利姆盘腿坐在古拉莫身前,腰间别着两把锋利的青铜匕首。他神情庄重,一丝不苟,庄严的等待了许久。古拉莫却仍然没有停止哭泣,泪水和鼻涕一道涌出,都把席子给打湿了。
“再给他喂一瓶特制的圣水。”
吉利姆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三名的密卫就迅速上前,一个人制住古拉莫的身形,一个人捏住他的下巴,最后一个人不容拒绝,往他的嘴里灌了一罐特殊的“圣水”。
“啊!哈哈!...啊!真美呀,这就是我紫草家族的传承庄园!我要爬上高高的破布木,从那里飞上天空!”
不过片刻,古拉莫坐起身来,脸上出现无法抑制的喜悦,口中发出真诚欢快的大笑。
“...你说,你刺杀北方国王,事先联系了塔拉斯科出身的将领。第二长枪军团长埃兹潘没有答应,但世袭贵族灰土普阿普与天空奥尔塔答应下来,还有一些军团的武士队长,以及屯田军中的武士营长。他们答应,在国王死后,一起举兵,拥立塔拉斯科王子?”
“啊?是呀!是呀!要是北方的国王死在北征中,那该有多好啊!各地的军团长一定会发生叛乱,我们紫草家族也能拥立王子,更进一步。啊!但是国王北征没有死,刺杀也没有死!他带着大军南下,卑鄙的灰土普阿普与天空奥尔塔,就前来灭口,毁灭了整座紫草庄园!”
古拉莫的神情再次变得激动。在特制圣水的作用下,他的情绪完全无法自抑,激动的呼喊出声。
“啊!我心痛啊,我后悔啊!早知今日,何必选择刺杀呢?不,我不后悔,难道家族真要去北方戍边吗?不,我后悔,即使是戍边,也能保存家族啊...”
总情报官吉利姆沉思不语。
最新的情报已经到达,修洛特殿下对湖中王国的军团进行了整肃。灰土普阿普与天空奥尔塔都被解除实权的将领职务,一个流放海口,一个重新屯田,其他的涉及将领都被流放勒曼河北。如此一来,普雷佩查投降贵族的隐患就被消除,湖中王国也更加稳固。
好一会后,吉利姆才再次开口。
“古拉莫,你联系众人的时候,有没有透露沙蒂尼王子的身份?”
“...沙蒂尼王子?啊,对,沙蒂尼王子。他真是最适合拥立的王子啊,同时具有神鹰血脉与科利马贵酋之血,能够得到双方的支持...透露身份?我出示了些神鹰王室的信物,那些都是密卫给我的。我暗示了几句,但大部分人都没有察觉。真正知道沙蒂尼王子身份的,只有科利马大酋伊马尔一个人!”
说到这里,古拉莫似乎突然清醒了一些。他痛苦的跪倒在地,向面前的总情报官恳求道。
“尊敬的联盟女蛇大人!我联系各地将领,我拥立沙蒂尼王子,我刺杀北方国王,可都是受了密卫的暗示啊!密卫听从于您,那背后一定是您的授意,我都是听您的,为您而献身啊!请您一定要帮助我,重兴紫草家族!...”
闻言,吉利姆的神情越发庄严。他的话语微微起伏,眼中有寒光闪过。
“听我的?古拉莫,你从没有听过密卫的安排!密卫可没让你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刺杀修洛特殿下,在联盟西方制造动乱!密卫只是让你等待时机,安心听从殿下,取得对方信任,融入王国体制。等到阿维特国王讨平四方之后,才是你发动的良机!而你为了自己小小的封地,竟然贸然刺杀举兵,误联盟大事?”
“啊!尊敬的女蛇大人...”
闻言,浓重的危机感涌上古拉莫的心头。他恭敬地伏倒在地上,不敢有半点反驳。
他费劲辛苦,从紫草庄园中逃出,一路低调前往墨西加联盟,好不容易才见到神秘密卫的掌管者,竟然是阿维特国王的首席副官,联盟的女蛇!
墨西加国王暗中在南方布局,谋划联盟的首位继承人?这一刻,古拉莫原本的预感变成了现实,自己卷入了一场惊人的变局中,成为了不自知的棋子。而此刻,他生死操于人手,连儿子们都被带走,更无半点抵抗之力。
“女蛇大人!紫草家族虽然已经覆灭,但我仍然还有用处!我与南方贵族们有所联系,我知晓南方的山川地貌;我掌握紫草家族刺客的训练方法,我也善于调教美姬、配置毒药;我更愿意把性命交付于您,一心一意的为您效死!...”
吉利姆庄重的坐在原地。他淡淡的扫了伏地的古拉莫一眼,最后说道。
“古拉莫,放心吧!主神见证,你会出现在联盟最需要的地方。”
说完,吉利姆就庄严的站起身,在两名密卫的恭送下,往幽暗的密室外而去。在出门的刹那,他低声对身旁的密卫道。
“再加一倍圣水,审问一遍。然后,等我的命令。”
“遵命。女蛇大人。”
幽暗的烛光在暗室中闪烁,带着无数的隐秘,深藏在泥土之下。一切都在泥土中掩埋,也许,会是永远。
四百一十一章 商贸与宗教,湖中都城的剪影
天近黄昏,波光映照红日,湖中都城在霞光中闪耀,就像主神瑰丽的画作。大神庙金字塔的扩建即将结束,六七十米高的塔身越发巍峨,如同神灵在人间的王座。
吉利姆身穿朴素的长袍,披着深色的斗篷,带着寥寥几个护卫,一路向王宫行去。虽然他已贵为“女蛇”,是联盟最重要的国王顾问,却依然生活简朴,作风低调。
从事情报工作多年,他早已习惯把个人的存在感,随时压到最低。此刻,他走在熙熙攘攘的都城街道,踩着黄昏的阴影,就像行走在空旷的原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更没有人辨认出他的身份。
总情报官行过繁荣的市场,无声的打量着来往的商人,观察着对方的服饰、表情与动作。一月中旬的新年庆典早已结束,各邦进贡的使者都已返回,但来自天下各部的商人依然在都城逗留。
随着墨西加联盟的强盛,天下的财富都汇聚而来。大贵族们拥有足够的财力进行挥霍,便催生出繁荣的商贸。联盟本身出产大量黑曜石、金银、盐、粮食、棉布与香料,四方部族则进贡着毛皮、烟草、羽毛、贝壳、胭脂、玉石、金银饰品。
来自西方王国与韦塔莫山区的铜料都被联盟中央垄断,优先用于军工生产。只有官方背景的商人,才能够少量贸易,攫取暴利。工匠大营的烟火日夜不息,大量的铜料锡料被锻造成锋利的铜矛,破甲的铜箭,以及坚固的青铜布面甲。
随着青铜武器的普及,黑曜石的管制便逐渐放松。联盟出产的黑曜石成为来往的各邦商人们,一定会收购的贵重商品。为了血祭的需求,天下各部无日不战。就连遥远的萨波特克人,也在年年征讨东方雨林的玛雅部落。在中美洲的天下,能够作为武器、富有宗教意义的黑耀石,是和可可豆一样的硬通货。
“西方的湖中王国,为何会有如此之多的宝石?”
总情报官投下审视的目光,望着普雷佩查的宝石店铺。
在刚刚片刻的功夫,一笔数额巨大的宝石贸易就已经完成。一名头颅修长的玛雅商人拿出数万斤粮食与上百卷布匹,交换了两个竹篓的各色宝石。双方的商人都喜笑颜开,旁边见证的收税官也面露喜色。
湖中王国出产的宝石数量过于庞大,品质又格外稳定,甚至让整个天下的宝石价格都下降了数成。现在,能够大量收购宝石的,只剩下掌握沿海贸易的玛雅商人们。
总情报官知道,玛雅商人们大量收购高品质的普雷佩查宝石,并不在本地出售,而是向东运往海滨。他们乘着玛雅的桨帆大船出海,与海中无数的岛屿部族交易,用普雷佩查宝石收购廉价的烟草、香料、棉布与粮食,甚至能获得高达十倍的利润!
此时此刻,普雷佩查的宝石,恐怕已经流传到天下的尽头,成为继可可与黑曜石之后,第三种昂贵的硬通货。
“众多密卫在王国探寻数年,没有找到任何宝石矿山的痕迹。所有的线索,反而都指向王国神启所的特贸局。”
总情报官望着宝石店铺,沉吟不语。他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只是在此时的王国政局中,说出这个猜测并无意义。
普雷佩查的宝石店铺大多由湖中王国的官方商人经营,在联盟各邦稳定的出售大量宝石,换取王国需要的日常物资,尤其是粮食与布匹。然后,这些日常物资会在都城北方的港口上船,由王国水师运往西方。
联盟以耕战立国,军事物资与粮食布匹的管控一向十分严格。教法改革之后,就更是严禁战备物资外流。但是湖中王国毕竟不同,与联盟的关系异常紧密,一向是格外优待。修洛特殿下分封外邦,国王与大祭司都颇为照应,连年提供各种支援。
实际上,如果没有墨西加联盟源源不断的输血,湖中王国不可能这么快的恢复生产秩序,更不用说连连起兵对外征战。
除了粮食、布匹、锡矿等物资支持外,阿维特国王甚至慷慨的颁布法令,允许湖中王国派出人手,在人口密集的特斯科科湖区,募集穷困的墨西加农民与城民,前往西方的湖区屯垦。大祭司也吩咐各地的村庄祭司必须配合,每年完成一定的迁移名额。
想到这,吉利姆微微垂目。根据他掌握的情报,单是去年一年,就有一万余人口,从特斯科科湖区迁徙到西方王国。而圣城特奥蒂瓦坎迁徙的人口最多,几乎有两千人。
“国王对于殿下的信任,真是胜过亲子...”
总情报官思索片刻,无奈苦笑。接着,他注视了会市场中,手拿算盘的微胖收税官。随着联盟严禁走私,禁止地方私自设卡收税,保护商人安全,规范商品价格,统一度量衡...一系列的商法改革推行后,特斯科科湖区的商税迅速增加。现在联盟每年获取的商税,足以供养两支八千人军团。
而收税官的职位由祭司团和王室掌控,现在已成为联盟中出名的“肥缺”。各家大贵族的子弟获得了这个职位后,都会肉眼可见的变胖。
“收税官的职位,可以用来安抚对集权不满的大贵族们。而担任这个职位的大贵族子弟,大多会像黑曜石武器一样,逐渐消磨,失去斗志...”
吉利姆微微一笑,引起了微胖收税官的注意。
收税官仔细观瞧了片刻,忽然浑身颤抖,脸色如土。对方竟然是整个天下中,处死联盟贵族最多的“女蛇”大人!在贵族间的传闻中,女蛇手中不仅掌握着监督的稽查武士,也掌握着隐秘的侦探武士。不久前,联盟的收税官中,就有数人因收受贿赂,默许外邦商人的军资贸易,而被无情处死。
想到这,收税官立刻弓着腰,小步往这边行来。吉利姆淡淡的看了一眼,摆了摆手,再次无声离去。
总情报官继续向前,行过社区的神堂。傍晚的歌颂声从神堂中传来,祈神的松香在空气中弥漫。神堂外,数以百计的民众跪倒在地,在祭司的指引下,向着大神庙的方向虔诚祈祷。
“赞美至高的主神!祂赐予我们食物,祂庇佑我们的灵魂...祂在黑夜中保护我们,许诺以美好的明天!...”
看到这一幕,吉利姆微微皱眉,加快了脚步。他虽然通晓神学,但是对于神灵,并无太多的敬畏。
这些年来,宗教改革日趋深入,主神的荣光,已经在湖区的万民心中根植。在整座湖中都城,多神的信仰已经转为为至高的一神。主神的形象在逐渐变化,逐渐抽象,从残酷与血腥的蜂鸟战神,变化为威严与仁爱的全能主神。
吉利姆能够感觉到,随着一神信仰的强化,教法理论的完备,祈祷仪式的繁复,死后世界的完善...宗教对于人心的掌控愈发强力,祭司们的权力在飞速膨胀,影响力也日渐增强。特斯科科湖区外的各邦国中,都有不远数百里而来,进行定期参拜的虔诚信徒。
“祭司们的祈祷声越来越响,说话越来越有力,正在逐渐压制湖区各地的大贵族。对王室的集权来说,这并非坏事。但大祭司的崇高身份,修洛特殿下的湖中王国,两者相加...一旦不朽的太阳离去,国王又如何维系平衡,稳坐于王座上呢?”
想到此处,总情报官忧心忡忡。大祭司手中近在咫尺的强大神权,是远比七百里外的湖中王国,更让他感到忧虑的联盟隐患。长者已经聆听到主神的召唤,逗留人间的时间不会太久。没有祂镇压一切,一旦不满集权的大贵族与神权相勾结,恐怕...
吉利姆仰起头,六十多米高的大神庙投下庞然的阴影,笼罩着中心的神殿区,也笼罩着渺小的凡人们。大神庙下,一千多来自各邦的信徒正流着眼泪,伏倒在雄伟的阴影下,向这震撼人心的奇观祈祷,歌颂着主神的荣耀!
总情报官沉默的望了片刻,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接着,他转过身,向阿维特国王的宫殿而去。
在那里,历经血火、掌控权谋的阿维特国王高居王座,等待已久。王者的目光,像特斯科科湖般平静深沉,又像燃烧的红日般望向东方。
四百一十二章 国王与心腹
夕阳落去,国王的宫殿燃起不夜的火把,神灵的布幔在夜风中飘扬。吉利姆在王室侍卫的接引下,往华丽的大殿而去。不过片刻,他便听见轻快的笛曲,与雀鸟般的歌声。
总情报官眉头微皱,看向接引的侍卫。侍卫顿了顿,稍稍迟疑,才低声开口。
“陛下心情不佳,饮了些爽口的蜜酒,又看了会瓦斯特克美姬的歌舞。”
瓦斯特克人不喜服饰,擅长歌舞,每年总会进献些貌美的歌姬与舞姬,来代替钱粮的贡赋。而在都城大贵族们的宴会中,瓦斯特克美姬也极受追捧。
吉利姆默默点头,若有所思。他庄严地走进大殿中,无视众多歌舞的曼妙女子,大步来到王者的面前。接着,他庄重行礼,深深伏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嗯?吉利姆,你来了?”
阿维特靠在王座上,脸上带着酣意,眼神依旧清澈。他举起精致的银杯,饮一口香甜的蜜酒,笑着对最亲信的女蛇说。
“来,拿杯酒,与我一同饮尽!”
吉利姆神情庄重,再次行了一礼,仍然不做回答。
阿维特眉头一皱。他淡淡地看了眼总情报官,平静的摆了摆手。
“都下去!”
歌舞立时停歇,舞女、歌姬、乐师纷纷行礼,然后迅速往殿外而去。不一会,大殿中只剩下成排的烛火,以及相对的两人。
“王上,今日并非神圣的节庆,您为何在庄严的大殿中饮酒?”
吉利姆抬起头,沉声询问。
“...今天我心情上佳,便招来瓦斯特克人刚进献的舞女美姬,享受一二。怎么,我忠诚的顾问,你连这也要劝诫吗?”
阿维特神情微冷,扫了一眼跪地的情报官,如同睁眼的美洲虎。
“王上,您心情不愉。”
吉利姆庄重回答。接着,他恭敬行礼,询问道。
“可是因为长者的旨意?修洛特殿下已然成年,阿丽莎公主同样期盼已久。而对王国大局而言,也需要如此...”
“叮咚!”
金属的撞击声瞬间传来。阿维特突然发怒,一把扔掉手中的银杯,怒喝出声。
“安静!”
吉利姆闭嘴不言,再次伏地行礼。
好一会后,王者的脸上才恢复平静。他淡然道。
“派往各邦的使者都出发了吗?”
“是的,王上。”
“派往湖中王国的呢?”
“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出发了。”
“都城里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那会是全城的盛典。”
“王室的亲长都邀请了吗?”
“全部邀请了,连长者也要出面...”
阿维特仔细的询问了好一会,直到再找不出什么问题。最后,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且等修洛特过来!盛事之后,便以血祭之。等办完庆典,就着手准备,征服特拉斯卡拉人!”
“是,王上。主神庇佑联盟,先祖予您以大任!您是王室的雄鹰,也是夏日的烈阳,您注定统御四方,一统整个天下!”
吉利姆又行了一礼,脸上露出微笑。他沉声吟唱,带着无比的信心。
阿维特正了正身子,肃然点头。他垂下眼眸,严肃的问道。
“吉利姆,关于湖中王国南方的神兽传言,你查的怎么样了?”
“王上,商旅们的神兽传言不足为信。我接到了斥候的回禀,又审问了阿帕钦甘邦的南方贵族...所谓雷霆的神兽,应该是湖中王国的新式武器,青铜铸造的火炮!它分为大小两种,大型铜炮能射出一到两里,击毁木寨,适宜攻城。小型铜炮射出百步,击破武士盾牌,适合野战...”
“嗯,这两种火炮,若是真有如此威力,便是军国重器!”
阿维特点点头。他沉吟了会,平静问道。
“湖中王国今年的贡礼中,可有青铜火炮?”
“...未有。”
“呵呵,真是小气的孩子。”
阿维特笑着摇了摇头,眼中有精光闪过。
“等到修洛特过来,再与他好好说道。”
“遵命,王上。”
吉利姆低头行礼。他思索片刻,神情不变,沉声发问。
“王上,密卫最近抓捕到几个刺杀修洛特殿下的普雷佩查贵族。该如何处置?”
“嗯?刺杀?”
阿维特眯起眼睛,危险地望了吉利姆片刻。
“吉利姆,联盟密卫,有无插手其中?”
“陛下,主神见证!密卫只是在湖中王国探听消息,绝没有参与其中!”
吉利姆握拳发誓。他说的也是实情,联盟密卫的布局都在良久之后,从没有此时袭击殿下的打算。
“修洛特殿下在南方进行苛刻的减封改易,才激起了旧贵族的叛乱与刺杀。”
“嗯。吉利姆,记住你的责任。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阿维特注视了吉利姆片刻,最终选择相信。他默许总情报官在湖中王国,安置了许多密卫。因为,这种联盟的暗中监督,同样在各邦的大贵族领地存在。实际上,联盟每年花在内外情报上的支出,几乎与一个军团的开支相当。接着,阿维特淡淡一笑。
“减封改易?不错,很不错。这可是王室中央一直想做,却又做不到的事情!”
“王上,这些抓获的刺客该如何处理?”
“地方贵族阴谋叛乱,刺杀联盟殿下,罪不可赦。尽数处死,首级在大神庙前竖立,警示各邦!”
“遵从您的旨意,王上。”
吉利姆沉稳行礼,古拉莫几人的命运,就在这平淡的两句话中决定!在至高的王者看来,他们不过是尘埃般的蝼蚁,生死皆如浮萍!
“吉利姆,我的心腹,起身过来吧!”
阿维特招了招手。接着,他从王座之后,取出一卷纸质地图,在小桌前展开,正是特拉斯卡拉谷地的地形图。
“五万直属武士,是否已换装完毕?”
“王上,青铜兵器已经换装完毕!普通武士使用青铜长矛,代替黑曜石战棍。而资深武士战技娴熟,习惯战棍的使用,工匠大营便对战棍进行改进,把黑曜石锐片换成青铜的刃片。然后,三级以上的武士额外配备铜斧...”
吉利姆恭敬低头,回禀着最新的军事情报。
“一千美洲虎战团,一千雄鹰战团,尽数披上青铜布面重甲。八千王室军团装备青铜布面中甲,已经换装大半,两月之内可以完成。”
“很好!一万精锐的披甲武士,八千熟练的长弓手,百门木炮。东方的特拉斯卡拉仇敌,又如何能够抵挡?”
阿维特满意大笑,笑容中带着残酷的杀意,又带着无穷的信心。
随着集权的不断加深,大贵族陆续外放改封,王室中央已经直辖了整个特斯科科湖区,控制着一百六十万人口,五万常备武士。而在湖区之外,传统墨西加诸邦的一百五十万人,也逐步纳入王室中央的掌控。
在三百多万人的供养下,王室中央积累三年,拥有五万精锐的直属武士,附庸武士则超过五万。直属武士中,有一万披甲军团,八千长弓手,数百炮手。而木炮也建造了一百多门,火药囤积约十万斤。
墨西加各部以耕战立国,虔信神灵,崇尚杀伐,五十年征战不休。如果说,新生的湖中王国是快速发展的新军事机器,那么传统的墨西加联盟,就是更为强大的旧军事机器。联盟内部虽然有许多阻碍与掣肘,但只要动员起来,天下便无任何一部,可以阻挡!
吉利姆微微仰头,凝视着自信与骄傲的阿维特国王。
“王上不过三十五六,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能统治国家二三十年。等到讨灭特拉斯卡拉人之后,就是攻伐南方的米斯特克人,东方的托托纳克人,然后是更南方的萨波特克人!再往后,天下平定,王室传承,小殿下也长成了...”
大殿的烛火明明闪耀,映照着思绪起伏的两人。王者傲然展望四方,如雄鹰展开羽翼,有征服各部之心,并吞天下之意!而总情报官恭敬侍立,暗暗思忖着联盟的未来,谋划着家国天下的传承。
王者在血与火中诞生,心腹在权谋与阴影中隐藏。两人相对而立,便如光影交替的画卷,在大殿中无声铭刻,书写着整个天下。
四百一十三章 南征的尾声,黑狼的神石
三月初,温暖的春风吹过南方的原野,生长的草木流露着鲜嫩的绿色。又到了鸟兽繁衍的季节,处处是跃动的生机。
修洛特率领三千禁卫,巡视了一圈阿帕平原后,返回了东方的阿帕军城。南征至此,便落下帷幕。南方的土地要重新梳理,收拢的丁口也要安置同化。捕猎的红隼暂时吃饱了肚子,为了明年的捕猎,静静积蓄能量。
修洛特南下之前,南方的紫草县约有21万口,其中东部七万多,中部六万多,西部七万多。减封改易与惩处叛乱后,紫草县有四万叛民押往京畿,贬为农奴。征讨西南科阿尔科曼诸部,前后收拢人口九万。其中四万同样迁往京畿为农奴,剩余五万则留在西部,开垦阿帕平原。而勒曼河北岸的奥托米三邦,则各有一两千改易流放的贵族与军官。
如此粗粗算来,南征之后,紫草县人口大约在22万左右。以库拉莫城为中心,东部人口五万多,中部五万多,合计十一万,多为普雷佩查族裔。而以阿帕城为中心,西部的阿帕平原上,有人口十一万,普雷佩查与特科斯族裔各占一半。
西巡的路上,修洛特一直在思索着南方的安排。
阿帕平原将以农耕为主,开垦荒地,收拢特科斯山民。而库拉莫城外的阿托亚克湖一带将以对外商贸为主,并发展造船业。两地都会各屯驻一支半脱产的八千人军团,分别由埃兹潘与老将埃塔利克负责。
“南方面积广阔,发展重点各不相同。老将埃塔利克资历深厚,又是圣城的家族武士出身。埃兹潘是普雷佩查降将中的表率,即将晋升荣耀贵族。两人互不统属,无论让谁来总领,另一个人都不会心服。”
修洛特考虑很久,终于决定把紫草县一分为二,将西部与东中部分别设县。以阿帕城东方五十里为界,向西设立阿帕县,辖十一万人,治所在阿帕军城,由埃兹潘总领军政;向东仍然是紫草县,辖十一万人,治所在库拉莫城,同时将南方的塔尔萨斯入海口纳入直属,由埃塔利克管辖全局。
因为两人都手握重兵,有征赋的权力。王者给这个职位设立了个新的官职,叫做县尹,与春秋时楚国所设相同。县尹一手军队,一手财赋,兼具对内镇压与对外扩张的权力,决断行事并无掣肘,唯有真正的亲信才可担任。
修洛特做出决断,王令立刻通传南方。而另一位县尹,北方河口县的猴子库卢卡也有信使前来。
去年岁末,猴子出动四千长枪军团,又征发了四千犬裔丁壮,在王国水师的配合下,沿着勒曼河向西而上。八千军队趁着羽毛军团不备,劫掠萨卡普邦与查帕拉湖区的边缘。大军前后掳掠三月,得两万口而返。犬裔丁壮们大多所获颇丰,军心更加稳固。
河口军团依托水师,使用犬裔轻兵,行动颇为迅捷。为了阻止王国的劫掠,查帕拉湖区出动数百条独木舟,沿着勒曼河戒备巡逻。王国水师数次与查帕拉湖区的水军交战,依靠双体独木战舟的数量优势,稳稳地取得了上风,击杀敌人数百。而当桨帆战船陆续下水后,水军的优势就会进一步扩大。万事俱备,征服查帕拉湖区的时机,即将成熟。
受益于战争的掳掠,王国四县的丁口都有所增加。河口县增长两万口,共计23万;京畿增长八万口,共计36万;而阿帕县与紫草县各11万。四县人口总计81万,王国的底蕴日渐增长,只是需要些时间来整合。
“王国上下,都是求战心切,闻战则喜!军功授爵的口子一开,便是征战则兴,不战则亡。”
想到此处,修洛特沉思不语。不久前,老将埃塔利克还从库拉莫城派遣使者,带来书信,主要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黑狼的三千人正在库拉莫城休整,有许多战利品要先运往北方,或者就地折算为便于携带的可可豆或布匹。另一件则是库拉莫城中人口空虚,听闻王者征讨归来,所获极多,询问是否有多余的人口,迁往库拉莫城?
“特科斯俘虏要么迁往京畿,要么开发阿帕平原,又哪里有多余的人口...”
读到这,修洛特微微摇头,继续往下看信。
黑狼扫荡山区归来,带回来一千特科斯渔民,数百独木舟,对东南特科斯部落的情报也摸了个清楚。海女城附近有四五万特科斯部落,依托海边小城而守,能打的战丁不过数千。京畿军团的整肃已经完成,尚有四千武士留在库拉莫城。而新组建的紫草军团也有了三千人,足够弹压当地。
于是,黑狼托尔泰克与老将埃塔利克共同请命。
“陛下,四千京畿武士,三千瓜基利军团,乘舟沿河而下,足以击破海女城,大掠丁口数万而归!”
看到这样的请求,修洛特沉吟不语。只要水师输送的粮食能够跟上,七千军队击破海女城,胜算确实很大。但紫草城的动乱刚刚平定不过三个月,民心其实未定。五月的春耕很快就要开始,即使劫掠了数万人口,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今年的耕种,要一直供养到明年秋收,才能自给自足。而为了支撑大军,紫草县的春耕很可能会被耽误...
反复思量许久,修洛特做出了更稳妥的选择。
“安心准备春耕!秋收之前,紫草县不许动兵。京畿军团很快就会北调,弹压迁入京畿的数万农奴。”
王者的信使刚刚离开,黑狼托尔泰克却带着亲卫,亲自从库拉莫城赶来。
“殿下!我黑狼托尔泰克不负使命,深入西南山区,烧粮七百里而还!”
南征以来,两人已有半年未见。托尔泰克激动的跪倒在地,昂首挺胸向王者回禀。
“很好,很好!我的黑狼,你打的很好!”
修洛特面露笑意,也有些激动。他上前一步,把黑狼从地上托起。分别数月,黑狼的身形有些消瘦,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更上一层。此时看去,黑狼剑眉星目,就如一把出鞘的青铜剑般,气质锋利,夺目异常。
两人面带笑容,说了一会,修洛特便板起脸,严肃的吩咐道。
“不过,我的黑狼,身为军团长,还是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你以后行军征伐,决不能如此鲁莽!整个瓜基利军团,全都系于统帅一人。只要你在,军团就在!”
“主神见证!殿下,这次是战机难得!西南诸部的腹地,都没有什么防备,兵力也空虚的很,还有特科斯亲卫作为向导。如果错过机会,让敌人有了准备,或者逃入山中,还不知道要征讨到何时...”
“嗯?!”
“殿下,以后都听您的,听您的!”
看到殿下真的严肃起来,黑狼托尔泰克连连行礼,恭敬应下。接着,黑狼眼神闪动,小心问道。
“殿下,征讨海女城的事...”
“秋收之前,绝无可能!”
修洛特明确摇头。南方民心未定,掳掠的丁口又数以万计,王国根基实在不稳。只有等旗队编组设立,祭司传播信仰,春耕与秋收顺利完成后,才能稍稍稳定下来。
“那秋收之后...”
“托尔泰克,你丢下一半多的军团,只带着三千人征讨,剩余的五千人都不要了吗?!还不快去城外大营,把五千瓜基利军团安抚妥当!”
“呃...要的,要的!兵力当然是越多越好。这不是粮食不够吗?要是带着八千人入山,肯定会饿死在半路上。要不然,有八千人在手,我直接就能打下海女城...”
“嗯?”
“殿下,我这就去!...”
看着黑狼匆匆离去的背影,修洛特的嘴角露出笑意。经过了漫长的打磨,他终于亲手培养出了第一位杰出大将,可堪方面之任。
如此又过了几日。修洛特坐镇阿帕军城,安抚南方各部,不时和黑狼等将领相聚宴饮。直到一日宴饮之后,托尔泰克突然取出几块暗蓝色的石头,在众人面前展示。
“殿下,这是我在鳟鱼村外的特科斯神山中,与普阿普一起击杀特科斯祭司,获得的奇异神石!”
黑狼酒至半酣,脸色泛红。他笑着把这些神石放在两只手中,然后把手背到后面,用力揉了几下。
“殿下,您猜,现在有几块神石?”
“六块。”
修洛特微微有些醉意,笑着猜测。他刚才只是看了一眼,就数清了暗蓝石头的数目。
“哈哈!不,是一块!”
黑狼哈哈大笑。他把背后的双手拿到前面,缓缓展开。只见所有的神石都聚拢在一起,形成一大块暗蓝的石头。
“殿下,这些神石很有意思!特科斯祭司说,神石被赋予了神性,具有雄雌双生的灵魂,分居于神石两端...我把它们作为礼物,进献给您!今后,一看到这块神石,您就能想起我的战功...”
“同性相吸,异性相斥?这是,这是,磁石?!”
修洛特怔了怔,眼神瞬间清明。他霍然站起身,急切的伸出手。
“拿给我看!”
黑狼有些诧异。他看了看殿下严肃异常的面庞,顿时酒醒了大半,心中有些不安,小心的说道。
“殿下...这些是邪神的造物,可能确实有些冒犯主神。我刚才并非有意...”
“拿来!”
黑狼听话上前。修洛特就接过“神石”,反复在手中检查。这些“神石”整体呈现暗蓝色,拥有强烈的磁性。它们互相吸引与排斥的力度,比玛雅商人进献的古巴“黑宝石”还要强,确实是磁石无疑!或者说,它们是天然的磁铁矿石。
“黑狼,这些磁铁矿石,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修洛特看了片刻,压抑住心头的激动与兴奋,沉声问道。
“呃?磁铁矿石?”
黑狼好奇的琢磨着这个难懂的词。看起来,殿下很关注这些神石。
“殿下,神石是在鳟鱼村西边的特科斯神山中。那里有一座低矮的小山,但是有山神,能在雨季吸引雷电...位置在塔尔萨斯河入海口以西,约六十里。”
“磁铁矿山?靠近河口与海岸的磁铁矿山?”
修洛特神情一动,脸上的喜色就再也无法抑制。
“真是主神的庇佑!”
王者握住“神石”,低声祈祷一句,陷入思量。片刻后,他立下决心,看向身旁的武士长。
“伯塔德,我要亲自去塔尔萨斯河入海口,看上一遍!”
“啊?!殿下,那里距离阿帕城,有近四百里之遥...”
伯塔德的脸上不复沉静。按照原本的计划,殿下会在阿帕城驻扎一月。等到四月份,南方安定下来,再率领禁卫军团返回王都,主持春耕。想到这,武士长谨慎的劝诫道。
“殿下,春耕即将开始。现在出动大军,深入南方海口,粮食上恐怕消耗太多...”
“不用大军!南方沿岸没有敌对的大军,暂时也不征讨海女城。事关重大,我会把王旗留在阿帕城,只带两千忠诚的亲卫禁军,低调乘坐舟船南下,亲自去神山亲自查看一二。一月之内,我就会折返。”
修洛特神情坚定,做出决断。
如果所谓的“神山”真是磁铁矿山的话,王国的南方战略就要全部调整。而一处铁矿对于湖中王国,乃至整个天下的意义,再怎么强调也不为过。这是中美洲文明发展的钥匙,是跨越时代的束缚,是完成生产力发展中“惊险一跃”的关键!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修洛特就一直寻找着铁矿,已经寻找了太久。
科利马山区过于遥远,难以征伐,地下埋藏的铁矿又实在太深。在现实条件的制约下,修洛特接受了科利马大酋的恭顺,与科利马各部保持和平。但在王者的心中,一直有着几许不甘与遗憾。直到此刻,南方磁铁矿山的消息传来,他内心的激动与期待就再也抑制不住,化为南下的决心与动力!
“...好吧。遵从您的旨意,殿下。我会尽快安排妥当!”
看到殿下的神情,伯塔德便知道,王者心意已决,无法劝阻。此时南下河口,虽然路途遥远,但确实没有太多风险,只是要好好安排与准备。
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再次看向惊讶的黑狼。他温和一笑,按住了黑狼的臂膀。
“托尔泰克,我的黑狼。你的礼物,我很是满意!主神庇佑王国,带来神圣的启迪。如果那处‘神山’真如我所料一般...你也会有重赏!”
“啊?重赏?”
黑狼怔了怔,眨了眨眼睛。殿下言出必行,说是重赏,肯定不会轻。但赐予重赏,就是因为几块奇异的“神石”?...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仍然恭敬的伏倒在地。
“殿下,您是主神庇佑的狼王!我黑狼托尔泰克,绝不会让狼王失望!”
“哈哈,主神庇佑!黑狼,我的爱将,你被命运所眷顾!”
王者大笑出声,畅快处,犹如春风拂面,飞鸟翱翔。
四百一十四章 我来了!
三月中旬,柔和的春风南去,行过数百里的长河,来到无尽的大湖边缘。蓝色的太平洋一望无际,波涛闪烁粼光,潮水日夜升落,让人望之心折。
“真是辽阔的大海!真是男儿的浪漫!”
修洛特乘着独木舟,停留在大海的边缘,望洋兴叹。对于蔚蓝的大海,他心中也有一份探索的理想,只是此生注定无望。
数百艘独木舟,在塔尔萨斯河的入海口处停靠。两千精锐的禁卫军团随即登陆,展开十多里戍守。王者登上塔河的西岸,一眼便看到身穿皮甲,脸庞微胖的灰土普阿普。
斥候们先行一步抵达,灰土普阿普驻守河口,早已等候多时。刚一见面,他就激动的五体伏地,向王者行礼。
“主神庇佑!至高的陛下,您忠诚的将领,灰土普阿普向您致意!即使在无尽的大湖边缘,我也时刻准备着,为王国奉献终身!”
修洛特淡淡一笑,注视着流放戍边的灰土贵族,并不说话。
“殿下,这次能发现神石,灰土将军立下了大功。他信仰虔诚,对邪神无所畏惧。虽然武艺与打仗的能力一般,却有种难得的狠劲与勇气!”
黑狼托尔泰克上前一步,为灰土说了两句好话。
修洛特这才微微点头,挥了挥手。
“普阿普,起来吧!你为王国戍边不过数月,就立下了功劳,确实可堪一用!”
听到“可堪一用”的评价,灰土普阿普顿时激动的泪流满面。他在这大海边上吹了四个月的海风,整日里与沙子和树相伴,见不到任何繁华的景象。每天除了变着法子吃海味,就是指挥村民干活,整个人都没有希望的胖了一圈。他恭敬的再次行礼。
“陛下,主神见证,我愿为您的意志而活,为您的意志而死!”
接着,王者看了一圈海边的王国营地。营地已经初具规模,积累了一些木料。在普雷佩查武士的看管下,上百特科斯村民使用着分发的青铜斧头,砍伐附近的树林。
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接着,他在鳟鱼村用了一顿颇为可口的海味大餐,就迫不及待的率领禁卫武士,向西而去。众人踩着春天的青草,闻着野花的清香,来到鳟鱼村以西十里的特科斯神山。
神山北方,就是南马德雷山脉的余脉。与其他山峰相比,神山并不高耸,只是林木稀疏,鸟兽罕见。
修洛特仔细的在神山中巡视。他看到大量雷电击中留下的焦黑,面露喜悦。他绕着整座山头,从底部一圈圈向上查看。每当看到裸露的红褐色岩石,或者大片的暗蓝色山岩,他就取出磁石,在岩石上感受着相应的磁力。
“留五个人,带上准备的青铜镐,在这里往山内挖掘!挖开泥土,遇到坚硬的岩石,就可以停下。采一块岩石,记录好距离,然后向我汇报!”
“遵命,陛下!”
每登上十米高度,修洛特就留下五个禁卫,让他们挖掘山脉表面的泥土,并开采出岩石样本。他越是巡查,脸上的喜色就越浓。直到他登上神山之顶,便可以确定,这座低矮的神山下,便是一座小型的磁铁矿!一座他苦苦寻觅许久,能够改变时代的铁矿山!
“主神庇佑!神佑王国!”
修洛特站立在神山的高处,神情肃穆,向着天空正中的太阳祈祷。
虽然,他不知道这座铁矿的品质如何,储量具体多少,但铁矿就是铁矿。再小的铁矿,也有数百万吨的级别,足够王国初期的开采与使用。冶铁技术的探索,终于可以走上正轨!
此时此刻,铁器时代的呼唤,就像太平洋的潮水声,已经真切的出现在他耳边。
实际上,在后世的墨西哥,这处铁矿便是拉斯特鲁查斯铁矿(minstruchas)。地面的神山中只有少量裸露的矿脉,它真正的矿脉层分布在地表以下二十米到百米。它的表层储量大约是1100万吨,平均品相37%,处于勉强能够开采的贫铁小矿。
这处矿脉是热液矿脉,由互相挤压的太平洋与美洲板块所形成,蕴含着大量不规则形态的磁铁矿。而地下的主矿脉长约七公里,宽约两公里。更深处还有其他的矿脉层,只是开采成本过于高昂,并显然超出了时代的开采能力。
“主神庇佑!神佑陛下!”
灰土普阿普看见王者祈祷,连忙小心的靠近过来,高声的赞颂出声。听到他的呼喊,禁卫武士们便也高声祈祷,为王者祝福。
片刻后,修洛特祈祷完毕。他笑着看了普阿普一眼,严肃的眼神变得柔和。
“灰土,你确实立下了功劳!”
王者笑吟吟的说道。
“你想要什么奖赏?”
“啊?!陛下,我愿回归京畿军团,重新为您率领武士,上阵杀敌!”
“哦?”
听到这,修洛特笑着摇了摇头。
“不行!你才被解职,不可再次率领军团。”
“呃...我愿听从陛下的安排!”
灰土眼神一闪,想到老民兵的话,伏倒在地,向王者表示顺从。
“嗯。”
修洛特沉吟了会,才开口说道。
“这座神山,是一座矿山,与钦甘巴特的矿山仿佛。我有意在这里设置矿区主管,隶属于工矿司下,负责开矿事物。”
“神山是一座矿山?在神山挖矿?”
闻言,黑狼惊讶的睁大眼睛。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敬畏神山中的山神,担心山神降下雷霆。
“正是。这种矿物的名字,叫做铁。铁是大地母神的馈赠,吸引着主神的雷电。所谓的特科斯山神并不存在,只是特科斯人不知晓主神的威能,而附会到伪神之上...”
修洛特神情肃穆,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其中的“神学”道理。开采铁矿的人手必然是从附近的村庄募集,必须先打消众人的畏惧,才能消除阻力,尽快开发铁矿。带着这种想法,他继续沉声讲述。
“世间万物,皆有主神所规定,遵循一定的自然法则,而不能从心所欲。大量聚集的铁矿,会与雷电互相吸引。这是因为铁中有大地的精华,雷中有天空的精华,大地与天空相合,是自然注定的法则...所以,在这里开采铁矿,需要避开雷雨的时节,旱季里则并无妨害!当然,所有人都要定时向主神祈祷!我也会派遣主神祭司来此。”
伯塔德取出纸笔,快速把殿下的讲述记录下来。殿下时常会讲一些自然的法则,在他看来,便是如圣训一般的至理。这些至理训言都要整理成册,放于神威大学,让后人学习。
“赞美殿下!殿下睿智神启!”
听了片刻,黑狼恍然大悟。他对殿下的话语毫无怀疑,此刻便恨恨的说道。
“该死的特科斯祭司,竟然敢虚言恫吓于我!下次再遇到邪神的祭司,我必将他们斩杀!”
“哈哈!从今天起,这座山就不叫神山,而叫它黑岩山!黑岩山铁矿!”
修洛特笑了笑,再次回归正题。
“普阿普,现在你有两个去处。”
“啊?陛下?”
灰土惊喜又不安的抬起头。
王者顿了顿,注视着灰土的眼睛。
“一个是留驻在河口,为我管理黑岩山铁矿。这里的开采规模会逐渐增加,屯驻的武士数量也会提升。几年后,这里就会有另一座矿区的黑石城。”
“...呃,当一个矿工头子?”
听到这里,灰土普阿普大失所望。
天下战乱千年,墨西加联盟与湖中王国都以武力为尊。在王国武士的传统观念中,即使管理再多的矿工,都没有一个武士营长来的有身份地位。前者不过是普通的平民管理人,后者则是尊贵的武士头领。
“陛下,另一个去处是什么?”
“另一个去处...”
看见灰土的表情,修洛特便心中了然。他也不做强迫,只是意外深长的笑了笑。之前流放灰土到入海口,本就给他准备了一个去处。
“你会为我率领水师,从海口出发,沿着无边的大湖探索。你将为湖中王国,不断寻找新的富饶土地,并将它们征服!”
“啊!南方的水师团长,征服沿岸的土地!”
听到这里,灰土普阿普“砰”然心动。这个动人的选择,一听就比矿工头子强上许多。他毫不迟疑,又是噗通一礼。
“赞美陛下!我愿率领水师,为王国征战效死!”
“哈哈!”
修洛特哈哈一笑。他笑着说道。
“普阿普,这可是需要勇气的选择,你可不要后悔!”
“主神见证,绝不后悔!”
“好!主神见证!”
修洛特点点头,不再多言。他看向一旁,沉静微笑的武士长。
“伯塔德,这里需要安排一位忠诚的矿区主管。最好信仰虔诚,通晓特科斯人的习俗与语言...你可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武士长沉吟不语,回忆着相关的人员。旁边的黑狼神色一动,突然开口说道。
“殿下,我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片刻后,亲卫马维克忐忑不安,被王者招到面前。黑狼笑着拍了拍马维克的肩膀,向王者介绍道。
“殿下,他是我的亲卫马维克,是特科斯人,就出生于不远处的鳟鱼村。他虔信主神,加入王军多年,并曾在禁卫军团中服役,作为先锋投掷,参与过北征犬裔的战斗。后来,他随我一起,来到瓜基利军团,西南扫荡时他便是重要的向导...”
“哦?特科斯亲卫...”
修洛特仔细打量着黑狼的亲卫。马维克三十出头,身形精悍,神情沉稳,有着特科斯人的典型相貌。虽然他似乎有些紧张,仍然能看出几许干练。
“马维克,你加入王军有多少年了?”
“主神庇佑!”
马维克下意识的握了握脖颈间的太阳蜂鸟神符,勉强定住心神。
“陛下,我是北路军团攻陷华亚莫要塞时被俘的降兵,加入王军已经有四年了!”
“四年...”
修洛特稍稍惊讶。这个资历,已经超过了许多普雷佩查武士。随后,他又询问了马维克一会,还考察了几句阿利经文,最终满意点头。
“很好!马维克,你可愿意留在此地,为我管理矿区,开采山中矿石?”
“啊?留在此地,管理矿区?”
马维克怔了怔,下意识的问道。
“陛下,那鳟鱼村归我管吗?”
“当然!矿区周围的村庄,都归你管辖。你要征调至少千名特科斯矿工,在农闲的旱季开采山中的铁矿石!我会从钦甘巴特矿区征调经验丰富的矿师,前来协助于你。后续的开采规模还会扩大,附近要修建冶炼矿石的熔炉,还有焦炭会运输过来...你的工作会很繁重!”
“啊,陛下!听从您的旨意,我愿意为您竭尽全力,管理好整片矿区!”
听到管理鳟鱼村,马维克就毫不犹豫,低头跪倒在地。能够成为家乡的官长,荣归故里,把曾经与他作对的人踩在脚下,简直不要太爽。更何况,家乡的鳟鱼与银鱼汤,真是养人啊!
“很好!主神见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武士,黑岩山铁矿区的总管!”
修洛特笑着点头。他庄重的伸出手,握了握马维克的头发,接受了马维克的效忠。
简单的效忠仪式后,王者又吩咐了马维克好一会。对于铁矿的开采与冶炼,他有着许多的计划,只是要慢慢实现。
灰土看着被王者耳提面命的马维克,突然心中涌出些羡慕。随后,他又用力摇了摇头,坚定的告诉自己。
“不,矿工头子,绝对比不上水师团长!”
夕阳渐渐落下,修洛特站在山顶,看向西方大海的落日。落日的景象是如此的壮阔,就像海空的天际,尽数染上霞光。王者出神的望了许久,视线微垂,看到了黑狼记功的石碑。
“咦?这是...”
修洛特大步走去,仔细读着歪歪斜斜的文字。
“黑狼托尔泰克,火灶手蛇城,毄破特科斯人,记功于神山上!...嗯?下面还有对应的图画。”
修洛特笑着看了会,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黑狼,不错!图画的不错!”
“哈哈!谢殿下夸奖!”
黑狼昂着头,洋洋得意。
“但是字,写的不对。”
修洛特笑容一收,严肃的批评道。
“你看看这两个字!是火烧,不是火灶。是击破,不是毄破...等会回鳟鱼村,让武士长给你纸笔,两个字各抄上百遍!”
“啊!殿下!”
黑狼瞪大了眼睛,得意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一百遍...”
“嗯。给我一把青铜刻刀!”
王者点了点头,饱含深意的说。
“黑狼欠缺的文字,便由我来亲手补上!”
夕阳落尽,最后的余光落在坚硬的石碑上,照亮崭新的刻痕。王者与将领都已离去,带着崭新的希望,追寻着新时代的微光。
接下来数日,修洛特就在鳟鱼村停留下来。出乎意料,亲卫马维克的手艺很好,村长马霍烧火的本领也不错。王者表示,鲜美的鱼汤,很合他的味口。
在黑岩山中挖掘的禁卫,陆续带着样品回禀。铁矿石从黑岩山的半山腰开始零星分布,逐渐延伸到山的底部,形成越来越明显的矿脉。按照这种趋势,真正的矿脉应该在黑岩山之下。
听到这里,修洛特微微皱眉。黑岩山铁矿的矿脉还是有些深,开采有些难度。如果放在后世,可以直接把小山炸平。而在这个时代,就只能动用大量人力,慢慢的挖掘了。
三月下旬,零星的铁矿石便被开采出来,堆积在黑岩山下。特科斯村民也被发动起来,开始搭建简易的小熔炉。要是时间允许,王者甚至想在这里再呆上数月,亲眼看着熔炉建起,第一批零散的铁矿石开始冶炼。
然而,在三月的尾声,联盟的使者终于赶到塔尔萨斯河入海口。他先从湖中都城,沿着勒曼河西来,然后从河口县登陆,南下钦聪灿王都。然后,他又追着王者的踪迹,南下紫草城,西去阿帕城,最后坐上小船,南下数百里到塔尔萨斯河口。
“我一路行了一千五百里,才终于在这里,追上了殿下!”
使者身形消瘦,累的几乎脱了形。他从怀中取出三份旨意,依次宣读。
第一份是长者的旨意。
“...召修洛特殿下至湖中都城,与阿丽莎公主正式成婚...婚庆典礼后,准备东征。”
第二份是阿维特国王的旨意,简单复述了长者的话语,然后加了一句。
“...速速赶来,准备大典。阿丽莎的婚礼,必须光耀诸邦!”
第三份是总祭司的旨意,又加了一句。
“...带上最珍贵的贺礼,迎娶公主!”
然后,使者又取出两封私信,交给修洛特。
第一封信是父亲修索克所留,大致是一些婚礼的安排,又提及了秋收后,联盟大军东征特拉斯卡拉的计划。
第二封信则笔迹娟秀,带着淡淡的幽香。信的正面是一幅画,一个男孩握住一个女孩的手,并肩坐在金字塔上,看漫天的星光。画的下面,则是几行思念的话语。
修洛特读完话语,心潮澎湃,脸上绽放笑容,眼神流露渴望。接着,他翻过信的背面,却看到一个胭脂红的浅浅吻痕。
看到此处,修洛特内心的思恋再也无法抑制。他站在太平洋的边缘,望向东北的山峦,心中纵声高喊。
“我来了!阿丽莎,我的爱人!”
第三卷结语
经历了王国变革、南征北战后,长长的第三卷终于结束啦!( ̄︶ ̄)
第三卷的主题是“立国”,顾名思义,讲述的是湖中王国的建立与稳固。从1484年夏到1487年春,新生的湖中王国在米肯却湖区飞速发展,成为天下举足轻重的强大势力。
第三卷中最为重要的内容,是湖中王国的各项变革。这些制度上的革新,一方面是为了进一步的中央集权,另一方面也是打通王国上下阶层,运转起强力的战争机器。湖中王国的革新,类似于商鞅变法,让王国走向耕战进取的道路!
具体的改革,政治上包括:编户齐民,掌控村庄,设立军屯民屯;鼓励农耕,奖励耕战,军功授田授爵;推行县治,选拔普雷佩查人才,建立传道祭司的官职体系;旧贵族减封改易,将王国人口纳入直属;设立旗队体制,管理犬裔与特科斯部落民。
经济上包括:兴屯田,二线军团与民兵屯田自养;重矿业,大力开发青铜与煤矿,提升冶炼与铸造水平,初步开采铁矿;重农业,推广青铜工具与农具,初步农业改革,新修水利,推广堆肥;控商贸,统一度量衡,官山海禁奢侈,进行外邦贸易,烧制暴利的宝石。
而军事上则是:军功授田授奴,清理旧贵军官,普及新式装备与武器。王国军队划分一线常备,二线半脱产,与三线民兵屯田军。
到1487年末,王国的一线常备包括禁卫重装军团(伯塔德),京畿戍守军团(奥洛什),犬裔轻兵军团(托尔泰克);二线半脱产则是第一长枪军团(库卢卡),第二长枪军团(埃兹潘),还有组建中的紫草军团(埃塔利克);至于三线的屯田民兵,主要集中在帕茨夸罗湖区与阿帕平原。
外交上的行动为:与联盟保持紧密联系,接受联盟的输血;和瓜马尔犬裔与南方各部进行人口贸易;通过北征,将奥托米三邦纳入臣从,并逐步同化;接受西方科利马诸部的臣属。
科技上则是:扩大神启所的科研体系,完善神启祭司的上升之路。推广青铜农具,锻造青铜秦剑,研发新式船舶,以及最关键的发明,制造出新式的小型青铜炮!┌(。Д。)┐
宗教上:传播主神信仰,把主神的荣光传往奥托米各部、犬裔各部以及特科斯各部。同时,将新式的生产方式融入到主神的教导中,来提升生产力的发展。
最后的文化革新:编纂传承史诗,建立认同的同源神话,来凝聚天下各部。建立神威大学,培养新的祭司、官吏、军官与工匠。
一张白纸好作画!在塔拉斯科王国的废墟上,一个崭新的王国就此建立,修修苦心经营,也真正有了改变天下的力量!
而第三卷最多的篇幅,集中在北征瓜基利诸部,南征王国旧贵族和特科斯各部。想要统一分裂的中美洲天下,就只有不断的进行战争,不断在战争中打破一切,揉碎一切,在建立崭新的强大秩序与体制。北征的梳理已经在前面的感言中提过,而南征的进程大体上波澜不惊。(^▽^)
作为真正的王者,修修有足够的意志与决心,不惜一切,将统一之路推进下去!无论付出何等的代价,无论前路是如何的血与火,他都将矢志不渝!
在数年的变革与征战中,修修的思想与身体日渐成熟。1469年出生的他已经19岁,逐渐成为真正的王者,并即将迎来与阿丽莎的婚礼。嗯,他早就期待已久啦!\(^▽^)/
在天下瞩目的婚礼之后,就是联盟的东征。下一卷的主题,就是“一统”!
联盟一统天下,注定有无数的征伐,数不清的尸骨,还有旧势力的反扑。而在中美洲逐渐凝聚为一体的同时,东方海洋上的严酷挑战也会陆续而来。此时已是1487年,距离哥伦布的启航,已然不远。统一中美洲的天下,并与纷至沓来的殖民者进行战斗,就是下一卷的内容啦!(??_?)?
最后,在一卷的尾声,作者菌和猫猫们一起打滚,向各位读者大大求支持,求票票呀!(喵,喵喵!)
四百一十五章 王的礼物
四月春深,莺啼千里,嫩绿的草木在无际的原野上生长,鲜艳的繁花在湖区的平原绽放。远行的旅人归来,看见四野如画的春景,便会忘却身处的乱世。
第一场雨落下之后,粉红的红蝉花在温柔的水乡里初露笑颜,迎接着王者的胜利归来。烧荒的黑烟从一处处军屯与民屯的村庄中升起,农忙的歌声在开垦的新田里嘹亮飞扬。春耕的时节已经到来,整个湖中王国,都在辛苦的忙碌中焕发生机。
修洛特率领禁卫军团从塔尔萨斯河口北上,先在库拉莫城停了一日。他吩咐老将埃塔利克,集中人力物力,优先进行河口黑岩山铁矿的开发。接着,他又稍稍绕道,在钦甘巴特矿区停留一日,召见了工矿司长内卡利,要求他派遣熟练的矿师与工匠,协助河口铁矿的开采和冶炼。
王国南方终于平静下来,无论是编入民屯的普雷佩查农民,还是编入旗队的特科斯部落民,都在为繁忙的春耕而奔波。这是一年一度的头等大事,决定了今后一年的温饱生存。
埃兹潘派遣使者回禀,数以千计的西南部族从科阿尔科曼山区涌出,向阿帕平原的王军投降。他们吃完了种粮,若是不想饿死,就只能归顺王国,被编入旗队村庄。
如此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修洛特才从七百里外的河口返回钦聪灿王都。他第一时间会见了首席大臣贾蒂里,在贤者惊叹的感慨声中,讲述了南方征战的情形,并托付了王国的政务。因为,他很快就要启程,去往湖中都城特诺奇蒂特兰成婚。
四月底,王者给王国的各支军团下达军令。第一长枪军团戍守河口县,京畿军团戍守京畿,第二长枪军团戍守阿帕县,紫草军团戍守紫草县。瓜基利军团北返河口县休整,随时准备再次接受征召。禁卫军团会随王者一起,在六月初去往联盟。
安排好一切后,修洛特才定下心来,着手准备带往联盟的贺礼。
“最珍贵的贺礼,最盛大的庆典,最让阿丽莎难忘的惊喜!...”
在返回王都的路上,他已经思量了许久,心中大致有了成算。
“首先是给联盟的贺礼,玉石20箱,黑曜石20箱,铜器20箱,金20箱,银20箱,宝石20箱...嗯,这一次不用普雷佩查宝石,用普雷佩查宝石换来的传统宝石。”
在中美洲文化中,20是一个吉利的数字,是太阳历每月的天数,象征着神圣的集合。而18则是太阳历的月数,象征不同的神性。
“接着是给王室的贵礼,18件紫砂陶器、18件沉香家具、18箱精致棉布、18箱羽毛华服、18捆香草香料...珍惜的奢侈品尽数算上!”
修洛特拿起笔来,在王国的库存中大笔勾画,务求既珍且贵,足数足量。
“然后是给国王的贡礼,青铜布面甲365副,青铜秦剑365柄,五百长弓365把...”
同样,每年的日数365,也是一个吉祥的数字。接着,修洛特顿了片刻,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会,想到祖父的暗示,还是落笔写下。
“再加虎蹲炮36门,神鹰炮4门!”
铸炮局每月能铸造1门神鹰炮,10门虎蹲炮。在王者南下的半年里,虎蹲炮的库存多了六七十门,拿出36门出来,倒也不算心疼。修洛特真正肉疼的是神鹰炮,这种2磅炮的铸造成功率实在太低。
“最后,是给阿丽莎的礼物!首先是一本我亲手画的游历画册,记录王国南北的见闻;上百种奇异的花朵与草木,从北方荒原与南方山区搜集而来;一颗拳头大小的极品火欧泊,里面有日落般的火焰,来自科利马大酋的贡礼。嗯,科利马山区本来就是世界最出名的珍品欧泊产地之一。”
欧泊是五彩缤纷的宝石,是融化的硅石沉积凝固而来,某种程度上与琥珀类似,只是形成条件更为苛刻。而在澳大利亚的欧珀发现之前,世界上最珍稀的欧珀产地便在王国的西南山区。
“...再加上一颗60克拉的鸽血红宝石,来自米斯特克人的商贸;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来自玛雅商人的进贡...哈哈,女孩应该都会喜欢这些亮闪闪的珠宝。对了,还有两件新时代独一无二的惊喜!”
想到云朵般的少女,修洛特面露真心的笑容。这些礼物在后世的价值难以估量,但对于湖中王国的王者而言,却算不上如何贵重。最让王者在意的,还是那两件新时代的惊喜,需要他亲自参与制作。勾写片刻后,他丢下纸笔,带着几名亲卫,就往神威大学而去。
神威大学位于都城的宫殿区中,由一座塔拉斯科荣耀贵族的府邸改建而成,离风之宫并不遥远。这所祭司大学随着湖中王国一同建立,到现在已经有三年。此时,第一批速成的传道祭司已经毕业,前往各处村庄与社区任职。后面的两批学生则需要修习三年以上,并流向不同的祭司支系。
和最初建立时相比,大学的规模已然扩大许多。每年招收的学生名额,在两百人左右。这些人来源颇为广泛,四成是各级贵族与祭司之后,三成来自各支武士家族,两成是商人平民与子弟,一成是奥托米各邦的贵酋后裔。而今,在王者的要求下,特科斯各部也会派遣贵酋子弟前来,接受王国的教化。
在王都的民众看来,这所神威大学,是一条真正的通天之路。只要能进入大学,就意味着拥有了后备祭司的身份,从此一跃成为统治阶级的预备役。
王者轻装简从,带着数十禁卫,来到神威大学中。大学副校长,三级主祭布拉沃早已等候多时。
“主神庇佑!神启的宗主祭,至高的祭司王,布拉沃向您致意!”
布拉沃神情肃然,恭敬行礼。他的性格本并不是如此沉肃,只是现在身处神威大学副校长的关键职位,被众多高级祭司所嫉羡与审视,不得不战战兢兢,严谨自持。
“主神庇佑!布拉沃主祭,神启祭司与资深工匠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宗主祭。两处实验场地就在那里。”
布拉沃微笑点头,向大学后方的广阔校场一指。
“按照您之前的吩咐,祭司与工匠们忙活了半月。两处实验场地,材料与实验品都已准备齐全。”
“好!”
王者略一观望,笑着点了点头。
“召集神启院的学生,我要进行公开实验,并向他们讲述主神的自然之理。其他院的学生也可以旁听。”
“遵从您的法旨,宗主祭。”
布拉沃躬身点头,立刻让跟随的数名祭司学徒前去通传。
神威大学为王国统一培养祭司学徒,按照王国的祭司体系,同样分为:研究天文、教法、经文与仪式的经文院,学习神话、史诗、历史与文学的掌史院,学习行政、传教、告解与祭礼的传道院,学习草药、医疗、战斗和献祭的战争院,以及研究器械、工造、神秘反应和自然之理的神启院。
简单理解起来,就是神学院、文史学院、行政学院、军事学院与理工学院。而所有学院都要学习的科目,便是文字读写、基础教义与常用数学。
随着祭司学徒的通传,整座神威大学都沸腾起来。学生们从大学的各处赶来,想要一睹祭司王的尊容,聆听神启的教导。如果能在王座面前留下些许印象,那更是最好不过。
特科斯少女伊莲扑闪着眼睛,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敏捷的奔跑而来。她系着马尾辫,披着白色的学徒长袍,手中还拿着一本阿利经。
伊莲刚刚入学不久,进入的是最神秘的神启院。作为特科斯大酋之女,其他的几个学院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只有神启院中的奇异造物,最为引人入胜,拥有着无穷的威能。
“并且,死神大酋长亲自授课的,也只有神启院!”
伊莲灿烂一笑,露出母豹般的斗志。
“我一定要掌握北方王国中,最强大的神秘力量!”
想到这,特科斯少女便加快了脚步,奔向校场中的神秘场地。最近半月以来,那里时常会有响亮的声音,绚丽的光彩,与飞行的奇物。戍守的武士在场地周围严格警戒,不允许近距离的窥探。对于这其中的奥秘,她就像被猫爪子不时挠着心尖儿,好奇又敬畏。
四百一十六章 金色祭坛,烟花
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正午的阳光照落在神威祭司大学中,犹如主神的凝视。太阳蜂鸟的黄金雕像屹立正中,流光璀璨;手持闪电的神灵布幔高高树立,随风飘扬。
神威大学毕竟是一所宗教大学,主神的标志四处可见。鲜艳的壁画刻绘在砖石的墙壁上,讲述着主神的神迹与传说。而在广阔的校场中,同样有两处主神的崇高祭坛。一处是太阳神的金色,另一处是战神的红色。
此时此刻,数十名祭司工匠正在祭坛上小心忙碌。上百禁卫武士身披铜甲,维持着场中秩序。而数以百计的祭司学徒,就肃然在祭坛下等待,
人群中的伊莲踮起脚,向两处祭坛张望。金色的祭坛上堆放着几个沉重的木箱,有泥土从木箱中洒落,箱子中则装着十多根密封的短竹。而红色的祭坛上有一个奇异的巨大圆形纸球,直径约有六米。纸球的底部看不清楚,似乎有些额外的布置,旁边还有一只绑住鸡脚、“咕咕”乱叫的火鸡。
“这些祭坛上的物品都充满了神秘的意味,像是某种仪式的献祭。”
伊莲心中思忖,目光终于找到了死神大酋长。大酋长穿着坚固的白金盔甲,大步走上金色的祭坛,然后与祭坛上的神启祭司内尔科交谈。
“主神庇佑!都准备好了吗?”
修洛特肃然问道。
“主神庇佑!陛下,都准备好了!”
神启祭司内尔科有些激动。他原本是普雷佩查的资深盐工,后来被神启所选拔出来,成为王国的火药工匠,并晋升为一级神启祭司。他虔诚的向主神祈祷,又向王者行礼。
“赞美主神!赞美陛下!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用坚韧的老竹作为释放的容器。在竹管中先加入足量的发射火药,并留有一端开口。而在发射火药中,则埋着许多易燃的小纸球,纸球中填塞着同样的火药与不同的矿物粉末。只要点燃开口的引线,火药把纸球喷射出去再引燃,就会形成主神的恩典,各种颜色的烟火!神圣的烟火!!...”
内尔科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竹管底部的标记。
“陛下,您看,竹管底部标记着烟火的颜色,也记录着添加的矿物!”
“很好!”
修洛特笑着称赞。他取出一根烟火竹管,仔细检查了片刻,与他记忆中的土制烟花相差不大。
烟花一般采用二级分层的火药结构,一级结构是发射火药,需要更高的爆发力,将简单的二级结构送上天空。而二级结构是发色火药,里面混合有各种发色剂。土制烟花的二级结构比较简单,如果是后世的高空烟花,二级结构中还有专门的引信、起爆药、火药与光珠。
当然,对于王者而言,简化的土制烟花就以足够。
检查过后,修洛特满意的点点头。他亲自拿起一根烟火竹管,对旁边的内尔科吩咐道。
“点火!”
片刻沉寂,数百祭司学徒目不转睛,注视着金色祭坛上的王者与工匠。内尔科点燃引线,王者高举竹管,对准天空。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炸响,震撼在观者的耳畔!
“咻~砰~啪!”
在美洲的大陆上,在众人敬畏的目光里,第一束灿烂的烟火升上二十多米的天空,然后轰然绽放!这是一束红色的烟火,就如红蝉花般,骤然盛开在众人眼前,然后转瞬即逝,只留下风中淡淡的烟火味!
“啊!赞美主神!”
低低的祈祷声,从围观的祭司学徒口中响起,随后变成整齐高昂的祈祷。
“赞美陛下!”
修洛特睁大眼睛,无言地注视着天空的烟火。许多久远的回忆袭上心头,思念百转千回,令人魂牵梦绕。一幕幕新年的场景犹如定格的相片,又如同遥不可及的幻梦。
王者垂下眼眸,平复着激荡的情绪。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如此感怀,甚至有些感动。
祭坛上的内尔科低头祈祷了片刻,向王者回禀道。
“陛下,红色的烟火,加的是天青石粉末。”
“甚好!”
修洛特微微点头,所有的情绪就随之隐没。天青石的成分是硫酸锶晶体,而锶盐燃烧时会发出红色光,那是高中化学中提过的焰色反应。接着,他又拿起一个标记紫色的烟火竹管,沉声吩咐。
“点火!”
“咻~砰~啪!”
数息之后,一朵紫色的烟花,在头顶的天空绽放,几乎与深沉的天幕相融。围观的祭司学徒再次发出惊叹,高呼主神的恩典!白日的烟花已然如此奇异,到了晚上,又是何种的绚烂与多彩?
“陛下,紫色烟火,加的是草木灰。”
草木灰便是钾盐,燃烧时焰色反应浅紫。王者顿了顿,再拿起标记绿色的烟火竹管。
“点火!”
伴随着震耳的爆响,绿色的烟火在天空绽放,与天蓝的背景相互映衬,还带着淡淡的蓝色。在特科斯山区的传说中,绿色的火焰是通往死者之地的通道,能够与可怕的死神沟通。
伊莲呆呆的注视着不同颜色的奇异火焰,心中满是对于神灵的敬畏,又带着无法克制的期待。
“奇异的火焰是神灵的力量!神秘的死神大酋长,又是如何掌握的呢?”
王者注视着浅蓝的焰色,未等内尔科开口,就低声说道。
“绿色带蓝的烟火,这里加的是铜粉。”
“正是!陛下神启。”
修洛特伸出手,摸向下一个竹管,脸上露出笑容。
“黄色的标记,钠盐。”
王者的眼神闪动,莫名的响起一句口诀。他低声喃喃,内尔科侧耳倾听,却是如同咒文般的奇异话语。
“紫红锂,砖红钙,洋红锶,黄绿钡,钠黄、铜绿、钾铷紫...”
连放了十多根竹管烟花后,修洛特才满足的停下手来。他看向祭坛下,一张张震撼、畏惧、虔诚、向往的年轻面庞,微微一笑。接着,王者朗声开口,讲述着早已准备多时的自然之理。
“主神至高至大,祂制定万物的法则,令天地运转,从不违背。自然之理,便是主神的至理!天地万物皆有规律,皆有法则。只有探究自然之理,才能掌握至高的伟力!”
“神启所的造物,都是从自然之理中得来。今天,我会用奇异的造物,向你们讲述一二,世界背后的神灵奥秘!”
四百一十七章 神灵奥秘
广阔的校场一片肃穆,数百祭司学徒恭谨聆听。修洛特的声音洪亮而坚定,引领着年轻的学徒们,打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听到神灵的奥秘,伊莲精神一振,听得越发认真,不愿放过任何一句。两名通晓文字的祭司准备好纸笔,伏跪在祭坛前。他们要把王者的讲述,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作为神启者的训言,刻在大学的石壁上,供学徒们日夜揣摩。
修洛特沉吟了会,思索着从何处开始。在一系列漫长的筹备后,该是时候把他掌握的自然科学,成系统的引入到大学之中。即使这一切知识,是以神的名义写出。
实际上,后世基础的科学知识,是每一个穿越者最珍贵的财富,也是对整个世界最有价值的贡献。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穿越者最重要的使命,不是争霸天下,也不是富可敌国,而是尽自己所能,想方设法,把后世习以为常的知识在蒙昧的时代流传下来,为人类文明留下火焰!
想及此处,神启的王者肃立片刻,终于朗声开口,从物质的组成开始讲起。
“主神创造一切,遵循自然之理。世间万物,无论花草树木,虫鱼鸟兽,还是风云雷电,天地山河,都是由神之微粒所组成。神之微粒,可简称为神粒。它便如风中的尘埃,只是比尘埃还要渺小千倍,肉眼不可得见,手指无法触摸,却真实存在,决定着万物的属性!”
物质由粒子组成。在这里,神粒的概念,不仅包括基本粒子,也包括原子与分子。修洛特还记得些高中的物理与化学课程,只是暂时不准备展开。
“所以,第一句奥秘便是:神粒是万物的组成,微不可见,或可细分。”
修洛特顿了顿,看了看众人的反应。数百祭司学徒侧耳倾听,有的面露惊讶。有的陷入思量,有的困惑不解,却无人敢于质询。布拉沃主祭略一犹豫,轻声问道。
“宗主祭大人,您是说,世界万物,是由主神的尘埃所组成?主神掌握一切,无所不能,用一样的材料,造出不同的万物?”
修洛特沉吟了会,缓缓点头。
“布拉沃主祭,你说的不错,只是有一点需要补充。”
神启的王者顿了顿,再次高声讲述。
“神粒各有不同,有的活泼如火,有的沉寂如金,有的坚硬如玉,有的柔软如银。他们本身存在差异,又以不同的结构聚集。就像同样是泥土,在农田中松软,在土墙中质硬,而烧成陶器后,就凝固了形状,既坚且固。”
布拉沃思索片刻后,恭敬垂首。
“谢宗主祭启迪。”
“很好!布拉沃,你身为神威大学的校长,便该保持一颗敬畏与探索之心,不用被旧有的信条所束缚!”
修洛特笑着点头,随即看向众人。
“第二句奥秘,神粒各有不同,又以不同的结构组合,决定了万物的不同特性!身为主神的祭司,你们要既要研究神粒本身的特性,也要探索不同的神粒组成,来通晓万物特性的原理,转化万物,为人所用!”
听到此处,布拉沃低下头,眉头微皱。宗主祭的讲述,自然是神启的旨意。然而换一个人说出来,哪怕是他这个主祭,恐怕都是个上牺牲石献祭的下场。
祭坛之上,修洛特神情振奋。他看着聆听的祭司学徒们,犹如看着未来的希望。他已经把元素周期表大致默下了下来,并标注上不同元素的特性,常见的物质组成。等学徒们能够初步接受自然之理,通过考核的试卷后,就有机会接触更深一层的“神灵奥秘”。
“不同的神粒,不同的结构组合?...???”
祭坛下,特科斯少女伊莲张了张嘴,想要发问,又不敢开口。大酋长说神粒肉眼不可看见,又无法触摸,那又怎么知道有哪些不同,具体情形是啥?...这确定是神启,而不是忽悠?
修洛特看了会众人聆听圣训般的表情,没有等到提问,便继续讲述。他略作思考,就从物质与能量的关系讲起。
“世界万物,由神粒组成,而在神之威能下发生改变。神之威能,可以简称神能。它是灿烂的阳光,是燃烧的火焰,是毁灭的雷电,也是瀑布的流水。神能无处不在,让世界运转,万物变幻,生命鲜活。”
听到这里,布拉沃主祭赞同点头。
“神之威能,掌控万物,让世界运转,万物生灭!”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什么也没说。他看向齐齐点头的祭司学徒们,庄严的宣讲道。
“第三句奥秘,便是神能在神粒间传递,作用于神粒。它使神粒发生运动与变化,影响神粒的结构组合乃至本身,从而使世间万物发生转变!”
少女伊莲扑闪着眼睛,出神的盯着庄严的大酋长,仿佛在看着神灵的化身。她仔细倾听,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神启的话语落在她心里,就像拂过脸上的风一样,根本把握不住,只留下浅浅的奇妙感触。但是,这种奇妙的感触,她从没有在任何其他地方获得过。
修洛特背脊挺直,神情专注,扫过众人若有所思的面庞。他想了想,又举了两个实例。
“万物在神能下变化,便是神粒被神能所改变。阳光炙热的神能,赋予帕茨夸罗的湖水,让湖水升腾,升入天空,化而为湿润而温暖的云朵。而湿润温暖的云朵,遇到寒冷的北风,失去阳光的神能,便会凝聚成雨,再次落入湖中!”
“山间的林木中储存有神能,我们砍伐木柴,并将它们点燃,煮一锅汤。木柴中的神能释放出来,燃起熊熊的火焰,而木柴化为灰烬与青烟。这些神能传递到陶锅中,让汤变热沸腾,甚至化作白色的水汽,升上天空。在这里,火焰的神能与太阳的神能相似,都是让水化为水汽!”
听到实例,学徒们才纷纷点头,露出好像明白了什么的表情。修洛特思索了会,按下其他三条热力学定律不谈,只是讲述热力学第二定律。
“第四句奥秘,神能会以不同的形式,存储在神粒中,神粒蕴含的神能存在高低差异。而释放的神能以热的形式存在,并总是自发的从炽热的神粒,流向冰冷的神粒。”
“一锅汤烧开后盛出,热汤中的神能就逐渐会散入风中,让汤水逐渐变凉。这是汤水中的热,向周围的神粒传导开去。是的,我们呼吸的空气中,也有神粒的存在...当我们用手指触及烧沸的汤水,炙热的神能传递过来,就会让我们烫伤。神能的传递有许多方式,那是更深层的奥秘,等有机会,我再向你们讲解。”
修洛特温和一笑,看着台下的学徒,有一种身为老师的奇妙感受。他调整着语气与节奏,努力循循善诱,深入浅出。
“神启所的火药,便蕴含着巨大的神能。当火药的神能释放出来,就能够点燃草木,炸裂陶罐,推动石弹飞射,击毁一切阻挡的敌人!火药的神能是如何传递到石弹之上,让沉重的石弹飞射而出?这一切,依靠的是气体膨胀爆炸的作用力...”
修洛特停顿片刻,看到众人不解的目光,就改口说道。
“嗯,依靠的是神之威能对神之微粒的作用,那便是神之用力!神之用力可以简称为神力!世间万物遵循不变的真理,彼此互相作用,皆有神力的存在,不过强弱而已。”
听见王者描述神力,布拉沃大惊失色。他恭敬的低下头,真心的劝诫道。
“尊敬的总主祭,主神的神力,或许不该轻易议论...”
修洛特思索片刻,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就简称为力!第五句奥秘,力是改变万物的作用,让物体速度改变或形变。”
布拉沃垂着头,不做评述。他可没有王者尊崇的身份,这种公开的场合,多说一句错话,被王国的祭司知晓,可决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祭司学徒们有些激动,难以抑制的嗡嗡交流。随后,他们听见副校长的话语,又快速的噤声不言,只是期待的看向祭坛上的王者。少女伊莲也瞪大眼睛,等待着更多的“神力”奥秘。
修洛特沉思了会,又对“力”的概念,进行了更多的补充。
“我们举弓射箭,把手臂的神能,用‘力’的作用,传导到弯曲的弓身与拉开的弓弦上。然后,我们松手射箭,弓弦给箭以‘力’,让箭矢飞快加速,如迅捷的闪电般射出!这便是用力来加速,称为推进力。”
“当射击的箭矢袭来,武士们举起木盾,‘砰’得阻挡箭矢,感受到盾牌的撞击。而箭矢遭到阻挡,钉在盾牌上‘嗡嗡’震响,最终停下。这便是用力来减速,称为阻力。随后,愤怒的武士拔出箭矢,用力握住两端,使劲把箭矢折断!这就是近距离的接触作用,让箭矢完全形变,称为应力...”
修洛特说着说着,脸上就流露出几许怀念。无数难忘的画面从眼前闪过,那是刻骨铭心的学习岁月。即使身处数百年前的中美洲,历经无数征战与厮杀,他依然会偶尔从梦中惊醒,仿佛有人在耳边可怕的低语。
“高考...学习...高考...学习...明天就要高考,再不学来不及了!”
长风吹过神威大学,给所有人以力的感受。王者回忆了许久,又犹豫了片刻,决定讲出经典力学,那是认识世界最基础的思考方式。
“神粒汇聚成物体,物体受力而运动改变。第六句奥秘中,包含着三条万物运动时,所遵从的‘力’的规律。它们像是大地的泥土,又像树木的根系,是眼前世界运转的基础,更是主神的自然之理。无论你们是否理解,只需先牢牢记住便可!”
修洛特再次组织了会语言,尽量通俗的讲出,提前了整整两百年的运动定律。
“第一条规律,主神赋予万物以惯性!物体的运动存在保持的惯性,如果它不曾受到外界的作用力,那么它的运动速度,就不会改变。”
听到这里,许多学徒的脸上满是困惑,许多人则是茫然。世界上那里有不变的速度?射出的羽箭会落下,坠落的果实会变快。即使是最善于奔跑的野鹿,也会体力不支而停下...
众人探寻的看向王者,王者轻轻的摇了摇头。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继续讲述。
“第二条规律,外力改变物体运动的加速!而外力越大,加速越大;物体越重,加速越小。”
这一条规律比较容易理解,更符合众人的常识。扔一个苹果,与扔一个苹果大的石头相比,明显更为轻松。而不费力的拉弓半满,与费力的拉弓全满,明显是后者射出的箭更快。
“第三条规律,主神赐予万物于公平!当两个物体互相作用,彼此施加于对方的力,大小其实相同,但方向正好相反。”
修洛特看向台下,众人的目光又一次变得迷离。王国的祭司学徒们恭敬顺从,只是努力记忆着王者的神启,未曾有半点怀疑。
人群中,伊莲疑惑的抓了抓头发。她来自科利马山区,对王者并没有那么崇敬,只是不满的撅起嘴,小声嘀咕道。
“大酋长真是忽悠!手抓头发,头发也会抓手吗?...哼,大酋长真是小气,说讲述神力的奥秘,却藏着掖着,尽是些莫名其妙的道理!”
看着众人的表现,修洛特眨了眨眼睛。他的目光在伊莲脸上稍稍停留,笑了笑。接着,他看了看微斜的太阳。时间已经不早,等会还要做热气球的实验。
王者略一思索,就简单提一下最后一条奥秘,生物学基础。
“主神用神粒创造万物。但花草树木,鸟兽虫鱼,还有神性的人,都具有主神赋予的生机!我们与毫无生命的山石河流毕竟不同。而生机的来源,就是神之微粒组成的神之生机,简称细胞!细胞微小非常,具有完整的生命力,更是我们身体的组成。至于具体如何,那是更深层的奥秘。若有机会,我再予你们教导!”
新章 迟一些
有一份报告要交,新章节要到早上的。抱歉呀!
第418章 红色祭坛,主神之眼
阳光斜斜落下,帕茨夸罗湖上波光闪耀。雄伟的钦聪灿城在湖边屹立,崭新的神威大学象征着广阔的未来。
在普雷佩查人的古老神话中,帕茨夸罗湖区是世界运转的动力,而钦聪灿城则是世界的中心。此刻,在王者神启的话语中,在无数后世的巨人肩膀上,中美洲文明对于世界规律的探索,将以新的形式诞生。从宗教信仰中,孕育出科学之光!
“我希望有一天,这里会成为整个人类世界里,近代科学的起源地!”
修洛特面带微笑,注视着祭坛下年轻的学徒们,脸上满是期待,心中默默思量。这些祭司学徒大多是十五六七的年纪。他们头脑活跃未被传统思想束缚,世界观念还未形成,远比成年的祭司更容易塑造...
王者沉吟片刻,高声宣布。
“我的学生们!无论是否理解,你们要耐心聆听我的教导,学习神灵的奥秘!当你们从这里合格的走出,就会是我的学生,我的门徒!”
听到王者的话语,数百学徒集体失声数息,随后爆发出激动的欢呼。欢呼声在大学中热烈回响,像是春雨来临前的滚滚雷音。
修洛特满脸喜悦,看着热烈的年轻面孔,体会着身为校长的归属与自豪。初生的幼苗需要呵护成长,而赐予神启者门徒的身份,便是一种有效的鼓励与保护。
负责记录的神启祭司走上祭坛,恭敬地递出记下的训言,请“神启者”检阅。修洛特略一查看,微微颔首。七条记录的“神灵奥秘”依次展开,奠定自然科学的基础。这些“神灵奥秘”看似神秘而艰深,但用后世的语言来说,便会简洁而直白。
第一条,物质由微粒组成。微粒细分下去,便是分子、原子与更小的基本粒子。
第二条,不同的原子以不同的方式组成分子,决定了物质的理化特性。
第三条,能量在物质间传递,使得物质发生运动与变化。而当分子的结构被能量改变,物质的理化特性也会改变。
第四条,能量以热量的形式释放,遵循热力学第二定律,自发地从高温热源流向低温热源。
第五条,力的定义,力是改变物体速度或让物体形变的作用。
第六条,三大运动定律。惯性定律,加速度定律,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定律。
第七条,生命的组成是细胞。
当然,想要真正奠定自然科学的基础,这几条“神灵奥秘”远远不够。修洛特有着雄心勃勃的计划,要把整个义务教育阶段学习的物理、化学与生物规律,逐步转化为能被时代接受的语言。然后,像今天一样,教授给大学的学徒们,作为科学的启迪!
科学启迪的过程会很漫长,会持续许多年。最初的学生们也未必能够真正理解,只会当成圣训来死记硬背。但是,这种教导的意义毋庸置疑,带来的成就感也无可比拟!
“我在改变世界,向更好的方向!”
王者含笑点头,把记录的训言交给布拉沃。
“布拉沃,把我今天的话都刻在石壁上,让所有的学徒都可以反复揣摩。”
“遵从您的法旨,宗主祭大人!”
布拉沃恭敬垂首。他接过训言,看到“世间万物,都由神之微粒所组成”,稍稍思索,心中升起惶恐。
“宗主祭大人...”
“嗯?”
“在刻录您训言的时候,可否稍作补充?”
祭坛上的布拉沃压低声音,谨慎的劝诫道。
“世间万物,都由神之微粒所组成...高贵的神裔与卑微的奴隶,难道本源上也是相同的吗?”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心中明了。他淡淡地看了眼不安的布拉沃,开口问道。
“你想怎么改?”
“可否在后面补上一句,组成神裔的神粒被主神亲手赋予了神性,故而身份高贵,位于众人之上...”
王者沉吟良久。无论他说出的训言是什么,都要被时代的人们,按时代的意愿解读。这些启迪的科学教义想要在宗教体系内传播,就必须增加些符合时代的注脚。
“可!我说过的话不要改动。单独在后面,附上经文注释吧!”
“遵从您!伟大的神启者!”
布拉沃庄重行礼,无声的松了口气。
只要能够写注释,他就可以想办法,在传统的高级祭司面前对付过去。否则,刻下这么多惊人的“训言”,他的副校长职位,也就坐到头了。联盟的祭司长老团一向守旧,他们无法对王者动手,还不能献祭他这个小小的三级主祭吗?
想到这,布拉沃犹豫了会,又劝诫了一句。
“尊敬的宗主祭,您去湖中都城时,最好不要提及这些训言...”
修洛特平静的凝视了布拉沃片刻,点头笑道。
“布拉沃,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你自己。只要你把大学管理好,总有一天,最高的祭司长老团里,会有你一个位置!”
“啊!遵从您的法旨!我会追随您的脚步,到世界的尽头!”
布拉沃压克制住心中的激动,庄严地伏地行礼。接着,他起身退后,把祭坛中心留给王者一人。
“咻~砰~啪!”
一朵红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发出奇异的鸣响!祭坛下的欢呼声渐渐平息,学徒们望向台上,重归安静。
修洛特放下手中的空竹管,整理了一下思路,再次高声讲道。
“我的学生们,抬起头,看向天空!你们看到了什么?”
“奇异的红色焰火...”
几名祭司学徒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修洛特听力很好。他看了看说话的几人,笑着点头。
“对!这些红色的焰火,是火也是光,是神之威能!火药燃烧的神能改变了神之微粒的状态。神能在添加的神粒中传递,神粒吸收神能又放出。不同的神粒会根据自身的特性,将红、黄、蓝、绿...不同的颜色的光释放出来!...只要燃烧固定的神粒,就会放出固定的神光!...”
王者组织着话语,描述着原子中,电子受热吸能跃迁至不稳定态,再释放固定频率光子回到基态的过程。这个过程,便是识别不同元素的焰色反应。
人群中,伊莲眨了眨眼睛。她有些困惑,又有些新奇。
“燃烧固定的神粒,放出固定的神光...难道,祭司们无需和神灵沟通,就可以人为创造各种奇异光焰?”
祭坛上,布拉沃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听到王者的讲述,他浑身都在冒汗。幽蓝光焰可是湖区祭司的标配,用来“与亡者的国度沟通”。
“春天的太阳真是炎热!...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该如何注释训言...”
黄色祭坛上,修洛特看着众多学徒,耐心的解释着。
“神粒构成世间万物,而万物种类各不相同,神粒种类自然也有不同。金属与石头,流水与空气,大地与天空...它们包含着不同种类、不同组合的神粒...而神粒最本质的差异,就在于其中的内核!神粒过于渺小,难以触摸。依据燃烧的神光颜色,我们就能透过纷繁的表象,看到神粒的内核,从而鉴别出它们的种类!...”
听着听着,伊莲的双眼中,已经满是“??”号。她努力又听了会,便果断选择放弃。少女的视线逐渐偏转,最终停留在红色祭坛上。
在那里,神启祭司与工匠们已经忙得差不多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奇异圆球逐渐鼓了起来,然后被绳索固定着,悬浮在祭坛上。
那圆球似乎是王国特产的树皮纸所做,表面绘刻有一只可怕的红色眼睛,犹如神灵注视而来的冰冷目光,紧紧盯着场中的每一个人。
勇敢的特科斯少女打了个寒颤。她微微低头,猜测着神灵的力量,不敢直视神秘又可怕的圆球。
黄色祭坛上,修洛特停下讲述。他看向分神旁顾的学徒们,笑了笑,就从黄色的祭坛上走下,向红色的祭坛走去。
随着他的走近,祭坛上的热气球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在王者的指导下,工匠们试制的热气球用坚韧的树皮纸糊成,连接处用鱼胶仔细粘合,然后又涂上昂贵的橡胶汁加固,防止漏气。
热气球表面绘有红色巨大眼球,被命名为“主神之眼”。它的直径有六米,体积有100多立方,算是超小号的热气球,或者超大号的孔明灯。和孔明灯类似,“主神之眼”底部,有简单的木质框架,然后用绳索勾连,固定住一个陶制的轻薄火盆。
火盆中放着数斤上好的木炭,正在熊熊燃烧!火盆上升腾着炽热的火焰,加热着内部的空气,让整个热气球都鼓胀起来。而在热气球的下方,用绳索连系着一个轻便的竹篓。
一只不胖的火鸡“咯咯”叫着,被绑着双腿,塞入到小巧而坚韧的竹篓中。此刻的火鸡并不知晓,它即将成为第一只乘坐热气球,飞上天空高处的最强火鸡。它只是不舒服的反复挣扎,扬起片片鸡毛,也晃动着上方的热气球。
鼓胀的热气球悬浮在半空中,被祭司们系住的绳索束缚,只能无奈的晃动起伏,彷如拥有生命的巨大神兽,在发出震撼人心的呼吸。
看到这一幕,修洛特满意点头。对于湖中王国而言,制作小型热气球的前置技术都已经成熟。热气球的制作是以祭祀神物的名义进行。十几名杰出的工匠兢兢业业,尽力把每一处细节都做到最好,人力物力也充足异常。而和旧大陆的探索者相比,他还拥有美洲独有的橡胶,用来密闭与加固。
祭司学徒们看着悬浮的巨大“主神之眼”,发出难以抑制的敬畏惊叹。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王者走到热气球的下方。他举起手,摸了摸热气球底部的橡胶涂层,又看了看散发热浪的轻薄火盆,检查了固定的框架。然后,王者仰起头,沉默的注视着庞大的天空造物。
“主神之眼”的制作经过修洛特细致的计算。
它直径六米,有一百多立方的容积。当一立方的空气从20度加热到80度,重量就会减轻200克,大约提供2n的升力。也就是说,5立方米的热气球体积,估计在加热充足时,能带动起2斤的物体。整个热气球中,加热的一百多立方米空气,便能负载40多斤左右的物体。
而在热气球中,轻薄陶火盆4斤左右,木炭4斤左右,大致可以燃烧一个多小时。纸球、框架、绳索、竹篓合起来在10多斤。加起来,热气球本身的重量在20斤稍多,能够提供一半的升力作为载重。
竹篓中的火鸡接近10斤,而剩余的10多斤载重,便用于负载麻绳。是的,修洛特不准备放飞这个超大号的“孔明灯”,而是连了一条两百米长的麻绳。在实验结束后,他准备再用绳索把热气球拉下来回收。
6毫米粗细的麻绳大约1斤10米。粗粗算下来,如果一切合乎预计,“主神之眼”大约会飞到一两百米高,然后就会带着绳索悬浮停住,直到木炭的火力减弱,再缓缓下落。
修洛特出神的凝望着。他的心中,澎湃着对于天空的向往与渴望。眼前的“神灵之眼”,会是整个人类文明,探索天空的起点!
好一会后,他才笑着询问负责热气球的神启祭司。
“奇美尔博识者,都准备好了吗?”
二级神启祭司奇美尔抿了抿嘴唇,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然而,他颤抖的声音,暴露了内心的激动。
“尊敬的宗主祭,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主神庇佑我们!”
修洛特肃然点了点头。他看向祭坛下敬畏的学徒们,朗声宣告。
“王国的祭司学徒,我的学生们!来让我们一同见证,这个伟大而不朽的时刻!主神制定世界的秩序,万物遵循着自然的道理。你们要时刻铭记,只要掌握神灵的奥秘,即使是渺小的凡人,也能够走向高远的天空!”
祭坛下,数百学徒肃穆的聆听着,注视着,期待着。王者淡淡一笑,骄傲的下令。
“奇美尔,解开绳索,让主神之眼升空!”
“遵从您,神启的宗主祭大人!”
奇美尔手指颤抖,解开系住的绳索。然后,在祭司学徒与禁卫武士的注视中,在无数震惊与敬畏的目光里,“主神之眼”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带着竹篓中惊恐的火鸡,缓缓升起,向神国的天空飘去!
第419章 王者训言:失败乃成功之母
巨大的“主神之眼”从神威大学的红色祭坛上升起,带着太阳蜂鸟的主神标记,飘向属于神灵的天空。地面上,上千双睁大的眼睛一瞬不瞬,饱含着惊讶与敬畏,仰望着这注定载入史册的飞翔!
此时,宽阔的校场一片沉寂。众人等待着热气球升空,像是阴云等待着雷声,又像黑夜等待着黎明。
修洛特站在祭坛上,同样仰起头。他看着热气球越升越高,脸上是难以抑制的期待。旁边的博识祭司奇美尔捏紧手指,紧张的计算着。
“三十米!主神之眼升到了三十米!与王都的小亚卡塔平齐...”
“五十米!升到了五十米!与大亚卡塔平齐了...”
“啊!超过了大亚卡塔,还在上升!”
在充足的浮力作用下,热气球稳定的向上攀升。很快,巨大的热气球就超过了都城所有的建筑,超过了王都周围的小山,继续往天空飞去!而在热气球下方的竹篓中,一只不胖的火鸡露出头来,惊恐的望着越来越遥远的地面。它一动不动,连翅膀都不敢展开,犹如一尊石化的火鸡雕塑。
“这么大的球,竟然飞...飞起来了?!”
少女伊莲呆滞的望向天空,也变成了一尊石化的雕塑。她喃喃自语,不可置信。数息后,少女闭上眼睛,用力咬了咬嘴唇,然后再睁开。红色“主神之眼”依然在不断上升,不断变小,甚至只有她拳头般大,似乎只要轻轻一握,就能抓在手心。
伊莲下意识的伸出手,先是抓了抓头发,又虚握了一下头顶的热气球。接着,她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学习冲动。
“我要努力学习,掌握神灵的奥秘!飞到天上去!...”
“超过一百米!赞...赞美主神!指引我们飞行的奥秘!”
奇美尔激动的呼喊出声。听见他的呼喊,祭坛上的工匠们也一同高呼祈祷,然后是校场上的数百学徒。刹那间,雷霆绽放,黎明破晓,沸腾的欢呼声在校场中回荡。
“赞美主神!神佑王国!!”
修洛特的嘴角绽放笑容。他举起手臂,享受着众人的欢呼,也享受着探索的成就。这种发自灵魂的满足感,绝非普通的快乐所能比拟!这一刻,王者无比确信,他亲手创造了历史!
“尊敬的宗主祭大人,放...放出的绳子超过了一百五十米,主神之眼终...终于停下了!”
奇美尔激动的手指抖动,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他作为负责的神启祭司,亲手参与了热气球的制作。此刻,与旁观的众人相比,奇美尔脸上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自信与骄傲。
巨大的热气球上升了好几分钟,带起了一二十斤重的绳索,浮力与重量终于达到了平衡。神灵之眼稳稳的停在钦聪灿王都的上空,化作天空中红色的眼睛。它沉默的注视着整座王都,如同真正的主神之眼!
“主神降临!...”
“神迹降世!...”
连绵的惊呼声扩散到整个王都,数万都城子民都被惊动。民众们纷纷走出家门,仰望天空。今天是神迹显现的好日子,先是连天的轰鸣,然后是主神的眼眸...巨大的“眼眸”在都城上漂浮,绘有主神的标记,在空中起伏摇曳。
片刻后,各社区的祭司们匆匆赶来。他们早就接到了通告,神威大学在测试神物,下午会有主神的祈祷仪式。很快,在祭司们的指引下,数万人虔诚的祷告声,响彻了钦聪灿城,犹如神国降临。
“赞美主神!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威能无限,掌控天空的权柄!祂赐予我们以祝福,保佑春耕与秋收!...”
修洛特倾听着数万人的祈祷,感受着声音中格外的虔诚。他心中微微一动,若有所思。
“人们崇敬天空中的一切!看来,小型热气球虽然无法用于侦查以外的战斗,却是极好的传教武器!特别是皈依人口众多的大城...”
“赞美您,神启的宗主祭大人,感谢您的指引!”
奇美尔低下头,向王者行礼,情真意切。
“我们...我们掌握了飞行的力量!那是神灵的领域!”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似笑非笑的看向奇美尔。
“掌握飞行的力量?”
“正是,宗主祭大人!”
奇美尔的眼中几乎都放出光来。他自信的估算着,更多的野望从胸中涌起。
“尊敬的宗主祭,只要把主神之眼的直径变为2倍,加热更多的神之微粒,就能带起一两个人!他们站在主神之眼中,就是最好的斥候,甚至能看到上百里外!”
听到这,王者打量了一下奇美尔,满意的点点头。
“不错!奇美尔,你说的不错!”
如果把热气球的直径变为2倍,从6米增加到12米,热气球的体积就会变成8倍,800多立方米。充分加热球内空气后,浮力就会变成300-400斤。即使扣除小型热气球近一半的自重,也足够把人带上天空!
当然,随着热气球体积的增大,制造难度会成倍的上升。而且,这种原始热气球的风险性很高,要是没有牵引的绳索,载人就是在用生命做赌注。
修洛特遥想片刻,收回思绪。他笑了笑,向台下激动的学徒们喊道。
“主神见证!我们把一只火鸡,送上了遥远的天空!这是注定记入史诗中的不朽时刻。而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史诗的参与者!”
闻言,祭司学徒们再次欢呼起来。他们高声祈祷着主神的名字,也歌颂着王者的智慧。直到修洛特摆了摆手,众人才陆续安静。
“我的学生们,看到这一切,你们要学会思考!思考事物背后的自然之理!”
修洛特笑意吟吟,趁着学徒们心神动摇的时机,无声播撒下启迪的种子。
“好好想一想,飞向空中的力量,从何处而来?”
学徒们凝神思索,看向天空的热气球,不知如何作答。好一会后,才有人低声询问。
“飞行的力量,是否来自主神的赐予?或者来自火焰中的神能?...”
修洛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他观察着众人的表情,适时开口。
“我之前说过,微小的神粒间,有相互作用的力!这些力,与万物的重量相关,确定神粒所处的位置。当气体受热膨胀,单位体积的重量就会减少,周边的神粒便会施加浮力...”
看到熟悉的困惑表情,修洛特沉吟了一会,换用更通俗的语言。
“简而言之,在空气或者水中,轻者上浮,重者下沉。我们往水中滴一滴鱼油,鱼油会浮在水上。我们往水中扔一颗干豆,干豆会沉入水下。如果我们把干豆的中心掏空,只留一层外皮,再滴入鱼油,把它放入水中,它会如何?”
“...下沉?上浮?先下沉,再上浮?”
低低的议论声,在校场中响起。修洛特面带笑意,倾听着学徒们的对话。片刻后,他勾起嘴角,摆了摆手。
“我不会告诉你们答案,你们要自己去实践、去探索。在主神的引领下,遵循自然的法则,发现神灵的奥秘!”
“记住,我们头顶的主神之眼,也是一样的原理。空气中的许多规律,其实与水中类似。它们的神粒是易流动的,可以压扁的,黏黏的...便统一叫做流体!...当用火焰加热主神之眼中的空气,巨大的主神之眼就会变轻。然后,轻者在流体中受力上浮,这种力叫做浮力...举个更简单的例子,当你加热一锅热汤,就会看到水流从最热的底部升起...”
“易流动的,可以压扁的,黏黏的?”
少女伊莲眼神迷离,再次冒出两个“??”号。她听着大酋长的讲述,莫名想到好吃的山间花蜜...少女舔了舔嘴唇,吸了吸口水。
“嗯?大酋长刚才说,天空上也有花蜜?吸,那一定很好吃!”
一阵大风吹过,少女的马尾辫就在风中扬起。她挽了挽散乱的头发,仰起头,寻找天空中的“花蜜”。突然,她看到点点耀眼的亮光,从高空的主神之眼上浮现。
“咦?!那是什么?”
伊莲怔了怔,揉了揉眼睛,再次仔细的看向天空。她在山里长大,从出生开始直到神威大学中,十几年里才摸了半个月的书,那眼神自然是极好的。
“啊!这是,这是...”
伊莲仔细望了数息,主神之眼上的亮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她终于惊呼出声。
“大酋长,着啦!天上的眼睛,着啦!!”
红色祭坛上,修洛特听到了伊莲的呼喊,怔了怔。他心中一紧,面色不变,仰头观望。只见热气球在风中剧烈摇晃,点点的火光从一侧升腾而起,飞快的连成一线!
很快,轻薄的纸壳与橡胶涂层就被烧穿,巨大的主神之眼漏了气。热气球一边快速燃烧,一边斜斜的从空中落下。竹篓中的火鸡惊恐万状,探出头来,拼命扑腾着翅膀,发出急促的鸣叫。
“咯咯!咯咯咯!”
“主神庇佑!主神庇佑!!”
数万人连绵的惊呼声,在钦聪灿城中响起,伴随着惶恐的祈祷。在众人的注目中,主神之眼熊熊燃烧着,在绳索的牵引下,落向王都中的神威大学。
“...热气球着了...”
修洛特以手扶额,无奈地抿了抿嘴。早期热气球的危险性还是太高,火盆的设计也需要改进...这一瞬间,王者的脑海中闪过纷繁的念头。他迅速做出决断。
“奇美尔!”
“在...在!”
“尽量回收绳索,让主神之眼降落在开阔的校场中!”
“遵...遵命!”
奇美尔涨红了脸,亲自动手,和工匠们一起回拉乱飘的热气球。
“布拉沃!”
“宗主祭大人!”
“主神之眼顺着东风,会落向校场西边。让学徒们转移到东边!”
“遵命,宗主祭!”
布拉沃立刻奔下祭坛,指挥学徒们,向安全的位置移动。
“伯塔德!”
“殿下!”
“指挥护卫的武士,准备灭火!”
“遵从您的旨意。”
伯塔德恭敬的点了点头。他没有离开,只是让护卫前去准备。接着,他谨慎地询问道。
“殿下,您是否要避让一二...”
“...不必!”
修洛特看了看已经落到一百米左右的热气球,摇了摇头。
“落点在西边七八十米,烧不到这里...嗯,热气球本身没什么燃料,这火看着大,一会就灭了。”
祭坛下的学徒一片忙乱,祭坛上的众人则沉稳异常。王者眯起眼前,观望着热气球的燃烧的残骸。不过片刻功夫,火球就已经开始减弱。残骸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落到了五十米下!
“咯咯,咯咯咯!”
火焰终于烧到了热气球底部,烧断了连接竹篓的半边绳索,竹篓立时倾覆。那只升天的不胖火鸡惊恐尖叫着,纵身一跃,从四十多米高的天空跳下!
“扑哧扑哧!”
不胖火鸡扑腾着翅膀,尾巴的羽毛燃着火苗,像金乌般坠落而下!它不胖的身躯,如飞天的壁画般灵活舞动,在热气球火光的映衬下,竟然显现出几许妖艳。然后,它划过一个长长的弧度,用力扑腾着,噗通一声,砸在了王者前方的泥土里。
“咯咯!咯咯咯!!”
不胖火鸡惊恐地挣扎了半天,从泥土中站了起来,它尾巴上的火苗已被风压熄灭。接着,它困惑的打量着眼前的两脚兽,又扭了扭圆滚滚的臀部。
“咕咕?咕咕?咕咕咕!”
展开的翅膀提供了滑翔的托力,蓬松的羽毛减轻了撞地的缓冲。这只不胖的火鸡在一两百米的天空上来回了一圈,竟然毫发无损!
王者瞪大眼睛,看着十几米外的不胖火鸡。接着,他再扭头看向主神之眼,已经烧得只剩下零星的残片。大队的禁卫武士正在扑打余火,不用多久就能完全扑灭。
“好一只...一只...飞天神鸡!”
不知什么时候,布拉沃再次出现在王者身旁。他面露惊喜,用手指着降落的不胖火鸡,向众人喊道。
“主神赐福!神鸡飞上天空,又完好返回,这是主神赐予的吉兆啊!!...”
修洛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布拉沃刻意的表情,顿时明悟。他缓缓点头,朗声宣告。
“布拉沃主祭说的不错!主神之眼献祭给主神,而火鸡平安返回。这是神灵赐福王国的吉兆!赞美主神,神佑王国!”
“赞美主神,神佑王国!”
祭司学徒们顿了片刻,反应快的已经呼喊出声,反应慢的还在发呆。
布拉沃笑着建言。
“宗主祭大人,应当立刻派遣人手,把吉兆告知给城中的祭司们!避免民众无端猜疑...这只火鸡,也该好生荣养起来,作为神迹的标志,让民众参观!”
“不错!布拉沃主祭,你说的很对。这只火...神鸡,就交给你了!”
修洛特微微颔首,平静的向亲卫吩咐。十几名亲卫立刻带上口信,前往城中各地。
接着,王者展目四顾,看向一张张年轻而认真的面庞。他沉吟片刻,留下最后的教导。
“我的学生们,神灵的奥秘便是自然的法则!只要通晓它,我们就能掌握自然的伟力,能飞天入海,能移山填湖,能做到很多很多!...然而,探索神灵奥秘的旅途中,决不可能一切顺利!失败是常有之事,而成功才是罕见的收获。但你们决不要轻易气馁!因为,真正的成功会从不断的失败中,孕育而生!”
第420章 神启经文,王者东归
温暖的春雨从天空落下,淅淅沥沥,浸润着帕茨夸罗湖区的田野。湖区的五月满是忙碌,数以万计的农人在田野中辛苦耕作,驻扎屯田的军团同样如此。修洛特身穿祭服,来到城外,亲自举行了春耕的祭典。
春耕祭典盛大而肃穆,有数以百计的各级祭司参与,并释放了祈神的烟花。烟花在阴云下炸响,各色的奇光在空中绽放。虔诚的人群伏地祈祷,眼中流下激动的泪水。他们全心全意的赞美至高的主神,祈求着祂赐予今年的丰收,庇佑祂真诚奉献的子民。
距离升起神灵之眼的热气球实验已然过去了半月,神迹降临的消息在湖区广泛传开。京畿的民众亲眼见证了“神灵的注目”,为主神的威能而震撼敬畏。京畿一带残余的三神信仰终于完全消散,近十万人彻底投入到主神广阔的怀抱中。
城外的春耕祭典呼喊如雷,声音震撼原野。城内的神威大学中,同样在进行春耕的祈祷祭典。
数百学徒恭敬肃立,向着校场中太阳蜂鸟的雕塑祈祷,赞美着主神的荣光,也感谢着主神的启迪。一些虔诚的学徒甚至取出黑耀石匕首,一边亲吻太阳蜂鸟的护符,一边划破手臂与脸颊的皮肤,向崇高的主神,奉献出自己的鲜血!
而在主神的标记后,空白的石壁上已经刻录了王者“神启”的大段艰深文字,并配有布拉沃亲手写的小字注释。
神威大学是祭司大学,专门培养王国的后备祭司。在布拉沃的执掌下,神威大学对外封闭神秘,对内管理森严,其实与军校无异。王者离开后,他迅速统一了祭司学徒们的口径,控制了“神灵奥秘”的传播,并为刻录的“王者训言”加上了合乎传统的注释。
很快,神威大学中的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宗教的传统。震撼人心的实验如同盛放的烟花,刹那绚丽,转瞬即逝。只是在学徒们的心中,深深留下了某些未来的种子。
少女伊莲有样学样,随着学徒们祈祷完毕,就返回住宿的木屋。不久前,布拉沃副校长找众人都谈过话。他给神启院的几十名学徒,分发了一本新的“神启经文”,并严肃叮嘱学徒们,不许擅自外传,否则将处以神罚!
听到神罚两字,在场的学徒尽皆凛然,垂头不敢做声。伊莲不知道神罚具体是什么,但看众人的反应,应该非常严酷。轮到她的时候,布拉沃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神启经文”也给了她一本。
伊莲回到小屋,就迫不及待的拿出“神启经文”。只见封面写着八个神秘的大字“神灵奥秘,图说自然”,然后右下角有三个小字,“第一册”。这是由王者亲自编纂,并让宫廷的画师绘制而出,每一页都栩栩如生,讲述了许多新奇有趣的自然道理。
少女认识的字尚且不多,主要看里面的小人画。她咬着手指,快速翻开看过的前几页,来到新的一篇,轻声念叨着。
“为什么,有的泉水是热的?...”
伊莲怔了怔,想到科利马火山附近的温泉。父亲特别喜欢泡在温泉里,因为部族传承的知识告诉他,温暖的泉水蕴含着火神的祝福,能够让神裔寿命悠长...想到这,她瞪大了眼睛,看向回答的图画。
只见在大地的湖泊之下,画了一团红色的火焰。然后,一些像云的水汽升腾而起,流向湖泊的底部...在图画周围,则是解释的文字。
“地底深处,蕴含着炙热的火焰。火焰把岩石融化成岩浆,从大地的缝隙中,传递着炙热的神能。如火般炽热的蒸汽升腾而起,加热湖泊的底部...”
伊莲艰难的看着图画,辨识着文字。她眼中扑闪扑闪的,好像飞在花丛中的蝴蝶。不知不觉间,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向她打开。
春耕的祭典持续了整整一日。直到暮色渐深,修洛特才返回了高耸的风之宫。他翻了会各地的汇报,然后便招来宫廷画师,继续编写神启院的启蒙读物,《神灵奥秘,图说自然》。
这一套书册图文并茂,讲述了许多自然中常见的道理,包括天文、地理、物理、化学,以及生物的基础知识。主要内容来源于他记忆中的自然常识,以及读过的启蒙书籍。常识图画书编写的速度很快,有画师日夜作画,现在已经编到了第三册。
“等到下个月前往湖中都城的时候,正好给阿丽莎也带上一套。她一定会喜欢生物学的基础内容...”
王者笑了笑,遥想了会纯美的白衣少女,就继续对画师吩咐道。
“细胞就像一个果子,外面有皮,里面有核,但中间又多了些细小的微粒...记住,在给植物的再加上一层外壁,可以画成方形...对,很好,就是这样!接下来,给我画病毒,致病的有毒微粒...就是一个表面有无数凸起的小球,和圆圆的仙人掌果一样...”
五月在匆忙中过去,湖区的农田中萌发生机。玉米与菜豆早就播种完毕,南瓜也种的差不多了。最先耕种的田地上,已然冒出点点的新芽。农民们熬过了最辛苦的一月,此时冒着间歇的春雨,在田中呵护新苗,处理杂草。
六月初,修洛特处理完王国的春耕,编完了第五册图文书,终于收到了神启所的汇报。
新的热气球已经制造完成,改进了火盆的设计,把失火的可能降到最低。热气球的体积稍稍增大,当然离载人还查的很远。它被命名为“神灵之心”,因为上面绘画着一颗红色的心脏,心脏周围则是太阳蜂鸟的标记。
至此,东归联盟的一切准备都已完成。六月中,在淅沥的春雨里,王者与留守王都的首席大臣贾蒂里、总主祭马维洛、京畿军团长奥洛什郑重告别,托付以王国大事。
王国的政务将交给贤者处理,教务交给马维洛来统辖,军务则由奥洛什来代为指挥。王国南方与京畿都将镇之以静,继续编户齐民,传播主神信仰。而等到秋收之后,常备的军团便需要动员起来,做好随时征讨特拉斯卡拉人的准备。
而另一位四级总主祭,贵族祭司乌戈斯,已经作为王国队伍的使者,先行去往湖中都城。他是联盟祭司长老乌格尔的儿子,从小在湖中都城长大,是最适合的沟通人选。
随后,王者率领三千禁卫武士,携带着数百箱昂贵彩礼,数十门轻重铜炮,还有数百支各色烟花与一个小型热气球,正式从钦聪灿王都启程,走北方水路去往联盟。
三千禁卫武士簇拥着黑狼王旗,浩浩荡荡,往北而去。因为辎重很多,大军一日只能行出二、三十里。六月底,修洛特抵达河口县。黑狼托尔泰克、猴子库卢卡还有鳄鱼俄斯派,早已等候多时,出城二十里相迎。
“殿下!黑狼托尔泰克,向您致意!”
数月不见,黑狼的神情又沉稳许多。他身为瓜基利军团的军团长,需要和犬裔战士们一同北归,所以南征结束后,就一直停留在北地。此时见到王者,黑狼的眼神中带着激动。他脸上依然自信洋溢,眉宇间则稍稍沉凝。
“殿下,此次东去联盟,请带上我,作为您的随身护卫!”
修洛特笑着拍了拍黑狼的肩膀,摇了摇头。
“黑狼,你已经是军团之长,不能轻易离开军团。为我安抚好瓜基利战士!等婚礼庆典后,联盟大军东征宿敌特拉斯卡拉人,瓜基利军团将会随我参战!”
听到这,黑狼咬了咬牙,跪在地上,重重叩首数下。
“殿下,我会为您而战,无论敌人是谁!主神庇佑于您,东去联盟,必然一切顺利!”
“主神庇佑!”
修洛特笑着点头,又看向猴子库卢卡。
“殿下!猴子库卢卡,向您致意!”
猴子库卢卡穿着简朴的武士服,跪倒在泥地中,向王者大礼参拜。接着,他抬起头,脸上绽放出真诚的笑意,话语中又隐含着劝诫。
“殿下,去年听闻您遇刺,我心中就像着了火一般,恨不得立刻南下...直到瓜基利军团北归,我和黑狼团长聊了一场,心里才安定下来...殿下,您是王国的支柱,是我们所有军团长,唯一的君王...请您一定要注意戒备,保全君王之躯...此去联盟,您与四年前截然不同,很多情形便不比当年...请您务必一切小心!”
听到这些话语,修洛特眉毛微扬,沉吟不语。在他身后,武士长伯塔德轻轻点头,颇为赞同。过了一会,王者展颜一笑,伸手把库卢卡托起。
“好!我的军团长,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看了你的信报,去年秋后,长枪军团打的不错。自身的损失极为轻微,劫掠了两万查帕拉湖区的人口,又击破了阻拦的羽毛军团!”
“殿下,去年军团向西出击,能够取得出色的战果,主要有三个因素。”
说起去年的征讨,猴子库卢卡面露笑意。
“其一是王军主力南下,查帕拉湖区疏于戒备。我带军队劫掠时,羽毛军团的主力正在查帕拉北方,戍守在荒原的边缘,防备瓜马尔犬裔的袭扰。地方上只有一些结寨的民兵,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
闻言,修洛特点点头,赞许一笑。
瓜马尔人是犬裔八部之一,位于瓜马雷邦西边,在荒原上半是农耕半是游猎。王国一直与瓜马尔犬裔有商贸往来,维持了不错的关系。这其中,前任商队主管,诗人巴拉莫的贡献很大。去年库卢卡向西出击,突袭查帕拉湖区,双方算是默契的打了个配合。
“其二是瓜基利丁壮行动迅疾,转进如风,一日能奔行六七十里。他们的战斗素养很高,远远超过留守村镇的民兵,尤其适合小规模的劫掠。而当遇到大队的敌军武士,又能及时逃走。”
“说的不错!”
修洛特笑了笑,看了黑狼一眼。瓜基利战士的风格,其实非常契合黑狼,都是运动战的好手。唯一的遗憾,便是中美洲还没有马匹,不然...
“其三,则是王国水师占据优势,能够稳稳压住查帕拉水军一头。新式双体战船数量众多,普雷佩查水兵勇猛敢战。而更主要的是,水师团长鳄鱼俄斯派,是真正精于水战的出色将领!”
听到猴子的赞扬,修洛特便转过身,看向一直站在后方,一声不吭的俄斯派。他笑了笑,向对方招了招手。
俄斯派垂着头,恭谨上前,跪倒在地。
“主神庇佑!世袭贵族俄斯派,向至高的陛下致意!愿您如雄俊的神鹰般,在湖中之地展翅翱翔,统御万千子民!”
修洛特看了会俄斯派恭敬的表情,满意点头。
王国北方是勒曼河,南方是塔尔萨斯河。两河在王国内互不连通,都向西流入太平洋。而新组建的王国水军,也分为南方与北方两支。
南方水师正在组建中,现在只有数百小型的民用独木舟,预计交给灰土普阿普统领。而北方水师继承了塔拉斯科王国的基础,又有优先发展的北方造船司,现在已经有一两百艘大型的独木战船,和数百小型的独木战舟。
无论在什么时代,水战都是一项需要经验与传承的技术活。对于北方水师的军团长人选,修洛特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精于水战、表现顺从的降将,鳄鱼俄斯派。
至于安纳特里,她出身于联盟的水军家族,是墨西加联盟的水师团长。虽然她与武士长关系亲密,也曾在北征中向修洛特效忠,但她实际上是阿维特国王的部属,由联盟直接管辖,不可能来湖中王国任职。而从另一方面来说,亲近王国的安纳特里呆在联盟水师团长的位置上,更有益于王国的大局。
“主神庇佑!俄斯派,你做的不错,没有辜负我的信任!”
修洛特伸出手,把鳄鱼俄斯派亲切的扶了起来。他注视着对方沧桑的面庞,笑吟吟的说道。
“我的鳄鱼团长,你与羽毛水师交手数次,感觉如何?”
俄斯派抿了抿嘴,低下头,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命运是如此的变化莫测,数年前,他与羽毛水师一同迎战墨西加水军,在尤里里亚湖的火海中血战。而现在,他却甘愿为墨西加人建立的王国而战,征讨曾经背叛的盟友...
数息后,俄斯派调整好情绪,恭敬开口。
“尊敬的陛下,王国的双体独木战船成本低廉,数量庞大,远远胜过查帕拉湖区的水军。我们又有威力巨大的弓弩与火箭,取胜并不困难。只是双体战船一旦露面,就会很快被敌人学去。要彻底击败羽毛水师,要等更强大的浆帆战船下水,积攒到一定数量...”
闻言,修洛特先是点头同意,又摇了摇头。他回身向禁卫武士的队伍中一指,意味深长地笑道。
“俄斯派,那可未必!”
第421章 新式水战,祭祀典礼,与贵族宴会
“轰!轰!轰!”
河口要塞的校场中,三门虎蹲炮一字排列,凶猛轰击着前方的草靶!大股的白烟从炮口升起,无数石丸散射向前方。五十米内,草靶披着的皮甲尽数被击破,而在二十米内,连坚固的船板也被击穿!
看到虎蹲炮轰击的威力,猴子库卢卡惊讶咋舌,鳄鱼俄斯派震撼无言。唯有黑狼托尔泰克曾经见过,神色不变。
“如何?”
修洛特笑意盎然,自信问道。
“好极了!一直听闻王国蒙受神佑,有新的铜兽出现,原来竟是如此利器!”
猴子库卢卡失神片刻,脸上绽放出笑容。
“殿下,有了这种利器,天下各部,再无人能与我们相抗!”
“哈哈!”
修洛特哈哈大笑,又看向鳄鱼俄斯派。
“陛下,神佑王国!”
鳄鱼俄斯派微微垂首,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二十米内,即使手持最重的巨盾,也无法防御铜兽的轰击。从此之后,天下再无绝伦的武士!”
修洛特微微点头。随着火器的发展,个人的勇武必然会被淘汰,战争的规模也会越发庞大,越来越复杂,最终成为一门精密的学科。不论是陆战还是水战...王者笑了笑,沉声问道。
“俄斯派,雨神虎蹲炮重量百斤上下,长度不过半米。它的射程通常在百米之内,越近威力越大。我有意把虎蹲炮安置在水师的船上,你看如何?”
鳄鱼俄斯派抿了抿嘴,思量不语。好一会后,他开口问道。
“陛下,我能否近距离看一看?”
“可。”
修洛特点头同意。挥了挥手。
俄斯派就走到虎蹲炮周围,仔细的看了看火炮的大小、形制,还上手摸了摸。随后,他询问了下操作的炮手,发射的频率大约一刻钟三到四发,发射的角度可以人为调整。最后,他留意到地面上固定的铜爪,还有火炮轰击后,炮身在泥土中撞击的印痕...他沉思片刻,恭敬返回。
“陛下,这种铜兽...虎蹲炮,可以安置在新下水的鳄神桨帆船上!每艘船的船头与船尾,可以各安置两门。”
俄斯派行了一礼,谨慎回答。
“两支水师相遇,通常是小船来回试探,大舟逐渐逼近。百米之内,双方的大舟开始加速互相冲锋...水面上波涛起伏,射击通常不准,接战前只能发射一发。这一发可以放到二十米内,船头或船尾的虎蹲炮点火发射,瞬间击破敌船盾牌,扫平一艘大舟!...接弦战看重士气,只要击破一船,其余的敌军也会胆寒。然后众船相撞,开始接弦厮杀,炮手继续装填,或许有机会可以再次发射...”
听到俄斯派的讲述,修洛特缓缓点头。
即使是虎蹲小炮,后坐力也有千斤。双体独木舟的船体不够坚固,空间十分有限,因此只能用在有龙骨支撑的浆帆战船上。桨帆战船可以载人80,前后各安置两门小炮,算是比较适合。
而神鹰炮重五百斤,长一米二,勉强能够放置在桨帆战船上使用。只是王国水师现在的敌人并无大船,战斗以接弦厮杀为主,发射霰弹的虎蹲炮威力便以足够了。等到以后和西方殖民者的探险船战斗,再考虑建设更大的船只,安装更重的火炮。
修洛特沉吟半晌,笑着赞同。
“俄斯派,你说的不错!我会给你留八门虎蹲炮,十多名炮手,剩下的我要带去联盟。你先把它们搬上两艘桨帆战船,勤加演练,熟悉虎蹲炮的战法!今后的水战,便会离不开这种利器!”
“遵从您的旨意,陛下!”
鳄鱼俄斯派神情严肃,跪地行礼。除了禁卫军团外,他的水师会是第一支装备虎蹲炮的王国军队,由此可见王者的信重。
闻言,猴子库卢卡眼神一动。他小心的询问道。
“殿下,您要把这些威力巨大的火炮,带去联盟,作为给阿维特国王的贺礼?”
“嗯,对。”
修洛特平静的笑了笑。
“大祭司特意来信提醒,阿维特国王很关注这种新式武器。我也确实该向联盟,回禀一二。”
“殿下...”
猴子库卢卡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不是时候。好一会后,他默默跪在地上,伏地行礼。
“请您一切小心!”
修洛特点点头,伸出手,握了握猴子的头发。他看向在场众人,温和一笑。
“无妨。有你们在,我就稳如神山!”
三千禁卫在河口要塞停驻了三日。修洛特召集了四十里内的武士、乡民与犬裔,举行盛大的主神祭典。数万人从四野而来,汇聚在河口要塞之外。接着,王者身穿浓重的祭服,登上要塞顶端的望楼,亲自释放了三色的烟花!
灿烂的烟花,在要塞之上绽放,让阴云的天空流淌奇光。数万民众目不转睛,惊叹着,敬畏着,看着绚丽的颜色,聆听轰鸣的炸响。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恐惧、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巨大的“神灵之心”缓缓升起,带着主神的徽记,飞上高远的天空!
“赞美主神!祂降下神圣的造物,将天空的权柄,赋予最虔诚的祭司们!”
修洛特高声吟诵,数十祭司洪亮转述,神圣的祷言就在要塞上下回荡。
“必信吾神!祂的威能无限,掌控天空、大地与海洋!祂赐予我们以祝福,保佑春耕与秋收!祂统御着所有人的灵魂,许诺虔诚的信徒,那是灵魂的归宿,死后的美好!...此刻,向至高的主神忏悔,忏悔你们所有的不忠。再虔诚的赞颂主神,赞颂祂的仁慈与荣光!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至高至大,无所不能!”
在祭司们的引领下,数万河口民众跪倒在地,齐齐呼喊。许多普雷佩查人泪流满面,向头顶的神迹忏悔。这一刻,他们彻底抛弃了三神的信仰,皈依威能无限的主神。
数千瓜基利战士敬畏伏地,连连叩首,高声祈祷。荒原部族素来崇敬神性的天地,面对飞翔的神物,他们终于破开了心防,种下了信仰主神的种子。这些种子会逐渐长大,犹如缠绕的藤蔓,牢牢的控制住人心。在时间的孕育下,他们将从不羁的部落战士,变为强悍的神佑武士,正如希洛特佩克城的奥托米军团。
修洛特肃立要塞之上,俯视着脚下的数万子民,胸中有豪情激荡。南征中,库拉莫城的叛乱让他明白,王国扩张太快,人心存在隐患。而主神信仰的传播,还远远不够!所以,他制造出这些划时代的造物,强化主神的威能,用无可阻挡信仰来凝聚上下,来捏合中美洲各部!
“祖父,您一定会喜欢这些造物的!”
修洛特仰头望天,看着巨大的“神灵之心”热气球。栩栩如生的红色心脏,在一两百米的天空摇曳,犹如一颗真正跳动的神灵之心。接着,他回想起刚才的烟火,如羽蛇般三色交织的奇光。
“阿丽莎,你也会喜欢吧!”
王者微微一笑。随后,他神情愈发肃穆,庄重的吟唱终章。
“神已到来!!祂从天空而来,接引逝者的灵魂!祂降下赐福,为神战而死的战士,为虔诚信仰的子民。信徒们,虔诚祈祷吧!!所有的灵魂会飞上高远的天空,去往红色的神国!那里有永恒的美丽,也是我们的未来!...”
在王者的吟唱中,数万人跪伏在地,虔诚敬拜。低沉的祈祷汇聚在一起,犹如荒原上奔腾的野牛群,又像春雨中滚滚的雷声。这声音中,蕴含着数万人的信念,容纳着无穷的力量,足以重塑一切!
漫长的祭典一直持续到黄昏。当祭典结束之后,大多数人的表情都有了明显的变化。庄严的群体仪式加上超出理解的神灵造物,是信仰传播的最佳方式。
不知何时,红色的“神灵之心”,已经从天空中消失。“神灵之心”的升空只维持了一两个小时,随后成功从天上收回,落入禁卫武士严密看守的要塞内。改进了热气球的内部结构后,这一次的升空十分顺利,没有出现意外。
河口县数万民众依依不舍。他们向着要塞上空,最后伏地祈祷了会,便在村庄祭司的引领下陆续离去。数千瓜基利战士则回归附近的军营,接受战争祭司的教导。刚刚见证了主神的威力,便正是传教的良机。
修洛特从要塞上走下,来到热气球降落的地方。数十名神启祭司正在忙碌,将热气球重新收好。
“奇美尔,二号热气球,神灵之心情况如何?”
“尊敬的宗主祭,一切顺利!”
奇美尔自信一笑,恭敬点头。
“升空时间并不长,神灵之心的表面没有任何破损,随时可以再次升空。”
“很好!”
修洛特满意颔首。
“等到了湖中都城,举行大典的时候,我们再飞一次!”
“遵从您,神启的宗主祭!”
奇美尔低头行礼。接着,他看向东方的天际,伟大的湖中都城就在五百里外,等待着神迹的到来!
祭祀大典后,修洛特便要再次启程。第二日,他与猴子库卢卡、黑狼托尔泰克依次告别,吩咐了些后续的安排。随后,王者率领三千禁卫,登上王国的水师。在鳄鱼俄斯派的护送下,众人逆着勒曼河,浩浩荡荡,往湖中都城而去。
四十门青铜炮都放置在数艘浆帆战船上。而王者亲自乘着一艘大型的桨帆战船,感受着新式战船的航行。在数百独木舟的围绕下,大型的桨帆战船犹如野兔中的火鸡,显得格外醒目。与独木舟相比,桨帆战船更为稳定舒适,逆流速度也更快一筹。
庞大的船队沿着大河,行驶了半个多月。七月中,修洛特抵达西部城邦特洛坎邦。他停留了两日,与家族世代交好的贵族们聚会宴饮。
与数年前修洛特西征时相比,这次宴饮的气氛颇为沉重。西部城邦的贵族们赞美着“修洛特殿下”、“尊敬的亲王”,依次行礼祝贺,纷纷敬酒祝祷,并送来了许多珍贵的礼物。然而,修洛特能敏锐的察觉到,大多数西部贵族们的态度都生疏了许多,表现的恭敬也流于形式。除了山峦家族的年轻族长,西征时的旧识伊泽尔。
众人招来乐女歌姬,在宴会上饮酒谈笑,决口不提任何关于联盟的话题。酒至半酣,一名世袭贵族喝的有些多,终于控制不住。他狠狠的把手中的酒杯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把陶杯摔碎。然后,他看着修洛特,怒骂出口。
“该死的圣城家族!看在世代故交的情分上,我们西征时如此出力,出兵出粮,襄助你们!然而,这些又换回了什么!...”
“绍潘!当着殿下的面,你在胡说些什么!”
场中瞬间一静。伊泽尔当先出声,怒喝出口。
“即使是尊贵的春雨祭司家族,也不可辱骂尊者!”
在纳瓦语中,绍潘(xonpan)的含义,是晚春多雨季节的绿色。这是一个有着宗教含义的词汇,象征着春之女神的庇佑。而以此命名的家族,自然是传承古老且与神灵相关的祭司家族。
修洛特沉下脸来,微微垂目,不发一言。
他听闻了父亲东归时,在西部城邦,诛杀山峦家族前任族长的大事。这决不是父亲的行事作风。然而流言传播极广,甚至被编为歌颂武士忠诚的诗歌,在联盟四处传唱。祖父与父亲从未来信解释,背后的故事并不难猜测。
他也知晓春雨祭司家族。对方世代侍奉湖河与春之女神,在特洛坎邦掌握祭祀大权,已经接近半个世纪。然而,随着宗教改革的深入,主神逐渐走向唯一。这两年里,春之女神的地位不断下降。王都的总祭司团更向特洛坎邦,派出了直属的三级主祭,剥夺了春雨家族的许多特权。
换而言之,这是一个在改革中,利益受损的传统贵族。
“伊泽尔!你这条国王的狼狗!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唔,唔唔!”
绍潘涨红了脸,怒声咆哮。场中的贵族们终于坐不住了,立刻有几人上前,捂住他的嘴与手脚,把他强行拖了下去。
“尊敬的殿下!春雨族长绍潘喝醉了,恳求您,千万不要责罚!”
“正是,正是!等他酒醒了,我们会好好责怪于他!”
“请您千万不要告知尊贵的大祭司!春雨家族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啊!”
几名贵族长者与圣城一系世代交好,纷纷走上前来,替春雨族长向王者道歉。
修洛特沉着脸,压抑着胸中的怒气。好一会后,他才点了点头。
“众位长者请坐,我们继续饮酒!”
说完,王者就端起酒杯,把整杯龙舌兰酒,一饮而尽。他回想着贵族长者们刚才的话,突然一怔。
“千万不要告诉大祭司?罪不至死?...”
第422章 宴饮祝祷,湖畔村庄
“来来来,尊敬的殿下发话了,大家都回位上安坐,继续饮酒!”
荣耀家族的山峦族长伊泽尔换上笑脸,高声吩咐道。
“让瓦斯特克舞姬过来,跳点媚的。接着奏乐,接着舞!”
很快,柔媚的瓦斯特克少女就穿着衣不蔽体的贝壳,来到宴会正中。她们欢快的舒展着腰肢,轻盈的踮起脚趾,跳起令人想入非非的猫之舞。
场中的氛围再次其乐融融。西部贵族们一边看着舞蹈,一边谈笑饮酒,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时有人凑上前来,向王者敬酒,恭贺几句,随后自然的退下。
“主神庇佑联盟,国王照耀四方!尊敬的阿维特国王已经向各邦派出使者,召唤贵族们去都城觐见,参与庆典。殿下,您不久后的婚礼,将会成为光耀联盟的盛事!”
伊泽尔举起酒杯,低头致意,然后一饮而尽。
“为殿下贺!”
闻言,修洛特稍稍颔首,脸上露出笑意,心中则满是期待。他举起酒杯,笑着饮尽杯中残酒后,神情却变得肃然。
“伊泽尔,也祝贺你!西征一别,你的勇武让我难忘。再见时,你的面容已然清晰,眼睛如鹰隼般锐利!”
听到这蕴含深意的话,伊泽尔微微一滞。他名字的含义,便是“暗中的眼睛,模糊的面容”。过去身为庶子的艰难在心头浮现,而那一夜的抉择他从未后悔。现在,新的抉择又摆在了面前。
沉默半晌,伊泽尔再次做出了选择。他不动声色的上前,靠近到修洛特两步之内。接着,在伯塔德警惕的眼神中,年轻的山峦族长微不可查的低语道。
“殿下,修索克团长...特佩特尔之死...都是联盟情报团...总情报官的谋划。”
闻言,修洛特淡淡点头。这个答案没有出乎他的意料。看到修洛特平静的表情,伊泽尔咬了咬牙,继续提醒道。
“殿下,我对您的敬服,从未改变!女蛇总情报官...有意于小殿下...还请您小心提防!”
“嗯?有意于小殿下?”
修洛特眉头一扬,默然不语。能担得起“小殿下”这个称呼的,只有,先君阿萨亚卡特尔之子,今年十三岁的蒙特祖玛二世,还有阿维特之子,今年八岁的奇马尔皮利二世。毫无疑问,吉利姆有意的,是后者,也就是阿丽莎的亲弟弟。而所谓“有意”...
思索片刻,修洛特平静地点点头。他伸出手,拍了拍伊泽尔的肩膀。
“伊泽尔,我对你的欣赏,从未改变!主神庇佑!”
“主神庇佑!”
两人举杯共饮,言谈间又亲密了几分。修洛特想起之前的困惑,轻声问道。
“大祭司性情宽仁,素来与西部贵族交好,为何众人颇多畏惧?”
“...”
听到宽仁的评价,伊泽尔一时无言。他看了看殿下疑惑的表情,低头恭敬回答。
“殿下,大祭司执掌教法,厉行改革,收回联盟各地的教权于都城,如今颇有成效!三年中,联盟各地的大贵族与祭司家族,因为违背教旨而被下令剿灭的,不下二三十家。西部城邦中,同样也有五家族灭...而大祭司在联盟中的称号,便是‘血色残阳,神之献祭者’...”
“啊?血色残阳,神之献祭者?...”
修洛特瞪大眼睛,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他无法将记忆中,那个慈祥和蔼的祖父,与伊泽尔口中,冷酷无情的大祭司联系起来。但他清醒的知道,联盟的教法与集权改革想要有所成效,就必须沾满旧贵族的鲜血。而宴会上,西部贵族们的反应,也着实证明了这一点...
修洛特回位坐下,默默思量,不再开口。伊泽尔返身落座,令侍女送上新鲜的水果,与周围的贵族谈笑,维系着场中的氛围。
欢快的竹笛吹响,靡靡的舞乐环绕,不知不觉间,已是夜色深深。当侍女们又一次送上精心调配的可可,宴会便到了结束的时候。众多贵族们举杯共饮,一同向着主神的徽记祈祷。
“赞美主神,满饮此杯!祂庇佑着联盟,许诺我们墨西加人,统领天下各部!”
伊泽尔作为主人,笑着举杯高呼。
“为主神祈祷!愿祂赐福我们!”
“为主神祈祷!愿祂赐福我们!”
众多贵族一同高喊。修洛特微笑着举杯,视线在场中扫过。对于主神的祈祷,所有人都诚心实意,十分恭敬严肃。
“赞美长者,满饮此杯!祂是不朽的太阳,会一直照耀墨西加联盟,经历下一个轮回,点燃神山的圣火!”
伊泽尔顿了顿,真心实意的赞颂道。
“为长者祈祷!愿祂永远健康!”
“为长者祈祷!愿祂永远健康!”
按照联盟历法,一个轮回便是52年。上一个轮回的开始是1454年,而下一个轮回则是1506年。虽然长者病重的消息隐约在贵族间流传,但大多数贵族依然固执地认为,长者会像之前许多次一样,再次恢复健康。
修洛特点点头。对于长者的祈祷,贵族们的脸上有七分崇敬,三分畏惧。
“赞美国王,满饮此杯!他是至高的王者,会引领着整个联盟,走上强盛的道路,一统天下各部!”
伊泽尔神情一肃,转身朝向东方。
“为国王贺!愿他统御天下!”
在场的西部贵族们,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众人互相看了看,直到几名贵族长者带头,才陆续面向东方。
“为国王贺!愿他统御天下!”
修洛特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对于阿维特国王的庆贺,贵族们五分敬畏,三分顺从,还有两分暗藏的不满。这种不满的来源,便正是国王的集权改革。无论是去往各地村庄的祭司,陆续收回的商税,还是对贵族传承的干预,都意味着对大贵族利益的损害。
这些累积的矛盾暂时被强力的中央压制起来,并不断通过战争与转封的方式减缓,维系着表面的平静。
“如果长者去往神国,各地的实权贵族们,是否还会如此顺从呢?”
修洛特垂下眼眸,思量不语,直到伊泽尔又一次走来。
伊泽尔举起酒杯,向殿下恭敬行礼,让修洛特成为宴会的中心。
“赞美殿下,满饮此杯!他是战无不胜的统帅,也是联盟未来的太阳。盛典即将到来,让我们为殿下的婚礼庆贺!”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脸上带着洋溢的笑容。此刻殿下近在咫尺,贵族们的面庞上,自然是十分的喜悦与真诚!
“为殿下贺!祝您与公主一同,并肩带领联盟,走向更荣耀的未来!...”
第二日中午,修洛特才从熟睡中醒来。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侍立在门口的武士长,这才松了口气。昨日饮酒实在太多,虽然此时的龙舌兰酒度数不高,连番喝下来,依然能把人喝倒。
修洛特苦笑着摇摇头,揉了揉眉心,看向武士长。
“昨夜我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伯塔德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殿下,没有。您喝醉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似乎念念有词,吟诵着一些抑扬顿挫、难以辨别的...经文?”
“嗯?抑扬顿挫、难以辨别的经文?”
修洛特怔了怔,隐约有了些猜想。
“对!有一句话反复重复,来来回回。大概念了几十遍,我都能记下了。”
伯塔德笑吟吟的开口,复述着他听不懂,却能记住的那句“经文”。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呃...”
“对了,后面还有一句,倒是可以听懂。”
伯塔德勾起嘴角,低声重复。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阿丽莎,我来了!~”
“啊?...”
“殿下,这句经文的含义,是什么呢?”
听到这,修洛特有些尴尬,勉强镇定地回答。
“那句话的意思,是祈求主神,愿婚礼一切顺利!...”
“好。殿下,我记住了。”
“...”
轻松的时间总是短暂。修洛特没有在西部城邦停留太久。第三日中午,他就在伊泽尔的恭送下,登上桨帆战船,再次率领三千禁卫,向一两百里外的特斯科科湖行去。
数日之后,特斯科科湖的波光,就又一次在王者的眼前闪动。特斯科科湖区是联盟的腹心,也是墨西加谷地最繁盛的所在。
一路行来,周围的村庄人烟阜盛,湖上的商旅交错如织。艳丽的鲜花在湖中的岛屿盛放,那是贵族们的花园。大片的米尔帕农田在湖岸边绿绿葱葱,不时有农人在田间忙碌。富饶的奇南帕浮田在湖上交替出现,种植着昂贵的香草、可可与香料。众人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初夏的兴盛。
从特斯科科湖开始,王国船队便转向往南。当太阳西斜,圣城特奥蒂瓦坎就出现在湖岸的东方,遥遥不过数十里。
修洛特下令停船。他登上湖区东岸的土地,遥望着这一世的故乡。少时的回忆映上心头,无端让人有些感慨。很快,暮色将至,金红的霞光铺满湖面。修洛特便带了三百禁卫,寻了处湖边的村庄,在靠近故乡的土地上,安歇一晚。
与帕茨夸罗湖区的村庄相比,特斯科科湖边的村庄明显繁盛许多。除了谷仓之外,村庄中可以看到好些石质房屋,也有不少小型木屋。
尊贵的殿下到来,管理村庄的几名“三老”恭敬相迎,伏地行礼。按照联盟的传统,一人是村庄祭司,一人是村庄首领,还有两人是有身份的武士或者民兵头领。
修洛特神情温和,安抚了“三老”们几句。随后,他招来年轻的村庄祭司约洛基,一同在村中查看。
主神的雕像竖立在村庄的中心。雕像下是石质的祭坛,祭坛上摆放着些天然的松香,清香的草药,风干的熏肉,还有些零碎的金粒。是的,墨西哥谷地的村庄就是如此富庶,有贵重的金属装饰神灵的祭坛。
此时正值晚祷时分,许多乡民正伏跪在祭坛前,虔诚的向主神祈祷。修洛特远远看了片刻,没有上前打扰。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对年轻的祭司说。
“不错,信徒们都很虔诚。约洛基,接下来,带我去村中的谷仓!”
闻言,年轻祭司约洛基抿了抿嘴,低头行礼从命。
一行人就往青砖修筑的谷仓而去。谷地的雨季很是炎热,降水也十分充足。谷仓必须用砖石严格修筑,上面铺满茅草树叶,才能长久的保存粮食,不至于发霉。
修洛特检查了下谷仓的外围,伸手摸了摸厚实的墙壁,再次满意的点头。
“约洛基,带我去仓内看看!”
“宗主祭大人...”
约洛基咬了咬牙,想要说些什么,又没开口。他沉默的推开仓门,当先走入。
“嗯?!”
修洛特进入谷仓中,脸色瞬间一沉。谷仓四壁空空荡荡,只有零星的十几袋子干豆、十几筐干南瓜,还有些风干的昆虫,却连一袋玉米也没有!要知道,现在不过是七月中下旬。离玉米收获,还有两个多月;离南瓜收获,也有一个月多。
“该死!”
听见宗主祭的怒喝,年轻祭司约洛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宗主祭大人...”
“约洛基,按照教法,谷仓中至少要积蓄一年的存粮,以备来年的饥荒!”
修洛特面色铁青,“当”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带着杀意问道。
“告诉我,谷仓中的粮食,去了哪里?...是你,挪用了吗?”
“啊!尊敬的宗主祭大人,我没有,我没有...”
约洛基面色如土。他“砰砰”地伏地叩首,急忙辩解。
“主神见证!我没有挪用任何的粮食!...宗主祭大人,村庄中的粮食,都被原本分封的贵族给征走了!”
“嗯?”
听到这,修洛特神情微动。
“全部被征走了?”
“正是,正是!”
约洛基连连点头,握拳发誓。
“宗主祭大人,四个月前,这里刚刚纳入联盟直属!原本分封在这里的世袭贵族最后征了一波贡赋,把粮食与值钱的财物都征走了。就连献给主神的贡金,都是信徒们这几个月去金矿边的河流筛出来的...”
“...该死!是哪家贵族,竟敢如此大胆!”
闻言,修洛特面现怒色。
“告诉我,此地世袭贵族的名字!我要汇报联盟,严加惩处!”
“啊?宗主祭大人...”
“怎么,你不敢说?”
“...不,不是。”
约洛基舔了舔嘴唇,小心的回答道。
“两个月前,那家世袭贵族,已经被大祭司降下法旨,全族诛灭了!”
第423章 叔公
肃杀的禁卫武士在村庄中戍守,严肃的宗主祭在谷仓中停留。他看向空荡荡的谷仓四壁,沉肃的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微皱的眉头一时无言。
数息后,修洛特看向村庄祭司约洛基,沉声问道。
“全族诛灭?”
“尊敬的宗主祭大人,两个多月前,我把村庄的情况向湖中都城的祭司团回禀了,希望能够从本地世袭贵族手中,拿回一部分村庄的粮食...然后,然后,都城祭司团直接出动数五百神庙卫队,击破本地贵族的庄园。几十个直系男丁都被献祭,剩余的两百多妇孺与仆役,都被流放到西方王国...”
“流放到西方王国...”
修洛特怔了怔,想起持续不断从联盟迁来的移民,沉吟不语。半晌后,他平静开口。
“约洛基,既然本地贵族已经族灭,村庄多征收的贡赋可曾拿回?”
“宗主祭大人,神庙卫队带走了绝大部分财物,只留下了部分粮食,勉强够村民们撑到秋收。”
约洛基小心翼翼的回答着。
“都城祭司团答应减免秋收的贡赋。农民们勒紧裤腰带,再忙碌一个多月,就可以收割南瓜,作为每日的主食。收获季节谷物飘香,会吸引来许多动物与昆虫,尽数捉来吃了,也可充饥。等到十月玉米收获,后面的日子就会宽裕一些。”
“嗯?”
听到这里,修洛特又仔细看了眼谷仓中稀少的存粮,微微摇头。农民们忙碌整年,产出粮食与布匹,供养着贵族、祭司与武士,却只能吃南瓜与昆虫...想到此处,修洛特垂下眼眸,神情依然沉肃。
“约洛基,村庄中有上千人口。这些粮食,恐怕撑不到南瓜收获。”
“宗主祭大人,村庄中的粮食本来是够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说!”
约洛基欲言又止。他畏惧地看了眼修洛特,咬了咬牙,猛地伏跪在地。
“只是您来了,要在这里安歇一晚,粮食就不够了!”
“嗯?!”
修洛特神色一变,注视着跪下的村庄祭司。
约洛基面色如土,叩首如捣葱一般,连连解释。
“宗主祭大人!数百武士住在村里,都要足量供应饭食,不能拿昆虫野菜充数。至于大人您与侧近贵人的饭食,就更要是精细的谷物。几顿饭吃下来,村庄里就什么都不剩了。要知道,武士们饱食一日,消耗的粮食,可抵六七名农民啊!”
“武士们饱食一日,可抵六七名农民...”
听到这一句话,修洛特心中动容,沉肃的表情也稍稍变化。他沉默了片刻,便转过身,直接向谷仓外而去。
“伯塔德。”
“殿下?”
“派出人手,从停泊的船队上,取一千人二十日的粮食,留给本地的村庄。”
“遵从您的旨意!”
几名武士匆匆而去。很快,大批的粮食从船队卸下,送往村庄中的谷仓。武士们也围拢在火塘前,开始生火做饭。
看到这一幕,约洛基的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又带着几许担忧。喜悦的是村庄的粮食缺口补上了,信徒们可以撑到南瓜收获。担忧的则是刚才的一番话,似乎触怒了宗主祭大人。
“让你管不住自己的嘴,让你管不住自己的嘴!要是得罪了宗主祭大人...”
约洛基隔着数十步,远远地看向火塘前,正在吃黑豆泥的宗主祭大人,懊恼异常,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年岁尚轻,二十出头,担任村社祭司不过一年多,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管不住心中的意气。两个多月前,他向都城祭司团汇报,揭发本地贵族的恶行,同样冒了许多风险。
如果在联盟的祭司职位呆上十年后,再让他做一次选择,恐怕是宁愿让农民们粮食不足饿出人命,也不会向宗主祭直言进谏的。
火光熊熊,修洛特吃完一碗黑豆泥,又喝了碗南瓜汤。接着,他平静地用手帕擦了擦嘴,向村庄祭司招了招手。
“约洛基,过来。”
“尊敬的宗主祭大人...”
约洛基小跑着过来,离着好几步,就跪倒在地。
“主神见证!大人,我...我有罪,我有罪!...”
看到约洛基的表现,修洛特眉头一扬,淡淡笑道。
“约洛基,你有什么罪?”
“啊!大人,我不该冒犯您...我应该,我应该让农民们...”
约洛基急得一头是汗,早就想好的话,此时又说不出来。
“约洛基,你有罪。”
修洛特收起笑容,点点头。
“你的罪过,是村庄粮食不足,没有尽早向我禀告,也没有向都城的祭司团请求援助!”
“...啊?”
约洛基张开口,不知说什么好。
“当然,这又不怪你。”
修洛特说到此处,心有所感,叹了口气。
“换一个宗主祭来此,都不会如我一般。”
联盟毕竟等级森严。虽然这两年随着教法改革,许多平民子弟一跃而上,成为了联盟的祭司。但农民们的性命,在上层的统治者看来,依然如风中的杂草,不值一提。
“约洛基,主神教导我们,要有一颗仁爱之心,来善待信徒与子民。你在这里,做得不错!农民们的心中也有一杆秤。你作为主神的祭司,只有关爱他们,把他们放在心上,他们才会如此虔诚的信仰主神!...”
修洛特神情温和,感慨地讲述着,脑海中闪过许多零星的片段。
联盟的一神信仰想要对抗十字,“神灵造物”只是辅助,根本上还是在于祭司们的作为。在这个时代,十字教会的上层早已腐朽不堪。下一任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会彻底扯下教廷的遮羞布,引燃宗教改革的火焰。但在十字教会的底层,却有许多清贫自守,虔信教义,甘愿奉献自我,传播主神荣光的牧者。
这些牧者不惧海上风浪的险阻,一船又一船的来到美洲大陆,并不是出于对财富的贪婪,而是出于真正虔诚的信仰。他们深入丛林与高原,传播十字的信仰,对原住民们表露出迷惑人心的善意,也是遥远殖民地得以维系的关键。他们才是主神教会,最大的敌人!
约洛基仰起头,聆听着宗主祭大人的讲述,望着修洛特温和亲切的面庞。他感到心中有一股清泉流过,与其他高级祭司给人的感觉,全然不同。等待宗主祭讲完,他再次伏跪在地上,亲吻着宗主祭的衣角。
“尊敬的宗主祭大人...我,我出身自都城的平民家庭,对于农民们的劳苦,时常感同身受...您,您与其他宗主祭都不同,是主神降临,亲自启迪的圣者!”
“约洛基,对信徒感同身受,便是身为祭司,最为珍贵的品格!”
修洛特笑着点了点头,握了握约洛基的头发。经此一晚,一些长远的改革计划在他的心中生出,与祭司们的晋升体系相关,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坚持你的本心。主神会嘉奖于你!”
在摇曳的篝火前,修洛特最后对约洛基说。他笑容温和,话语中,却暗含许诺。
第二日中午,众人早早地用过午餐,就继续登上船队。湖岸边,上千条战舟列队等候,神灵的旗帜猎猎飘扬。联盟水师已经接到船队的消息,连夜赶到此处。
安纳特里乘着小舟而来,敏捷一跃,手中的长矛一撑,就跳上修洛特的桨帆战船。她上身是紧身的皮甲,下身穿着露腿的短裤,赤着双足。即使是在摇晃的船上,她依然奔行自如,犹如矫健的雌虎,两步就来到修洛特面前,单膝跪下行礼。
“尊敬的殿下,联盟水师团长,安纳特里,向您致意!”
“安纳团长,无需多礼!许久未见,你还是如此英姿飒爽。”
修洛特笑着说道。他伸手虚引,让安纳特里起身。
“联盟水师前来,可曾带来旨意?”
“哈哈,谢殿下夸赞。有两位使者随船而来!”
安纳特里爽朗一笑,伸手往后方的小船一指。
修洛特定睛看去,那小船摇摇晃晃,慢慢往这里行来。船上前后站着两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者,一个是长发飘飘的年轻人。
长发飘飘的年轻人笑容倜傥,衣着华丽,正是王国派来联盟的使者,四级总主祭乌戈斯。头发花白的老者神情慈祥,笑容和蔼可亲,衣着低调而华贵,脖颈上还带着象征王室身份的玉石项链。
两人不疾不徐,登上庞大的桨帆战船。乌戈斯低着头,恭敬的扶着老者。老者打量了几眼这种从未见过的新式战船,啧啧称叹,随即缓步向修洛特走来。
看到老者熟悉的相貌,修洛特怔了怔,只是有些难以相信。直到他看见老者脖颈间形制特殊的玉石项链,才终于确定下来。
修洛特立刻上前数步,亲手扶住老者。然后,他恭敬的跪下行礼,朗声喊道。
“主神庇佑!尊敬的卡卡马津叔公,圣城一系的侄孙修洛特向您致意!愿您沐浴在主神的光芒下,照耀着整座都城...您怎么来了?”
“主神庇佑!”
卡卡马津伸出手,亲切的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接着,他沉稳有力的把修洛特扶起,笑着说道。
“你即将和阿丽莎大婚。这是联盟难得一见的盛事,也是长者重要的心愿...你这次大婚的负责人,就是我!...哈哈,这个职位可真是难抢,我好不容易,才让其他老家伙们退让...”
卡卡马津(cacamatzin)是长者韦韦·特拉卡埃勒尔的长子,今年至少已有六十多岁,是王室中的年长尊者。他是阿维特国王的叔父,阿丽莎的亲叔公,也是修洛特的叔公。
阿丽莎曾经和修洛特提过,在王室之中,最容易相处的尊长,就是长者的长子,卡卡马津叔公。
在众人心中,长者如太阳般光耀而炙热、高远而无情。卡卡马津的作风却截然不同。他严谨自持,不喜奢靡,却又性格爽朗,与人为善。他很少参与联盟的政务,也很少干涉王室的变局,平日里悠闲度日。最大的爱好,不过是和几个老家伙们一起,喝些不醉人的淡酒,去王室的花园赏花。如果王室贵族们遇到什么麻烦,他也会伸出手来援助,甚至去向长者求告。
这样一个地位崇高,又平易近人的尊者,在王室中的人缘可想而知。修洛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年岁如此之大的卡卡马津叔公,来做自己婚礼的主持人。
“卡卡马津叔公,劳烦您来主持婚事...”
看着卡卡马津花白的头发,修洛特眼神闪动。他有些感动,又有些猜测。
婚礼的主持人既不是来自圣城一系,也不是国王身边的亲信,最后居然是长者的长子。这其中的安排,如果说长者没有过问,他是决然不信的。
“无妨,无妨!我的身体还算康健,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这样的盛事啊!王室最出色的年轻蜂鸟,与王室最美丽的纯美莲花,在这盛夏的时节相拥、相聚、相守终身...这是多么动人的场景,简直是主神的赐福!”
卡卡马津笑意盈盈,脸上流露出真情实感。
“我从小看着阿丽莎长大,那是个真真正正的好孩子,像是云朵一样的美丽精灵。修洛特,我也看着你一步步成长,你是王室最大的希望,是阿维特最好的继承者!你们的婚礼,不仅仅是王室的盛事,联盟的盛事,更是王室与联盟的未来!”
说到此处,卡卡马津顿了顿,脸上笑容一收,变得严肃而郑重。
“主神见证,你们的婚礼就交给我了!长者的卫队也会任由我指派,绝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任何的差错!”
闻言,修洛特的神情凝重起来。从卡卡马津叔公的话语中,他听到了几许血与火的味道。他清楚的明白,作为联盟中权力最大的亲王,自己与阿丽莎的婚礼,不仅仅是一场王室间的婚礼,更是联盟稳固传承的盟约。
从联盟到天下各部,会有很多人,很多贵族,不希望看到婚礼的顺利举行。而卡卡马津叔公站在这里,代表着长者亲自主持这一切,就是最大的保证!
第424章 王都觐见
湿润的迢迢长风从东方的山林吹来,拂过船上的众人。新鲜的草木芳香嗅在鼻端,令人精神舒爽。
桨帆战船上,众人安静无言,注视着一老一少的对答。修洛特思索片刻,低下头,诚心实意,向卡卡马津再次行礼。
“主神庇佑!卡卡马津叔公,一切都听从您的安排!”
“哈哈,甚好!主神庇佑!”
卡卡马津爽朗大笑,笑声中带着欣赏。随后,他拉住修洛特的手,开始聊些家常闲话,不时又询问些王国情形。
修洛特坦荡作答,讲述着南征北战的经历,也讲述着王国治理的感受。两人各怀心事,却又诚恳异常。谈笑风生间,正是其乐融融。
两支船队随即汇合,浩浩荡荡,往宏伟的湖中都城而去。从这里去往都城,只剩下最后的六十多里水路,行舟一两日可达。
七月到了尾声,风雨也变得急促。淅淅沥沥的夏雨从朦胧的天空落下,敲击在特斯科科湖上,升腾起同样朦胧的水汽。众人行舟湖上,便是在烟雨的缭绕中穿行,身边是仙境般的奇景。
修洛特站立在船头,凝望着联盟的腹心,天下间最繁盛的所在。村庄城镇隐隐约约,从两岸闪过,传来祈祷的歌声;行船商旅纷纷避让,在湖上分开,飘来阵阵的惊呼。
“湖中都城,就在眼前。”
卡卡马津站在旁边,遥望着烟云笼罩的都城。随着船队的行进,大片的奇南帕遍布湖中,而白色的长堤已若隐若现。
“修洛特,湖中都城,是我们墨西加人亲手建立的伟大王城,也是我们所有神性的根本源头!”
卡卡马津面带微笑,话语中意味深长。
“墨西加的王者,属于伟大的湖中都城。而伟大的湖中都城,属于我们神佑的墨西加人。在所有的墨西加人心中,特诺奇蒂特兰不仅仅是一座永不陷落的王城,更是神圣与神佑的象征...无论你身在何方,生长出如何高大的神树,这里都会是你的根!”
闻言,修洛特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卡卡马津叔公,我明白你的意思。王国是联盟的封国,我先是墨西加人的殿下,再是普雷佩查人的王者。”
“哈哈!”
卡卡马津又一次爽朗大笑。他伸出手,拍了拍侄孙的肩膀。
“修洛特,你是联盟的殿下,更是墨西加人未来的王者!对于我们这些王室的老家伙来说,长者是傍晚的太阳,阿维特是中午的太阳,而你呀,是早上的太阳!...不要急,不要歪。联盟在主神的庇佑下,越发强盛。神树茁壮生长,注定掌控天下。只是啊,一切都需要些时间...嗯,真希望,我能亲眼看到那一天!”
“叔公!...”
听到这一番话,修洛特微微垂目,有些感动。他不知该回应些什么,只是咀嚼着卡卡马津的话语。
“不要急,不要歪...”
卡卡马津笑着点头。他伸出手,向轻烟的薄雾中一指。繁荣的湖中都城已经近在眼前,高耸的大神庙高高伫立,犹如落在人间的神山。
“看!崇高的大神庙,就在烟雾之中!慢慢走过去,很快就到了!”
按照惯例,庞大的船队在都城北方的村庄停靠,国王的引领使者早已等候多时。三千禁卫花了半天功夫,登上湖岸。接着是一箱箱规整的彩礼,与一门门沉重的铜炮。
卡卡马津兴致勃勃,看了会这些早有耳闻的“奇异铜兽”,不时提出些问题。随后,他笑着评价道。
“修洛特,为了迎娶阿丽莎,你可真是用心了!这么多珍贵的贺礼,连我这个老家伙,也着实有些惊讶!...贺礼嘛,就让他们慢慢整理。反正运到了这里,就别想再带回去喽!哈哈,我们得先入都城。你去拜见阿维特国王,我呀,去向长者回禀一二。”
“好!叔公,我们走吧!”
修洛特赞同的点头。他有心问一问长者的病情,想了片刻,又没有开口。三千禁卫随即分为两波,绝大多数武士就地在村庄停驻。只有五百亲卫护卫着修洛特,举着黑狼的旗帜,沿着满是松柏的白色长堤,向城中而去。
西征一别,修洛特离开王都已有四年。他一边稳步前行,一边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湖中都城的繁华更甚往昔。城中的主要道路都被重新修整,可以通行大队武士。街道旁也修建了完备的厕所与水渠,保持着都城的清洁。
粪肥的堆熟方法已经在特斯科科湖区普及,经过祭司团的论证,能够有效增加奇南帕的产出。湖中都城有二十五万人,每天的肥料产出极其庞大,各处街道的厕所都为不同的贵族所有。这些产出的肥料当天就会被小舟运走,运往贵族们的奇南帕,堆熟后施用在田地中。
街道两旁,同样遍植松柏,尤其以阿维维特树居多。阿维特国王喜欢这种的树的名字,也喜欢这种树的芳香。
修洛特率领亲卫,在芳香的树荫道间行走。
来往的平民尽数伏地避让,不敢直视神裔殿下的身影。都城的贵族们则纷纷躬身行礼,真诚赞美着远道而来的殿下。惊呼与赞美每不断响起,伴随着低低的议论,很快就如蜂群的嗡鸣般,传播整座都城。
修洛特穿过北城,从特拉特洛尔科的大市场的边缘经过。他看了会秩序井然的市场风貌,微微颔首,心中欣慰。很快,众人就行过北城区与主城区间的长渠,进入更加富丽的主城。
主城之中,汇聚着整个天下的财富。入眼处,随处可见白石的建筑,红岩的屋顶。即使在平民区中,也能看到许多大型的宅院,装饰着华丽的金银。贵族区内,则是遍植花朵,香风处处,有少年少女嬉戏其中。
修洛特一路行来,阅览着都城盛景。许多回忆涌上心头,又带着治理王国后的感悟。在此时的他看来,湖中都城的繁华景致,确实天下难见,钦聪灿王都同样无法比拟。
“特诺奇蒂特兰位于天下之中,有二三十万人口。特斯科科湖上长堤分立,建立起八千公顷富饶的水上园圃。沿湖村庄数以百计,有一百五十万人辛苦劳作,方才支撑起如此繁荣的王都!”
王者心中思量。特诺奇蒂特兰能够如此繁荣,第一是长堤治水,把半个特斯科科湖纳入掌控。在此基础上,第二便是高产的奇南帕浮田。再往后,第三是湖中都城便捷的水运。第四则是整个联盟腹心的稳定与繁盛。
“这些因素,其实可以在钦聪灿城复制...我得从阿维特那里,索要一批善于治水的大匠,再带一批熟悉奇南帕的老农。等到返回王国,就着手治理帕茨夸罗湖...”
众人继续向南,很快就来到神殿与宫殿区。六七十米高的大神庙投下巍峨的影子。无数的祈祷声伴着阵阵松香,在神庙与祭坛间飘扬。
来到神殿与宫殿区中,领路的使者又换了一批。五百王国禁卫在神殿区外停步,前方就是神裔与祭司的居所。除了盛大的节日庆典,祭司引领的参拜信徒外,这里平时并不会对平民开放。从此处开始,只有少数人能够继续向前。
卡卡马津停下脚步。他笑着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温和的说道。
“主神庇佑,一路顺利!修洛特,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婚礼要忙的事情很多,过几日我们再相见!”
“主神庇佑!叔公,您一路保重!”
修洛特低下头,向卡卡马津行礼致意,两人随即分别。
卡卡马津缓步向东,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去往长者所在的首席宫殿。而修洛特折转西南,去往阿维特国王的宫殿。
神殿区中,一片肃穆,到处是巡逻的王室武士与神庙卫队。修洛特仰起头,遥遥望了眼高耸的大神庙。
大神庙前燃起熊熊的圣火。此时此刻,祖父应该正在那里忙碌吧?等觐见完国王,再去看望祖父。而父亲应该在更外围的贵族宅院中,要到明日才能得见。
近乡情更怯。莫名的思绪涌入脑海,让人心中有些杂乱。
修洛特沿着石质的大道步行,看着国王宫殿出现在大道边。他想起白衣的少女,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历经战场厮杀,无数生死瞬间,我竟然还会感到紧张...”
站在国王的宫殿前,修洛特自嘲一笑。他解下腰间的青铜剑,就在侍卫的引领下,步入广阔的王宫。
王宫中种植了许多的阿维维特树,还有大片的玫瑰与不同的香花。修洛特在花与树的石道上行走。很快,三层高的国王大殿就出现在眼前。
“呦,呦!”
一道嘹亮的鹰啼,突然在修洛特的头顶响起!然后,是一阵凶猛的劲风传来,吹得他头发扬起,蓦然吓人一跳。
修洛特下意识的退后两步,仰头望去。一只胖胖的金雕就翅舞爪蹈,从天而降。小阿维洛特欢快的鸣叫着,猛然扑到他的怀里,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小阿维洛特,你怎么又突然冒出来!”
修洛特一时无言,伸出手,重重地向小金雕的脑袋弹去。谁知道,小阿维洛特似乎有很多躲闪的经验,小脑袋一收一探,就自然的躲避开来。接着,它得意的昂起头来,高声鸣叫。
“呦,呦!...”
“砰!”
修洛特迅捷伸手,再次弹了一记。这一回,小阿维洛特可躲不开了。它吃痛的低鸣一声,然后挣扎着翅膀,蹬着鹰爪,嗖的窜了出去。
“啾!啾!”
小金雕展翅起飞,喊了两句“坏人!坏人!”。然后,它就扬起翅膀,往国王大殿后方,一处两层的小楼飞去。
修洛特精神一振。他顺着小阿维洛特飞行的方向,把视线投射过去。只见两层的小楼上方,神灵的布幔随风飘扬。而一个白衣的身影,就站在轻纱般的布幔后,婷婷玉立。
“啊!”
修洛特看着小金雕飞入楼阁,撞入轻纱般的布幔,如浮光掠影一般,显露出一张绝丽的容颜。白衣少女轻轻一笑,眉目流转。她温柔而熟练地抱住小金雕,然后优雅又轻盈地一个转身,就从布幔后消失不见。
一阵风吹来,似乎隐约有白衣少女娇俏的笑声,都如轻纱般飘散。修洛特呆立了数息,国王的侍卫也未曾催促。
片刻后,修洛特抿了抿嘴唇,恢复了平静。经过这一打岔,他紧张的情绪突然消散,只剩下满心的期待,与奋发的昂扬。
两人穿过等候在大殿外的贵族与官吏,直到厚重的殿门前。随后,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身穿华服的王者,神情平静,威严的高居在王座之上。
“赞美主神!太阳神的化身,联盟的大特拉托阿尼,至高的阿维特国王,湖中亲王修洛特向您致意!”
修洛特神情庄重,缓步走到殿中。他恭敬的伏跪在地上,向联盟的大话事人,王室的长辈,少时的老师,现在的岳父,国王阿维特行礼。
“尊敬的王者,三年未见,您依然如太阳般,光耀着整个联盟!”
金石的王座上,阿维特身穿正式的王服,手握黄宝石的神杖。他平静无波,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平静的注视着王座下的修洛特。那平静的目光中带着某种审视,似乎在审视着漫长的数年里,少年的变化与不变。
一晃三年过去,修洛特已经十九。在充足的营养供给与运动锻炼下,他明显长高了许多,或许比阿维特自己还要高。记忆中,那清秀而温和的少年逐渐褪去,变成英武而自信的青年。那曾经青涩的学生,终于在无数的艰难与磨砺中长成,像锋利的青铜铸造成铜兵,又像柔软的金银塑造成王冠。
而现在,一个来自西方的青年王者,正跪伏在联盟国王的脚下,收敛起所有的锋芒,要迎娶联盟最美丽的明珠,他最疼爱与宝贵的女儿!...
阿维特高居王座,一言不发。修洛特恭敬的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国王与亲王,两人就这样平静相对,无言无声中,却仿佛讲述了很多很多。从雏鹰初生,到展翅翱翔,从小荷初露,到莲花盛放!
第425章 谈话
烛火耀耀,辉煌的国王大殿中金银雕饰;篝火熊熊,华丽的神灵壁画上炫彩流光。
大殿的门紧紧关闭,殿中只有两人与侍从。四下无言,一片沉肃。阿维特目光微扬,注视着王宫天顶的壁画。
太阳神、战神、墨西加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位于天空的正中,头戴阳光般伸展的羽毛,手持雷电放射的投矛,俯视着数十从神与万千子民。而在祂的下方左手,就是顶着黑色狼头,吐着红色长舌,忠心耿耿护佑太阳升起的死神,修洛特尔。
再往后,则是雨神特拉洛克、原初太阳特斯卡特利波、白昼与黑夜之神奥梅特奥特尔、狩猎之神米斯夸特尔、火神奎萨尔特辛...
在这幅天顶壁画中,从神们的顺序被有意设计,似乎饱含深意。而在从神中,竟然没有被天下各部广泛信仰的羽蛇神克察尔科亚特尔,明显是宗教改革后新绘不久。
阿维特凝望着天顶的神灵壁画,沉思不语。太阳主神光耀四方!无论死神如何英勇善战,如何威名赫赫,祂都是主神忠诚的从神,一直护卫着太阳的升起,从未有半点违逆。而死神的居所在日落的西方,荒凉而遥远,不曾威胁到主神的神座。死神的力量,更是无法与统御天下的主神相比...
许多难忘的回忆纷繁闪现,如同神灵绘刻的画卷。画卷瞬间鲜活,又逐一隐没,带走了侧近大臣们的某些进言。
片刻后,阿维特的心中终于一片澄澈。他面露自信的笑意,举起神杖,如美洲虎般从王座上站起。
“赞美主神!修洛特,我的学生,这三年来,你降服奥托米三邦,北征瓜基利犬裔,南下改易分封,征讨特科斯部族...即使是在相隔七百里的湖中都城,我都能不断听闻你的好消息!我的孩子,我骄傲的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此刻,你出现在我的眼前,已经如雄鹰般丰神俊朗,在广阔的天空上尽情翱翔!”
阿维特的话语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欣喜。他沉稳有力的走下,来到修洛特的身旁。随后,他伸出手,自然的握了握青年的头发,又亲切的把对方扶起。
“修洛特,我的学生,起来吧!在我面前,你无需多礼。”
闻言,修洛特站起身,笑容恭谨,看向国王的面庞。
“陛下...”
“大殿无人,且叫我老师!”
阿维特眉头一扬,打断了修洛特的话。随后,他豪迈大笑,给了学生一个有力的拥抱。
“哈哈,你的身高,已经稍稍的超过了我!”
“老师...”
面对王者的温情,修洛特心中有些感动。他低下头,行礼致意。接着,阿维特转过身,返回到王座之上。修洛特也跟随其后,来到王座旁侍立。
“修洛特,湖中王国情形如何?”
“主神庇佑,一切还算顺利!”
修洛特想了想,笑着回答。
“无论是北方的奥托米人,还是南方的特科斯人,都先后派出使者,向联盟臣服,每年定时进贡。更西方的查帕拉湖区面对瓜马尔犬裔袭扰,自顾不暇,也无力东出...只是王国毕竟立国不久,根基稍浅。国内丁口不足,连连征战下,粮食也有些缺口...”
“丁口与粮食...我会为你想想办法。”
阿维特平静地应允道。接着,他从王座下,拿出一幅巨大的地图,在修洛特面前展开。
“秋收之后,联盟会尽起大军,发动神战,征伐特拉斯卡拉人,毁灭东方的宿敌!”
国王沉静的双眼中,显露出燃烧的火焰。
“特拉斯卡拉四邦联盟的核心,就位于东方两三百里外的特拉斯卡拉谷地!联盟将会动员十万武士,分为南北两路,分别向东方进发,摧毁一切敢于阻挡的敌人!”
“什么,动员十万武士?!”
听到此处,修洛特心神震动。十万武士的背后,至少要有相同数目的民兵,用来维持后勤,驻守后路。联盟主体的人口在三四百万,动员二十多万丁壮,是真正的大发!
当然,这种征发比例,是因为后勤距离只有两三百里。如果联盟的版图再次扩张,要征伐一千里外萨波特克人,能够出征的兵力就会减少一大半。
“不错!五万王室直属武士,五万各邦附庸武士。特拉斯卡拉人有一百三十多万。他们善于征战,厮杀百年,能动员出四五万武士,近十万民兵。更关键的是,他们修筑了许多难攻的山城,需要大量的兵力包围。这一战,联盟不要朝贡,不要臣服,只要彻底毁灭掉特拉斯卡拉联盟!”
阿维特神情冷硬,决定着上百万人的命运。联盟平静积蓄了三年,就是为了一举消灭宿敌。他看向修洛特的眼睛,沉声说道。
“斥候已经查明,宿敌特拉斯卡拉人与东方的托托纳克人、南方的米斯特克人、萨波特克人都有暗中的盟约。一旦联盟东征,这三部很可能会出兵救援...修洛特,我的亲王,如果粮食由联盟供给,湖中封国能出动多少武士?”
“老师,王国可以动员两个半军团,约两万武士!”
修洛特早有预料,坦然回答。
除去各县驻守的兵力,王国可以出动两个半军团远征。主力是七千禁卫军团,八千瓜基利军团,然后再从归顺的特科斯降军中,抽调数千部族战士辅助。这些部族战士如果留在王国腹地,会是治安的隐患。而一旦征发到前线,在上万精锐的压阵下,就是最好的先锋军!
“两万武士...不错,很好!”
闻言,阿维特眼中一闪,颇为满意。湖中王国立国不长,根基不稳。在他看来,两万武士确实是王国出兵的极限了。而修洛特能出动这么多精锐,为联盟而战,足以证明忠心。既然如此,他就给学生一个选择的机会。
“修洛特,你是想加入北路军,还是南路军?北路军直入特拉斯卡拉邦,要注意托托纳克人的支援。南路军攻打特佩亚卡克邦,要提防米斯特克人与萨波特克人的发难。”
修洛特眉头微皱,陷入思索。
到了此时,墨西加联盟已经五分天下而据有两分。天下剩余的各部,都在暗中联系,隐约间形成了一个包围网。总得来说,南路的米斯特克人与萨波特克人兵力更多,更为麻烦。但是有塔尔萨斯河的水路依托,劫掠的战利品就可以源源不断,运回南方紫草县。
“老师,我加入南路军!”
片刻后,修洛特做出决断,朗声回复。
他相信,以王国禁卫军团的强大实力,并不会畏惧任何的野战!这次联盟东征,特拉斯卡拉人的土地显然与湖中封国没有关系。如果东征成功,特拉斯卡拉谷地要么被联盟纳入直属,要么被分封为亲王领地,或者两者兼有。
而湖中王国所能得到的,便是东征中劫掠的战利品。其中又以数量庞大,能够夯实王国底蕴的青壮丁口最为宝贵。只有沿着塔尔萨斯河,战争获得的人口才能转运千里,运回南方的紫草县。
至于米斯特克人与萨波特克人,如果他们敢于出兵袭击,就把沿河的米斯特克各邦都掳掠一遍!
“很好!”
阿维特满意点头,与修洛特相视一笑。两人寥寥数语间,就定下来联盟的军国大事,定下天下的未来走向。大军出动,事务繁杂,后面具体的军务详情,则会有专门的顾问与将领处理。
接下来,老师与学生间的对答就轻松许多。阿维特问了问南北的风物人情,修洛特也讲了讲北方荒原各部的形势,以及西部特科斯人的连绵大山。
“这么说,荒原北方延伸无限,一路向北两千多里,仍然有犬裔的部落?”
阿维特颇为惊讶。他睁大了眼睛,犹如嗅到腥味的美洲虎。
“正是!老师,据投降的瓜基利酋长说,为了躲避寒潮神灾,他们从一千多里外的北方荒原南下,抵达奥托米人土地。而在他们曾经的土地上,再往北一两千里,仍然有无数游曳迁徙的部族。荒原上的部族犹如天上的繁星,再往北去,那无尽寒潮肆虐的地方,还有数以万里的土地!这些土地异常肥沃,覆盖着厚厚的长草,也生长着茂密的黑色森林。有数条大河纵横南北,勾连着沿途的一切...”
修洛特讲述着辽阔的北美大陆,眼中同样带着光彩。
“北方荒原上,有巨大的黄金与白银矿脉,裸露在戈壁与岩石之间。再往北去,则是巨大露天铜矿,露天煤矿,露天铁...其他金属矿。在我们天下的西北,有高耸入云的岩石山脉连绵数千里。那里很可能是我们墨西加人的源头,阿兹特兰的土地...而依靠岩石山脉的阻挡,遥远西北的很多地方,不会受到寒潮的袭击。那里有能够开垦的沃土,有山中流下的河流,有更为繁盛的部族,甚至有山中的城邦...”
听闻如此广阔的世界,阿维特豁然起身。他看向北方,眼中带着鹰隼般征服的渴望。好一会后,他才平息情绪,缓缓坐回王座。
“修洛特,我的学生。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带着军团,去北方走上一趟...你刚才还说,天下西方的特科斯人,也有上千里的土地?”
“确实如此!从勒曼河入海口到塔尔萨斯入海口,南北各部的特科斯人,散布在一千五百多里的土地上。他们的土地要么沿着无尽的西方大湖,要么沿着山间的河流谷地,地形极为分散,地势也颇为险要。只有打通两条天下大河,沿着海边征讨,才能把特科斯人的土地纳入掌控!”
“嗯,不错!”
阿维特微微颔首。他看向修洛特,笑着说道。
“修洛特,我的学生。我把天下的西方都交予你手,不料西方竟如此广阔!看来,未来的湖中王国,能做的还有很多!”
闻言,修洛特眼神闪动,恭敬点头。他思量着老师的话语,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
“湖中王国,只能向西方扩展...”
两人言笑晏晏,不知不觉间,又聊了许久。天下各部,天下大事,尽数在王者们的胸怀中包容,也在他们的脑海中思量。
“修洛特,我听说,你在南方厉行减封改易,削减的普雷佩查贵族封地超过九成?”
片刻后,阿维特握了握手中的神杖,问起了另一个关心的问题。
“正是!老师,这些南方贵族都是塔拉斯科王国的遗留,掌握了南方八九成的土地与丁口。王国从南方二十万人中征收的贡赋,获得的人力,还不如京畿的四五万人。”
修洛特点了点头,神情自信而坚定。
“我北征之后,歇息了一季,就继续南下减封。数万精锐武士如山峦般压下,旧贵族们根本无从抵抗,只能乖乖从命。不愿顺服的,就尽数剿灭,封地完全收回,子女流放北疆!”
“不错,很好!极好!”
阿维特稍稍动容,话语中情绪起伏。
“地方的旧贵族们掌握了太多的封地与人口!王室中央的权力必须继续加强!可惜...可惜!...”
听到这,修洛特心中一凛。他抿了抿嘴唇,谨慎的看了看阿维特的神色。
“老师,联盟与王国毕竟不同...不必急在一时。否则,贵族们的反扑,也着实危险...”
“嗯。”
阿维特神情不变,不置可否。他看向修洛特,关切的问道。
“修洛特,我的孩子,我听说你在南方,遭遇了一次危险的刺杀?”
“啊!是...”
修洛特垂下眼眸,点头应道。
“老师,当时的情况颇为危险。刺客把蛙毒藏在指甲中,我几乎与死神擦肩而过...”
“嗯。我听情报官说了详情。”
阿维特平静地注视着修洛特,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后,他才淡淡开口。
“修洛特,我的孩子,刺杀你的主谋已经被联盟抓获,就关押在附近神庙的地牢里。他们刺杀联盟的殿下,罪不可赦。此时留着性命,就是为了让你去见上一面!很快,他们将被尽数处死,首级在大神庙前竖立,警示各邦!”
“啊!古拉莫被联盟抓获了?”
修洛特心中震动,翻涌的恨意升起,化作冰冷的杀意。
“主神庇佑!感谢您,老师!我会去好好见见他们!”
“嗯。”
阿维特平静点头,并不在意。对于联盟的王者来说,几个贵族刺客的命运,不过是些渺小的草鼠。他沉吟片刻,目光又一次看向天顶的壁画,幽幽的说道。
“修洛特,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阿丽莎此刻,正在玫瑰的花园中等你。她已经等了你很久,不要让她失望!”
第426章 吻与花
“众芳摇曳,粉蝶飞舞。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修洛特从沉肃的国王大殿中退出,步入宫殿后方,幽深广阔的玫瑰花园。他的心情瞬间晴朗,像是穿越风暴的航船,来到宁静美好的港湾。
初夏时节,玫瑰花开正盛,展开如鲜艳的红白地毯。修洛特漫步在香树与繁花的玫瑰花园里,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花香。蜂鸟与蝴蝶闻香而来,翩翩在花树间起舞,如同落入人间的精灵。
“呦!呦!”
一阵清脆的鹰啼欢快鸣叫,吸引了青年的注意。他立刻加快脚步,展现出精锐武士的敏捷。他奔行过繁花,他轻跃过长草,他穿行过繁茂的松柏,迎面便望见一位云朵般的少女。
少女一袭白衣,长发及腰,未施粉黛,丽质天成。她容颜绝丽,清灵出尘,有一双纯净的明眸,眸子中含着动人的秋水。此刻,她看到突然出现的青年,惊讶地睁大了可爱的眼睛。很快,她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悄然背起双手,挺立起初具规模的胸口,像是出水的芙蓉,又像是柔美的云朵,在晚风中摇曳生姿。
修洛特呆立在原地,失神的注视着阿丽莎。他看着少女稚嫩又艳丽的面容,视线不断下移,划过雪白而纤长的脖颈,越过勉强一握的小山包,拂过曼妙窈窕的腰肢,抚过亭亭玉立的双腿。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少女精致的木鞋上,看着玉雪般的晶莹,忍不住心中赞叹。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阿丽莎眨了眨眼睛。她看着呆呆站立的意中人,初时稍稍羞涩,继而又“噗嗤”一笑。然后,她轻盈的跃动脚步,如花儿般舒展双臂,向修洛特小跑而来。她一边轻快的跑着,一边还甜甜的呼喊出声。
“修洛特,你这个坏哥哥!”
修洛特再也忍耐不住。他大步奔行,如同狮虎一般,两步来到阿丽莎身前,一把将奔跑的少女紧紧抱住。他跨越万水千山而来,只为此刻此时,把伊人揽在怀中!
少女停下脚步,感受着修洛特宽厚而结实的胸膛,便瞬间有了依靠。她使劲把头埋在爱人的怀里,如小鹿般反复磨蹭。好一会后,她才双眼微红,仰起头来,望着修洛特英武的脸。
“四年了,你个坏家伙!...你,终于来啦!”
“四年了。阿丽莎,我终于来了!”
修洛特凝望着美丽的少女,心中是无法按捺的激动。深沉的爱意涌上胸膛,如潮水般淹没青年的心。他用力的收紧手臂,感受着怀中云朵般的柔软,温柔的笑着说。
“我的精灵,我来了。来娶你回家!”
阿丽莎仰着头,眼睛红红的,脸庞也是红红的。接着,她闭上眼睛,抿住了红红的嘴唇。
修洛特屏住了呼吸,深深的低下头,毫不犹豫,吻在少女的嘴唇上。少女的嘴唇是温温的,柔柔的,尝起来没有任何味道,只有一种如莲花般的洁净。
“呀!”
情动处,连时间也变得飞快。良久之后,两人才结束长吻,气喘吁吁的分开。阿丽莎面色潮红,眼如春水。她温柔的望着修洛特,嗔怪的喊道。
“坏哥哥!...”
“阿丽莎...”
一股暖流从后脊升起,修洛特浑身战栗,又有些兴奋起来。少女的秀发随风飘散,落在他的脸颊与鼻端,让人心中微痒。他忍不住伸出手,在少女的娇躯上摸索。
阿丽莎红了脸。她低下头,想要挣脱修洛特的怀抱,却又被用力的双臂搂住,始终难以睁开。少女咬了咬嘴唇,按住爱人的大手。接着,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哼!修洛特,不许使坏。”
“唔...”
修洛特侧着脸,装作没听见。接着,他低下头,就去吻少女的耳朵。
“哎呀!”
阿丽莎的脸越发红了。她强忍着耳朵上的酥麻,伸出手,使劲拧了一下修洛特的后腰。
“啊!”
修洛特吃痛的低呼一声。他迅捷地伸出一只手,捉住了少女的柔荑,十指紧扣。然后,他转移了阵地,吻向少女的脖颈。
“唔,唔...修洛特...”
面对狮虎般的爱人,少女有些招架不住。在她脸上的红晕扩散开来,直到雪白的脖颈,却显得越发诱人,如同长成的苹果。
“坏...坏哥哥,你别舔...唔...唔...”
抗议无效,必须反抗。阿丽莎气得咬了咬牙,磨了磨贝齿。接着,她猛地偏过头,犹如小猫一般,一口咬在修洛特的肩膀。
“啊?!...”
修洛特肩膀一痛,终于停止做坏事。武士的本能瞬间反应,他下意识的想要收肩侧胸,又害怕伤到了怀中的可人儿,只好乖乖地被阿丽莎咬住。
猫咬般的疼痛一阵阵从肩头袭来,不过对于武士来说,些许疼痛不算什么大事。修洛特无奈的伸出手,抚摸着少女柔顺的长发,又弹了弹她的小脑袋。
“阿丽莎,快起来,都咬破了...”
“唔...”
阿丽莎抬起头,舔了舔嘴唇,脸上还带着化不开的红晕。她看着修洛特的肩头,那里有一个深深的牙印,破了些皮,还出了些血。少女顿时有些心疼,转念一想,不知为何,又开心的笑了。
“坏哥哥,让你使坏!...哼!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印记!”
“啊!”
听到少女的话,修洛特有些心痒难耐。他贴近阿丽莎的面庞,嗅了嗅少女的体香,露出思索的表情。
“咦!阿丽莎,你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啊?侍女们也说过,只是我自己闻不到。”
阿丽莎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修洛特,那是什么味道呢?”
“嗯,有些像素淡的花香,又有些像萦绕的沉香,还带着草药的清香。”
修洛特仔细想了想,脸上似乎有些困惑。
“不行,我分不出来!阿丽莎,你再让我尝一口,尝一尝你的味道..”
说着,修洛特就再次低下头,凑到少女精巧的锁骨上。
“啊!坏哥哥!”
阿丽莎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狠狠地踩了修洛特一脚,脸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随后,少女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她反客为主,一口咬住修洛特的耳朵,用牙齿轻轻的摩擦。然后,她就凑在修洛特耳边,吐气如兰。
“坏哥哥!你心里,有其他的精灵吗?”
“啊?没...”
修洛特强忍着耳朵的酥痒,心中一震。他支吾着回答。
“阿丽莎,主神见证!我只有你一个精灵...”
“嘘!让我听一下你的心声。”
阿丽莎伸出手指,按在修洛特的嘴唇上。接着,她眨着眼睛,侧着脑袋,贴在修洛特左边的胸口。
“坏哥哥,我再问你,你有其他的精灵吗?”
“没...没有...”
“哦?真的吗?”
“呃...真的。”
修洛特莫名有些心虚。他咬了咬牙,诚心实意的发誓。
“阿丽莎,先祖见证!我现在只有你一个,全心全意的爱着你!”
“哦!”
阿丽莎眼波流转,灵动地双眸中似乎藏着一汪清泉。她似笑非笑的说道。
“嗯,修洛特,我相信你啦!从今以后,你可要全心全意的爱着我!”
“好!”
修洛特重重点头。他抱紧着怀中的柔软,眼神似乎如火焰般燃烧。他肩膀上还有着淡淡的疼痛,心里则是痒痒的渴望。他感受着怀中的少女,耳鬓厮磨,大手又一次向更深处探索...
两情相悦,情难自已。修洛特正在情动,少女突然开口。前半句是温柔的娇语,后半句却化作幽幽的问询。
“嗯,哼!...修洛特,王国南方的第一美人,和我比起来,谁更美呀!”
“...”
听见少女的问话,修洛特的动作瞬间停滞。他手足刹那僵硬,冷汗从背脊上冒了出来。
“阿丽莎,我...我...我没有...”
“哼!你有,你骗我!”
看到修洛特的表情,阿丽莎的眼中,刹那蒙上一层雾气。她再次偏过头,狠狠咬在修洛特的脖颈上。
“...”
这一次可疼的多了。少女犹如小小的母豹,死死的咬住脖颈不放。她一边咬着,嘴里呜呜的哽咽,一边伸出手,用力的拧着爱人的腰。
修洛特咬着牙,一声不吭。他默默承受着疼痛,心中却为少女而疼痛。
好一会后,阿丽莎才松开银牙。她心疼的看着自己咬出的牙印,伸手轻柔的摸了摸。
“疼吗?”
“...不疼。”
修洛特笑了笑。他取出一块手帕,给少女擦一擦眼角的泪水,又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阿丽莎,我当时犯了糊涂...我,我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修洛特,我知道的,有人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但是,我始终相信你...”
阿丽莎用力地把脑袋贴在修洛特的心口,又如小猫般乖顺起来。她眼角挂着泪珠,呢喃的倾诉着。
“修洛特,我能听见你的心声。不许你有其他的坏精灵...你是我的好哥哥,只属于我一个人!...”
“你知道吗?当我听见你被刺杀的时候,心中有多么害怕吗?我害怕你离开,离开这个世界,就像死去的母亲一样...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还能撑过来。可现在,你偷走了我的心。要是没有你,我又怎么撑下来呢?...”
阿丽莎喃喃的低语,修洛特默默的倾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对少女的依恋,他只是更用力的把对方抱紧。
“修洛特,如果你做了某些坏事,我再是伤心,再是难受,也会原谅你的...可是,你千万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境!...当我知道你被人诱惑,差点被刺杀的时候,心中又是悲伤生气,又是恐惧担忧...我气得两个月没给你写信,但是又忍不住想你...”
阿丽莎眼中含泪,注视着修洛特的眼睛。她不需要说话,只要用一双眼睛,就能把思念的情意,深深的传入修洛特的心里。
“阿丽莎,我也想你。我每天都会想你,想着来到你身边,想着陪伴你,想着把经历的一切,都与你诉说...我更想照顾好你,让你每天都开心幸福...我发誓!以后余生,与你相爱相守,不离不弃!...”
修洛特情绪翻涌,爱意涌入眸中。他深深地注视着阿丽莎,眼中的火焰,似乎要把一切都融化。
两人四目相对,不觉越凑越近。然后,他们无法自拔的吻在了一起,如同紧紧吸引的磁铁,即使地喘不过气来,也难以分开。
良久之后,阿丽莎才破涕为笑,消去了长久的心事。她好像瞬间又轻盈起来,倏忽一个转身,就从修洛特的怀中逃开,只是仍然牵着修洛特的手。
“修洛特,你看眼前的花园。”
修洛特握紧了少女温软的手,看向夕阳下绚烂的花园。无数的繁花在花园中锦簇,一望无际,延伸出数百米。蜂鸟与蝴蝶环绕飞舞,怡人的花香扑鼻而来。这些不同的花儿有不同的花期,都种植在一起,最多的则是各色的玫瑰。
此时此刻,有的花儿含苞待放,有的花儿绽放正艳,有的花儿已经无声凋零,还有的只是棵草。
“阿丽莎,很多花儿,很美。它们像你一样美丽,也像你一样娇嫩。”
“唔,修洛特,我不愿做娇嫩的花儿。”
阿丽莎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掌,露出了磨出的老茧。
“嘻嘻,我是耐心的花匠。”
修洛特抚摸着少女手中的老茧。看老茧的位置,如同老农一般。这是长期握住锄头劳作后,留下的痕迹。
“阿丽莎,你...”
“修洛特,每当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在花园中,种下一株植物。它们有的是花,有的是草药,有的则是树木。”
阿丽莎望着眼前繁盛的花园,心中既有创造者的自豪,又有一种特殊的温柔。
“修洛特,你离开我一千五百天了。每当我想你的时候,就会种下一株植物,等着你来看。现在,这片花园里,有两千三百株植物...唔,你知道,为什么是两千三百株吗?”
“啊!阿丽莎,我的精灵。”
修洛特紧了紧手指。他感动于少女的心意,又着实有些心疼。
“为什么是两千三百株?”
“因为呀,一半的日子,我要去看望父亲,陪伴弟弟,问候长辈们。而另一半的日子,我都在加倍的想你!”
阿丽莎灿烂一笑,大大的眼睛好像在说话。
“修洛特,当我加倍想你的时候呀,就会种下两株花草。我会真得很想你...”
“阿丽莎!”
修洛特转过身,一把将少女抱入怀中。他是如此的用力,仿佛要把怀中的柔软,彻底融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刻骨而铭心。
长风过处,花海摇曳。两个人影互相贴近,在夕阳下相拥。他们长长的影子合在一起,再难分离~
第427章 夕阳与天黑
暖风习习,夕阳映晚,花香随风飘散。恋人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青年与少女在花园中拥抱拥吻,互相倾诉,然后又手拉着手,并肩看红日落下。此时的两人心中,满是温暖的幸福,连眉眼的笑容也变得甜蜜。
“呦!呦!”
一声嘹亮的鹰啼,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几许欢快的味道。
修洛特稍稍一怔,这才想起被忽视的小金雕。他看向阿丽莎,疑惑的问道。
“阿丽莎,小阿维洛特去哪里了?我从王宫过来,听见它的鸣叫,才找到你...”
“小阿维洛特呀,它在鱼池边吃鱼,和小青蛇在一起。”
阿丽莎眨了眨眼睛,可爱一笑。为了防止小阿维洛特捣乱,她提前把小金雕打发到了鱼池附近。
“修洛特,我带你去看小鱼!”
“呃,好!”
两人就挽着手,贴着肩,依偎着来到王宫的鱼池旁。
鱼池的面积不大,但挖的很深。热带的鱼儿极为艳丽,观赏鱼儿的游戏,一向是联盟贵族们喜爱的消遣。数以百计的鱼儿在鱼池中上下穿梭,金色、银色、蓝色、黄色、红色...五彩的光芒在水下交织,犹如游动的彩虹。
小金雕正蹲站在鱼池边,爪子下按住一条红色的小鱼,有一下没一下的低头啄着。看到两人过来,它歪了歪小脑袋,仰起头,欢叫两声。
“呦!呦!”
修洛特面露笑意,伸出手,迅捷的弹了下小金雕的脑袋,换来一声不满的鸣叫。小金雕晃了晃头,看了眼阿丽莎,讨好的蹭了蹭。然后,它扑扇了下翅膀,指了指修洛特。
“啾!啾!”
看到小金雕的告状,阿丽莎弯起眼睛,好看地笑了笑。修洛特看着少女绝丽的笑容,那弯弯的眉眼,仿佛柔美的月牙一样,紧紧勾住了他的心。
“坏哥哥,不许欺负小阿维洛特!”
阿丽莎伸出手,温柔地摸到修洛特的脑门上,重重弹了一记。然后,她看着发懵的青年,娇俏一笑。
“小阿维洛特还给我寄过信,它可厉害啦!”
“啊!”
修洛特摸了摸脑门,下意识的伸手,摸到阿丽莎柔嫩的脸上,轻轻的捏了捏。
“不欺负小阿维洛特,那就欺负你吧!”
青年咧了咧嘴,装作一只咧嘴的郊狼。少女缩了缩脖子,扮做一只无辜的小鹿。郊狼追逐着小鹿,终于把她抓住,然后嗷呜一口,咬在她的小脸上,舔又了舔。
“嗷呜,真是好吃!”
“唔,唔...坏...坏哥哥!”
两人打闹了片刻,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下。修洛特搂住浑身无力的少女,这才想起刚才的话题。
“阿丽莎,之前我写的书信,小阿维洛特都顺利寄回来了吗?”
“嗯,寄回来了!”
阿丽莎红着俏脸,点点头。
“小阿维洛特一天就可以飞七百里,从湖中王国飞回都城。它还带回了一只草鼠,中间捕过猎物。寄回的书信有些湿了,下次最好密封防水...”
听到这里,修洛特面露思索,沉吟片刻。
“一日飞行七百里!金雕如此便利,又不惧猛禽袭击。等我回到王国,就在王都再养上几只,然后送到都城,作为紧急时的信使...”
阿丽莎看着沉思的英俊青年,静静端详。那眉眼如星,那面庞如玉,思索时气度沉凝,神情如青松般坚毅。不知不觉间,少女又贴在了青年的胸口,用力把对方抱住。
“修洛特,从今以后,我都陪在你身边,不用金雕来回那么遥远...”
修洛特反应过来,也同样把柔软的少女抱住,轻抚着她的头发。
“好,好!阿丽莎,你就在我的身旁,我也在你的身旁...”
“唧唧?”
小阿维洛特歪着脑袋,困惑地看向面前的两个主人。他们搂着搂着,怎么又亲到了一起?...小金雕好奇的看了片刻,摇了摇头。然后,它感到脚上一凉,一个低沉的恐吓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嘶,嘶!”
小阿维洛特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瞬间跃出两米。它猛地回头,小心戒备,这才发现是老对手小青蛇,刚刚从鱼池的底部爬出。
四五年不见,再称呼“小青蛇”,大概有些不大准确。此时的小青已经长到了一米五六长,手臂粗细。它完全伸直时,几乎与人等高。小青摇晃着脑袋,用冰冷的竖瞳,打量了会“胆小”的老伙计,就看向许久未见的修洛特。
“嘶,嘶?...嘶,嘶!”
小青蛇疑惑的看了片刻,使劲嗅了几下,这才突然兴奋起来。它飞快的向修洛特爬去,浑身湿漉漉的,在草间留下水珠。然后,它支起尾巴,“嗖”的一下,弹射出去,缠住修洛特的腿。
“嗯?”
修洛特小腿一凉,惊讶的低下头。他看见一只粗壮的蝮蛇,正紧紧缠住他的右腿,然后飞快的向上爬来。迅捷的蛇躯擦过他的身体,带来冰冷的触感,又带着些湿润的滑腻。
“啊!”
修洛特惊呼出声,正要拔出怀中的黑曜石匕首,却被阿丽莎温柔按住。
“修洛特,别担心,它是小青!”
“呃?小青?这么大了!”
修洛特眨了眨眼睛。小青一直没停,此时已经缠到了他的腰上。然后它探出脑袋,轻轻一勾,就环住青年的脖颈,把脑袋贴在修洛特的脸上,摆出了一个抽象的感叹号,“!”。
“嘶嘶!”
难忘的冰凉触感让修洛特精神一振。他微微偏头,注视着小青熟悉的竖瞳,久远的回忆便袭上心头。小青曾伴随他,度过了被长者囚禁的七日,也曾伴随他在王都中,度过了漫长的一年多。
在修洛特的记忆中,小青还是木棍粗细、半米多长、只能捕猎青蛙的幼蛇。而此时眼前的小青,已经是水中的王者,能够捕猎大鱼的成蛇了!
“一过数年,没想到,你已然这么大了!”
修洛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轻轻的摸了摸小青的额头,又小心的捏了捏对方的蛇躯。小青没有任何拒绝,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喜悦地晃了晃脑袋。
“嘶嘶!”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修洛特抚摸着小青,心中生出一句莫名的感慨。不过,这句感慨,在年方弱冠的他说来,或许有些矫情。很快,他就想起一位真正沧桑的老人。
“也不知尊敬的长者,现在身体如何...”
大神庙巍峨挺立,在夕阳的照射下,闪烁着神灵般的光辉。厚重的阴影从金字塔上投下,向东方拉出老长。首席大臣的宫殿,大半都隐没在神庙的阴影下,只剩下顶端红色的平顶,还执着的在夕阳中闪耀。然而,黑夜徐徐而来,这最后的光辉,又能够坚持多久呢?
宫殿顶端,苍老的长者躺在柔软的布床上,微微抬头,凝望着天际的余晖。他刚刚从无法自主的昏睡中醒来,眼中还带着几许浑浊。
“蒙特祖玛...兄长...”
“主神庇佑!父亲,你醒了!”
卡卡马津握住长者枯槁的手,小心把对方扶起,靠坐在床上。他早早的赶回宫殿,看见长者正在昏睡,就耐心在旁边侍立,不忍心打断父亲的休息。
今年以来,长者的病情明显恶化。他吃不下东西,腿脚无力,逐渐也走不了路了。他时常陷入昏睡,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而在睡梦中,他会梦见许许多多曾经逝去的旧人。无论是敌是友,都张开双臂,欢迎着他的到来。他也会想起许许多多,曾经遗忘的小事,一幕幕都清晰在眼前浮现。过往的岁月如同流水般涌来,而他正在沉入水中。
“兄长...”
长者低低的呼唤了两声,眼中的浑浊才渐渐散去。他看向身旁侍立的卡卡马津,微微垂下眼眸,并不言语。
卡卡马津感受着厚实的长袍下,父亲枯瘦如柴的身体,忍不住眼中含泪。他轻嗅着鼻端越发浓郁的老人味道,低声询问。
“父亲,您的身体...”
“叫我长者。”
“是。长者,您...”
长者面无表情,摆了摆手。接着,他看了眼侍立在另一侧,抱着陶罐的武士,影子般的侍卫长,切瓦利。
“拿来。”
切瓦利点点头,从陶罐中,取出一瓶淡绿色的药剂。接着,他小心的打开,一点点的喂给长者。
长者垂着眼睛,喝了两口。草药的力量在身体中扩散开来,让他年迈的大脑逐渐恢复了清醒。感受到思维恢复,长者便自制的停下,再次摆了摆手,不再多喝。
切瓦利小心把药剂再次收起来。随后,他静静立在原地,重新化作一尊雕塑。
长者闭着眼睛,轻轻喘了会气。很快,他睁开眼眸,眼神中已经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沉思了会,淡淡开口。
“卡卡马津,这一次,我让你去见那孩子,你印象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卡卡马津低下头,好生仔细思索。长者并不着急,只是默默等待。半晌后,卡卡马津才神情严肃,沉声回答。
“长者,侄孙修洛特,有大帝蒙特祖玛的姿态!”
“兄长...”
闻言,长者神情微变,又很快面无表情。他回想着刚刚褪色的残梦,一张英武的面孔依稀在目。过了一会,他平静的吩咐道。
“说细点。”
“是。长者,侄孙修洛特年岁不大,容貌英武坚定。他意志极为坚定,言出必行,行动果决,显然有着明确的目标,与长远的规划...这些是作为王者,最重要的品质。”
“嗯,意志与决心。”
长者微微颔首,平静倾听。
“...他不骄不躁,待人颇为亲和。即使是普通的水手,他都会表露出某种...某种暗藏的尊重。听闻他在湖中王国,素来以爱惜平民着称,却对贵族十分苛刻...能够看出来,他的禁卫武士,都是发自内心的尊敬与爱戴他。”
“贵族、平民、与武士...武士归心。”
长者沉吟了会,面无表情。
在他看来,贵族是联盟力量的重要来源,但又并不是那么容易掌控。随着时间的推移,旧有的贵族就会越来越庞大,成为统治的隐患。平民是碌碌的底层,虽然数量庞大,却并没有太多的实力与话语权。他们只需要维持稳定与恭顺。而真正能够依靠的力量,唯有中间阶层的武士,在战场厮杀的武士!
“湖中王国,现在有多少武士?”
“长者,根据祭司团与国王顾问的回禀,大约有六只满编军团。其中五只是历经厮杀的老兵团,还有一只是新编军团。六只中,又有三只常备军,三只半脱产的屯驻军。”
“六只军团?”
听到这个数字,长者微微皱眉。
“正是。湖中王国继承了塔拉斯科王国的大部分兵力,又收编了北方的瓜基利犬裔部落民。这几年里,王国每年都会出兵征战...”
长者垂下眼眸,轻声打断。
“我知道...继续说。”
“...最令我琢磨不透的,是他蒙受的神启。”
卡卡马津说道这里,有些犹豫。他组织了下语言,尽量把所看到的表述出来。
“在西方王国的数年里,那孩子又研究出了一些...一些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一种是青铜铸造的大火炮,能够发射石弹,隔着数百步,击毁木栅与盾牌。另一种是小火炮,可以在野战破敌...”
“嗯?数百步外,击毁木栅?”
长者的眼睛瞬间睁开,带着无形的威势望来。
“你亲眼所见?”
“是。确实如此。”
卡卡马津点点头。他在途中停歇时,要求看了次火炮的射击。修洛特没有拒绝,坦然展示。当时的场景,让他印象深刻,极难忘怀!
“长者,有这种铜炮在手,就可以攻打小城,轻易击破木寨。而若是冠以神灵力量的名义,许多弱小的部族,恐怕都会心生畏惧,抵抗之心大大减少,甚至敬畏降服...”
“神启...以神灵的名义...”
长者沉吟不语。他眼神闪动,明显陷入沉思。半晌后,他才有些疲惫的问道。
“还有吗?”
“还有一种巨大的划桨战船。船上有悬挂的船帆,可以借助风力与人力,迅速的沿着河湖来回...普通的独木战舟,无法与之抗衡。”
“桨帆战船...是玛雅人的那种吗?”
长者稍稍回忆,浮现出几副海边所见的画面。那时的他还年轻,出使托托纳克人的海边城邦。玛雅城邦远航的大型商船,曾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船帆有些像,船型上却更为尖细,应该更适合战斗。”
卡卡马津不太肯定。他对于水战,了解的不多。
“嗯。还有吗?”
“...没了。”
卡卡马津摇了摇头。
“长者,按照您的旨意,我会去主持那孩子与阿丽莎的婚礼。等过些时日,我再来向您禀告!”
“嗯。你去吧,把婚礼办好!”
长者平静的点头,摆了摆手。他缓缓的靠坐在木床上,深深地看向宫殿外,大片漆黑的天空。夕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下,只剩些最后的余光。
“天黑了,太阳落山了...如果能再活十年...”
一幕幕场景在长者的脑海中闪过。天下的征服,联盟的改革,王室的传承...如果他还在,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可惜...天黑了...”
低低的话语散入夜空,似乎带着微不可查的叹息。叹息随风而逝,一切又如夜幕般,归于平静与深沉。
第428章 宫殿夜谈,神庙祈祷
夜幕深深,如纱的黑暗笼罩在特斯科科湖上,熊熊的篝火在都城四处燃起。王宫中火光明亮,仆人来往。玫瑰花园里飘扬着欢快的歌声与笑声,国王大殿内依然是一片安静与庄重。
阿维特端坐在王座上,手中拿着纸笔,处理着联盟的政务。他神情淡漠,提笔勾画间,便决定着他人的生死存亡。好一会后,他才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看了看大殿外昏暗的天色。
“都这么晚了...”
阿维特眉头微皱,忙碌到现在,确实有些饿了。他对大殿中的侍卫吩咐道。
“去看一下,阿丽莎在做什么,有没有吃饭。”
“遵命,陛下!”
侍卫匆匆而去。阿维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几个月后,联盟就要大举东征,大量的粮食与军资现在就要准备转运,各地的贵族与武士也要开始动员。东征是军国大事,数年积累才能一战,不得不仔细筹谋。
片刻后,侍卫快步返回,恭敬回禀。
“陛下,公主与殿下正在花园中,吃着烤鱼唱着歌。公主与殿下的兴致都很高,场中有乐手吹奏竹笛与陶埙,仆人们也准备了许多水果与小食...”
闻言,阿维特眉头一扬。他沉声问道。
“阿丽莎没有请我过去,一起用晚餐吗?”
“陛...陛下。”
看到国王面色不渝,侍卫深深低头,话语中带着紧张。
“公主心情颇佳,玩闹的很开心,可能、也许、大概...是忘记了。我这就去问一下...”
阿维特沉着脸,想了一会,摆了摆手。
“罢了!给我准备些水酒与饭食,就在大殿里吃!”
“遵命!”
侍卫飞快离去。阿维特坐在王座上,看着殿外花园的方向。半晌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女儿大了,是真留不住了...”
随后,联盟的王者继续低头翻阅文书,心中莫名有些烦躁,又无可奈何。他站起身,在辉煌的大殿中踱步,犹如壁画中的神灵:高高在上,统御一切,却形单影只,无人与共。
不一会,精致的饭食被送入大殿,在案几上摆成一排。炙烤的鱼肉,喷香的鹿肉,夹心的火鸡蛋,加蜜的黑豆泥,还有轻薄的玉米饼。
阿维特看着这些饭食,突然又没了什么胃口。他沉吟了会,沉声对侍卫吩咐道。
“把同样的食物,给阿丽莎准备一份,送到花园里。另外告诉她,夜风比较凉,不要呆太晚...”
“...遵命!”
侍卫恭敬行礼,退出大殿。他来回奔走,浑身都出了一层细汗。一阵晚风吹来,他舒服的长呼了口气。初夏的风正是温暖,又哪有半点凉意?
大殿中的国王独自一人,仰望着天顶的壁画。直到大殿的木门突然打开,一个黑袍的身影无声走入。
“王上,向您致意!”
“吉利姆,你回来了。”
阿维特淡淡的看了一眼,微微颔首。他一指案几上的饭菜,平静的说。
“我一个人没什么胃口,陪我一起吃些菜,喝点酒。”
“是,王上。”
吉利姆庄重点头。他来到案几下首,端庄正坐。阿维特则回到上首,放松盘坐。
“来,喝一杯!”
阿维特随意的饮了杯龙舌兰酒,沉声问道。
“怎么样?”
“王上,我亲自查阅了一遍修洛特殿下的贺礼,又与禁卫中的某些人聊了聊,询问了些公开的信息。”
吉利姆平静回答。禁卫军中,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墨西加联盟的武士,与王室中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修洛特殿下的贺礼颇为贵重,有成百上千箱之多...其中有36门雨神虎蹲炮,4门太阳神鹰炮。大约是王国现有火炮数量的一半。”
“一半的火炮。嗯,不错!”
阿维特满意点头。接着,他兴致盎然,沉声询问。
“雨神虎蹲炮,太阳神鹰炮...以神命名,彰显威能?”
“是。雨神虎蹲炮便是野战的小青铜炮,太阳神鹰炮则是可以攻城的大青铜炮。两者威力,都远胜过木炮许多。”
吉利姆回忆着亲手触摸过的火炮,神情微动,心中起伏。
“王上,我问过铸造局的工匠,这两种青铜武器形制颇大,制作十分不易。尤其以太阳神鹰炮最难,联盟的工匠大师也并无把握...需要从湖中王国征调大匠前来,或可在贺礼上要求...”
“嗯?”
阿维特脸色一沉,面露不悦。
“这是阿丽莎的婚事!”
吉利姆顿时明了。他恭敬低头,立刻换了言辞。
“火炮铸造技术事关重大,能极大助益于联盟征战。或可在秋收的贡赋上要求,让大祭司与副军团长代为转达。”
“嗯。”
阿维特稍稍思索,点头允许。
“修洛特正缺丁口。就拿五千青壮男女,换几个王国的铸炮工匠吧!”
“是。遵从您的旨意。”
吉利姆肃然行礼。接着,他沉吟数息,再次建言。
“王上,王国水师新下水了一种巨大的桨帆战船,在水战上要胜过独木舟许多。联盟水师同样需要这种战船的制造技术...”
“可。”
阿维特略一思索,点头同意。
“你看着办吧!给湖中王国一些补偿,运一批粮食过去。”
“遵从您!”
吉利姆伏地行礼。接着,他又一次抬起头。
“王上,根据最新的情报可以推测出,湖中王国的宝石,是用某种方法,大批量的产出而来,无需大量开采的人力...”
“嗯?大批量的产出?”
阿维特怔了怔,有些惊讶。
“你是说,如此坚硬而华丽的湖中宝石...”
“正是。”
吉利姆点头肯定。
“湖中宝石,有九成可能,是某种人为的造物。”
“竟是如此!”
阿维特委实有些惊异。他曾看过许多湖中宝石,国库中也收藏了许多。对于这种宝石稳定的品质,晶莹的颜色,他一度十分称赞。现在看来,恐怕正如总情报官所说...
“神启之能,竟然如此...”
“王上,这些宝石制造的技术...”
吉利姆眼神闪动。他掌握联盟的商贸情报,知晓这种湖中宝石,是何种暴利。
阿维特沉默不语。他垂下眼眸,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湖中宝石与军团征战无关,不过是些许财物。既然是修洛特发明的,就让他继续出售吧!”
“王上...”
吉利姆抿了抿嘴。他知晓湖中王国的军团数量。若是没有宝石贸易作为重要的财赋来源,以湖中王国的底蕴,绝难维持这种规模的军队。想到这,他恭敬一礼,再次进言。
“可否对湖中宝石,加征奢侈贸易的商税?之前出于对王国的扶持,这些宝石的商税一直很低。”
“加征商税...”
阿维特有些心动。他看向花园的方向,沉吟片刻,幽幽的说道。
“你去告诉修洛特,成婚之后,把王国的宝石贸易交给阿丽莎掌管。如果他不答应,联盟再加征商税。”
“...是。”
吉利姆再次行礼,内心的失望一闪而过。王国位于天下之西,利润丰厚的商贸必须要经过联盟。只要有了征税权,他就可以想方设法,掌控宝石贸易。而宝石贸易若是掌握在联盟手中,联盟至少能再养一个军团,而王国将少养一个军团。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吉利姆,阿丽莎的嫁妆,准备好了吗?”
国王淡淡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志。
“我的女儿,不能受半点委屈!”
“是,王上,都准备好了。”
吉利姆神情不变,郑重回答。
“玉石、宝石、金银、羽毛、服饰、彩陶...尽数在王国的贺礼上加倍。”
“不错。五百公顷的奇南帕封地,一万直属封民,五百家族武士,都准备好了吗?”
听到问话,吉利姆心中肉疼不已,面上却毫无波澜。随侍王上这么多年,他深知国王的好恶。在公主的嫁妆上,可什么都不能说。
“王上,五百公顷的王室奇南帕,可以供养一万湖区的封民。公主的封地在特斯科科湖区西边,从收没的特拉科潘贵族领地上划分出来。五百家族武士都是资深精锐,还有上千名随侍的仆役。另外,在王都的宫殿区中,还有一处华丽的亲王府邸,作为公主在王都居住的宅院。那处宅院,离国王宫殿并不远。”
“嗯。不错,很好!”
听到一切都安排妥当,阿维特颇为满意,心中的烦躁也消去许多。他爽朗一笑,举起酒杯。
“来,我的女蛇顾问,你一路辛苦了,与我一同满饮此杯!”
“谢王上!”
两人举杯痛饮,伴着大殿的篝火,沉肃中终于多出了几许鲜活。
一夜的时间匆匆过去。第二日,修洛特在国王宫殿中独自醒来,窗外已是天色大亮,雀鸟欢鸣。他转过头看去,柔软的布床旁空无一人。阿丽莎尚未与他成婚,自然不能与他共枕。
修洛特面露笑意,回味着昨日约会的欢乐。他忍不住嘴角上翘,轻轻的舔了舔嘴唇,仿佛还能尝到少女的柔嫩与温香。片刻后,青年愉快地整理好衣服,就去向国王拜别。
阿维特起的很早,已经用过早餐,端坐在大殿中批改文书。他淡淡的看了看修洛特几眼,点点头,吩咐了几句。修洛特便躬身行礼,向老师与岳父告辞。
大殿之外,一名公主的侍女正手持斗篷,恭敬等待。一夜过后,阿丽莎从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想起昨日的约会,她有些害羞,没有出现,只是让侍女给修洛特,送了一件精致的斗篷。
修洛特了然一笑,披起斗篷。在墨西加人的文化中,斗篷有着特殊的含义。而在神圣的婚礼中,斗篷也是重要的象征物。接下来,他要去往大神庙,去向主神祈祷,正式拜访大祭司。
神殿区中总是庄严与肃然。持棍的神庙卫队在神庙群间戍守,伫立如同雕塑。来往的各级祭司身穿不同的长袍,抱着经卷与文书。而在众人的行礼问候中,修洛特缓缓登上六七十米高的金字塔大神庙,整座都城便尽在脚下。
修洛特换上高级祭司的服饰,肃立在蜂鸟与太阳的雕塑前。他恭敬的点燃熏香,向至高的主神,献上虔诚的祈祷。两侧是一排高级祭司,同时高声吟诵,欢迎着湖中教区宗主祭的到来。随后,一位三级主祭恭敬引领,把修洛特引导到大神庙后的祭司大殿中。
祭司大殿金碧辉煌,庄严肃穆。大片的布幔随风飞扬,上面绘刻着主神的神话形象。周围的墙壁上满是壁画,讲述着从主神诞生以来,所有的神迹与传说。当然,所有的讲述,都是从联盟的角度出发。
沉郁的熏香从香炉中冉冉升起,给整座大殿带来神灵的气息。七八名祭司长老面色庄重,正坐在大殿之中。而大殿正中,则有一位头戴黑曜石羽冠的华服老者,端坐在神座之上。
修洛特跪倒在神庙大殿中,向上首的大祭司祖父,郑重行礼。
“主神庇佑!湖中教区宗主祭,特奥蒂瓦坎的修洛特,向尊敬的大祭司致意!愿主神威严的光芒,在您的身上闪耀,照亮整个墨西加联盟,照拂万千子民!”
“主神庇佑!”
大祭司面如平湖,如神灵般肃穆。即使看到四年未见的嫡孙,他也不露任何喜色。
“修洛特宗主祭,你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愿你把主神的光芒,在蛮荒的湖中教区传播,让万千迷途的子民,皈依在主神的荣耀中!...赞美主神,向祂祈祷!”
“赞美主神!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的威能无限,从过去到未来,掌控一切存在,直到末日降临!...”
微胖的乌格尔神情肃穆,带头祈祷,周围的祭司长老也随之吟诵,然后是大殿外侍立的祭司们。很快,神圣的祈祷声就在高耸的神庙中回荡,远远的传颂开来。神庙周围的祭司、武士与贵族都一同伏地,虔诚的向主神祈祷。
祈祷声远远传开,犹如洪钟一般,在半座湖中都城中回荡。此时正是早祷的时间,各处的社区神堂一同应和,数以万计的湖中子民也随之高声祷告。不到一刻钟,赞颂主神的声音,就如潮水般扩散开来,化作滚滚的雷声!
修洛特伏跪在地上,聆听着整座都城的祈祷,心中满是震撼,还有一丝淡淡的不安。大祭司高居神座,一言既出,都城万千子民伏地景从,威严竟至于斯!
第429章 经义解释权
清晨的祈祷声,在湖中都城的天空飘扬。它飞入雨季的云层,化作九霄之上的雷音,歌颂着主神的荣光。在宏伟的大神庙上,数百祭司同时吟诵。燃烧的香料腾起怡人的青烟,在圣火前环绕,又散入金字塔上下。此时此刻,神烟中的大神庙金字塔犹如主神的蛇山,而湖中都城,便是神国降临!
修洛特轻嗅着神烟中的香味,浑身透体舒畅,精神为之一振。大神庙的熏香是由多种香料混合调配而成,每日消耗的量很大。
他细细分辨,基底是相对廉价的松香,带着松树林的芬芳,让人神情舒缓。然后是称作香脂豆的红檀香,香甜中带着凉爽,能够让人感到由衷的愉悦。在浓郁的香甜中,又含着一丝清新淡雅,那是令人安定的沉香。而深吸一口,最后察觉出的,则是藏于众香之中的黄檀香。黄檀香单独燃烧时,香味并不算浓郁,与其他香料一同燃烧,便能让其他香气更加纯正而绝美。
祈祷的声音渐渐平息,缭绕的神烟却经久不散。修洛特看着低级祭司走近圣火,继续添加成袋的香料,忍不住心中感慨。
“单是一次祷告使用的香料,就足以让欧洲的国王羡慕眼红!唯有大神庙上侍奉主神的大祭司团,才能享受如此的奢华与庄重,就连国王阿维特都比之不上...”
片刻后,祭司团的早祷结束,祭司大殿中恢复沉静。大祭司肃穆的坐在上首,看着下首的修洛特,沉声开口。
“赞美主神,祂赐福于神的仆人!...修洛特宗主祭,湖中教区的传教事宜,进展如何?”
“赞美主神!尊敬的大祭司,湖中教区的信仰传播很快。教区北方和中部,每一座村庄都竖立了主神的标记,有主神的祭司引领信众。在帕茨夸罗湖区一带,塔拉斯科旧神的信仰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每年钦聪灿城举行主神大祭,数以万计的信徒都会从四方涌来,虔诚的参与祈祷,许多信徒都泪流满面,感受到主神的光芒。”
修洛特面带微笑,自信回答。
“而在湖中教区南方,主神祭司们刚刚开始深入乡间。阻碍信仰传播的传统贵族都被剿灭,主神的标记在所有的城镇中竖立。库拉莫城的主祭伊崔组织了宗教裁判小队,用来辨别与处置顽抗的旧神信徒,效果颇为显着。”
“嗯,湖中教区之前有信报传来,重点提及了宗教裁判小队。”
大祭司点点头。他沉吟了会,看向大祭司团在场的几位长老。
“你们怎么看?”
“特斯科科湖区是主神数次降临的地方,主神信仰极为坚定,暂无宗教裁判的必要。”
亚扎尔祭司长老略一思索,率先开口。
“但在北方的希洛特佩克城一带,以及西南的琼塔尔人之地,都有许多旧神信仰的残余。可以在这两地组建宗教裁判小队,抓捕与审判顽固的旧神教徒!”
随后,亚扎尔长老又看向修洛特,稍稍点头致意。
“除此之外,北方的奥托米三邦,皈依主神时间较短,必然有许多旧神残留。虽然奥托米人的旧神,白昼与黑夜之神也是从神之一,但是祭司们必须强调主神的至高与唯一。奥托米三邦,也可进行宗教裁判!”
“在奥托米三邦,设立宗教裁判小队?”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
奥托米三邦的旧贵族掌握着部族武力,目前大多被王国羁縻管理。奥尔特老祭司德高望重,带领山城的奥托米祭司团皈依主神。旧神祭司们虽然改信新神,传统的力量却不会那么容易消退。白昼与黑夜之神在奥托米人心中,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北方三邦的归化,需要漫长的时间与耐心,此时如果派遣严酷的宗教裁判小队,恐怕会引发部族的叛乱。
亚扎尔长老是湖中都城战神一系的祭司长老,作风上较为强硬。在钦聪灿王都时,马维洛总主祭提过亚扎尔长老,说他总会在祭司长老团中,率先提出意见,甚至有时会反驳大祭司的话。但父亲派往湖中王国的使者却带过口信,说亚扎尔长老之子,三级主祭亚雷利,与父亲交往极为密切、言谈甚欢...
大殿中陷入沉寂,几位祭司长老都暗自思量。大祭司沉吟了会,看向祭司长老乌格尔。
“乌格尔祭司长老,你怎么看?”
四年不见,乌格尔的面庞越发圆润,笑容也越发慈祥。他眼神微微闪了一下,随即笑着回答。
“北方的希洛特佩克城与西南的琼塔尔之地,都可以建立宗教裁判小队,传播主神的荣光,指引那些迷失的子民。而西北方的奥托米三邦嘛,奥尔特宗主祭主掌奥托米之地数十年,自然是有能力处理好一切的。听说他整日操劳教务,灵魂与主神越发贴近。不妨再等些时日...”
修洛特低头不语。灵魂与主神越发贴近,便意味着即将去往神国。而等奥尔特老祭司去世之后,奥托米祭司团的独立性,就会被逐渐剥夺。实际上,在修洛特心里,也不愿看到奥托米祭司团自成一体。
“甚好!乌格尔祭司长老,你对于主神教义的领悟,颇为精深。主神执掌太阳与雷霆。祂既温暖仁慈,又严厉果决。教务的传播,也应当如此!”
听到了满意的话语,大祭司点了点头,开口决断。
“法旨:在希洛特佩克城与琼塔尔之地,设立宗教裁判小队,处理民间教务,为期两年!两年之后,视两地信仰情况,再行决议是否继续。”
“赞美主神!愿祂的荣光,播撒在大地之上!”
众多高级祭司同时行礼,这项教务便算拟定下来。很快,宗教裁判的火焰,就会在联盟的边缘教区燃起,强化主神信仰的传播。
行礼完毕,一名祭司带着法旨,匆匆走下大神庙。随后,大殿中重归肃穆。
“修洛特宗主祭,你不久前向我汇报了湖中教区的天空神迹。”
大祭司沉吟了会,朗声说。
“现在,当着诸位祭司长老的面,可以详述一二。”
“遵从您!”
修洛特微笑着,向几位祭司长老点头致意,然后缓缓开口。
“湖中教区的神启所蒙受主神的启迪。神启祭司们学习了主神的自然之理,能够借助主神赐予的伟力,把巨大的橡胶纸球,升上两百米的天空!不久前,湖中王国的天空神迹,就来自于神启所的造物。”
“什么!升上天空?”
“巨大的橡胶纸球?”
“主神的自然之理?”
“又是神启所的造物!...”
高级祭司们低声言语,大殿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几位祭司长老互相对视了几眼,没有说话,只是暗自思量。
“正是!”
修洛特肃然点头。他稍稍思索,就简单的开口解释。
“各位主神祭司,联盟在祭祀雨神特拉洛克的传统仪式中,有一个引人注目的环节。那就是取出美洲虎或山猫的肠子,扎住一头,在另一头吹气,然后全部扎住。随后,用圣火燎一会这个气肠,它就飞上神庙的顶上...”
听到此处,在场的祭司纷纷点头。这是一个传统的仪式,证明雨神掌握风的力量。有时还会让神庙武士射箭,把升空的气肠射爆,模仿雷霆的声音。普通民众会对这样的仪式敬畏非常。只是随着主神的唯一化、至高化不断加深,从属雨神的祭祀流程已经大为简化,这样的仪式也有几年没有举行了。
“主神至高至大,祂同样操纵着风的力量,而且力量要远胜过雨神!”
修洛特顿了顿,给热气球的发明定一下基调。在强大的神权祭司团看来,大多数新的发明,究竟是定义为亵渎还是神迹,都不过一言而决。实际上,发明了什么并不重要。谁发明的,掌握在谁手里,才重要。
“所以,凭借主神的神力,湖区神启所制造了一个直径数米的橡胶纸球,借助圣火的力量升上天空!升空的纸球上绘制有主神的徽记,用以向大地上的子民,宣告主神的荣光!”
低低的议论声再次响起。听到这里,祭司长老们眼中一亮。一个能够升到天空中,象征主神的飞行神物!其中的宗教价值,自然不言而喻。
“极好!修洛特宗主祭,真是蒙受神启,播撒主神的光辉!”
乌格尔祭司长老圆脸一抖,露出和蔼的笑容。
“这样的飞行神物,联盟的神启所也需要尽快造出。最好能用在年底的新年大祭中!”
闻言,在场的几位祭司长老纷纷点头,看向修洛特。在修洛特离开后,联盟的神启所逐渐边缘化,被高级祭司们安排了许多人手,现在已经几乎失去了研发的能力,变成了一个制造为主的工匠大营。如果没有来自权力上层的强力指引与监管,超越时代的机构与体制,真的很难存留下来。
“尊敬的乌格尔长老,我东来之时,带来了一个新的飞行神物,准备在即将举行的婚庆典礼中使用。现在,飞行神物就放置在长堤北岸的村庄。”
修洛特温和地笑了笑。
“各位祭司长老都可以前去查看。等到典礼中飞行成功,神物就会留在联盟的神启所。随行的神启祭司会前去指导,让神启所的工匠掌握制造的能力!...”
“很好!修洛特宗主祭,你做的很不错!”
大祭司微微一笑,神色平淡。他早有准备,对祭司团的各位长老宣布道。
“湖中教区的神启所蒙受神启,钻研主神的教义,掌握着创造的力量,需要特殊对待...法旨:湖中教区神启所专心于教义研究,创造有利于祭司团的神物。神威大学对教义所作阐述,不纳入大祭司团监管范围之内,但亦不入湖中都城的卡尔梅卡克中!”
闻言,亚扎尔祭司长老心中大震,眉头皱起。这句法旨背后的含义,并不是单单一个“神启所自由行事,不受监管,神威大学可以诠释经义...”,而是赐予湖中教区单独的经义解释权!这个权利一旦放出去,湖中教区的地位就会大幅度提升,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与特斯科科教区相平齐。
“该死的老家伙!纵然湖中教区是你的嫡孙掌管,也不用如此心急,连经义解释权也给他吧!”
亚扎尔心中怒骂了两句,只是万万不敢说出来。他微微偏头,看了看上首面无波澜的大祭司,硬生生的闭紧了嘴巴。
大殿中一片沉寂。祭司长老们都垂目不语,就连素称和蔼的乌格尔也没有说话。
“各位祭司长老,有无异议?”
大祭司环顾大殿内外,面无表情,握紧手中的神杖。他等了片刻,没等到回复,就平静的点头下令。
“主神见证!既无异议,那就如此吧!写下教旨,各位长老同时用印,然后交给湖中教区!”
在大祭司的注目下,负责记录的高级祭司手指颤抖,背脊流汗,写下了教旨。然后,大祭司率先用上玉质印玺,随后是祭司长老乌格尔。教旨依次传递,各位祭司长老都沉着脸,印上玉印。大势已定,祭司长老亚扎尔叹了口气,最后用印。
随后,这份教旨被精心装好,交给了修洛特。
大祭司温和地看向修洛特,眼神中有某种情绪闪过。他微微垂目,面无表情的宣布道。
“赞美主神!修洛特宗主祭,收好教旨。心怀虔诚,严肃自守。时刻谨记在心,不可肆意妄为!”
“赞美主神!主神见证!我将谨记主神的教导,遵从大祭司团的决议,严肃自守,虔诚礼赞!”
修洛特压抑着心中的震惊。他低下头,恭敬的回答,纵然心中有许多的不解。
他同样明白,这份教旨代表着极为重要的经义解释权。通常情况下,大祭司团绝不会把这种权利,授予远方的教区。因为那就相当于在至高的教廷之外,再培养出一个尊贵的小教廷...
听到修洛特的起誓,各位祭司长老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了一些。乌格尔点点头,笑着说道。
“赞美主神!修洛特宗主祭,从今以后,你距离主神的荣光,又近了一步。我们将站在一起,服侍至高的主神!”
“赞美主神!修洛特宗主祭,愿神的荣光,照耀在你的身上,正如照亮我们!”
祭司长老们陆续回应问候,大多都带着微笑。只有亚扎尔祭司长老面色阴沉,不发一言。
“赞美主神!各位祭司长老,湖中教区会时刻听从大祭司团的决议,为了主神信仰的传播,而竭尽全力!”
修洛特恭敬的一一回礼。从此刻开始,身为湖中教区宗主祭、掌握经义解释权的他,在地位上已经与诸位都城的祭司长老并列,甚至略有超出。
神烟从玉制的香炉中迢迢升起,带来舒缓人心的气息。正式的觐见与对答到此结束,高级祭司们神情放松,开始谈笑起来。大祭司高坐在神座上,平静的看着眼前一幕,嘴角带着微笑,眼中却是沧桑。
片刻后,一位高级祭司匆匆而来,向殿上回禀。众位祭司长老,便齐齐一肃。
“尊敬的大祭司,特拉科潘亲王前来觐见!”
第430章 亲王的忏悔,密谋的叛乱,注定的神罚!
神烟在殿中缭绕,带来神灵的气息;阳光从天顶洒落,赐予神性的光芒。祭司大殿庄严古朴,坚固异常,以白色的花岗岩为底,暗红的火山岩为顶,再由玉米灰浆粘合。大殿四壁绘有神灵的壁画,又有金玉雕饰,到处华彩流光。
大祭司羽毛长冠,正坐在天顶之下。祭司长老们盘腿高坐,分居两列。高级祭司们肃然侍立,手持经卷、木板与礼器。而修洛特穿着黑狼祭服,同样盘腿高坐,位于长老席位中新添的末席。
最外围,则是数十名手持锋利铜斧,头戴遮面兽盔,坚毅如同雕塑的神庙圣武士。他们把一切都奉献给主神,终身不婚不娶,才获得了戍守祭司大殿的殊荣。
特拉科潘亲王托托基神情恭谨,在一位高级祭司的引领下,从祭司大殿外缓缓步入。他迎面看到这充满神性的威严场景,忍不住恭敬垂首,向至高的神权低头。
“赞美主神!特拉科潘亲王,神裔托托基,向至高的大祭司致意!”
听到托托基的名字,修洛特神情肃穆,微微偏头,打量着许久未见的故人。四五年没见,托托基亲王明显胖了不少。他头戴高耸的黄绿色羽毛,脖挂太阳蜂鸟的纯金护符,身穿顶级贵族的黄色长袍,长袍底端还有垂挂摇曳的金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金光闪闪的大菠萝,尽显富贵姿态。
看到特拉科潘的“菠萝”亲王,祭司长老们面带笑意,尽数垂目不语。亚扎尔长老眼中,更是流露出明显的轻视。这种富贵的姿态,在崇尚武力的墨西加人看来,意味着无法勇敢战斗,无法让武士们倾心追随,也自然没有任何威胁。
亚扎尔长老咧嘴一笑,暗自腹诽。
“特拉科潘亲王,真是如菠萝般装饰的水果。”
大祭司羽冠祭服,正坐在上首。他平静的注视了会菠萝亲王,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主神庇佑!特拉科潘亲王,托托基。你前来觐见,有何事回禀?”
“主神庇佑!尊敬的大祭司,我前来向大祭司团...呃...忏悔,关于特拉科潘的贵族与祭司。”
菠萝亲王抬起头,露出一张苍老了许多的胖脸。他谨慎地看了看大殿中的高级祭司们,小心回禀。
“尊敬的大祭司,我能否单独向祭司长老团忏悔?”
“哦?单独向祭司长老团忏悔...”
大祭司若有所思。他看了眼菠萝亲王的表情,微微颔首。
“可!...其他人等,都退下吧。赞美主神!”
“赞美主神!”
二十几名高级祭司低头行礼,赞和了一句,就纷纷从祭司大殿两侧退下。很快,大殿中只剩下七八位祭司长老,还有大祭司示意留下的修洛特。
空旷的祭司大殿更显沉肃,似乎落针可闻。大祭司神情平静,微笑开口。
“主神见证!仁慈的主神播撒下太阳的光辉,温暖着信徒的心灵,接受着发自内心的忏悔!托托基亲王,讲出你的罪过,主神会选择宽恕。”
菠萝亲王点了点头,低声回答。
“尊敬的大祭司,今年以来,联盟再次对特拉科潘的大贵族们进行减封改易。许多世袭贵族被没收湖区封地,改易到琼塔尔之地,还有韦塔莫山区。大祭司团也剥夺了一些祭司家族的世袭封地与教权...”
闻言,乌格尔长老会意点头。特拉科潘的改易是王室中央主导,大祭司团协助配合,而他正是经手的负责人。
宗教改革这五年来,联盟的集权化进程不断深入。墨西哥谷地的特斯科科湖区富饶繁盛,位于天下正中,拥有至少一百五十万人口,已被逐步纳入联盟直属。各地的贵族要么严厉减封,要么去外邦转封,要么如特斯科科贵族般被彻底诛灭。现在,湖区至少七成的土地都为王室中央所有,各处的村庄大多都编户齐民,由都城祭司团的派出的祭司参与管理。
今年以来,随着长者病情的恶化,联盟的集权改革越发强力与急迫,甚至可以说是酷烈。湖区中实权大贵族的不满与日俱增,还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叛乱。
联盟的密卫团体与忏悔制度发挥了作用。湖区贵族们组织到一定程度,就会泄露秘密,引来强力的王室军团。面对上万铜甲精锐,上万长弓禁卫,所有的贵族叛乱刚刚抬头,就会被重拳镇压下去,只落得一个全族诛灭的下场。
现在,湖区内的大贵族们日夜忐忑,迫切的寻求改封,并期待着东征的到来。而湖区外的四邦大贵族,也被王室中央强力干预,丧失了许多自治权力。修洛特东来联盟时,在西部城邦宴会的不快遭遇,正是处于这样的背景之下。
特拉科潘城邦位于特斯科科湖西岸,与湖中都城近在咫尺。当地剩余的世袭贵族与祭司们,都遭遇了第二轮改革的严厉处置,失去了大部分的自治权。
乌格尔长老眼神闪动,看着恭敬小心的菠萝亲王,心生感慨。
“在五年的改革里,特拉科潘亲王交出了家族武士,交出了城市管理权,现在更是交出了大部分的土地与封民,只留下荣耀的头衔与积累的财物...真是大贵族中的表率!”
大祭司垂下眼眸,耐心倾听着菠萝亲王的“忏悔”。
“...尊敬的大祭司,对于王室与大祭司团的改革,我是发自内心的支持!眼看着联盟日渐强盛,主神的荣光传播天下...作为联盟亲王,享受优渥的生活,付出些许土地与人口,又算的了什么!...”
祭司大殿中,菠萝亲王面露虔诚,仿佛随时愿意为主神献身。
“...只是总有些世袭贵族与祭司,看不清联盟的大势,如飞蛾扑火般盲目。特拉科潘城中,有一些大贵族密谋,还有些从神祭司参与其中...我略有耳闻,深感不安,又无力阻止...只得前来大神庙,向大祭司团忏悔!...”
“密谋?”
闻言,大祭司眼神一动。他面露慈祥的笑意,开口询问。
“托托基,我的孩子,特拉科潘的大贵族与祭司们,在密谋些什么?”
“主神见证!尊敬的大祭司,我绝未参与其中,不知其中详情。”
菠萝亲王胖脸抖动,连忙开口。
“只是听闻与刺杀有关,与大祭司团,也与国王有关...”
“哦?密谋刺杀...竟然是如此大罪!”
大祭司神情一肃。他看了眼侧耳倾听的诸位祭司长老,缓缓点头。
“主神见证!托托基,我的孩子,如果有这些贵族与祭司的名单,你便是立下了大功!...”
“赞美主神!尊敬的大祭司,我愿为您竭尽全力,不惜此身!”
听到此处,菠萝亲王神情一动,面露喜色。他恭敬跪下,伏地行礼,然后顺势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
“大祭司,这里就是参与密谋的贵族与祭司名单!我还有几名亲卫,可以帮助指引...”
“亚扎尔...”
大祭司看向亚扎尔长老。严厉的战神长老点了点头,从菠萝亲王手里接过名单,略一查看,眉头深深皱起。接着,他把名单递给大祭司,脸上的杀意毫不掩饰。
“大祭司,特拉科潘剩余的实权大贵族,几乎都在名单上!...这群该死的贵族密谋刺杀,罪无可赦!敢于参与的从神祭司,也应当全部诛灭!...”
大祭司接过名单,略一查看,掌握封地与丁口的贵族名字就都在上面。他心中了然,微微一笑,许诺托托基亲王。
“我虔诚的孩子,你立下了大功!主神无所不知,照耀着虔诚的信徒,接受他真诚的忏悔,并许诺以美好的未来!...现在,你可以对着主神像,虔诚地祈祷祂的赐福!”
托托基亲王会意点头。他闭上眼睛,在一众祭司长老的面前,握住脖颈上纯金的太阳蜂鸟护符,沉声祈祷。
“赞美主神!我愿听从大祭司团的指引,把自己的一切,都进献给主神!我怀着虔诚的信仰,不愿在湖区腹心享受安乐...只愿去往边疆教区,为传播主神的荣光,奉献终身!...”
闻言,祭司长老们对视片刻,都有了几许思量。大祭司缓缓点头,看向乌格尔长老。
乌格尔沉吟片刻,低声开口,又能让众人都听见。
“西南的琼塔尔之地面积狭窄,已经被转封完了。北方的希洛特佩克城一带,西北的奥托米三邦,尚有大把的土地。还有修洛特祭司新占领的西南特科斯山区...”
听到这几片穷山恶水,菠萝亲王闭着眼睛,脸上一抽,连忙再次祈祷。
“主神的光芒如太阳初升,从东方照耀而来!我寻着他的光芒,去往东方的遥远之地...”
乌格尔眉头一扬,指了指东方,看了看亚扎尔长老。亚扎尔严肃的点点头,望向菠萝亲王的眼中,多了一丝欣赏。很快,众位祭司长老都点头同意,看向上首的大祭司。
“很好!我虔诚的孩子,主神听见了你的祈祷,会许诺你东方的重任!”
大祭司淡淡笑着,早有预料。
“主神见证!托托基亲王,待到联盟东征特拉斯卡拉人之后,遥远的东方边境,会有你新的封地。这是大祭司团代表主神,做出的承诺!”
“感谢您,至高的大祭司!”
菠萝亲王激动垂泪,伏地向大祭司行礼。接着,他依次向各位祭司长老行礼,连修洛特也没落下。
“主神庇佑!赞美祂的荣光!...”
大祭司耐心等待,直到菠萝亲王行礼完毕,才淡然下令。
“亚扎尔长老。”
“大祭司。”
“给你一千神庙卫队,带上托托基亲王指引的亲卫,立刻去往西部特拉科潘城邦!按照名单上的名字,依次抓捕密谋的大贵族与从神祭司!”
“遵从您!”
亚扎尔长老低头领命,接过名单。随后,他按了按腰间的黑曜石短匕,面露冰冷的杀意,向祭司大殿外而去。
“乌格尔长老。”
“尊敬的大祭司。”
“请你去往国王宫殿,向阿维特国王汇报此事,并寻求王室武士的支持,以防万一!”
“遵从您的旨意!”
乌格尔点点头,和蔼的看了修洛特一眼,立刻出发。
“其余祭司长老,去往神殿区各处准备。安抚都城子民,召集神庙卫队,组建祭司审查团,准备审判会议!”
大祭司稍稍沉吟,双眼中流露出无情的寒意。
“主神见证!密谋刺杀,罪不可赦。违逆主神者,必须接受神罚!彻底审查特拉科潘世袭贵族与祭司!凡是参与密谋的,全族男丁诛灭;知情不报的,剥夺封地,流放西方王国!”
“主神见证!违逆主神者,必须接受神罚!”
大殿中,剩下的五位祭司长老高声赞和,定下审判的基调。
都城大祭司团中,没有出身特拉科潘邦的长老,也无人为涉案的世袭贵族与祭司求情。现在正是宗教改革最酷烈的时刻,遇到此类密谋,自然是大办特办,彻底把特拉科潘邦的隐患扫除!
而对于王室中央来说,这一场密谋来的正和心意。扫除特拉科潘邦的世袭残余后,就可以彻底掌握特斯科科湖区西部的土地与人口,再震慑各邦贵族!
“托托基亲王。”
大祭司安排好一切后,才看向神情畏惧的菠萝亲王,温和一笑。
“你可以先行去往偏殿休息,等待审判会议的到来。放心吧,我虔诚的孩子,在主神照耀的地方,无人会伤害于你!”
“赞美主神!感谢您的仁慈,尊敬的大祭司!”
闻言,托托基稍稍放松下来。他先向大祭司恭敬行礼,然后再次向剩余的祭司长老致意,这才倒退着走出大殿。
各位祭司长老也低头行礼,纷纷离去。很快,在亚扎尔长老的厉喝中,神庙卫队迅速在神殿区的广场集结。武士们手握铜斧铜矛,神情冰冷肃杀。年轻的战争祭司作为军队骨干,套上来自湖中王国的青铜布面甲。不过片刻,宏伟的大神庙下方,已是一片肃杀!
空旷的大殿之中,此时只剩下正坐的大祭司,与盘坐的修洛特两人。
修洛特站起身来,望了眼下方广场。神庙卫队似乎早有准备,已然集结完毕。他面露思索,走到闭目养神的大祭司身前,恭敬地低头询问。
“祖父,您今日为何如此急...”
“修洛特,等回去再说!”
大祭司睁开眼眸,露出美洲虎般的锐利目光。刹那的威势转瞬即逝,等修洛特细细看去,又只看到一位平静的枯瘦老人。
“是!”
修洛特点了点头。他稍稍思索,向主神祈祷。
“主神庇佑!神庙卫队此次出动抓捕,希望一切顺利。特拉科潘贵族竟敢密谋刺杀尊者,罪不容诛!”
“主神庇佑!凡人的命运,总是被主神早早定下,唯有神佑者,才能提前看到。”
大祭司微微一笑,伸出手,慈祥的摸了摸修洛特的头。
“修洛特宗主祭,放心吧,此次抓捕必然一切顺利。”
说到这,大祭司仰起头,举起手中的神杖,注视着天顶落下的阳光。阳光是如此璀璨光明,神杖上的宝石流光闪耀,握住神杖的手上却满是血色。
大祭司神情恍惚了会,嘴角带笑,神情则变得沧桑。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许多人注定的命运,也看到了自己注定的命运。真正的强者,总会在不动声色中,安排好一切。而唯一让他无法确定的,便是修洛特的未来。
“祖父,您...”
修洛特等了半晌,有些担心。
“修洛特,凡人的命运,总是被主神早早定下,唯有神佑者,才能提前看到。”
仿佛时光倒流。大祭司修特尔神情沧桑,再次幽幽开口,令人心中生寒。
“放心吧,此次抓捕必然一切顺利...因为,我早已安排妥当!...”
第431章 联盟机密,书册与文书 上
祭司的大殿闪耀金光,火山岩的天顶映出血红。主神的太阳蜂鸟雕塑高高竖立,仿佛仁慈,又仿佛无情的俯览众生。
大祭司低沉的话语,轻轻落在修洛特的耳中,让他浑身一震。修洛特抬起头,惊讶出声。
“祖父,您...”
“等回去再说!”
大祭司摆了摆手,神情不改。随后,他亲切的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
“我的孩子,平心静气,先陪我把今天的事情处理完。”
见状,修洛特默默点头,侍立在旁边,耐心等待。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他有太多的困惑,有太多的不解,希望得到答案。
祭司大殿中重归庄严与沉肃。很快,高级祭司返回大殿,忙碌起日常的事物。在大祭司的命令下,一卷卷新编的书册、一份份汇报的文书,都被搬到大殿中,任由大祭司与修洛特检阅。
“修洛特,你坐在这里,好好看一遍大祭司团的书册与文书。”
大祭司面露笑意,温和吩咐。
“书册中,前面两卷是图形文与方块字对照,中间几卷是整理的天下神话与传说,最后几卷则是迄今为止的主神教义。文书中,前几份是联盟去年的村镇贡赋,中间几份是联盟内的信仰情况,最后则是联盟外的传教事宜...你好好看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是!”
修洛特恭敬点头,满怀期待。
书册是大祭司团的文化库藏,而文书则是联盟的紧要机密。庞大的祭司团体日夜忙碌,如触手般伸到联盟各地,才得到这些联盟的详情。而只有在这里,在这至高的大神庙中,在大祭司的许可下,他才可以查阅到如此机密。
修洛特先是翻开书册,匆匆查阅。
联盟的文字创造进行多年,已经日渐完备。在“神启”的汉字框架下,不仅仅有照抄的天朝文字,还有许多表音的墨西加假名。联盟的祭司们根据日常的语法习惯,重新塑造出一套自洽的语言文字体系,并延伸出初步的简化形式。
看到这里,修洛特沉吟不语。文字与语言需要相辅相成,在保留汉字主体的基础上,本土化的假名是大势所趋。最终成型的墨西加文字体系,会类似于日文和韩文。掌握文化的祭司们可以阅读汉字篇章,开口却是重新梳理后的纳瓦语。
随后,修洛特又翻阅起整理后的天下神话与传说。墨西加联盟位于天下之中,周围各部的图板石刻都有收录。按照湖中王国新诞生的一统思想,不仅墨西加人起源历史被完全修正,各部的神话传说也都被重新编纂。
“天下同源,起于胶人...奥、特、托、特,传承联盟...主神许诺,神佑王室...太阳光耀,战火熊熊...天下各部,重归一统...”
修洛特看到此处,心中澎湃。天下起源于胶人,历经奥尔梅克、特奥蒂瓦坎、托尔特克、特帕内克四朝,传承至墨西加联盟...主神许诺联盟以墨西加谷地,神灵祝福王室为天下至高...联盟遵从太阳神与战神的旨意,发动神战,讨平天下各部,重新归于一统...这便是联盟的神话史诗!
他沉吟了一会,忍不住提起笔,在神话史诗的结尾,又加上了一句。
“...昭昭天命,永无止息!”
大祭司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些许笑意。
“如何?”
“甚好!当在天下广为流传!”
“不错,那便印刷出成千上万份。把它们分发到联盟各地,让孩童与少年学习,作为祭司与武士选拔的基础;再把它们传播到天下各邦,即使最遥远的玛雅商人想要贸易,都必须通晓此文。”
大祭司笑着点头,做出决断。
“其他的书册,也照此处理。你这几日有时间,可以帮我批阅修改一二。”
“敢不从命!”
修洛特点头应下,神情振奋。
联盟掌握着印刷术与纸张,有成型的文字体系,在中美洲各部的文化传播中,占据了绝对的先发优势。只要这些修订的神话史诗传播开来,深入人心,统一的思想意识就会逐渐扎根,统一的民族概念也会加速凝聚。
当然,文化的整合经年累月,绝非一日而成。想要统治天下,真正快速见效的,还是强力的一神信仰。
修洛特平息情绪,打开最后的主神教义。
五年来,参考修洛特提出的思路与传统的信仰神话,在数以百计的高级祭司努力下,主神的教义已经大致成型,在逻辑上初步自洽。当然,目前的主神教尚未遭到有力挑战,还无需在宗教哲学中进一步深入。
总得来说,主神信仰脱胎于纳瓦多神教,尚且保留着许多从神的残余,可以称为纳瓦一神教,或者纳瓦主神教。而在宗教教义中,最重要的五个部分,就是神独一无二,神创世,神选子民,神国轮回,与末世毁灭。
首先要强调的,就是神的唯一性,或者说是永恒的概念化,这也是一神的核心。在墨西加神话中,原本的主神诞生于母神怀里,出生便是成年,与追杀的月神和众多星神大战...这部分神话要全部删去,参考十字教义的模式,重新定义与创造。
换而言之,就是主神“永恒存在,独一无二,至高至大,全知全能,不能朽坏,不能看见...”
接下来,就是神创世。中美洲的创世神话,大致包括四个部分。先是原初之神生下战神、羽蛇神、原初太阳与死神四位主神。然后四位主神击杀原始海怪西帕克特利,创造了陆地。随后,四位主神依次成为太阳,创造了四个纪元又失败毁灭。最后,四位主神联手,创造了第五纪元,也就是这个人的时代。
修洛特知晓这些神话传说,更知道,在最初的神话中,古老的战神与墨西加主神并不是同一位神灵。
而在新的一神教义中,主神成为唯一的创世神。祂击杀原始海怪,创造了陆地。然后,祂尝试创造了四次世界,都因不满意而毁灭。直到最后一次,祂亲自走入熊熊的大火,用自己的神躯来维持整个世界,才有了这个凡人的时代。
看到这里,修洛特微微皱眉。这部分创世神话,是旧有神话的高度整合,却没能体现出主神的无所不能。他沉思了会,就又加上了一句模棱两可、饱含深意的教义。
“主神无所不能,能够创造一切。然而凡人的生命毕竟脆弱,无法承受太多的伟力。主神是仁爱的,祂为了凡人世界的存续,于是约束了自己的伟力,并把神性赐予世间,落入凡人的灵魂深处!”
“仁爱的主神...约束的伟力...凡人的神性...”
大祭司微微偏头,看到这一句教义,思索了会,不置可否。
第432章 联盟机密,书册与文书 中
“仁爱的力量才能长久,神性的奉献令人崇敬。普通的民众中,蕴含着最强大的力量!...这些,才是时间长河中的真理。”
修洛特看向祖父,轻声说出了某种解释。
闻言,大祭司想了一会,温和点头。他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平静一笑。
“我的孩子,便依你。”
修洛特抿了抿嘴,默默颔首。他继续往下看去,接着便是教义体系中的第三个部分,“神选子民”,也就是祭司团体建立的理论基础。
神选子民的概念,便是蒙受主神的启迪,为主神所赐福的人。这种概念无时无刻,都在进行一种比较,具有强烈的侵略性。信仰主神的人,与不信的相比,信者是神选的子民。虔诚的信者,与不虔诚的比,虔诚者是神选的子民。
而虔信者中,蒙受神启越多,为神赐福越多,就越是“神选”。依照这种逻辑,墨西加人蒙受主神的神启与赐福,所以是神选的民族。祭司们拥有更多的神启,所以是神选的人。
神选者具有天赋的统治责任,来指引与启迪凡俗万民。神选的祭司们建立起祭司团,指引万千子民,当然不是为了权力与享乐,而是为了把神的启迪传播开来,为神牧民。
而位于这条链条最顶端的,就是继承神性的长者、大祭司、神裔国王与神启殿下!
看到这里,修洛特思索片刻,心生赞叹。
“这部分教义阐述,逻辑通透,写的很好...是谁所写?”
大祭司垂了下眼眸,平静说道。
“是阿卡普祭司长老。”
“啊?阿卡普...”
修洛特微微一怔,想起童年时代的好友,那位随侍祖父的年轻祭司。他轻声询问。
“今日大殿中,我没有见到阿卡普。一晃许多年没见到他了...他在哪里?”
“阿卡普长老与圣城乔卢拉的佩特尔祭司领袖素来交好。此刻,他已经出使乔卢拉城,为秋收后的东征预先准备。”
说起阿卡普,大祭司的声音十分平静,不带有一丝感情。
“原来如此。”
修洛特点点头,面露思索。
“这次出使恐怕并不容易!联盟要攻打特拉斯卡拉四邦,直接威胁到圣城乔卢拉。乔卢拉的祭司领袖们绝不会袖手旁观,不知是否会迁怒到阿卡普...”
“嗯,总得派人一试,哪怕拖些时日也好。”
大祭司深沉的笑了笑。
“圣城乔卢拉并无多少兵力。他们最大的力量,在于当一面大旗,号召托托纳克、米斯特克与萨波特克三部的贵族们,联合起来抵抗联盟。三部贵族的动员需要时间,配合也需要时间。若是迟几个月抵达,说不定东征都打完了...”
“不错!战争中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乔卢拉的祭司领袖们,也未必有胆量,来公开反对联盟。”
修洛特沉吟片刻,轻声询问。
“我记得西征之初,联盟曾和乔卢拉祭司团谈判,许诺他们联盟中的高级圣职?”
“世间的万事万物,都会随着世界的变化而变化...我的孩子,西征前联盟的形势,又怎么能和现在相比呢?”
大祭司微微一笑,犹如一只苍老的狐狸。
“乔卢拉祭司团规模庞大,影响深厚,世代把持教权。他们与奥托米祭司团完全不同...现在的联盟,早已没有了他们的位置!”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领悟了残酷的未尽之意。他神色不变,表示赞同。
“确实如此。教改之初,给予联盟各邦祭司家族的虚高圣职,也要逐渐清理!”
祖孙两人相视一笑,带着血与火的意志,不再言语。
修洛特继续翻阅教义,第四个部分是“神国轮回”,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死后世界。
“虔信者升入太阳神国,获得灵魂的满足,永享安宁与美好...为神战而死的武士进入红色国度,为主神所钟爱,可以转生为美丽的小鸟与花朵...罪恶者沉入死亡之地,化作岩石雕塑,永受寒风与刀割之苦...”
看到这些论述,修洛特微微点头。这些论述都是从传统的联盟神话中提炼而出,用来安抚信徒的心灵,带来死后的希望。
而决定信徒死后归宿的,自然是生前的虔信与奉献。由此引申出“遵从教法”、“虔信奉献”、“日常祷告”、“忏悔赎罪”、“定期参拜”...等等诸多具体的信仰要求。这一部分内容,会不断随着社会与时代的变化,而随之修订。
最后一部分,则是“末世毁灭”。末世论是信仰体系中,异常重要而必不可少的一个组分,在世界各个教派中都有涉及。它讲述的是终极的命运问题,决定了核心的信仰目标。
宇宙会寂灭,一切都会结束。人类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在宗教中,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神的信仰...
类似的说法,在墨西加人的传统神话中,其实早有许多体现。
四个纪元的诞生与毁灭,对纪元中的世界而言,就是末世...太阳神需要生机与鲜血,来与邪恶的月神战斗,维持世界的运转,不然末世就会到来...每52年一次的重燃圣火,也是不让世界被黑暗毁灭...还有玛雅人的大纪年周期,到来的世界末日...在普通民众的理解中,联盟不断发动神战,武士们无惧生死,都是为了拯救世界!
修洛特一边沉思,一边看向新整理的教义。他轻声诵读,品味着最后一段。
“...简而言之,主神的神国,终将降临世间。主神将展现无边的伟力,对世界上所有的子民,无论信与不信,都进行信仰的裁判!...末世终将到来,生存还是毁灭?一切都将由信仰决定!”
大祭司淡淡一笑。
“如何?”
“甚好!”
修洛特有些惊讶。他看着熟悉的名言,询问道。
“这是谁所写?”
“是我写的。这里面用了一句,你孩童时说过的话。”
大祭司面露笑意,伸出手,慈祥的摸了摸嫡孙的脸颊。
“我的孩子,你小时候,说过许多神启的话语。我那时便知你的不凡...”
修洛特的脸上,莫名有些发红。他不动声色,转开话题。
“...神独一无二,神创世,神选子民,神国轮回,与末世毁灭...这五部分教义互相印证,大致上已成体系,足以说服民众。只是,稍有些许不足...”
“哦?”
大祭司眼神一动。他郑重的看向修洛特。
“不足在何处?”
修洛特沉吟了一会,想起佛教中成佛的佛祖,十字教中死而复生的神子,还有其他宗教中类似的描述...斟酌着开口。
“还需要有肉身成圣,道成肉身的实例,在信徒口中传颂。让后人能够,嗯...‘眼见为实,感同身受’。或许,我们可以神化墨西加人的第一任首领,酋长特诺奇。讲述他从小蒙受神启,统领部族,率众南迁谷地,建立湖中都城特诺奇蒂特兰的史诗...”
“神化第一任首领,酋长特诺奇吗?”
听到这里,大祭司神情严肃,思忖了片刻。随后,他摇了摇头,苍老的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容,饱含深意的说。
“我的孩子,你从小就蒙受神启,天生不凡...人间神灵的故事,还是让后人来讲述吧!...”
闻言,修洛特怔了怔,若有所悟。他不再言语,放下书册,打开联盟的文书。入眼的第一份,就是“神佑联盟,户口、耕地与贡赋”。
第433章 联盟机密,书册与文书 下
阳光微微西斜,落入祭司大殿。香炉中的香料已经燃尽,一位高级祭司正要添加,大祭司却摆了摆手。虽然神灵的气息让人舒畅,但吸太多也不是好事。
“算算时间,特拉科潘城中的抓捕已经开始了。”
大祭司平静一笑,站起身来,去往祭司的后殿,用一些简单的点心。
修洛特盘腿坐在大殿中,认真查看着联盟的户籍与田亩数字。
这些数字是由各地的村庄祭司仔细收集,再加上各地的贡赋常例进行估计,一层层统计出来。显而易见,这些数字的准确度不会很高。但在这个时代,它们可是重要而难得的机密,是统治国家的基础,也体现了中央政权对地方的掌控程度。除了集权的联盟与王国之外,天下剩余的各部,恐怕连这样粗糙的数字都没有。
“神佑墨西加联盟,统御天下四方...大神庙为天下之中,周围一两百里为京畿,纳入联盟直属,是主神赐予联盟的富饶谷地!京畿人口,计150多万,丁壮约50万,湖区米尔帕800-1000万亩,湖区奇南帕合计一万五千公顷...”
看到这,修洛特稍稍一怔。大神庙周围方圆一两百里,为直属的京畿?如此算来,不仅是特斯科科湖区东北百里内的圣城,他出生的家乡特奥蒂瓦坎,还包括更北方的分封城邦,都被纳入了联盟直属!...他抬起头,想要询问祖父,却发现不知何时,祖父已然不见。
“150万口的京畿!特斯科科湖区的墨西加谷地,确实繁盛异常!湖区的农业水平,远超天下各部!”
修洛特心中称叹。接着,他默默估算。
联盟是小亩制,一平方公里是2500小亩。湖上浮田奇南帕每公顷可以养活20人,一万五千公顷可以养活30万人。如果让剩下的120万人耕种一千万亩米尔帕,平均每人的授田只有7-8小亩。米尔帕耕种中,至少有一半田要轮休,那么每人的实际耕种面积不过3-4亩。而在地广人稀的王国,则是每丁授田20亩,实耕8亩。
“如此算来,墨西哥谷地确实人烟稠密,而京畿一带的人口繁盛到了极致!在特斯科科湖周围,所有能开垦的田地都开垦的差不多了,连丘陵上也种上了番薯,供养数量惊人的平民。河泥与粪肥都在奇南帕上施用,维系着惊人的高产...湖中都城中有庞大的城市化人口,依赖于京畿农民的供给。美洲的作物已经足够高产,在没有肥料与大牲畜的情况下,这应当是墨西哥谷地供养的极限!”
修洛特暗自沉吟,思索着联盟京畿的现状,也回忆着曾今的“未来”。
在15世纪末期的前哥伦布时代,特斯科科湖区的墨西哥谷地,达到了最为繁盛的顶点。当西班牙殖民者抵达这里时,所有人都为特斯科科湖区一带,惊人的富庶与繁华所震撼。他们从没有见过如此人口稠密、物产富饶、金银遍地的土地。
人口稀少的殖民者攻陷了湖中都城之后,出于对大量墨西加人聚集的恐惧,为了稳固早期的殖民统治,丧心病狂地破坏了特斯科科湖上的堤坝,让盐水倒灌,再放干了特斯科科湖。
湖中浮田遭到毁弃,沿湖的米尔帕也陷入荒芜,永久的降低了谷地的人口上限。16世纪中期,人为制造的大饥荒与欧洲疾病一同蔓延。数十年内,墨西哥谷地的人口直线锐减接近九成!曾经繁盛的墨西加文明被异族彻底摧毁,无数的累累白骨无人掩埋。一直到20世纪初期,1920年左右,墨西哥谷地的人口才勉强恢复到前哥伦布时代的顶峰。
“改朝换代,是为亡国;率兽食人,是亡天下!蒙元南下时,跑马圈地,改农田为牧场,破坏沿河水渠,便与此类同!”
想到这,修洛特稍稍垂目,神情却越发坚毅。历经了这么多的磨炼,此刻的他已胸怀自信,意志如铁。
“只要有我在,就能彻底的改变一切,重写中美洲文明的历史!”
好一会后,修洛特才平息了激荡的情绪,继续往下看去。
“京畿之外,按照贡赋推算,西部城邦合计50多万,特帕尼卡潘邦约22万口,托洛坎邦约30万口。米尔帕应在300-500万亩之间,具体田亩数不详。”
看到这里,修洛特眉头一扬,心中沉吟。
“托洛坎邦,竟然有30万人口!如此看来,特洛坎邦山峦家族的重要性,恐怕一直被我低估了...”
“联盟密卫在托洛坎邦,一直早有布置。”
大祭司不动声色,用完午饭,又来到修洛特身旁。他看了眼修洛特手中的文书,淡淡的提醒道。
“山峦家族的伊泽尔,与联盟密卫有所关联,这个年轻人的野心很大。至于曾经在宴会上顶撞过你的春雨家族,大祭司团已经派出神庙卫队,前去惩处。”
“春雨家族,绍潘族长...”
修洛特稍稍一怔,之前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开口询问。
“大祭司团会如何惩处?”
“全族男丁诛灭。仆役与女眷,全部流放希洛特佩克城。”
大祭司平淡说道,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绍潘族长应该已经授首。正好趁此机会,彻底收回春之女神祭司们的权力,让托洛坎主祭掌握城邦教权。”
“...嗯。”
修洛特微微垂目,点了点头。他心中沉吟,祖父的行事,明显有些急切啊...压下满腹的疑问,修洛特再次翻开文书。
“南部诸城邦,合计60-70万口。西南拉齐科邦38万口,南部库奥纳瓦克邦14万口,东南部瓦茨特佩克邦13万口。米尔帕约有400-600万亩,奇南帕约上千公顷,具体不详...”
“拉齐科邦是西南重镇,土地肥沃,人口极盛。那里有河湖散布,同样建有奇南帕浮田。西征时,南路军的粮食,许多是就近从拉齐科邦支援而来。而东南瓦茨特佩克邦,与联盟宿敌特拉斯卡拉人交界。那里丘陵起伏,堡垒密布,民风彪悍,属于边疆的军事城邦。这几年来,联盟东南数次遭受特拉斯卡拉人入侵,人口逐渐下降...”
大祭司微微一笑,再次开口。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若是加入南路军,就会以瓦茨特佩克邦为据点,向东征伐!我会颁布教旨,再修书一份,让瓦茨特佩克主祭竭力支持于你!”
闻言,修洛特点点头,面露笑意。他又看向下一封文书。
“北部诸城邦,合计41万口。西北希洛特佩克13万口,北部梅茨蒂特兰8万口,东北阿托托尼尔克20万口,米尔帕约有250-350万亩...”
第434章 联盟机密,书册与文书 完
天顶的阳光照射而下,落在树皮纸的文书上。文书上的文字清晰可见,联盟的详情也映入眼中。
“北部诸城邦,合计41万口。西北希洛特佩克邦(简称希佩克邦)13万口,北部梅茨蒂特兰邦(简称梅特兰邦)8万口,东北阿托托尼尔克(简称阿尔克邦)20万口。”
修洛特再次重读了一遍,沉声评价。
“联盟的北方诸城邦,普遍人口较少,都是边疆的军事城邦。”
“北方的田地略为贫瘠,各邦又历经战乱,所以人口不丰。但北地三邦的军事压力比较大,依赖于联盟中央的供给,一直颇为忠诚。”
大祭司平静一笑,对联盟各地都了如指掌。
“修洛特,我的孩子。北部梅特兰邦,就是你第一次捕俘返回时经过的地方。那里只有8万口,由当地的荣耀贵族管辖,更北方则与瓦斯特克人交界。”
闻言,修洛特点点头,陷入回忆。他还记得第一次捕俘后,经过的梅特兰城。他还在那里的中心市场中,遇到了贵族出身的玛雅商人蒂卡洛。
“西北的希佩克邦,是征讨奥托米人时打下的,由王室贵族、北方将军奥塞洛尔管理。希佩克邦是北方重镇,那里靠近坦彭河的支流,水土丰茂,面积广阔,拥有许多的沃土。在奥托米人的时代,那里有足足30万口。只是六年前征伐惨烈,现在尚未恢复。”
大祭司说到此处,微微一顿。他沉吟了会,才平静开口。
“北方将军奥塞洛尔,与乌格尔祭司长老关系密切,也曾与我相识。他忠诚于伟大的联盟王室本身,并无任何动摇,也不愿返回王都享乐...即使远离湖中都城,他依然尽职尽责,颇有振奋之意。而希佩克邦的神佑军团,在西征中立下大功,征战极为得力。”
“忠诚于王室本身,并无动摇,不愿返回享乐...”
修洛特竖耳倾听,领悟了祖父的未尽之意。他回忆着西征时,奥塞洛尔将军的表现,做出判断。
“看来,奥塞洛尔将军,是位据地自守,不掺和王国内政,远远观望局势的地方重臣...”
“东北的阿尔克邦,位于瓦斯特克人与特拉斯卡拉人的交界处,建有大量的石垒木寨。这几年来,特拉斯卡拉人数次进犯。阿尔克邦成为激烈的战场,人口大约减少了3-4万。”
大祭司看了眼修洛特,平静说道。
“接下来的东征,北路军就会从这里进发,征讨宿敌的特拉斯卡拉邦。联盟中央已经派遣使者,命令瓦斯特克人就近准备,供应一部分粮食。”
“我听王国的商队回禀,瓦斯特克各部去年遭遇飓风,粮食减产,似乎有些不稳。”
修洛特有些担忧。
“联盟强令他们供应粮草,万一把瓦斯特克人逼反了...”
“若是反了,那便讨平...瓦斯特克人与纳瓦各部截然不同。他们是玛雅人的支系,信仰玛雅众神。瓦斯特克各部的民风十分柔弱,武士地位不高,战争力量低下,对于联盟并无威胁。”
大祭司淡然一笑,平静的话语中带着肃杀。
“东征的北路军会由阿维特国王亲领,直属与各邦武士至少六七万人。有瓦斯特克人就近提供粮食,会减少许多联盟的压力。特拉斯卡拉邦山林起伏,堡垒层叠,大军很难展开。瓦斯特克各部若是拒绝,正好分出数万偏师,把附近的瓦斯特克乡镇与村庄都扫荡一遍!...”
听到这里,修洛特微微摇头,不做评价。虽然瓦斯特克各部附庸已久,一直恭顺上贡,但是由于他们的玛雅出身与信仰,始终不被联盟的上层接纳。在强大的墨西加联盟看来,瓦斯特克各部只是赋税的提供者,不断被收割的玉米。
“我的孩子,不用担心。瓦斯特克各部正处于北方的犬裔威胁中,应该不会在此时反叛联盟。”
大祭司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他眼神微动,提及另一件相关的事。
“瓦斯特克人北方,坦彭河入海口以北,去年出现了数万犬裔部族。他们打着红鸦的旗号,越过东马德雷山脉东进,一边从北方荒原招纳更多的犬裔,一边大肆侵袭瓦斯特克人。这些犬裔部族战斗颇为悍勇,战术十分灵活。去年秋收后,瓦斯特克的部族首领征召了八千武士,北上征讨犬裔,结果在山脉的边缘遭遇袭击,中箭身死...”
“啊?红鸦部族!”
修洛特闻言一震。他神情变幻,沉声问道。
“这些红鸦部族极为狡猾,奔行急速。他们肯定是我率军北征时,逃走的那批瓜基利犬裔!”
“果然是逃散的瓜基利犬裔!”
大祭司微微颔首。王国北征与犬裔东进一前一后,必然有所关联,这一点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淡淡一笑,饶有兴趣的说。
“这数万红鸦部族击败瓦斯特克首领的征讨后,开始在东北平原与丛林中立足。他们收编了许多瓦斯特克人的降军,管理瓦斯特克村庄,势力增长的很快...有趣的是,他们在东北立下根基之后,一个叫阿莫西的犬裔首领,派遣了使者来到联盟,声称愿意向强大的仙人掌部落纳贡臣属。”
“嗯?红鸦酋长阿莫西,纳贡臣属...”
修洛特有些惊讶。红鸦部族的酋长,竟然还有这种见识...他沉声问道。
“联盟怎么回应?”
“只是些逃散的犬裔部族,又有什么资格,成为联盟的臣属。”
大祭司平静的话语中,带着墨西加人统御四方的自信。
“北方将军奥塞洛尔建议出动墨西加军团,征讨新来的犬裔。王室中央与大祭司团讨论后,决定先放一放,不做理会...东征即将开始,留下这只犬裔,给瓦斯特克人施加压力,对联盟并无坏处。”
“嗯,确实如此。那就先放过他们吧!”
修洛特表示赞同,心中感慨。
“能从北方荒原一路迁移,最终在东北平原与丛林中立足...红鸦部族,真是好运!”
两人不再多言,修洛特继续查看联盟机要。
湖中都城东边并无分封的城邦,只有连绵高耸,人迹难行的群山。层叠的群山高耸千米,把相距不远的墨西加谷地与特拉斯卡拉谷地完全分开。要是能够征服特拉斯卡拉谷地,那里便可算作联盟的东部城邦。
而除了西方、南方、北方城邦外,联盟还有几块较远的辖地。
“琼塔尔之地,合计20万口,米尔帕约有100-200万亩。”
“南方城邦再往南,沿着塔尔萨斯河两岸,是琼塔尔之地,有20万人口。这里面积广阔,人口稀少,沿河有许多滩涂与沼泽。琼塔尔之地接受联盟管辖,有一些刚刚兴起的墨西加小型城邦,正处于大贵族与部族首领自治的状态...大祭司团派遣了许多祭司,正在皈依此地的琼塔尔部落民。”
大祭司平静的解释道。
“修洛特,我的孩子。塔尔萨斯河下游是你的封地南方,中游是琼塔尔之地,再往上一两百里经过米斯特克联盟,然后抵达上游的河流源头,特拉斯卡拉富饶繁盛的核心谷地...”
修洛特郑重颔首。他早就思量过许久,塔尔萨斯河便是南路征战的关键。
“只要南路军的水战能够占据优势,沿着塔尔萨斯河逆流而上,一路攻打,就可以直入特拉斯卡拉人的腹心!”
大祭司眉头微扬,轻轻摇头。
“我的孩子,你不要冒险!塔尔萨斯河上游十分狭窄,有许多沿河的要塞阻碍,还要经过米斯特克人的地盘...南路军还是稳扎稳打,水陆同时进军为好!”
修洛特眼神闪动,沉吟不语。他征战多年,对于战争的把握,已经十分纯熟,有自己的一整套认知。在陆地上啃坚固的要塞,明显是漫长而艰难的活计,不知道会拖延多少时日,耗费多少粮食。而水路深入,直取敌人腹心,一战而决,是每个统帅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的孩子。这次征战,你不必急在一时,最好徐徐推进。特拉斯卡拉腹心同样有许多要塞,大军贸然沿着水路深入,顿兵在要塞之下,就会十分危险。”
大祭司神色不改,声音变得低沉。
“即使攻陷特拉斯卡拉四邦,彻底灭亡特拉斯卡拉人,这片繁荣的东方谷地,也会被纳入王室直属,或者分封给其他亲王...湖中王国缺乏丁口,你东征时,可以多多劫掠人口,运回你的封地。沿途琼塔尔之地的祭司,都会尽量配合。”
说到此处,大祭司的眼神中,浮现出淡淡的沧桑。他伸出手,温和地摸了摸修洛特的脸颊,声音渐不可闻。
“我的孩子,当你攻入特拉斯卡拉谷地,与阿维特国王一同,消灭联盟五十多年的宿敌后。我会在...为你...祈祷...”
“嗯?祖父,您说什么?”
“...我说,你要记住,一定要提防米斯特克人,无论他们表现的如何恭顺!”
修洛特心头,莫名闪过一丝不安。他看了看祖父平静的脸,恭敬点头。
“是,遵从您!这次东征,我不会冒进的!”
大祭司慈祥的笑了笑。他收回枯瘦的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目光温暖地注视着嫡孙。
修洛特翻开到文书的最后,轻声阅读。
“山区韦塔莫邦,联盟直属,口15万,米尔帕50-100万亩。锡塔夸罗邦,分封伊斯卡利亲王,口7万,米尔帕约50万亩。阿坎巴罗邦,分封特波波罗亲王,口10万,米尔帕不详。湖中王国三邦,分封修洛特殿下,口60-70万,米尔帕不详...”
这些数据无需大祭司解释,修洛特掌握的更为清晰。
山区韦塔莫邦位于塔尔萨斯河南岸,紫草县东南,是联盟直属的铜矿产地。为了开采铜矿,联盟迁徙了2-3万矿工与家属到此,这几年发展很快。
锡塔夸罗邦名义上,是伊斯卡利亲王的封地。那里位于联盟西南,湖中王国东南,有西征南路军艰难攻打过的要塞群。伊斯卡利亲王是王室贵族,忠心耿耿,与王室中央关系密切。王室与大祭司团直接派出王室顾问与传道祭司,为伊斯卡利亲王管理封地,连封地的数据也详细掌握,几乎与直属无异。
阿坎巴罗邦则是特波波罗亲王的封地,位于联盟西北,湖中王国东北,勒曼河南岸。这也是一个小型的军事城邦,有不少坚固的要塞。特波波罗受封之后,一直有意振作,但是被湖中王国包围压制,完全无从施展。直到现在,阿坎巴罗邦名义上的部分土地,勒曼河北岸的木堡,还被奥托潘城控制在手中。
至于湖中王国的封地,由修洛特亲自管理,各县人口与田亩数,全部了然于胸。而文书上记载的王国数据,既过时又粗略,连人口数量都比实际要少上许多。他微微摇头,沉声建言。
“大祭司,这些湖中王国的数据,有些...”
“我的孩子,王国的数据,是根据去年的赋税评估而来,颇为准确。”
大祭司淡淡一笑,打断修洛特的话,意味深长的说道。
“湖中王国建立未久,人口不多,远远不及联盟的谷地繁荣。你分封在那里,要沉下心来,好生经营。强大的联盟就站在你背后,会不断给予你支持!”
修洛特稍稍一怔,心生明悟,沉吟不语。好一会后,他抿了抿嘴,默默点了点头。
“尊敬的大祭司,感谢您!”
随后,修洛特稍稍梳理,统计出整个墨西加联盟的人口详情,把各邦的情况深深记入心中。
“以湖中都城为核心,京畿150万口,西方两邦50万口,南方三邦60多万口,北方三邦40万口,琼塔尔之地20万口。而西方新建各邦,包括湖中王国,合计100万口。不算四方的附庸,整个墨西加联盟实际的控制人数,为400多万口!而占据的田亩面积,是天下的五分之二!”
想到此处,修洛特心神震动。这里的四百万人,是联盟实打实控制的人口,能源源不断的提供人力物力,供应墨西加军事机器的运转。在强大的国力支撑下,只要联盟本身不出现内乱,即使面对天下各部的合力抵抗,对特拉斯克人的东征也必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而在联盟内部,湖中王国位于最西方,有无限的发展可能。至于联盟中其余各邦...”
修洛特眼神闪动,看向始终平静的大祭司。祖孙二人互相对视,心生默契。
“还需尽早谋划,早早布局...”
第435章 时日无多
红日西垂山间,在特斯科科湖上荡起波光。暮色化作霞彩,在天际的尽头闪耀。在这黄昏降临之时,都城各地再次升起袅袅的炊烟,伴随着连绵不绝的晚祷赞颂,如同主神在地上的神国。
大殿巍峨,大祭司高居神座,气定神闲,处理着日常的教务。
中间阿维特国王的使者来过一次。国王使者见过特拉科潘亲王,确定了特拉科潘的抓捕行动后,又迅速离去。现在,都城的王室武士早已调动,去特拉科潘城邦协助平叛镇压。
修洛特盘腿而坐,翻阅着手头的文书,思索着进一步变革的方向。
“联盟京畿编户齐民,纳入直属。赋税贡赋在年收4成上下,颇为沉重。而在西、南、北三方城邦,地方大贵族能收到年收的2.5-3成作为贡赋,而王室与祭司团则收到其余的1-1.5成。地方与中央获得的贡赋,大致在7:3上下。至于更为遥远的分封城邦,地方与中央的贡赋比例,会进一步向地方大贵族倾斜。”
看到这里,修洛特沉吟不语。湖中王国位于天下之西,距离最远,又蒙受联盟优待。为了安定人心,王国的征税贡赋在年收3成稍多。而每年上交联盟的贡赋,则不到年收的0.5成。
当然,无论是联盟还是王国,村镇的农民们都要接受村长与祭司的指挥,服纳各种徭役。比如建设水渠,制造石器,砍伐树木,开采石头,转运粮食...作为国家统治的末梢,农民们想要安闲无事,那是不可能的。
“湖中都城富饶繁盛,位于天下之中。主城中到处是华服羽冠的贵族,拥有着天下最多的财富。北城有极为繁盛的贸易市场,交易着天下最多的商品...宝石、玉石、黑曜石、金银饰品、铜器陶器、羽毛华服、香料香草、棉布可可、木材石材、盐与粮食,还有各种奴仆,都在这座巨城中交易。”
修洛特回想着特拉特洛尔科大市场的繁华,脸上露出些许微笑。随后,他神情一肃,看向祭司团收到的账面商税。
“教法改革,严查商人走私;集权改制,断绝贵族私贸...现在,都城每日的商税数额十分惊人。即使不计入收税官损耗的部分,也足以供养两支八千人军团!”
修洛特暗自惊叹。如果没有无本万利的宝石贸易,以及暴利的铜器贸易,整个湖中王国的商税,恐怕都无法与联盟的都城一地相比。接着,他眉头一扬,在记录商税的简单数字后,还有一行小字批注。
“此处存疑...此处正常...”
“这是祭司团中,擅长数算的高级祭司审计后的评估。”
大祭司微微一笑。
“对于各项交易品的商税,每3-4个月都会统计一次。都城各处市场的收税官贪了多少,大祭司团的长老们都大致心中有数。”
修洛特点点头。他看向在册的收税官名录,很快被一些标注吸引。在宝石贸易名下,有一位收税官梅斯,每次评估都是存疑,但从无更进一步的处理。而在铜器贸易名下,另一位收税官拉马奎,只有一处存疑,后面就是一个骷髅的献祭标记。
“这是...”
“嗯?哦...”
大祭司看了一眼,平静解释。
“梅斯负责宝石贸易,每次都会从商人那边收受贿赂。但应该数额不大,也从没出过问题。而拉马奎在管制的铜器贸易中,私自售卖了一批军资给米斯特克人,查到后就被献祭了...只要不耽误大事,大祭司团并不在意传道祭司们的些许贪腐。但若是违反联盟的底线,就只有献祭一个下场!”
“嗯!”
修洛特平静垂目,点头同意。
水至清则无鱼,对于封建官僚,无法要求太多。在王国的征税中,2-3成的损耗是常有之事,通常被各级体系所分润。4-5成的损耗会被苛责呵斥,不可出现太多。而5成以上的损耗,或者耽误了军国大事,才会被追责问罪,直接献祭给主神!
看完了联盟文书,修洛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遥望着已经漆黑的天幕。一行火把从都城的西方出现,摇曳着不断靠近,匆匆往神殿区而来。
“西方来的队伍,径直往祭司大殿而来。”
修洛特仔细观瞧了片刻,看到为首数人身上闪光的布面铜钉,肯定的判断道。
“大祭司,抓捕行动有了结果!”
大祭司微微颔首。他唤来几名祭司,把大殿中的书册与文书,都搬回机要的偏殿。接着,大祭司头戴羽冠,握着神杖,端坐在上首。修洛特侍立在一旁,安静等候。
“主神庇佑!”
亚扎尔长老浑身染血,披着青铜甲,大步来到大殿门口,低头行礼。他手中战棍低垂,鲜红滴滴而落,溅在大殿外的石阶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印痕。
“尊敬的大祭司,特拉科潘邦的抓捕一切顺利!”
闻言,修洛特侧身看去。战神长老亚扎尔年过四十,身披三十斤的盔甲,手持数斤重的战棍,依然步伐矫健,动作沉稳有力。主神的战争祭司一直蒙受专业训练,时刻为战争准备。他们可都是能够披坚执锐的披甲武士,绝非孱弱的教士形象。
“主神庇佑!很好,亚扎尔长老,你辛苦了!”
大祭司满意点头,挥动神杖。几名神庙武士就走上前去,帮助战神长老卸去青铜中甲,同时除去黑曜石战棍。在主神的祭司大殿中,通常只允许携带献祭的黑曜石匕首。
亚扎尔长老毫不介意,披上祭司的长袍,走入大殿中,畅快大笑。
“哈哈,大祭司的决断十分果决!十几家特拉科潘大贵族,还有几家从神祭司,尽数被一网打尽!神庙卫队突然而至,迅速抓捕,几乎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大贵族们准备不及,根本来不及动员家族武士,就被直接拿下!”
接着,亚扎尔长老神情一肃,对修洛特微微颔首。
“主神见证!特拉科潘亲王的情报很准确,这些大贵族与祭司们确实密谋刺杀,时间定在修洛特宗主祭的婚礼庆典上。看情况,他们聚在一起密谋并不长,很多准备都未齐全...至于具体的密谋详情,是否会牵涉到其他贵族,还需要进一步拷问!”
“至高的主神,庇佑着神圣的联盟!所有的亵渎,都在神的目光中显露,无所遁形!”
大祭司沉声开口。他平静的吩咐道。
“亚扎尔,把抓捕的贵族头领们,都交给大祭司团的审判官们。在祭司的药剂下,没有秘密能够隐藏。另外,再派一名高级祭司到国王宫中,回禀最新的情况。阿维特国王应该会派遣一位顾问,一同参与对贵族们的审判。”
“遵从您,大祭司!”
亚扎尔长老恭敬点头。接着,他稍稍迟疑。
“长者那边...”
“嗯...长者正在与神灵沟通,不要轻易打扰。”
大祭司略一思索,沉声吩咐。
“等到一切都审查清楚,我再亲自向长者回禀。”
“遵从您的旨意!”
想到长者的身体状况,亚扎尔长老面露赞同。接着,他沉声询问,毫不掩饰杀意。
“大祭司,敢于参与叛乱的从神祭司们,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可。”
大祭司淡淡的看了亚扎尔长老一眼,平静点头。
“献祭祭司时,不要让外人参与,影响祭司团的威望。”
“请您放心!”
亚扎尔长老了然点头。
“主神的威严,决不容任何损害!”
“很好!主神的荣光,必将照耀在大地之上!”
“赞美主神!”
在傍晚的夜幕中,众多高级祭司一同高声祈祷,向着火光照耀的主神雕像,献上最神圣的礼赞。
晚祷过后,高级祭司们便各自散去。在数十名神庙卫队的护卫下,修洛特与大祭司一道,从高高的金字塔神庙走下,去往附近的大祭司府邸。
夜色沉沉,火光驱散阴影,众人走向归途。大祭司神情平静,步伐沉稳,虽然忙碌一日,却不露丝毫的疲态。至高的权力是最好的精力药剂,受人尊崇,掌控一切,位于百万人之上,自然振奋而昂扬。
修洛特跟随着祖父的脚步,安静的审视着夜幕下的都城。远处的平民区中灯火暗淡,近处的贵族区内则是一片明亮。晚宴的歌声在主道两边的庄园中响起,伴随着阵阵竹笛,歌颂着联盟的繁盛与辉煌。这个时代的墨西加贵族,充满着质朴的刚健,自信的昂扬。
两人一路无话,来到大祭司府内。大祭司除去沉重的羽毛石冠,卸下繁复华丽的祭服,放松的盘腿坐在偏殿中,长长的呼了几口气。这一刻,他终于卸下了承载一日的神性,重新变成一位慈祥和蔼的祖父,一个枯瘦沧桑的老人。
时隔数年,修洛特看着祖父全白的头发,枯瘦的身体,心中感到一阵酸楚。他低低的唤了一声。
“祖父...”
“修洛特,咳咳...咳咳!”
大祭司修特尔温和一笑,低低的咳嗽了两声。他强忍了一天,此时再也忍受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片刻后,他接过嫡孙匆忙递来的蜂蜜水,喝了两口,稍稍舒服了些。
“咳...我的孩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现在四下无人,正好和你好好说一说。”
修洛特伸出双手,用力握住了祖父干瘦的手掌,触感粗糙而微凉。他诚恳而的看着祖父的眼睛。
“祖父,在东来的路上,我就听到诸多城邦贵族的抱怨,称您为‘血色残阳,神之献祭者’,又听闻您降下法旨,族灭流放了许多贵族与祭司...我当时尚且不太相信。”
说道这,修洛特的眼中浮现出担忧。他咬了咬牙,发自肺腑的沉声问道。
“祖父!来到都城后,我亲眼目睹,您高居神座威压全城,引领数以万计的信徒,威严之盛,甚至要压过阿维特国王!...您强压祭司长老团,颁下法旨,赐予我经文解释权;您毫不留情,严厉镇压特拉科潘的众多贵族,甚至追责西部城邦的祭司家族;您还取来机密书卷,让我遍览大祭司团的宗教典籍,与联盟的户籍贡赋...您曾经劝过我,不必急于一时,要慢慢经营,培养大势。但现在,您为何如此锋芒毕露,如此奋不顾身?您为何,为何要如此着急?!”
“我为何要如此着急?”
听到这么多问话,大祭司早有预料,眼神中流露出欣慰。随后,他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怜惜的看着长大的嫡孙,平静的说。
“修洛特,我的孩子。因为呀,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啊~”
“啊!!”
闻言,修洛特心神震动,刹那间脸色苍白。他紧紧的握住祖父的手,看着那慈祥的笑容,惊惧而艰难的说道。
“不会的!...祖父...您...您不会的...”
“我的孩子,每个人都有那么一天。”
大祭司平静的抽出手,温柔的摸了摸修洛特的脸颊。
“王室的先祖去往了神国,伟大的蒙特祖玛去往了神国,不朽的长者也即将去往神国...更何况我这个普通的凡人呢?我早已聆听到主神的召唤,那一天并不远了。”
“祖父!”
修洛特低下头,忍不住眼中渐渐湿润。他很早就失去了母亲,带着沉重的记忆长大。在这个世界上,从小关注他、培养他、照料他的祖父,是他最亲近的亲人,甚至要超过父亲...这一刻,青年的王者心乱如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又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咬了咬牙,低低喊出声来。
“祖父,伟大的蒙特祖玛活到了七十二岁,不朽的长者已经活到九十岁,而您才六十二岁...王室的传承中,一定有什么养生的办法...我明天就去国王宫殿,找阿维特国王讨要!”
“哈哈!”
听到这里,大祭司修特尔轻轻一笑,拍了拍嫡孙的肩膀,摇了摇头。
“我的孩子,我们圣城一系,本就是王室支系。一切都是命运注定,又那里有什么秘法?长者时日无多,即将去往神国。而我的时间,也不多啦...后面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喽~”
第436章 祖孙密谈
夜幕深深,黑暗从窗外透来,压得人难以喘息。烛火摇曳,把黑夜暂时驱散在偏殿外,又带来几许光明。
祖孙两人身穿便服,贴近而坐。一张苍老的脸上笑容浅浅,一张年轻的脸上悲伤深深。如此沉静许久,两人的表情都渐渐收敛,将翻涌的情绪隐没。
“修洛特,我的孩子。能亲眼看到你长大,看到你英武果决的样子...我心中满是骄傲与欣慰。”
大祭司修特尔神情平静,嘴角带着笑意。
“不久之后,我还能看到你成婚,看到你延续家族...真是令人喜悦,再无任何遗憾!”
修洛特抿着嘴唇,伏在地上,向祖父行礼。
“祖父,长者已经病笃,您可不能倒下...宗教改革离不开您,联盟的大业,还需要您来维系!”
“哈哈!”
大祭司修特尔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些许眼泪。随后,他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嫡孙的脑袋。
“修洛特,我的孩子,联盟的大业,就要看你们的了...”
随后,大祭司神情一肃,直起身来。他缓缓开口,话语平静而深沉,令人不寒而栗。
“托托基亲王手中的叛乱名单,特拉科潘要被处理的贵族姓名,都是我亲自拟定的。”
“啊!什么?!这一切,背后都是您?...”
闻言,修洛特浑身一震,惊讶的低呼出声,有些不可置信。
“可是,可是!...特拉科潘贵族们密谋刺杀的对象,正是您和国王...”
“修洛特,我的孩子,人心经不起考验,人心可以诱导。”
大祭司坦然点头,淡淡一笑。
“大祭司团与王室剥夺了特拉科潘大贵族的自治权,减封了大量的土地与丁口,也收回了从神祭司的教权。当地的贵族与祭司,自然会心怀不满,这就是暗藏的火种。随后,联盟减少了特拉科潘的驻军,放松了城邦的管理,无视贵族们频繁的聚会,火苗就逐渐升起。再加上特拉科潘亲王的有意配合,联盟密卫的暗中引诱,和乌格尔长老的些许暗示,火苗就越燃越烈,发展成刺杀的密谋...”
“特拉科潘亲王,联盟密卫,乌格尔长老...都参与其中,诱导着这一场密谋...”
修洛特怔了怔,心中感到一阵寒意。
“这么说来,从开始密谋到准备刺杀,特拉科潘贵族们所谓的叛乱,一直都操纵在联盟的手中?”
“正是。这一场刺杀,始终在联盟的控制之中。实际上,在这份名单里,真正准备派出刺客,刺杀尊者,来拼死一搏的,只有三家减封最多的大贵族。”
大祭司淡然一笑,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又看到了满手的鲜红。
“至于其他十多家,不过是参与宴饮,有所耳闻,但知而不报,没有第一时间来大祭司团首告。这依然是重罪,如何判处,则看联盟的需要。”
“联盟的需要...罗织罪名,兴起大狱...”
修洛特微微垂目。墨西加联盟的集权改革,正如联盟王位的传承一样,满是鲜血与火焰。王室中央与大祭司掌握了最强大的实力,毫不留情,坚决而粗暴的清理一切阻碍,甚至可以说是残酷。
“凡人的命运,总是被主神早早定下,唯有神佑者,才能提前看到。”
大祭司的神情有些沧桑,又有些悠然,仿佛看透了命运的迷雾,一切都变得坦然。
“我的孩子,主神照耀着特斯科科湖区,播撒着最神圣的光辉!从宗教改革开始,特拉科潘贵族们的命运就已注定。他们注定和特斯科科的贵族们一样,只是多活了五年时间...”
想到这里,大祭司轻轻摇头,神情坚定,意志如铁。
“京畿中,不能有这么一帮离心的分封贵族,占据土地与丁口,时刻威胁着湖中都城!大祭司团与王室中央,不希望他们存在。所以如今时机成熟,王室中央与大祭司团的实力足够强大,就该将他们抹去了。”
“所谓改革,就是用旧贵族的尸骨,铺垫出新的道路。特拉科潘贵族们唯一的生机,便是参与西征,立功分封在外,或者主动请求改封。托托基亲王就很聪明,一直配合联盟,联盟也乐于留下一个标杆...而当识时务的贵族都离开了,剩下的顽固守旧之辈,就全部献祭给主神吧!”
“...凡人的命运,早已注定。”
听到这熟悉的话,修洛特心有所感。他微微低头,聆听着祖父的讲述,品味着政治斗争中外显的残酷,却无法体会祖父话语中暗藏的沧桑。
“修洛特,我的孩子。特拉科潘贵族的密谋,联盟一直暗中掌控,并没有什么威胁。我之所以让托托基亲王,此时来首告,只是为了让你新得的经义解释权,不引人注目罢了。”
大祭司温和一笑,握了握嫡孙的手。
“你在神威大学讲出的那些神启经文,我都已知晓。神灵奥秘囊括世间万物,拥有创造的力量。这是一条我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也从未见过,不知通往何处...但我相信,你心中是明白的。路总是人走出来的,只是在这个时候尝试,稍稍有些操切...”
说道这里,大祭司顿了顿。他眼露温柔,看着嫡孙年轻而坚毅的面庞,自信一笑。
“不过,我的孩子,你现在说出来也好!我既然身为大祭司,手握大权,提前帮你处理了首尾,便可减少些以后的麻烦...湖中王国根基不深,你还有什么需求,尽数告诉我!我来为你解决...”
修洛特垂下眼眸,温暖的感受如同潮水,激烈地在胸中涌动。他握住祖父的手,沉默许久,才沉声说道。
“祖父,湖中王国四处征伐,发展的很快,也聚拢了各族部民。各部的同化与整合需要时间。我需要更多的墨西加人,来充实王国,平衡不同的族裔...”
“此外,王国新安置了九万特科斯部落民,秋收后又要动员军团,进行遥远的东征。我需要联盟的粮食支援,来填补王国仓库,减少粮食的压力....”
“王国的铜矿产量增加很快。开采的铜料,要加入锡料,铸造为青铜武器、盔甲、农具、与工具。而锡矿石主要来源于联盟的南部城邦,以及更南方的琼塔尔之地。联盟的南部城邦不好插手,我想要在沿河的琼塔尔之地,获得一些锡矿...
“王国的宝石贸易,是重要的财赋来源,最好能进一步向各部城邦扩展,并打通去往富庶南方的独立商路。这一条商路,同样要沿着塔尔萨斯河,从琼塔尔之地经过...”
“王国方兴未艾,需要更多的人才,填充各处。最需要的是懂得文字,会基本数算,信仰虔诚的主神祭司。其次是精通某项制作,能够带领学徒的资深工匠。对了,还需要经验丰富,能够设计水渠的治水大匠,以及熟悉奇南帕修建的专业老农...”
“人口、粮食、锡矿、商路、人才...”
修洛特一口气说了许多。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他早已习惯独立面对一切困难,而唯有祖父一人,能让他存有依赖之心。
大祭司修特尔平静颔首,面带温和的笑意。他垂下苍老的面庞,深深思索着,回想着联盟各处的情况。过了一会,他抬起头,平静而有力的允诺道。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需要的一切,我都会为你解决!”
第437章 祖父的许诺,迁徙人口
殿外夜色深沉,殿中烛火闪亮。淡黄的蜡烛缓缓燃烧,放射出温暖的黄光。黄光柔柔落来,在青石的地面上,投射出两道人影。人影相对而坐,此时正是沉默。
大祭司修特尔缓缓起身。他走向偏殿的角落,借着明亮的烛火,在一堆图板与书册中平静寻找。修洛特想要帮忙,祖父却摆了摆手。
“我的孩子,你再好好想想,还需要什么。”
闻言,修洛特立在原地,微微偏头。他看向墙壁上摇曳的蜡烛,思绪也如烛火般起伏。
这是热带美洲独有的棕榈蜡烛,从某些棕榈树的叶子中收集棕榈蜡后,由工匠仔细制作而成,十分昂贵而稀少。棕榈蜡烛燃烧时火光明亮,并无浓烟,还带着神烟般的香气,很像天朝长明灯所用的鲸蜡。
修洛特沉默无言,看着墙上蜡烛的火焰,再看着祖父全白的头发。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哀伤。
眼前的蜡烛虽然明亮,却已经燃烧到尾声,只剩下最后的余火,在晚风中轻轻摇曳。不知道什么时候,蜡烛就会熄灭,化作一缕青烟,散入茫茫夜空,再也无从得见...
“嗯,蜡烛快灭了。”
大祭司修特尔拿着几卷图册,缓缓从角落走回。他平静的取出新的蜡烛,亲手对着烛火点燃,放在墙壁的烛台上。然后,他轻轻吸气,准备把手中的残烛吹灭。
“祖父!...别...吹灭它...”
修洛特低低开口,眼睛却看着祖父。
“哦?”
大祭司微微一怔。他看着修洛特眼中,暗藏的几许伤感,又看了看眼前的残烛,忽然就明白了孙儿的心意。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缓缓扬起一个笑容,犹如苍老而干枯的梅花。
“好,那就留着吧!”
大祭司点了点头,把残烛又放回到新烛旁边。两根蜡烛一高一矮,并排而立,都光芒闪耀,散发着神圣的幽香。它们静静的燃烧着,带着血脉中无法割舍的呼应。纵然,一只即将燃尽,一只才刚刚开始...
“修洛特,我的孩子。”
大祭司的眼中带着温情。他平静展开一卷天下地图,强盛的墨西加联盟就跃然眼前。
“我的孩子,去年我迁移了一万人到湖中王国。今年,我会给你...”
说道这里,大祭司停顿数息,目露坚决。
“至少七万墨西加青壮!”
“啊?!至少七万青壮男女?”
修洛特惊讶非常。这个数字,几乎是一场南征或者北征的成果!而更为难得的是,这些人都是作为统治基本盘的主体族裔!
“嗯,至少七万人!我会去亲自面见长者,获得他的支持。”
大祭司神色沉静。
“我的孩子,在你的引领下,湖中王国的每一天都在发展,不断诞生着新的改变...这一切,大祭司团都看在眼里,长者也看在眼里。现在的湖中王国,普雷佩查族裔的影响力,有些过于庞大了...”
“王国的80万子民中,联盟的墨西加人不到8万,只占了十分之一。而剩下的七成多,都是普雷佩查族裔...普雷佩查的精英们充斥在王国各处。他们担任着王国的各级顾问,主导着王国的变革;他们担任着村镇的低级祭司,信奉着一神的信仰;他们担任着神启所的资深工匠,掌握着最强大的新式武器;他们还充当着武士与军官,甚至领导着王国的军团...”
听到这里,修洛特眉头微扬,肯定的说道。
“祖父,我能确定,普雷佩查人对我的忠心,并不比墨西加人稍差,甚至犹有过之...”
“哈哈,我的孩子,这正是联盟所忧虑的地方!有时候,服从与融入,也可以是一种征服的方式。”
大祭司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他的神情变得严肃。
“修洛特,我知道,许多普雷佩查人尊称你为陛下,视你为唯一的太阳。而墨西加武士称你为殿下,位于阿维特国王之后...但你需要始终铭记,你是墨西加人最尊贵的殿下,也是墨西加联盟未来的王者!而你神圣的王座,在宏伟的湖中都城,在至高的大神庙上,而决不在西方的钦聪灿城,不在风之屋的亚卡塔上!”
修洛特怔了怔。他想起卡卡马津叔公说过的话,沉默了会,点了点头。
“祖父,我记住了。我会离去,我也终将归来!”
“很好!我的孩子,你是圣城一系,所有的希望!你注定要成为四方天下之主,而非西方一地之主...”
大祭司严肃点头,沉声低语。接着,他伸出手指,摸向地图,在特斯科科湖的西方重重一点。
“特拉科潘的叛乱会被严厉镇压,十多家贵族要么处死,要么流放。贵族封地上的奴仆、家眷、还有封民,都在大祭司团的处理之下...我会以流放的名义,从中迁徙两万人,到湖中王国的腹地!”
“迁走这么多封民,王室与大祭司团...”
“无妨。这些土地与封民,会重新分配,由王室与大祭司团联合管理。以流放的名义,迁移两万人,不会出什么大麻烦。”
大祭司面色不改。他掌握着至高神权,足以应对一切。接着,他移动手指,按在东北圣城的位置。
“特斯科科湖东北的特奥蒂瓦坎是众神居所,有圣城的王室支系。我们家族的根基,就在此处。而在周围的城邦中,同样有许多附属部族,与我们关系紧密...我的孩子,你既然在湖中王国稳稳立足,各支家族的主支便可迁徙到王国,作为你最忠诚的支持者!...从湖区东北,会迁出两万人,去往帕茨夸罗湖区!”
“迁徙家族根基,去往王国...”
闻言,修洛特神情一肃。联盟的政治结构,正在从松散的部族联盟,向集权的分封王国转化。而王室本身,便是最强大的一支墨西加部族。
国王阿维特即位前,便有两三万直属部族,两千多家族武士。而他在成为国王后,更是继承了蒙特祖玛一系所有的附属部族。与之类似,圣城一系自然也有许多丁口,牢牢掌控在手中。
“祖父,各支附属部族,是否愿意西去?”
“国王的时代,即将到来...”
大祭司笑了笑,饱含深意,低声说道。
“作为圣城一系的附属,他们会愿意西去的。”
听到这里,修洛特有些怀疑。他看了看祖父沉稳的神情,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帕茨夸罗湖区,还有许多抛荒的旧田,以及可以开垦的新田,能分配给迁徙的部族。”
“嗯。”
大祭司手指移动,从湖区东北逐渐向西,来到勒曼河流经的特洛坎邦。
“西方的特洛坎邦户口繁盛。春雨祭司家族传承百年,手中掌握着三四千封民。将其诛灭后,再清洗两家旧贵族,便能凑出一万人口,就近流放至王国的河口县。”
随后,苍老的手指再次移动,无情的落在西南。
“西南的拉齐科邦,同样人口充足。面对集权的改制,有好几家大贵族存在异议,大祭司团与王室中央,都有意进行清理...这里也会出一万口,就近迁往王国南方的紫草县。”
“清洗旧贵,迁徙人口...”
修洛特微微垂目。如此酷烈的手段,虽然强力有效,副作用却也极大。
“祖父,如此一来,您的名声,您的安危...”
“哈!从我执掌教权,推行宗教改革开始,便注定了身后的恶名。”
大祭司毫不在意,淡淡一笑。他掐了掐手指,算了算。
“嗯,这样一来,就有了六万人口。还有一万人,便从联盟京畿的各处村庄中征调,作为祭司们晋升的标准!...我的孩子,这七万墨西加人,你要好好安置,作为你稳固王国的根基。”
“祖父,我会的!”
修洛特神情振奋。这七万口墨西加移民中,会有五万安置在王国京畿,一万迁入北方河口县,一万迁徙到南方紫草县。他们会与普雷佩查人大举通婚,消除王国中暗藏的隐患。只是...
“对于统治者来说,人口是最珍贵的财富...”
修洛特默默思索,带着几许不安的忧虑,看着祖父温和的微笑。
“祖父啊,为了这些许诺,您又要付出些,什么样的代价呢?”
墙壁上,烛火平静闪烁,散发出悠远的淡香,也带来临近的温暖。在温暖的夜里,旧的烛火逐渐微弱,像是天空中遥远的星。而新的烛火,越发明亮光耀,带着日的光芒!
第438章 祖父的许诺,粮食、据点与人才
“粮食...迁徙人口,安置部族,都需要粮食。而东征在即,湖区各处村庄的粮食,都要被征收上来,优先为战争准备。”
大祭司修特尔注视着殿内的烛火,思索良久。随后,他看向修洛特,沉静的许诺着。
“修洛特,我的孩子,我会给你二十万人一年的粮食!其中三成来自大祭司团掌握的库存,三成来自圣城一系的谷仓。剩余四成,则在处置完特洛坎邦与拉齐科邦的大贵族后,就从两邦的地方贵族手中征收,供养迁徙的队伍。”
“二十万人一年!...”
听到这个数字,修洛特颇为振奋。如果真有这么多粮食,不仅能够安置迁徙的部族,填上王国的粮食缺口,甚至还能保证禁卫军团的东征供应。
“嗯。人口与粮食,都要尽量走水路。第一批粮食会立刻转运,王国的水师要做好运输准备。”
大祭司淡淡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嫡孙的脸颊。
“最后一批粮食,估计要等到十月秋收后...放心吧,我的孩子。只要有我在,决不会出什么差错!”
“祖父...”
修洛特伏在地上,诚心实意,向祖父行了一礼。
“主神赐福!先祖庇佑!愿您身体健康,光耀联盟!”
“主神赐福!先祖庇佑!愿圣城一系,光耀天下!...”
大祭司点点头,轻声吟诵。在明亮的烛火下,两名地位最高的圣职者,相对而坐,一同祝祷着未来。
片刻后,大祭司停止吟诵。他看着联盟地图,深思了会,眼中闪过精光。
“修洛特,王国的锡矿供应与南方商路,都需要沿着塔尔萨斯河,经过琼塔尔之地...实际上,这两个问题可以合并起来解决。”
说着,大祭司落下手指,在琼塔尔之地的中间,重重一点。
“这里有一处琼塔尔人的聚落,以河流为名,叫做塔尔村。塔尔村位于塔河商路的中段,村庄东边,就是一处刚刚开发的中型锡矿,还有一处零星开发的小型金矿。”
“塔尔村...”
修洛特凝神看去,只见塔尔村(今nuevobalsas)位于湖中都城南方偏西,四百多里,库拉莫城东方偏南,六百多里。它通过塔河水路,与湖中王国相连,行舟半月即可抵达。
“我的孩子,这里是塔河中游,极为重要的一个节点!从这里登陆,去往东南,不到百里,就是米斯特克人的地盘。而沿着塔河水路,去往东北,行出两三百里,就是特拉斯卡拉人的特佩亚卡克邦。”
大祭司淡然开口,早有准备。
“塔尔村位于山峦之中,唯有水路才能便捷抵达。虽然看起来,它离湖中都城更近,但实际的交流来往,却是王国更为便利。修洛特,你东征之时,需要在塔河中游,设立一处中转的据点,我便为你选中了此地。”
“大祭司团会以东征的名义,把此地交给王国。你只要修筑一处山间堡垒,派上一千武士戍守,再配合王国的新式大船,塔河上下便尽可掌控...”
“...位于塔河中游,依山临河,地势险要。又是各部交界之地,南方商路必经之处。退可据险自守,进则攻取上游,周围还有锡矿与金矿...”
修洛特低声喃喃,脸上神情变幻。这一处险峻要地,若是被其他人掌控在手中,下游的王国南方就会袒露无遗。他沉思片刻,再次伏下身来,对祖父行了一礼。
“祖父,感谢您!”
“我的孩子,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可谢的。”
听到这里,大祭司摇了摇头,忍不住轻声失笑。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家族...在东征结束前,我也会尽量再多做一些...”
大祭司的话语,渐渐微不可查。随后,他神情一肃,郑重许诺。
“至于王国所需的各类人才...这几年来,都城的祭司大学招收了许多平民子弟,培养为懂得文字与数算的青年祭司...现在还未任职的人数,大概有四五百人。他们的能力都能够保证,之所以还未任职,是受困于湖区的现状...特斯科科湖区中,毕竟有太多的贵族后裔,等待着获得实权的职位。”
“修洛特,我的孩子,我就把这批平民出身的青年祭司,尽数交付于你!他们的家眷,也都迁徙到湖中王国。有了这一批骨干,你便无需过于依赖,那些普雷佩查的精英们...”
“极好,真是极好!”
闻言,修洛特满意非常,笑着点头。
“四五百懂得文字与数算的青年祭司,对于湖中王国而言,可是难得的臂助!”
大祭司的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容。他稍稍思索,又在嫡孙期待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我的孩子,湖中都城的神启所中,有许多你曾经指挥过的资深工匠...给我一个名单,我会尽量征调给你...特斯科科湖的治水工程,当年是长者亲自规划。精于治水的大匠,要从长者那里讨要,也交给我吧...至于熟悉奇南帕修建的专业老农,圣城一系本身就有,我都会交给你...”
听着祖父的许诺,修洛特心中感动。他抿了抿嘴,低声问道。
“祖父,长者那边,要不然我去...”
“长者病情严重,清醒的时间不多。这些事,都交给我。”
大祭司话语平静,神色中却满是坚定。接着,他轻声问道。
“我的孩子,你还有其他需要吗?”
闻言,修洛特沉思不语,反复思量。好一会后,他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轻声说。
“祖父,我还需要一些...精通刺杀,善于探查情报的卫士...以及能够训练这种卫士的教官。”
只有精于刺杀的卫士,才能够有效防备刺杀。这种工作,需要特殊而专业的训练,从不是正面厮杀的武士所擅长的。
“精于刺杀与探查的卫士...”
大祭司神情一动。他垂下眼眸,深深的思索了片刻,缓缓点头。
“修洛特,我的孩子,我听闻了你在王国南方,遭受过的刺杀。”
说到这里,大祭司面色平静,话语却渐渐低沉。
“圣城一系,确实有这样人才。大祭司团中,也有专门培养的女祭司。这几年来,许多针对我的刺杀,都是被他们所防备...”
“过几天,我会让她去见你,贴身侍护!”
第439章 娜修
夜风吹来,烛火在风中闪烁,照亮神灵的壁画。偏殿幽深,黑暗在火光外浮动,吞没墙壁的角落。烛火无声燃燃,光影摇曳进退,壁画上的神灵也宛如鲜活。
修洛特默然而坐,静静等待,若有所感。他抬起头,看了眼偏殿的壁画。正中的主神在烛火的供奉之下,依然光明闪耀。而角落的死神,已经隐匿在黑暗之中,伸出红色的长舌。
“嗯?我睡着了?”
大祭司修特尔猛地睁开眼睛。他摇了摇头,眼眸浑浊了一会,才恢复清明。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又累了整整一天,实在支撑不住。刚才说着说着,突然就睡着了。好在夏日的夜里十分温暖,不用担心着凉。
“祖父,您早些休息吧...请一定要,保重身体!”
修洛特伸出手,握住了祖父微凉的老手,眼中透着担忧。
“不碍事。”
大祭司笑了笑,也握了握孙儿。他眼中带着温暖,轻声开口。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修洛特正要摇头,却看见桌上的地图。他沉吟了会,还是开口讨要。
“祖父...联盟的地图资料,若是方便...”
“嗯。我会让人整理一份,大祭司团手中的联盟资料。”
大祭司顿时了然。他微微一笑,点头应许。
“再以东征的名义,交到你的手中。以备万一...”
修洛特点了点头。联盟的许多记录都是木板图画、祭盘石刻,收藏在各处神殿,抄录起来很难悄无声息。若是以东征的名义,就会方便许多。
“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了。祖父,不必急于一时...”
“嗯。”
闻言,大祭司平静颔首,嘴角带着笑意。
“修洛特,那我先去睡了。”
“祖父,我来服侍您安歇。”
修洛特站起身,扶起祖父。两人并肩而立,一高一矮,正对着墙壁的烛火。大祭司看到烛火,顿了顿,又恢复了平静。
“走吧。”
“好!”
修洛特搀着祖父,走出偏殿。临走之前,他蓦然回首。不知何时,那支低矮的残烛已经完全燃尽,化作风中的青烟,唯余下灰痕点点。
“蜡烛...灭了。”
修洛特垂下眼眸,压下心中的不安。他服侍着祖父安寝,再悄然退出屋外。长夜无声,勾动遥远的思绪,让人无心睡眠。孤身独立,仰望漫天的星河,却是如此璀璨。
许久之后,一声低沉的叹息幽幽传来,带着几许难明的意味。
“试问天下谁人...得永生不灭?...”
接下来的两日,修洛特定时去祭司大殿中,协助祖父处理联盟的教务,并时常与祭司长老们相会。按照祖父的吩咐,他明面上保持礼节,并没有与任何长老交从太密。
神庙卫队抓捕了两日,参与叛乱的十几家特拉科潘大贵族尽数落网,没有任何一人逃掉。随后,严厉的审判就在死神庙宇中举行。
大祭司团与王室中央达成一致:叛乱者必受神罚,一切从严、从重、从广。要趁着这个机会,把特拉科潘邦离心的贵族势力,彻底抹除干净。
不过三日,联盟的审判就有了结果。为首的三家大贵族,全族男丁献祭,断绝贵族传承,从神庙记录中除名。剩余的十多家贵族,成年男丁献祭,家眷子女流放西方王国。
而整个特斯科科湖西边的贵族势力,都会被彻底清洗。大祭司团定下的流放人数,是令人震惊的两万人!
惊人的消息飞速传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各邦的大贵族惴惴不安,心生畏惧。联盟集权改革的浪潮,正一波又一波的袭来,改变着数百上千年来的传统。而湖中都城就像风暴的中心,不断酝酿着新的风雨!
七月就在席卷的风暴中过去,八月则在风雨中悄然而至。这一日,修洛特终于寻到闲暇,去往贵族区中,拜见雄鹰军团副团长,也就是自己的父亲,修索克。
“修洛特,我的儿子,你来了!”
修索克披着一身宽松的华袍,站在大开的府邸门口。他满面笑容,张开双臂,给了儿子一个热情的拥抱。
“哈哈,儿子,让我好好看看!嗯,身高都超过我了,长得也越发英武,有我年轻时的风采!”
“尊敬的父亲,向您致意!主神庇佑,祝您身体安康!”
修洛特行了一礼,回抱住许久未见的父亲。上次两人分别,还是在钦聪灿北方的华亚莫要塞。一晃都两年半过去了,父亲也越发瘦...嗯?不对...
“父亲...您...”
修洛特睁大眼睛,惊讶的在父亲身上摸了摸。那宽松的长袍下面,是结实厚重的脂肪,把曾经棱角分明的肌肉都完全掩盖。他又仔细看了看父亲的脸,脸颊圆润微胖,一笑起来,就是明显的双下巴。
“哈哈,都城的生活比较...清闲。这一闲下来,美洲虎就变成了棕熊。”
修索克自嘲一笑,摇了摇头。随后,他拉着自己最杰出的长子,兴冲冲的往府邸内引。
“来来来,修洛特,你今天来的正好...”
修洛特跟着父亲,一路脚步不停,穿过前院议事的大殿,直往居住的后宅而去。他正有些疑惑,耳边传来的话语,却让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我的儿子,你最小的幼弟,这个月刚好一岁!过来,让他叫一声哥哥...”
看过刚刚一岁的幼弟,修洛特终于能正襟而坐,与父亲好好聊上一场。他讲了讲王国的治政,南北的征战,也提及了曾经遇到过的危险,和奥洛什军团长的现状。
修索克一边仔细倾听,一边看着英姿勃发的长子,面带欣慰与自豪。
“修洛特,我的儿子,看到你如此英武,我真是满心的骄傲!”
接着,他又感慨地拍了拍肚子。
“至于我...一入王都,便是富贵安闲。这两年来,别说与敌人厮杀,就连一只火鸡,都亲手没有杀过...连墙壁上的弓,都落满了灰尘...”
两年多来,修索克虽然身居雄鹰军团的副团长,能操劳的实务却并不多。他手中没有直属的近卫营,除了举行各种典礼时,充当国王的护卫官,竟没有其他的正事可做。
正事没有,闲事倒是一堆。隔三差五,就会有王都的大贵族们邀请他,要么欣赏歌舞,要么出门游园。而兴致上来了,众人还会饮酒高歌,吟诵诗歌。
墨西加贵族对诗歌颇为推崇,年长的尊者都会在宴会后吟诗。平民中诗人的地位,也比乐师与舞者高上很多。凭借着几首不知从哪来的诗歌,修索克还在大贵族中,混了个“荣耀诗人”的名号。
阿维特国王对他也极为优容,不时赐下礼物,还赏赐了许多各邦进献的美人。修索克无奈之下,只好勉强日夜劳累,给修洛特多生几个兄弟姐妹...
“父亲,宴饮作乐,还需节制!”
听完父亲的讲述,修洛特抿了抿嘴,低声劝诫道。
“哪怕军中无事,也可以每日习练武艺,打磨身体。”
“嗯,儿子,不用担心。”
修索克笑了笑,轻轻摇头。
“这些啊,都是你祖父的嘱咐...我是被迫享乐啊!...”
闻言,修洛特怔了怔。他想起枯瘦的祖父,又看了看圆润的父亲。好一会后,他才缓缓点头。
“...原来如此。父亲,您辛苦了...”
“哈哈!”
父子俩相对大笑。畅快的笑声在庭院中回荡,又蓦然而止,化作无言的静默。半晌后,修索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感慨地说道。
“我儿,今天陪我喝酒,不醉不归!”
“好!敢不从命!”
竹笛轻快,乐舞飞扬,酣畅的宴饮直到深夜,才以修索克的醉倒而结束。
大殿之中,火光温暖。修洛特给父亲披上了一层薄毯,看着他带笑的嘴角,轻轻叹了口气。
“雄鹰入笼...父亲,您辛苦了...”
随后,修洛特就起身离去,没有在府中呆久。在伯塔德的护卫下,他轻衣简从,踏着茫茫的夜色,归向大祭司的府邸。
都城的这些日子,他都会与祖父住在一起,就近商讨一些安排,也多陪一陪年迈的祖父。
大祭司府戒备森严,内外有几层巡逻的武士,防备着某些贵族的刺杀。修洛特轻车熟路,进入府中。夜色已深,他没有再去打扰祖父,而是往自己的小院而去。
“殿下,前面有人!”
走到一半,伯塔德忽然出声,神情变得凝重。他警惕地上前一步,把修洛特挡在身后。随后,武士长眯起如般锐利的眼眸,缓缓拔出腰间的青铜剑,斜指前方。
“嗯?”
修洛特有些惊讶。他顺着青铜剑指向的方向,才在院墙后火把的阴影中,辨认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影一动不动,站立的位置极为巧妙,借着前方引人注意的火光,彻底与后方的阴影融合,甚至听不见一丝呼吸的声音。修洛特历经战阵,也算出色的武士,可若不是伯塔德提醒,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你是谁?”
修洛特眉头微皱,心中有所猜测。能在戒备森严的大祭司府中,用这种方式出现...
看到两人的反应,静止的人影似乎刹那间活了起来。她无声的走出几步,来到院外的火把下,却是一名黑衣的女子。女子戴着遮面的斗篷,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衣,脚下则是无声的布鞋。为了方便行动,那黑衣收束的很紧,勾勒出玲珑曼妙的曲线,又像是收紧的漏斗。
“向您致意,修洛特殿下。”
在武士长戒备的目光下,黑衣女子无声走来,隔着几步,低头向修洛特致意。她的嗓音如烟一般,低沉又充满了自信。接着,黑衣女子伸出手,缓缓掀起斗篷,露出一张艳丽而优雅的脸。
修洛特眼神一动。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似乎看到了黑暗中盛放的花月夜,优美而动人的石莲花。
黑衣女子沉着伸手,取出大祭司的玉符,抛给仍然警惕的武士长。随后,她眼眸流转,打量了眼修洛特的英俊面容,忽然妩媚一笑,躬身行礼。
“殿下,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影奴...我会时刻伴随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全,遵从您的一切意志,也满足您的任何需求...我将以您为名,叫作娜修。”
第440章 护卫、情报与侍寝
八月是温暖的云雨,轻抚着恋人的脸颊,让人心动而缠绵。夏雨缠绵落下,清风抚过无痕,数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大祭司府中依然戒备森严,神庙武士举着火把,日夜巡逻戒备。而在修洛特入住的宅院,火光摇曳处,又是夜色昏沉,隐有暗香浮动。
月光如水,从打开的天顶流下,给简朴的卧房浸上清辉。一株美丽的红边石莲,就在月夜下静静绽放。多肉的叶片清雅素淡,层叠着舒展开来,泛起粉嫩的红边。初看时端庄优美,看久了,却有一种无言的魅惑。
“魅惑的灵影...月夜下的神女...”
修洛特衣衫整齐,端坐在卧房中。他注视着眼前的花朵,轻声低语。
“花月夜...”
花月夜,又名红边石莲,是墨西哥特产的多肉植物,拟石莲属。它叶片细长,边缘泛红,整体形状像一朵优美的红边莲花,在后世极受欢迎。而在墨西加联盟,这同样是贵族们喜爱的花朵,能种在光线充足的屋中。
娜修一身短衣,侍立在花月夜旁,静静等候着殿下安歇。八月气候炎热,她留着短发,赤着双足,身上的短衣只能遮住要害,让人忍不住投去探寻的目光。
修洛特眼神微动,目光移去。清丽如水的容颜,纤长紧实的手臂,柔顺灵活的腰肢,修长有力的双腿,都一一落入他的眼中。那上下妙曼的曲线被短衣勾勒,越发呼之欲出,令人想入非非。青年王者顿了顿,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再次欣赏起花朵。
夏花盛放,萦绕身前,散发着迷人的馨香,摇曳着诱人的姿态。无需任何言语,便撩人心弦。
娜修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她婷婷而立,无声调整姿态,迎合着闪动的篝火,让诱人处更加凸显。作为从小训练的女祭司,她有十几种方法能够隐藏自己,降低身体的存在感。但此刻,她却反其道而行之,有意吸引着殿下的注目。
修洛特移开目光,面上平静无波。娜修的到来只有几日,却悄然改变了他的日常。仿佛一滴墨水落入杯中,在悄无声息间融入,将清澈的生活浸染。
这几日中,娜修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接替了武士长伯塔德,负责起殿下的近身护卫。对于这个要求,武士长最初是有些意见的,主要是怀疑娜修的战斗技艺。
然而,年轻的娜修满是自信,笑着扬言。
“尊敬的圣鹰武士长,神灵赐福万物,让它们各有所长。战场厮杀,我必不如您;帐中搏杀,您却不如我。”
闻言,沉静的武士长瞬间挑眉。随后,在修洛特的见证下,两人手持短匕,于狭窄的屋内近身搏杀,以率先刺破要害处的衣服为胜利。
短匕交替,疾行如鹘。这一场凶险的比斗,不过持续了十数息,却看的修洛特背后冒汗。五步之内,人尽敌国。两人中无论是谁,都要比他的武艺精湛许多...
最终的结果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正如娜修所言,她依靠敏捷与灵巧,在狭窄的屋内更胜一筹。伯塔德沉着脸点头认输,交出了侧近的亲卫武士,但仍然负责着殿下的出行安全。
接着,娜修安排了数名大祭司府训练的专业刺客,混杂在守卫的武士中,作为监察的暗线。几名专业的药剂医师时刻待命,跟随在殿下身侧,手中则备好常见毒素的解药。而殿下的饮食,也被严格的管理起来,由专门的侍者料理。
在蛮荒的热带美洲,有太多稀奇的草药与毒物,往往无药可解,必须小心防备。
随后,在近身护卫外,娜修的第二项工作,便是吸纳大祭司府中的刺探人员,完善修洛特手中的情报队伍。
在墨西加联盟,成体系的情报组织大致可以分为三支。第一支是隶属于国王,对外刺探的军情斥候,远途商人波奇特卡。玛雅商人蒂卡洛被联盟吸纳后,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波奇特卡,凭借商人的便利身份来往各邦,再通过贸易的人脉获得情报。
第二支同样是隶属于国王,主要对内刺探的联盟密卫。阿维特在继位之前,就曾担任过联盟的情报负责人,那是上上任先君临死前的安排。而他在继位后,为了推行集权改革,监控利益受损的大贵族,专门组建了联盟密卫,强化了内部的情报监督。
对于联盟密卫,修洛特所知不详,只知道他们大多以各邦武士的身份存在,明面上效忠于各邦的大贵族,暗地里则为王室中央服务。特洛坎邦山峦家主的更易,就与密卫脱不开关系。
而联盟波奇特卡与密卫的共同负责人,就是总情报官吉利姆。
第三支则是大祭司团手下,散布各地的祭司团体。传道祭司拥有告解的职能,能够从忏悔中获得隐秘;苦修祭司行走各地,受到民众的信赖与尊敬,同样能获得许多信息。
另外,联盟崇尚节欲,通奸者处死。各处神庙中的女性祭司,是联盟武士在家庭之外,唯一能光明正大获得欢愉的所在,自然也是重要的情报来源。
在这个蛮荒的战乱时代,战斗与死亡随处可见。道路不通,土匪横行,蛮族部落袭击劫掠,生命如同草芥。有效的情报组织消耗非常大,要不断投入人力、财力,训练专业的人才,绝非普通的邦国可以承担。
换而言之,没钱没人的话,就不要想着做情报,不如多养几名武士实在。
湖中王国初兴未久,情报队伍并不完备。修洛特手中收编了部分铜器商人,作为对外的波奇特卡,又在军中安置了一些亲卫武士,来监控各个王国军团。至于更严密的对内情报组织,王国才刚刚投入资源,开始着手建立。而组织的名字由修洛特拟定,与联盟密卫相对,叫做“秘卫”。
娜修出身于圣城一系的神庙,自幼经受严格的训练,被女祭司们培养长大。现在,她受大祭司之命,成为修洛特的影奴,也担任“秘卫”的第一代负责人。
而在近身护卫,管理情报之外,娜修还有第三项职能...
想到这里,修洛特有些头疼。这几日来,娜修一直在他身旁,如影子般日夜相伴,几乎从未离开十步。而一旦到了晚上,优雅的美人就亭亭玉立,化作熟透的果实,在眼前晃动摇曳,任君采颉,考验着他的定力。
“咳。”
修洛特轻咳一声,看向花月夜般动人的女子。
“娜修,我要休息了...”
“殿下,夜深了。”
娜修勾起嘴角,妩媚一笑,声音如烟般撩人。她上前两步,轻柔的伸出素手,解开修洛特的长袍,再摸向结实的胸膛。
“请让影奴来,服侍您安歇...”
第441章 欲念与教导
夜风温暖,月光清凉。娜修眼含笑意,伸出素手,解开青年的衣袍,亲近而温柔地抚摸着。
“...”
修洛特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感受到一双凉凉的双手,温柔地在胸膛上摩挲,让人浑身发热。诱人的馨香在他鼻端缭绕,纠缠着沁入心里,却分不清是远在天边的花儿,还是近在身旁的美人。他睁大眼睛,看着绝美的丽人螓首低垂、温柔似水。他闭上双眼,感受着一双柔荑舒适的抚摸向下,划过胸膛,穿过腰腹,直到...
“呃,娜修!”
修洛特闷哼一声,猛然睁开眼睛。他推开贴身的美人,急急向后退出两步,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殿下?”
娜修疑惑的抬起头。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回想着刚才的触感,确定殿下已经情动。那么,殿下这样的反应,是想...她眼波流转,看着紧靠在墙上,喘息着望来的殿下,嗔怪的瞪了一眼。随后,她毫不犹豫,利落地解开短衣,显露所有的隐秘。接着,她带着妩媚的笑意,如红莲般摇曳着,靠了上去。
“殿下...”
修洛特目光望去,瞬间被摇曳的起伏吸引。数息后,他用力咬了下嘴唇,发挥出武士的敏捷,倏忽退出两步。
“娜修,你...停下!”
“啊?”
娜修笑容一滞,顺从的停在原地。对于影奴来说,服从主人的命令,是最重要的天职。她舒展着诱人的腰肢,抱着难以遮掩的胸口,楚楚动人的看向殿下。殿下却移开目光,脸色发红,并不与她直视。
“殿下?”
看着殿下的奇怪表现,娜修怔了怔,有些不解。她看了眼殿下身体明显的反应,又看了看英武而微红的面庞...美人眨了眨眼睛,突然想到一个难以置信的可能。她嘴角突然上翘,轻笑着问道。
“殿下...您莫不是,第一次?”
“...”
修洛特顿时无言。在墨西加联盟,像他这个年纪的贵族青年,大多都身经百战,甚至早已留下子嗣。沉默了片刻后,修洛特淡淡开口。
“娜修,出色的美洲虎战士,往往能够压抑自己的欲望,打磨身体,直到20岁...”
“啊,赞美主神!原来殿下,真的没有经历过欢歌...”
娜修掩嘴轻笑,胸口波涛起伏,眼中却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她眼含春水,红唇轻启,接着踮起脚尖,轻轻转动身体,让美好更加显露。
“殿下,不用担心。影奴跟随女祭司们,学习过许多知识。虽然也是第一次,却绝对会让您欢愉...作为您贴身的影奴,我生来便只为您而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将献给您...在与公主成婚之前,您可不能什么都不懂...嗯,让我与您一起,开始美妙的初次探索,来教导您欢歌的奥秘!”
“...”
如烟的低吟在屋中流转,仿佛雀鸟的清啼,越发引动人心。修洛特抿紧嘴唇,不发一言。来自后世的道德残余与联盟的古老传统,正在他心中激烈对抗...好一会后,他才压制住身心的渴望,摇了摇头。
“娜修...我很懂的。我的欢歌,要和阿丽莎一起...”
“嗯,明白了...殿下的第一次欢歌,要留给公主一起...”
闻言,娜修眼神一暗,失望的低下头。她退后几步,从地上拾起短衣,蜷缩着曼妙的身体,重新穿着整齐。不过片刻,篝火般摇曳的妩媚美人,就又化作清冷如月的优雅护卫。
看到这一幕,修洛特心里,莫名又有些不舍。他赤着胸膛,躺到柔软的木床上,望着天顶的月亮,小腹似有一团火般燃烧。
娜修吹灭了烛火,在地上展开一张薄毯,合衣睡在修洛特床边。作为影奴,她经过长期的训练,能够随时入睡,恢复体力精力,但又会睡得很浅,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如同警惕的猫儿一般。
不过片刻,绵长而轻微的呼吸声,就轻轻萦绕在修洛特耳边,似乎还带着如麋似兰的香气。
月色撩人,洒落清辉。夜空如同广阔的原野,任由心猿意马驰骋。修洛特一动不动,眼睛望着纯净的夜空,心思却散落一地。好一会后,他终于叹了口气,侧过身来,背对着娜修,让某些地方舒服一些。
“殿下...”
一声轻柔的呼唤,忽然从修洛特背后响起。接着,便是一双柔嫩的手臂,将他的脖颈挽住。随后,某种柔润的触感落在他的侧脸,贴着他的脖颈,又含住他的耳朵,化作缠绵的耳鬓厮磨。
修洛特僵了僵,背着身,低低回应。
“娜修...不许...”
“主人,您放心吧。”
温柔低声的呢喃,在修洛特的耳边响起,带着如兰的吐息,吹得人心痒难耐。
“这样的话,您是睡不着的...影奴会用其他的方式,来替您解决烦恼...”
“...娜修,你!”
修洛特惊呼一声。
月光缠绵如水,静静从天顶望来,无声无息间,就将一切笼罩。美丽的红边石莲在明月下盛放,越发妩媚诱人,也吸引着月光的注目,忍不住落下品尝。
许久之后,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响起,如风暴般汹涌片刻,一切又重归宁静。月夜之下,唯余一声得意的轻笑,与一声无奈的叹息。
“娜修~”
第二日一早,修洛特在娜修的服侍下,穿好袍服。他神情复杂,看了娜修一眼。娜修却勾起嘴角,舔了舔诱人的红唇。
修洛特瞳孔一缩,立刻移开目光。他大步离开宅院,去向祖父问安。
朝阳落在大祭司府中,照亮等候的禁卫武士。伯塔德抱着青铜剑,守候在宅院之外。他看到殿下出来,沉静的低头行礼,又深深看了眼女武士打扮的娜修。
“殿下,向您致意!昨夜睡得可好?”
“...尚可。”
修洛特顿了顿,微微点头。娜修接管了近身防卫后,武士长也不用每日那么辛苦了...他亲近的拍了拍武士长的肩膀,就继续向前,穿过两层护卫,来到祖父的卧房前。
“主神庇佑!祖父,向您致意,愿您身体康健!”
“主神庇佑!修洛特,你进来吧。”
宽阔的卧房燃着熏香,令人精神一振,神情舒缓。祖孙两人相对而坐,身前各有一杯冒着热气的木槿花茶。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昨夜睡得可好?”
大祭司淡淡一笑。他看着修洛特的表情,似乎把一切都看的分明。
“...尚可。月光甚美,繁花动人。”
修洛特微微垂目,如实回答。接着,他迟疑了会,开口询问。
“祖父...娜修的来历...”
“哦?”
大祭司看了嫡孙一眼,淡笑着反问。
“她是你的影奴,会时刻守在你身边。我的孩子,你是否满意?”
“嗯。”
修洛特低低的应了一声,微不可查的点点头,却又有些难为情。
“可是...”
“无妨。修洛特,你一切如常便好。无论你要做什么,都无需在意影奴的存在,也不用在意她的想法。”
大祭司平静说道,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所谓影奴,便是侍奉你的影子。凡人的命运,总是被主神早早定下。娜修与你同岁,同样在特奥蒂瓦坎出生。她生来便只为你而存在,所有的一切,也都将献给你。”
闻言,修洛特微微皱眉。昨天夜里,娜修便说过同样的话。
看着嫡孙的神态,大祭司沉吟了会,又解释了两句。
“我的孩子,从你奇异的出生时间开始,我便预感到,你会是圣城一系的希望!你天生不凡,从小便受到家族的关注。而当你两岁时显露异像,智慧神启,能够说出难懂的神言,圣城一系就做了许多准备。”
“娜修就是那时候,被圣城的女祭司团收养。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从小被悉心培养,接受最严格的训练,作为你的影奴而长大。实际上,接受类似训练的女婴还有十几位,娜修则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个。”
“她从能说话开始,便接受女祭司的教导,知晓一生存在的意义,只为了侍奉神灵在人间的化身。十几年的教导下来,又有着药剂的调教...你便是她心中的唯一!对于她的忠诚,你无需有任何的怀疑。”
“没有父母、亲人、朋友...从小灌输信仰,为侍奉别人而活...”
闻言,修洛特垂下眼睛,复杂的情绪在心中涌流。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作为既得利益者,又无从说些什么。
“我的孩子,你的安全重于一切,决不可轻易交予人手。娜修是最合适的人选,来负责情报与护卫!”
说到此处,大祭司的眼中带着希冀。他伸出手,摸了摸嫡孙的脸颊,沉声叮嘱。
“修洛特,你之前遭遇的刺杀,给我提了个醒。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外征战,又自律甚严。虽然这让我欣慰,但在某些方面,你难免就欠缺了些...经验与抵抗。”
大祭司面无波澜,平静说道。
“影奴的另一项职能,就是让你尽情欢歌,释放心中的欲念。男女欢歌,是神灵赐予的本能,越是压制,便越是引动人心。各家大贵族的子弟,都会在成年之时,接受众多美姬的侍奉,作为必须经历的教导...这一切的目的,并不是让你们放纵,而只是要告诉你们:异性的欢愉,不过如此而已!”
“这种欢愉唾手可得,反复尝试,淡了腻了,就不会放在心上,影响到重要的决策...嗯,你也无需担心,影奴会定期服用紫草的汁液,不会有怀孕的可能。”
“祖父!”
听着祖父的话语,修洛特瞪大了眼睛。原来,他早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大祭司神情变得严肃。他注视着眼前的嫡孙,也注视着圣城一系,所有希望的寄托。这是不可承受,却必须承受的重量。好一会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苍老,却掷地有声。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一定要记住!异性的欢愉不过一时。真正值得你追求一生的,是至高的权力,是不朽的功业,更是联盟的未来!”
第442章 监牢
清晨的祈祷声在湖中都城响起,歌颂着主神的光明。袅袅的炊烟升入天空,变幻着神秘的形状,讲述着神灵的征兆。
修洛特聊了片刻,就退出祖父的卧室。他仰起头,站在宽广的大祭司府中,看了会多云的天空。凡人的命运,就像飘摇的炊烟,散入大时代的天幕,从此无法自主...
数息后,青年王者平静一笑。他看了眼侍立两侧的伯塔德与娜修,沉声吩咐。
“走吧,去祭司团的监牢,审判叛乱者的命运!”
“遵从您的旨意!”
在数十名禁卫武士的护卫下,修洛特脚下不停,两步便出了大祭司府。一行人向着大神庙的方向,行出一刻钟,就抵达了祭司团的监牢。
祭司团的监牢处于神殿区的中心,罪恶之神的庙宇内,距离举行祭典的大神庙很近。这处监牢中关押的人员,都是大神庙祭典上预定的神裔祭品,是将要进献给神灵的珍贵献礼。因此,监牢的戒备十分严密,足足有上百名神庙武士把守内外。
看见行来的旗帜,一名头戴羽冠的中年祭司匆匆从庙宇中走出。他颧骨很高,神情阴郁而严厉,脸颊画着恐怖的纹面,令人不寒而栗。直到看见修洛特,他冷酷的脸上才挤出一个笑容,低头行礼。
“主神庇佑!宗主祭大人,向您致意!”
“主神庇佑!姚科总主祭,向您致意!”
修洛特笑着回礼,神情温和,话语颇为客气。
眼前的中年祭司虽然只是四级总主祭,却来自一支久远的祭司家族。姚(yao)的含义,就是战斗与敌对,是战神祭司的重要分支。他们世代管理监牢,负责看押献祭的俘虏,一心侍奉神灵,地位相对独立。而随着大祭司团影响力的扩展,姚科主祭的职位也越发重要,可以类比于天朝古代的司寇。
两人互相问候了几句,便进入正题。姚科总主祭神情一肃,沉声开口。
“尊敬的修洛特宗主祭,罪恶之神的监牢中,一向关押着许多判处献祭的战俘与叛乱者。最近,大祭司团对特拉科潘的叛乱贵族们厉行惩处,陆续也押解来上百神裔祭品...不知道,您是想探视哪一位?”
“尊敬的姚科总主祭,我这次前来,是想要探视一下,来自西方王国的叛乱贵族,紫草族长古拉莫。”
修洛特面不改色,手中则无声握紧。
“噢,古拉莫!是不久前,从王国密卫转来的那一个。那家伙,那家伙...”
说到这里,姚科总主祭眉头一皱,欲言又止。数息后,他微微摇头。
“宗主祭大人,还是让我亲自带您去看吧!”
“嗯?”
修洛特眉头一扬,若有所思。他让禁卫们守在庙外,只带着伯塔德与娜修两人,跟着姚科总主祭,往监牢内部走去。
刚一走入监牢,浓郁的血腥与汗味就扑鼻而来,熏得人有些头晕。监牢内有许多狭小坚固的石栏,此刻都塞的满满当当,住满了灰土土脸的男性贵族。他们有的神情麻木,有的面露绝望,有的恐惧低语,有的愤怒嘶吼,其中还有少数人,一直保持着平静无波。
看到姚科总主祭进来,石栏中的贵族们就猛然沸腾。许多人凑到石栏前,高声苦苦哀求,又以主神的名字起誓,许诺各种好处。
“宗主祭大人,这些都是来自特拉科潘的大贵族们。”
姚科总主祭微微转头,解释了一句。接着,他神情冷厉,狠狠的扫了一眼命运早已注定的祭品,就带头往深处行去。
看到毫不理会的监牢总主祭,石栏中的贵族们变得更加绝望,甚至歇斯底里。有人辨认出了修洛特的身份,大声呼喊。很快,疯狂的咒骂声就在石栏中响起,夹杂着对大祭司的怨毒诅咒。
修洛特听了片刻,心中升起杀意。他脸色铁青,握紧腰间的黑曜石匕首,目光扫过垂死挣扎的贵族祭品,又缓缓把杀意压了下去。监牢中守卫的武士大声呵斥,用钝木棍往石栏中用力戳打,近乎疯狂的贵族们才稍稍停歇。
姚科总主祭司空见惯,脚下不停。他打开监牢更内侧的地牢,沉稳的向下走去,终于在一处血迹斑斑的石栏边停下,往石栏角落中蜷缩的枯瘦人影一指。
“宗主祭大人,这就是紫草族长古拉莫。”
“有劳了,姚科总主祭。”
修洛特点头致意。接着,他目光深沉,借着地牢中昏暗的火把,注视着角落中的人。对方抱着腿,低着头,无法看清面容。
“还请打开石栏,我想亲自审问。”
“遵从您。”
姚科总主祭挥了挥手,两名监牢守卫就走上前来,解开石栏外侧的剑麻绳锁。然后,两名守卫同时发力,才把厚重的监牢小门打开。随后,姚科总主祭神情一肃,指着石栏中的祭品,郑重提醒。
“宗主祭大人,审问时还请小心。联盟密卫把人送来时,曾告知监牢:祭品的武艺极为出色,又服用了太多圣水,处于完全疯癫的状态...换而言之,这是一只没有经受住考验,被神力摧毁了灵魂,纯然的人型野兽。”
“服用太多圣水?人型野兽...”
闻言,修洛特心中一沉。随后,他向姚科总主祭表达谢意。
“尊敬的姚科总主祭,古拉莫是刺杀我的主谋,我想单独审问一会。”
“遵从您。”
姚科总主祭了然点头。他带着守卫,退出十几步远。修洛特这才带着伯塔德,走入狭小的石栏,而娜修则在门边戒备。
听到响动,石栏中蜷缩的人影猛然抬起头来。他死死的看向为首的修洛特,目光凶狠,犹如一只疯狂的野兽。
修洛特紧紧握住手中的匕首,眼神似在燃烧。他沉默的与地上的人影对视,一言不发。对方虽然面容惨白,神情狰狞,脸上瘦脱了形,但是那难掩英俊的容貌,肖似梅蒂娜的眉眼,依然在毫无疑问的证明着他的身份。
“古...拉...莫...”
修洛特一字一顿,从胸腔中缓缓吐出三个字。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升起,让他的脸上杀意沸腾。他又一次想起了那朵凋零的动人玫瑰,也想起了那个临近死亡的深吻与别离...
好一会后,他才看着古拉莫的眼睛,带着复仇的快意,冷冷开口。
“古拉莫,你现在后悔吗?”
“呵呵,呵呵,呵呵呵...”
听到声音,古拉莫死死看了片刻,突然嘴角咧开,笑出声来。他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像是一只垂死的公鸭。随后,他猛然伸出手,瞪大眼睛,向面前的人狂乱嘶喊。
“圣水,圣水,给我圣水!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443章 古拉莫之死,真正的忧虑
“当!”
看到古拉莫的狂态,伯塔德眼神一冷。他瞬间拔出青铜剑,斜挡在殿下面前。锋利的铜刃离古拉莫不到一米,只要一个斜劈,就能把对方伸出的手臂斩断!
“呵呵呵...圣水,给我圣水!”
古拉莫恍若未觉。他死死看着修洛特的王室长袍,瞳孔发散,眼神浑浊,口中低低嘶喊,甚至无法自抑的留下涎水。
“嗯?”
修洛特皱起眉头。他看向古拉莫的手臂,上面满是抓挠的血痕。他又看向古拉莫的腿脚,上面同样是各种挠痕。随后,他严肃的盯着古拉莫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古拉莫,你还认识我吗?”
“呵呵呵...圣水,给我圣水...”
听着耳边的问话,古拉莫痴痴笑着,神情越发狂乱。忽然,他猛地一弯腰,双手在地面借力,“噗”的一声,急速向修洛特扑去。
“给我...给我圣水!”
“死!”
伯塔德神情冷厉,手臂用力一挥,青铜剑就劈斩而下,正对着古拉莫的脑袋。他对古拉莫谋划的刺杀深恶痛绝,此刻含怒出手,兵刃都带出风声,几乎要把对方一斩两半。
“先别杀他!”
修洛特退后一步,沉声喊道。伯塔德手中铜剑立刻一转,用无刃的侧面,迎着古拉莫的脑袋,猛拍而下。
“砰!”
“啊...”
古拉莫蒙受重击,闷哼一声,仰头跌倒在地。
“殿下,让我来。”
娜修上前两步,两手迅速制住古拉莫左臂的末端,精准一拧,再用力一拉,立刻便是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嚓”。然后,右臂又是一声...
“咔嚓!”
修洛特脸上微微一抽。娜修的动作迅疾果断,几乎令人无从反应。
“啊!啊!”
随着两声短促而凄厉的痛呼,古拉莫软软地坐在地上,彻底失去了威胁。他张开口,在不断的痛哼中,仍然喃喃呼喊。
“圣水...圣水...给我圣水!...呃...”
娜修一把捏住古拉莫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对方深陷的眼窝、充血的眼膜、呆滞的眼神,肯定的摇了摇头。
“殿下,这个人已经废了。他服用了太多都城特制的强效圣水,灵魂就像空巢的树洞,被汹涌的神力侵蚀一空,什么都不剩下了。”
“特制的强效圣水...”
修洛特眉头紧锁。祭司们调配的药剂有很多种,大多都以圣水为名。这些圣水都会或多或少的,涉及到某些美洲的特殊草药,对人类的神经系统产生强烈的作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而都城特制的强效圣水...修洛特轻轻摇头,沉声问道。
“他还有神智残余吗?”
伯塔德摇头不知,涉及药剂类的知识,并非他所擅长。
娜修松开手,打量了片刻,眼中露出思索。
旁边的古拉莫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也不再痛哼。他只是呆呆坐在地上,痴痴笑笑。
“呵呵,呵呵呵...圣水,圣水...”
“殿下,我可以给他喂一点猛药。”
娜修想了会,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陶管。她取下棉花的封口,里面赫然是许多灰黑色的粉末。
“这是强效的迷幻蘑菇粉,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人头晕目眩,灵魂飘离,与神灵沟通。如果全部喂给他...”
娜修顿了顿,像大猫般危险的眯起眼睛。
“他一定会有剧烈的反应!或许能找回片刻的神智,但不一定能活下来...”
“嗯...”
修洛特沉吟了会,看着痴痴傻傻的古拉莫,终于做出决断。
“那就喂给他!”
“遵命!”
娜修伸出手,正要把蘑菇粉喂给古拉莫,突然又停了下来。随后,她神情一冷,抬起手臂,就是两记凌厉的肘击。
“嘿!哈!”
“啊!...”
“咔嚓!咔嚓!”
修洛特脸上再次一抽。他看着娜修手起臂落,肘过如刀,精准的两下击打,就把古拉莫的膝关节击断。
“殿下,蘑菇粉的效果会很强,要提前做些防备。”
娜修面不改色,回过头来,对修洛特温柔一笑。接着,她捏开古拉莫的嘴,把一整管迷幻蘑菇的粉末,都倒了进去。
“啊...呃...呵呵...呵呵...”
古拉莫坐在原地,四肢失去行动的能力,脸上却浮现出喜悦的笑意。不过数个呼吸,他的笑容就逐渐扩散,笑声也变得有力起来。
“呵呵呵!...”
“古拉莫。”
修洛特走到古拉莫身前,平静的弯下腰,捧起对方的脸。他目光冰冷,对视着那双肖似梅蒂娜的眼睛。
“古拉莫,你还认识我吗?”
“嗬嗬,嗬嗬...”
强烈的神经刺激在全身扩散,古拉莫的手脚都在颤抖。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眼中的浑浊却逐渐消退。他死死的瞪着眼前的面孔,无意义的嘶吼了片刻,突然声音沙哑的回道。
“嗬嗬嗬!...你是...你是!...修...洛...特!...”
闻言,修洛特精神一振,双手捏紧。他神情变幻,注视着古拉莫的眼睛,心中升起杀意。这双眼睛是如此令人熟悉,又如此令人难忘。
“古拉莫,紫草家族,已经彻底毁灭了...你的儿子们,都死了。”
修洛特无情的宣告道。除了活着的古拉莫之外,吉利姆还转交给大祭司团几个年轻的首级,此时正悬挂在大神庙前的长杆上。
“都...死了?!...蒂...”
古拉莫瞳孔痛苦的收缩,嘴角却洋溢着无法抑制的笑容。蘑菇的粉末正在飞快起效,带他去往无边欢畅的梦境。
“...蒂!...”
古拉莫的喊声嘶哑而模糊,仿佛生锈一般。修洛特垂下眼眸,轻轻的叹了口气。
“梅蒂娜,你的女儿,也死了...她死在我的面前,被我亲手埋葬。”
两步之后,娜修竖着耳朵,倾听着这一切,像兔子般眨了眨眼睛。
“...蒂!...沙...蒂...尼...”
古拉莫骤然狂乱,嘶喊出声。那低沉的喊声中,却是另两个出乎意料的名字。
“沙蒂尼!吉利姆!...”
“嗯?!”
修洛特浑身一震。他重复着古拉莫的话语,神情瞬间凝重。
“沙蒂尼?吉利姆?塔拉斯科王子,总情报官?!”
“两个国王...哈哈哈!哈哈哈!”
古拉莫疯狂大笑,像螳螂般手舞足蹈,丝毫不在意四肢的疼痛。
“杀杀杀...哈哈哈!哈哈哈!”
“古拉莫,告诉我!”
修洛特眼露寒光,一把抓住古拉莫的衣襟,厉声喝问。
“你刺杀的背后,还有谁?!...”
“都死啦...哈哈哈!哈哈哈!”
在强烈的神经刺激下,古拉莫瞳孔发散,双眼重归浑浊。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大笑,从肺腑中挤出酣畅的大笑,从眼角流出眼泪的大笑。
“紫草家族,都死绝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拉莫!”
“哈哈哈哈!”
“殿下,蘑菇粉末起效了。”
娜修上前两步,看着完全癫狂的紫草族长,低声说道。
“这么多蘑菇粉末,他醒不过来了...”
“哈哈哈哈!”
狂乱的笑声在整个监牢中回荡,犹如刮擦在石板上的金属,异常尖锐又渗人入骨。
十几步外,姚科总主祭也被惊动。他带着几名守卫,快步走到石栏前,往里面瞥了一眼。
“宗主祭大人?这是...”
修洛特垂下眼眸,默默摇了摇头。他面无表情,注视了会一边用头撞地,一边疯狂大笑的古拉莫。好一会后,他才淡淡开口。
“姚科总主祭,祭祀大典上,若是少上一个神裔祭品...”
“哦!”
姚科总主祭看了眼石栏,了然点头。
“宗主祭大人,不妨事的。”
“嗯。”
修洛特点点头。他平静地拔出腰间的黑曜石匕首,走到狂笑的古拉莫身前。然后,他单手发力,把枯瘦的古拉莫从地上拎起,抵在石壁上。
“哈哈哈哈!...”
“永别了,古拉莫。”
修洛特看着那双浑浊而熟悉的眼睛,轻声低语。随后,他毫不留情,用力刺出手中锋利的匕首,准确刺破古拉莫的心脏,再狠狠一搅。
“哈哈...呃!!...嗬嗬...”
古拉莫心口剧痛,陡然一震,如垂死的毒蛇般,在墙上挣扎了十几个呼吸。在最后的瞬间,他又一次恢复了清醒。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国王,眼中满是难掩的悔恨,脸上又带着奇异的笑意。随后,他脖颈一歪,就四肢垂下,彻底一动不动了。
“梅蒂娜...你的心愿,我替你完成了!”
修洛特闭上眼睛,喃喃低语,感受着复仇后的解脱与快意!他的嘴角扬起笑容,仿佛又回想起那个温柔而魅惑的长吻...
随后,他回想着古拉莫的话,心中浮现出新的疑虑。
“密谋刺杀...沙蒂尼王子...吉利姆情报官...杀杀杀...”
作为劈荆斩棘的王者,这些阻碍的名字并不能让他动容,也不能让他忧虑。真正能让他感到不安,感到忧虑的,唯有一个人...一个他曾经满是依赖,愿意付出信任,甚至奉上忠诚的人。
“是否还有...阿维特国王呢?”
年轻的王者面壁而立,沉思不语。其余人垂首等待,恭敬侍立。昏暗的地牢中寂静无声,一片沉肃。唯有泊泊的鲜血,从古拉莫坐倒的尸体中流出。而透过昏暗的火光,隐约能看见尸体凝固的脸上,带着笑意。
第444章 驯养犎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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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食之有味,弃之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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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宁静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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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7章 四件要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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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三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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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白肤异族的威胁,赞美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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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神圣的婚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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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神圣的婚礼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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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神圣的婚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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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神圣的婚礼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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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云朵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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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医学研究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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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游湖与蝶舞
高原的天空云雨初歇,谷地的田野谷物飘香。九月是丰收的预兆,农民们在田野中忙碌,脸上泛着期待的欢喜。墨西加谷地气候温暖、土壤肥沃,特斯科科湖水渠完备、驯服多年。湖边的农田产量十分稳定,既无需忧虑旱涝,也不用担心盐碱。
“大湖沿岸,农田郁郁葱葱,村庄稠密繁盛,真是令人欣喜!”
修洛特泛舟湖上,看着沿湖的无际农田,看着忙碌的无数农人,忍不住赞叹出声。田中的南瓜已经收获,菜豆正在收割,而玉米也刚刚成熟,眼看就又是一个丰年!
阿丽莎笑意盈盈,柔柔地依偎在修洛特怀里。她望着湖边大片的鸟群,被农田中谷物的香气吸引,在天空中往复盘旋,变幻着飞翔的姿态,久久不愿离去...她的心随着鸟儿徜徉,在自由的天空中舞蹈,随后又落入爱人的怀抱。
“修洛,雀鸟被玉米的香气吸引,从遥远的天空飞来...唔...要是我变成一株玉米,你会变成一只雀鸟,环绕着我飞吗?”
阿丽莎眨了眨眼睛,看向青年沉毅的脸庞。
修洛特怔了怔,看着怀中柔美的人儿,点头应道。
“丽莎,你若是变成一株玉米,那我就也变成一株玉米。从出生到枯萎,我们总是并肩站在一起。”
“啊...”
听到这个回答,阿丽莎睁大眼眸,神情向往。数息后,她突然伸出双臂,紧紧的抱住青年。她的脸贴在青年坚实的胸膛上,发出低低的呢喃。
“...那我就要做一株菜豆...一直缠绕着你,从生到死...”
“丽莎...”
修洛特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坚硬的心也随之柔软起来。他同样把妻子抱紧,好像抱住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他想起一首久远的诗歌,轻轻的吟诵出声。
“我愿与你相伴,共享生命的一切!...我们都要以树的形象,并肩站在一起,统治脚下的土地,站在万千子民的面前...我们的根会在地下紧握,我们的叶会在云中相触...共同分担寒潮、风雷与霹雳,共同分享雾霭、流岚与虹霓...”
两人紧紧相拥,低声说了许多情话,又很快不再言语。小舟上一片宁静,唯有两颗相互贴近的心脏,在爱慕中砰然跳动。
娜修穿着皮甲,率领着十几艘小舟,上百名禁卫武士,远远的在外围巡逻。她不时回过头来,看一眼小舟上拥吻的璧人,又很快移开目光。
好一会后,阿丽莎才脸色通红,从爱人的唇间逃走。她看向熟悉的特斯科科湖区,宏伟的湖中都城。这里是她的家乡,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修洛,湖中王国,是什么样的呢?”
“湖中王国...和联盟很像,只是没有这里繁盛。帕茨夸罗湖也很美,平湖倒影着群山,湖中还有许多小岛。我已经选了两座小岛,作为我们的花园与植物园...王国会是我们的家,你则是家里的女主人。我们将一起携手,管理帕茨夸罗湖区,把它经营得如联盟腹地一般,富庶而美好!”
修洛特笑着说道。接着,他稍稍沉吟,又补充了几句。
“当然,祖父、父亲还有岳父都在这里。我们会经常回来,看望他们!”
“嗯!修洛,都听你的。你去哪里,我就去哪...”
阿丽莎眉眼弯弯,绽放纯美的笑颜。她粉唇轻启,吐气如兰,羞涩中又藏着妩媚。
修洛特看得一呆,舔了下嘴唇,隐约又有些发热。数息后,他忽然低头俯首,又伸出有力的大手,同时在柔软的云朵中摸索,探寻着云中的雨露。
“嘎!嘎嘎!”
一群漆黑的乌鸦从天空飞过,它们好奇的看了看湖中摇晃的小舟,分不清里面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乌鸦绕着小舟,飞了一圈,又向西方离去,只留下一阵无人注意的鸦鸣,像是命运暗藏的预兆。
平湖如镜,小舟轻摇。好一会后,年轻的两人才气喘吁吁,搂抱着躺在舟上,看着天空的云朵。
“丽莎,生命短暂,而充满奇景。人生渺茫,只是天地的过客。浮生若是梦境,我愿做梦中的蝴蝶,与你环绕相伴,日夜在云朵中飞翔!...”
修洛特出神地看着云朵,心绪飘远。他搂住爱人,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幸福,心中被爱意填满。不知为何,他想到了庄周梦蝶,又想到了梁祝化蝶,竟莫名有些恍惚。
“修洛,人为什么会是梦中的蝴蝶呢?...春之女神赋予我们生命的泉水,化作我们身体的血液。我们血水相融,真切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也感受着爱人的生命...对我来说,你是切实存在的,存在我的身边,我的心中,也在我的身体里...”
阿丽莎眨着眼睛,靠在修洛特的肩膀上,咬了口爱人的耳朵。
“坏哥哥,你如果是蝴蝶,我就做一朵灯笼花,把你吸引进来...再合上花瓣裹住...”
“啊?又咬我?!”
修洛特耳朵一痛,顿时从贤者的状态回归。他佯做发怒,反手把妻子捉住,想要对爱咬的猫儿施加惩罚,却一时有心无力。最后,他只得啄了两口红红的脸蛋,吻着可爱的耳朵,低沉宣告。
“哥哥不是蝴蝶...是蜂鸟...”
“唔...是吗?我不信。蜂鸟很贪吃的,嘻嘻...”
小舟不停摇晃,新婚的两人再次嬉闹起来。甜蜜的时光似乎没有尽头,直到太阳高高升起,修洛特才想起此行的计划。
“丽莎,你饿吗?”
“嗯...有点饿...”
阿丽莎脖颈发红,偏着脑袋,舔了舔嘴唇。她明眸亮亮的,似乎含着春水。
“哥哥...能吃吗?...”
“呃...侍卫们带了午餐与甜点,我们一会去植物园吃。中午在湖中的植物园,看花草与蝴蝶。下午去浮岛上的鸟类动物园,看火烈鸟与雪鹭。傍晚去水族湖,看热带的彩色鱼。晚上再去金字塔上看星河,就和我们上次约会一样...”
看着纯欲的人儿,修洛特努力压制着心中的火苗,为晚上保留些体力。
新婚之后,他便交卸了大祭司团的事务,安下心来,与心爱的妻子共度蜜月。两人如胶似漆,每日里游山玩水,把联盟与天下的纷扰都暂时忘却,眼里只有彼此,心里则只有温柔。
修洛特知道,联盟东征在即,他作为南路军的统帅,最多只能歇息一月。而东征一旦开始,又不知会持续多久。未来聚少离多,新婚的日子就格外令人珍惜。
“去游园吗?好呀。”
阿丽莎喜悦的点点头。夏末秋初,湖上的气候依旧温暖。两人泛舟游湖,身上都被汗水打湿,正好去植物园中阴凉一下。而园中鲜花开放正盛,花香伴着蝶舞,正是游览的好时候。
“修洛,等会去植物园,我想...跳舞给你看。”
“啊?跳舞...”
小舟轻快穿梭,行进如飞,片刻就靠近前方的浮岛。修洛特划着桨儿,闻言稍稍一怔。他思绪纷飞,目光微垂,眼神如水光般闪动。
“丽莎,你要跳...什么舞蹈?”
“嘻嘻。”
阿丽莎歪着脑袋,狡黠一笑。她就像可爱的小狐狸般,凑到爱人的耳边。
“坏哥哥,你最喜欢看的,是什么舞蹈?我都会的。”
“这...我平时不看舞姬跳舞,不太懂的。”
“真不懂吗?”
“真的。”
“嗯,让我想想...”
阿丽莎明眸闪动。她挺着胸脯,看着修洛特的表情,一本正经的开口。
“那就跳米斯特克人的鹿之舞,和瓦斯特克人的猫之舞。修洛,你一定喜欢!”
“啊!这...好...”
闻言,修洛特眼神飘忽,顿时有些心虚。
“修洛,你想看吗?”
“呃...想看的。”
“好看吗?”
“好看的...”
“嗯哼!”
阿丽莎突然有些生气。她抬起粉白的长腿,弓起晶莹的脚尖,轻轻点了点修洛特的心口。
“哼!修洛,你心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个好看的、会跳舞的坏女人?”
“啊?没...没有!主神见证!阿丽莎,我只爱你一个!”
修洛特放下船桨,连忙握拳起誓。他看向周围,不知不觉间,小船已经来到植物园的浮岛,靠在一处浅滩之上。而前方的园中,大片的花儿,正在盛放。它们红着娇俏的脸庞,摇曳着纤细的腰肢,无言的邀请着游人。
“你看,我们到了,美丽的湖中花园!”
“嗯哼!”
少女歪着头,撅着嘴,还是有些不开心。她心中只有眼前的爱人,也希望爱人的心中,只有她一个。
“丽莎...我...”
修洛特百口莫辩。他略一思索,就迅捷的伸出手,一把捉住少女的脚踝。
“唔!坏哥哥...你要做什么?”
阿丽莎眨了眨眼睛,装作受惊的小狐狸,害怕地向后缩了一缩。然而,她的力量太弱,无法从猎人的手中挣脱,只是暴露了更多诱人的弱点。
“哈哈!”
修洛特长笑一声,发挥武士的力量与敏捷,轻易把小狐狸按住,一把环抱而起。接着,他赤着脚从船上跳下,踩着浅滩的水浪,大步向花园中而去。
“我要做什么?”
青年抱住轻盈的少女,就像抱住一只蝴蝶。蝴蝶害羞的并起长长的翅膀,显得粉白而晶莹。
“当然是和你一起,跳蝶之舞!...”
青年笑着开口,脚步却片刻不停,径直往开着白花的熊草丛中而去。熊草线条柔软,叶片卷曲而密集,是天然舒适的草毯。很快,风中只留下他爽朗的笑声,和少女轻盈的低呼。
一只蝴蝶扑扇着翅膀,寻着风声而来。她在风中开合着翅膀,变幻着不同的姿态,翩翩的舞蹈柔美动人。许久之后,她才眨着眼睛,落在灯笼花上,看着一只蜂鸟落入花中,花瓣合拢,就疏忽不见~
第457章 出而荒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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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8章 奎丘尔科的传说
初秋的天空明净如洗,有鹰隼在高处盘旋,俯视满是生机的大地。云清青色的山峦层叠起伏,从西北城邦的边界,连绵延伸向湖区东南。
众人一路向西,再折转向南,林木越发茂密,地势逐渐陡峭。一共行出四五十里,路上的林木突然疏朗,便看见高耸的艾斯岱拉圣山。艾斯岱拉圣山坐落在都城西南,位于阿胡斯科(ajusco)火山区的边缘。从这里再往西南深入,行四十多里,就是着名的希特尔(xitle)火山。
阿丽莎徒步走到圣山底下,停下脚步暂歇。她脸上泛着运动的潮红,眼中带着出游的喜悦。她跳上一块大石,轻笑着转身,像一只傲娇的小狐狸,一手插着腰,一手指向东南的方向。
“修洛特,你知道吗?在希特尔火山脚下,有一座辉煌的古老城市!传说中,那里是一切神话开始的地方,也是众神的起源之地,神城奎丘尔科!”
“众神的起源之地,神城奎丘尔科(cuicuilco)?”
修洛特轻轻念叨,隐约有些耳熟。他看向东南的方向,只看到高高的山峰,连绵的林木,并没有城邦的踪迹。忽然,他眼神一凝,看到山峦下凝固的熔岩与黑耀石,便想起祖父的讲述,那些口耳相传的传说。
“你是说,那座掩埋在火山熔岩下的古老神城?”
“嗯呀!”
阿丽莎眨着眼睛,伸出白嫩的手指,在空中比划着城市、神庙与人。
“...很久很久以前,众神创造了人类,诞下了最初的神裔。随后,神裔们繁衍壮大,率领着无数的子民,建立了许多古老的城邦。而在墨西加谷地,也许是一千年前,也许是两千年前,最初的神裔们首先建立了神城奎丘尔科,又建立了圣城特奥蒂瓦坎!”
“嗯,然后呢?”
修洛特点点头,看着可爱的妻子,笑着询问。根据后世的考古遗址,神城奎丘尔科大约建立在公元前800年,即天朝的西周末年,是墨西哥谷地最古老的城邦之一,几乎与奥尔梅克文明在同一时代。
“然后呀,圣城特奥蒂瓦坎日渐强大,与神城奎丘尔科逐渐对立。两座伟大的城市一南一北,分别统治着墨西加谷地的一半。随后,圣城特奥蒂瓦坎的神裔们动员了十万子民,兴建了不朽的月亮与太阳金字塔。传说在金字塔建成的时候,神裔祭司们举行了规模庞大的血祭,沟通了封印在地下的原初邪恶,西帕克特利...”
“嗯?原初邪恶,西帕克特利?”
闻言,修洛特怔了怔,看向阿丽莎。他从没有听说过这段神话的详情。
阿丽莎顿了顿,嘴角露出笑意。她望着耐心倾听的爱人,伸出手臂,做了个可爱的狐狸脸。接着,清丽的少女轻启朱唇,娓娓道来。
“轰呜呜!...西帕克特利虽然被诸神镇压,却依然有着无穷的蛮力。祂与特奥蒂瓦坎的神裔达成了约定,引动大地深处的火焰,冲破了希特尔山口。然后,漫天的火焰落下,无数的灰尘升起,汹涌的岩浆奔流而来!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整座神城奎丘尔科,连带着无数的尊贵神裔,都被淹没在了岩浆之下!...”
“特奥蒂瓦坎的神裔们欣喜异常!因为,从此之后,他们就是整个墨西加谷地中,唯一的主人。而在完全统治了富饶的墨西加谷地后,特奥蒂瓦坎人的大征服时代,也就随之到来!...”
“在奎丘尔科城毁灭的两百年内,特奥蒂瓦坎人征服了天下间的绝大部分土地,建立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强大国度。从西边的大湖到东方的大湖,从北方的荒原到南方的雨林,近乎所有的城邦与部落,都在向他们臣服纳贡!...”
“特奥蒂瓦坎人的野心从不满足。在征服了天下之后,他们又组建了强大的远征军团,在火之王的率领下,沿着海岸线进发,去征服遥远东方的玛雅!...他们远征数千里,一路击破所有的阻挡,最终攻陷了神城蒂卡洛,献祭了城中的玛雅神裔,并在那里留下了神灵的图碑!...”
听到这里,修洛特微微颔首,神情向往。
“奎丘尔科的毁灭,特奥蒂瓦坎的崛起...征服天下,东征玛雅...”
阿丽莎明眸闪动。她仰起头,看着爱人的眼睛,轻声问道。
“唔...修洛特,你知道,强盛的特奥蒂瓦坎人征服了天下,又是如何覆灭的吗?”
“啊?特奥蒂瓦坎的灭亡...”
闻言,修洛特陷入思索。特奥蒂瓦坎帝国盛极一时,在公元600年左右达到顶峰。在当时的中美洲天下,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称得上威胁的对手。但是,在到达极盛之后,不过区区一百年时间,帝国就突然没落衰亡。作为帝国的中心,圣城特奥蒂瓦坎规模庞大,一度居住了二十万人口,却在数十年中迅速的荒芜废弃。而古老帝国的所有传承,都几乎消失无踪,成为后世的不解之谜。
“阿丽莎,关于特奥蒂瓦坎人的覆灭,你还知道些什么?”
“嘻嘻,王室的传承中有记载,艾斯岱拉圣山的神庙中其实也有。”
阿丽莎盈盈一笑,像贪吃的小狐狸般,舔了下嘴唇。
“唔,修洛特...你让我吃一口,我就告诉你。”
“呃?好!”
修洛特爽快点头,伸出手来,按住少女的肩膀。接着,他低下头,凑向少女的粉唇。
阿丽莎狡黠一笑,轻轻偏头躲过。接着,她张开小口,在修洛特的侧耳上,使劲咬了一口,又抿嘴舔了舔。
“啊?!”
修洛特耳朵一痛,然后又是一酥。他苦笑一声,抓住狡黠的小狐狸。
“阿丽莎,你...怎么又咬我?”
“唔...嘻嘻。咬过你,留下牙印,就说明呀...你是我的!...”
阿丽莎红着脸,低低说了两句。接着,她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说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嗯哼!古老的传承记录着千年的图画。特奥蒂瓦坎人虽然盛极一时,却早已埋下了灭亡的祸根...他们与大地之下的邪神联系,借用了原初邪恶的力量,毁灭了众神的起源之地。这触怒了封印邪恶的四位主神,唯有雨神特拉洛克庇佑着他们...”
“但当特奥蒂瓦坎人征服天下后,就沉迷于享乐与安逸,不再向雨神特拉洛克献祭,让雨神也极为不满...诸神都从众神之都离去,特奥蒂瓦坎失去了神灵的恩宠,邪恶的影响越发强大,无尽的灾祸就随之降临。内战、分裂、蛮族入侵;瘟疫、干旱、粮食绝收...”
“不到一百年的时间,特奥蒂瓦坎人就衰落灭亡,从古老的圣城完全消失!他们只留下空无一人的巨大石城,与规模庞大的金字塔...直到八百年后,我们墨西加人迁徙而来,繁衍壮大,才重新恢复了荒芜的圣城。”
“诸神的庇佑...邪恶的力量...神灵的恩宠与厌弃...腐朽的上层...天灾人祸降临...”
修洛特沉吟不语。他回想着阿丽莎讲述的神话,提取着关键的要素,试图探寻着远古的奥秘。忽然,他背上一紧,胸膛一热,娇柔的触感就随之袭来。
“修洛特,你说...我们墨西加人,是否也会像特奥蒂瓦坎人一样,在某一天突然消亡?伟大的湖中都城,是否也会像圣城特奥蒂瓦坎,在旷野中荒芜废弃,又或者如神城奎丘尔科一般,永远地掩埋于地下?”
阿丽莎伸出双臂,紧紧抱住身边的爱人。她把头埋在修洛特的胸膛里,话语中带着些不安。
“阿丽莎...”
修洛特默然无语。他想起另一个时空的历史,轻轻叹了口气,神情再次坚定。
“不会的,有我在!你放心吧...”
“嗯!”
阿丽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把青年抱紧。
夕阳西下,照着相拥的两人,留下长长的剪影。剪影融合在一起,亲密的不愿分开,连头发都交织在一起。
好一会后,缺氧的修洛特才抬起头,大口呼吸着山间的空气。他怀中的少女急促喘息,连脖颈都泛起了粉色。青年看了一会,脸上扬起笑容。片刻后,他呼吸平复,脑中忽然有疑问闪过。
“阿丽莎...你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人,故意对你说了些什么?”
“唔...”
阿丽莎睁大眼睛,想了一会,轻声回答。
“修洛特,没有人故意对我说什么...只是,只是王室的一位贵女提过,都城中有些流言...说联盟的火药武器,并不是什么主神的恩赐,而是来自地底邪魔的邪物,有着妖魔之口的火山气息...联盟在使用邪恶的力量,就像当初的特奥蒂瓦坎人一样,注定给天下带来灾祸...”
“嗯?!”
闻言,修洛特的眉头深深皱起。他沉吟了一会,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阿丽莎,你知道流言的源头吗?是什么时候开始传播的?”
“源头...不知道哎...”
阿丽莎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又补充了两句。
“至于时间...联盟的新式武器,使用了地底妖魔的力量...这个流言在天下各部,流传了有好几年...但将联盟与特奥蒂瓦坎人联系起来,倒是在今年祭典之后,才开始出现...”
“祭典之后...”
修洛特沉思不语,神情变得冷峻。
流言能引动人心,广泛传播的背后,往往藏着政治的谋划,反对着当前的掌权者。联盟中会出现这样的流言,便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传播者可能是外邦的商人使节,畏惧于联盟的威胁;又或许是邦内的大贵族,不满于国王的集权。甚至,可能是某些失去权力的地方祭司,有意把神话传说与现实相结合...
“修洛特,你在想什么呢?唔,有些吓人...”
阿丽莎搂住修洛特的胳膊,担心的看着爱人。
修洛特稍稍垂目,眼中的杀意就消失不见。随后,他神情轻松,面带笑容。
“没什么,我在想...明天的温泉度假呀!做些什么好呢?”
“啊!”
阿丽莎有些羞涩。她低着头,认真想了会。
“修洛特,我想让你教导我,那些有用的知识...”
“嗯,教导?知识?...”
“唔,不是那种知识...而是,而是医学的奥秘!”
“哦!创造生命的奥秘...”
“是医学,是如何治疗生命,而不是如何创造生命...”
“哈哈!”
修洛特哈哈大笑。他目光炯炯,看着满脸通红的少女,突然有些发热。即使身处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山区,热带的气候也依旧温暖。少女走了许久,身上早已沁出汗水。汗水湿透纯白的长袍,显露出长袍下诱人的弧线...
“唔,坏哥哥!”
阿丽莎脖颈低垂,跺了跺脚。接着,她拉着身旁的爱人,就快步向圣山上行去。
“快点走!圣山有四五百米高,我们还要到山腰的庙宇过夜...艾斯岱拉圣山顶峰的太阳神庙里,可是传承着奎丘尔科遗址中得到的神圣火种!今晚要早早休息,什么都不能做。明天一早,便要登顶祈祷...”
“好!今天都依你!”
修洛特挥了挥手,低声下令,数百禁卫武士便分成两队。大部分武士会由武士长指挥,在圣山下扎营戒备。只有数十名亲卫,会在娜修的率领下,护送两人登上圣山参拜。
“阿丽莎,慢一点,别扭到脚...”
“知道啦!我来过很多次圣山的...”
青年快步追去,拉住少女的手,一同向上攀登。
山路并不陡峭,也有行人踩踏出的小道。山间地热充足,气候宜人舒适。傍晚的霞光落在山中,四处开满了鲜艳的野花,鼻尖萦绕着怡人的花香。细细看去,花间有蝴蝶起舞,蜂鸟采蜜,红雀嬉戏其中。
“修洛特,你看这片花丛,好美呀!”
“嗯,百花绽放,佳树成荫,真是良辰美景。”
青年笑着点头。随后,他悄然搂住少女,凑到可爱的耳朵旁,轻声问道。
“刚才没说完,今天都依你...那,明天呢?”
“啊...”
闻言,阿丽莎耳朵一红,半边脸都有些发烫。她偏着脑袋,眼中雾蒙蒙的,看向亲密的爱人,低低轻吟,渐不可闻。
“唔,明天泡温泉,看鱼儿游水...我都依你...”
第459章 山间的神庙,都城的祭司
艾斯岱拉圣山只有四五百米高,并不如何奇绝险峻,但是峰峦厚重,大气磅礴,仿若神灵的石座。
修洛特踩着晨曦的微光,牵着阿丽莎的素手,沿着曲折的小径,稳稳攀登而上。数十名武士背负武器,身披皮甲,前后散开戒备。
山行数刻钟,沿途所见尽是风景,令人心旷神怡。俯首时,见山势苍莽、巨石嶙峋;平顾处,是林木秀丽、繁花盛开;仰头看去,云气蒸腾而上,一座古朴的青石神庙,就在云气与林木中显现,已然近在百米。
“古老的太阳神庙,传承的神圣火种...”
修洛特轻轻低吟,阿丽莎便笑着应和。
“原初太阳落下的山峰,至高主神登临的阶梯,五十二年轮回的启转处...”
两人相视一笑,就同时握紧了双手,齐声吟唱出最后一段祭文。
“艾斯岱拉圣山,见证不朽的神迹,许下永恒的诺言!...”
清越的吟唱声飘散在风中,远远传开。数息后,一声爽朗的大笑从太阳神庙中传来。
“哈哈!神鹰从天空飞来,白鹭从云上落下,真是吉祥的日子!”
一名清瘦的中年祭司,身穿朴素的祭服,头戴鹰羽的长冠,大步从神庙中走出。中年祭司俊朗出尘,面带和煦的笑容,脚步沉稳有力。不过片刻功夫,他就穿过武士的队列,来到两人的面前,恭敬地俯首行礼。
“赞美太阳神!尊敬的宗主祭、尊贵的长公主,太阳神庙主祭,托纳亚,向您们致意!”
“赞美太阳神!向您致意,托纳亚主祭!”
修洛特笑容温和,拉着阿丽莎,一同向清瘦的中年祭司还礼。随后,阿丽莎眨着眼睛,从侍卫们的手中,拿过一个精致的木匣。
“托纳亚叔叔,托纳蒂乌叔父知道我要来,特意让我带了些礼物,还有一些吃的给你。”
“嗯?...”
托纳亚祭司接过木匣,稍稍打开,就看到一条珍贵的玉石项链。他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了然,脸上的笑容更加亲切,话语也变了称呼。
“感谢您!殿下、公主,神庙中的熏香已经点燃,且随我前来,一同敬拜圣火!”
“有劳主祭!”
修洛特笑着回应一句,就和阿丽莎并肩去往神庙。他微微思量,都城的几支祭司主系,就在心头一一闪过。
在墨西加联盟,神权与王权同时并立,湖中都城的祭司团体十分强大。
传统的都城祭司,可以按照传承的神灵神性,大致分为五支祭司主系:墨西加主神、太阳神、战神、雨神与火神。而在大祭司团中,一共有十二位祭司长老,主管联盟各项教务。其中六位联盟长老,来自圣城与湖区各地,而剩下的六位都城长老,基本都来自于五支祭司主系。
主神是最重要的族神。主神一系的祭司一向尊贵,传统职能是族群教化,实际上各项事务都能插手。曾经的总祭司克察尔,便是出自主神一系。克察尔死后,主神一系逐渐边缘化。而现在的接替者,则是最年轻的祭司长老,阿卡普。
战神是主神的化身,负责杀伐与刑罚。战神一系的祭司,大多经受严格的武士训练,能够率领神庙卫队出征作战。亚扎尔祭司长老,便是战神一系的代表。而总主祭姚科,则是来自战神一系的另外一支,世代负责监牢。
雨神掌管降雨与洪水。宗教改革后,雨神的神职也被并入至高的主神,但雨神祭司的传承依然存在。雨神一系的祭司数量很多,通常负责祈雨与丰收仪式,在村庄中的影响很大。胖胖的祭司长老乌格尔,即是出自这一系。
火神掌握矿山与铸造。火神一系的祭司们负责神庙修建、工匠管理与武器制作。他们的存在感不高,在大祭司团中的话语权也不强。而他们在大祭司团中的代表,是祭司长老特奎斯。
太阳神光耀四方,地位尊崇。太阳神一系的祭司主管圣地,传承圣火,参与献祭,地位超然尊贵,许多人甚至拥有王室的血脉。眼前的托纳亚祭司,就是太阳神一系的三级主祭。而托纳蒂乌祭司长老,则是太阳神一系,在大祭司团中的代表。在纳瓦语中,“托纳”就是太阳的意思。
如果当年蒂索克被俘,没有被阿维特处死,结局便会是隐入圣山圣湖,成为一名侍奉太阳神的王室祭司。
在都城的传承中,除了五支祭司之外,其实还有第六支,羽蛇神一系。但羽蛇神一系,大多来自文化深厚的特拉科潘城,高级祭司们都在当年的大清理中被株连处死。他们在大祭司团中的代表,也被另一位王室出身的年长者,科莫祭司长老所取代。这也是宗教改革中,修洛特抹去羽蛇神的建议,能够被大祭司团采纳的重要原因。
修洛特面色不变,思绪纷繁。他思考着祭司的传承,也思考着都城的局势。大祭司声望卓着,严厉果决,是圣城祭司们的领袖,背后又有不朽的太阳支持,故而能在大祭司团中说一不二。但是,五支都城祭司主系都根基深厚,掌握着众多的祭司与职权。
故而,神权的集中并不容易,与王权的集中一样,存在着众多的阻力。祖父想要整合神权,便是以大祭司团为根基,掌控地方上的祭司传承。而都城的几支祭司主系,都需要以拉拢与合作为主。
“赞美主神!殿下、公主,这便是从神城奎丘尔科中取来,传承至今的圣火!”
闻言,修洛特回过神来,已经身在太阳神庙之中。他环目四顾,太阳神庙的面积其实不大,风格古朴,痕迹沧桑。许多雕像与砖石历经风雨,都有些斑驳脱落,唯有正殿中稍显华丽。
而在正殿门前,便是一处古老的陶制火盆。火盆之下,摆放着大堆金银与饰品,都是前来敬拜的贵族们所留。而火盆之中,一束圣火正熊熊燃烧,数十年不曾熄灭!
“赞美圣火!...愿圣火庇佑,赐福神圣的联盟,也赐福于我们的婚姻!”
修洛特低下头来,与阿丽莎一道,向着圣火低低祈祷。
托纳亚神情肃然,往圣火中加了些昂贵的香料,又投入一块成年的山鹰头骨。片刻后,他小心把头骨夹出,微微查看,便面露喜色。
“尊敬的殿下与公主,圣火带来祝福,庇佑神圣的婚礼,是大吉之兆!”
“赞美主神!感谢您,尊敬的托纳亚主祭!”
虽然身为高级祭司,修洛特知道大多数吉兆的来历。但是能收到神圣的婚礼祝福,总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他轻轻挥了挥手,一位武士就捧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进献在圣火之下。
“这是一袋湖区出产的宝石,聊表心意。”
“赞美主神!感谢您的虔诚奉献!”
托纳亚笑容真诚,只是看了一眼,就估计出宝石的重量。他低头行礼,接着伸手虚引,转身入殿。
“尊敬的宗主祭,请与我一同,进行清晨的祷告!”
修洛特点点头,便大步迈入正殿之中,阿丽莎则留在殿外。正殿中心,是一尊高大的太阳神雕塑。太阳神面向东方,十分古拙质朴,又颇为厚重沉稳。祂浑身雕饰着金银,双眼镶嵌着宝石,但面容极为模糊,难以仔细辨别。
“托纳亚主祭,这尊太阳神雕塑...似乎很是久远。”
“不错,宗主祭大人,这尊古老的雕塑,就来自数十里外,神城奎丘尔科的遗迹。”
“神城奎丘尔科...那便至少有两千年的历史!”
修洛特惊讶出声,有些不可思议。
听到确切的年份,托纳亚也面露讶色。他深深地看了修洛特一眼,就笑着说。
“时间差不多了。尊敬的宗主祭大人,还请您站在主位,引领我们祈祷!”
“嗯,点燃松香,开始早祷。”
松香燃起,淡淡的香气飘散。修洛特的神情瞬间庄重。他垂下头来,低低吟诵几句,随后高声赞颂。
“赞美主神!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祂赐予我们阳光与雨露、丰收与食物...”
“赞美主神!....”
十数名神庙祭司一同垂首,跟着吟唱《阿利经》中的标准祭文。阿丽莎带着武士们,也低低的吟咏赞和。很快,虔诚的祈祷声便传播开来,响彻在圣山与神庙之中,用发自内心的声音,讲述着宗教与人心。
两刻钟后,严格的早祷才宣告完成。庄严的祈祷仪式完成,众人都放松下来。修洛特整了整衣衫,低头行了一礼,就从太阳神的雕像前退下。
“殿下,您是第一次来圣山度假吗?”
托纳亚面带笑意,轻声问道。
“嗯。之前一直忙碌,没有抽出时间。”
修洛特点点头,笑着问道。
“圣山下温泉众多。主祭驻守此地多年,有没有什么建议给我?”
“殿下,您想要去大泉还是小泉?”
“大泉过于嘈杂,若是遇到其他都城贵族,邀请一同泡汤,便不好拒绝。”
“那就是小泉。”
托纳亚点点头。他稍稍沉吟,轻声问道。
“殿下与公主一同,是来度蜜月?”
“嗯。”
“那就去西南山谷,两三里外,有一处祭司们私用的小泉。小泉连通地热,流淌火神生机,能够益寿延年。那里风景秀丽,花朵盛开,更是偏离主道,林木幽深。即使声音大些,也不用担心被人听见...殿下,我会吩咐神庙祭司,休沐时换个去处,不去打扰。”
“...谢过主祭。”
修洛特无言片刻,只得点头感谢。联盟风气如此,民风质朴,去古未远,并不讳言欢歌。
“哈哈!”
托纳亚爽朗一笑,眨了眨眼睛,声音低沉。
“殿下,圣山温泉众多,各有特点。山中也有些隐秘的大泉,有的炙热,有的微辣。还有入山苦修的女祭司们,各个身姿曼妙,尤善水中游鱼...若是公主不在,我倒是能领着您,享受些独特绝妙的滋味!”
“呃...”
修洛特微微一窘,心中了然。不就是传说中的温泉旅行...
“托纳亚主祭...这个,还是罢了...”
“哈哈!殿下,我只是顺口一提。”
看出修洛特的窘迫,托纳亚笑了笑。他神情一肃,再次低声开口,却是意味深长。
“托纳蒂乌叔父曾多次与我提及,修洛特殿下智慧神启,注定光耀四方...日后,还请您多多亲近!”
“托纳蒂乌长老...”
修洛特眼神一动。他笑着点头,伸出手来,拍了拍托纳亚的肩膀。
“赞美主神!日后多多亲近,一起讨论神学与经义!”
“哈哈,赞美主神!”
爽朗的笑声远远传开,散入神山的长风。一只雄俊的山鹰在山间盘旋,望了片刻,便转身向西而去。初阳升起,云雾飘散,几片鹰羽从天空摇曳,落在神庙之中,不被任何人所见。
第460章 雪鹭 欢歌与讲课
林中风暖,陌上草熏。繁花在山谷中盛开,佳树在泉水旁连荫。山间的温泉蒸散着热气,风中的白雾升腾起云烟。草木蒙笼,云兴霞蔚。如纱的雾气将广阔的天地分隔,只留下一池舒适的热泉,带来独处的自在。
桃源深处,不知归途。一对年轻的白鹭,在温暖的泉水边嬉戏,在探索的奇妙中沉醉。它们一前一后,在水间追逐,清扬着蓬松的羽毛,显露着修长的腿身,发出欢快的轻吟。
温泉水滑,娇儿无力。雌鹭逃了片刻,就体力不支,斜斜的靠在泉中,被不懈的雄鹭捉住。雄鹭伸展着翅膀,与雌鹭双喙交接,难解难分。片刻后,它温柔又急迫的贴近身躯,上下摩挲,替雌鹭梳理羽毛。
溪边白鹭,欣然一处。雌鹭蹲伏在泉间,雄鹭立足在背后。云雾顿时升起,隐见鸟影晃动。欢歌阵阵而起,泉水滴滴而落。韩娥曼声长歌,时哭时笑,余音绕梁不绝;列子御风而行,泠然称善,畅游天地无穷...
许久之后,歌声骤停,云雨止歇。雪鹭交翅而飞,共赴云天之上。
修洛特望着曼妙的奇景,直起腰身,突然起了几许诗情。他微微一笑,抱着犹在低吟的人儿,惬意地吟诵出声。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鸣翠柳、上青天、窗含雪、门泊船,真真是美不胜收!”
阿丽莎轻飘飘的,如同在云端漂浮,连脖颈都红的发透。她听着爱人的诗歌,怔了片刻,突然又羞又恼,对着爱人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一口。
“坏家伙...坏哥哥!你这念的,都是些什么诗歌?...”
“哈哈,就是些风景诗啊!诺,造物如此神奇,春之女神的恩赐如此美妙,且让我来想一首更贴切的...”
修洛特面不改色,笑意吟吟。他肩膀被咬的多了,也就不是很疼。而他学习多年,掌握着两种母语,诗歌的翻译自然是手到擒来,不光是信达雅,也能因地制宜...青年沉吟了会,就笑着再次开口。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哈哈!曲径通幽,花木深深。蜂鸟欢唱,温泉留影。当然,最美妙难忘的,还得是最后动人的乐音...啊!别咬耳朵...”
阿丽莎气鼓鼓的,像一只树懒一样,缠绕在爱人的身上。她紧紧咬住爱人的耳朵,好像在吃一片美味的树叶。好一会后,她才松开手,红着脸,埋头在爱人结实的胸膛。
“大白天的,弄这么大动静...修洛特,下次你不可以这么坏了!...”
“啊?温泉僻静,四周都有武士戒备,不用担心。再说,刚才你可不是这么喊的...”
“修洛特!...”
“啊,别咬!...”
两人笑闹了一会,终于从温泉中起身。随后,在侍女的服侍下,两人换上宽松的长袍,躺在泉边的棉毯上,一边吃些补充体力的果脯,一边聊些正经的话题。
“修洛特,你上回说,世间万物,可以分为会动的动物,不会动的植物,还有看不见的微生物。动物与植物,都是由一种细小的胞胞组成。而微生物,就是我们致病的根源?”
阿丽莎歪着脑袋,眨着眼睛,看向旁边的爱人。
“正是!鱼与鸟,猴与人,都是动物。花与草,玉米与可可,都是植物。而联盟贵族喜爱的黑穗菌,就是微生物。”
修洛特笑容温和,娓娓道来。
“微生物中,绝大多数对人无害。我们的身体之中,便有数以万计的共生菌群,帮助我们消化食物...而致病的微生物,主要是某些单个细胞的细菌,与更为渺小的,以细胞为食的病毒。”
“唔,细菌与病毒,很坏的胞胞与致病的毒素?...”
“嗯...它们就像是,就像是微不可见的、会动的尘埃。但是,它们要比尘埃还要渺小,能够进入到人的身体之中,损害我们的生机!”
闻言,阿丽莎有些困惑。她睁大了眼睛,面带思索。
“修洛特,这些有生命的尘埃是如此的渺小,又是如何让强壮的人生病的呢?”
“呃,很好的问题,证明你在思考。”
修洛特直起身,盘腿坐在毯子上,仔细组织着语言。既然他已经决定,让阿丽莎成为医学所的总负责人,主管疫病的研究与防治。那么,所有关于医学与人体的常识,他都需要倾囊教授,作为医学研究的基础。
而在这个时代,与欧洲的教会统治,天朝的理学主导相比,中美洲的人祭传统,对人体解剖的熟悉,反而更为适合近代医学的发展。
修洛特思索片刻,看了看天色已过午时。他招了招手,唤来管理亲卫的娜修。
“娜修,今晚准备的肉食,是什么?”
“殿下,太阳神庙派人,送来了几只火鸡与野兔。而武士们在山间捕猎,也抓了一头野鹿。”
“很好!”
闻言,修洛特满意点头,沉声吩咐。
“让人把野鹿与火鸡送来,再准备几把大小不同的黑曜石短匕。另外,把宝石工匠新制作的水晶放大镜带来。”
“遵从您的旨意!”
清冷的女武士低头行礼。她目光深深,扫过殿下猎豹般的身体,悄然舔了舔嘴唇。随后,她倒退着离开,片刻就消失不见。
阿丽莎若有所思,看了女武士曼妙的背影一眼,轻声询问。
“修洛特,你要野鹿与火鸡,做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讲课。在我们人的身上,有许多的器官,在一起合作,组成某些集群,可以叫做人体内的‘系统’。所谓系统,便是互相联系,共同作用的整体。每个系统呢,会负责人体的某一种具体活动,比如运动、供血、呼吸、消化、生殖、免疫...而病菌侵害人体的方式,简单来说,就是破坏人体内的特定系统...至于如何防治疫病,也与这些系统相关。在动物身上,这些系统虽然与人体有些不同,却也同样存在。我会解剖开来,一一展示给你看。”
修洛特微微一笑。随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沉声问道。
“阿丽莎,你怕血吗?”
“不怕!修洛特,父亲曾教导我,如何献祭幼狼与小鹿。以后呀,我还要为你主持家庭的祭祀,又怎么能怕血呢?”
阿丽莎笑着摇头。联盟的贵族女性,很少会有怕血的。因为在传统中,鲜血是蕴含生机的所在,也是进献给神灵的首选祭品。
“好!真是我的好妻子!”
修洛特笑着点头。他回想着刚才的发问,不禁有些自嘲。
在这个时代,联盟对贵族女性的要求,可不是娴静端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下各部都以战争为第一要务,以献祭为日常活动。很多贵族女性会像武士一样,修习长棍与短匕,学习弓箭与投矛,甚至参与征战与捕猎。而除了习练武艺,年长的贵女要主持家庭,便需要学习烹饪、纺织与耕种,并掌握至关重要的献祭仪式。
阿丽莎的祖母,蒙特祖玛的女儿,阿托托斯特利,便是一位手持神杖,腰携长匕,曾经亲手献祭敌人俘虏的王室长公主。她的形象,大约与商代的母辛妇好相似,被墨西加人所崇敬。
两人谈笑了数刻,娜修就带着几名武士匆匆而来。武士们竖起支架,架好一头绑住的野鹿,又系好两只扑腾的火鸡。
接着,修洛特长身而起,来到野鹿的身前。他面无波澜,接过娜修手中锋利的黑曜石短匕,在鹿皮上轻划了两下,点头表示满意。黑曜石手术刀具有更锋利、更精确的切削刃,是极好的精细解剖工具。随后,他伸手在野鹿身上,摸索了片刻,感受了下野鹿心脏的位置,大约在前半身躯的前腿上方。
“阿丽莎,退后两步,别让血溅到了眼睛。”
修洛特吩咐了爱人一句,就平静的伸出手来,落下锋利的短匕,犹如神圣的献祭。
第461章 医学启蒙与祭司传承
原木深深的钉入土中,建起坚固的支架。支架上,一只野鹿被死死绑好,四肢摊开,清晰的显露出躯体与腹部。此刻,受伤的野鹿凄凄哀鸣,身躯起伏挣扎,却迟迟未曾死去。
女武士娜修站在旁边,双臂用力,轻易按住摇晃的鹿头。野鹿挣扎了会,就在不断的失血中耗尽了体力,一动不动的成为样本。
黑曜石的短匕很快,修洛特的手很稳。他精准的划开鹿皮,割破肌肉,显露出野鹿规律跳动的心脏,却未曾伤到动脉,也不曾伤到心脏上方,犹在呼吸的鹿肺。
“阿丽莎,我的爱人。在纳瓦语中,我们从不会单独的去说一个器官,比如眼睛、鼻子、耳朵、嘴巴与牙齿。而是会说,我的眼睛noixteyotl,我的鼻子noyacatzotl,我的耳朵nonacas,我的嘴巴nocamac,以及我的牙齿noncoch。”
修洛特稍稍沉吟,没有着急讲解,而是从纳瓦语的传统概念开始,逐渐融入后世的医学常识。
“我们之所以如此说,正是因为,身体的部位不能脱离身体而存活。它们不是独立的实物,需要联系在一起,共同构成一个有生命的整体...正如我的所有器官,所有的身体部位,联系在一起,组成多个系统,然后组成了我。”
“修洛特,我明白的!你是说器官与什么系统,共同组成了‘托纳卡约’tonacayo,也就是我们的整个身体!而如祭司们所说,我们身体内的生机,就来自太阳、玉米与水!”
阿丽莎眨了眨眼睛,露出会意的笑容。她期待的看向修洛特,等待爱人的夸奖。
在纳瓦语中,“托纳卡约”是所有器官的组合,代指完整的身体。但这个词同样也能喻指“完整的玉米”与“太阳的温暖”。“托纳”的含义,就是太阳。在传统的观念中,人的身体对应着玉米,更对应着太阳的温暖。所以,每当联盟向太阳神献祭,或者祈求玉米丰收,都需要献祭人牲。
“正是!托纳卡约,便是人的身体。而在整个身体中,可以分出九个器官系统,各自负责不同的身体活动。”
修洛特顿了片刻,决定把人体系统的概念简化,尽量用这个时代,可以理解的语言来说明。他稳稳伸出短匕,当做教棍,在野鹿的身体上勾画。
“阿丽莎,你看,在这头鹿的体内,有许许多多的器官。它头颅中有大脑,可以进行思考;四肢有大量的肌肉,能够快速奔跑;脖颈下是前胸的肺,正在起伏呼吸;肺部下面是心脏,跳动着供应血液;心脏侧后方,是深红的肝脏,棕红的胃部,再到浅红的肠道,淡红的肾脏...它们一起负责消化食物与排泄;而在鹿臀下腹,则是负责繁衍的器官...呃,这是一头雄鹿!”
修洛特神情一滞,看了看雄鹿身上的某处部位,微微惊讶于长度。数息后,他轻咳一声,做出总结。
“总而言之,大脑思考、肌肉运动、肺部呼吸、心脏供血,肝肠胃肾对应消化与排泄,然后再加上繁衍。这就是七个器官系统,对应七种身体活动!”
“嘻嘻,我懂啦,这些都很容易理解!”
阿丽莎忍住笑意,轻轻看了几眼,咬了咬嘴唇。嗯,今晚要给爱人,好好补一补身子...接着,她想了一会,疑惑的问道。
“修洛特,你之前说,人体内有九个什么系统。按你说得,思考、运动、呼吸、供血、消化、排泄、繁衍...一共是七个。那么,剩下的两个又是什么呢?”
“嗯...剩下的两个,并不能一眼看到,却在身体中无处不在。”
修洛特想了想,举了个不是特别准确的例子。
“如果把人的身体比喻成王国,把身体的正常运转,对应成王国的正常运转。那么,第八个信使系统,就是整个王国奔跑的信使。信使们传达着各项指令,告诉大到城邦、小到村庄,该何时春耕、何时秋收、何时贡赋、何时动员、何时出征...信使传递着指令,调控着王国的方方面面,也调控着人体的方方面面。我们从婴儿开始,一点点长大成人,声音变化,身体长高,具备欢歌的能力,便都是信使指导的结果。”
闻言,阿丽莎眼中闪动,陷入长长的思索。她相信爱人的每一句话,只是需要时间来理解。好一会后,她才轻声问道。
“修洛特,人体内的信使,是什么呢?它又是怎么产生的呢?”
“人体内的信使...是器官、细胞或者腺体产生的,非常微小的,数量不多却影响巨大的...一种特殊的活力。”
修洛特努力组织着语言,描述着人体内激素的概念。随后,他呼了口气,继续说完最后的免疫系统。
“至于最后一个免疫系统,则是人体的防御体系,用于抵抗致病微生物的侵袭,从受伤与生病中康复。它们相当于整个王国的武士与民兵,如果有外敌侵入,就会从王国各处动员起来,汇聚成抵抗的军团,与入侵的敌人殊死搏杀、战斗到底...军队的强弱决定着王国的存亡,防御系统的强弱则决定着人的生死。我们受了割伤,能够抵抗感染、愈合伤口,受了风寒,能够恢复健康、不再咳嗽,便是依靠体内的免疫系统...”
接着,修洛特看了眼思索的爱人,又补充了几句。
“在人体的免疫系统中,武士与民兵是某种特殊的细胞。而它们的产生,来自于某些特殊的器官,尤其是骨髓、胸腺与淋巴...简单说来,对于疾病的抵抗与防御,就被统一称为免疫,即免除疫病。而所谓免疫的能力,则是一种...嗯...也是一种特殊的活力!...”
说完,修洛特面露期待,看向爱人。
“...阿丽莎,你理解我所说的,人体的信使与免疫系统了吗?”
“唔...理解了...一点点。”
阿丽莎睁大双眼,明眸中写满了迷糊。她先是把手按在心口处,做了个理解的动作。然后,她摊开洁白的手掌,又逐个蜷起手指,最后只伸出半截粉嫩的小指。
“大概有一个手掌...不,一个手指...唔...一个指甲盖那么多吧!嘻嘻。”
看着爱人俏皮的动作,修洛特顿时有些头疼。
虽然王国工匠们已经用价值连城的天然透明水晶,磨制出几块珍稀的放大镜,但距离显微镜的发明,还差了十万八千里。没有高倍的观察工具,就没有真实可见的实证。而想要在这个蒙昧的时代,直接普及后世的医学常识,无异于空中楼阁,恐怕难以长久。
思来想去,要在短时间内,提高联盟的医学理论水平...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和这个时代,祭司们的医学传承相结合,使用传统的认知方式,来理解论证!
两步外,娜修若有所思。她看着苦思冥想的殿下,试探的提醒道。
“殿下,由器官所产生的特殊活力,维系人体的运转与健康...您是说大脑中的‘托纳利’tonalli,心脏中的‘泰约利亚’teyolia,还是肝脏中的‘伊霍特尔’ihiyotl?”
“嗯?tonalli,teyolia,ihiyotl?”
听到这些熟悉而神秘的词汇,修洛特微微一怔,顿时如醍醐灌顶。
“托纳利”、“泰约利亚”、“伊霍特尔”,这三个词汇,在神圣的祷文中不时出现,具有着非常丰富的含义。三个词汇分别象征着三种不同的特殊活力,在正统的祭司教育中世代传承。它们讲述着阿兹特克与中美洲先民,对于人体以及世界的独特理解。而后世的医学常识,若是想被这个时代的人们广泛接受,便离不开这些传承。
修洛特略一沉吟,心中做出决断。他微微一笑,看向清冷的女武士,沉声吩咐。
“娜修,你接受过完整的祭司教育,也学过巫医的治疗仪式。便由你来先讲一讲,祭司传承中,对人体的阐述!”
第462章 巫医的传承:托纳利 泰约利亚 伊霍特尔
温泉之畔,苍林之中,白鹭高飞于云上,野狐低鸣在草间。禁卫武士披甲持棍,在外围小心戒备。尊贵者们则围绕着垂死的雄鹿,沉思探讨,给传统的巫医学注入生机。
娜修长身而立,面容精致而沉静。听到殿下的命令,她郑重点头,迈动长腿,走到解剖的雄鹿旁。接着,她伸出修长的右手,毫不在意眼前的鲜血,准确地伸出匕首。
“殿下,公主。在祭司的传承中,我们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严格与历法的日子对应。在我们的身体中,蕴含着命运的启迪,也沟通着整个世界。”
娜修神情认真,声音如烟一般,娓娓道来。她讲述着整个巫医学的基础,也是祭司们眼中的世界,那就是时间、命运与人体的对应!
“在历法中,一月有二十日。第一日是吉日,鳄鱼日,对应心脏。在这一天出生的孩子,蒙受神灵的庇佑,拥有极佳的命运。第二日,风日,对应舌头。第三日,宫之日,对应头脑。第四日,蜥蜴日,对应肝脏...这是一个月的前四日,都是神灵庇佑的吉日,也对应着人体中,最神圣的四个器官。”
听到这里,修洛特微微颔首。按照传统的观念,前四日都是吉日,而对应的四个器官,都蕴含着特殊的力量。
头脑、心脏、肝脏暂时不提,先说舌头。联盟的领袖被称为大话事人,“特拉托阿尼”。这个名字的词源,就来自人的舌头,“特拉赫托利”。因为,在人们的认知中,舌头具有让民众顺从的力量,是统治的力量。
说完,娜修稍稍停顿。她悄悄看了眼聚精会神、认真听讲的白衣少女,脸上露出淡然的笑意。
“...在一个月中,还有几个涉及死亡的凶日。第九日,水日,对应皮肤。第十日,狗日,对应鼻子。第十一日,猴日,第十二日,对应手。草日,对应肠子...这是一个月的中四日,蕴含着不详的征兆。这四日对应的器官,则能反应出死亡的邻近。当然,还有第六日,死亡日,对应头发。”
闻言,修洛特微微垂目。他以“死神”作为称号,对这些说法最是熟悉不过。皮肤出现皱纹,鼻子嗅到老人味,手足不稳颤抖,肠胃难以进食,头发开始变白...都是纳瓦教中死亡的象征。而在这些凶日出生的孩子,常常被人们视为诅咒,甚至会被有意丢弃。
“最后,在一个月的末尾,则是不吉不凶的平日。第十七日,地动日,对应牙齿。第十八日,石刀日,对应耳朵。第十九日,雨日,对应眼睛。第二十日,花日,对应胸口...后四日象征着平静的生活,出生的孩子拥有平凡的人生。而相应的器官,并没有特殊的宗教含义。”
说到这里,娜修看着殿下,复杂地笑了笑。她就是出生在后四日,本该平静而平凡。但她幼时被祭司团选中之后,命运就彻底发生了改变,从此只为另一个人而活着。
“很不错。”
修洛特点点头,面露赞扬。接着,他打量了会冷艳的女武士,沉声吩咐。
“娜修,继续说吧!”
“遵从您。”
女武士低头致意。随后,她喃喃自语,吟诵着难懂的咒文,面向死去的野鹿,伸手分别触摸了鹿头、鹿心与鹿肝,做了个简单的安魂仪式。
“殿下,在我们的身体中,包含三种特殊的生命力量,分别位于三个神圣的器官中。那就是大脑中的‘托纳利’,心脏中的‘泰约利亚’,以及肝脏中的‘伊霍特尔’!”
“‘托纳利’位于头部。在我们出生之时,由主神所赐予我们,安放在身体之中。这种生命力控制着我们的成长,也安排着我们的命运。它决定身体的生机与活力,也决定着身体的衰老与乏力...祭司们通过举行沟通神灵的仪式,服用神圣的蘑菇与草药,就能够影响到头部的‘托纳利’,甚至让它暂时离开身体。而当我们死亡时,‘托纳利’会遗留在我们的遗骨中,归于尘世的大地...”
听到此处,修洛特摸着下巴,陷入深思。
“托纳利”的概念,在宗教中类似于人的神性,而在医学上,则大约是神经与内分泌系统的集合,进行思考、感知与身体调控...传承的巫医学,正是从这些认知与实践中摸索而出。
根据一代代巫医祭司的实践经验,祭司们大致知晓脑部在人体中的作用。他们为了影响到头部的“托纳利”,会使用乌羽玉、曼陀罗、裸盖菇、死藤水,以及蛙毒、蝎毒、蛇毒...来获得奇幻的体悟,治疗身体与精神的疾病。
而这些动植物的药物,蕴含着特殊的生物碱与激素,可以作用于脑部以及全身,有效的进行麻醉、镇定、止疼、杀菌,甚至彻底改变人的精神状态。
“托纳利...神经与内分泌系统...相应的药物...嗯,娜修,接着说!”
“‘泰约利亚’位于心脏,是知识和活力的所在地。它决定着人的生机,也决定着死后的命运。当我们死亡时,‘泰约利亚’就会与身体分离,去往神国的天空,再投入人的来世...人死后的命运,‘泰约利亚’的去向,都由他死亡的方式所决定,尤其是心脏的归宿。因此,神圣的献祭不光是为了满足天神,也是对献祭者来世的许诺...”
修洛特神情一肃。联盟的祭祀仪式,之所以如此看重人的心脏,正是由于心脏中的“泰约利亚”。在宗教上,“泰约利亚”可以被看成是灵魂。而在医学上,“泰约利亚”就是血液的循环系统。想及此处,青年便朗声问道。
“娜修,巫医们研究‘泰约利亚’,又取得了那些成果呢?”
“殿下,‘泰约利亚’融在血液之中,是人体生机的来源。人一旦受伤,血液流逝太多,就会失去生机,甚至丢失灵魂。所以,巫医们会想方设法,减少人外伤时,血液的流失。”
娜修沉吟了会,回忆着常用的止血办法。
“在外伤的伤口上,敷上墨水树叶、辣子草、丝兰汁、蜂蜜甚至成团的蜘蛛网,就可以有效止血。而为了防止伤口开裂,还可以用棉布或者藤蔓包扎。如果伤口腐烂化脓,可以放入绿豆蝇的幼虫,来啃食掉坏死的肉块,加速愈合...当然,联盟的高级祭司还有一种止血秘法,是从玛雅人那里学来的,可以应对狭长的战棍割伤。”
“嗯,确实。只要在干净的环境中培养出绿豆蝇的幼虫,就能用作腐烂伤口的处理。绿豆蝇的幼虫严格食腐,只会吃腐败坏死的组织,不会影响到健康的活体部分。这些幼虫还能分泌出杀死微生物的化学物质...”
修洛特思索片刻,缓缓点头。蛆虫疗法在联盟颇为普及,看似恶心,却拯救了许多受伤的武士,使他们免于感染。随后,他起了些兴致,笑着询问。
“玛雅人的止血秘法是什么?竟然能够应对狭长的割伤?”
旁边的阿丽莎眨着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唔...是蚂蚁吗?”
“对!公主博学。”
娜修笑了笑,向附近的亲卫武士吩咐了几句。很快,一名武士就抱着一个封口的陶罐,小心上前。娜修打开陶罐,伸出纤长的手指,迅疾的探入一捏,又快速拿出来,把陶罐合上。
“嗯?这是行军蚁?”
修洛特望向娜修的两指之间。一只半个指甲盖大的热带行军蚁,正不断开合着坚固的上下颚,晃动着大大的脑袋,徒然的挣扎着。
娜修轻轻一笑,把行军蚁凑到雄鹿的一处刀伤前。那军蚁闻着血味,就猛地张开双颚,往伤口上用力一咬。然后,纤白的手指精准一掐,军蚁的身子就掉了下来,只剩下圆圆的头,紧紧的咬在伤口上。
“就是这样!”
娜修曲起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军蚁的头。那头上的双颚合拢,咬在雄鹿的伤口上,恰好将刀口的一角缝上,成为天然的“缝线”。这种“缝线”不仅缝合的紧,还能带着杀菌的唾液,能够帮助伤口消毒。
“殿下,您看,只要有足够的军蚁,就能缝合身体的伤口。而这一个陶罐的军蚁,都是我为您所提前准备的...”
看到这,修洛特面露惊叹,心生感慨。
“泰约利亚,便是重视血液!各种草药治疗伤口,蛆虫抵抗感染,蚂蚁缝合伤口。而这个时代的欧洲,还在广泛使用放血疗法...中美洲先民的医学水平,其实丝毫不弱于这个时代的西方,甚至还要强上许多!”
当然,在墨西加联盟,这些珍贵的巫医传承,只被中高级祭司所垄断掌握,服务于极少数的尊贵者。联盟的大贵族们往往能够活到五十以上,而六、七十岁的年长者也并不罕见。但与此同时,整个中美洲的平均寿命,却只有二十出头。神裔贵族与蝼蚁平民之间,存在着天与地的距离,从生活的质量到生命的长短。
“殿下,最后一种生命力,‘伊霍特尔’位于肝脏中,控制着一个人的情绪与欲望,也决定了他的健康与魅力。‘伊霍特尔’的含义,便是呼吸,是‘气’。它无形而不可见,作用极为神秘...对它的了解,祭司们还在探索之中,有许多不同的说法。而乡镇中常见的小食,炸草蜢,便是以形补形。用酷似肝脏的草蜢,来增强人体中的‘伊霍特尔’...而人死之后,伊霍特尔便会消亡。”
修洛特稍稍回忆,就想起了炸草蜢是什么。那就是后世墨西哥的小食,chapulines。它同样也是一种药,可以帮助利尿,治疗肾脏疾病,减轻肠胃疼痛。随后,他思索着最后一种生命力,伊霍特尔。
“伊霍特尔,是呼吸的气,也有些像中医的‘阳气’。在宗教上,它象征着神秘未知。而落到医学上,它又与呼吸、泌尿、内分泌、消化系统有关。嗯,神秘未知...那就是...那就是,充分的自主解释权!”
年轻的殿下直起身来,思绪霍然开朗。他仰起头,看着头顶蒸腾的水雾,变幻着不同的形态,低低地感叹出声。
“像雾像雨又像风,像云像雪又像梦...要融合两个体系,将后世的医学知识,在这个蒙昧的时代传播开来...还是要借鉴天朝中医的古老论述!”
第463章 瘟疫论
云蒸雾绕,水汽升腾,如浮云般变幻,又如天地之气。众人环绕着修洛特,聆听着殿下的神启。
“天地之间,万物生息循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气。它们无形无质,无色无味,却真切存在。有充满生机的阳气,有季节变幻的常气,还也有侵害生机的疫气,共同影响着人体的健康!...”
修洛特深思许久,直到落日西垂,才沉声宣讲。旁边的娜修取出纸笔,仔细记录神启的每一句圣言。
“...阳气随着婴儿的诞生,落入我们的体内,便化作不同的生命力。它一分为三,便是祭司传承中的天、地、渊。天之气落在头部,化作头部的托纳利,容纳着主神赐予的神性,决定着人的命运。地之气落在心脏,化作心中的泰约利亚,包含着人的灵魂。而渊之气落在肝脏,化作肝中的伊霍特尔,掌管着人体的健康!”
听到此处,娜修稍稍停顿,神情变得虔诚。
在阿兹特克的祭司传承中,也存在着“三才”的概念,不过是天空、大地与深渊,作为世界神性的显化。而人体对应着世界,存在着神秘的联系,同样拥有着三种生命力,如同天朝传统思想中的“天人合一”。
实际上,这种概念广泛存在于中美洲的天下。普雷佩查人的日月星三神,奇奇梅克犬裔的神圣天地,都是类似的认知。
“...阳气居于人体内,与天地呼应,维系着人体的运转。而疾病的来由,就是人体内的阳气,与侵入体内的常气与疫气,进行斗争的表现!至于斗争的结果,或着是阳气取胜,驱逐两种邪气,人体恢复健康;或是邪气深入,压制阳气,疾病加重难治;又或是两者共存,疾病隐藏于体内,暂时达成平衡。”
修洛特声音洪亮,一句一顿,如铜钟般振聋发聩。
联盟的巫医传承对应天地自然,恰与中医的传统理论相融。而巫医中的神秘学成分,也只有用中医理论的“气”,才能充分引导。究其原因,大概是天朝的医学一脉相承,许多概念都从上古先秦起源而来。无论是《黄帝内经》,还是《神农本草经》,都包含了许多久远的传说,自然也能包容蒙昧时代的美洲巫医。
“修洛特,这么说来,我们生病、衰老或者死去,便是因为阳气衰弱,无法抵御邪气?而邪气进入体内,就会破坏你说的九个什么系统吗?”
阿丽莎扑闪着眼睛,若有所思。这样的说法,可比细小的胞胞更容易让祭司们理解,也更容易让民众们信服。
“正是!邪气入体,阳气衰弱,维持人体运转的器官就会受损。而伤人的邪气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环境变化的常气,一种是传染衍生的疫气!”
修洛特脑海中,蓦得想起一部埋没的电影,“瘟疫论”三个字就浮上他的心头。美洲文明最大的威胁,就是瘟疫...他感慨一笑,沉声讲述。
“人体的疾病可以分为两种。普通的受伤受寒,是由于感受天地之常气而致病;而严重的流行时疫,则是感受天地之疫气致病!常气与邪气不可混为一谈,两者的来源迥异,应对也截然不同!”
在传统的天朝医学中,伤寒是外感病的总称,而非后世西方医学中的烈性传染疾病,肠伤寒。
“比如,前年寒潮南下,北方城邦中,有数千人受寒生病。他们发烧咳嗽,虚弱头疼,便是受天地寒气所影响。寒气入体,压制阳气,伊霍特尔遭受损害,身体于是衰弱。需要驱除寒气,才能逐渐恢复健康!夏日炎热,农民中暑晕倒,便是受了热气。海风潮湿,渔民膝盖疼痛,则是受了湿气...这些都是天地的常气,影响着人体的运转!”
“啊,原来是这样。修洛特,你这么一说,我就懂啦!”
阿丽莎用力点头,恍然大悟。随即,她好奇的问道。
“那疫气呢?会比常气更厉害吗?”
“阿丽莎,两军征战,死伤众多。如果不掩埋尸体,就会产生疫气,然后传播瘟疫。而类似的瘟疫得病,能够大范围的传播开来,让许多人都患上一样的病症。这不是因为风、寒、暑、湿这样的常气侵入,而是被天地间的疫气所感染!”
修洛特神情一肃,论述着最重要的瘟疫机理。
“疫气看不见,摸不着,也闻不到。它能在人体中压制阳气,繁衍开来;也能流散天地,随着风吹与水流传播...而疫气传播到人的方式,自然也有两种。一种是传染,由于接触生病的人,而染上他身体中的疫气;另一种则是天受,呼吸到风中的疫气,或者饮用了水中的疫气,从而得病...”
“疫气侵入人体的途径,大多是自口鼻而入,随后侵入胸腹,扩散全身。在胸腹中,它能同时损害到心脏的泰约利亚,与肝脏的伊霍特尔。而疫气的实质,就是我之前所说,比尘埃还要微小的细菌与病毒,只是目前无法看见。这些细小的疫气本体各有不同,用不同的方式,损害着人体的不同部位。故而,唯有特定的某种疫气,才引起相应的传染疾病,这就是杂气论!...”
修洛特停顿片刻,幽幽一叹,声音变得低沉。
“因为疫气可以在人群中繁衍传播,所以格外危险。一旦严重的疫气在城邦中传播开来,得病死亡的人数,就会数以十万计,甚至数以百万!”
“啊?!死亡一百万人!”
听到这个耸人听闻的数字,阿丽莎惊呼出声。她虽然相信爱人的话,却无法想象,那是如何残酷的场景。
“对!甚至死亡一百万人,都只是一个开始。”
修洛特神情沉重,想到另一个时空的历史。浓重的黑暗如同铺面而来,压得人难以喘息。
1519-1520年,天花由西班牙殖民者埃尔南·科尔特斯的队伍传播开来。根据后世的估算,短短两年的时间中,天花就造成了中美洲天下500-800万人的死亡,许多部落都全族灭绝!
墨西加联盟各邦伤亡惨烈,贵族与武士们死伤大半,连继任国王奎特拉瓦克都死于天花。数百万人陷入末世的恐慌,挣扎着坠入深渊,在瘟疫中绝望死去。一年后,数次被击败的西班牙殖民者卷土重来,凭借着天花的威力,这才攻陷了空虚的湖中都城,雄伟的特诺奇蒂特兰。
而在1545年,新的瘟疫飘扬过海,在中美洲的大地上传播开来,带来死神的呼号,史称“科科利兹特利大流行”。这一次大流行,可能是多种烈性传染病同时传播,包括斑疹伤寒、肠伤寒与麻疹。在1545年-1548年间,三年的大流行共计造成500万-1500万人死亡,直接带走了中美洲人口的八成以上!
更可怕的是,这次大流行持续了整整三十多年,是人类历史上最为惨烈的大瘟疫。从北美到南美,无数的原住民在绝望中挣扎。大流行在1576年-1578年间再次爆发,三年间又带走了中美洲残存人口的一半,造成了200万-250万人死亡。
到了1578年,整个中美洲天下,包括尤卡坦地区,只剩下200多万人存活。而回到1519年,在天花爆发之前,整个天下的人口是至少2200万!短短60年时间,九成的中美洲人口死亡,近乎于种族灭绝!
残酷的瘟疫带走了太多的生命,甚至显着的减少了大气层的二氧化碳含量。有研究表明,明末小冰河时代发生的原因之一,就是大气层气体成分的变化,使得全球提前变寒。
“和殖民者相比,瘟疫才是灭世级别的威胁!所以,王国与联盟,都必须把医学的发展放在首位。只有超越时代的医学水平,才能应对从未有过的大瘟疫,尽可能的挽救美洲文明!...而这,也许才是我来到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意义...”
修洛特默然不语,强烈的使命感涌上心头,像是炽热的火焰在心中燃烧,一刻也不曾停息。
这一刻,阿丽莎与娜修都停下动作。两人怔怔的看向爱人,只感觉他的双眼中,都仿佛燃着光芒。
第464章 国之大事,防治瘟疫
一只白鹭“呦呦”鸣叫,盘旋在天空之上。它伸直长长的脖颈,观察着山谷中,沉默的两脚兽们。有两人正站在最中,遥望着西垂的落日。数十人环绕在外,如山峦捧着太阳。
阿丽莎睁大眼眸,望着白鹭转了几圈。她靠着爱人的肩膀,担忧的低声询问。
“修洛特...你说的疫气,这么厉害。又该如何应对呢?”
修洛特伸出手臂,把娇柔的少女搂紧,轻轻的按抚了一会。随后,他整理好思绪,再次讲道。
“疫气各有不同,侵害着人体的各处,也造成不同的病症。比如头疼、发热、怕冷、咳嗽、出血、发痘...所以,我们需要辨认具体的症状,来采用针对性的办法。”
“对于普通的疫气,只要身体强壮,食物充足,阳气充沛,就足以抵御!人体的免疫系统会发生作用,抵御外在的侵袭。这就是邪不胜正,虽然接触到了疫气,受到传染,但不会有严重的病症。举个例子来说,在普通的疫病中,营养不良的老人与妇女,总是病情严重,会最先发病。而强壮饱食的青壮年,往往病情轻微,或是最后病倒。”
听到这,阿丽莎点点头,表示理解。在天下各地的村庄,总是会优先满足青壮年的饮食,他们的生机也最为充足。随后,她注意到爱人的用词。
“修洛特,你说有‘普通’的疫气,那么也会有‘危险’的疫气吗?”
“对!某些疫气极毒,又传播极为迅速,于是极为危险。单是我知晓的,就足足有九种之多。其中任何一种若是传播开来,都能造成数以万计的死伤!”
修洛特顿了顿,整理了下思绪。接着,他吩咐娜修。
“娜修,好好记录我下面的话,它们非常关键!”
“遵从您!”
娜修优雅的躬身一礼,就再次拿起纸笔。
“天下的东方,远隔大海之外,有九种极毒的疫气。按照对联盟的危险程度,第一为肠伤寒,第二为天花,第三为鼠疫,第四为麻疹,第五为霍乱,第六为白喉,第七为腮腺炎,第八为疟疾,第九为黄热病!”
“嗯...殿下,您说得这九种疫气,该如何书写?”
娜修记了一半,为难的抬起头。这些疫病,尚且未曾在美洲出现,自然也没有相应的描述。
“把纸笔给我,我来亲自写!”
修洛特伸出手,接过纸笔。他努力回想,先写下肠伤寒,然后画了个小人。小人正捂着肚子腹泻,而粪便流入河水。
“肠伤寒,疫气侵袭在肠道,症状是腹泻、呕吐、发烧、出血。传播方式是接触到粪便与污染的水源...”
接着又是一个小人,浑身都是小点,躺在地上不动。小人的空中呼出气来,飞入另一个邻近的小人。
“天花,疫气侵袭在全身,症状是浑身起疹、发脓、溃烂。传播方式是呼吸飞沫,以及接触过对方使用的物品...”
随后,新的小人身上,出现了黑死病特有的四肢黑化,身边也多了老鼠与跳蚤。
“鼠疫,疫气侵袭肺腑,症状是发烧、寒战、出血、坏疽。传播方式是通过老鼠与跳蚤,将疫气传到各处...”
第四个小人身上,同样都是小点。
“麻疹,疫气侵袭胸腹,症状是红色平坦的疹子,传播方式是呼吸。与天花类似,但病情稍轻。”
画到第五个小人时,修洛特顿了顿。他对霍乱知道的不多,但在接下来的几百年间,霍乱应该都只局限在印度,没有传入美洲。想了一会,他画了个拉肚子的小人,粗略的写道。
“霍乱,疫气侵袭肠道,症状是水泻,传播方式同样是病人粪便污染水源...”
接着,第六个小人有着大脖子,第七个有着大嘴巴。
“白喉,顾名思义,疫气侵袭脖颈,形成肿胀与白色斑块,通过呼吸传播。腮腺炎,疫气侵染脸颊,形成肿胀,通过呼吸传播...这两种疾病,都是儿童的杀手!”
修洛特深深的吐了口气。他沉吟一会,又画了一个打摆子的小人,旁边还标注着冷热两字。
“疟疾,疫气侵袭肝脏,直接损害伊霍特尔。症状是打摆子,浑身寒热交替。通过蚊子叮咬传播。”
最后一个小人,眼睛与舌头血红,正在呕吐出血。
“黄热病,疫气侵袭肺腑。症状是发烧、浑身疼痛、红舌红眼。通过蚊子叮咬传播。”
想到这两种烈性疾病,修洛特低低一叹,严肃的叮嘱道。
“疟疾与黄热病虽然位于最后,但对于人体的侵害,并不比前七者弱,甚至更为强力!只是它们依靠蚊虫传播,受到地形限制,发作在炎热多雨的低地雨林中,而不会侵入联盟所在的墨西加高原。”
修洛特转过身来,深深地看向南方。
只要潘多拉的魔盒打开,非洲的疟蚊、伊蚊传入美洲,疟原虫与黄热病毒,就会永久地在热带雨林中扎根。美洲所有的雨林居民,都要永远经受疫病的考验,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天灾!而不幸中唯一的幸运,是疟蚊与伊蚊都不喜欢热带高原的气候,对联盟腹心的威胁不大。
“遥远的东方,竟然有九种危险的疫气!”
阿丽莎喃喃自语,眼神中带着担忧。她挽紧爱人的胳膊,声音焦急。
“修洛特,还有其他危险的疫气吗?这些极毒的疫气,若是传入联盟,又该如何是好...”
“疫气的本质,是微小的生命。生命千千万万,世间的危险疫气,自然远远不止九种!只是,我们目前需要担心防备的,便是这九种。”
修洛特微微一笑,安抚着爱人。
“阿丽莎,我之所以让你来,负责王国的医学,便是想把防备疫气,作为最重要的大事来做!国之大事,就在防治瘟疫。你不用太焦急,对于这九种疫气,我也有神灵启迪,赐予的应对方法!”
说完,修洛特蹙起眉头,细细想了一会。
按照瘟疫病原体的类型,可以把这些传染病分为细菌与病毒两类。细菌类的包括肠伤寒、鼠疫、霍乱、白喉、疟疾;病毒类的则是天花,麻疹、流行性腮腺炎、黄热病。
对于细菌类的病症,最好的应对方法,自然是抗生素。只是在这个时代,由于低效的培养技术,匮乏的提纯技术、不足的观察精度,是决然不可能弄出高浓度抗生素的。但是低浓度的青霉素溶液,倒是可以试着制取。这不是为了抗菌实用,而是用来一代代培养菌种。
想要得到真实有效的青霉素,必须长期定向的筛选青霉菌群。因为,青霉菌常常会同时分泌出,抗菌无毒的青霉素与抗菌有毒的展青霉素。粗制的青霉素能治病还是能致命,恐怕要全凭运气。若是无毒的青霉素中,混杂了比例过高的展青霉素,那就是分分钟要人命的毒药了!
试制可用的青霉素,需要的人力并不多,但需要的时间却是极长。历史上弗莱明发现青霉素后,大约培养了十年的青霉菌。他在显微镜下代代筛选,才得到了合用的青霉素菌群,为大规模的青霉素工业制取,提供了种群基础。
“第一项事务。娜修,安排几个精干的人选,从腐烂的谷物与水果上,收集不同种类的青霉。然后,用较甜的水果汁液培养青霉。青霉的量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加入油脂搅拌。把下面的水层倒出来,再用炭粉吸收。然后...”
讲到这,修洛特卡壳了一会。他知道青霉素溶于水,能被炭粉吸收。接下来,是用什么来进一步萃取呢?...青年不太确定,想了想,模糊的吩咐道。
“...然后,用纯净的开水,酸性的温泉水,和碱性的草木灰水分别冲洗炭粉,再把这些水蒸干结晶,分别用腐坏的肉测试抗菌性,再用小动物测试毒性...取抗菌性大、毒性小的菌群保留,再次培养...”
“...???殿...殿下?”
听到这里,娜修红唇轻启,眼神已完全变成茫然,像是被玩坏的...
“咳!”
修洛特轻咳一声,想了想,再次说道。
“等有空的时候,你单独来找我。我带你一起弄一次...后面选几个耐心又心细的女工,把这些工作反复重复,就做上...十年二十年吧!”
“做上十年二十年?”
阿丽莎睁大了明眸,有些不可思议。
“嗯!这是一项很慢的活计,成不成要看命运之神的恩赐。想要有初步的成果,总是需要十年二十年的。若是洛萨诺能够烧出纯净的玻璃,倒是可以加快许多。”
修洛特说完,笑了笑,眼中露出向往。若是能在数十年之内,得到合格的青霉素,那可真是命运女神的恩赐啊!片刻后,他收回心绪,再次沉声下令。
“第二项事务,整理联盟的各种药物,测试它们对普通疫气的治疗能力,并书写记录下来,以做备用。比如烟草可以治疗感冒,乌羽玉可以处理身体炎症...它们都有一定抗疫杀菌的效果!联盟的祭司传承中,有800多种药材,大部分是草药,都需要详细的研究与整理。”
“遵从您,殿下!”
娜修郑重点头。整理所有药物,记录成册,可是一项繁复而敏感的大工程。好在,祭司们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应当不会有太多的阻挠。
中南美洲与欧亚隔离,有各种神奇的植物,草药学十分兴盛。在千百种草木中,总会有能够分别应对各种传染病的药物。只是,需要有系统的探索与整理。历史上,也是南美的原住民巫医首先发现,金鸡纳树的树皮可以有效应对疟疾。
“嗯...金鸡纳树...要尽快开始近海的探索,去往印加!”
修洛特心中记下。然后,他神情严肃,认真吩咐。
“第三项事务,编写第一版处理疫气的祭司手册!....疫气在患者身上滋生,能够迅速传播给他人,或者流入河湖。所以,凡是遇到疫病,就先要对患者进行收治隔离,严格掩埋粪便。至于其他人,无论亲疏,要避免接触患者,饮用烧开的水,扑杀传染疾病的蚊虫与老鼠...遇到严重的疫气,还要焚烧尸体与患者衣物。派出武士,用细布蒙住口鼻,对发病地区进行封锁。甚至,必要时,当采取断然的手段!...”
听到断然手段,娜修神情一凛,眼前似乎看到无边的血与火。她垂首行礼,恭敬回答。
“殿下,您的意志,就是凡俗的生命!”
修洛特平静点头,面无波澜。他会抽出时间,根据后世的常识,详细的完善防疫手册,给祭司们预先做好准备。接着,他绪转动,想到了这两日享受的温泉,都有着一定的杀菌效果。
“第四项事务,储备足量的硫磺。用草木灰和油混合,并加入硫磺粉末,制造硫磺皂...用它来清洗衣物或皮肤,可以强效杀菌。”
中美洲火山多发的好处,就是会有许多硫磺矿,可以获得强效的杀菌剂。而在病菌滋生的地方,焚烧硫磺粉;在蚊虫滋生的湖泊,倒入硫磺...都能削弱某些疫气的传播。
夜幕降临,天空已经被黑暗笼罩。亲卫武士们燃起篝火,点亮林中的幽谷。修洛特陷入沉思。对于细菌类的瘟疫,各种对症的草药才是治疗的关键。这个时代的天朝医学,在治疗肠伤寒与疟疾方面,都有着相对成熟的应对。肠伤寒用鱼腥草汤剂,疟疾则用青蒿方,都是从前代医书传承而来。
“若是能跨海西去...从明朝获得医学传承,获取鱼腥草、青蒿等各种草药,那该有多好!...”
修洛特畅想良久,轻轻摇头。想要跨海西去,就必须要有欧洲的远航技术。而欧洲人一旦到来,又必然会带来瘟疫。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美洲文明拥有的时间不多,总是急迫异常...好一会后,他回过神来,再次思考起病毒类的瘟疫应对。
病毒类的烈性传染病,包括天花,麻疹、流行性腮腺炎、黄热病。其中最需要注意的,自然是天花。此时,天花病毒已在整个欧洲肆虐多年,播撒无数死亡。殖民者带来的第一种烈性传染病,也必然会是天花。
“天花该如何应对?...那自然便是种痘。”
修洛特想到一本讲述元末的小说,主人公就是靠种痘起家,方法也并不复杂。
在这个时代,天朝南方已经出现的技术,就是人痘。而常用的人痘法,分为旱苗法和水苗法。所谓旱苗,就是把正在痊愈的天花患者身上脱落的痘痂,研磨成粉末,再用银管吹入被接种者的鼻孔。而所谓水苗,则是把痘痂研成粉末,然后加水调湿,用棉花团包起来塞入鼻腔内。
本质上,人痘就是从正在康复的天花患者身上,获得减毒的天花病毒,再传染给未曾得过的接种者,让他们患上不严重的天花。而天花患者一旦康复,就终身不会再得,从减毒的病毒上获得的抵抗力,同样可以防御未减毒的病毒。
而人痘法的进一步发展,则是用接种多次的痘痂作疫苗。相当于定向筛选,不断获得毒性更弱的天花病毒。而毒性最弱的,便是天花病毒的近亲,牛痘病毒。但这不仅需要有欧亚家牛,还要牛身上正好带痘。
“其苗传种愈久,则药力之提拔愈清,人工之选炼愈熟。火毒汰尽,精气独存,所以万全而无害也...”
同样,种痘法也可用于麻疹。至于腮腺炎与黄热病,修洛特了解不多,并无明确的办法。
“第五项事务,选择一处远离人烟的近海小岛,建立秘密的医学中心。研究疫气,试制...人痘与牛痘...算了,联盟在东海并无出海口,这一项只是准备,暂且不急。”
修洛特吩咐了一半,就收回话语。接着,他释然一笑,朗声说道。
“好了,今天的教导,就到此为之!准备烧烤,我们就在泉边野营。”
阿丽莎眨了眨眼睛。她抱紧爱人,感受着对方有力的心跳,也感受到男人强烈的自信与意志。莫名的,柔软的少女有些发热。她仰头看向天空,云层遮掩月亮,很快会有一场秋雨,将深邃的大地浸润。
“修洛特...吃完烤肉后...我们就吃牛油果吧!”
少女吐气如兰,吹在爱人的耳边,让他浑身如过电一般。
“我带了些牛油果...按照你说的,可以促进什么激素的分泌,还有那头鹿的...夜很长哦,我们一起试试,摸索些新的...仪式...”
“啊?...”
修洛特身体一热,心中燃起火苗。他看着娇艳欲滴的爱人,咬了咬牙,狠狠说道。
“我就是不吃牛油果...也能吃掉你...”
“唔,真的吗?我可不信...嘻嘻。”
看到这一幕,娜修眉毛一扬。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做了几个手势,武士们就再次散开。
没过多久,秋雨就从天空落下,带着阵阵雷声。而听着雷声连绵,清冷的女武士浑身发热,脚下发软。她低头一看,原来不知何时,大地已被雨水,浸的柔软湿润。
欢快的日子总是忙碌而短暂。雨季已经收尾,云层被雨水吸干,雷声也无法持续太久。数日后,一行信使远道而来,从西方的王国,带来最新的汇报。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天下的秋收已经结束,而战争的风浪,即将席卷东方!
第465章 联盟 王国与大海
日头高起,雀鸟低吟。温暖的阳光照亮青色的山林,温泉的幽谷中多了几许明媚。秋风从林中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也萦绕着温泉的水汽,恍如人间仙境。
修洛特低下头,轻轻吻了口沉睡的阿丽莎,就从铺着棉毯的草床上起身。他走出温泉边的木屋,灿烂的阳光就迎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竟然一觉睡到了正午...”
青年喃喃低语,伸展躯体,简单做了会武士的训练,就感到腰背发酸,难以用力。他回头看了眼里屋,忍不住幽幽一叹。
“...哎!温柔乡真是英雄冢...再是勇武,也扛不住日夜痴缠。”
娜修端着早饭,无声走来。听着殿下的低叹,她忍不住脸上一红,抿了抿嘴唇。
前几日,殿下食用了某些补物之后,有些过于勇武。公主苦苦哀求,实在经受不住,只得令她去抵抗了几回。她虽然通晓武艺,却是初次上阵,直被杀的流血漂橹、丢盔弃甲、泣不成声。
等第二日,公主恢复清醒,便是又羞又恼,又懊悔非常。但她作为殿下的影奴,毕竟不是外人,按照联盟的习俗,终究是要侍奉殿下的...接下来几日,多了一个援手,公主便逐渐能和殿下战平。
而最近两日,她总算摸到了些门窍,将女祭司们的教导一一用上,如狸的声乐配合上水母般的舞蹈,殿下就有些抵抗不住了...
想到这里,清冷的女武士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上唇。随后,她稍稍放低,把托盘放在起伏之下,姿态优雅的说道。
“殿下,请您用午饭。”
修洛特微微偏头,看到婷婷而立的娜修,点了点头。随后,他看到玉米饼旁的两颗牛油果,心中莫名一紧。
“娜修,你...”
“殿下,您要补补身体,不然晚上...”
娜修抿嘴一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她翘起红唇,踮起脚趾,做了个狐狸叫的姿势。
“主人,好主人...哇哦~”
“呃!...”
修洛特头皮一麻,直感到腰背隐隐作痛。他连忙转移话题。
“王国的几名使者走了吗?”
“现在还没有,但是快了。使者们歇息了一夜,等用过午饭,就会日夜兼程,西归王国。”
“嗯,很好!”
修洛特点点头,伸出手,从怀里取出一份文书。
“再加一份王令,给屯田军团的奇瓦科营长。”
“遵命!”
娜修放下午餐,接过最新的王令。她轻轻看了一眼,只看到一艘船的图样,与起伏的波涛。
女武士匆匆而去,修洛特遥遥西望,心绪起伏。
王国的使者带来消息,今年的秋收不错,从南到北,又是一个丰年。秋收之后,参与东征的各支军团开始集结,战争的脚步就在眼前!
八千瓜基利军团与四千禁卫军团主力,都集结在北方勒曼河畔的河口要塞,等待着王国船队的运输。而南征时归降的五千特科斯部族战士,都集结在南方塔尔萨斯河畔的紫草县,由联盟与王国的南方水师一同运送。南北两路合在一起,再加上特斯科科湖区的三千禁卫,就是王国的两万大军!
两万军团的后勤,按照计划,将由联盟就近供给。紫草县的老将埃塔利克统领紫草军团,已经在上个月派出五百武士,去往塔尔萨斯河上游要地,塔尔村驻防。他们会尽快修筑营垒,控制上游河道,为南路军的后勤支持提供另一重保障。
至于王国内部的防务,猴子库卢卡镇守北方,防备西方下游的查帕拉湖区;埃兹潘镇守西南,安抚西南的特科斯部落;美洲虎奥洛什镇守京畿,总领王国局势。三支军团都不会轻动,也不会参与东征。
热气球的神迹传开之后,王国民心更为稳固。而收获了第一批粮食,南方阿帕平原的开发,就逐渐步入正轨。而在紫草县的阿托亚克湖,南方造船司已经运转了半年多,下水了几批双体独木舟,还有第一批鳄神桨帆船。
再往西南,塔尔萨斯河出海口外,黑岩山的铁矿已经搭起架子,开始少量开采并冶炼铁矿石。铁器的时代,正在曙光中隐现!
根据修洛特留下的指示,王国资深的青铜工匠被抽调而出,一同探索着最初的炼铁技术。他们建起窑炉,花了三个月时间,才出了第一炉铁——块炼铁。黑岩山铁矿的品质很低,冶炼块炼铁的杂质颇多。出炉的铁质地很软,形态如海绵一般,无法直接使用。
随后,工匠们在铁块缝隙中塞入草木灰,反复烧炼锻打,把内部的杂质敲出来,让铁的质地提高。来回又摸索了两个月,直到九月初,才出产了第一批堪用的铁块。这些铁块依然只是普通生铁,又硬又脆,尚且无法制作兵器,只能制作农具。
“炼铁技术从无到有,开始时总是缓慢。但只要有了开头与方向,就有了未来的希望!”
修洛特遥想许久,面露向往,身体中也充盈着力量。随后,他用过午饭,吃了牛油果,便看到王国使者们从营地启程。使者们遥遥向南,对王者低头行礼,就向北方奔去。
长风起卷,秋叶微黄。一行人带着王令,翻山越岭,一路稳步奔跑,几乎毫不停顿。
他们行过湖中都城的边缘,看到数以千计的联盟武士,正在从各处城邦汇聚而来。他们行过特斯科科湖畔的村庄,看到千千万万的民夫背起秋粮,向南北两路的粮仓输送。他们登上王国水师的桨帆船,顺流向西,行过五百里的勒曼河水路,去往王国北方的河口县。一路上,两岸是正在动员的村庄,民兵们踩踏着空旷的田野,成群结队向东行去。而在便捷的河道上,难以计数的独木舟载着西部城邦的武士,以及各邦进献的贡赋,浩浩荡荡,前往特斯科科湖集结。
特拉斯卡拉诸部,是联盟的宿敌!近百年厮杀的仇恨,深深刻在各邦贵族的心中。几乎所有的城邦大贵族,都有亲人战死在特拉斯卡拉人手里。此次东征,联盟各邦都尽数动员,大发武士与民兵!而战争的目标,也不仅仅是让对方臣服,而是要把狩猎之神的神裔,从天下间完全抹去!
使者继续西行,在河口要塞北方上岸。黑狼托尔泰克全身披甲,率领瓜基利军团,早已在河边等候多时。他接过东征的王令,看了一遍,便仰头大笑!
“哈哈,东征终于开始了!英勇的武士们,善战的战士们,高举长矛随我东去!杀光特拉斯卡拉的贵族,抢光他们的财富与女人,再给王国抓一批农奴!...我黑狼向主神起誓,公平记功,绝不抢夺任何人的功劳!军功授田,军功授爵,杀敌受赏!嗷呜!杀杀杀!”
“嗷呜!杀杀杀!”
听到统帅的动员,数千犬裔兴奋狼嚎,杀意沸腾,如痴如狂。狼嚎声远远传开,回荡在广阔的天地,也传入不远处的河口要塞。要塞上,猴子库卢卡猛然起身,望了会河边的黑狼与王国使者,眼中流露出几许羡慕与向往。
“走吧!巴尔达将军,王令即将到来,我们得出城迎接!”
雄鹰武士巴尔达站在一旁,听着犬裔们的狼嚎声,微微皱眉。随后,他点头回应。
“不错!库卢卡,我这就派人,集结四千禁卫武士,准备登船事宜...东征漫长,等殿下的大军得胜回来,我们再共饮一杯!”
“好!主神庇佑,东征必然胜利!”
库卢卡眼神灵动,笑着回应。他主掌一方多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普通的平民武士。在整个湖中王国,六个军团元帅中,便数他最为平易,与众将交好。
“主神庇佑,东征必胜!”
巴尔达肃然点头,大步出门。殿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要有殿下的统领,那么东征的胜利,便不容置疑!
片刻后,四千精锐的禁卫武士,从要塞军营中集结而出。这些资深的武士动作简洁,神情淡漠,早已看惯生死。与犬裔战士相比,他们的杀意并不外显,而用兵刃来宣告死亡!
使者们分出两人,传下王令,就继续向南方奔去。他们行过广阔的原野,走过满是生机的村庄,然后在破晓的晨光下,来到早祷声滚滚如雷的都城。
两人带着王令,从北门奔入城中。一人去往首席大臣,贤者贾蒂里的府邸;一人去往城中军营,通传京畿军团长,美洲虎奥洛什。而剩下的人继续南奔,踩着丰收后的田地,去往南方的阿帕与紫草两县。而到了帕茨夸罗军城周围,队伍中又分出一人,径直去往附近的屯田军营。
朝阳升入半空,照亮简陋的营寨。老民兵奇瓦科盘着腿、弓着腰、屁股下压着长矛,正坐在营寨的伙房外,乐呵呵的啃着玉米饼。今年的收成不错,仓库的粮食都堆满了。屯田军交了贡赋,有足够的存粮,总算可以在平日里磨些玉米粉,做些饼子来吃。
奇瓦科细细的嚼着饼子,连一丝残渣都没漏出来。好一会后,他才啃完了一块饼,顿时浑身舒泰,老脸笑得像花一样。
“呼!吃着玉米饼子,享着太平时候,这日子...啧啧!”
“老叔,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呢!”
韦兹提扎着头巾,笼着手,揣了个什么东西,急忙忙的走过来。看到老叔兼岳父,他脸上扬起笑容,也笑的像一朵木头花。
“木头,你找我干啥?慌慌张张的,跟做贼一样,没个正型。”
奇瓦科抬起头,瞥了韦兹提一眼,嫌弃地撇了撇嘴。
“过两天,我给你放个假。你好好收拾下头面,弄得精神点,回去见芦苇。我要在营里呆着,走不开。你给我努力点,早点给我家留个后!”
“啊?又放假?我三天两天出去,手下的弟兄们咋看我呀!再说,这生娃的事情,总是要看神灵的庇佑...”
“你个蠢木头!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总归有一次能蒙上!再说,大伙在屯田营里,不过是给老爷们种田,养个家糊个口,管那么多干啥?...好不容易有个安生日子,难不成你还想再拿着长矛,带人上战场挨杀?...嗯?看我打不死你!”
奇瓦科眉头一扬,伸出手来,作势要打。
“呃,老叔别打!我不上战场,不上啦...”
韦兹提吓的一跳,连退两步。接着,他挠了挠头,看了看左右没人,才得意地从怀里,摸出半只扁平的烤刺鼠。
“嘿嘿,老叔,你瞧!昨晚弄了些玉米粒,设了几个石板陷阱。今天早上看,嘿,得了两只鼠片!”
所谓石板陷阱,就是弄块沉重的石板,用细细的木架斜斜支着,正下面弄个触发,再摆几颗玉米粒。贪吃的刺鼠要吃玉米粒,就会弄倒木架,然后沉重的石板“呼啦”一声完全砸下,就把刺鼠“啪叽”一下,拍成了“鼠片”。
“嗯?两只烤鼠片,你吃了一片半,就给我半片?”
奇瓦科沉着脸,佯做发怒。
“不是,我就吃了半片。还有一片,晾干了留给芦苇。她最爱吃肉来着...”
“嗯...说了半天,就这还像句人话。”
说到这里,两人的脸上都扬起笑容。韦兹提靠着近坐下,奇瓦科啃着鼠片,上午的日头迎面照着,一时竟有些温暖。
然而,这样安闲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年轻的民兵,慌慌忙忙的从外面跑来。
“老叔,老叔!不好了,出大事了!”
“什么?!”
奇瓦科“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心中浮现出不详的预感。韦兹提都没看清,老叔的手中就多了根长矛。接着,奇瓦科神情严肃,沉声喝道。
“小亚尤利,出啥事了?说清楚!”
“营门...营门外,多了一个王国的使者!”
“嗐!原来是王国的使者。这算啥大事?”
听到这,老民兵奇瓦科松了口气。
“说吧,使者来干啥?是要从营中征粮,还是要征丁修渠?”
“都...都不是!”
亚尤利连喘了几下,才把话说完。
“老叔,他说,他说...要征你!国王要你上船,去什么西边的大湖,找什么鸟粪的小岛!”
“啊!征我?!”
奇瓦科如遭雷击,楞在当场。他手中的长矛“啪嗒”一声,重重掉在地上,弹了几下,响起清脆的铜音,像是大海的波涛。
“我的天神啊...你又瞎了眼...”
好一会后,奇瓦科苦着老脸,发出一声无奈的长叹。
“该死!...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466章 公元1487年的尾声,继业者迪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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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公元1488年的起点,主显节的庆祝
海风浩浩吹拂,月光清冷暗淡。云层在天空汇聚,只留下点点星光。几只海燕在夜空中盘旋,俯视着苍茫无际的大海,环绕着三艘停泊的帆船,像是某种神秘的预兆。
“圣克里斯托旺”号旗舰升着葡萄牙王国的旗帜,停靠在两船之间。按照迪亚士船长的指示,为了航行安全,探险船队通常不会在夜间航行。夜色静谧而深沉,船上的数十名船员拥挤在难闻的船舱中,大多已经睡着。湿漉漉的甲板上,只剩下数名执勤的水手,还有航海长佩罗·德阿伦克尔。
佩罗站身形精悍,面容古板。他立在长长的桅杆下,手中拿着一把铁制的长圆规,还有一把木制的量角器。他抬起头,注视着天空的群星,耐心等待了许久。直到云层稍稍舒朗,显露出闪亮的南十字架四星,他才迅速行动,敏捷的爬上桅杆。
不一会,佩罗就稳稳的站上了了望台。他把桅杆的绳索缠在手臂上,仔细观察了会明亮的南十字架γ星与a星。随后,他想象着做出一条线,穿过南十字架γ星与a星,再继续向南延长,直到长度大约为两星距离的4.5倍,才在夜空中留下一个想象的点。这个点,就是南天极估计的位置!
接着,佩罗睁大眼睛,仰头一动不动,不敢移动分毫。他拿出测量的圆规,把一只圆规脚朝向水平的方向,另一只脚朝向假想中的南天极。随后,他固定圆规,取出量角器,仔细的测量了一会。此时测量得到的角度,就是船队所在的南纬。
“大约是南纬32度...”
佩罗暗暗记下这个数字。随后,他再次举起量角器,测量了几次,得到的数字都在南纬31-33度之间。确定了数字之后,他不在多留,只是看了眼船队停泊的东方,那始终无际的南方大陆,就麻溜的从桅杆上滑下来。
夜更深了,甲板上一片安静。值勤的水手看到航海长佩罗,都恭敬的低头行礼。佩罗微微点头,并不稍加辞色。
在远洋航行中,航海长负责指引方向,确定纬度,地位十分重要。而这些测量方位的方法,也绝非普通水手所能掌握,必须要识字会算,并接受过专业的航海训练。在葡萄牙王国,能担任航海长的人通常都是航海学院出身,或者是航海贵族的后裔,自然与出身底层的普通水手不是一类人。
片刻后,佩罗就经过卫兵的检查,来到船尾的船长室前。他轻轻的敲了几下门。
“赞美上主!尊敬的船长,航海长佩罗向您致意!”
“嗯。进来吧!”
佩罗低着头,小心的推开木门,走进船长室。
船长迪亚士合衣而睡,从床上坐起。他的手中按着短刀,腰间挂着短匕,淡然开口。
“怎么样?”
“尊敬的船长,我刚刚测量了纬度,观察了天气。船队正位于南纬31-33度之间,风向是西南。夜空有云层汇聚,可能会有风雨...”
“南纬31-33度...”
听到这,迪亚士沉吟不语,心中思量。好一会后,他才沉声问道。
“船上的士气如何?”
“水手们的士气...”
佩罗稍稍犹豫,就坦然直言。
“不是很好。从克罗斯角启程以来,我们已经在海上飘了有两个月,只是偶尔上岸捕杀海豹,补给淡水。东边的南方大陆无尽延伸,两个月来都是荒凉的沙漠,甚至看不到本地的土着...船员们暗中谣传,南方大陆的沙漠无穷无尽,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尽头!”
“嗯...”
迪亚士点点头,无声地握紧短刀,貌似平静的问道。
“有水手串联吗?有没有人暗中聚会?掌管武器的军需官,有没有什么异常?”
“...船...船长...”
航海长佩罗的头上,瞬间渗出汗水。
“我没有看到水手串联,军需官也一切正常...这次航行,我们没有深入魔鬼的土地,没有几个人蒙受诅咒...船上的食水也非常充足,水手们只是有一些抱怨...”
“嗯,不错。”
迪亚士微微颔首,神色稍缓。
这一次远航之前,他仔细询问过参与上次探索的船员,得知叛乱爆发的最大诱因,便是众人深入魔鬼的土地,染上魔鬼的诅咒,大批得病死去。
所以,此次远航,他就没有在邪恶的刚果流域停留多久,而是直接一路沿着海岸向南。而另一艘横帆补给船上,更是装满了不易变质的淡酒、干奶酪、干面包还有咸鱼。现在看来,船上的士气虽然不高,却还能维持。
“佩罗,过了子时,今天就是主显节了吧?”
“是的,船长。今天就是我主耶稣基督降生以来,第1488年1月6日,庆祝主在降生为人后,首次显露给外邦人...”
“很好。在主显节这一天,我主第一次承认,是神的化身。让随船神父,主持一场盛大庄严的祈祷!然后,按照传统,船队靠岸休息一天,分发储存的淡酒与食物,举行庆祝的晚会!”
“啊!赞美您,我的船长!您的慷慨与仁慈,正如上主的光辉。”
航海长佩罗恭敬行礼。有了这一场祈祷与庆祝,船员的士气就应该能回复一些。
“嗯。上主庇佑!我们定然能去往东方!”
“...上主庇佑!”
第二日清晨,船长迪亚士就召集船员,宣布了庆祝主显节的好消息。水手们欢呼雀跃,随后像脱了缰的野马般,纷纷涌上附近的海滩。
“砰!砰!...”
弹丸飞射,血肉横飞,庞大的身躯轰然而倒。精锐水手们架起火绳枪,此时毫不留情,捕猎着强壮的象海豹。
这些象海豹几乎遍布周围的海滩,散的到处都是。它们是本地海岸的霸主,数万年来都没有受到过捕食者的威胁,也不知道躲避人类。
然后,水手们轻车熟路,把海豹的尸体肢解开来,剥皮取肉,又刮出油脂。一堆堆的篝火随即升起,烤肉的清香立刻弥散,而之前清澈的海面,也染上了团团血红。
“赞美上主!祂赐予我们肉食与美酒。”
迪亚士坐在干燥的岩石上,慢条斯理,一边喝着淡葡萄酒,一边品尝着布鲁诺进献的烤海豹肉。
“嗯...味道很像鹿肉,带着浓郁的血味...不错,布鲁诺,你有心了!”
布鲁诺恭敬的站在一旁,垂首侍立。刚刚船员们猎了一只海豹,他亲手烤了两块,就忙不迭的跑过来,献给尊敬的皇家骑士,探险队长迪亚士。
“只是美中不足,没有加上香料...要是有一点点胡椒,或者用几片百里香,那滋味,啧啧!...”
“呃...”
闻言,布鲁诺低下头,面露难色。这些香料在王国几乎价比黄金,又那里是他这个普通的贵族骑士,可以消费的起的。他这辈子唯一尝过香料的时候,还是在魔鬼的土地,刚果国王的宫廷中...
“哈哈!”
看到布鲁诺的窘态,迪亚士哈哈一笑。他伸出手,拍了拍布鲁诺的肩膀。
“布鲁诺,只要我们此次航行顺利,能够发现东方的航路,找到约翰长老的国度,等回到王国,每一位船长都会受到重赏!你不仅可以提高一级爵位,还会有高达1000杜卡特的赏赐!到时候,你就是每天都吃一份香料,也完全没有问题!”
“1000杜卡特!”
听到这个数字,布鲁诺瞬间屏住了呼吸,脸上露出强烈的贪婪与渴望。
要知道,一枚杜卡特等价于一枚王国金币,大约有3-4克。而1000杜卡特,就是3-4公斤的黄金,再加上铸币的溢价!这一大笔钱,足够他在里斯本城中,买下一栋大房子,从此有了资格,可以参与到贵族们的宴会中...
“尊敬的皇家骑士,这次航海,我一定都听您的!...”
“嗯。”
看着布鲁诺的神情,迪亚士满意点头。随后,他神情一肃,沉声问道。
“布鲁诺,你船上的情形,现在如何?”
“尊敬的皇家骑士,我的船上一切安稳。这一路南下,只是累死了几个抓来的苦役水手。没有魔鬼的诅咒,正式水手们的士气都还不错!”
“嗯,很好!”
迪亚士面色不变。在大航海中,苦役水手一般是抓来的穷人、渔民或者土着,不许拥有武器,做着最苦的活计,是根本不算人的。只有正式的水手,时常接触武器,能够发动叛乱,才算是达到了人的最低标准...
“走吧,神父的祈祷要开始了!”
两人一问一答,闲聊了几句。迪亚士就站起身来,在卫兵的护卫下,向不远处的神父走去。
随船神父绑起两根木棍,树立起一个简陋的十字架。很快,一众水手就在十字架周围合拢,然后在神父的引领下,握紧双手,低下头来。
神父首先开口,虔诚的赞美出声。
“上主,求祢打开我的口!”
“我的口要赞美祢!”
众人齐齐赞和。
“这一天,我主基督为我们诞生了...请大家前来朝拜!”
神父高声宣告,迪亚士就率先跪下,向眼前的十字朝拜。
“上主,愿光荣归于祢!起初如何,今日亦然,直到永远!...”
接着,上百水手都跪倒在地,跟着朝拜。
“上主,愿光荣归于祢!...直到永远!...”
“从日出到日暮,让我们向基督歌唱...祢在万世之前就已存在,却在时间中为我们诞生...”
神父仰起头,看着云中的太阳,唱起赞美诗与圣咏。他经过教会的培训,表情肃穆,歌声低沉而平缓,直到最后的赞颂,才猛然高声吟诵。
“...赞美祢,仁慈的上主!愿祢的名受显扬,愿祢的国来临,愿祢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祢以荣耀的真光,照亮祢信徒们的心灵,救赎我们的罪!...我向上主祈祷,愿全能的上主降福我们,保护我们免于灾祸,引领我们到达新的航路,阿们!...”
“我向上主祈祷,愿全能的上主降福我们,保护我们免于灾祸,引领我们到达新的航路,阿们!”
众人齐齐重复,神情激动,面露向往。布鲁诺抬眼偷瞧,却见迪亚士船长的脸上,竟然虔诚地流出了泪来。他心中一凛,连忙垂下头,悄悄蘸了点口水,把自己的眼角打湿。
祈祷完毕,肃穆的氛围为之一松。迪亚士擦拭了眼泪,长身而起,环视众人。他的目光在布鲁诺的脸上稍稍停顿,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然后朗声宣布。
“赞美上主!今日歇息一日,无需登船启航。吹奏木笛,吹起口琴,分发食物与淡酒...今晚尽情高歌!”
“赞美上主!赞美船长!”
水手们欢声雷动,各个面露喜色。很快,悦耳的口琴声在人群中响起,清脆的木笛声在海岸间飘扬。不过两三杯水酒下肚,水手们便面红耳赤,嘶吼着唱起故乡的歌谣。
“黎明沉睡着,怀抱海港和爱恋,
月光温柔,轻抚舞动的海浪,
就像太阳离开了它的疆界,
就像我们离开了遥远的故乡...
”
布鲁诺唱着跳着,和军需官马蒂姆一起,享受着放纵的时光。只有此刻,与众多水手们一起歌唱,他才能感到真心的轻松与自在。
迪亚士依然坐在岩石的高处,盘着腿,看着欢歌起舞的水手们。他的嘴角带着笑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思恋,随后被坚硬的心肠压下。随后,他不在多看,只是转过头,望向南方的天空,寻找着未知的希望。在遥远的天际,聚拢着浓厚的云彩,仿若压在天际的黑幕,久久不散。
“那是...”
迪亚士蓦然起身。他凝视着南方的海空,陷入深思。
第468章 公元1488年的起点,风暴中的巨浪!
狂风在船头呼号,浑浊的海水翻腾着波浪。东方的大陆被乌云掩盖,消失在数十里外。乌云笼罩着天际,昏沉沉的天空就像是要崩塌下来。大群的海燕“呜呜”鸣叫着,逃也似的去往北方。
而在南方十多里外,厚重的黑云叠成山峦,隔断了所有的海面,将天空与大海都连成一体!远远望去,翻腾的海浪与云层激烈涌动,带着闪电的亮光与呼号,仿若吞噬一切的深渊魔窟!
“上主啊!真正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布鲁诺站在船头,脸色发白,喃喃低语。他看着南方迅速逼近的云暴,心头满是不详的预感。
距离主显节的庆祝,已经过去了一周多。探险船队回复了些士气后,继续向南行进了数百里。荒凉的非洲大陆仍然看不到边际,但延续数千里的沙海终于戛然而止,换成了充满生机的绿色原野。
沿岸景色的变化,让船上的水手们颇为振奋。他们已经看厌了起伏的沙丘,怀疑着那是世界的尽头。而绿色的出现,多少都带来了些期许。在沿岸的原野上,依稀还能看到一些吃草的野鹿与山羊,更是让人食指大动。
“急剧变化的景色,大片绿色的生机,格外丰茂的水草...其实预示着大雨与风暴...”
布鲁诺的脸上流露出苦笑。他回想起最近几日的情形。
三日前,探险船队就已经到达南纬33-34度,距离船长承诺返航的南纬40度,尚且遥遥无期。而南方海面上的乌云连天蔽日,持续的风雨仿若凝固,似乎永远都不会消散。
整个船队中,尚且没有人知道,这里已经是大西洋的南方边界,风暴与雷霆终年交织的险域!
在这里,温暖的莫桑比克厄加勒斯洋流从印度洋而来,寒冷的本格拉洋流从南极洲水域涌来。两者在非洲大陆的南端相遇,沿着连绵的陆地,尽情的冲撞在了一起!暖流与寒流接触,便化作终年难散的暴雨。海流遇到陆地的侧向阻挡,就形成滔天的巨浪。再加上中纬度地区盛行西风带的十级狂风,简直是可怕的风雨绝域!
船队在这里等待了几日,船员们各个人心浮动,议论纷纷,都说这里已经是上主创造的世界尽头。而再往南去,就是无尽的可怕深渊,不如早些返航...
见到这种情形,迪亚士船长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他果断吊死了几名带头闹事的水手,把尸体吊在桅杆上,成功感化并说服了众人。接着,他不再等待,直接带领船队启航,毅然决然,一头往风雨连天的南方海域扎去。
“呼!呼!呼!...”
狂暴的西北风席卷而来,吹满船队的风帆,把帆布都吹成了弧形。卡拉维尔帆船如同离弦的羽箭,飞一般的射向南方的风雨。速度之快,连船身都不断向左侧倾,而船头则一阵一阵的下压。
布鲁诺抓紧缆绳,瞪大了眼睛,看着南天急速逼近的风暴。他感受着脸上的风力,确定此时的船速,远远超过了20节,早就达到卡拉维尔帆船的极限。新晋船长心中一阵惶恐,向水手们怒声暴喝。
“该死!该死!还不都给我滚到右边来,压着点船身?快,船帆快收一点,收一点!”
听见船长的喝令,水手们连忙分头行动。几个精锐水手冒着狂暴的大风,调整桅杆的帆桁,把受风的角度调小。很快,船速便明显降低,船身也稳定了些许。而在急速的飞驰中,帆船已经驶入了南方风暴的边缘。乌云蔽日,天空瞬间暗淡,连天的风雨迎面而来,把每个人都打成了落汤鸡。
“头儿,头儿!不能再往前了!看情势,前面的风暴只会更大!赶紧打出旗语,请迪亚士船长返航吧!”
新任水手长哈罗多冒着狂风,跌跌撞撞的跑到布鲁诺身边,惶恐地连声劝诫。
此次出海,他被布鲁诺从厨师长调任为水手长。毕竟他有过下毒的前科,即使是一起做过大事的老兄弟,布鲁诺也不太敢吃他做的饭。
出人意料,哈罗多竟然坐稳了水手长的位置,不知用什么手段,成功收服了一众水手。至于他拉着水手们,暗中做的什么邪恶仪式,虔诚善良的布诺鲁是决然不曾听闻,也不曾参与的。
“打出旗语?...”
闻言,布鲁诺看向船队前方,旗舰“圣克里斯托旺”号正在领头航行。对方也收了些风帆,却仍然笔直的航向南方。而不远处,横帆补给船紧紧追随着旗舰,丝毫未曾停下。布鲁诺犹豫了片刻,直到一阵六、七米高的海浪迎面打来,才猛地一颤。
“foda-se!打出旗语!呃...”
“哗!...”
汹涌的海浪迎面而来,越过船头,把布鲁诺的头脸都打的湿透。咸凉的海水冲了一脸,直往他眼睛与嘴巴里灌。浪头过后,新晋船长不在犹豫,大口吐出嘴里的海水,连声呼喊。
“呸,呸!打出旗语,请求返航!快,快!”
很快,便有一名精锐水手走到船头,挥动着两面鲜艳的旗帜,向旗舰请求返航。好一会后,旗舰船尾才多出一名水手,无情的挥旗回应。
“不许返航,继续向南!!”
“不许返航,继续向南!!”
布鲁诺瞪着眼睛,借着依稀的天光,看到迪亚士旗舰的回复,心中顿时哇凉。
“疯了...疯了!...迪亚士船长简直疯了!”
狂风从西北而来,海流向东南汹涌。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整个船队已经没了选择。风向与海流一致,会不断的推着船队,往前方的风暴中心冲去,根本无从返航。
“哗!”
又是一阵大浪袭来,带着磅礴的气势,撞得整艘帆船都向后一扬。更令人震怖的是,前面的风雨中,传来轰鸣的雷霆,有闪电从乌云中落下!而西北风越发强劲,直直的带着帆船,向风暴深处的闪电冲去!
“轰!”
一道闪电轰然落下,炸响在右侧数百米的位置,震的所有人耳膜一颤。布鲁诺眼前猛然一亮,接着又是一暗,瞬间被晃的睁不开眼。豆大的雨珠连成一线,大把地砸在他脸上,把整张脸都砸的木了。
“上主啊!请庇佑我!”
好半天后,布鲁诺才回过神来,勉强睁开眼睛。不大的卡拉维尔帆船在风浪中剧烈起伏,船上的木桶滚来滚去,晃得所有人都立足不稳。他身形压低,手臂紧紧缠住缆绳,双腿勾住船板,歇斯底里的吼道。
“该死!该死!别管旗舰的指令!...给我放下风帆!放下风帆!”
在船长的咆哮中,几个胆大的水手踉踉跄跄,来到桅杆之前,忙乱的操作起来。狂风吹着船帆,把缆绳崩的紧紧,却一时难以解开。
“蠢货!割断它!”
听到命令,一名水手摇摇晃晃,掏出腰间的匕首,使劲切割着绳索。绳索吸饱了水,变得又韧又滑。船上又起伏的厉害,根本难以发力,一时竟是切之不断。另一个水手看到,面露焦急,就要上前帮忙。
“嗡...轰!...”
一阵可怕的浪潮声,从数百米外的侧前方传来,像是深海巨兽的咆哮!
布鲁诺转头看去,顿时面无血色,整个人都在恐惧颤抖。而船上的水手们扭头看去,都惊骇的手足无措,甚至绝望地伏地祈祷。
“仁慈的上主啊!求求您,求求您!...”
临时的祈祷毫无作用。不过片刻,一道滔天的巨浪,就如山峦一般,从帆船的侧前方升起!
这道巨浪足足有15-20米高,十多里长!巨浪前部犹如高耸的悬崖峭壁,后部则像缓缓的山坡,带着遮蔽天日的威势,如浩荡的泰坦般无情压来!而在这样的巨浪面前,二十多米长的卡拉维尔帆船,不过是巨人手中的玩具,根本无从抵抗。
“上主啊!求...”
“嗡...轰轰!!”
第469章 公元1488年的起点,新航路的呼喊与歌声!
“轰!!...”
震耳的轰鸣声猛然炸响,卡拉维尔帆船在剧烈的震荡!磅礴的海浪从甲板上席卷而过,把整艘帆船都压入了水底,只留下三根冒尖的桅杆。两名切割绳索的水手没有固定牢靠,此时哼都来不及哼一下,就瞬间被海浪卷走。
布鲁诺浑身一轻,整个人都被没入水中,又从甲板上飘起。他闭着眼睛,屏住呼吸,死死的抓住缆绳,连指甲都陷入肉中。汹涌的海浪连卷了几次,都没能把他卷走。足足十几秒后,巨浪的峰头才遗憾的离去,发出一声可怕的叹息。
“嗡...砰!”
巨浪层叠,漫无尽头。卡拉维尔帆船就像巨人手中的玩具,先是压入水中,接着被海浪托起,最后船头猛然升出水面,又重重的砸落下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咔!”
浪卷风涌,帆船的尾部桅杆受力过甚,骤然折断!随后,折断的尾部桅杆带着风帆,被巨浪的尾潮卷走。一名系住桅杆缆绳的水手发出半截绝望的呼喊,被滔天的浪潮一冲,就瞬间没了身影。
在自然磅礴的伟力之下,凡人不过只是徒劳挣扎的蝼蚁,绝望等待着命运无情的审判!
巨浪过后,布鲁诺重重的砸在甲板上,浑身一阵发抖,整个人都直不起腰来。他头发散乱,浑身狼狈不堪,连船长帽也被卷走。好一会后,他才勉强抬头,环顾四周。只是一次错不及防的巨浪,船上的水手就少了三人,连尾部桅杆都消失不见。而这,才是风暴的开始!
“上主啊!...杀...杀人浪!”
布鲁诺颤抖着痛苦低吟,对接下来的命运感到绝望。昏暗的黑云遮挡了视线,急促的暴雨连成水幕,连数百米内的旗舰都难以看见。片刻后,在轰鸣的雷声中,他恢复了些神志,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放下风帆!快!...”
军需官马蒂姆咬咬牙,从藏身的后甲板冲出。他踩着甲板上的水花,两步来到主桅杆前。巨浪刚刚过去,下一个巨浪的形成需要时间,船身暂时保持着平缓。
“呲啦!...”
马蒂姆握紧短刀,猛力砍了数下,终于把系住风帆的缆绳砍断!
“砰!”
巨大的船帆吸满了水,直直落下,贴着马蒂姆的脑袋,砸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发出一声“砰”响。几名水手同时赶来,把主桅杆的风帆收拢,死死绑在船上。主帆如果丢了,船上可没有备用的。很快,前桅杆的风帆也被哈罗多放下。
当所有的船帆都被放下,卡拉维尔帆船便稍稍稳定了些,不再受风力影响,只是随着波涛起伏。
“呼!”
布鲁诺长呼了口气。他跪在甲板上,仰起头,眼前只有层叠的黑云,看不到一点天光。
“仁慈的上主啊!恳请您,庇佑你虔诚的子民,赐予我照耀灵魂的光明!...”
片刻祈祷,四周的风暴毫无变化,仿佛末日的审判,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远处,又是一声可怕的浪潮声。
“嗡...轰!...”
布鲁诺抬眼望去,又是一道可怕的巨浪正在前方升起,片刻就升到十多米高。船上的水手都面露惊恐,疯狂的把自己绑在缆绳上,接着伏倒在地,抱紧船板。
“啊!...上主,求...”
“嗡...轰轰!!...”
狂风日夜咆哮,骤雨连天不散。汹涌的海浪带着葡萄牙探索船队,一边剧烈摇晃,一边止不住的向南方航去。一道道闪电不时落下,照亮升腾的巨浪,也勾勒出末日的景象。而每当巨浪涌来,淹没渺小的帆船,都意味着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可怕的风暴持续了近五日,才落到船队的背后。随后,风浪暂时放缓,众人保住性命。层云稍稍舒卷,露出几许天光。
布诺鲁从藏身的甲板舱中出来,望着十几里外仍在汹涌的风暴,几乎面无人色。这五日里,船只日夜颠簸,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时还被大浪淹没,压入海中。即使是像他一样的老海狗,也吐得昏天黑地,没有丝毫胃口。
所有船员,每时每刻,都像是在地狱的边缘煎熬!即使躲入船舱,也丝毫无法心安,更不用说踏实睡着。因为,在这样可怕的暴风雨中,船只一旦倾覆,任何人都是死路一条!
“快!把船舱中的水,都给我舀出来!”
布诺鲁来不及感慨,第一时间喊出命令。水手们便鼓起残余的体力,像是发白的回魂尸般,奋力提着木桶,从船舱中舀水。
昨天下午,右侧的下层船舷不知被什么东西,剧烈的撞击了一下,然后裂出一道大口。船上众人亡魂皆冒,木匠伊沃抱着块木板,就扑了上去。他奋力堵在裂口前,可海水还是哗哗的往船里灌。随后,众人手忙脚乱,焦急地忙活了一夜,才终于勉强把破损的裂口补上。
“好在,我的船来自迪奥戈船长,是用坚固的冷杉制成,年头也不算太久...”
布诺鲁心中庆幸。他登上甲板,站起身来,在昏暗的天幕下,努力寻找着其他的船只。这几日的海浪都是往一个方向涌动,只要放下了船帆,船只都不会漂出太远。
众人望着昏沉的海面,徒劳的寻找了半日,毫无所获。直到正午时分,天光透过云层,视野稍稍开阔,一艘卡拉维尔帆船,才蓦然出现在布诺鲁的眼前。而在卡拉维尔帆船旁边,还有一艘破破烂烂的横帆补给船。
“是船队旗舰,‘圣克里斯托旺’号!...补给船竟然也在!”
布诺鲁仔细看去,旗舰停在数里外,状态似乎还算不错。三根桅杆都保持完整,甚至连主帆都没有完全落下,而是贴近甲板,保持在非常低的高度。
“这是...”
他怔了怔,又望了起伏的旗舰一会,这才发现了关窍。原来,主帆收拢一半,降低在一定高度,能让船在惊涛骇浪中尽量抬起,不至于被完全吞没。
“迪亚士船长的操帆技巧,确实是...令人钦佩....”
半晌后,布诺鲁低低叹息。迪亚士船长出身尊贵,一定有着最珍贵的航海传承,又在海上经历多年,经验丰富,绝非他这个贵族私生子可以相比。而这些珍贵的传承与经验,在关键时刻,就决定了你的生死!
“头儿,旗舰,靠...靠过来了!”
哈罗多望了片刻,匆匆赶到布诺鲁的身边。他声音沙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反而显出几许精干。
“咦?...旗舰打出了旗语!”
闻言,布鲁诺瞪大眼睛,看向不断靠近的旗舰。
“升起风帆,继续向南!!”
“升起风帆,继续向南!!”
“foda-se!疯了,疯了!迪亚士简直是魔鬼!”
看清旗语,布鲁诺瞬间狂怒。他愤怒的捶在甲板上,吼叫出声。
“继续向南?!我们刚刚穿过了一片风暴区,再往南走,可还是一片风暴啊!”
然而,旗舰只是给出命令,并没有给他们选择的余地。很快,旗舰就停止靠近,再次调转船头,接着升起风帆。
“foda-se!”
布鲁诺绝望悲叹。他转身看向北方,之前穿过的风暴还在持续。他又看向南方,新的风暴中闪耀着电光。夹在两片风暴之间,船队又能有什么选择呢?新晋船长无奈的伸出手,感受了下依然强劲的西北风,只得再次下令。
“升起风帆,继续向南!...别系的太死,随时做好降帆准备!...上主啊,魔鬼啊,无论是谁,请庇佑我吧...只要我活下来,就一定会给祢以献祭!...”
当然,最后这两句,只有布鲁诺自己,才能听到。
一日后,三艘葡萄牙探险船鼓足风帆,在强劲的风力下,又一次冲入了南方的风暴。这一次,可怕的风暴足足持续了七日,山峦般的巨浪也接连出现。等到船队再次冲出风暴,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像濒死的咸鱼般瘫倒在甲板上。而每条船上的水手,与半个月前相比,都消失了至少四分之一!
“foda-se!...十三天,地狱般的航行,足足持续了十三天!”
布鲁诺浑身酸痛,躺倒在甲板上,看着久违的晴朗天空。阳光从纯净的蓝天上落下,照着他吸血鬼般苍白的面庞上,仿佛是上主的恩赐...又或许,是魔鬼的赠予...
“foda-se!tenho saudades!我怀念着,那久远的家乡!...要是再来一次风暴,我们便都去地狱吧!...”
新晋船长一动不动,失神的看着陌生的天空。在他旁边,还躺着新晋水手长哈罗多,军需官马蒂姆,以及木匠伊沃。四人作为船上的长官,都耗尽了全部的体力,更不用说普通的水手们了。
好在,布鲁诺的预言没有生效。船队已经穿过了最威胁的风暴区。风暴平息,接下来的几日便都是晴朗。此时的风向转向正西,日夜呼啸不停,却是盛行的西风带。
船队在风暴中,实在漂流了太久。迪亚士脸色苍白,神情冷峻。他站立在甲板上,望着四下茫茫的大海,虽然面不改色,心中却满是迷惑。
“这是...哪里?”
迪亚士沉吟许久,在这未知的海域,始终无法看到任何的参照物,做出准确的判断。但无论如何,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尽快靠岸,修补破损严重的船队。
数息后,他伸出手,感受了下浩荡的西风,厉声下令。
“升起风帆,转而向东!”
船长的意志无人违抗。因为敢于违抗者,都化作了大海中的尸体。只是,经历了这么一场可怕的风暴,暗流都在众人心中涌动,成为不可言说的共识。好不容易,熬过风暴,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人浑身发软,而思乡的情绪如潮水般积蓄,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天。
1488年1月29日,葡萄牙探索船队继续向东,借着强劲的西风,连夜航行了三天,至少行出八百里。然而,理应出现在东方的非洲大陆,却迟迟没有出现。航海长佩罗测量纬度,大约在北纬37度到39度之间。
迪亚士先是困惑,转念一想,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便猛然浮上心头!他压下心中的猜想,再次下令。
“转动风帆,让帆与西风的角度保持45度,与船身也保持45度!调转船头向北!”
残破的葡萄牙船队随即转向,借着西风的分力,半速向北方航行。不过两天后,2月3日下午,漫长的海岸线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南方大陆的海岸线指向了水平!
“上主庇佑!这,这陆地,竟然是东西的方向!”
迪亚士站在船头,望着东西延伸的海岸线,呆滞了数息。接着,无边的狂喜涌上心头,让他浑身战栗。
此刻,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终于绕过了非洲大陆的最南方,而通往印度与赛里斯的航路,赫然就在眼前!
“仁慈的上主啊!感谢祢的恩赐!祢派出天使,向虔诚的信徒传报了和平,用祢的平安,保全了我们的生命!...赞美祢,永恒的救主!感谢祢,庇佑于我,发现了去往东方的航路!!”
迪亚士喜极而泣,用力跪倒在甲板上,高声祈祷。
他仰起头,望着澄净的蓝天,只感觉被神圣的光芒所笼罩。这一刻,他无比确信,上主是赐福于他的,也是赐福于葡萄牙人的。教宗赐下的旨意,国王颁布的王令,老友未曾实现的心愿,就注定将在他的手中实现!而他,即将被天主世界所铭记,甚至被死后封圣,永远的刻在历史之中!
“赞美上主,赐我恩典!在腓尼基人第一次环绕非洲,整整两千年后,我将再次带领船队,去往流淌着牛奶与蜂蜜,遍布着宝石与香料的东方土地!而新的贸易航路,会掌握在我的手中,也会掌握葡萄牙王国的手中!~~”
迪亚士的呼喊如痴如狂,在浩荡的海风中传开。旗舰“圣克里斯托旺”号上,幸存的船员们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暗藏着某些思量。
在不远处的海岸上,一名低矮的科伊桑人正放牧着几头瘦牛,在近海的草地上吃草。他听见风中的呼喊,疑惑登上小山,看向南方大海上的帆船。非洲最古老的民族,终于在这一刻,与欧洲最年轻的民族相遇。
此刻,科伊桑牧民并不知道,这片世代属于他们的土地上,即将会发生什么。他只是惊讶的望了片刻,就笑着低低唱到。
“月亮之母啊!感谢您给我带来好运!我看见奇异的大船,开着十字的花儿...这是哪里来的巫师,坐着鬼神的木板,想要去往何方?...”
在非洲的最南端,灿烂的阳光海岸,苍凉的歌声悠扬响起,与对面葡萄牙语的呼喊遥遥呼应。这像是一次友好的问候,讲述着故事美丽的开头,而后续的死亡与血泪,都隐没在海天之后~
第470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遥远的初次相逢
苍凉的歌声,伴着低沉的鼓点,在广阔的海岸边响起,带着陌生而炽烈的问候。
“神圣的天地赐福着我们!那是春天的花儿,夏天的雨露,秋天的果实,与冬天的歌声!...感谢你,湖中部落的使者,带给我们珍贵的礼物!...自然的精灵指引着,让‘河岸的人’与‘湖中的人’相逢,共享这美丽的日子。来吧,湖中部落的使者,一起跳一场欢庆的舞蹈吧!...”
卡兰酋长穿着画着青蛙的白衣,头上戴着沉重的鹿头,腿上缠着类似瓜基利人的草饰,手中还拿着两个葫芦一样的木铃。他面露热情的笑容,从熊熊的篝火前站起,来到湖中使者们首领面前,发出舞蹈的邀请。
“呃...跳舞?要得,要得...跳舞,好哇!...”
老民兵奇瓦科断断续续,连忙用几个新学的瓜基利语词汇,热情回应。
这里的大部落自称为“约雷姆”yoreme ,即河岸的人,是沿海梅奥人mayo的一支。眼前的卡兰酋长,便是约雷姆大部落的领袖,掌握着一两千部族战士。梅奥人位于萨卡特卡斯荒原的西北方,位于沿海之滨。他们使用的语言,与荒原上的瓜基利人有几分相似,和墨西哥语也有共通的词汇。这其中,大约暗示着某种远古的联系。
奇瓦科眼神闪动,笑容真诚。他穿着灰扑扑的皮甲,头戴象征领队的鹰羽冠,腰间别着一把黑曜石的匕首。
“那个,你们谁去跳舞?”
老民兵一边笑着应承,一边看向身旁的普阿普。灰土武士低下头,装作没有听到。他又看向另一侧的随船祭司梅卡特。梅卡特正睁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卡兰酋长的服饰,猜测着其中的宗教含义,始终没有看奇瓦科队长。最后,他又看向随船的瓜基利向导帕维。
“队长,这是首领间表示友谊的舞蹈。只能由您,或者副队长来跳哇!”
“跳舞...好!好哇!...”
奇瓦科老脸带笑,又看了眼卡兰酋长身后,一百多拿着长矛的亲卫战士。他心中叹气,只得站起身来,跟着鹿头的卡兰酋长,一起来到人群的中心,并排站在明亮的篝火前。
“哈哈,来自湖中部落的朋友!来吧,戴上神圣的鹿头,拿起祝福的木铃,在传承的篝火前,与我一起跳舞高歌!”
“呃,鹿头?好!好哇!...”
奇瓦科呆在原地,任由两名约雷姆战士上前,给他头上戴了个沉重的鹿头。鹿头垂下两道剑麻绳索,被紧紧系在下颌上,勒得人生疼。然后,又有个巫医打扮的中年人行了一礼,送给他两个葫芦木铃。
等弄完之后,卡兰酋长就站在篝火前,率先跳动起舞。他弯着腰,弓着腿,保持着起跳的姿势,热烈的一起一蹲,一起一蹲,抖着手中木铃,像青蛙一样放声歌唱,讲述着古老的传说。
“啊哈哈!在许久许久以前,世间没有火焰。所有的动物,都渴求着火焰!
火焰在最高最高的山顶,他们让一只青蛙,去山顶寻找。
青蛙不会被烧着,因为他住在水里,口中含着水呀!
青蛙跳啊跳啊,终于跳到了山顶,一口吞下了燃烧的火石。
他用嘴里的水,包裹着石上的火。他的鼻孔中,冒出了两道烟。
青蛙拿到了火!....
啊哈哈!狐狸于是说,火鸡们,你们要跟着青蛙。
当青蛙口中的火要灭时,就快快把它吹燃!
于是,火鸡们跟着青蛙,在火石将灭时,再次把它燃起。
然而,青蛙的嘴巴太大,火石落了下来,砸中了负鼠的尾巴。
负鼠的尾巴着了火,惊叫的四处乱窜,点燃了山间的草木...
啊哈哈!多亏了青蛙、狐狸、火鸡与负鼠。
所有的动物们,从此都有了火!...
啊哈哈哈哈哈!...
”
“呃...啊哈哈!青蛙、狐狸、火鸡与负鼠?”
奇瓦科瞪大眼睛,学着卡兰酋长,跳着青蛙的舞蹈。他扭动老腰,努力起伏蹦跳,手中的木铃发出阵阵“叮铃”。卡兰酋长歌声如洪雷一般,震的人头晕目眩,他只勉强听懂了几个词汇。过了一会,他敏锐的眨了眨眼睛。
“嗯?还有着火的石头?”
围坐的人群里,瓜基利向导帕维面露赞叹,低低的呼应出声。整个探险船队中,大约只有他完整的听懂了这首歌。
这是首古老的歌曲,讲述着部族的传承。火焰便是荒原部族传承的精神,是神性天地的赠予。攀登的青蛙就是部族的领袖,最为勇敢与坚毅的战士。睿智的狐狸是部落的祭司,指引首领与战士们。追随的火鸡自然就是被指引的武士,也有保护火焰的责任。而尾巴着火的负鼠,则是数量众多的部落民,是传播并分享火焰的民众。
首领,祭司,战士,部落民,这四个群体,就是北地部落的组成。而他们之所以凝聚在一起,是因为继承着先祖的神性,传承着部族的火焰!
激烈的舞蹈持续了整整两刻钟,直到奇瓦科的老腰都快抖断了,领舞的卡兰酋长才浑身大汗,停下舞蹈。他大笑开怀,伸出手中的葫芦铃铛,重重的碰了下奇瓦科的铃铛,发出清脆的一声“叮铃”!
“啊哈哈!...远道而来的火鸡们,约雷姆部落的青蛙欢迎你们!我们一起唱过歌谣,跳过舞蹈,从此便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听到酋长的话,约雷姆部落的战士都霍然起身。他们放下手中的长矛,双手舞动,高声欢笑。
“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啊,朋友?好!好哇!啊哈哈!...”
奇瓦科笑着点头。随后,他稍稍转身,看向手下的队员们,做出手势。
“呆做着干啥?都起来,欢庆一下!”
“...赞美主神!让朋友们相逢,啊哈哈!...”
片刻之后,三十多名普雷佩查武士都站起身来,收起武器,高举双手,欢庆祈祷。看到他们的举动,对面的部落战士更加热情,几乎要冲过来,抱着他们舞蹈。
“呼!...该死的...那个谁...把我折腾到这里...天神真是瞎了眼!”
到了此刻,奇瓦科终于确认,对面的部落没有敌意。他长松了口气,在心中连连暗骂,某个一直惦记着他的贵人。
这一路行来,实在太过艰难,众人好几次都和死神擦肩而过。此刻回首,简直泪流满面。
去年十一月中,他接到王国的征召令,只得扛起长矛,丢下女儿芦苇与女婿埃兹潘,一个人孤身南下。好几个老兄弟都要陪他一起,只是都被他撵走了。
到了十二月上旬,他才来到阿托亚克湖,到南方造船司报道。按照陛下的指示,南方造船司将新下水的三艘鳄神桨帆船,都交给了老民兵率领。
随船的有一级祭司梅卡特,粗通航海,能够识字记数、估计方位。有瓜基利向导帕维,在荒原长大,通晓北地语言,也了解荒原的习俗。然后还有六十名普雷佩查水手,熟悉桨帆船的操作,都是划船好手。
然后,一行人划着王国最先进的桨帆船,沿着塔尔萨斯河南下,几日后抵达出海口。灰土普阿普带着五十名普雷佩查武士,早已等候多时。两人见面,自然是一阵感慨唏嘘。
普阿普满脸后悔,当初应该听从奇瓦科的建议,早些向陛下坦承自己与南方贵族的来往,或许就不会丢掉军权。奇瓦科则怒骂出口,恨不得拿手敲老普的头。叙完旧后,普阿普按照陛下的王令,也加入到奇瓦科的队伍,作为探险队的副队长。至此,王国的第一只远洋探险船队,就此组建完成!
探险船队总共有三条桨帆大船,一百一十人。船舱中装满了食物、淡水、布匹、可可,两小袋金银,还有一大袋王国库存的宝石。而航海的目的,是遵循陛下的王令,沿着海岸去往遥远的西北。他们要寻找群鸟栖息的海岛,采集鸟粪凝结的石头,并记录沿途的水文与航路,直到顺利返航。
而这,就是王国对广阔的未知世界,第一次探索的远航!而这,就是王国对广阔的未知世界,第一次探索的远航!在来到这个世界近二十年后,修洛特终于完成了所有准备,派出了第一批探险家。而整个辽阔的美洲大陆,将会在他的面前重新展开,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讲述着改变命运的未来!
第471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老民兵的第一次远航!
十二月中旬,探索船队组建完毕。众人从塔尔萨斯河出海口出发,沿着东南走向的海岸,一路去往西北。他们中途经过南方特科斯部落的沿海村落,停靠补给了两次。
这里是火河平原的边界,距离火河城只有一百二十里。火河城的使者听到消息,日夜兼程赶来,询问船队的目的。奇瓦科简单回应了几句,说是出海寻找海鸟的圣地,就在使者忐忑不安的目光中离开。
随后,船队继续向北。正值一年的尾声,寒风从北方的大陆而来。沿途的航行几乎很难借助风力,只能依靠划桨。众人划着桨帆大船,为了保存体力,一天只能划8个小时,行出大概120-140里。再算上休息与补给的时间,直到一月初,船队才行出1400里,抵达勒曼河的出海口。
勒曼河汹涌而下,在大河的出海口处,冲击出一处面积广阔的沿河平原。这里的水土极为肥沃,人口与村庄也颇为繁盛,有一座靠近海边的特科斯小城,被当地人叫做三河城。
因为从南到北,一共有三条河流,分割着富饶的沿河平原。而被三条河环绕的小城,自然就叫三河城。
船队在繁盛的三河城停泊了两日,用宝石和布匹交易,好好的补充了些食物,又招募了一名热情的特科斯向导。
众人补给完毕,继续出海不久,就遇到突然的狂风与大浪。低矮的桨帆船瞬间被海浪打透,在海上起起伏伏,似乎将要倾倒。老民兵头一回遇到这种风浪,立时吓得三魂出窍,连忙带着众人靠岸停泊。
靠岸的当天,新招募的特科斯向导就消失不见。老民兵找了半日,却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心中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众人在海岸边的高地扎营,休息了两日,风势稍稍变小,海浪略为平缓。
到了第三日中午,老民兵的心中越发不安。他思来想去,突然意识到,如果从这里去往三河城,大约正是三天的时间!
“全部上船!全部上船!把船推回海中,再把东西都搬回船上!”
灰土普阿普有些不解,但看着焦急不安的老民兵,还是选择了听从。
“毕竟,老奇头别的不行,遇到危险,那是逃的比谁都快!...按照陛下的话嘛,那就是被莫测的命运所青睐。”
果然,到了傍晚,消失的特科斯向导就再次出现,还带着三四百特科斯部落的武士。武士们各个手拿长矛,背着投掷的标枪,甚至携带着少见的猎弓。他们看到船队,就高举标枪,拿出弓箭,狂奔呼嚎着冲了过来。
“塔拉斯科王国的羽毛武士!那里逃?留下你们的头颅!”
“该死的神鹰部落!竟然把邪魔的双手伸到了此处,一定要割下他们的手脚!”
“对!还有宝石,宝石!留下他们船上的宝石,这是酋长的命令!...”
奇瓦科看着突然出现的敌人,惊骇莫名。他立刻放弃岸上剩下的些许食水,带着众人退到船上。然后,他让熟悉特科斯人语言的普阿普,举着盾牌高喊。
“附近特科斯部落的勇士们,我们没有敌意...这是一场误会!误会!我们不是羽毛武士,也不是神鹰部落的人...我们来自湖中部落,来自墨西加联盟!”
数以百计的敌人涌到岸边,表情狰狞,在水中艰难跋涉,向停泊的三艘桨帆船逼去。他们的人数,足足是探险船队的三四倍。有的武士向着帆船,奋力投掷出标枪,有的武士拿出猎弓,向着奇瓦科的位置射箭。
“嗖嗖”的箭雨与标枪射来,顷刻就射伤了三四名水手。随船的普雷佩查武士们也取出大弓,开始果断还击。
看到呼喊厮杀的敌人,奇瓦科终于明白,一切的交涉都是徒劳。而这群敌人的真正目的,恐怕是船上的财物与宝石。老民兵看了看海面上,仍在起伏的波浪,又看了看疯狂涌来的敌人。他无可奈何,只得高声下令。
“启航!全力划桨,驶向西北!”
王国探险船队冒着波涛,沿着海岸,全速向西北而去。特科斯武士们在岸上追逐了足足一日,才发出愤怒的狂啸,被船队完全甩开。
有了这一场遭遇,奇瓦科再也不敢贸然在北方特科斯人的部落补给。要是实在粮食匮乏,就去找小型的村庄部落,快速交易完就走。
即使这样,他们还是被特科斯人袭击了一次。岸上村落长老表面和善,拖拖拉拉,与众人交易,背地里却联系了附近的村庄。不仅要在岸上发动袭击,还组织了二十多条独木舟突袭。
奇瓦科看到交易过了时间,就果断带着众人离开。众人上了船,避开岸上的特科斯武士,与水路的特科斯人大杀了一场。特科斯人丢下十多条小舟,五六十具尸体,探险船队也折损了十几人。
探险船队从三河城出发,逆着北风,不时停下躲避风浪,提防特科斯人的袭击。前后花了半个多月,才行出一千里,来到一条大河的出海口。这里的东方都是高耸的山峦,唯有海边的平原适宜耕种。清澈的大河从荒凉的远山中流出,带给沿途绿色的生机。
当地的部落自称托托梅人,totorames。他们人口不多,沿海而居,种植玉米、菜豆和辣椒,捕捉鱼虾、蛤蜊与牡蛎,并且会制取海盐。而在河口处的海边,他们建立了一个大型村落,叫做鱼山村。
奇瓦科在鱼山村停泊了两日,送了托托梅人一些布匹,几块宝石,补给了些玉米、菜豆、咸鱼与水。托托梅人居住在海边狭地,存粮不多,盐倒是很充足。他们的语言与瓜基利人相近,也有些像联盟的墨西加语。似乎整个西北荒原上的部族,都是类似的语言。
老民兵询问西北的情形,托托梅人的长老便告诉他。
“再往西北,划船很多很多日,就是梅奥人的土地!梅奥人很多,有好些强大的部族,还有成百上千的战士!我的朋友,他们知道的也很多,一定能够帮助到你们!”
一月下旬,王国探险船队得到了指引,再次启程。经过数月航行,探险船队的经验逐渐变得丰富。众人都有过内河水路的经历,适应了近海的情形后,食水的补给就越来越有条不紊,应对偶尔的风浪也不会出错。
实际上,这一大片近海被下加利福利亚地区延伸出的狭长半岛所遮蔽,风浪并不会太大,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大洋。
当夜晚来临,随船祭司梅卡特就会用一把奇异的圆规,摆在眼前,测量明亮的北极星与海面的角度。据说,这是陛下亲自指导,留给造船司的神启造物。而随着船队不断向北,圆规测量得到的角度便越来越大。最初时只有十几来度,现在则是二十多度。
除此之外,梅卡特还会指示方向的神术。他用一条细线,悬挂起一根特殊的细针,来指示方向。细针来自黑岩山,是神石磨细得来。只要悬起细针,它便会神异的在空中转动,接着固定的指向南北。
奇瓦科看了之后,啧啧称叹。他努力思考,但又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能赞美主神。
二月上,探险船队终于又行出七八百里,来到此处河口,遇到了梅奥人的大部落,拥有数千丁口的约雷姆部。王国探险船队停靠在河口,送给约雷姆部落一大袋可可,十卷布匹,还有一小袋湖中宝石。
约雷姆部落的卡兰酋长收到礼物,带领上百亲卫战士,亲自来到海边。他看到海边巨大的桨帆船,湖中武士坚固的皮甲,还有奇异金属的武器,心中大为震动。随后,他令人点起篝火,盛情邀请湖中使者的首领,举行先祖见证的聚会。
奇瓦科思量许久,观察着对面武士轻松而好奇的神情,这才带着众人下船。在这距离湖中王国两三千里的遥远之地,代表南方的湖中王国,第一次与一位大部落的首领相会!
过往数月的艰难回忆,从老民兵的脑海中一一闪过。在这个欢庆的时刻,他脸上扬起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都舒缓许多。他看着鹿头的卡兰酋长,举起手中的葫芦铃铛,重重与对方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悦耳的“叮铃”!
接着,他深吸口气,沉声问道。
“青蛙,酋长。我们,朋友!我们,兄弟!我,大酋长,让我,去找海鸟。海鸟,会飞的,有羽毛,很多海鸟。在西北,小岛,哪里?”
“嗯?你们要找...有很多海鸟的西北小岛?”
卡兰酋长楞在原地,眼神闪动,反复思量着对面首领的问题。
经过一番接触,他已经确信,这批精锐的武士确实是远道而来,不属于附近任何一个大部落,也没有什么敌意。而现在看来,他们是被什么湖中部落的大酋长派来,寻找美丽的海鸟与羽毛。
湖中部落能够不在乎一百精锐武士的生命,跋涉如此遥远的路途,仅仅为了寻找海鸟。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们很强大,与我们梅奥人一样,有上千甚至数千战士!要么在他们的信仰中,海鸟的羽毛是非常重要的贡物,海鸟的岛屿则是信仰的圣地。而看他们乘坐的坚固大船,与头戴的鲜艳羽冠,恐怕是两者兼有!...而一个强大又虔诚的远方部落...”
卡兰酋长想了许久,脸上露出亲切地笑容,心中闪动着某些思量。随后,他看向西北的方向,缓缓点头,肯定开口。
“啊哈哈,我的朋友!湖中酋长要寻找的地方,我知道!”
第472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闪耀的金石
鼓声低响,伴随着众人的欢歌,在海边的旷野上回荡。篝火燃燃,映照在双方的脸上,显露出看似一样的笑容。
老民兵奇瓦科老脸带笑,细细看着卡兰酋长的表情,出声问道。
“朋友,好!好哇!...那个海鸟众多的岛屿,在哪里呢?”
“啊哈哈!”
卡兰酋长笑容热情,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普雷佩查武士们的铜矛,饶有兴趣的问道。
“朋友,你们的长矛,似乎与我们不同...我可以看一下吗?”
奇瓦科神色一滞,数息后,他笑着点头。
“朋友,好!”
说完,他向普阿普喊了两句。灰土武士就面带警惕,一手按着腰间的青铜短剑,另一只手递了把铜矛过去。
卡兰酋长接过铜矛,若无其事地看了眼灰土武士的青铜短剑。随后,他仔细观察了会青铜矛头的锋刃,又用自己腰间的石刀对砍了下,神情立时一变。他面带惊讶,急切出声。
“朋友,这矛头是什么做的?竟然又快又韧!”
“...这个是用,一种特殊的石头,制做的。朋友,告诉我海岛的位置,这把长矛,送给你!”
奇瓦科靠近一步,试探着伸出手臂。
卡兰酋长下意识就要躲闪,却又立刻忍住。他也伸出手臂,与老民兵碰在一起,互相按住对方的肩膀。
“啊哈哈!朋友,先祖的火焰见证,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但我有一个请求,那就是与湖中部落,交易这样又快又韧的武器!”
“啊?交易武器?”
听到这句话,奇瓦科有些吃惊。他再次打量了下卡兰酋长的神色,没有感受到明显的杀意。
“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朋友,你们有什么,可以交易?”
卡兰酋长眼神闪烁,想了片刻。部族有玉米,有菜豆,有鱼,有陶器,也有棉布与盐,但数量都不充裕。能和南方部族交易的,只有山中富裕的几种石头。听说南方部族,很看重这些无用的东西...他沉声吩咐了几句,几名亲卫战士就匆匆离去,返回邻近的部落。
“朋友,请像东方山顶的岩石般,多一些耐心。战士们返回部落,很快就会回来。”
看到有人离去,奇瓦科越发警惕。他压低声音,用普雷佩查的方言说道。
“老普,你去招呼下武士们,让他们做些准备,以防万一。要是约雷姆部落有大批战士赶来...”
普阿普皱着眉头,微微颔首。他消失了片刻,回来的时候,带着几名最善战的武士,隐隐把卡兰酋长包围在中心。
卡兰酋长恍若未觉。他依然笑容热情,开口说道。
“朋友,其实我们这一带,水草丰茂,树木不少,海鸟一直很多。渔民们在附近捕鱼,小岛上都是美丽的鸟儿。但要说海鸟最多的岛屿...那还要数西北方海中的海龟大岛!”
“西北的海龟大岛?有多远?”
奇瓦科精神一振,出言询问。
“从这里出海,沿着海岸,一路去往西北,经过亚基人(yaqui)的约梅大部落(yoeme),然后是瓜伊马部落(guaymas),再继续前行,直到遇到好斗的斯里人(seri)。海中大岛就在斯里人的土地上,那里也有他们的渔民出没。”
卡兰酋长晃着脑袋,连戴着的鹿头也一同摇晃。
“部族的渔民要划十几天船,在亚基人的村落停泊几次,才能到达那里。不过你们的船很大很快,可能不用那么久...海龟大岛传说是巨龟所化,居住着难以计数的鸟群。斯里人占据着大岛,也占据着附近的水面,不许其他部落的渔船通过。”
“嗯...亚基人?斯里人?朋友,能说说他们的情况吗?”
“亚基人是我们梅奥人的兄弟。我们崇拜先祖的火焰,种着同样的玉米,说着一样的语言,流着相同的血。至于斯里人...”
说起斯里人,卡兰酋长的神情微微一冷。
“他们说的话,与周边部落完全不同,没有我们的血脉!他们的先祖,是从北方沙漠而来,与好斗的沙漠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他们捕猎野兽与海鸟,出海打鱼,时常迁徙营地。他们还会与各部抢夺猎物与鱼获,甚至骚扰各部的村庄...朋友,我们需要你们锋利的武器,来赶走这些游荡的部族!”
“好,好哇!...朋友...”
奇瓦科温和回应,心中闪动思量。船队到达西北的大岛,去往什么斯里人的土地,恐怕不会一番风顺...他想了想,笑着询问。
“除了西北海龟的大岛,海中还有什么,海鸟众多的岛屿吗?”
“嗯...”
卡兰酋长犹豫了片刻。这个问题其实不是秘密,如果湖中部落继续去往西北,沿途的约梅部与瓜伊马部,就都知晓答案。
“朋友,在我们的正西方,只要划两天的船,就能遇到一条狭长的半岛。半岛一路延伸,很长很长很长...在半岛上,有很多很多很多的鸟群,附近也有很多很多的小岛...那里比较干旱,养不了太多人,并没有什么大型部落。半岛的中部是科奇米人(cochimi)的土地,有个小型的部落,还算友善。”
“西方两百里内,有很长很长的半岛。比较干旱,海鸟多,小岛也多...科奇米人?”
奇瓦科微微低头,整理着卡兰酋长的宝贵信息。他有些感激对方的坦诚,老脸上满是笑容,看着对方的眼睛,连连点头。
“朋友,好!好朋友!”
“嗯。朋友,我们是好朋友!”
卡兰酋长笑了笑,拿着木铃,碰了下奇瓦科的铃铛,就不再说话。两人笑着沉默,直到十几名部落战士背着藤篓,匆匆来到酋长的身边,场中的氛围才再次变化。
普阿普悄然握紧短剑,眯着眼睛,数了数来人的数量,又慢慢松手。
卡兰酋长神情不变。他思忖片刻,伸出手来,接过一个最重的藤篓,直接倾倒在地。刹那间,闪耀的暗金色光芒映入众人眼中!普阿普的神情猛然一变,眼中闪动着贪婪。
大堆粗炼的金矿石散落在众人脚下,有的还带着原矿的暗色,像是一块块金色的鹅卵石。而在金块之中,还有更多细小的金粒,散的如玉米粒一般,没入草间与泥土。
金石散落,卡兰酋长毫不在意,只是关注着湖中使者们的神情。看到众人的脸上露出喜色,他便心中大定,有了把握。
在附近的山峦中,这些金色的石头很多,山间的小溪里也有。而不仅仅梅奥人的土地上,有这些金石,亚基人的土地上也有,斯里人的土地上也有,就连东北山中的奥帕塔人(opata)也有!周围各部的土地上,都有这些金石,毫无交易的价值。实际上,整个沿海的索诺拉地区,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矿藏。在未来的墨西哥,便是最大的金矿与铜矿产地,有着四分之一的黄金产量,和超过一半的铜矿产量!
“啊?这...”
看到耀眼的金块,老民兵神情顿时一滞。好一会后,他才艰难的点点头。
“朋友,好朋友!这生意,做得!”
第473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公平的交易
火光耀耀,原野苍苍,不远处的大海一片茫茫。在临海的原野上,王国的普雷佩查武士与约雷姆部落的战士,靠着火光聚成一圈,神情都是放松与喜悦。而篝火中心处,两名首领相对而立,脸上带着笑容,心中闪动思量。
在两人脚下,一个藤篓倾倒在地。大堆的金块散落,闪着动人的金光,落入众人的眼里,也跃动在众人心中。普雷佩查武士们眼露向往,约雷姆部落的战士们却毫不在意。
老民兵奇瓦科看了会闪亮的金块,挠了挠头,出声问道。
“朋友,这种金石,换长矛,你要怎么换?这次出海,船上富裕的武器也不多...”
闻言,卡兰酋长点点头。在他看来,湖中部落既然是寻找圣地,那自然派出的是最精锐的战士,拿着最好的武器...鹿头酋长眼神闪动,先是伸出一只手,然后又伸出一只手来。
“嗯...一大篓这样的金石,我要换...十五...不,二十根铜矛!”
“啊!朋友,二十根铜矛?换一篓金块?!”
“嗯!二十根铜矛的重量,大概和一篓金石差不多吧?一样重换一样重,很公平...”
“这,公平?!”
奇瓦科震惊的长大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一根两米五长的长矛,大概四到五斤,而青铜的矛头,也就四五两左右。二十根铜矛加在一起,不到一百斤,其中连十斤铜都没有。而眼前的一大篓金块,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看这颜色,哪怕含金量比联盟低,那也至少值一百斤金沙...这么算来,十斤铜换一百斤金沙?!
“呃...朋友,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
看着对面首领震惊的表情,鹿头酋长有些心虚。
湖中部落的长矛不仅矛头锋利,矛杆也十分坚固,显然是上好的松木或者杉木做的。这些木头,无论是砍伐还是加工,都很费工具。而用这种无用的石头,换这么多对方手中的好武器,似乎不太对得起朋友...
想到这,他犹豫了下,退后了一步,再次伸出两只手。
“要不然,十八根,不,十五根也行!毕竟,山中的金石虽然多,有些却不够好看,得用火石烧炼一下的。而要弄火石,我们还得跑很远去挖...”
“啊?十五根铜矛?”
奇瓦科依然处于震惊状态,不知该如何回复。旁边的普阿普忍不住,激动地上前两步,使劲拉了下奇老头的胳膊。
“换!换给他!十五根一篓,船上有六十根备用的长矛,都换给他!”
要知道,在湖中王国,一斤金沙,可是能换一斤多的铜。这一来一去,足足十几、二十倍的差额,可全是探险船队的收益啊!
被普阿普这么一拉,奇瓦科终于从震惊中回复过来。他抿着嘴,想了片刻,摇头反对。
“不行,老普,六十根长矛是船队的备用武器,不能都换了。最多只能换十...二十根。至于可可、棉布与宝石,对方要是收,倒是可以多换些。”
随后,他克制着心中的贪欲,看向一直关注的鹿头酋长,真诚的说道。
“朋友,好朋友!在我们那里,这些金色的石头,祭司与贵人们很喜欢!只是船队的武器不多,只能交换二十根...这一篓金石,我们出二十根长矛,十副斗篷,再加一颗宝石!”
闻言,普阿普不满的低呼了一声。
“奇老头!你做什么!...”
“老普,闭嘴!我是队长!”
“啊?!”
这一回,倒是轮到卡兰酋长面露惊讶。他弄懂了奇瓦科的意思后,深深的看了对方一会。接着,他再次开口,脸上的笑容显然真诚了许多。
“朋友,好朋友!感谢你的坦诚!没关系,部落周围的金石很多,捡起来并不费力气,反正不能吃也不能穿。等你们走的时候,我还可以再送你们五篓没烧过的原矿...剩下这几篓石头不是金石,你还要看吗?”
“好朋友,好,好哇!也感谢你!”
奇瓦科连连点头。金矿石带回联盟,完全可以自己烧炼...随后,他想到对方反复提到的火石,便肯定回应。
“看!”
卡兰酋长没有废话,直接把第二篓石头倾倒在地。刹那间,一片银亮的光芒出现在众人眼前,却是一篓银石。
看到这篓粗炼的白银,众人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湖中王国本来就产银,王国的银价一向不高。在中美洲的天下,金与铜象征着太阳的光芒,具有很高的宗教价值。而银象征着月亮,在神庙中使用的不多,价值相对有限,常常被用来制作银器与银饰。
“这是从东方荒原上,与游荡的荒原部族交换的银石。东方的山中也有,只是远远没有金石多。”
看到几人的神色,卡兰酋长心中了然,南方部族恐怕并不缺银石。物以稀为贵。其实在梅奥人的部落里,银石的价值,反而会比金石高上许多。
“这篓银石,要比金石的价格高...朋友,你们要吗?”
“谢了,朋友。”
奇瓦科摇了摇头。卡兰酋长也没有再说什么。接着,他抬脚一踢,把第三篓石头踢翻,红橙色的光芒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这,这是!...”
奇瓦科瞪大眼睛,瞅了好一会。接着,他回头看向普阿普,见多识广的灰土武士眼神闪动,肯定的点了点头。
“是粗铜...而且好像纯度很高。”
“呃...”
“朋友,这是北边山里的红石,用火石炼出来的,可以用来做容器。山里很多,只是挖起来很费力。遥远北方的奥帕塔人,会收集炼好的红石,做成各种器具,然后卖给其他部族...你们要吗?”
卡兰酋长眨着眼睛,面露期待。
奥帕塔人在遥远北方的山中谷地,建立了一个强盛的联盟,由三个大部落组成,还附属着好几个小部落。那里的红石更多,甚至有的无需冶炼,都能直接制作器具。奥帕塔人会用这些红石,制作容器、铃铛以及小饰品。而更北方的沙漠部族,甚至会用这些红石,制作各种短斧、小刀与长矛。不过,这种红石虽然多,烧炼后做成武器还是太软,远远比不上湖中部落的长矛。
“呃...这种红石,我们需要!”
片刻后,奇瓦科神情复杂,重重点了点头。他知道王国的青铜兵器,就是用铜作为原料,用保密的办法制作出来。
“那...怎么换?”
“要比金石贵一半,一篓三十根长矛。朋友,红石挖起来费力,还要用火石烧,部落做起来比较麻烦...”
卡兰酋长微微低头,遮掩着脸上的神色。部落北方不远,就有一个红石矿,用火石烧起来并不麻烦,只是开采比较费工具。实际上,这种红石的矿脉与金石一样,在北方各部都有,纯度还很高。而越往北去,红石的原矿就越多、越纯。传说在斯里人与沙漠人的土地上,大堆露天的红石原矿堆成小山,闪耀着金色与绿色的光芒。甚至,有天然的红石山,整个山头都是高纯度的赤黄色!
红石就是铜。众人不知道的是,整个沿海的索诺拉地区,正位于太平洋板块与美洲板块的剧烈碰撞区,到处都是丰富的矿藏,蕴藏着墨西哥超过一半的铜矿石!
而索诺拉地区北部,靠近美墨边境的卡纳内阿铜矿(cananea),更是世界第二大铜矿,并且是露天矿山!它后世的储量估计为45.2亿吨,年产量为51万吨,足足供应全球铜矿需求的2%-3%。
“一篓三十根长矛...一百多斤粗铜,换十来斤矛头...”
奇瓦科抿着嘴唇。他虽然不知道啥叫剪刀差,却依然感觉到几许良心的疼痛。他想了一会,以农民特有的朴实,真诚开口。
“好朋友,我们没这么多长矛...但是,我们有很多昂贵的宝石,可以和你们交换!当然,也有实用的可可与布匹。”
“宝石换红石?嗯...也行吧!”
卡兰酋长想了想,迟疑着答应下来。部落对宝石的需求,其实不大。但是宝石可以和北方的部族交易,换回布匹、粮食以及炼好的红石。尤其是奥帕塔人,他们特别崇尚绿松石,愿意用很多的红石来换。只是交易的距离过于遥远,中间要转好几个部族的手,要打不少折扣。
“那就一篓红石,换十颗绿宝石!”
“好!”
奇瓦科想了想,以宝石和红铜在王国的价值,这笔交易还算公允,没有坑了新结交的朋友。他算了算差额,又加了一些添头。
“我再给你一袋可可,三副斗篷!”
“好,好朋友!”
卡兰酋长连连颔首,鹿头晃动,很是满意。两人于是商议了会,达成了公平的交易:约雷姆部落用一篓粗金、一篓粗铜、五篓金矿石,交换湖中部落的二十根长矛、十三副斗篷、一袋可可、十一颗绿宝石。
达成交易的约定后,双方都很满意。奇瓦科与普阿普面面相对,笑的合不拢嘴。
鹿头酋长畅快大笑,心中得意极了。用这些无用常见的石头,交换了对部族有用的武器与物品,实在再划算不过!只是,似乎有些对不住,这些远道而来的厚道朋友...
他晃了晃脑袋,想了一会,就慷慨的大手一挥。
“我的朋友!约雷姆部落与湖中部落,说着类似的语言,一定是遥远分别的兄弟,拥有共同的先祖!而作为兄弟...”
卡兰酋长声音洪亮,指了下的最后一篓黑石。黑色的石头闪着暗色的光芒,在火光下朴实无华,却蕴含着燃烧的力量。
“这篓象征先祖的火石,我送给你!”
第474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火石 约梅部与神山
明亮的篝火燃烧在原野上,把金属的光芒映入人们眼中。而在闪耀的金银光芒面前,灰扑扑黑乎乎的火石毫不起眼,带着平凡的沉默。
老民兵奇瓦科定睛看了片刻,莫名觉得火石有些眼熟。他有些迟疑的问道。
“象征先祖的火石?能够燃烧的石头?”
“正是!这是先祖对我们的馈赠,是勇敢果断的神蛙,从远古的神山上取得的火种!火种被刺鼠散布在土地中,就让石头也能够燃烧。而先祖的灵魂,就在火焰中注视着我们!...”
卡兰酋长晃着脑袋,面露神往,仿佛在与久远的先祖交流。
“山中的火石是先祖的馈赠,也是先祖的祝福!我们梅奥人使用火石,来生火做饭、驱逐野兽,抵御北方的寒潮,甚至提炼这些闪着金光的石头。而火石挖起来很容易,火力也足,比砍树要容易的多。有了它们,部落就无需耗费太多工具与人力,来砍伐树木与烧柴!...”
“容易挖掘,火力很足,能够烧炼金铜...”
普阿普一直侧着耳朵,努力倾听。片刻后,他想起黑岩山矿场的见闻,突然醒悟过来。
“主神庇佑!这啥火石,不就是殿下说的煤吗?!黑岩山矿场就用这黑乎乎的玩意,烧那什么难烧的铁。每次都从钦甘巴特矿区运过来,我还得带人去接,花老多人力了!嗯,殿下似乎特别重视乱七八糟的石头,什么煤呀铁呀的...”
普阿普思绪如电,眼神闪动,心中浮现某些思量。
内卡利就是管着工矿司,几年下来,手下的人数不断扩增,几乎与各军团长平级。而黑狼亲卫马维克,得了个黑岩山负责人的职位,现在也混的风生水起,至少算是个千人营长了。就连他自己,不正是靠着发现铁矿山的功劳,才能重新起复。而如今这啥部落,又有金又有铜的,还有火石...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想到这,他上前两步,凑到老民兵耳边,低语了一句。
“奇老头,这些火石,殿下有大用的!你好好问问,哪里有,多不多?”
“嗯,好。”
闻言,奇瓦科点点头。他看向卡兰酋长,郑重的问道。
“朋友,我们,大酋长的命令。寻找海鸟的圣地,也寻找神性的东西...你们的这些火石,多不多,交易吗?”
“呃...”
听到湖中使者的询问,卡兰酋长神色一滞,面露几许尴尬。
“朋友,先祖的火石,我们的部落附近当然有!但部落许多年用下来,地上的火石就不多了,地下的挖起来又太麻烦...”
“那...哪里有很多的火石呢?”
“哈哈,朋友!火石是神山的火种散落而来,自然是在神山中最多!”
卡兰酋长哈哈大笑,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傻。若是没有神山的神力,石头又怎么能燃烧呢?
“...蕴含火种的神山,就在我们约雷姆部的遥远北方,兄弟部落约梅部的东北!曾经有部落的祭司从神山参拜回来,告诉我们:神山是火种起源的地方,蕴含着最深沉的神力。那里土地干旱,寸草不生,鸟兽绝迹,到处是露天散落的火石,以及堆积高耸的火石山!...”
“而火石的散落,也是以神山为中心,分布在北方各处。约梅部以北不远,就有两片大型的火石地,有着世世代代都用不完的火石!...”
说到这里,卡兰酋长的眼中露出向往,还有一抹深藏的贪婪。随后,他神情一变,先是自豪的宣告,然后是严肃的询问。
“在茫茫的荒原与山峦间,无论向东还是向南,都没有火石的存在。只有北方,只有我们梅奥人亚基人的土地上,才有着这种先祖的馈赠!这片土地,便是先祖传承给我们的沃土!而卑劣的斯里人胆敢侵占我们的土地,就注定在先祖的诅咒下死去!...朋友,先祖见证!你会帮助我们,不断带来新的武器与物资,与北方的斯里人战斗吗?”
“会的。先祖见证!朋友,我们会回来的,以朋友的身份!”
奇瓦科神情肃然,以先祖的名义起誓。两人同时低头,用头上的鹿角互相抵了抵,再碰了下手中的葫芦铃铛,发出神圣的“叮铃”。
行了过后,卡兰酋长挥了挥手。盛大的宴会就在露天开场,映着浩荡而璀璨的星河,伴着大海摇曳的波涛。
双方的武士与战士放下武器,互相致意,按照部落的礼仪,彼此交换了携带的食物。王国方给出了玉米饼、咸鱼与龙舌兰酒,梅奥人则带来了黑豆泥与南瓜,还有一种口味奇特的茶豆。
众人饱餐一顿,兴致盎然欢畅。接着,王国武士们踩踏着鼓点,跳起节奏鲜明的战舞;部落战士们摇动木铃,唱着短促高昂的曲调!
“啊哈哈!朋友们远道而来,杉树们哗哗作响。让我们点燃火焰,围着火圈舞蹈。啊哈哈!先祖的目光注视着,我们在火焰边舞蹈!...啊哈哈哈哈哈!”
梅奥人的位置,已经位于北美大盆地的边缘。他们与北方邻居的交流很多,音乐风格上也受到影响,和大盆地的阿帕奇各部有些相近。
部落战士们齐声歌唱,旋律简单重复,音调逐渐高昂。苍凉古朴的歌声,在群山与荒原间飘远,伴随着不断跳动的步伐,像是荒原上奔腾的野牛群,令人听之难忘!
篝火熊熊燃烧,众人欢歌达旦,连着整夜不息。奇瓦科跳了一晚上,老腰都快折成了两半。直到第二日下午,船队才补充了些食水,准备向西北行进。
卡兰酋长亲自来到海边,为湖中船队送行。他整夜未睡,依然精神烁烁。此刻,他看着即将离去的奇瓦科,望着湖中部落的坚固大船,思忖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
戴着鹿头的酋长向身后的战士们招了招手。一名年轻的部族勇士,就赤着脚,背着长矛,两步来到老民兵的面前,质朴的笑了。
“朋友,他是我的侄子,卡瓦多。你可以叫他‘山鸟’。”
“啊?朋友,你的侄子?这是要...”
奇瓦科面露讶异。他看了看面前的年轻人,隐约有了些猜想。
“嗯,按照习俗,遇到远来的亲近部落,就要交换族中的青年。朋友,你们要是继续北上,各部的语言就会越来越难懂。而斯里人的话,更是与我们截然不同。山鸟虽然年轻,却懂很多部落的语言。他的母亲,是我兄长从斯里人的部族那里,抢来的...带上我的侄子吧,他会对你们有所帮助!今后,他就是你们湖中部落的人了。”
“...谢谢你,朋友。”
奇瓦科沉吟了会,就选择了答应。船队继续北上,确实需要一个本地的翻译。他真诚点头,对年轻的部落勇士笑了笑。随后,他看向普阿普,低声吩咐。
“老普,你得出一个武士。”
在荒凉的北地,与亲信的部落交换族中的青年,一向是很多北地部落的习俗。而在这种习俗的背后,大概有着换血留种,防止近亲繁衍的作用。
“...行吧!”
灰土普阿普摸了摸下巴,看向身后的武士,也唤来一名亲信的普雷佩查武士。
“灰猫武士普图,你是我的族人,还没成婚,就留在这里吧!我会给你多留些财物。你多娶几个老婆,多生几个娃,就在这里扎下根来...”
灰猫武士普图苦着脸,瞅了瞅一穷二白,穷的只剩金块的约雷姆部落,一时说不出话来。然而,在这个时代,家族族长的命令,通常无法违背。好一会后,他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好吧,族长。听你的。”
“嗯!造娃空闲的时候,多四处走走,看看金矿与铜矿的规模有多大。这里有金有铜,殿下肯定会重视此处...等过几年,王国肯定会再派人来的!”
“好!...”
双方各交换了一名青年战士,便就此别过。卡兰酋长望着湖中部落的船队,消失在茫茫的海岸尽头。好一会后,他才深深的呼了口气。接着,他面露微笑,拉着年轻的灰猫武士普图,豪迈的笑着宣告。
“灰猫,我们走!哈哈,今晚部落会举行晚会。你看上哪个姑娘,她就是你的妻子!要是一个不够的话,还可以再选一个!”
“啊?这,鹿头酋长...呃,不,卡兰大酋长,您...”
“走吧!你既然加入了部落,从此就是部落的人了。来,先和我说一说,湖中部落的情况!...”
海天茫茫,水色苍苍,沿途越发干旱,天空不见云雨。王国船队从约雷姆部占据的海湾出海。不过五日的时间,就行出四、五百里,抵达约梅部的领地。
约梅部是一个超过八千人口的大部落,加上附属的几个小部族们,甚至能够达到一两万人。他们控制着亚基河的出海口,占据着亚基河边难得的沃土,所以又以亚基人自称。在这里,船队再次停泊,从附近的部落村庄补给了些食水。
作为沿海一带最为强大的部落,约梅部对于湖中船队的到来,十分警惕。第二日,他们的酋长并未出现,却派出数百全副武装的部族战士,询问王国船队的来意。
老民兵奇瓦科带着“山鸟”卡瓦多,会见了约梅部派来的战士首领。他坦然回答。
“我们是遥远南方,湖中部落的大酋长派来,寻找圣地与神山的使者!我们与你们的兄弟部族,约雷姆部,是极好的朋友!”
“寻找圣地与神山?海中圣地,与我们约梅部无关。但东北的神山,是神灵的赐予与祝福,是我们亚基人先祖的祖地!外族人,你们若是想去神山,需要获得部落酋长与祭司的许可!...至于约雷姆部,虽然与我们祖先相同,从神山中走出,却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更不是我们的兄弟!”
闻言,“山鸟”卡瓦多的脸上露出几许愤慨。他涨红了脸,张嘴想要反驳什么,又硬生生的压住,只是站在原地生着闷气。
听到这,奇瓦科愣了愣。他望着对面首领的表情,又回想起卡兰酋长的话语,心中逐渐有了几许明悟。
“约雷姆部与约梅部...这两部的关系,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卡兰酋长,不是个简单的人啊...”
“外族人!你们到了这里,还要继续向北吗?”
“是的。我听说,海鸟群集的圣地,在更北方。”
“海鸟的圣地?更北方?...那就是斯里人的土地了。”
约梅部的战士首领戴着鹿头,神情严肃。他警惕的打量着湖中部族的衣着,又注视了会奇瓦科头顶的鹰羽冠。
“你们与更北方的斯里人,是什么关系?”
“呃?...我们湖中部落,从荒原的神山而来,不认识,什么斯里人...”
老民兵沉吟了会,平静回答。与阿兹特克人相似,普雷佩查人的祖先,也是从西北而来的荒原部族,只是抵达墨西哥高原更早而已。
“嗯?你们也是神山部族?!你说些先祖的传说,让我听听...不错,神山是所有荒原部族的源头,是广阔世界的中心。听你们的语言,确实应该也是一支从神山中走出的部族,与卑劣的斯里人不是一类!”
战士首领仔细听了一会,才认可的点点头。遥远南方的纳瓦语各部,居然隔着三四千里,与遥远西北方的沿海各部,在语言上有着几许相似。这其中蕴藏的久远历史,让人深深思索,遥想良久,却又无从考证。
“遥远的湖中部族,先祖的火焰照耀着我们!我是约梅部的副首领,‘山鹰’维霍,既然你们也是神山诸部的一支...”
“山鹰”维霍想了想,慎重的许诺道。
“神山十分遥远,又不可让外人前往。实际上,即使是我,也只去过一次神山。那里过于荒凉,什么作物都无法种植,没有部族居住,只有茫茫的火石...火石中蕴含着神力,我们亚基人被神山所喜爱,拥有着巨大的火石场。我可以允许你们,前往部落北方不远处,先祖的火石场中参拜!”
第475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初遇的北美各部!
山峦在东方起伏,延伸向西方的海间,化为逐渐平缓的丘陵。蜿蜒的亚基河从山中而来,带着汹涌的水流,冲刷出大片肥沃的原野。而在原野与丘陵之间,有许多灰褐的小丘,密布在黄绿的大地上,沉默的讲述着,来自远古的生命历程。
老民兵奇瓦科登上一个小丘,弯下腰,捡了一块灰褐的石头。他用力一握,灰石硬硬的膈手,既没有变形,也没有碎。
“咦?你们约梅部的火石,好像比约雷姆部要硬上许多?”
“哈哈!外族人,约雷姆部的火石,又怎能与我们约梅部相比?”
闻言,山鹰维霍放声大笑,满是自豪的宣告道。
“我们亚基人,才是神山下居住的子民!我们的火石,能燃烧很久很久,远远胜过各部!这其中的原因,便是我们亚基人的先祖,灵魂最为强大,始终庇佑着部族!”
“呃...也对。”
奇瓦科挠了挠头,总觉得这个逻辑有些不对,又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又不懂什么烟煤与褐煤的区别。更不知道,这里的火石场是优质的烟煤产地,甚至有藏量惊人的无烟煤...老民兵只是连连点头,顺着山鹰维霍的话语,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朋友,好,好哇!约梅部,强大,大部落!”
“哈哈,那是自然!我们约梅大部落,有足足三千战士,是这一带最为强大的部族!”
维霍满意颔首,伸出手臂来比划。他从眼前的原野,一直指向东方的小山。
“从这里,到那里,一个人奔跑一天的距离,都是我们的火石场!在更东方,还有一个更大的火石场。这两处最好最大的火石场,都是我们约梅部的!”
“三千战士?最强大?”
两步之外,普阿普听到这里,眉头扬起,嘴角带上些莫名的笑容。他曾经掌握着钦聪灿武士营,手下有两千精锐的王都武士,足以把所谓的约梅大部落击溃!只是现在...灰土武士叹了口气,眼神闪动间,又听到后面一句话,脸上浮现惊讶。
“什么,要奔跑一天!这么大的露天煤矿,竟然有两处!”
只见众人眼前,灰褐色小丘到处散落,数十里望不到头。这里储存的煤矿,与王国的钦甘巴特矿区相比,不知要多上多少倍,恐怕能让王国烧几百年。而这里出产的煤块,也远比王国的煤坚硬。
“坚硬的煤,就是好煤!硬度高,火力就旺,因为蕴含的神力多!足足两处大煤矿,还有一处大型铜矿,几处零散的小金矿...这片西北沿海的土地,真是盛产矿石的富庶之地呀!”
普阿普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的喜色。
船队在约梅大部落已经停留了两日,虽然一直没有被酋长接见,却也去了当地的部落集市,与周围的部族进行贸易。约梅部是个定居的大型部落,部落民们沿着亚基河边的沃地耕作,也会在近海与河口处捕鱼。
在食物充足的时候,部落中会分出人手,挖掘附近的矿藏,供部落日常使用,甚至与各部交易。他们出产最多的是火石,其次是铜石,最后是一些金石。
约梅部足够强大,交通便捷,是各部的交易中心。在约梅部的集市上,除了梅奥人外,王国的武士还遇到了山中的奥帕塔人,与荒原边缘的马库维人(macurawe)。
奥帕塔人居住在亚基河北方,最上游的谷地。他们只要乘着独木舟,顺着亚基河南下,就能很便捷的与约梅部交易。实际上,西北神山的位置,大约就在奥帕塔人与约梅部之间,并形成了一条广阔的产煤带。产煤带东方,又有大量的铜矿山,含铜量高的惊人。各部炼铜的技术,就是从奥帕塔人手中学来。
从奥帕塔商人的口中,众人还知晓了更北方,被统称为阿帕奇(apache)的十几支强大部族,以及西北方自称为托霍诺-奥德姆(tohono o?odham)的沙漠人。这两大族群大多都是游猎不定,追逐着兽群迁徙,极为善战好斗。
强大的阿帕奇诸部习惯厮杀,控制的土地面积非常广阔。他们与山中的奥帕塔联盟直接接触,不断发生着小规模的战斗。奥帕塔人之所以铸造原始的红铜兵器,正是为了与阿帕奇人的几支南方部族战斗。
马库维人半是游猎,半是迁徙,生活在约梅部的东方。他们的部族并不强大,土地上盛产黄金。只是这一片的金矿实在太多,也无人在意这些无用的金石。而黄金最多的部落,其实在是马库维人的东方。那里有数量庞大,游猎不定,酷似犬裔八部的塔拉人(tarahumaras)。
塔拉人的土地面积同样不小,在梅奥河上游数百里,占据着萨卡特卡斯荒原西北。实际上,他们离约雷姆部并不遥远,只是被高耸的西马德雷山脉阻隔,让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都变的不可能。他们的土地上不仅盛产黄金,也出产更多的白银。
普阿普心中怀疑,约雷姆部落的白银,恐怕就来自于塔拉人的交易。
“这些乱七八糟的部族,名字一个比一个拗口,真是令人头大!”
灰土武士心中腹诽。一路行来,他努力记忆着这些名字,并简单的给他们分类。
西北沿海各部,自南向北,是托托梅人,梅奥人,与亚基人。三者都居住在海边河口,定居种植,并捕猎海鱼,人口上也较多。而沿海再往西北,随着降雨越发稀少,后面便是尚未接触,半游猎的斯里人,与完全游猎的沙漠人。
“嗯,这就是沿海五部了。东方是荒原的边界,还有类似犬裔的两部。”
普阿普心中沉吟,看了眼东方的山峦。他和瓜基利军团合作过,对犬裔们的坚忍印象深刻。
“听闻塔拉人更为善跑,能够追逐野生的火鸡,活活把对方累死!这听起来,就像是野狼一样!”
东方荒原边界,有马库维人与塔拉人两支,都酷似犬裔,在干旱的荒原上游荡。他们时而耕种,时而游猎,居无定所,终年迁徙,也互相厮杀。相对来说,马库维人位于荒原边缘,定居化的程度更高,会派出部落民来到这里交易。
“最后,是北方两部,奥帕塔人与阿帕奇人。一个似乎更有组织,一个应该更能打!”
北方山中,是建立小型城邦,初步形成联盟的奥帕塔人。他们的金属工艺已经初步成形,棉布与铜器都出产富裕,能够派出商队,与周围各部交易。再往北去,就是传闻中凶悍的游猎部族,叫什么阿帕奇人。据说这个名字,来自更北方的什么普韦布洛人。在他们的祖尼语中,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敌人”。而奥帕塔人认可了这个名字,视阿帕奇人为敌人。
“真是广阔的北地!”
普阿普长呼口气,心中称叹。不出来走这么一趟,他是万万无法想象,大海是这么浩荡,北方是如此广阔,天下又有这么多的族群!....片刻遥想后,他又侧着耳朵,倾听着奇老头与山鹰的对话。
“啊!朋友,一篓火石,要五把长矛,或者两匹布?这个价格,不行的,太高了!”
奇瓦科面露难色。这里的煤如此之多,挖起来几乎没有成本,对方却要价如此昂贵。更何况,煤还是一烧就没的消耗品。
“哈!外族人,这是我们亚基人的先祖,所留下的火石!它们虽然多,却是先祖留下的馈赠,蕴含着神山的力量,又怎么能轻易交换?在我们约梅大部落,和外族交易火石,就是这个换法!”
山鹰维霍眼中闪动,心理思量。他看了看奇瓦科手中的长矛,笑着说道。
“奥帕塔人也会卖给我们类似的长矛,用红铜做矛头,也是一篓火石五把!其实,我们并不缺兵器。约梅部最为强大,附近没有任何能威胁到我们的部族。我们也看不上什么金石银石,都是些无用常见的石头。倒是你们的棉布,部族很是喜欢。若是数量多,交换上可以便宜你们一些!”
“啊!我们的,长矛,与奥帕塔人的,不一样。坚固又锋利!”
奇瓦科解释了一句,看到山鹰毫不动容的神色,就没有再多说。船上的棉布也不是很多,但总要多换几篓火石,回去交给陛下...他迟疑了一会,带着几分小心,终于再次问道。
“朋友,我们从遥远富饶的湖中而来。湖中部落出产湖中宝石,绿色的,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都有!宝石,呃,你们要么?”
第476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宝石贸易与再次启航
黑灰的烟煤遍布原野,更深埋在大地之下。一行人站在煤丘上,注视着眼前的火石场,商讨着部族与王国间,初次相逢的贸易。
“宝石?你们部落出产宝石?什么颜色的都有?”
听到奇瓦科的话,山鹰维霍有些惊讶。他仔细看了看老民兵简朴的服饰,迟疑的说。
“你们如果真有红色或者绿色的宝石,部落的头人与祭司都会喜欢,愿意用火石来换!”
约梅部使用火石,崇尚先祖的火焰,因此喜爱红色或者黄色的饰品。但部落并不缺乏金、铜,黄色的饰品十分常见,而红色的宝石就显得珍贵。红宝石同样被东方的荒原部族所推崇,代表神性的天地,就如同瓜基利犬裔一般。
至于绿宝石,则是沿海各部、山中各部、墨西哥高原各部、甚至玛雅各部共同的喜好。它象征着永恒的生命,也蕴藏着灵魂的智慧,被贵酋、祭司与巫医所推崇!从这一点来说,这些沿海部族无论地理位置在何处,其实都属于中美洲的文化圈内。
此时部族间的贸易,并无太多奸猾。大多都是双方坦言彼此需求,直接以物换物。奇瓦科闻言点头,看了普阿普一眼,吩咐道。
“老普,把你身上的宝石,拿两块给我!”
“咦?!奇老头,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宝石!”
普阿普顿时一惊。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便感受到外袍下宝石的坚硬与踏实。
“哈!一路上贸易的物资,都是从你手头上过得。老鼠溜进了粮仓,还能饿着肚子?”
奇瓦科斜着老眼,撇了撇嘴。接着,他神情一肃,沉声道。
“别磨叽了。拿一块红的,一块绿的,快点!”
“...”
普阿普讪讪的笑了笑。他把手伸进怀里,摸了几块宝石,低头小心看了几眼,又把多的两块放回。接着,他慢吞吞的递出手,嘴里咕囊的抱怨道。
“这一趟出生入死,拿些宝石也不算什么...回头你得补给我!”
奇瓦科劈手拿过宝石,稍稍看了一眼,就交到山鹰维霍的手中。
“朋友,这是我们湖中部落的宝石。鲜艳可爱,纯净透亮,好!”
“嗯?!”
山鹰维霍接过两块宝石,翻来覆去看了会,面露惊讶,赞叹出声。
“先祖啊!你们部落的宝石,真是不错!颜色很亮,又很纯,还这么大,简直像是绿咬鹃的蛋一般!”
奇瓦科自信一笑。他仔细观察着维霍的神情,没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太多的贪婪,这才暗暗点头,略微放下心来。
其实,他手中还有几块鹅卵大的“顶级宝石”,只在勒曼河入海口的三河城露了一次,就招来了北特科斯部落的袭击,后面便再也不敢拿出来。
船队出发前,陛下给了一袋宝石。他本以为是一个小布袋,谁知到手一看,竟然是几十斤的大口袋,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各色宝石!这些宝石的色泽都一样深,一样纯,形状也都规整的很!
船队一路前行,奇瓦科小心翼翼,不时会亲自检查这些贵重的财物。等他看的多了,从震惊中回过味来,对于湖中“宝石”的来历,渐渐有了几分猜测。只是这些想法,他都默默埋在心底,万万不可与人说起。
奇瓦科老脸带笑,看着维霍抓紧宝石的手,亲切的说。
“朋友,这两颗宝石,你喜欢,就送你了!”
“啊?送给我?”
闻言,维霍的脸上露出欢喜。他稍稍犹豫,就把宝石直接塞进腰上的箭袋。西北部族中的资深战士,一般都会通晓投矛或猎弓中的一种。相对来说,猎弓威力稍小,却更安全。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山鹰维霍的朋友!”
“朋友,好,好哇!”
老民兵连连点头,老脸笑成了一朵花,令人倍感亲切。
“好朋友,那你们部落...”
“换!火石换宝石,部落的头人与祭司都会同意!”
“好哇!那怎么换?”
“怎么换...”
闻言,维霍想了一会,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部落的火石,与金矿石和铜矿石不同,挖起来并不太费力,也都是露天开采,没有丝毫危险。只要调几个部落民过来,拿着石铲,一天就能采几十篓。
但是部落传下来的规矩,火石场是先祖的传承,一直有战士巡逻保护。除了部落民需要外,不可随意开采。而与外人交易的时候,也要索取足够的报酬。
好一会后,维霍才想出一个能自己决定,感觉还算公平的数字。
“朋友,火石毕竟是先祖的馈赠,部落里也有规矩...那就,一块宝石,换两..不,三篓火石?”
“一块宝石,三篓火石?...”
奇瓦科面露讶色。这个数字,比他预想的,要多不少。
“...”
维霍抿了抿嘴,以为奇瓦科嫌少。毕竟附近的火石多得如泥土一般,部落挖起火石来,确实太过容易。他咬了咬牙,不好意思的改口道。
“看在朋友的份上,那就再加半篓!交易火石的事,头人约束的紧...一块宝石,换三篓半火石!”
“呃...三篓半,那就是...”
奇瓦科挠了挠头。一篓火石估计在六七十斤上下,三篓半大约就是两百、三百斤?
普阿普瞅着奇老头的表情,嘿嘿一笑。
“老奇,怎么,算不出来啦?”
奇瓦科老脸一红。他毕竟是民兵出身,不像武士出身的普阿普,多少学过些数算。他瞪了老普一眼,心中暗暗发狠,回去后要找营中的祭司帮忙,好好学一点数算。
“朋友,好,好哇!一块宝石,三篓半火石,换了!我们要换二十篓,那就给你...呃...”
“六块宝石!”
普阿普笑着接了一句,脸露得色。整个船队里,除了随船祭司梅卡特,就属他最有文化。
维霍掰了掰手指,估摸着差不多。六块宝石,正好分两块给头人、两块给祭司、一块给巫医,剩下一块自己留着。
“好!朋友,就这么办!先祖见证,山间的野鹿相遇,便会碰触额头...我们是互换东西的朋友,不是互相争夺的敌人!”
说着,维霍低下脑袋,额头朝着奇瓦科。老民兵愣了愣,想到卡兰酋长的鹿头,顿时心中了然。他便也低下头,与维霍额头相触,用力抵了抵。
“先祖见证!朋友,好鹿,好朋友!”
两人行了本地的礼仪,就从煤丘上下来。接着,王国船队交换了二十篓煤,又补充了些食水,把三艘大桨帆船塞得满满当当。
交易完成后,没有庆祝的仪式,奇瓦科也没有多留。他只是深深的注视了会海边的大型村落,望了会火石燃烧的浓密黑烟。
“火石...煤...火石场...大煤矿...三千部族战士...”
奇瓦科喃喃低语。他有种隐约的预感,殿下对煤矿的看重,恐怕还要超过金银。许久之后,老民兵叹了口气,对船上的水手下令。
“分成两队,轮流划船!接下来,贴着海岸,继续向西北!赞美主神,让我们穿过波涛!”
“赞美主神,让我们穿过波涛!”
水手与武士们齐声呼喊,满是虔诚。随后,王国的探索船队再次出发,向着未知的西北,将天下的边界延伸。
三日后,船队抵达两百多里外的海湾,遇到了沿海的小部落,瓜伊马斯(guaymas)。卡兰酋长曾经提起过,瓜伊马斯是亚基人的部族,向约梅部表示恭顺,却又与斯里人通婚。他们的生活方式,则是一边定居在河边耕种,一边派出渔猎的人手。
王国船队稍稍停留,补充了些水果,又在新向导山鸟的帮助下,询问了西北海域的消息。
“落满海鸟的岛屿,巨龟所化的大岛,就在西北不远!沿着海岸,你们会看见的。一定会!”
听闻这样的消息,船队上下都是精神一阵。奇瓦科面露喜色,只要发现了海鸟的圣地,回家的路途,就近在眼前了!不过,对于本地部落的话,他还有些疑惑。
“沿着海岸,一定会看到?”
老民兵按下疑问,带着船队继续前行。这一带风平浪静,水面格外平稳,船速也格外稳定。
船队又花了三日,行出三百里。漫天的飞鸟,就如天空的云朵般,先映入众人的眼帘!水手与武士们都激动不已,鼓足力气,加快划船。不过两刻钟,一座格外壮观的灰白岛屿,就像栖息在海面上的巨龟般,浮现在王国船队之前!
第477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山鸟岛与鸟粪石
“主神啊,真是一座山一样的大岛!”
水天浩荡宽广,巨岛隐现在天际。老民兵奇瓦科站在桨帆船头,瞠目结舌,望着突然出现的大岛。随着探险船队的逼近,灰白的大岛越来越大,直至完全充塞了众人的视线,遮挡住两侧海岸的波涛!
“梅卡特祭司,你来估计下,它有多大?”
随船祭司梅卡特闭上一只眼睛,伸出手臂,横着拇指估算。很快,他就惊讶的报出数字。
“队长,至少有一百里长,数十里宽!岛上的高峰,估计有一千多米高!”
“真是,真是奇迹般的大岛!这一路行来,沿途几乎没有岛屿,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的大岛?...难道,真是神性的巨龟所化?”
奇瓦科喃喃自语,脸上的震惊还未消散,又多了几许思量。
“难怪瓜伊马部的人说,我们一定会看见这座大岛...山鸟,这座岛屿叫什么来着?”
“首领,瓜伊马部叫它‘塔赫约克’tahej?c。”
“啥,塔啥?是啥意思?”
“呃...”
山鸟卡瓦多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这是啥意思,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他好好瞅了瞅眼前的岛屿,就根据自己掌握的斯里语自由发挥。
“塔赫约克!大概的意思,就是‘神圣的、高耸的、有很多鸟的大岛’!”
塔赫约克岛,就是后世墨西哥西北沿海的蒂布龙岛!它是加利福尼亚湾和整个墨西哥最大的岛屿,足有1200平方公里,大约是半个上海的大小。而整座岛上,因为有众多的海鸟栖息,也在后世被开辟为鸟类的自然保护区。
“啊!确实有很多鸟,很多很多的大鸟!”
船队来到塔赫约克岛边缘,震耳的鸟鸣声,就从四面八方传来,又悠然飘向远方。奇瓦科仰起头,就看见数以千计万计的海鸟在岛屿上空盘旋。它们不时展翅翱翔,又垂直升落,栖息在岛屿中间那些灰白与棕黄的山脉上,仿若守卫神秘岛屿的精灵。
“嗯..那塔啥啥啥岛太难记了!这么高的山,又有那么多鸟...”
奇瓦科瞅了会高耸连绵的山脉,遮天蔽日的鸟群,很快做了决定。他拍了拍旁边卡瓦多的肩膀,笑着说。
“卡瓦多,不如就用你的名字命名,叫它山鸟岛!哈哈,我们带着山鸟,找到了山鸟岛,以后的人就都会记住你喽!”
“这...我...山鸟岛...”
卡瓦多瞪大眼睛,看着大笑的首领,也不知道是该感谢呢,还是该感谢呢。
老民兵没有在意。他很快收起笑容,注视着奇异的大岛,神情中显露思索。
“这突然出现的大岛,应该就是陛下要我们寻找的,海鸟的圣地吧?满是海鸟的岛屿,鸟粪凝结的石头...”
“啪!...”
众人在船上观望,群鸟在头顶盘旋。停留的时间稍稍一长,稀稀拉拉的鸟粪就带着自由的味道,雨点般从天空落下。
“啪,啪,啪!”
“啊,该死!”
灰土普阿普猛地捂住眼睛,低下头来。他努力擦拭着脸,却把湿湿的东西抹的到处都是。好在,这玩意只是看起来恶心,实际上不是太臭,还带着淡淡的咸味。那是鸟粪中磷酸盐的味道,把臭味的氨固定了下来。
“嗯?淡淡的咸味?...该死!”
普阿普怔了怔,随即疯狂的吐着口水。
“呸,呸呸呸!该死的鸟,该死的鸟粪!”
“无数的鸟,年复一年的鸟粪...石头...”
奇瓦科伸出手,遮挡在自己的额头上。片刻后,他翻来覆去,看着手背上又绿又白的柔软,再看了看群鸟栖息下,许多灰白的山石。
“这里山石的颜色,与航海沿途的,都不大相同啊!”
老民兵沉吟不语,脸上若有所悟。随后,他看了看正在使劲咳嗽的普阿普,老脸上浮现笑容。
“老普,鸟粪落到嘴里,是天神的恩赐,是吉兆喽!”
“呸呸!...吉兆?屁!你怎么不尝一下这什么吉兆!”
“哈哈,当然是吉兆!回家的吉兆啊!岛上有这么多鸟,又有这么多鸟粪,而雨水又这么少...”
奇瓦科看了看岛上,很少能看到草木的绿色。
他想了想沿途的见闻,越往西北航行,降水明显变少,沿途逐渐荒凉,连大型的村庄都无法维系。等到了这座大岛附近,周围的部落都已经从定居的亚基人,变成了半游猎的斯里人。自然可知,此处的雨水也少的出奇,恐怕一年也没一两场。
“陛下吩咐的,鸟多,鸟粪多,没有雨水...就是我们要找的海鸟圣地,鸟粪岛!”
“啊?奇老头,你确定,这里就是陛下让我们寻找的地方?”
“嗯,我觉着像!你看,陛下的话都合上了,周围的部落也都知晓这里。至少...应该能拿来交差吧?”
奇瓦科摸着满是皱纹的老脸,沉吟开口。他心中涌动着思乡的渴望,这一路跋涉下来,都不知道行了几千里,实在太过不易。他想回去看一眼呆呆的女儿芦苇,也想抽两下欠揍的女婿韦兹提。只是陛下的命令,轻飘飘的出口,却如山一般,压在他不宽的肩膀上...
“哎!瞎眼的天神啊...走吧,我们登岛,去瞅瞅岛上的石头!”
众人随即在大岛的南方靠岸,从一处平缓的滩涂登陆。刚一上岛,淡淡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这味道并不怎么臭,却有一点呛人,很难仔细描述。
“嗯?这味道...”
普阿普嗅了嗅,脸上闪动着几许回忆。
“有点像钦聪灿城外,堆了几十年的老粪堆...”
“老普,让武士们小心戒备!这里是斯里人的地盘,指不定会遇到对方。要是遇到了,不要先动手,尽量表示善意...”
“知道了!不过些许游猎的部族,又哪里是王国武士的对手?”
“能不起冲突最好!既然把弟兄们囫囵着带出来,总归要囫囵着带回去。一路行来,都已经折了一两成了...”
“...行吧!”
普阿普点点头,便向登陆的三四十个普雷佩查武士下令。
“你们五人一队,去四处看看,岛上有没有部落或者野人。都给我披上皮甲,带上大弓,若是遇到部落,不要先动手,尽量友好些!再带上分发的螺号,有情况就吹号!主神庇佑!”
“主神庇佑!”
武士们低头行礼,就四散而去。这座岛屿极大,中间又山脉纵横,想要查探清楚,还是需要一番功夫的。
老民兵望了会附近高耸的山头,估计至少有七八百米。他想了想,又看向身后。
“梅卡特祭司,我让几个人跟着你,登上附近的那处山峰,测一下岛屿的大小。”
“遵命,队长!”
梅卡特恭敬点头,对奇瓦科十分顺从。他拿了些简单的工具,又建议道。
“我就在那处山上过夜,好测一下北星的角度,确定我们的方位。”
“行!岛上估计并无猛兽,但要小心可能有的部落。主神庇佑!”
“主神庇佑!”
众人纷纷忙碌起来。水手们选了一处高地,准备搭建简易的营寨,今晚在岛上过夜。
“鸟粪的石头...鸟粪石...”
奇瓦科口中嘀咕着,溜达了一会,终于寻到一处灰白与棕黄混杂的石堆。石堆上面落满了鸟粪,还停着一只鲜艳的鸟儿,好奇的看向来人。
“唧唧,唧唧?”
奇瓦科拉下老脸,学着夜鹰的声音,嘶哑的低吼出来。
“吓!”
“啾啾!”
那鸟顿时哆嗦了一下,头也不回的振翅飞远了。
“哈哈!”
老民兵哈哈大笑。不知为何,他今日的心情格外舒畅。他迫不及待地走到石堆旁,伸手捻起了一块碎石,使劲捏了几下,碎石就成了小碎石。
“不硬,很脆,有点软...”
奇瓦科盯着手中的碎末,沉吟了一会,就要低下头尝尝。但他又想到了什么,立刻停了下来。
“不行。如果真是...最好还是让老普来...把功劳都推到他头上,我可不想再出海了...老普,老普!”
“啊?奇老头,喊我干啥?”
普阿普闻言抬头。他正盘腿坐在石头上,啃着一个仙人掌果。酸酸甜甜的味道落在嘴里,让人浑身得劲。
“过来,快点,有正事!”
“嗯?”
普阿普挠了挠头,两下把果子啃完,大步走了过来。
“老普,伸手,接着...来,你尝一下这些碎末的味道!”
“啥?”
普阿普茫然的伸出手,接过一些灰白带黄的碎末。
“尝一下味道?”
“对!舔一下,看看化不化,是啥味。”
“???”
普阿普一头雾水。他低下头,刚刚张嘴要舔,就猛然醒悟过来。
“该死!该死!奇老头你个混蛋!这是啥?是不是风干的鸟粪?”
奇瓦科憋着笑,摇了摇头,说了实话。
“我也不知道,所以让你尝尝。”
“不尝,打死我也不尝!”
普阿普面带怒色,劈手就要把碎末扔掉。
“老普,如果这是陛下要寻的鸟粪石头,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嗯?什么?大功一件?”
普阿普顿了顿,又把手握紧收了回来。接着,他狐疑的瞅着手中,毫不起眼的碎末。
“这些就是陛下要寻的鸟粪石头?传说中有主神的赐福,可以让农田增产?可这满山遍岛的,不都是这种石头吗?难不成都有丰收的神力?”
“我哪知道?陛下的神启,自然只有陛下知道。他随手往西北一指,我们就行了几千里,到了天边...”
奇瓦科板着脸,摇了摇头。随后,他老脸微微带笑,低声询问。
“怎么样,老普,你尝不尝?你要是不尝,我可就尝了!到时候,发现神石的功劳,那就得算在我头上喽...”
“尝!”
普阿普连忙张口,将一把碎末都倒入嘴里。接着,他怔了怔,脸上猛然浮现苦色。
“呃!呸!...”
“别!先别吐出来,好好辨一下味道,到时候好跟陛下说!”
“...”
普阿普立刻又合上嘴,脸涨成了猪肝色。好一会后,他才用力吐着口水。
“呸,呸呸!该死,都在我嘴里化了!”
“哈哈!”
奇瓦科忍不住笑出声来。
“啥味啊?”
“呸呸呸!又咸又涩又苦!倒是没臭味...”
“呃?鸟粪石没臭味?...”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奇老头,这到底是不是陛下要找的鸟粪石?”
“老普,你问我,我问谁?要不然,你再尝尝其他的石头?”
“呸!又要我尝?”
普阿普面露不满。随后,他眼神闪动,看向东方的海岸。
“奇老头,你说,附近的斯里人知道吗?要是能肥田,他们难道不会用吗?”
“斯里人只是捕猎打鱼,又不会种田,知道个啥?”
“哼!干脆抓几个斯里人来问问!他们住在这一带几百年了,肯定会知道些什么...”
群鸟栖息的山石前,两人正在沉声议论,一时拿不定主意。忽然,一声锐利的螺号,骤然在不远处响起,回响在整片岛屿的上空,惊起阵阵飞鸟!
“滴滴滴!滴滴!滴!...”
“短促的螺号,有敌情!”
“干!”
不过瞬息,老民兵奇瓦科的手中,就多了一把坚韧的长矛。而灰土武士普阿普手里,则握紧了青铜的短刀。两人都披着皮甲,刚才虽在谈笑,都保持着老兵的警惕。
不过片刻,周围的几十名水手就聚拢而来,穿着棉甲皮甲,手持长矛长弓。众人稍稍集结,做好战斗准备,就往号角吹响的方向,急匆匆冲去!
第478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谷道的厮杀!
炽烈的阳光落在荒芜的山中,将灰白的山石照出一圈光晕。岛上山脉的整体却是黄褐色,高低起伏间形成狭窄的谷道。谷道草木稀疏,除了两侧的山峦,并无半点遮蔽。山脉上空的飞鸟盘旋鸣叫,充塞着众人的耳朵,掩盖了行走的声音。偶尔有野鹿远远的蹦跳而过,却始终与人保持着距离,极为警醒。这是世代被人捕猎后,才传承下来的习性。
如此行过一处转弯,两队手持兵器、神情警惕的战士,就这样突兀而惊愕的不期而遇!
十多个斯里人战士留着长发,赤着上身,系着兜裆布,手持猎弓、投枪与短矛。他们是部落来岛上狩猎的队伍,此时正警惕的握紧武器,注视着不远处的五名陌生武士。为首的老猎人头戴羽毛草帽,腰间缠着一个石鼓。他上前两步,打量了两眼对面人奇特的衣着,就厉声喝问道。
“...quihya...me?奎亚...迷?是谁,你们?”
斯里语的句式与其他部族语有所不同,会把重要的词句放在最前。
听到问话,普雷佩查武士们面面相觑。对面的语言与纳瓦语截然不同,与普雷佩查语也毫不相关,他们连半个词都听不懂。带队的小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直面对方的首领。他垂下手中的武器表达善意,再高声用普雷佩查语回道。
“...ochi,kungurikua!奥奇,昆古里夸!我们,朋友!”
“tahéj?c,hant cáac!塔赫约克,汉特,康卡克!塔赫约克岛,祖地,康卡克人的!”
康卡克人便是斯里人的自称,大约含义是沙漠之民,南迁之族,或者游猎之人。双方队长隔着十几步,一边不断互相喊话,一边努力用手势比划。
老猎人松开手掌,喊了好几句,始终没有得到可以理解的回应。随后,他神情严肃,握住弓来,脸上露出威胁,呼喊越发响亮。
“...tintica ntáho!廷提卡,恩塔霍!向远处,离开!!”
“奥奇,昆古里夸!我们是朋友!”
“廷提卡,恩塔霍!离开这里!...汉特,廷提卡,恩塔霍!离开我们的祖地!!”
“奥奇,昆古里夸!我们是朋友!”
“...itác?!伊塔科!”
老猎人面现怒容。他看了眼岛上高高的山峰,那是神圣的祝福之地,也是先祖留下传承的地方。此刻,康卡克人的祖地,却被陌生的部落所侵入!
“伊塔科!杀了他们!杀!!”
老猎人大吼一声,愤怒的挥手向前,发出进攻的命令。接着,他迅捷的射出一箭,正中小队长的面门!
武士小队长惨叫一声,捂住自己的眼睛,跌倒在地上。他疼痛的疯狂打滚,无边的黑暗却汹涌袭来,从眼睛深入大脑,将命运的托纳利淹没。
“伊塔科!杀!”
十余名斯里人杂乱呼喊,一拥而上。三四名猎手拿着猎弓,瞄准对面的武士。剩下的七八个战士挥舞着短矛,从两侧冲杀过来。
“嗖!”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铜箭射破长空,直奔站在最前的老猎人。老猎人下意识的伸出手掌阻挡,凶狠的利箭却直接射穿他的手掌,再深深的扎入脖颈!血红瞬间喷洒,鲜活的尸体无力倒伏,给枯黄的大地带来一抹湿润与鲜艳。
后排的年轻弓手射完一箭,就把长弓丢在原地。这么近的距离,也只够他射出准备好的一箭。接着,他握住脖颈间的螺号,就鼓着腮帮吹响。
“滴滴滴!滴滴!滴!...”
示警的螺号急促而凄厉,在广阔的天空中回响,飘向登陆的海岸。前排的三名普雷佩查武士举起盾牌,握着铜矛,互相掩护。三四只骨箭精准射来,却要么被武士的盾牌阻挡,要么斜斜的插在皮甲上,几乎毫无伤害。武士们都穿着坚固的皮甲,只要小心防备面门,就不会被敌人的软弓轻易射倒。
“伊塔科!!”
一轮骨箭过后,两侧斯里人的部落战士也扑了上来。他们高亢的呼喊着,用力刺出手中的短矛。与斯里猎手们精准的射术相比,战士的短矛就要逊色的多。他们大多毫无章法,徒劳的击打在武士们的盾牌上,如同狂乱的郊狼。
正中的普雷佩查中年武士最为资深,占据着核心的主位。他神情稳定,用力挥动盾牌,带偏一名斯里战士的短矛。然后,他轻巧的刺出铜矛,精准的扎入对手裸露的胸膛,再迅速一拔,一股血泉就猛然喷出!
斯里战士惨嚎一声,就徒劳的捂住胸口,仰头跌倒。面对这样无甲的对手,刺矛不能太过用力,否则会扎的太深,卡在肋骨里拔不出来。而只要能浅浅的扎破内脏,随之而来的剧痛与内出血,就会让人立刻失去战斗力,再毫不留情的带走生命!
“噗嗤!噗嗤!”
铜矛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又是两次致命的刺矛,场中的斯里人战士再次倒下了两个。杂乱的部落战士越发混乱,空有一腔悍勇,丝毫使不上力气。四名普雷佩查武士已经排成紧密的队形,对手的数量虽然是他们的两倍,却根本无法撼动。
双方的队长都已战死,此刻的战斗十分激烈,又有些杂乱无章。直到再倒下一名部落战士,才有个纹身的斯里勇士反应过来。他连忙退后几步,厉呼出声。
“敌人,乌龟,硬!用投矛、用毒箭!杀中间的,厉害的!”
“砰!砰!”
很快,三把骨头投矛重重的射来,把中年武士的盾牌带的一歪。接着,三只暗红的骨箭迅捷而至,分别射中他的肩膀、胸口与手臂。肩膀与胸口都是甲胄加厚的位置,未曾被软弓射穿。唯有手臂处甲薄,被骨箭划破了皮肤。
“呃?!”
中年武士初始并未觉察,毫不在意的继续厮杀。只是片刻后,他猛然感到手臂刺痛灼热,像是有一团火般,从胳膊直烧到脑子里。不过一会功夫,他就眼前一黑,斜斜的昏倒在地。
“伊塔科!杀!”
看到敌人倒地,剩下的斯里战士激发出最后的悍勇,一股脑的冲了上来。
“赞美主神!”
普雷佩查武士阵型一散,便和部落战士们近身相接。剩下的三名武士凶性大发,干脆反身前冲,仗着皮甲的防护,与部落战士们贴身肉搏。
“为神献身!杀!”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十几个呼吸。一名武士身中数矛,被刺穿了皮甲,深深贯入小腹。而三名斯里战士被近身突击、接连刺死!十余个部落战士折了一半,剩下的人就再也支撑不住,转头向东方逃去。他们要把祖地遭到入侵的情报,尽快带回部落!
那个纹身的斯里勇士也受了伤,跌跌撞撞的往后奔逃。他逃了十几步,一只锋利的铜箭就呼啸着射来,将他的背部贯穿,把他射倒在地。接着,唯一能够行动的普雷佩查弓手走上前来。他抿着嘴,俯下身,拔出腰间的短匕,对准敌人暴露的脖颈,就是狠狠一插!
“呲啦!”
年轻弓手的眼睛染成了血红。他用红色的眼眸,环顾厮杀的谷道,所见便全是血色。
不过片刻交战,斯里人就留下了八具尸体。而巡逻的五人小队,也死了两人,重伤一人,剩余两人负伤不轻,唯有他一个能够带伤行走。
明亮的阳光落在深沉的大地上,有鲜艳的血色缓缓流散,仿若摇曳的红色花朵。这就是湖中王国与斯里人的初遇,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在荒芜干旱的大岛上,将生命的血花绽放。
年轻弓手失神的看了片刻,呆呆地站了一会。随后,他再次举起脖颈的螺号,高高吹响。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螺号从短促变成了悠长。它的含义是:“警报解除,敌人...溃散!”
第479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斯里部落,北方的海天
“滴!滴滴!滴滴滴!...”
武士小队的螺号声,在山峦不远处响起。奇瓦科停下脚步,侧耳听了数息,神情稍稍放缓。他示意水手们加快脚步,行过两处山口,血色的战场就骤然显现!
在黄褐的大地上,十几具尸体四处倒伏,化作一滩滩鲜红。而在尸体集中的位置,两个负伤的普雷佩查武士正蹲在地上,焦急的检查着什么。
“该死!一定是斯里土狗!”
看到被袭击的小队,灰土普阿普暴喝一声,怒不可遏。他急切的寻找了一会,就找到了一具眼睛中箭的尸体,那是侦查小队的队长。
“奇卡里!”
普阿普心中一颤。他发出一声悲鸣,就脚步踉跄,奔向阵亡的亲信。
他被贬到海边,追随的只有十几个亲信部下,几十个都城武士,再加上三百归降的南方武士。出海以来,他已经折了两个亲信,此时又在这里死了一个,真真是痛入心扉。
要知道,这些久经战场的亲信,可是他掌握部队的骨干,今后起复的本钱!这一趟出海探索,即使是紧紧沿着海岸,也依然是提头的买卖!
“该死的...斯里土狗!”
普阿普愤声怒骂,突然停顿。后半句再出口时,却换了名字。
“奇卡里...”
看到尸体的惨状,奇瓦科眼睛一跳。在普雷佩查语中,“奇卡里”chkari的含义是原木,和他名字的意思有些相近。老民兵抿了抿嘴唇,走上前去,询问仅存的两名负伤武士。
“刚才发生了什么?是斯里人的袭击吗?”
“我们遇到了一队斯里人的部落战士,也有可能是猎手,随后遭到了他们的突袭!”
年轻的弓手咬着牙,恨声说道。在许多游猎部落,战士与猎手往往是相同的一个词,因为弓箭是生存的必备技能。
“他们说的话,我们根本听不懂。队长垂下武器,向他们表达了善意,却被斯里人的头领一箭射死!随后,斯里人直接杀了上来...他们有十几个人,我们只有四个,但依然击败了他们!”
“呼!...赞美主神!你们都是勇猛的武士!愿逝者的灵魂,飞入安息的神国...凡是为探险而死的人,我都会回禀陛下,请求丰厚的抚恤!”
奇瓦科神情严肃,难得的祈祷了一句,又做出郑重的许诺。接着,他沉声问道。
“我记得你,你的弓术很不错!你叫...可喜?善水的蟾蜍?”
“是!队长!”
可喜惊讶的点点头。他叫可喜koki,也就是乡间常见的蟾蜍。换做天朝的习惯,就是什么二狗、狗蛋。在传统的信仰中,取这样的名字,一方面是贱名好养活,另一方面也是与神性的动物通灵,从而抵御世间精怪的侵袭。
奇瓦科蹲下身来,这才看到染红的地面上,有一个中年武士尚未死去,只是脸上通红,一动不动的陷入昏迷。
“他怎么了?...”
“斯里人在战斗中,射了一种红色的箭,应该有毒。他中了两箭,没多久就...”
“红色的箭?”
“就是这样的!”
可喜拿出一只骨箭,箭头赫然是暗红色的。奇瓦科皱着眉头,小心闻了闻箭头,只闻到淡淡的血腥。
“山鸟,这是什么毒?”
年轻的山鸟正呆呆望着惨烈的战场,手足微微颤抖。奇瓦科连问了两次,山鸟才回过神来。他接过骨箭,仔细看了一会,一时拿不定主意。随后,他回想起母亲唱过的歌谣,猛得恍然大悟。
“...沙漠中强盛的部落啊,饲养毒蝎与响尾蛇。勇士们射出暗红的箭矢,像是夕阳的光芒一样,带走敌人的光明...这是毒蝎与响尾蛇之箭!”
“啥?毒蝎与响尾蛇?”
“首领,斯里人的部落以游猎为生,人口不多,既没有什么锻造的手艺,也没有可以交换的物资。他们的骨箭,箭头来自郊狼的牙齿,箭身来自草木的茎秆,羽毛从海鸟身上取来。与敌对部落作战时,这样的弓箭难以造成致命的杀伤。而为了增强箭矢的威力,稍大的部落都会驯养蝎子与响尾蛇。他们把瘦弱的猎物投入蝎子与蛇笼中,放任毒兽撕咬。然后,取出猎物有毒的肝脏,将箭头穿入肝脏中浸泡数日,再取出来阴干,就是上好的毒箭,可以储存很久!”
“制作毒箭...”
奇瓦科眨了眨眼睛,对沙漠游猎部族的危险,又多了解了一层。随后,他急切的询问道。
“山鸟,这样的毒,有解药吗?他还有没有救?”
“呃...蝎子毒与蛇毒...”
山鸟看了看昏迷武士的眼睛,又摸了摸武士发烧的脸。他稍稍犹豫,迟疑却肯定的回答道。
“这毒箭很新...他应该...没救了...”
“...哎!瞎眼的天神呀!”
奇瓦科面露哀伤,重重地叹了口气。
“死在这寸草不生的荒地上,离家乡几千里...真是天下的尽头...”
叹息片刻,他突然一顿,想到了什么,厉声追问。
“山鸟,你说这毒箭很新?!这种箭,能够保存毒性多久?”
“...刚刚阴干后,毒箭的毒性最大。此时要把箭头包好,插在箭袋里,不见光。然后四五天内,毒性都很大,只要破皮就是个死...再往后,毒性会莫名消散,逐渐伤不了人。等到两周后,就只能用来捕猎飞鸟与小兽..”
“破皮就死...那这些箭,就是四五天内新制作的!”
奇瓦科脸色凝重,喃喃自语。他脑海中思绪电闪,危险的预兆再次浮上心头。
“这么说来,一个敌对的斯里人部落,就在离我们这里三天...不,狩猎的队伍不会走直线,应该是两天的距离之内!”
“两天之内?敌对的斯里人部落?”
普阿普刚刚赶到。听到此处,他面露凶狠的杀意。
“让我带着水手们,去把这个部落找出来!”
“老普,你不要冲动!”
奇瓦科摇了摇头。他看向山鸟岛的东方,越过短短数里的海峡,就是大陆的边缘。东方的大陆满是灰黄,那是南北延伸的沙漠,还有越发荒凉的戈壁。
“你看看东方海岸!难道你要带着人手,深入陌生的沙漠之中,寻找不知何处的敌对部落吗?”
“可是...”
普阿普一时无言。他望了望东方的大陆,恨恨的问道。
“斯里人无故袭击,杀伤王国的武士!我们就这么算了吗?”
“算了?”
奇瓦科咬了咬嘴唇,脸上浮现忧虑。
“哎!斯里人袭击的这么坚决,又逃走了许多...恐怕,他们还会找上门来的!”
“哼!该死的斯里土狗!若是他们再找上门来,我就亲手割了他们的狗头!”
普阿普握紧青铜短剑,按着自己的皮甲,满脸杀气腾腾。
奇瓦科轻轻一叹,又看向弓手可喜。
“蟾蜍,对方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呃...”
可喜用带血的手掌挠了挠头,把头发也染上了红色,看起来既憨厚又凶悍。
“队长,我大不记得了...好像有什么,什么...伊塔科!...对了,还有一句,塔赫约克,汉特!”
“塔啥?这不是岛屿的名字吗?伊塔科,汉特,又是啥个意思?”
奇瓦科有些不解,看向跟来的山鸟卡瓦多。
卡瓦多想了想,迟疑的回答。
“伊塔科...应该是杀,杀死他们!至于汉特,好像是土地,泥土..也可以是部族的祖地!”
“唔...”
奇瓦科皱起眉头,沉吟不语。好一会后,他才低声自语。
“山鸟岛如此特殊,若是斯里人的祖地...那可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些野人部落,武器简陋,衣不蔽体,徒有一些蛮勇!”
普阿普沉着脸,胸中杀意沸腾,手中的短剑丝毫未松。他已经检查了斯里战士的尸体与装备,连像样的棉甲都没有,也没有锋利的黑耀石武器。这些野人只有燧石的长矛,松软的猎弓,最多再加个淬毒的骨箭。
“他们来多少,我就杀多少!”
“走吧!带上重伤员与武士的尸体,回登陆处的营地。”
奇瓦科垂下眼眸,平静下令。接着,他看向斯里人的尸体,顿了顿,再次说道。
“至于这些斯里人的尸体...”
“该死!把他们全部割下脑袋,垒在鸟粪的石堆上,警告斯里土狗!”
“不!挖一个大坑,全部好好安葬了。再竖一块木板,画上主神的符文,留一个太阳蜂鸟的护符!”
“奇老头,你!...哼!”
普阿普瞪大眼睛,看了会奇老头严肃的神情。他发出一声冷哼,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很快遵循队长的指示,草草把死去的斯里人埋葬。然后,他们带着重伤员与武士的尸体,匆匆回返到船边。
“咚咚咚!...”
集合的战鼓很快敲响,久久不息。到了晚间的时候,四散侦查的武士都全部归来,小心戒备。众人大致侦查了岛上,没发现一处斯里人的村庄,只有荒凉无人的山脉,与一条南北走向的长河。船队只剩下随船祭司梅卡特,仍然呆在山上,要测量北星的角度。
夜幕沉沉,月光昏昏;初阳淡淡,午日辉辉。到了第二天中午,昏迷的武士终于支撑不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很快,准备好的火堆就在海边升起,三具尸体被投入火中。淡淡的黑烟随之弥散,升入广阔的天空,伴随着低沉的祷告。
船队远离王国数千里,能带回去的,只有一堆尚有余温的灰尘而已。
梅卡特及时赶到,主持了葬礼的仪式,让武士的灵魂去往神国。当黑烟散去,一切归于尘土,他才认真的禀告道。
“队长,我们现在的位置,与北星是28-30度之间...大约是29度。”
“北星29度...”
奇瓦科重重点头,装作听懂了的样子。
“那个,啥,我们出发的时候,是多少来着?”
“塔尔萨斯河口,大概是北星18度。”
“那就是,向北航行了十来度?”
奇瓦科扯了扯头发,嘟囔着抱怨道。
“足足三个月,才走了这什么十来度...这也太慢了!后面,还要不要继续往北走呢?”
老民兵想了一会,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又问道。
“梅卡特祭司,不久前,我们遇到约雷姆部的位置,是多少度来着?我记得鹿头酋长说过,那里的西边,也有很多有鸟的小岛。”
“约雷姆部...梅奥人...”
梅卡特从怀中掏出一卷珍贵的麻纸,上面用密密麻麻的小子与图形,记录了沿途所有的天文与水文。
“队长,是北星25-26度!”
奇瓦科再次点头。他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
“梅卡特祭司,你根据这个什么度数,能找到我们之前的位置吗?”
“队长,北星的度数只能确定南北,无法确定东西。不过,东西有另一个标志物,那就是东方的海岸。只要沿着海岸,就能大致找到之前的位置!”
“很好!妙极了!这天上的星星,竟然能帮助航海,陛下真是神启!”
老民兵连连颔首,面露喜色,真心赞了一句。随后,他收起笑容,神情威严,做出首领的决断。
“下午去挖些石头,灰白的,黄褐的,硬的,软的...都堆在底部船舱,回去带给陛下!弄完后,今晚所有人,都要小心戒备,在船上过夜!赞美主神,祂会庇佑我们!”
“赞美主神!愿神庇佑!”
众人齐声应和,望向天顶的太阳。虔诚的祈祷声,在高耸的山峦间传远,惊起大片的飞鸟,再没入无际的远空。北方的海天,是如此浩渺,似乎永无尽头!
第480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斯里人来袭!
登陆山鸟岛的第三日依然平静。海鸟在碧蓝的天空中展翅,鲸鱼在淡蓝的波涛中浮沉。黄褐的岛中有蹦跳的布拉鹿,边缘则有爬行的沙漠龟。这是宁静的自然圣地,有着万物的歌声与安闲。
数百年来,斯里人视山鸟岛为祖地,却从未修建村庄,留下什么大型的建筑。也许,这也和岛上缺乏水源,终年干旱有关。
老民兵奇瓦科带着船队,由南到北,绕了山鸟岛半圈。梅卡特再次确定,大岛的长度约有一百里,宽度则是六十里左右。
短短一日行来,海中的巨鱼不断显露。它们在船队旁喷水鸣叫,好奇的打量着从未见过的长船。船员们心中震撼,纷纷向主神祈祷,然后在船头跪下,向海中巨型的精怪,表示凡人的敬意。
“啊,这么多海中精怪!...难道,山鸟岛就是天下的尽头吗?”
奇瓦科有些惊讶。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海鸟,也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巨鱼。实际上,蒂布龙岛附近海面,有全世界三分之一种类的鲸鱼,还有八百多种海鱼。而岛上的动物有五百多种,大多都是鸟类。这是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又是上千种动物栖息的乐土。
船队绕到在大岛的东北方,再次登陆勘探,并在附近的山上设置了哨探。从山上望去,浅浅的海峡就在眼前,最窄处甚至只有八九百米,可以轻易的游泳而过。越过海峡,可以清楚的观望东方大陆。广阔的戈壁上点缀着稀疏的绿色,往北则逐渐化为沙漠。
一日平静,无事发生。到了第四日下午,山上的哨探终于再次吹响示警的螺号。
“滴滴滴!滴滴!滴!...”
螺号远远飘扬,探险船队立刻动员起来。武士们披好甲胄,竖起盾牌,拿出备好的长矛弓箭。等哨探从山上奔下,眼前已经是一百多准备战斗的王国战士。他连喘了好几口气,才焦急的回报道。
“斯里人...来...来了!”
“有多少人?一百还是两百?”
灰土普阿普按住腰间的短剑,气势汹汹的问道。
“至少有五百!乌泱泱的一大片,一窝蜂的从海峡那边过来。后面...后面恐怕还有!”
“什么!这么多?”
灰土武士骤然失色。他不可置信的低呼道。
“沙漠中的部落,最多也只能养活千百人,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战士?”
“肯定不止一个部落。恐怕,这座岛屿对斯里人来说,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奇瓦科摇了摇头,冷静的分析着。随后,他大手一挥,做出决断。
“我们撤!全部上船!”
“嗯...”
普阿普微微低头,把手从短剑上松开。气势汹汹的灰土武士啥也没说,带头就往船上跑。
不过两刻钟,众人就登上船队。又过了几刻钟,斯里人的先头斥候就出现在附近的山头。他们身上还带着水迹,眺望着船队的方向。接着,一名老猎人吹响奇特的石埙,苍凉的低啸就在海天中飘远。片刻后,越来越多的斯里战士出现在山头上,又奔行到靠近船队的海边。数百人挥舞短矛,对着三艘大船狂呼怒吼。
隔着一百多步的海面,奇瓦科仔细打量着斯里人的部落战士。他们大多赤着上身,留着长发,手持短矛,背后带着投枪或者猎弓。少数精锐战士的身上,会纹上蛇一样的纹路。而一些像是首领的人物,则会带着羽毛的草帽。有几个首领甚至穿着棉甲,棉甲上还系着叮叮当当的石头,正在高声指挥周围的部落战士。
“嗯。打猎或者打鱼,不会锻造。石头做的武器,简单的猎弓。缺乏布呀陶器呀什么的,也没有金银的饰品。真是...精穷精穷又凶悍!”
奇瓦科一边观望,一边做出分析,逐渐勾勒出斯里人的形象。
普阿普瞅了岸上片刻。那些带着羽毛的,穿着棉甲的,肯定是部落中地位尊贵的酋长或者头人。他估算了下对面的距离,又看了看斯里人短小的猎弓,脸上显露出几许狠辣。
“奇老头,我们可以把船划近些!到六十步左右的距离,斯里人根本射不到我们,我们却可以射到他们。然后,让十几个善射的长弓手分别瞄准,一起动手,直接把几个头人干掉!部落的战士,通常需要首领来指挥。只要杀了首领,斯里人肯定会乱成一团。我再带武士们冲杀一番,定然能杀的他们血流成河,像火鸡般乱窜!”
“啊?老普。你,你可真是个...杀才!”
奇瓦科挠了挠头,憋了好一会,才吐出一个合适的词。
单纯以战斗来说,普阿普的思路很正确。依靠远程优势,出奇不易的突袭斩首,让敌人陷入混乱。然后,装备优良的武士把握时机,发动凌厉的冲锋,把混乱的敌人击溃。这种战法,对于没什么组织的部落军队来说,非常简单有效,屡试不爽。
“但是,老普。你想想,斯里人,就必须是我们的敌人吗?杀散他们,杀死许多战士,又有啥意义呀?武士们肯定会有无谓的伤亡。我觉着,我们与他们之间,应该存在什么误会...最好能找人说上话,解开双方的误会,而不是让误会变成化不开的血仇...”
海边的部落战士已经聚集了四百多。不知什么时候,几个头戴羽毛的头人升起火堆,跳起战舞,身上的石头叮当作响。然后,数百部落战士都跳起战舞,向着海边的方向,齐声歌唱!
“...tazo,coocj,capxa...塔佐,库克,卡普萨...汉特,廷提卡,恩塔霍!...quihya tafp?奎亚塔夫普?...cáac,pac,yoozcam。康卡克,帕克,优兹卡。...tintica,hant,z,iquii,miin!廷提卡,汉特,兹,伊奎,敏!...itác?,quih!伊塔科,奎!...”
“呃...啥?”
奇瓦科认真听了好一会,全然是一头雾水。他扯了扯头发,问旁边的山鸟。
“他们在干啥?为啥突然唱起歌来了?”
“队长,呃...这是斯里人向敌人示威的方式。他们跳起战舞,唱起战歌,就是准备与敌人...那个,死战到底。”
山鸟抿了抿嘴,眼中露出几许担忧。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部落战争。斯里人悍不畏死,船队的人数又是劣势...
“啊?!咋就突然要死战了嘞?斯里人到底是咋想的?”
奇瓦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探险队上了船,倒是没啥好怕的。只是斯里人这极端的态度,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又有些担忧。他想了想,再次询问。
“山鸟,他们唱了啥?”
“呃,我好好听下...一只、两只、三只大船...离开我们的祖地!...谁到来了?...不速之客到来了。...他们必须去其他的地方!...杀他们,直到杀死掉!...”
山鸟结结巴巴的翻译着,面色越发苍白。
“嗯...”
奇瓦科沉吟不语。斯里人表现出了彻彻底底的敌意。他本来还想着,派个使者,送些礼物表示善意。看这情形,要是送使者过去,那就是把鲜肉送到郊狼嘴边,肯定是有去无回。
“队长!敌人的船队过来了!”
斯里人的战歌还没唱完,在海面的另一头,大片的小船就如箭一般,飞快的往这边划来。
“所有人,准备作战!”
奇瓦科立刻抛下所有想法,厉声呼喊。
“武士拿起长弓,竖起船舷的盾牌!桨手就位,时刻准备冲撞!”
大型桨帆船的作战方式,与大型独木战舟有些类似。要么在几十步内弓箭射击,要么贴在一起接舷厮杀,要么就加速猛然冲撞。而在海上战斗,战士的人数与勇武,就不在是致胜的关键。取而代之的,是船只的性能与大小。
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四者依次排列,又以大船为第一要素。
一刻钟后,斯里人的船队已经来到数百步内。阳光照在海面,普阿普眯起眼睛,好好瞧了一会,才哈哈大笑道。
“哈哈!都是些只有五六人的小独木舟!虽然有五六十艘,却不过是些乱窜的火蚂蚁。我们的大船,可是强壮的大食蚁兽,能把这些巴掌大的小船,一个一个拍死!”
随后,灰土武士舔了舔嘴,再次按住了青铜短刀。
“奇老头,别犹豫了,下令吧!船队靠过去,先射两轮箭,然后直接冲上去!用我们船头的青铜撞角,把他们的小船撞个稀巴烂!”
“嗯!”
奇瓦科点点头。敌人顷刻就到,厮杀时以命相搏,可丝毫留不了手。他不在迟疑,暂时压下所有想法,厉声喝道。
“摇动红旗!命令各船,保持齐平。靠近敌方船队,射击两轮,然后发动冲锋!...赞美主神,此战必胜!”
“赞美主神,此战必胜!”
水手们齐齐呼喊一声,便闷头开始划船。武士们站在船头,竖起盾牌,架起长弓。双方的船队越来越近,不过喝杯水的功夫,就来到百步之内。
斯里人划着小船,挥舞短矛,狂呼嚎叫。王国船队稳稳向前,武士们握紧长弓,肃杀无声。碧蓝的天空上,海鸟注视着下方,发出尖锐的鸣叫。大群的两脚兽即将互相厮杀,而淡蓝的海面上,也要涂抹鲜红!
第481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无法避免的海战
大岛边缘,海湾之中,波涛平静如湖,鸟鸣荡漾如风。在如画的风景中,两支船队正在飞速靠近。他们满怀杀意,他们毫不迟疑,奔向死亡的战场。
桨帆战船飞速向前,破开平静的风浪,带着凛冽的呼号。奇瓦科立在船头,握着长枪,放声高喊。
“击鼓!”
“咚!咚!咚!”
激烈的战鼓随即响起,双方已经来到六十步内,进入王国船队的弓箭范围。
“射箭!”
“嗖嗖嗖!”
普雷佩查武士大多都集中在旗舰上。他们早已准备多时,此时齐齐拉开长弓,一个齐射,几十支铜箭就如电射出。
“噗嗤!”
利箭飞射,深深插入躯体。七八个斯里战士发出惨叫,从小舟上翻身栽倒,再“噗通”一声落入水中。他们并无甲胄,只要中箭,就是重伤或身死。
但些许伤亡,并没有动摇斯里人的士气,反而刺激的他们狂呼如狂。在荒凉而艰难的索诺拉沙漠,死亡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部落中除了酋长、头人与巫医,很少能有人活过三十岁。平日里为了争夺一口泉水,都能死伤几十个丁壮,更何况为了斯里人神圣的祖地!
很快,六七十艘小船一股脑涌来,已经逼近到四十步内。船上的部落战士,纷纷拉开猎弓,举起投矛,时刻准备接战。
“射箭!”
奇瓦科面沉如水,再次下令。
“嗖嗖嗖!”
数十支铜箭激射而去。这一次,双方的距离越发逼近,射击的精度也高上许多。最靠前的两艘小舟遭到集火,十几个斯里战士或死或伤,纷纷落入水中。大片的红晕在浅蓝的海水中扩散开来,水面的小舟失去动力,在原地旋转,如同瑰丽的海洋之花。
“伊塔科,奎!”
六十多艘小舟毫不停顿,也并不在意落水的伤者。斯里人纵声狂呼,拼命的划动船桨,向三十步外的大船冲去。船上的部落猎手射出骨箭,划过低垂的弧度,“砰砰”的钉在桨帆船的盾牌上!
“咻咻咻!”
骨箭纷飞,发出如哨的尖响。暗红色的箭头幽幽射来,仿若死神的问候,
“呃!瞎眼的天神啊,请保佑于我!...”
看到冲来的数百斯里战士,老民兵奇瓦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他穿着虽然朴素,却站在武士的中心,头盔上插着象征身份的鹰羽。斯里猎手们略一观望,就纷纷向他射出毒箭!
“砰,砰,砰!”
奇瓦科穿着坚固的皮甲,戴着青铜盔,一手还举着盾牌。他感到盾牌、头上、身上一阵冲击,低头看去,却是中了好几支暗红的毒箭。只是双方的船只都在移动,桨帆大船上又竖起严密的盾牌。斯里人的猎弓射程不够,绵软无力。这几支毒箭要么跌在地上,要么斜斜的插在身上,都未破防。
“主神庇佑!”
奇瓦科低声轻呼,盔甲下的额头微微见汗。他脚上有些颤抖,脸上却是丝毫看不出来。今时不比往日,当民兵或者民兵头的时候,逃也就逃了。只要保全好手下的几个人,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但现在,他是探险船队的队长,数百人的首领,就丝毫不能露怯,也半点无法后退。因为,他一旦后退,全军都会动摇,甚至会发生溃散。到了那个时候,可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呸!瞎眼的陛下!把我架到火上来烤!”
老民兵“呸”了一声,心中狠狠骂了两句。接着,他举着盾牌,厉声高呼。
“加速,冲锋!水手全力划桨!把船速加到最大,用船头的撞角撞上去!”
“加速,冲锋!”
听到命令,二十多名水手鼓起腮帮,同时竭力划桨。二十米长、六米宽的旗舰,如同一只巨大的鲨鱼,带着剧烈的水花,凶猛的撞入六七米长,一米五宽的小独木舟群中。独木舟群仿若受惊的鱼群,在水浪中不断摇晃,又向两侧避开。此刻,桨帆战船的速度已经加到最大!不过十几个呼吸,锐利的青铜撞角就闪烁寒光,直直的往一艘小舟的侧面撞去!
“咔...嚓!”
木头折断的声音,是如此尖锐而刺耳!被撞的独木小舟只是支撑了几秒,就在凶猛的撞击下猛然折断!两名斯里战士被当场撞死,碎裂的木块如刀片般纷飞,割伤其余四人。接着,“噗通”的落水声接连不绝,大片的鲜红很快浮上水面。血腥在风中飘散,却只是序幕的开场。
“哈哈,痛快!”
普阿普握着长弓,站在船舷左侧。他身躯起伏摇晃,脚下却站的稳稳。剧烈的撞击同样让大船震动,但优质的松木与龙骨的应用,让王国的战船远比斯里人的小舟坚固。灰土武士晃了两下,再次拉开长弓。他微微瞄准,放手一箭,就把一名纹身的斯里勇士射死!
奇瓦科扶着船板,微微下蹲,把上身隐藏在大盾之后。他瞄了瞄周围的情形,斯里人受到大舟冲击,一时有些慌乱,没有立刻围拢上来。但凌厉的骨箭不断飞射而至,旗舰上已经有两名武士、一名水手中箭倒地。至于被击杀或落水的斯里战士,则有三四十之多!
“砰!咔嚓!嚓!”
数声剧烈的撞击,从两侧传来,掩盖了所有的人声。另外两艘桨帆大船也追随旗舰,发动了凶猛的冲锋,撞翻了三四艘斯里小舟。这两艘船上的武士不多,射不出什么箭矢,但水手十分充足,冲撞起来宛如奔腾的野牛。
奇瓦科迅速环顾四周。斯里人的小舟吃水太浅,数量虽多,却被撞的手忙脚乱。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大船,一时拿不出应对的办法。老民兵略一思索,就果断下令。
“继续!加速冲锋,冲破斯里人的船队!主神庇佑!”
“主神庇佑!”
桨手们拼命划桨,减速的桨帆大船再次行动。这一回,奇瓦科调整了进攻策略,不再野蛮冲撞,而是从独木舟的侧面擦过,利用船大的优势,不断把小船挤翻。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有四五艘斯里小船倾覆,数十名斯里战士跳入水中,成为弓箭的靶子。
其余两艘大船追随在旗舰身后,一路汹涌冲撞,直到把敌人的舟群撞穿。双方的羽箭在水上乱射,准度都大幅度降低。桨帆大船居高临下,又有大盾长弓,在射击中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呼呼,畅快!真是畅快!”
旗舰从斯里船队中冲出来,普阿普喘着气,大笑出声。这短短的一轮冲锋中,他连射了十几箭,至少射死了三名斯里勇士。而对方还击的骨箭,都没有击破他的皮甲。当然,这也和他偷偷摘下了羽冠,只穿着普通武士的装束有关。
“老奇,我们掉个头,再撞他们一次!”
奇瓦科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这一轮冲杀,斯里人折了至少五分之一,估计有七八十人。其中许多部落战士只是落入水中,暂时失去了作战的能力。而旗舰的伤亡,不过三四人罢了。
“三艘船加起来,那也有十多个伤亡了!”
老民兵皱起眉头,陷入思索。他并没有沉浸在优势的战斗中,而是思索着解决战斗的办法。这些斯里人战士杀的再多,对探险船队又有什么意义呢?而死去的王国武士和水手,可是真真切切的伤亡。
虽然,船队已经在沿途友好的部落,补充过足量划船的水手,但若是多带回一个普雷佩查的老乡,就能多活一条性命!
“嗯...这么多小船,这么多斯里战士,一定会有个首领!”
一轮短促而激烈的冲杀,双方船队交错又分开。此刻,双方隔着一百步的距离,暂时脱离了接触。
奇瓦科并不着急进攻。他眯起眼睛,仔细观瞧着斯里人船队的动向,寻找着真正有价值的目标。很快,一名赤身纹面的斯里勇士,就落入他的眼中。
“icátax!伊卡塔斯!来这里,来这里!”
纹面勇士皮卡姆大声急呼,指挥着各部的小舟重新聚集。这些独木舟与勇士,都来自不同的部落。他们彼此间毫不熟悉,甚至还有世仇。刚才那一通交战,打的乱七八糟,连敌人的边都没沾上!
“该死,都听我说!郊狼围猎落单的野牛,一定要围上去!围上去!...敌人,船少!我们,船多!等会交战,都贴紧了敌人为首的大舟,把它吃掉!其他船,不要管!...伊卡塔斯!伊卡塔斯!”
在整个船队中,就属纹面勇士皮卡姆的地位最高。他是一个沿海小部落的酋长,手中直属的小舟最多,占船队的三分之一。在斯里语中,皮卡姆(ptcamn)的含义,便是坚固善水的龙虾。嗯,是海中的大龙虾,在这个时代的海边很多,到处都是。
“就是他了!”
奇瓦科望了好一会,终于锁定了目标。在纹面勇士的指挥下,敌人的船队正在快速恢复秩序。老民兵不在迟疑。他平指红旗,厉声下令。
“加速,加速,加速!加速冲锋,向我指向的方向,向对方船队的正中心!”
“加速冲锋!!”
“嘿呦!嘿呦!”
船队桨手们喊着号子,鼓起余力,拼死划桨。旗舰逐渐加速,连吹过船头的长风,都带上了几许凌厉的呼啸。
“酋长,敌人又又来了!”
皮卡姆的小舟上,一名资深的部落战士眯起眼睛,望向敌人的船队。这一次,敌人突击的方向,似乎是...
“都听我的,围上去!伊卡塔斯!冲!”
皮卡姆立在船头,用力挥动手臂,指挥着附近的小舟。他环顾四周的战士,高高举起一把投矛,发出山狮般的怒吼。
“伊塔科!杀!”
“砰!砰!咔嚓!咔嚓!”
三艘桨帆大船凶猛突进,重新撞入了舟群之中。这一回,斯里人的船队稍稍分散,再次有几艘小舟翻倒。但是,剩余的船只竟然没有陷入混乱,而是在几艘战舟的率领下,从两侧围拢上去,逐渐贴近王国船队的旗舰。
看到这一幕,皮卡姆的脸上露出笑意。然而,他的笑意还未持续太久,暴雨般的箭矢,就从敌人的大船上,激射而出!
“嗖嗖嗖!”
普雷佩查武士们不再保留体力,疯狂向两侧射箭。十几名斯里战士栽入水中,两侧靠拢的小舟就稍稍停顿,显露出几许迟疑。各艘船上的部落战士,都在看其他部落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趁着这个空档,旗舰大舟再度发力,速度骤然上升,直直的往前方撞去。
“酋长!敌人,撞...撞...撞上来了!啊!!”
皮卡姆目眦欲裂,瞪大眼睛,看向越来越近的大船。大船的船头闪烁金色的寒光,仿若巨兽的獠牙。接着,可怕的巨兽猛地一拱,发出一声巨响,就把可怜的小舟,撞的彻底倾覆!
第482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大船上的歃血起誓
“啪,啪啪!”
脸上不断传来的疼痛,唤醒了昏迷的勇士。皮卡姆艰难睁开眼睛,视线中就出现了一张陌生的大脸。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看见那张大脸下方的脖颈处,正垂落着一个奇特的金色护符,似乎是太阳与鸟儿?
“伊塔科!”
皮卡姆骤然反应过来,这是入侵祖地的南方部族!他猛然发出一声咆哮,就要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匕。然而,他的手臂却丝毫不能移动,早就被牢牢的绑死。
“啊!”
听到怒喝,灰土普阿普吓了一跳,猛地从甲板上跳起。不过数息,他就醒悟过来。灰土武士恼羞成怒,伸出胳膊,抬手就是七八个耳光。
“该死的野人,你吼啥?敢吓我一跳,看我抽不死你!”
“啪啪!啪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甲板上回响。奇瓦科瞅了片刻,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啪啪!”
普阿普连打了十几个耳光,直打得皮卡姆眼冒金星,脑袋都懵了过去。他才停下手来,招呼山鸟靠近翻译。
“野人,你们为什么要进攻我们?”
“...?”
皮卡姆眼神发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好一会后,他才狠狠的瞪了眼说斯里语的山鸟,呸出一口血沫。
“呸!你这个背叛部族,引外人到祖地来的沙鼠!我要拧下你的头,献给先祖的灵魂!”
山鸟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他愣了片刻,才低声回道。
“我...我不是斯里人,我是梅奥人!”
“梅奥人?敌人?!伊塔科!杀死你们!...”
“啪啪!...”
普阿普怒喝一声,再次挥动巴掌,又扇了十几个耳光。他愤声斥道。
“哈!你个野人俘虏,还敢喊打喊杀?看我割了你的舌头!”
说着,灰土武士“当”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黑曜石匕首,就往对方的嘴巴处压去。
“啊!”
皮卡姆怔了怔,很快明白了普阿普的意图。他拼命扭动着被绑紧的身体,像是一条上了岸的海鱼。然而,灰土武士的手臂格外有力,直接捏住他的脖颈,逼他吐出舌头。接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就贴上了舌头的边缘,刚一碰触,让心中一寒。
“saate!萨特!不,不要!”
皮卡姆发出凄厉的嚎叫,浑身都哆嗦起来。
他并不畏惧死亡,但想到变成哑巴,就有着难以抑制的恐惧。斯里人是崇尚歌唱的民族,把万事万物都融入歌中。他们用歌谣来讲述部族的历史与传承,也讲述着神性的天地与自然。他们以歌唱为荣,每个人都能唱上百、甚至数百首歌谣。而人一旦成为了哑巴,就再也无法与先祖和天地沟通,会被整个部族所轻视,甚至连灵魂都无法回归祖地。
“老普,够了!我还要问话的,别把他真伤了。”
奇瓦科一直冷眼旁观,直到立威差不多了,他才上前两步,示意灰土武士停手。
“哼!岛上的斯里人这么多,杀了他后,大不了再抓一个来!
普阿普“哼哼”了两句,就收起匕首。他想了下,又给了皮卡姆两把掌,才麻溜的起身离开。
两人早有默契,一个做恶人,一个做好人,要好好从这个斯里首领口中,套些情报出来。
夕阳西下,映照闪闪波光;云层瑰丽,涂抹淡淡红晕。距离下午激烈的水战,已经过去了半日。自从酋长皮卡姆的小舟被撞翻之后,斯里人的船队,就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一部分小舟拼命涌上前来,救援落水的酋长,大部分却慢吞吞的停滞在后,有了份畏惧与犹疑的心思。敌人的小舟前后脱节,没有足够的数量,就无法真正对大船造成威胁。王国船队又冲撞了一阵,箭如雨下,终于把斯里人的船队彻底杀散!
随后,奇瓦科让人寻找了一阵,从一艘斯里小舟中,俘虏了昏迷的纹面勇士,酋长皮卡姆。
一场厮杀下来,探险船队折损了十几人,斯里人至少伤亡过百。看到这场惨烈的水战,岸上的各部战士狂呼怒号,势若癫狂,甚至往海上远远射箭,但都无济于事。
为了防备斯里人的夜袭,奇瓦科没有在岸边多留。他让船队往西北划了小半日,暂时脱离了斯里人的视线,才腾出手来,处理抓到的俘虏。
“勇士,你战斗到最后一刻,很勇敢!!湖中部落最重勇士,我们敬佩你的勇武,向你表达善意!”
奇瓦科老脸带笑,走到皮卡姆的身旁。他蹲下来,先给皮卡姆喂了口蜜水。
“来,喝点蜜水。很甜的!”
“...呃?”
酋长皮卡姆有点发蒙。他下意识的张开口,小心缩着舌头,喝了几大口蜜水。部落战士们清晨动身,奔行大半日,才抵达祖地大岛。然后,他又与入侵者激烈战斗,整整一天都没有进食。此时缓过神来,他才觉得浑身又饥又渴,半点力气都没有。
“你们,湖中部落?”
“对。我们是来自遥远南方,湖中部落的战士。我们来到这里,对你们斯里部族,没有一点恶意。我们,不是敌人。你们,也不是敌人!我们与你们之间,有误会!”
“不!塔赫约克,汉特,我们的祖地!”
听到山鸟的翻译,皮卡姆猛然瞪大眼睛。他死死的盯着奇瓦科的脸,压抑的低声吼道。
“你们是入侵者!登上部族的祖地,破坏部族的传承,便是所有部族的死敌!恩塔霍!离开这里,湖中部落!”
“...”
奇瓦科挠了挠头,感觉有些棘手。他的猜想验证了,蒂布龙岛,果然是斯里人的祖地,是斯里各部不惜进行战斗,也要守护的神圣岛屿!半晌之后,老民兵叹了口气,努力笑着回复。
“平静下来,勇士!我们不是敌人。我们是朋友。我们会很快离开这里!很快,就离开!”
“不是敌人,是朋友?你们,很快,就离开?”
皮卡姆面露怀疑。他看着奇瓦科的表情,又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对方好像比较友善,阻止了割舌头的邪恶者,又喂了自己几口蜜水,应该不是在骗人。他努力运转大脑,高声道。
“你发誓!用先祖发誓!”
“...”
奇瓦科挑了挑眉毛,耐心的握拳在胸,高声起誓。
“先祖见证!我们王国船队,不是斯里人的敌人。很快,我们就会离开你们的祖地!我们没有恶意!”
皮卡姆侧耳倾听,可惜没有翻译,就一个词都听不懂。而翻译的话,又很难令人相信。他狠狠咬了咬牙,再次喊道。
“大船的首领!我听不懂你的誓言。我要割破手掌,与你歃血起誓!”
“啥?!”
听到这个要求,奇瓦科呆了呆。他看向山鸟,疑惑的问道。
“他要干啥?”
“队长,他要和你歃血起誓。就是一起割破手掌,然后贴在一起,让血流在一处,再把誓言重复一遍。这样,通过血的媒介,在先祖的见证下,双方的誓言就有了法力,能约束到对方...”
山鸟眨了眨眼睛,小心的翻译道。
“...割破手掌,贴着起誓?”
奇瓦科老脸一抖。他抬起头,看向灰土普阿普。
“老普!”
“奇老头,你看我做啥?我可不干这种事!哼,若是按我的意思,直接给他用刑,打的他啥都说出来!”
“...哎!”
老民兵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想了想,严肃的说道。
“先祖见证!歃血起誓,双方都要有誓言,才能算公平!我可以起誓离开岛屿,把你放回部落,不与你们斯里人为敌!但是,你也要起誓!”
“什么!你愿意起誓,放我回部落?!”
闻言,皮卡姆怔了怔,面露惊讶。他被俘之后,本来抱着必死的念头,也做好了灵魂回归祖地的准备。但现在生机突然出现,让他错不及防之余,心思也有了些松动。片刻后,他才支支吾吾的回答道。
“嗯,那个...互相发誓,倒也算是公平。那,你要我...起誓什么?”
“我要你起誓,不再与我们为敌,并告诉我北方的消息!”
“不再与你们为敌,告诉北方的消息?”
皮卡姆有些犹豫,认真想了很久。
对方杀死了许多斯里战士,就连自己部落的勇士,都死了好些个...不过,他们呆在大船上,部落的小舟根本拿他们没办法。部落需要狩猎迁徙,没有多少储备的粮食。所以各部如此大规模的动员,压力很大,不可能维持太久。而一旦大部分战士离开,少量的守卫根本守不住大岛...总的来说,若是能让他们离开祖地,些许勇士的牺牲,还是可以接受的。
更何况,他被敌人俘虏,即使被放归部落,也会蒙上洗不清的污点。而要是能让对方离开,那就变成了无惧生死的勇士,孤身深入大船,劝服凶悍的敌对部族,最终保护了神圣的祖地!如此一来,这反而会成为传唱众人、扬名部族的佳话!
至于北方的消息,关于斯里部族的,他肯定不会说。而其他的消息,说了也没什么。
皮卡姆想了一会,果断做出决定。
“行!大船的首领,我答应你!”
“好!勇士,好哇!”
奇瓦科喜悦大笑,老脸笑成了一朵花。他让人给皮卡姆松绑,又递给他一把黑曜石匕首。接着,两人同时举起匕首,对着绚丽的夕阳,同时向手掌划去!
第483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海湾的尽头,无际的北方大陆!
“先祖见证,主神注视我们!我,奇瓦科起誓,船队会很快放回俘虏,离开斯里人的祖地。湖中部落,与康卡克斯里部落之间,是朋友,不是敌人!”
“先祖的火焰,见证着誓言!我,龙虾皮卡姆发誓,只要大船首领放我回部落,并离开我们的祖地,他就是我的朋友!我会放下武器,与他一起传唱分享,先祖的北方歌谣。”
两人割破手掌,鲜血顿时流淌。随后,他们神情肃穆,先用不同的语言起誓,再同时伸出右掌,紧紧相贴,让赤红的血液交融!
“先祖见证!血誓不改!”
齐齐的呼喊过后,歃血的起誓就算完成。在这个时代,先祖与血液的誓言,总是于人心中有着神圣的效力,是美洲各部族尊重并坚守的承诺!
起誓过后, 皮卡姆的脸上和缓许多, 甚至带上了笑容。奇瓦科咧嘴大笑,脸上还疼的抽抽。两人抹了点丝兰汁, 包扎了下伤口。随后低下头来,互相用额头碰了碰,像是初次见面的山猫与野鹿。
“朋友!放开我吧,我不会再动手了!”
“嗯...好!”
奇瓦科略一迟疑, 就小心翼翼的伸手, 把绑住皮卡姆的绳索解开。皮卡姆活动了下粗大的手腕,狠狠瞪了下凶恶的普阿普,又深深的看了老民兵一眼。然后,他直接盘腿坐在了甲板上。
“朋友, 我渴了, 也饿了。有喝的、吃的吗?”
“...有。”
奇瓦科眉头一扬,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就有水手拿来干硬的玉米饼子, 兑水的黑豆泥,还有些不易变质的淡果酒。中美洲不缺水果,果酒才是平民与武士们常饮的酒水。
“咕咚咚!”
皮卡姆连喝了几大口果酒,脸上浮现出惊讶与满足。接着,他大口啃着饼子,舀着豆泥,像是咀嚼玉米的狗熊。
“唔唔...好喝!唔唔...好吃!”
“...”
奇瓦科眼角抽动,看着皮卡姆狼吞虎咽的吃相。对方身为一个部落的头人, 却好像啥都没吃过一样, 连王国的武士都不如。
“看来,斯里人虽然如郊狼般好斗, 食物却比较匮乏。”
不一会, 皮卡姆就喝完酒,啃完了饼子。他舔了舔手指, 显得有些意犹未尽。
“朋友, 你们湖中部落, 吃的, 很好!”
奇瓦科笑着点头。
“好,好哇!朋友, 你吃饱了吗?”
“我?当然,没吃饱!不过这样就好, 吃多就跑不起来了。”
皮卡姆摇了摇头。作为沙漠部族,粮食始终是最大的问题。他们普遍精悍瘦削,身上没有富裕的脂肪,也很少有机会大吃大喝。
“...呃,那好。船上的饼子还充足,等你走的时候,可以背一袋回去。”
“啊!真的?”
“嗯。真的!”
奇瓦科眨了眨眼睛,看着皮卡姆的脸上露出惊喜。老民兵温和地笑了笑,亲切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便开始正题。
“龙虾,你们斯里各部, 这次来了多少战士呀?”
“战士?我们的战士,像是天上的繁星,数也数不清楚!这片广阔的沙海, 一直到遥远的北方,到处都是我们的部族。为了守卫神圣的祖地,所有部族都抛下了矛盾, 集合起来!而更多的部族战士,还在后面的路上!”
皮卡姆挺直脊梁,信口胡言着。
斯里各部分布的范围确实很广,但大多都位于干旱的荒漠中,非常缺乏粮食,难以长途行军。只有附近一两百里内的部族,才能够动员战士,守护祖地。不过,他们也不能丢下渔猎,在这里呆太久。而其他部落,最多只会派几个善战的勇士过来。所以援军什么的,说是有,实际上和没有差不多。
“呃...好吧。”
奇瓦科眨了眨眼。他瞅了瞅皮卡姆的神情, 知晓对方还有防备, 便不再问关于斯里战士的情报。他想了想, 换了个话题。
“龙虾, 那个塔啥啥岛,为啥是你们的祖地呢?”
听到山鸟的翻译,皮卡姆坐直了身子,严肃的回答道。
“朋友,塔赫约克岛是康卡克斯里各部共同的祖地。所有部族,无论在大岛的东边,大岛的北边,还是大岛西边的半岛,都会有一首先祖传承的歌谣。”
“大岛西边,半岛?”
闻言,奇瓦科心中留意。
“啥,还有歌谣?”
“嗯。我们是善于歌唱的部族,用歌谣来传承史诗。”
皮卡姆仰着头,看向茫茫的夜色,注视着无际的大海,低沉的吟唱出声。
“...就是这个时候,在夜色降临的时候。灵鲸栖息在祖地周围,祂们在海上浮沉,祂们在洞中隐居...善于奔跑的族人啊!当你在午夜时拜访祖地,就会看到巨大的灵鲸在海浪上滑行。这是吉祥的征兆,是部族的守护者!...直视祂们,祂们会离开水面,腾空而起,飞向你!祂们会以强大的精神,将你笼罩,赐予你神圣的祝福...这是先祖与灵鲸的契约,在这蒙受祝福的祖地!从此,你将免于邪恶的可怕侵袭,获得强大的治愈能力,能够在无光的黑夜中安全行走...塔赫约克,便是神圣之地,灵鲸之岛!...”
“塔赫约克,神圣之地,灵鲸之岛...”
奇瓦科注视着海面,隐约可以看到起伏的群鲸。他微微低头,向神话中的传说表示敬意。随后,老民兵有些犯难。他挠了挠头,沉声问道。
“朋友,湖中部落的大酋长,让我们出海,寻找群鸟栖息的岛屿!这座大岛有群鸟盘踞,却是你们神圣的祖地。那,附近有没有其他的岛屿呢?”
“哦!原来,你们是寻找神圣岛屿的队伍。”
皮卡姆摸了摸头,有些警惕的看了看船上的武士。他稍稍想了想,就把手往西方一指。
“朋友,我们在一处狭长的海湾中,有大群的鲸鱼环绕,也有无数的海鸟栖息。在塔赫约克的西方偏北,划一两天船,还有另一座多鸟的大岛。而在西南方,则有几个多鸟的小岛。然后,你们若是沿着西边的狭长半岛,折转向南,从科奇米人的盘踞的中部,一直到最南端的小部族,一路上都有好多的小岛!”
“我们在一处狭长的海湾中?西边是狭长的半岛?那大海的尽头就在西北方吗?”
奇瓦科有些惊讶。他一直以为,自己依然行驶在广阔的大海上。
“是的。我们在海湾之中,西边是南北延伸的半岛。因为有灵鲸庇佑,所以风平浪静。部落坐着芦苇的小船,就可以在海中捕鱼,无需担忧波涛。”
皮卡姆肯定的点点头。他是部落的酋长,有着史诗的传承,知晓周围的沿途的情形。他转过身来,指向北方的海面。
“既然是海湾,那自然有尽头。从这里划着小舟,行十日左右,就会抵达海湾的尽头,北方荒漠的边界。那里是先祖迁徙而来的方向,海湾的北边、西边、东边,都是我们康卡克斯里人的部族!浩荡的北风,从北方广阔的大陆与群山而来,是haaha ‘哈哈’,或者叫haitáapa‘哈塔阿帕’!”
“‘哈哈’?‘哈塔阿帕’?”
奇瓦科瞪大眼睛,重复着这个奇异的词汇,仿佛感受到了神秘的力量。
“嗯!‘哈哈’!”
皮卡姆高声念诵,脸上充满了虔诚与向往。
“‘哈哈’是北风,是真实的风。‘哈塔阿帕’是万物的真理,也是部族起源的地方!先祖为了躲避可怕的洪水,被迫离开温暖与舒适的沃土。他们历经艰辛,长途跋涉,唱着传承的歌谣,晃着石头的铃铛。他们沿着海岸向南,一路向南,行出数千里,最终蒙受灵鲸的庇护,在沙漠与海湾之地定居下来!而塔赫约克,便是先祖遇见灵鲸的祖地!”
说到最后,皮卡姆再次强调。他的眼睛依然望着北方,向往的喃喃低语。
“也许,有生之年,我能跋涉千里,去往先祖起源的地方。看一看,歌谣中传说的富饶之地,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斯里语中,“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是普通的词汇。唯有“北方、北风”,象征着崇高的起源。而斯里人起源的洪水沃土,有可能在加州的旧金山湾一带。
“啊?”
听到此处,奇瓦科瞠目结舌。他惊讶的咂咂嘴,不可置信的问道。
“龙虾,你刚才说,大海尽头的北方,还有无边广阔的土地?”
“当然!按照先祖的歌谣,北方的土地无穷无尽,有着充满生机的河流,也有着如森林般繁多的部族。先祖居住的海湾终年温暖、食物充足,东方是连绵的群山,从不受寒潮的威胁。只是,会有可怕的洪水...”
皮卡姆叹了口气。先祖的歌谣中,还说过在田里种作物,可以收获数倍。只是在这干旱的荒凉之地,几乎没有能够种植的沃土。部族也早已丢掉了种植的技术,除非...
龙虾酋长深深的看了眼南方,抿了抿嘴。随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到。
“朋友,你刚才说错了。北方不是大海的尽头,是海湾的尽头。在狭长半岛的西边,依然是无穷无尽的大海。我们的先祖,就是沿着海岸南下的。所以,我们的语言,与周围各部都不相同。”
“嗯,原来是这样。”
奇瓦科微微颔首。他摸着满是皱纹的老脸,沉吟不语。按照龙虾酋长的描述,海鸟的群岛在西边的半岛沿途,是往南走的,那是回家的方向。而往北去,小舟十来日,大船估计不用十日,就是西北海湾的尽头,什么无际的北方大陆边界...“接下来,船队是往南回归,看一看那些群鸟的海中小岛,还是继续往北,瞧一瞧无际的北方大陆呢?”
老民兵皱起眉头,深深思索。片刻后,他看了看普阿普的表情,垂下眼眸,终于做出决断!
四百八十四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北方航行的尽头!
三月的天空一片晴朗,像是近海的水域般,透着悠远的浅蓝色,又带着无际的深邃。明亮的天光落下,原野辽阔茫茫,交织着灰黄与深褐。狭窄的海间之地,在这里骤然开阔,同时向东西的北方延伸,化作无边的荒漠。而些许翠绿的山峦,零星在北方起伏,一直延伸向荒漠的深处,化为天际尽头的褐黄!
奇瓦科站立在沿海的沙丘上,呆呆的注视着,从未见过的广阔世界。他从未相过,这天下的北方,竟然是如此浩荡!船队出海数月,终于到达海洋的尽头,这片寻不到边际的北方大陆!
“梅卡特祭司,我们现在,是那啥多少度来着?”
“队长,我们在北星31-32度之间,距离塔尔萨斯河北星18度的出海口,已经行出了13、14度!”
梅卡特睁大眼睛,看向北方的荒原,还有天际尽头的群山。他难以抑制的惊叹出声。
“主神啊!我们一路向西北, 四个月来,行出了近五千里!而根据斯里人的歌谣, 这片辽阔的北方大陆, 恐怕还有五千里!”
“主神庇佑!如此广阔的土地!若是能够探索出来, 必然是天大的功劳!”
普阿普神情激动,紧紧握住脖颈间的太阳护符, 有些颤抖的低声祈祷。
“主神啊,先祖啊!...北地的部族如此蛮荒,却占有如此无际的大陆!王国若是向北...也许, 我灰土普阿普,也能有机会,在这遥远的北地,当一个邦国之王!”
“五千里沿海, 五千里陆地...天下的北方,难道会有万里?!”
奇瓦科喃喃自语。他难以想象,万里究竟是一个多么辽阔的距离。恐怕单是划船,就要划七八个月吧?...在皮卡姆口中,这片无际的北方大陆,究竟会延伸到何处?山与海的尽头,又会有着什么样的景象?而在这无垠的土地上,又有着什么样的部族呢?...
他怔怔的想了许久,带着一丝隐藏的向往, 几许探索的好奇,还有超出认知的莫名恐惧。好一会后, 他才长长叹了口气, 低低骂了一句。
“哎!瞎眼的天神啊, 你闭着眼,咋造出这么大一片陆地出来?...那瞎眼的陛下若是知晓...我这后半辈子...恐怕是没个安生了!”
普阿普仰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头顶强烈的阳光。此时已是三月中旬, 距离山鸟岛的那一战,足足过去了十多日。
那一天晚上,奇老头与那什么被俘的酋长, 龙虾皮卡姆,歃血起誓,互相许下承诺。随后,皮卡姆就把知晓的北地情况一一道来。
斯里人占据着沿海的索诺拉沙漠, 足迹涉及南北东西。在他们正东方的山中, 就是建立城邦、占据铜山的奥帕塔人。而在他们的东北方,遥远的盆地与平原上,则是游猎而悍勇的阿帕奇联盟。
至于斯里各部的正北方,则是更为蛮荒,语言不通的沙漠人,托霍诺-奥德姆。沙漠人盘踞在北方沙漠,与斯里人类似,只是不会捕鱼,人口更为稀少,性情更为好斗。他们会不时南下,与海湾北方的斯里部族厮杀,抢掠食物与女人。
皮卡姆说,沙漠人甚至比斯里人还要穷,连羽毛的帽子都没有!而船队此时登陆的位置,大约就是沙漠人与斯里人的交界处。
斯里人的西北方,便是他们歌谣中的起源之地,传说有海湾、沃土、河流与山脉。而斯里各部真正到过的西北边界,是在此处西北约五百里外,有一处巨大的盐湖。
“先祖说,那里的湖水,是咸的!而有两条大河从北方流入,河水却是不咸的。河水边可以耕种,每年收好多食物。盐湖周围种不了作物,但有很多湿地、草木与猎物,能养活很多部落民!我记得,有一首猫头鹰之歌,讲的就是西北的传说!猫头鹰在夜晚醒来,饥肠辘辘。他飞下低矮的树顶,扑向野兔与湖鱼, 尽情饱餐一顿...”
说到盐湖, 皮卡姆的眼中是冒着光的。斯里各部都知晓那里的富庶。只是,如此富庶的地方, 自然有强大的部族占据。
“占领盐湖,以及西北山地的,是库梅亚人(kumeyaay)!他们以盐湖作为祖地,拥有着湖底之灵的传说,禁止各部迁徙到湖边。他们人数众多,擅长射箭,善于奔跑,住在树枝与石泥建筑的房屋中,是强大的北方部族!他们还会捕鱼,乘坐芦苇的木筏,偶尔会来到海湾中。对了,他们还有极为锋利的石头武器,和你们的匕首很像!...而再往西北,便是说霍卡(hokan)语的丘马什人(chumash)!...”
“富庶的盐湖,黑曜石的武器?西北的库梅亚人,更西北的丘马什人?”
想到这些奇奇怪怪的部族名字,普阿普就一阵头晕。随着船队的探索,无数部族的消息就仿佛天上的繁星,从没有尽头的大陆上,一个接一个的闪现出来。
“哼!不过都是些数万人的小部族!只要陛下给我一个军团,我就能把他们一一踏平,都尽数征服了!”
普阿普望着北方的天际,眼中满是渴望、贪婪与自信。
然而,他似乎从未想过,要是发动战争,王国如何能在数千里外的荒凉北地,支持一个军团的粮草供应?而这些部族若是逃入连绵的山中、藏在茫茫的沙漠里,又要如何对付呢?
老民兵奇瓦科没有想这么多。他心中没有什么贪婪,只有对广阔天地的敬畏,以及自身职责的坚守。他想起这十来日的经历,在放走皮卡姆之前,他曾问过对方。
“龙虾,我的朋友!岛上的这些灰白石头,是鸟粪凝结的吗?它们可以肥田吗?”
“呃,朋友,肥田是什么?”
“就是让植物旺盛生长。”
“哈哈!朋友,你看这座大岛,满是灰白的石头,却几乎没有什么绿色。它们虽然是鸟粪垒砌成的,却又怎么可能,让植物旺盛生长?部落曾经试过,在岛上种些东西。然而,种的植物根本无法成长!祭司们说,这里有着灵鲸的神力,会杀死不属于岛上的生灵!”
“...那西边其他的岛屿呢?”
“都一样!群鸟栖息的岛屿,没有什么降水,唯有满目荒凉的灰白,或者泥土的褐黄!”
奇瓦科满怀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按照约定,把皮卡姆酋长送到东方大陆的海边,又给了他一袋玉米饼。因为山鸟岛上的斯里战士日夜戒备,还有小舟窥伺,船队若是登陆,肯定会引发战斗,产生无谓的伤亡。
“朋友,我遵循誓言,把你放回部落!我们也即将离去,不再登陆你们的祖地!湖中部落,康卡克斯里人,是朋友!”
“好!我也会遵循誓言,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各部的酋长!只要你们离开祖地,你就是我龙虾部族的朋友!至于其他各部,我也会尽力说服他们!”
皮卡姆握住割伤的右手,郑重承诺。两人满怀心事,再次用力碰了碰额头。随后,皮卡姆背着口袋,孤身向南,前往部族集聚的山鸟岛。
而奇瓦科带领船队,继续向北,前往海湾的尽头。灰土普阿普想要到北方登陆,好回去向陛下叙说功劳。至于老民兵自己...
“出海这么久,就到大海的尽头看一看吧!...这么远的路程,恐怕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来一次了...”
于是,船队离开山鸟岛附近,花了两天时间,找到西北群鸟的大岛,挖了些灰白发黄的鸟粪石头。这处岛屿稍稍狭长,贴着西边狭长的半岛。岛上山势较低,更为干旱,没有一丝绿色,也看不到一条河流。岛屿的面积,则与山鸟岛相仿。
奇瓦科看着岛上同样遮天蔽日的海鸟,想了想,就给了个新的名字。
“蛇鸟岛!”
因为,船队登陆的时候,在岛屿的边缘,遇到了好几条蟒蛇。天上飞鸟,地上游蛇,合在一起,便叫“蛇鸟岛”。(今墨西哥下加利福利亚,天使守卫岛i ánge guarda)
随后,船队从蛇鸟岛出发,一路航行向北,再次靠向东方大陆。他们北行了八九日,接近七百里的距离,直到南北的海岸转向东西,终于抵达了海湾的尽头!
在海湾尽头处,众人正好遇到一支沙漠人与斯里人小队的厮杀。双方都不过七八个人,互相刺出石质的短矛,射出狼牙的短箭,在河流的边缘殊死相搏,流淌鲜血!而他们拼死厮杀的目标,不过是两头中箭倒地,流尽血液的野鹿。
看到巨大的桨帆船驶来,无论是沙漠人还是斯里人,都震惊莫名,惊讶的望向海边。他们为从未见过的大船,感到敬畏与惊慌!
普阿普站在船头,隔着数十步,抬手一箭,就把沙漠人的头领射死。沙漠人几乎赤身裸体,浑身画着奇怪的纹路。只有首领的头上,系了一个狼皮的头带,一眼就能分辨。
沙漠人看了看船上的人数,就一哄而散,向北方的沙海逃去。斯里人没有追,而是警惕的望向大船。带着羽毛的头人低声说了几句,就有一人垂下武器,抱着中箭死去的大鹿,放到王国船队的前方。而斯里人自己,则留了一头猎得的小鹿。
奇瓦科带着武士们上岸,来到沙丘之上。他没有拿斯里人的猎物,而是让山鸟翻译,询问此处的位置。
斯里首领虽然警惕,却也没有隐瞒。隔着近七百里,南方祖地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传到此处。他肯定的回答道。
思路客
“异族人,这里是海湾的尽头,北方沙漠的边缘!再往北去,就是荒凉无际的北方大陆!”
闻言,船队众人齐齐欢呼。队长早已许诺,到达大海尽头之后,船队就会折返。
“赞美主神!我们到达了大海的尽头!我们到达了北方大陆的边界!而这里,就是我们航行的最北处!...”
四百八十五章 湖中王国的探索第一次航海的终结
无边的沙海延伸向远方,鲜艳的海鸟盘旋着高声鸣唱。荒漠中总是人烟稀少,只有依稀的绿色。然而,在荒凉的背后,是深藏在北方的生机,与没有边际的土地!
此刻,奇瓦科站在沙丘上,凝望着北方新的山海。那是苍凉的山,与沙漠的海。数月来的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令人感慨万分。
去年十二月中旬,王国船队从塔尔萨斯的出海口,正式启航。他们沿着海岸,满怀着未知与忐忑,驶向天下的西北。那时,梅卡特第一次测量,是北星18度。
十二月底,船队抵达南特科斯部落的腹心,火河平原边缘的村落补给,并遇到火河城询问的使者。记录的位置,大约是北星19度。
今年一月初,船队抵达勒曼河的出海口,北特科斯部落的中心,繁盛的三河城。在那里,他们遭受了敌对特科斯部族的袭击,伤亡了十几人。那里接近北星21度, 已经行出约一千五百里!
一月下旬,船队到达托托梅河的出海口, 遇到第一个未知的部族, 托托梅人。众人在托托梅人的鱼山村补给, 并听闻了更北方的梅奥人。至于鱼山村位置,应该是北星22-23度之间。
二月上, 船队来到梅奥河的出海口,遇到强大的海边部落,梅奥人的约雷姆部。奇瓦科遵循传统的习俗, 与约雷姆部的卡兰酋长,戴着鹿头共舞。随后,两人相谈甚欢,讲述了彼此的来历,并达成了公平的交易, 甚至还交换了青年的战士。
在约雷姆部, 船队第一次知晓, 群鸟栖息的岛屿, 就在西北的海边。他们听闻了北方沿海的亚基人,北方山中的奥帕塔人,西方半岛的科奇米人,遥远北方沙漠的斯里人, 以及更遥远蛮荒的沙漠人。
众人也见识到梅奥人盛产的金矿、铜矿, 知晓了部族火石场, 即煤矿的存在。而约雷姆的位置,是北星25-26度,距离启程的塔尔萨斯河口, 接近三千里。
二月中, 船队抵达亚基河出海口,遇到更为强盛的亚基约梅部。约梅部不仅产铜、产金, 还有大片储量惊人的露天煤矿。奇瓦科结识了对方的战士首领, 山鹰维霍,去了约梅部的火石场, 公平的交换了些坚硬的好煤。
约梅部位置十分关键, 是周围各部贸易的中心。船队遇到了山中奥帕塔人的商人,带着贸易的红铜武器,也确认了奥帕塔红铜山脉的传闻。众人还遇到了从东方荒原边缘,前来交易的马库维部落民。而从这些人的口中, 他们还听闻了东方荒原上强大的塔拉各部,与北方草原上凶悍的阿帕奇联盟。
约梅部的方位, 大约就在北星27-28度之间。
二月下,船队在瓜伊马部,确切知晓了斯里人占据的海中鸟岛,巨大而奇特的“塔赫约克”岛。
三月初,船队历经跋涉,抵达“塔赫约克”岛。岛上海鸟众多,山脉高耸,奇瓦科便取了名字,叫做“山鸟岛”。众人登岛探索,挖了些灰白发黄的鸟粪石,很快就与斯里人的狩猎小队,发生严重的冲突!
短促的冲突后,便是规模更大的厮杀。船队登上山鸟岛,就如同捅了斯里各部的马蜂窝。
上千斯里战士日夜兼程,从沙漠各地涌来,守卫“塔赫约克”。众人弃岛登陆,与斯里人海战了一场,又折了十几二十人。斯里人则至少伤亡过百,龙虾部落的酋长皮卡姆被俘。
当晚,奇瓦科与皮卡姆握手言和。两人歃血起誓,血液交融,消除了厮杀带来的敌意。从皮卡姆的口中,奇瓦科知晓,山鸟岛是斯里人神圣的祖地,是灵鲸栖息的地方,不许外人侵入。而在山鸟岛周围,还有许多有鸟粪石的岛屿。
船队第一次知道,自己所处的海域, 是一处极为狭长的海湾。而西方的狭长半岛, 隔离了波涛汹涌的大海。若是继续向西北航行, 就能抵达海湾的尽头, 北方大陆的边缘!
至于山鸟岛的位置, 则是北星29度上下,距离最初的启航,已有四千多里。
随后,船队在山鸟岛以西百里,找到了同样拥有鸟粪石的大岛,“蛇鸟岛”。众人采集了些鸟粪石样本,就向最后的目标进发。
今天,三月中旬,船队终于在海湾的尽头,沙海的边缘登陆!这里是王国第一次航海的终点,也是北方无际大陆的开端!
这里是北星31-32度,距离启航的塔尔萨斯出海口,足足有五千里之遥!
从这里往东北,是是游猎草原的阿帕奇联盟;往正北,是盘踞沙海的沙漠人;往西北,则是占据盐湖的库梅亚人。而在这些部族的背后,还有无穷无尽的广阔土地,如河沙般难以计数的北方部族!
“五千里行来,不见世界的尽头...真是广阔的天下,真是无际的世界!...真是瞎眼的天神!!...”
yawenku.
许久之后,奇瓦科才从漫长的回忆中醒来,情不自禁的低声喊道。
这一刹那,他望着北方茫茫的荒漠与山丘,眼中浮现出纯粹的好奇,犹如纯真的孩童。这一刻,在苍茫的海天之下,他忘记了身上承担的一切。他只是在心海中,突兀的涌出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
“那么,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呢?”
老民兵没有答案。他想要知道答案,又不太想去寻找答案。他的心很小,装不下如此浩大的世界,只装着一个小小的家。他的心又很大,有足够的坚韧,来承受在广阔的世界中,探索与寻找的艰难。
片刻遥想,奇瓦科终于收起所有的思绪。此时此刻,在完成了陛下的任务后,强烈的回家渴望,已经浮上他的心头。而对女儿与家的思恋,犹如汹涌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
“嗯,在这里挖点沙子,回去带给陛下吧!...你们也自己留点,多少算个念想。”
奇瓦科沉声吩咐了几句。众人就取了些沙子,装在随身的棉袋里。
斯里人早已离去,只是留了两个部族斥候,观察着大船部落的行动。他们看到这一幕,有些疑惑,又有些发笑。
“这些坐着大船的部族,难道没见过沙子吗?这无际的沙海,可是要跑上整整一月!而沙子可是世间上,最多的东西啊...”
“嘘!他们挖了写沙子,好像要走了。”
“这就走了?去哪里?”
“好像是西南。到了海湾另一边,那就是科奇米人的地盘了,与我们康卡克人无关。”
“哦,走了好!那我们也走吧!”
“不!他们没有拿那头鹿,我们得把鹿带走...能吃好些天呢!”
“啊?他们没拿鹿?!真是傻傻的部族!我们得赶紧去,沙漠人说不定会回来的!”
“好!”
很快,两个斯里斥候就扛着野鹿,站在沙丘上,怔怔的望着毫不停留、快速远去的大船。
奇瓦科站在船尾,戴着发旧的鹰羽冠,遥遥望向北方。茫茫的千里沙海,在身后渐行渐远;莽莽的北方大陆,依然在未知的浓雾之中。只是,整个王国船队,已经到达探索的极限,再无更多的力气,去探寻北方的未知了。
一路行来,探索船队数次被袭,加上沿途的损耗,船员们其实伤亡惨重!出海时,有一百多名王国武士与水手,到了此刻,几乎折损了三成还多。
众多水手的缺口,都由沿途招募的部落民填补。王国武士的伤亡,却是无法补充。而船队士气的降低,即使是虔诚的信仰与神启的王令,都无法再继续维系!...
“是时候,回家了!走了这么远,足够向陛下交代。而回家的路,可还有五千里哩!”
遥望片刻,老民兵奇瓦科转过身来。他看向苍茫的南方海天,向众人高声呼喊。
“赞美主神!愿祂庇佑我们,穿越漫漫波涛!”
“赞美主神!让我们穿越波涛!”
水手与武士们齐齐高喊,放声呼和,神情向往而振奋。
“先祖也会庇佑我们,回到王国的家乡哩!”
“先祖庇佑,回到家乡!”
“走喽,我们回家!”
“回家!!”
炽烈的呐喊声,在北方的海天中传扬,带着熊熊燃烧的意志。浩浩的长风,从北方的群山而来,更带走风中的呼喊。这长风一路向南,吹过苍凉的荒漠,行过险峻的山峦;它登上起伏的高原,沿着生机的河流,继续荡荡向东...
终于,它在六千多里外河边停下,来到残酷厮杀的战场。而真正的火焰,正在一座险要的山间城邦中,熊熊燃烧,映红了整片天空!
四百八十六章 南路东征,水谷城的火焰
天光明亮,大地金黄。风中满是硝烟刺鼻的味道,又夹杂着墨西加武士的呼喊。
“火球准备!”
“是!主神庇佑!”
“放!”
“嗡!...砰!”
十多颗燃烧的火球,从小型投石机上“嗡”地升起,犹如闪亮的流星!它们划过一百多步的距离,发出几声“砰”然的巨响,轰击在六七米高的南城墙上。很快,更多炽烈的火焰,就在砖石的城墙上下燃起,散着刺鼻的有毒浓烟,把青色的石墙熏得一片焦黑!
一颗燃烧的火球,准确的落在城头之上,带来死亡的火焰!几名特拉斯卡拉武士瞬间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熊熊燃烧的火团,从高高的城墙上坠下。
“啊!...砰!”
“火球准备!”
一名墨西加队长面无表情,冷酷的高声下令。
“是!主神庇佑!”
数十名普雷佩查武士紧张忙碌,很快装好易燃的纸火球,再小心点燃。
“放!”
“嗡!...砰!”
十多颗装填硫磺的火球再次升起,轰鸣着射入城中。不一会,大片硫磺燃烧的毒烟,就在城后弥散,让墙后预备的敌军武士,发出撕心裂肺的剧咳。
“咳咳...咳咳!狩猎之神啊,又是该死的妖魔气息!咳咳!!”
“快!快!让民兵们倾倒泥土与湿沙!咳咳!”
五轮火球过后,南城内外已满是火焰与毒烟。城墙之后, 两百特拉斯卡拉武士紧张嘶吼,催促着近千民兵, 拼命的来回忙碌。民兵们赤着上身, 背负竹篓, 不断把匆忙挖掘的沙土,扑打在难以浇灭的火焰上。而毒烟始终弥散, 不时有人闷哼一声,就悄无声息的栽倒在地。随后,无数赤着的脚掌踩踏而来, 让死神满载而去。
“守住!守住!!若是让世仇墨西加人进城,全城上下,无论贵贱男女, 就全都得被献祭!”
在南城头上,十几名城邦贵族红着眼睛, 满脸熏黑,如同厉鬼一般, 吼叫着指挥着守军。他们抵抗的决心,犹如石墙般坚定, 无需任何怀疑。因为, 这次的敌人, 可是互相厮杀数十年,最爱献祭贵种的邻居,强大的墨西加联盟!若是水谷城陷落, 贱民们或许能逃得一命, 贵族们可是必死无疑!
“狩猎之神米斯夸特尔,正庇佑着我们!我们水谷城,是古老悠久的阿特利斯科(atlixco), 是两百年不曾陷落的坚固石城!塔尔萨斯母亲河从城外流过,会源源不断,带来联盟的武士与粮食!...荣耀的武士们, 我们是联盟南方的门户, 保护着富饶的联盟腹地,守卫着背后的圣城乔卢拉!...今天, 你们要为了狩猎之神, 为了特拉斯卡拉四邦联盟...为了崇高的圣城, 更为了你们的妻子儿女...抵御邪魔,死战到底!!”
一名狩猎之神的祭司站在城头,奋力挥舞着手中仪式的短箭。他狂热地高声宣讲, 用与墨西加人完全相同的纳瓦语支系,激励着武士们的士气!
祭司带着长长的羽冠,衣着打扮与墨西加祭司们颇为相近。只是,他的长袍上,画着狩猎之神的神纹,脖颈间挂着一个玉盘。而玉盘之上,自然是米斯夸特尔的抽象刻绘,那是特拉斯卡拉传说中羽蛇神的生父,神圣的“云中之蛇”!
“为了狩猎之神!咳咳...抵御邪魔!咳咳...死战到底!!”
七八百塔拉斯科武士正手握武器,用衣服蒙住口鼻,紧紧守卫在城头。他们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艰难的呐喊,却丝毫不敢离开城墙。数个墨西加人的千人营正在南城外列阵,随时准备强攻。
“很好!敌人快站不住城头了。”
黑狼托尔泰克缓缓点头,眼中战意勃发。他手持令旗,身披铜甲,背负长弓,肃立在山丘之上,背后则竖起红黑的军团大旗。此刻,他抬眼望去,硝烟在群山下缭绕,呼喊在谷地中回响,而火焰在城市中燃烧!
“传令火炮营,神鹰炮,射击!”
传令官飞奔下山丘,来到水谷城外的战场。六门一米多长的太阳神鹰炮,已经准备就绪,瞄准两百步外的南城墙。而在神鹰炮周围, 除了操炮的炮手外,足足有两百名精锐的墨西加武士, 正举着盾牌, 守卫珍贵的神鹰炮。
“命令:神鹰炮, 射击!”
“是!主神庇佑!”
炮手们齐齐点燃引绳,然后捂住耳朵,蹲在铜炮的两侧。
“射!”
“轰!轰轰!轰轰轰!...”
六道可怕的轰鸣,在山谷中依次炸响,犹如灭世的雷霆!六颗两磅的石弹,带着庞然的威力,凶猛的轰击在城楼上。
“噗..呲...”
“至高的狩猎之神,米斯夸特尔啊!请您降下神力,击破西方的邪...啊!呃!...”
《极灵混沌决》
大片的血花,瞬间在城头绽放。随后,便是不似人声的尖利惨叫,和难以抑制的恐惧惊呼!
两颗石弹精准的射中守军,碾过沿途的躯体,拉出两道惨烈的血雾。其他几枚石弹,要么命中城楼,击碎树立的盾牌;要么集击中城墙,带来些许的摇晃。而一轮轰击过后,南城的数百守军,至少有十多人身死,而余者尽数胆寒!
“很好!太阳神鹰炮,真是神赐的武器!”
黑狼满意颔首,握紧手中的令旗。他迫切的想要再次挥出,又不得不等待铜炮的装填。
“可惜啊,神鹰炮铸造不易,还是太少!南路军中只有六门,发射一轮,就要等上半刻。而雨神虎蹲炮虽多,却无法用于攻城...呵呵,破胆的特拉斯卡拉土狗,只会死守城寨,已经不敢与军团野战了!...”
“再来!神鹰炮,射击!”
“是!主神庇佑!”
所谓主神庇佑,便是请求神恩,让准头欠佳的攻城武器命中。
“射!”
“轰轰轰!...”
可怕的雷霆,再次在山谷间震响,甚至淹没了特拉斯卡拉人绝望的呼号。无法抵御的轰击,从金色的巨兽口中喷出!城头的武士与民兵一同颤抖,战栗着伏地祈祷。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用许多生命验证:这种死神的巨兽一旦命中,就能摧毁任何的阻碍!
“啊!!啊!西方的墨西加人啊!他们坠入了深渊,与地底的火山妖魔,勾结在了一起!...呃!嗬嗬!...”
一具头戴羽冠的苍老尸体,带着喉咙上的羽箭,猛地从城头落下。不过数息,他就“砰”的砸落在地面上,绽放出大滩鲜红。而即使在雷霆震怖的回响中,水谷城头也爆发出一阵极度恐惧的惊呼。
“啊!希洛祭司长老!!”
“嗯?!”
看到这精彩的一射,黑狼握了握背后的长弓,手中一阵发痒。厮杀的渴望正在他的心头雀跃,让他想要呼喊,想要嘶吼,想要抛下帅旗,亲自上阵冲杀!可惜啊,殿下就在军团的后方扎营,只隔着十来里的距离。而黑狼的王旗立在后方的山丘,注视着整个军团,也看管着他...
“哎!这军团长当的...”
黑狼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后,他饶有兴趣,询问出声。
“刚才那一箭,是谁射的?”
“头儿,是您之前的亲卫,火炮营长,图帕!”
“啊?是这小子!不错,箭法又有进步!胜过...”
黑狼猛一拍掌,顿了顿,面露笑容。随后,他神情一肃,厉声喝道。
“准备攻城!长弓营、先锋营就位!一刻钟后,一千先锋营的特科斯降兵,推着盾车掩护,运送登城云梯!一千长弓武士前进到六十步内,自由瞄准,射击城头!十轮射击后,就架起云梯,让先锋营的死士冲锋!”
说到此处,黑狼停了片刻,如狼的杀意映满脸庞,令人望之生畏。
“记住!先锋后退者,死、死、死!先登城头的勇士,晋升三级武士,直到军功贵族!攻破重镇水谷城后,全军洗城两日,先锋尽数封赏!”
四百八十七章 水谷城之围,陷落的南方
“哗!哗!哗!...”
黑压压的丁壮背着竹篓,犹如扑火的飞蛾,来到燃烧的南城墙下。很快,大蓬的泥沙扑上,炽热的火焰熄灭,而刺鼻的毒烟仍在弥散。不时有“飞蛾”栽倒在地,一时不得速死,只是徒劳地在地上扑腾。
看到蛾民的死亡,督战的特拉斯卡拉武士置若罔闻。他们只是一边远远地驱使着蛾民,一边紧张地望向城头。整面城墙上下,已经倒伏着数百具尸体,鲜血流淌又凝固,犹如暗红的沼泽。
“轰!轰轰!”
金色的巨兽再次吐出雷霆,轰在人心动摇的城头,击中连排的木盾。坚固的木盾犹如薄陶,在刹那间“砰”然碎裂!无数锋利的木片飞溅着,向后面的武士射去,带起一片惨叫。
“啊!是墨西加人的邪兽,是邪恶的雷霆!...”
“快!快!让圣城乔卢拉的祭司长老过来!举行祭祀仪式,请求狩猎之神的神力,镇压敌人的邪兽!”
水谷城主,特拉斯卡拉荣耀贵族,“黑蛇”特尔科特怒声高吼。他身披华丽的皮甲,头戴羽毛的长冠,带着上百亲卫武士, 正站在城墙后的一处高台上。在这个位置,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南城外的局势, 又在敌人的射击范围之外。当然, 还是要小心那种可怕的雷霆铜兽。
“快!武士补上空缺!民兵运上盾牌与箭矢!都拿好石灰的陶罐!...墨西加人正在整队, 他们很快就要攻上来了!”
“黑蛇”特尔科特飞速下令。他遥望四野,估算着数以万计的墨西加军团, 心中满是悔恨。他抿紧嘴唇,压抑住强烈的不安,时刻关注着城外的敌人, 也思索着现在的局势。
“太多了!太快了!墨西加人,怎会来得如此之多,如此之快!...”
墨西加人的正式东征,是在去年十二月开始的。实际上,特拉斯卡拉四邦早在七、八月份, 就从圣城乔卢拉城的祭司口中, 接到了宿敌大举动员的情报。
各邦为了准备战争, 在十月初就收完了粮食, 随即进行了彻底的动员。所有的部族战士都被征召起来, 各处边境堡垒也都填满武士与民兵。而特拉斯卡拉邦尊贵的“云蛇”神裔们, 还派出了四路求援的使者,分别奔赴北方瓦斯特克各部,东方托托纳克各部, 南方米斯特克联盟与东南萨波特克联盟。
十月底, 墨西加人的斥候小队就开始在边境活动。而十二月初,墨西加大特拉托阿尼, 国王阿维特在王都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宣布十万武士出征, 发动对特拉斯卡拉人的神战!
对于墨西加国王宣称的什么“十万武士”、什么“神战”, “黑蛇”特尔科特之前并不以为然, 只当做是虚言恫吓。
双方的“花之战”每年都在进行,已经厮杀了足足半个世纪。墨西加人数次大举东征,都没有击破四邦联盟。而他镇守的水谷城是南方重镇,位于特佩亚卡克邦狭长的谷地深处, 是一座石头垒砌的坚城!
《仙木奇缘》
水谷城距离边境要塞群有一百多里, 城墙高耸,地势险要。它东西都是群山,南北有塔尔萨斯长河流过, 不惧长期围困, 极为易守难攻。这半个世纪以来,墨西加人数次攻入特佩亚卡克邦,都顿兵于水谷城下,对坚城无可奈何。
当时,初次听闻墨西加人大举入侵的消息,城中的祭司长老希洛还放声大笑,留下豪言,要让“墨西加人在水谷城下,为狩猎之神献祭一万颗战士的心脏!”
“哎!希洛祭司长老啊!...”
想到这里,“黑蛇”特尔科特叹了口气。他望向南方的敌营,树立的数米长矛上,刚刚多出一个白发的羽冠首级。希洛长老的尸体坠落在城外,作为被射杀的高级祭司,自然会获得悬首的“殊荣”。
“狩猎之神啊!您又如何忍心,看着云蛇的子民落入绝境!...”
特尔科特心中绝望。他望向城外,神秘的黑狼王旗,高高飘扬在远处的山峦上。而陌生的猎犬旗帜,则树立在南城外的围城营地。至于在水谷城东西两侧,分别树立着不同的墨西加城邦旗帜,象征着熟悉的各邦老对手们。唯有通往腹地的北侧,尚且未曾被围。
十二月初,墨西加人分南北两路大军,攻打四邦联盟。北路军由阿维特国王亲领,而南路军的元帅,便是墨西加人的“死神”殿下,修洛特。
“...祂是最尊贵的神裔,能聆听天神的启迪,使用战神的神力!祂召唤雷霆与火焰的神力, 亲手摧毁了强大的塔拉斯科王国...”
“黑蛇”特尔科特低低念诵着, 从墨西加联盟传来的西征诗歌。很快,新的一轮火球再次从敌阵升起, 带着燃烧的浓烟,向城中落去!
“嗡!...轰!...”
特尔科特垂下眼眸,不为所动。他坚信蒙受着“云蛇”的庇佑,这种火球决然无法击中于他。果然,火球轰鸣着从他两侧飞过,砸在数十米外的茅屋中,燃起大片毒烟。而城中的蛾民再次被武士驱赶着,去扑灭燃烧的毒火。
“咳咳!火山妖魔的气息...圣城乔卢拉的祭司说的不错...可惜啊!...”
特尔科特一边咳嗽,一边继续回忆。
从去年十二月打到今年三月,敌人的情况都差不多清楚了。墨西加人的南路大军估计有五万人,其中有四个正式军团,都是由善战的武士组成。而这些军团中,有墨西加最精锐的王室武士,有从南方征调的城邦武士,有被征服的普雷佩查武士,有来自北地的奇奇梅克犬裔,甚至还有遥远西方的特科斯战士!
成千上万不同来源的战士,都聚集在一起,忠心效力于黑狼的王旗之下,如潮水般向东方涌来!
十二月下,南路敌人的犬裔小队,最先翻越西方的群山,突入了水谷城所在的谷地。
然而,特拉斯卡拉四邦联盟是真正的城邦联盟,各城邦的城主都掌握着本邦的军队实权。“黑蛇”特尔科特作为水谷城主,是南方特佩亚卡克邦中,最强大的部族首领。他与“水蛇”荣耀贵族阿科特尔、祭司长老希洛一起,掌控了特佩亚卡克邦七成的军力与人力,统治着近三十万蛾民!
而为了抵抗墨西加人的入侵,整个特佩亚卡克邦都被动员起来。到了十二月下,在水谷城一带,足足聚集了一万两千特拉斯卡拉武士,三千乔卢拉武士,还有三万部族民兵!
是的,在墨西加联盟宣布东征特拉斯卡拉四邦联盟之后,圣城乔卢拉就正式做出决定,加入特拉斯卡拉人一方。
十二月底,圣城的使者向四方通传,请求纳瓦教各部的援军支持。同时,圣城的祭司也开始行动,准备加入特拉斯卡拉的军队,鼓舞着战士们的士气。
而面对宿敌墨西加联盟残酷的神战,各地的特拉斯卡拉贵族没有任何投降的可能。双方的贵族之间血海深仇,失败者唯有被献祭的下场...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集结所有的武士、民兵,与厮杀数十年的死敌战斗到底!
特拉斯卡拉人全族动员,顽强抵抗。率先突入水谷城一带的犬裔小队,没有取得值得一提的战果。随后,数以千计的犬裔战士出现在西方的群山中,与山中戍守的部族激烈搏杀,血染山峦。而南路敌人的主力,则带着黑狼的王旗,出现在南方一百多里外的山口要塞群前。
一月初,数万墨西加军团修建大片营地,云集在边境的山口要塞群外。
“黑蛇”特尔科特、“水蛇”阿科特尔、希洛祭司长老合议过后,就让“水蛇”亲自带队,往山口要塞群中补充了大批援军。整个南方边境一带,依托山势与营垒,一共布置了七千特拉斯卡拉武士,还有一万五千部族民兵。
在“黑蛇”看来,南方防线占据地利,又有水谷城的支援。武士们战意昂扬,粮食充足,还装备了许多最新的长弓...不说坚不可摧,稳如磐石,至少能支撑个半年以上吧!
最初的情势,确实与“黑蛇”估计的差不多。墨西加人出动数千城邦武士,试着攻打了些山口营垒,只是白白丢下了数百具尸体。然而,到了一月中,随着墨西加人修建起投掷火球的木兽,许多地势较低的营垒,就再也守不住了。而到了一月底,当沉重的大型铜兽,从特斯科科湖区运来,发出雷霆的咆哮,击破木质的营寨...
“轰!轰轰!轰轰轰!”
震耳的雷霆,又一次从南方响起,带来无可抵御的轰击!
“黑蛇”特尔科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虔诚的向狩猎之神祈祷。
“至高的狩猎之神啊!请降下无边的神力,让对方的铜兽闭嘴,失去咆哮的力量!您虔诚的后裔,会为您献上血祭...”
雷霆铜兽的第一次出现,是震撼人心的,更是播撒恐惧的。最关键的几处山口要塞,即使是用坚固的石头修筑在高高的山上,都在一日之间陷落!
特拉斯卡拉武士恐惧于雷霆的咆哮,向战神的神威跪倒,失去了所有抵抗的意志。数以千计的武士放下武器,带着更多数量的民兵,从山间的要塞走出,向宿敌墨西加人投降。
到了二月中,特拉斯卡拉人修筑了三四十年,延伸数十里的山口要塞群,已经沦陷了大半,只剩下最后几处由贵族固守的石堡。而守卫防线的七千城邦武士,一万五千部落民兵,至少有三四千战死,一万多投降。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坚固的山口防线就被突破,数以万计的墨西加军团涌入进来。“水蛇”阿科特尔只得带着七八千残兵,顽强地沿着塔尔萨斯河后退。
特拉斯卡拉人以“狩猎之神”为主神,以“狩猎之神”的“云蛇”化身,作为神裔的尊贵血脉。凡是尊崇的荣耀贵族,都与“蛇”相关。
“水蛇”阿科特尔从没有想过投降。以他神裔的血脉身份,若是投降墨西加人,定然是死路一条。他一路召集沿途的部落丁壮,以尊贵神裔的身份,号令山间部族游击抵抗,拖延墨西加人的进军。
二月下,圣城乔卢拉的高级祭司们迅速赶来,及时安抚动荡的武士军心。
“...墨西加人的战神堕落了,与地底的黑暗勾结在一起!那些喷火的木兽与雷霆的铜兽,不是什么战神的神力,而是火山妖魔的邪魔力量!看啊,狩猎之神的武士们,那些邪兽还散发着火山口的气息!它们会散播疾病与黑暗,让狩猎之神的子民永劫不复!...战斗吧,武士们!你们要为云蛇而战斗,也要为脚下的大地而战斗!”
祭司们的说法终于安抚了武士们的军心,却无法改变双方力量的对比。
“黑蛇”派出城中武士的主力,接应败退的“水蛇”。八千特拉斯卡拉武士,与敌人追击的七千犬裔军团,正面厮杀了一场,结果被暗藏的一千铜甲禁卫击破中军,损失过半,连“水蛇”都差点战死...
到了三月初,“水蛇”被迫退到了水谷城中,与坐镇的“黑蛇”会和。两人合在一起,算上乔卢拉剩余的援军,手中只剩下六七千武士,彻底失去了野战的能力。不过守城的民兵依然十分充足,尚有一万五千人。
水谷城南方,自此尽数陷落。大片的城镇与村庄,众多的部族与战士,都被墨西加人的大军一扫而空。滚滚的黑烟从南方升起,无数的蛾民被麻绳串着,押往南方的天际,去往不知何处的远方。
“...残忍的墨西加人,要把他们押往何处?难道卑微的蛾民们,也值得献祭给神吗?”
炮声轰鸣,淹没绝望的呼号,武士列队,准备登城的冲锋。在这被困愁城的时候,“黑蛇”特尔科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问题。数息后,他就摇了摇头,不去在意蛾民们的命运。因为,现在连尊贵的神裔们,都已自身难保了!
“至高的狩猎之神啊!您的神裔再次请求您,让对方的铜兽闭嘴,失去咆哮的力量!...”
似乎是听见了黑狼的祈祷,南方的城墙外,操炮的炮手们,终于停止了动作。他们小心触摸着发烫的铜炮,用力推着硬木的炮架,将铜炮拉往军阵后方。而片刻后,激烈的战鼓声,就在南城外响起,夹杂着隐约可闻的虔诚高呼!
“咚咚咚!咚咚咚!...”
“赞美主神!...”
“为神献身!...”
“吼!吼!”
四百八十八章 水谷城之围,攻城的神战!
“咚咚咚!...”
激烈的战鼓声,在水谷城外敲响,伴随着墨西加军团的呐喊,宣告着更加残酷的攻城!
很快,上千特科斯部族战士,就弓着腰,推着两百厚重的木盾车,缓缓向南城墙外逼近。这些特科斯战士都是王国南征时收编的降军。他们头上戴着藤帽,背后背着短矛,腰间系着兜裆布,而浑身上下最值钱的装备,就是身上廉价的纸甲。他们的组建成本,实在低的惊人。
“吱呀...吱呀...”
沉重的木盾车行过被踩踏坚实的泥土,逐渐靠近水谷城的南墙,逼近八十步内。到了此处,守城的精锐长弓手,已经能准确的击中盾车。
“狩猎之神保佑!射死敌人!...”
南城墙上,战死的空缺都被很快填补,领军的世袭贵族们握紧长弓,发出凶厉地呼喊。
“...嗡!...”
听见命令,密密麻麻的特拉斯卡拉武士与民兵,都举着长弓、短弓、猎弓,搭上芦苇杆的铜箭、骨箭甚至石箭,接连向着城下射击!
“嗖嗖嗖!...嗖嗖嗖!”
大片的羽箭,就如急促的风沙一般, 乱蓬蓬的射来。数十名特科斯战士瞬间发出惨嚎,头脸中箭, 斜斜的栽倒在地, 只留下新鲜的血痕。
特拉斯卡拉人崇尚狩猎之神米斯夸特尔, 自称“云蛇”的后裔。而神话中狩猎之神的武器,便是“不光彩”的弓箭。所以, 他们与推崇近战捕俘的墨西加人不同,尤其喜爱使用弓箭,几乎人人习射, 并有许多传承的弓匠家族。
几年前,当墨西加人发明新式长弓的消息传来,特拉斯卡拉的贵族们都惊诧莫名,感到难以置信。而长弓的仿制,也第一时间, 在四邦联盟的各地推行, 很快就有了成效, 造出第一批新式大弓。
当然, 特拉斯卡拉人很快发现,想要使用长弓,提升弓箭威力,便意味着造弓成本的大幅度提升。他们要使用更为坚固的青铜工具,花费更多的人力, 用更好的木材,制造更大的弓身,与更坚固的箭杆。而这一切的背后,都需要富裕充足的粮食,需要长期劳役的丁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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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 墨西加人与特拉斯卡拉人的军团中, 长弓手的比例都依然十分有限。不同的是,墨西加人是受限于精锐弓手的数量,而特拉斯卡拉人是受限于人力物力的匮乏。
“嗖嗖嗖!...”
箭雨纷飞, 死亡呼啸。特斯科战士越发弓下腰来,伏低身形,继续推动着盾车前进。只是片刻功夫,盾车上已经插满弯折的羽箭。不断有部族战士发出闷哼或惨叫, 被射中裸露的要害, 伏地身死。
好在, 这些盾车的前部, 都竖着简陋的大盾,能够形成一片掩护的空间。没多久,大量的盾车就推动到城外六十步内,逐渐停下不动,形成掩护的射击位。而幸存的数百特斯科战士,都抱着头,尽量蜷缩身体,蹲伏在地上,让出更多的空间。
“好!”
黑狼托尔泰克望着战场的局势,满意点头。数百特科斯降兵的死伤不值一提。相反,他们成功消耗了特拉斯卡拉人的箭矢,并把掩护的盾车推到了指定的位置。
“下令,禁卫军团,长弓武士营,抵进射击!”
“咚咚咚!...长弓武士营,出击!”
“主神庇佑!”
战鼓声越发急促。长弓武士营齐齐一声呼喊,便低着头,小步向盾车的位置奔去。
与特斯科降兵相比,禁卫军长弓武士的装备,就要豪华许多。他们尽数身穿青铜中甲,头戴青铜盔,腰间挎着青铜短斧,手中握着坚固长弓,背后还携带着两袋铜箭。这一千精锐的禁卫武士,是殿下交给黑狼,作为压制城头的关键力量。而推着盾车铺路的特科斯降兵,正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减少他们的伤亡。
“嗖!...嗖嗖!...嗖!”
长弓武士冒着箭雨, 奔行不停。不过数十个呼吸, 他们就来到掩护的盾车处,进入距离城墙六十步外的射击位。随后, 他们齐齐举起大弓,瞄准城头狂呼射箭的特拉斯卡拉武士, 就是一波精准的还击。
“嗖嗖嗖!...”
“啊!...”
大片的惨呼在城头骤然响起,上百特拉斯卡拉武士中箭受伤,许多人直接摔下城头,栽的头破血流。城头的守军顿时遭到压制,不敢再肆无忌惮的显露身形。城头射下的箭雨略显稀疏,双方的弓手开始互相对射。
盾车下方,蜷缩的特科斯降兵们也松了口气。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今天应该可以苟住一条性命。
“该死!又是这些射箭的铜甲武士!接下来肯定是搭上木梯,派出低贱的蛮兵来登城厮杀!”
“黑蛇”特尔科特愤怒的挥动战棍,狠狠的砸在身前的木盾上。他力道之大,把战棍上的黑曜石锐片都砸的碎裂!
特拉斯卡拉四邦联盟缺乏铜矿的来源,青铜兵器更是极为短缺。不过,他们同样拥有大型黑曜石矿场,也拥有成熟的黑曜石工艺,所以向来是使用黑曜石兵器为主。
三月初,墨西加南路军团抵达水谷城下,随即便开始围城。他们在南城外立下大营,依次拔除东西山间的营寨,再建立两处小营。只过了数日时间,水谷城就三面被围,只有北方留有一条“生路”。
刚被围时,“黑蛇”特尔科特保持着充足的信心。
水谷城的城墙有六七米高,由石头混上玉米灰浆垒砌,坚硬异常,是四邦联盟南方最为坚固的重镇!城中早已驱赶了老弱的蛾民,只留下一万五千守军,和足以坚守两年的粮食。另有五千民兵戍守两侧的山间营寨,可以牵制墨西加人的进攻。数十年来,水谷城曾数次被墨西加人围攻,可是从没有陷落过!
“黑蛇”还向北方各邦,都派出了求援的使者。塔尔萨斯大河从东城外流过,北方的上游依然掌握在特拉斯卡拉水师的手中,可以源源不断的运来支援。
“狩猎之神庇佑!我们可以守着这座城墙,直到老死!”
面对“死神”殿下劝降的使者,“黑蛇”如此回答。他甚至让人下令,割掉使者的耳朵、刺瞎对方的眼睛,作为与墨西加人不死不休的回应!
随后的十日,墨西加人并没有什么大动作,似乎拿水谷城无可奈何。
南城外的墨西加军团一片安静,只是不断在城外营地修建器械。城东与城西都是些交战多年的老对手,墨西加人的城邦军团。他们扛着木梯,试着发动了两次攻城,只是在羽箭、投石与石灰罐的袭击下,白白留下了数百具武士的尸体。
“黑蛇”特尔科特越发自信,甚至组织了上千武士,趁着夜色,向城外进行反击。
可惜南城外的敌军大营非常稳固,营寨修筑的一丝不苟。武士们冲击不动,反而遭到箭矢射击,留下了上百具尸体。而东城与西城外再次取得小胜,击溃了城邦军团外围的四个民兵营,杀伤超过两千人!
大量民兵战死溃散,墨西加的城邦军团习以为常,依然士气稳固。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派出武士重新收纳溃散的民兵。这些城邦军团打仗的惯例,就是让数量众多的民兵营远远散开,驻扎在武士营的外围,甚至不需要设置栅栏。而中心的武士营则扎好木栅,点燃火堆,守备森严。
若是遇到夜袭,民兵们被敌人杀散,武士们根本不会支援。他们只是紧守营寨,等待天明,若有敢于冲撞营地的民兵,便直接当做敌人斩杀。而民兵们也不敢往中心逃,只会散的到处都是。等到天明时,袭击的敌人杀了一夜,若是没有及时撤退,就会遭到武士们的凶猛一击!
“黑蛇”特尔科特出城袭击了两次,始终无法撼动墨西加人的主力,还损伤了些精锐。他只得退回城中,耐心固守,等待北方援军。
然而,到了三月中旬,情势就为之一变!墨西加人在南城外,修建了十几架投石的木兽,隔着一两百步的距离,不断向城内投掷燃烧的火球!这些火球碰着就烧,甚至能在石头上燃烧,还会冒出滚滚毒烟。它们根本无法用水扑灭,只能用沙土掩灭,还会散发出火山口的邪恶气息。
圣城乔卢拉的祭司看到这一幕,很快做出判断。
“这确实是邪魔的力量,是墨西加人堕落的罪证!”
然而,面对火山邪魔的强大力量,祭司们也无可奈何。狩猎之神仿佛抛弃了他的神裔,而无边的黑暗从南方涌来,将水谷城逐渐吞没。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水谷城三面的封锁愈发严密。邪魔的力量不断登场,一团团的火焰射入城中,刺鼻的烟雾四处弥散。在火山众多的中美洲,硫磺要远比硝石易得,而硫磺纸火球的成本,也远比精制的火药要低。
毒烟弥散,烈火焚烧,水谷城仿若绝域,如同神战的战场。守军的士气不断下降,祭司们绞尽脑汁,安抚着城中人心。而“黑蛇”特尔科特甚至连睡觉时,都梦到黑红邪恶的火山熔岩!
四百八十九章 水谷城之围,决死的冲锋!
火焰燃烧又熄灭,毒烟升腾又弥散,投射的火球似乎无穷无尽,把天空的云都染成了灰色。
墨西加人用木兽投掷了十日,南城内外到处是烧焦的痕迹。死于火焰与毒烟的丁壮,恐怕都有数百上千人。
不过圣城祭司们也找到了办法,要用水神的神力,来抵御火山邪魔的邪力:那就是把衣服浸上水,蒙住口鼻,抵御火山气息的侵袭。武士们受到鼓舞,坚信着狩猎之神的庇佑,仍旧握着弓箭,在城头坚守。
但是,好景不长。当三月下旬,墨西加人的雷霆铜兽运来,局势便直转而下。这些铜兽能吞吐雷霆的轰鸣,发射无法抵抗的石弹。即使是邪魔的雷霆,也绝非凡人所能抵抗!
雷霆的铜兽连续轰击了三日,水谷城中的武士与民兵们军心动荡,士气急速降低。城中祭司们为了安抚人心,日夜举行血祭的仪式,请求狩猎之神的神力!
很快,狩猎之神就给出了回应。城外的铜兽忽然爆炸了一门,青铜的炮身直接飞出十几米远,把四五个炮手碾成了肉泥。祭司们喜出望外, 癫狂的割面祈祷,举行更加盛大的血祭。城中的守军也为之振奋, 虔诚地向狩猎之神祈祷。可惜的是, 这样的神佑, 之后再也没有发生。
随后,墨西加人就降低了雷霆的频率, 不再连日不断的轰击。铜兽每轰击半日,就会停歇下来。接着,便是些不知哪里来的蛮子, 推动着盾车向前,突入城墙附近。等盾车就位之后,就是些身披铜甲的精锐武士,举着长弓,依托盾车与城头的守军互射。
再往后, 就是架设云梯, 驱使一些蛮子登城, 与守军互相厮杀。而披着铜甲的长弓武士便会趁机射击,重点射杀守城的武士, 消耗守军的精锐。这样围攻了五六日, 城中的守军已经伤亡了两三千人, 对方的蛮子也战死了一两千人。而守军大部分的伤亡,都是这些善射的铜甲武士带来的!
小书亭
“该死的铜甲武士!这该死的坚硬铜甲!!”
“黑蛇”挥舞战棍,愤声怒骂。他注视着那些盾车后, 隐约的白金色身形,心中满是无力与恐惧。
这些铜甲武士呆在城外五、六十步处, 无论是石块、投矛还是石灰罐, 都无法击中,只有弓手能够射到。但他们的铜甲极为坚固, 又有盾车掩护身形,哪怕被射成筛子一样, 都依旧能与城头对射!
水谷城上,往往要战死十几、二十个特拉斯卡拉弓手, 才能侥幸射杀一个铜甲武士。
几日前, “黑蛇”试着派出五百精锐武士, 出城袭击。谁料这些铜甲武士近战依然强悍, 很快杀散了出城的精锐,差点就反夺了城门。最后,“黑蛇”只得选择堵死城门, 在城头多竖大盾,抵抗墨西加人的射击。
“咚咚咚!...”
第三轮战鼓敲响,墨西加人的军阵再次行动。在长弓武士的掩护下,上千特科斯先锋扛着数十架云梯,低着头,奋力向水谷城的城墙冲去!他们依然是降兵出身,都戴着灰黄的藤帽,穿着加厚的纸甲,背着青铜的短矛,只是多了一面廉价的木盾。
在上千降兵之中,还混杂着两百特科斯勇士,一手握着木盾,一手提着冲阵的青铜短斧。他们并不负责扛着云梯,而是要在云梯搭上城头后,进行决死的突击!
“咚咚咚!...”
战鼓低沉,敲击在心头,像是战士们奔跑的脚步。一千特科斯先锋架着数十架云梯,很快突入城头二十步内,这是最危险的距离!部族战士们加紧脚步,急急呼喊出声,就要把云梯竖起,钩上城头。
“主神庇佑!...”
“狩猎之神庇佑!投石,丢灰罐!快!”
城头的特拉斯卡拉贵族厉声大呼,神情狰狞若狂。数百守城民兵就冒出头来,举起石块、陶罐,奋力向城下投去。
“砰!砰砰!”
拳头大的石块如雨点般落下,带着庞然的重力,重重的砸落在特科斯战士的头上。刹那间,“砰砰”的击打声连续不断,仿佛有上百颗西瓜炸裂, 城墙下顿时红白一片!
灰黄的藤帽被砸成凹形, 连带着同样变形的头骨,沾染了刺目的鲜红。上百特科斯战士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就倒伏在熏黑的石墙下。而更令部族战士恐惧的,则是装载石灰的陶罐。这些陶罐只要落下,大片的白灰就会飘散,然后便是不似人声的嚎叫,与数十双失去光明的眼睛!
“嗖嗖嗖!”
长弓武士们急速射击,重点瞄准手持陶罐的守军。好几个陶罐随即碎裂,在城头炸开,带起一阵阵惨叫!
指挥的特拉斯卡拉贵族并不留情,驱使着民兵们继续投掷。“黑蛇”看了会城头的伤亡,就挥动令旗,给城头补了一波民兵。在他看来,数量庞大的民兵,只是残酷战争的消耗品,在野战时还不堪使用,就该用在此时!
近距离的投掷只是持续了片刻,上千特科斯先锋就倒下了三分之一。一支数十人的特科斯小队伤亡过半,直接溃散。二十多名特科斯降兵哭嚎着,丢下云梯,回身向大营跑去。被这支小队带动,许多小队隐约有了溃散的迹象。而成功钩上城头的木梯,还不到总数的一半。
“敲击战鼓!不要停!督战队准备,溃逃者斩下头颅,悬首在长矛上!”
黑狼面不改色,冷酷的发出命令。
“嗖嗖!”
督战的数百红发猎手射出利箭,准确的把逃兵们射倒,没有让任何一个逃离。随后,他们神情淡漠,割下逃兵的头颅,再插在高高的长矛上。很快,战鼓声越发激昂,催促着冲阵的特科斯降兵,快快架起木梯,奋勇先登攻城!
“严厉的主神啊!”
“仁慈的蛇神之母啊!”
“请庇佑我们!...”
战阵先锋,绝无退路,九死一生。在数十颗逃兵首级的注视下,残余的特科斯降兵们发出最后的呼喊,拼命架起云梯。许多人甚至呼唤着“蛇神之母”,那是手蛇盆地各部族的传统信仰。可惜,同样信仰“云蛇”的特拉斯卡拉人,并不能听懂城墙下的呼喊。而即使听懂了,他们也决不会留手!
黑狼托尔泰克神情淡漠,无动于衷。战阵厮杀,本就如此,必须以生命为燃料,烧出死亡的鲜红。更何况,这是残酷的灭国神战!而对他来说,这些南征时收编的数千特科斯降兵,都是些燃烧的柴草!
“不错!这些天下来,敌人的石灰罐,总算消耗的差不多了。”
黑狼大将仔细观看着城头的情形,很快露出了笑容。在战鼓的催促下,大部分的云梯都勾住了城头,第一批特科斯勇士已经咬着短斧,攀援而上,跳入城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激烈的厮杀声,就从水谷城的南城墙上响起!
“好,很好!第一批勇士竟然在城头立下脚来,没有被第一时间赶下去!看来,敌人士气已堕,破城就在今日!”
托尔泰克振奋低呼。他眼中爆出寒光,猛然回首,看向已经祈祷多时的投掷先锋们。
“下令,禁卫军团,投掷先锋出击!点燃神力圆球,进行决死冲锋!...重甲武士披甲,准备接替出击!...击破水谷城,你们都是首功!!”
“为主神献身!!”
投掷先锋们握住脖颈的太阳护符,喊出最后的祈祷!接着,他们就从战争祭司的手中,接过点燃的神力圆球,向着城墙的云梯,决死的奔跑起来。
“为殿下冲锋!”
重甲武士们披上青铜重甲,双手握住巨大的铜斧。他们都是禁卫军团的精锐,拥有最娴熟的战技,和最狂暴的杀意。
无边的杀意在军阵中升腾,仿佛达到了某个节点。它从炽热的胸腔中蓬勃而出,化作最凶悍的大吼,在整座水谷城前回荡!
“杀!杀!杀!!”
四百九十章 水谷城之围,破城!
“狩猎之神庇佑!涅卡,你带着家族的武士们,都给我冲上去!”
城头隐然不稳,情况显出危急。黑蛇特尔科特站在高处,怒声呼喊。他急急挥动令旗,调动亲信的武士长涅卡,率领五百精锐的家族武士,前往城头支援。
“冲!把敌人赶下城头!”
“杀!砍死守城的刺鼠!”
云梯搭上城头, 铜钩扣紧城墙。很快,一两百特科斯持斧勇士,就两步攀援而上,跳入城头的人群中厮杀。他们单手持盾格挡,单手挥舞铜斧,在民兵群中凶狠劈砍, 犹如扑杀野兔的郊狼。
这些部族勇士都是从数千降兵中挑选而来, 在特科斯各部族中素有勇名。他们都被许下承诺,只要先登不死,就会被正式编入军团,提拔为王国的三级武士!而若是能斩杀特拉斯卡拉人中的头领,甚至会被再次晋升,一跃成为王国的军功贵族!
此刻,后方是督战的红发猎手,向退必死无疑。前方是动摇的水谷城,登城搏命才有一线生机。重赏在前,死亡在后。部族勇士们没有选择,唯有鼓起余勇,奋力在城头冲杀!
“呲啦!”
一名纹面的特科斯勇士挥动单手斧,狠狠砍在特拉斯卡拉民兵的胸口上。大片的鲜红瞬间喷撒,溅了他满头满脸。他咧嘴一笑,快速擦了下眼睛,就再次向另一个年轻民兵扑去。
年轻民兵手足颤抖,握着手中的石矛, 胡乱的刺击了两下, 都扎在对方的盾牌上。纹面勇士毫不犹豫, 方一逼近,就直接举起铜斧,用力的再次劈砍。
“呲啦!噗!...”
温暖溅射,眼前升起血雾,竟是破开了脖颈的动脉。特科斯勇士眯起眼睛,退后了一步,正要擦下脸庞,一道劲风却猛然从侧方袭来。
“砰!咔嚓!”
沉重的黑曜石战棍击打在头颅上,发出骨头错位的“咔嚓”。纹面的头颅转了半圈,像是拧了下熟透的马米果。特科斯勇士没能发出半点声音,就斜斜的软倒在地,战死当场。
“呸!该死的蛮子!”
黑蛇武士长涅卡显露身形,从民兵之中走出。他身穿精制棉甲,头戴加厚皮帽,外罩带袖战衣。战衣上颜色鲜艳,还有黑蛇的家纹,一看便是特拉斯卡拉的资深武士。
beqege.
中美洲各部的传统都颇为相近,越是高级的武士,衣着便越华丽,甚至会垂有皮毛与羽毛。而在战场上,他们就是军心的支柱,也是最显眼的目标。
“你们,都去推倒木梯!”
黑蛇武士长涅卡看向城头的民兵,喝令了一句。随后,他环顾了下城头,找到下一处云梯的位置。
那里的厮杀更为危急,好几名特科斯勇士都站住了脚跟,打开一个缺口。源源不断的敌人,正在缺口处攀登而上。而戍守那处城头的几名特拉斯卡拉武士,只是被动地举着盾牌,摆出防御的姿态,苦苦抵挡着敌人的进攻。
“该死!城头的这些城邦武士,各个都被铜兽吓破了胆!”
涅卡咒骂了一句,就再次弓下腰,带着十几名武士往那处城头赶去。不时有呼啸的羽箭袭来,擦过他的后背,让人背脊生寒。
“为主神献身!...”
隐约的声音从南方传来,随即淹没在城头的喊杀中,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呸!这些该死的铜甲弓手!”
涅卡举着盾牌,小心翼翼,往敌人的位置行去。铜甲弓手用的都是锋利的青铜箭,对武士的威胁实在太大。他又没有对方坚固的布面铜甲...想到这里,涅卡偏过头,充满羡慕的看了眼那些弓手的甲胄。随后,上百急速奔跑的投掷先锋,就猛地映入他的眼中。
“咦?这是?...”
涅卡怔了怔。他疑惑的看向城下,这些奔跑的身影没有手持武器,而是抱着一个奇异的陶蒺藜球。而在陶球上,好像在冒着淡淡的青烟?
“为主神献身!...”
投掷先锋越奔越近,虔诚的呼喊声逐渐清晰。一些人被城头的弓箭射中,手中的陶蒺藜球就随之滚落。看到滚落的冒烟陶球,附近的铜甲弓手都面露畏惧,匆忙向两侧的盾车转移。
“嗯?”
涅卡心中一凛,生出几许不详。能让铜甲弓手们,都感到畏惧的陶球?
“为主神献身!...”
不过片刻,投掷先锋们就奔到城下。接着,他们单手环抱陶球,飞速攀登上城头,尚未完全立足,就毫不犹豫,扔出手中的陶球!
“砰,砰!”
数十颗陶球在城头散落,滚到聚集的守军脚下,犹自冒着淡淡的青烟、
“啊?!”
涅卡瞪大眼睛,注视着六七米外的陶球。接着,危险的预感仿佛化作实质,让他的心脏都在抽搐。黑蛇武士长顾不上呼喊,就立刻在城头蹲下,把手中的盾牌举在身前。
“嗯?”
涅卡举着盾牌,紧张等了数息。那陶球只是冒着烟,却没半点动静。城头的众人仍在厮杀,呼喊声不绝于耳。倒是投掷陶球的先锋又跳下城墙,匆匆跑出几步,蹲伏在最下方的角落,几乎缩成了一团。
“你!去看看!”
黑狼武士长吩咐了一句。一名年轻武士就举着盾牌,来到陶球之前。他疑惑的伸出手,摸了摸炙热的陶壳。
“涅卡武士长,是热的!”
年轻武士转过头,灿烂一笑。然后,可怕的雷霆声,就猛然在城头炸响!
“轰!轰轰!轰轰!...”
冒烟的陶球轰然爆裂,溅射出无数尖锐的碎片。碎片犹如最锋利的刀刃,将城头聚集的武士与民兵,成片成片的割倒在地。滚滚的黑烟升腾,大片的血花激射而出,又被高温烧成血雾。
“啊!!”
涅卡瞪大眼睛,肝胆俱裂。他几乎是亲眼看着,那年轻的武士被无数的碎片击中,射成了一个破烂的布袋!
雷霆爆响,生命飞逝。在陶球的三米范围之内,三名特科斯勇士,连带着十多名守军,都一齐被碎片击倒。更远处,大片的民兵立足不稳,被雷霆震的栽倒在地,连片的滚下城头。而即使是涅卡自己,也一屁股坐到在地,半晌爬不起来。
厮杀的城头瞬间安静,唯有雷霆的回响。这一刻,无论是特拉斯卡拉的贵族、武士还是民兵,都一时说不出话来。
轰鸣炸裂,震怖人心。黑蛇特尔科特呆立在高处,手中的黑曜石战棍都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像是无底的深渊般,将他的理智吞噬。好一会后,他才声音干哑,艰难的开口问道。
“这...这是什么?”
“啊!...邪魔!是邪魔!是墨西加人召唤的邪魔!”
半晌后,惊恐的呼号声,终于从城头响起。数以百计的民兵丢掉武器,跌跌撞撞的从城头跳下。他们哪怕跌断了手足,也要远离可怕的城头。在连续的打击下,这些戍守的民兵终于崩溃,再也无法继续战斗。
大片的缺口在南城墙中显露。戍守的特拉斯卡拉武士们也面露惊慌,发出毫无意义的呼喊,不知如何是好。
“狩猎之神啊!您抛弃了我们吗?...”
涅卡怔怔的坐在城头,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的前方一片狼藉,到处是刺目的鲜红。此时即使以他的坚韧,也信仰动摇,对战斗产生了怀疑。
“墨西加人,真的有邪魔相助!...我们又如何能抵抗?...”
“为殿下冲锋!!”
震耳的呼喊,从不远处传来,惊醒了失魂落魄的涅卡。他惊骇的望向城下,只看到成百上千的铜甲武士,手持锋利的双手大斧,正凶猛的向城墙冲来!
很快,这些重甲武士就冲到城下,趁着城头一片混乱的时刻,他们毫不停留,飞快攀登而上。接着,锋利的青铜大斧,就凶悍的挥砍过来,把敢于阻挡的守军,直接斩成两半!
“完了!”
看到登城而上的墨西加精锐,涅卡心中满是绝望。一名重甲勇士高举大斧,猛力挥砍。他凭借着坚固的甲胄,毫不在意战矛的刺击,两下就把三名黑蛇武士斩死!
大蓬的暖流飞溅,落在了黑蛇武士长涅卡的脸上。浓郁的腥气,就瞬间扑鼻而来。涅卡突得打了个寒战,猛然一个翻身,就向城墙下逃去。他脚下如风,踏着滑腻而粘稠的石阶,越过惊骇待死的民兵,直直冲向呆立高处的家主。
在他身后,数以百计的墨西加武士登上南城。他们凶悍的挥动大斧,刺出长矛,向两侧的城墙延伸。城头的守军飞速减少,或死或逃。而城下预备的武士与民兵士气低落,都处在混乱中,根本来不及补充。
只过了一刻钟,水谷城的南城墙上,已经满是墨西加武士的身影。白金的铜甲武士向城下冲杀,墨绿色的皮甲武士则在城上投矛。很快,南城的守军就坚持不住,开始向后方溃退。
“吼!吼!”
重甲武士们立在城墙上下,高举战斧,喊出如虎的怒吼!随后,堵塞的城门也被挖开一条通道,轰然打开!大群的武士涌入城中,犹如墨绿色的洪流,发出胜利的狂吼。这一刻,无数的吼声合在一起,犹如巨兽的咆哮,又带着不容违逆的意志,高声宣告!
“水谷城!破了!!”
四百九十一章 水谷城之围,黑蛇奔逃
“水谷城!破了!!”
鲜红布满城头,血腥流淌弥散,到处是死亡的味道。沸腾的呼喊,正在南城墙下响起,伴着武士们的欢呼与嚎叫。很快,大群铜甲弓手涌入城中,接着是数以千计的犬裔战士,将整座城墙全部掌控在手中。
“杀!杀死这些武士!特拉斯卡拉贵种一个不留!”
“狩猎之神见证!我将战死于此处!”
南城之内, 激烈的厮杀仍在继续。重甲武士们犹如不可阻挡的锋矢,不断向城内突入!而被冲散的特拉斯卡拉武士数十人一队,结成小阵,仍在顽强抵抗。他们大多流淌着贵种的血脉,传承着家族的荣耀与仇恨,不愿轻易向墨西加人投降。
实际上,以双方的血海深仇, 武士们即使投降, 也难以保全性命,恐怕会落个献祭的下场。
“战...战神至高!战神的武士老爷们,我们投降!”
墨西加军团不断涌入,特拉斯卡拉武士们犹在顽斗,城中的民兵们却开始投降。数以千计的民兵放下武器,无力地跪伏在地上。他们或是祈求,或是哀嚎,或是哭喊,或是麻木,一同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围城一月下来,火球、毒烟、雷霆、箭矢接连而至,再加上邪魔力量的恐吓,城中民兵们的士气已经降到最低。此时南城被破,水谷城陷落在即,绝大部分城中民兵都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不过垂首待死。
“把投降的民兵,都赶到城中角落!不要阻挡军团行进的路线!”
带队的重甲武士队长厉声下令, 随即毫不停留, 继续向城中杀去。王国以军功晋升,他已到了军功贵族的顶点。而想要更进一步,就必须捕杀敌军大将与贵族!
“哈哈!我黑狼托尔泰克,终于攻下了水谷城!”
滚滚的浓烟,再次从水谷城中升起。风中的厮杀声里,夹杂着胜利的欢呼。看到眼前的景象,黑狼哈哈大笑,志得意满。接着,他大手一挥,吩咐亲卫。
“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后方的殿下!”
“遵命,头儿!...这下,您可是南征的首功了!”
“哈哈!快去,别废话!”
黑狼骂了一句,声音中却满是笑意。随后,他神情一肃,脸上泛起杀意,看向身旁的红发猎手。
“领赏的机会到了!红发猎手们,都跟我走一趟!”
闻言,周围的红发猎手们各个面露喜色,紧握手中的大弓。
“头儿,我们去哪儿?是不是去洗城!听说,特拉斯卡拉贵族们富的流油,家里都是值钱的玉器...”
“滚!”
黑狼怒骂一声,就提着长弓,大步从小丘上走下。他一边开始奔跑,一边厉声喝道。
“主神庇佑!我们赶紧入城,趁着殿下的使者没到,去猎几颗神裔的头颅!...”<.
“...家主,墨西加人攻破了南城!水谷城,守不住了!”
涅卡握着战棍,跪倒在黑蛇特尔科特面前,大声急呼。
“我护着您,赶紧出城,逃往北方!”
“滚开!先祖的坟墓都在这里,家族的神裔也都在这里!”
黑蛇特尔科特目眦欲裂,愤怒咆哮。
“狩猎之神见证!这是我的土地!这是我的城邦!我又如何能逃?!”
“家主,走吧!土地没了,可以再夺回来,神裔没了,还可以再生!...”
涅卡满脸灰土,一身狼狈。他转头看了眼墨西加人涌入的南城,脸上满是焦急。
“再不走,可就真走不了了!”
“...”
黑蛇特尔科特呆立片刻。他望着已经失守的南城,望着仍在厮杀的武士,再望着不断投降的民兵,终于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嚎叫。
“啊!!我不甘心!...”
“走!带着家主,现在就走!”
看到家主的表现,黑蛇武士长涅卡顿时了然。他赶紧对周围的家族亲卫使了个眼色,就簇拥着家主往北城跑。他一边跑着,一边扯下身上鲜艳的战衣。接着,几名亲卫也手忙脚乱,把家主显眼的羽冠丢掉,华丽的战衣也扯掉。
众人行动极速,又熟悉道路,沿途的守军毫无阻碍。片刻之后,南城的厮杀声就暂时远离。众人的眼前,只剩下不断飘扬升起的黑烟,和大群混乱奔逃的民兵。
黑蛇特尔科特垂着头,任由家族武士们给他更换服饰。片刻之后,尊贵的水谷城主,就变成了普通的特拉斯卡拉武士。直到这时,黑蛇才抬起头,眼神茫然的,看了会城池陷落时,末日般的慌乱景象。
“我的土地,我的家族,我的城邦...还有我的荣耀...”
“家主!南城残余的武士,坚持不了太久的。我们有两百武士,得尽快从北门出城!”
“可是...怎么走?墨西加人的犬裔小队,已经深入了水谷城北方,到处袭扰劫掠。若是被他们缠住,再被后面的追兵追上...”
“家主,我们坐船!城外的塔尔萨斯河上,有城邦的水师接应。我们只要沿着大河向北,就能逃掉追击!”
“啊?乘船!”
闻言,黑蛇猛然一震。这确实是条逃生的路线。远离的危险之后,他逐渐从城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思绪开始运转,
“涅卡...那,西城的水蛇族长怎么办?”
“顾不上他了!家主,水谷城破了,总要有神裔牺牲,平息狩猎之神的怒火...”
说到这,涅卡眯起眼睛,看了眼西城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有水蛇家族的神裔与武士,吸引墨西加人的注意力,您就更安全...”
“...”
黑蛇怔在原地,失神了数息。随后,他的眼角留下眼泪,当着众多家族武士的面,仰天长叹。
“狩猎之神啊!我对不起英勇的先祖,对不起奋战的武士们,更对不起尊敬的水蛇阿科特尔!”
看到家主真情流露,周围的上百家族武士,都神情动容,眼眶湿润。涅卡也被家主感动,眼角使劲挤出两滴眼泪,大声的劝说道。
“家主!这都是狩猎之神的考验,都是命运之母的安排!您是黑蛇神裔最后的希望,一定要保全有用之身!我们所有的家族武士,都会为了您而效死!”
“好!只要有你们在,家族就还有希望!”
黑蛇握紧拳头,重重点了点头。他环顾所有追随的武士,言简意赅的许诺道。
“黑蛇的神裔不会灭绝...从今日起,你们都是我的族人!”
听到这样的许诺,武士们低落的士气,顿时为之一振。黑蛇的族人,便代表着神裔的身份,也就是特拉斯卡拉联盟中,统治阶层的门槛。
嗯,与捕俘晋升的墨西加联盟不同,特拉斯卡拉人更为注重血统,看重武士的出身。普通的平民被视为飞蛾,普通的武士也只是蜥蜴,唯有流淌尊贵血脉的神裔,才是崇高神圣的“蛇”!
黑蛇流泪许诺后,就脚步不停,继续带着武士奔逃。他一路转进如风,直到逃出北门,都没有派出使者,去向水蛇告警。
“你们在这里,收拢下北门的武士!看到墨西加人追来,就不要停留,带人往北奔逃!我们会在北方的河岸边,留下接应的人!”
涅卡留下几名武士,吩咐了几句,就赶紧去追飞奔的黑蛇家主。水谷城失陷,黑蛇家族就成了无根之木,此时能多聚拢一些武士,也是好的。
水声涛涛,喊杀声渐渐变小。塔尔萨斯河静静向南,流过燃烧的水谷城,再去往更遥远的南方。那里山峦交错,是米斯特克人的土地。而过了层叠的山脉,河水转而向西,就会去往千里之外,流经正在兴起的王国,奔腾直入大海!
“坏了!”
黑蛇站在塔尔萨斯河边,寻到城邦水师的大独木舟。他正要登船,突然停下脚步,懊恼的看向南方。
“家主,怎么了?”
涅卡气喘吁吁,追了上来。他小心的询问道,也看向南方的水谷城。
“刚才逃得太急,没有留下人手,烧毁仓库中的粮食!现在若是派出死士,潜回到城中仓库,放一把火...不知能否来得及?”
“...”
涅卡抿了抿嘴唇,想了片刻,低声说道。
“家主,我听说,墨西加殿下...或许是个可以沟通的人。”
“嗯?”
黑蛇皱起眉头,想了想,明白了涅卡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多想不过是秋末的花朵,并不能留下痕迹...也罢,留下这些粮食,或许是花的种子...”
两人神情黯然,不再言语。黑蛇登上大舟,望向南方的大城,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历经如此打击,他反而像是烤硬的老藤,变得坚韧了起来。
“涅卡,走吧!”
“家主,我们去圣城乔卢拉吗?”
“圣城乔卢拉?”
“是的。那是离这里最近的大城,只有五十里!圣城之中,还可以动员数千神庙的武士,上万虔诚的民兵!”
“...”
家族武士们划动大船,逆流向北,丝毫不敢停留。黑蛇陷入思索,许久没有说话。好一会后,他才坚定的摇头道。
“不,我们不去圣城乔卢拉!到了这个时候,圣城的祭司长老们可靠不住。他们还有退路...墨西加人大军压境,圣城的立场就一定会动摇...去了那里,可是死路一条!”
“啊?圣城派出武士与祭司,加入了我们与墨西加人的战斗。他们还向各邦派出了请求出兵的使者...做了这么许多,他们难道还有退路?”
涅卡疑惑不解。他一边奋力划船,一边看着恢复冷静的家主。
“哼!他们会愚蠢的认为,自己还有退路!这些自大的圣城祭司长老,被蛾民们供奉的久了,总是以为,自己并非凡人,甚至要胜过神裔!所以,他们也会相信,信仰纳瓦众神的墨西加人,无论如何,都不敢对崇高的圣城动刀。”
“啊...自大的祭司长老们!...”
涅卡点了点头,想了会,问道。
“那,我们去哪?”
“去哪?”
黑蛇望着天际的夕阳,沉沉的叹了口气。
“我们直接去特拉斯卡拉人的祖地,不落的山城,最险要的四城之首,云蛇之都,特佩蒂克帕特拉斯卡拉城!”
“什么?去往云蛇之都?家主,云蛇之都的神裔,可不好相处...”
“就去云蛇之都!”
黑蛇神情凝重,沉声做出决断。随后,他看着西垂的太阳,看着逐渐延伸的夜幕,幽幽开口。他的声音犹如深夜的冷风,让人手足颤抖,又像渡鸦的低鸣,带着不详的征兆。
“...至于其他地方,怕是守不住的~...”
四百九十二章 王的眼眸,流光华彩映夕阳
夕阳西下,垂落万丈霞光,染红山间的大营。瑰丽的红色,于是从大帐的侧帘透入,给简朴的素帐,染上一份华彩,印上几许流光。
“流光华彩映夕阳...”
修洛特盘腿坐在大帐中,放下手中的毛笔, 望着天边的奇景。他面露笑意,吟出半句残诗,却找不到满意的后续。
“嗯...接下来,应该是...”
“殿下,您累了吗?请让影奴来为您按摩一下, 放松精神...”
娜修身穿皮甲,武士打扮,正在旁边研墨。看到修洛特的举动,她婷婷站起,来到王者的背后。接着,曼妙的女武士跪在地上,小心托着殿下的后颈,枕在她柔软的大腿上。一双灵活的素手,很快就抚上王者的面颊,温柔的按抚起来。
“呼...”
修洛特闭上眼睛,嗅着熟悉的体香,舒适的长呼了口气。
自从十二月出征以来,他手头上就满是繁杂的军务与庶务。全军上下的汇报集聚而来,都需要他来决断,几乎让人难得一日安歇。这些决断的背后,其实是南路军团的大权,不可轻易交于人手。
修洛特本想着如西征时一样,让父亲来担任副元帅,处理复杂的后勤事务。但父亲却笑着拒绝,只是紧紧跟着国王, 前往北路军中征伐。
“也不知父亲所在的北路军,此时进展如何?有没有攻破神所关,突入韦索钦科邦腹地?国王威压瓦斯特克人之后,有没有再次分兵,围攻特拉斯卡拉邦北部,四蛇城之一的羽蛇城?...”
修洛特闭目沉思,整个东征的局势,就都映入他心中。此次东征,联盟大举动员,几乎所有的城邦都派出军团,誓要扫平宿敌特拉斯卡拉人!而南北两路出征的兵力之盛,足以让天下震怖!
《吞噬星空之签到成神》
北路军由阿维特国王亲自率领,从墨西哥谷地北方的山口,向特拉斯卡拉人最险峻的北方两邦进攻。
北路军的正面兵力,足足有八万人。其中,主力的五个武士军团,一个精锐民兵军团,合计四万八千人,都来自国王直辖的特斯科科湖区。为了讨伐宿敌,整个湖区的武士,几乎是尽数动员。接着,联盟北方四邦,各动员了一个八千人团,凑出三万两千人,其中的城邦武士约占一半。
而在北路八万军团的背后,是大约四万的征召民兵,进行粮食的运输,与物资的供应。军团的粮道,从湖中都城起运,去往东北的阿托托尼尔克邦,再转运百里到前线。这其中虽然没有便捷的水路,还要翻越山脉,但是运输的距离很近,合计不过两百余里。
实际上,联盟和特拉斯卡拉人的领地,只隔着险峻的东部群山,几乎近在咫尺,可以算作天朝的省内作战。
南路军的正面兵力,则有五万人。湖中王国出了八千瓜基利军团、七千禁卫军团、五千特科斯降兵,合计两万人。特斯科科湖区出了一个王室军团,实打实的六千武士。而联盟南方三邦,各出了一个八千人团,其中城邦武士的数量,大概在一半不到。
显而易见,南路军的主力是王国军团,辅助是王室军团。而各城邦军团,只能负责些边角的方向,配合主力的进攻。
至于南路军的粮道,同样从湖中都城起运,经过东南的瓦茨特佩克邦,再转运两百里到前线,合计在四百里左右。这条粮道就稍长一些,同样在山间巴蛇,直到特拉斯卡拉人的山口要塞群前,才有塔尔萨斯河可以运粮。为了维持南路军的后勤,也需要四万左右的征召民兵。
而在南北路之间,是连绵阻隔的群山。群山中只有少量的隘口可以翻越,突入特拉斯卡拉人的腹地。阿维特国王没有放过这些危险的通道,命令伊斯卡利亲卫与特波波罗带领四千武士,从中路突入,四处劫掠袭扰。
“北边是群山,南边也是群山,西边还是群山...特拉斯卡拉人躲在特拉斯卡拉谷地中,三面环山,又有大河流淌。唯有东面与托托纳克人交界处,地形稍稍平坦,但也丘陵起伏...想要彻底征服宿敌特拉斯卡拉人,就必须从南北两路,攻破山中四邦,扫平山中的部族聚落!最后,再仰攻山城,攻陷特拉斯卡拉邦的四蛇城,彻底占领敌人的祖地!...”
修洛特神情严肃,闭眼沉思不语。大军征伐三个多月,他亲眼看到特拉斯卡拉人占据的险要地势,几许淡淡的忧虑就袭上心头。
“围攻坚固山城,扫平山中聚落...恐怕不是一时一日之功!而若是迁延日久,天下各部的反应...”
娜修温柔的揉抚着,殿下的神情却始终严肃。她美目流转,看着青年英俊而刚硬的面容,眼神都变得湿润。
“不...我不能这样。殿下还在打仗,要蓄养精力...”
想到这里,娜修咬了咬牙,压制心中的渴望。随后,她移开目光,望向殿下身前的书册,只看到几个隐约的字迹。
“迁徙...哨站...粮食...船?”
“殿下!”
武士长伯塔德站在帐外,沉声回禀。
“黑狼派了使者前来,向您汇报军情!”
“哦?!”
闻言,修洛特精神一振。他猛地睁开眼睛,离开娜修的侍奉,正襟危坐在帐中。
“让他进来!”
不一会,一名红发猎手就匆匆奔来,步入帐中。他面带喜色,瞄了眼帐中的情形,就直接跪倒在王者身前,大声喊道。
“勇武善战的死神大酋长!刚刚在您征服女武士的时候,黑狼酋长攻下了水谷大部落!此刻,所有水谷大部落的女人,都将匍匐在您的脚下,任由您来征服!”
“...”
听到使者的话,修洛特呆了数息,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他大喜过望,一跃而起。
“好!好!黑狼没让我失望!水谷城,终于破了!!”
闻言,武士长沉静的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殿下,水谷城一破,特拉斯卡拉人的南方两邦,就完全袒露腹地,任由南路军团攻掠!”
“不错!南方两邦,都将任由攻掠!甚至能抓紧时间,提前与北路军合兵一处,围攻四座蛇城!”
修洛特心中畅快,满意点头。他迫不及待,展开特拉斯卡拉地图。随后,王者眼中,扬起炯炯的神采。他望向水谷城后五十里,伸手重重一按,却是戳了个洞。
“接下来是...圣城,乔卢拉!”
三月末,特拉斯卡拉联盟南方重镇,水谷城陷落。天下各部,尽数为之震动。荣耀贵族,水蛇阿科特尔被黑狼阵斩,悬首城头。水谷城主,黑蛇特尔科特则乘船逃走,去往北方。
水谷城中,六千多特拉斯卡拉武士大多战死,一万余部族民兵投降,其余向北方腹地溃散。特拉斯卡拉南方两邦就此洞开,而纳瓦教圣城乔卢拉,就暴露在南路大军之前!
四百九十三章 圣城的老狐狸们
轻舟飘荡,逆着塔尔萨斯河北上,只要大半日时间,就可行出五十里。而信使疾驰,在平坦的盆地间奔跑,不过半日左右,便可行出相等的距离。至于大军出动,踏破春耕前的原野, 最多两日时间,就可同样抵达。
五十里,就是水谷城到乔卢拉城的距离!从火焰燃烧、尸体倒伏、硝烟弥散的残破绝域,来到鲜花似锦、人流如织、神庙鼎盛的繁荣圣城!
朝阳初升,灿烂的阳光落在乔卢拉大金字塔上,仿若落在凡人修筑的圣山。神烟缭绕,怡人的香气在众神的圣所间弥散,带来神灵赐福的气息。此时此刻, 在高耸的圣山顶上,在敞开的圣所中,十多名尊贵的祭司长老盘腿而坐,彼此沉默相对,垂目不发一言。
“呦呦!”
白鹭在天空鸣叫,伸着长长的脖颈,看着这些同样戴着羽毛的两脚兽,好奇的盘旋张望。
“呦,呦?”
“昨天下午,墨西加人的南路军团,攻陷了水谷城。”
沉默半晌,圣城祭司领袖佩特尔首先开口。他身披正式的祭服,手持祈祷的玉盘,脖戴黑曜石的挂饰。此刻,他一向慈祥的笑容已经收起, 神情变得阴沉, 甚至有些冷厉。
“水蛇族长阿科特尔被墨西加人杀了, 头颅悬挂在水谷城门上。黑蛇族长坐船逃了,甚至没有通知我们一声。圣城派去支援水谷城的三千武士,上百名祭司,只逃回来了两成。而现在,墨西加人的五万南路大军,离我们只有五十里。”
听到佩特尔口中冰冷的事实,圣所中的氛围更加安静,似乎落针可闻。祭司长老们各个垂目端坐,一动不动,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都说说吧,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圣城副领袖,奎奥祭司长老冷“哼”一声,低沉的回道。
“坚固的水谷城,六七米高的城墙,两万多守军,满打满算,竟然只守了一月!”
佩特尔垂下眼眸,如同陷入冥想。听到这里,他就知道这该死的老家伙,想要说些什么。
“两万守军啊,只守了一月!!”
奎奥站起身来,花白的眉头都在抖动。他沉声喝问。
“水谷城,究竟是怎么丢的?!”
“墨西加人使用了什么投石机,向城中投掷了火球。然后又用了什么铜炮,向城头发射了石弹。接着,他们用披甲的长弓手掩护,架起长木梯,投掷了一种爆炸的陶球。最后用重甲的大斧武士突击,直接攻陷了南城。”
圣城战争长老,威齐尔睁开眼睛,平静而准确的回答道。身为战争长老,他对军事的了解,在诸位长老中最为深刻。而身为高级祭司,他不会被虚妄的邪神力量所恐吓,也不会被什么神力忽悠,能够清晰的看清战局,问清关键的信息。
“现在,讨论水谷城的陷落,已经没有了意义。”
威齐尔神情肯定,坦然回答。
“墨西加人若是发动进攻,圣城乔卢拉,就绝对无法幸存下来。哪怕我们动员全部的五千武士,征召一万民兵,再存有一年的粮食,也无法守足一个月。更何况,圣城只有神殿区的内城,没有坚固的外城。”
“该死!!”
听到此处,奎奥祭司长老怒喝一声。他一掌拍在棉毯上,吼出埋在心里的不满。
“早知如此,你们又何必急急忙忙,加入特拉斯卡拉人的一方?!现在,特拉斯卡拉人许诺的土地都化为泡影,墨西加军团的威胁却近在眼前!传承四五百年的伟大圣城,眼看着,就要毁在你们这群贪婪的蠢货手上!...”
“咳咳!...”
圣城领袖佩特尔重重咳嗽了两声,打断了奎奥的怒吼。
“奎奥,加入特拉斯卡拉人的战争,是圣城祭司团一致的决议,并不是谁个人的独断。而我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被墨西加联盟飞速扩张的威胁所逼迫,不得不做出决断!”
佩特尔顿了顿,眼中闪动寒光。
“不要忘了,几个月前,我们与墨西加人的使者谈判,想加入联盟,保留祭司长老的地位...当时墨西加人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哎!当时的条件...现在看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听到这,奎奥也叹了口气。过了片刻,他才低声回复。
“只要能保持乔卢拉城的独立自治,就算服从特洛奇蒂特兰的墨西加国王,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只要能从过境的商旅中收税,接纳参拜的人群,哪怕交出些土地人口,也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活太多...至于奉湖中都城的大祭司团为尊,让墨西加圣城为第一圣城,甚至把墨西加战神提为主神...都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屁!”
闻言,圣城领袖佩特尔怒不可遏。他猛然起身,像是枯瘦的渡鸦般,放声怒斥。
“服从联盟的国王,他难道不会伸手,在圣城中安插长老?!放弃土地人口,我们又从哪里,去征募守卫的武士?!而在这样的乱世,没有武士保护,被人肆意插手,又怎么可能保住权力与财富?!至于你所说的什么虚名...”
说到此处,佩特尔气的浑身抖动。他愤怒的伸出手,把手中昂贵的玉盘,一把掷在地上,直接摔成了数瓣!
“虚名,虚名!若是没有这些虚名,我们圣城乔卢拉,又如何指引天下各部,获得信徒的尊崇?奎奥,你个蠢货,给我记住!我们能世代高居高位,不需劳作辛苦,就能享受神烟香草、华服美食、美姬少女...享受蝼蚁们不敢想象的生活,靠的就是这份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虚名!!”
“...”
面对圣城领袖的斥责,奎奥长老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后,他才再次叹了口气。
“佩特尔,我知道,你说得对,都是为长老们着想。但是,情势如此,凶残的墨西加蛮子举着战棍,来到了我们的门前。一个应对不好,战棍落下,可就什么都没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哼!慌什么!众神庇佑着圣城!”
佩特尔喘了几口气,低喝了一声,依然信心十足。
“这里是圣城,是纳瓦众神的圣地,是天下信徒信仰与尊崇的地方!墨西加人再凶残,也不敢在这里大开杀戒!否则,他们不仅是与天下各部为敌,也会丢掉联盟内部的民心!而墨西加人内部,也不是一块顽石,毫无缝隙...”
“说的有理!崇高的圣城,又哪里是其他城市,可以与之相比?”
“佩特尔首席说得对!墨西加人,也要心存顾忌。”
“嗯。这时候,还是要您来拿主意!...”
几名祭司长老一直闭口不语,直到此时,才开口表示认同。奎奥也点了点头,脸上多了些信心。
只有威齐尔战争长老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他看见诸位长老的表现后,又垂下眼眸,默默地闭上了嘴。
“众神庇佑着圣城!...”
众人一纷议论,情绪渐渐平息。佩特尔首席招了招手,就上来十几名纯洁的女祭司学徒。她们眼带崇敬,先为长老们点燃大蓬的香草,又伸出双臂,把苍老的祭司长老们,小心地托在柔软的怀里。
奎奥长老仰了仰头,舒适的呼了口气。他吸着放松的神烟,却依然难解心中的忧虑。
“首席,墨西加人近在眼前,我们究竟该如何应对?”
佩特尔首席直起身子,皱着眉头,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但这事情不能拖,得赶紧办。想了片刻后,他才看向众位长老,沉声吩咐。
“特拉斯卡拉人,恐怕不是墨西加人的对手。而墨西加人的威胁,只有靠墨西加人,才能够解决。”
“什么意思?”
奎奥怔了怔,身体前倾,看向首席。
“墨西加人?”
另一边,威齐尔猛然睁眼,若有所思。
“我思来想去,如今的关窍,圣城的危机,只在三个墨西加人身上。”
佩特尔想了想,说的更明白了些。
“一个在北边,他握着王权,想要压过神权。一个在南边,他握着军权,想着要王权。另一个在西边...”
“他握着神权,想着压过王权?”
听到这,奎奥试探的问道。
“不!不是那个人。那个人快死了,手中握着杀人的刀,根本碰不得。也不是更可怕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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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特尔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笑道。
“是另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人。他看着神权,想要神权。”
“我们要分出三人,分别去见见他们...”
四百九十四章 水谷城中的死亡
余火在水谷城中燃烧,升起袅袅的黑烟。城市中心的神庙金字塔上,流着尚未干涸的血迹。这是特拉斯卡拉武士们最后抵抗的下场。金字塔周围,那些世袭贵族们的府邸中,到处是斧砍棍砸的痕迹,还有倒伏的男性尸体。
贯穿城市的主道上,分成颜色不同的两段。一段是烈火烧过后的焦黑,一段是鲜血凝固后的暗红。而在两端中间, 则是折断的长矛、弯曲的羽箭、碎裂的皮甲,还有未曾清理干净的残肢。
四处是死一般的寂静,偶尔夹杂着遥远的呼喊。不知过了多久,一小队十余名武士,从主道的北侧出现, 缓缓的向南方走去。领头的是一名墨西加武士队长,接着是三四名普雷佩查武士, 再后面,则是六七个轻装的犬裔战士。
而队伍正中,有一名头戴羽冠、身披华袍的消瘦老者。他被十几名武士护在中心,也隐隐被押在中心。他注视着沿途战后的景象,目光略过熟悉的建筑,却完全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他想起水谷城往日的繁华,不安与恐惧袭上心头,只化作嘴边无声的叹息。
“野蛮的墨西加蛮子!”
“尊敬的威齐尔祭司长老,我们走这边!”
墨西加武士队长神情恭敬,侧过身,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陷城的时候,前面的路上厮杀了一场,死了几百个特拉斯卡拉武士。这几天没有雨,地上的血黏糊糊的一层,走着粘脚。”
“嗯。赞美战神!有劳了。”
威齐尔和蔼一笑,点了点头。他也不想弄脏自己的棉靴。
一阵轻风吹来, 浓郁的血腥气就铺面而至,还带着几许腐败的臭味。在炎热的春天,尸体总是容易腐败。
尊贵的圣城祭司长老神情一滞, 眯起眼睛,看了会前方粘稠的血迹。他没有开口,只是抿了抿嘴唇,小心跟着武士队长的脚步,走了另一处小径。
小径弯弯曲曲,穿过低矮的棚屋茅屋,通向南方的城门。这是普通的平民区,通常聚集着大量的底层蛾民。但此刻,威齐尔放眼望去,大片的茅屋都空空荡荡,不见半点人烟,唯有零星的血痕。
威齐尔心中一凛,垂下眼眸。他沉默着继续行走,两边的犬裔战士却面露好奇,不时打量着这个消瘦却尊贵的“部族祭司”。
“咦?他好像一点都不能打...就这样的,连只狼都打不过,也能做大部落的祭司吗?”
“嘘!说不定,他会什么厉害的法术,放出雷霆或者火焰...嗯。我从他的身上,还闻到了草药的味道。”
“草药?难道是个巫医?”
“不像。他闻到血的时候,好像不太习惯。”
“啥?还有怕血的部族祭司吗?...”
威齐尔微微低头,压抑着心中的不愉。面对一位神圣的圣城祭司长老,两边犬裔蛮子们的目光中毫无敬意。他们甚至还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几乎都把口水都喷到了他的祭司袍上。
“蒙昧无知的蛮子,不敬神灵的犬裔!...”
威齐尔心中怒骂。然而,当怒气过去,莫名的恐惧就涌上心头,让他隐约发抖。
“死神殿下的军团中,竟然有这么多野蛮的北方犬裔?...”
“好了!尊敬的威齐尔祭司长老,我们从这里出城!”
墨西加武士队长笑了笑,指向不远处的南城墙,又指了指洞开的南门口,自豪的说道。
“就是在这里!重甲武士们挥舞大斧,突破了城头,攻陷了水谷城的南城!当时的厮杀格外激烈,单是在这座城头上,特拉斯卡拉人就阵亡了十几个世袭贵族!”
闻言,威齐尔微微一愣,望向不远处的城墙。
自下到上,整座青石城墙,几乎都被火焰熏成了黑色。而在焦糊的黑色中,又带着血迹蒸干后的暗红。南城附近,绝大部分的木质建筑都被焚毁一空,只剩下些残破的断壁残垣,记录着战争的血腥与残酷。仔细看去,甚至能看到坚固的石墙上,都有着坑坑洼洼的缺口,应该是被那什么铜炮轰击的结果。
“看似坚固的水谷城...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数息后,威齐尔恢复平静,强笑着回答。
“战神庇佑!真是...荣耀的战斗。”
“哈哈!至高的主神,永远庇佑着我们墨西加联盟,许诺我们以天下!”
听到圣城长老的赞扬,武士队长满脸自豪,大笑出声。随后,他握住脖颈间的太阳护符,虔诚祈祷。
“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祂赐予我们阳光与雨露、丰收与食物!...”
“...”
威齐尔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掩盖脸上变幻的表情。他的心中升起强烈的愤怒,又掺杂着越发明显的不安。
“这样的祷词!...要置纳瓦诸神于何地?!...”
“长老,您看!”
祈祷过后,武士队长的表情变得亲切,看着威齐尔的眼神,也像是在看自己人了。他带着众人来到暗红的南城墙下,就笑着指向城门,对尊敬的圣城长老说。
“为了彰显先登武士们的荣耀,为了传播至高主神的荣光,骁勇的黑狼统帅亲自下令,把特拉斯卡拉贵族们的首级,都吊在了城门上!”
“啊!”
威齐尔抬眼望去,只是一眼,就再也无法压制心中的震惊与恐惧!他颤抖地低呼出声。
“这!这!...这些神裔,都被...”
“对!都是些特拉斯卡拉人中的神裔,我还亲手宰了一个!他死前憋了半天,连句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用说留下动人的诗歌了。”
想到几天前杀死的神裔,武士队长不屑地摇了摇头。接着,他面露赞赏,指向吊在最前方的年老首级。那首级怒目圆瞪,张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仿佛仍在怒吼。
“您看!最前面的,就是水蛇族长阿科特尔!他到真是个敢于赴死的勇士,亲手刺破了自己的心脏,释放了心中束缚的灵魂,泰约利亚!这样的勇士,哪怕是敌人,也一定会去往主神的神国!...而且,在死之前,他还留下了两句勇士的诗歌!”
“阿科特尔,死前的...诗...诗歌?”
不知为何,威齐尔有些嗓子发哑,话语也有些结巴。他怔怔的盯着旧识们的首级,一幕幕互相谈笑的回忆涌上心头,带给他许久未曾感受的,真切的死亡威胁!
“对!我想想,是什么来着...”
武士队长挠了挠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圣城长老。他想了好一会,才灿烂一笑,露出满口锋利的黄牙。
“...水蛇会在天河中遨游,黑蛇会在地渊中沉沦!遥远的先祖会带走我的灵魂,那近在咫尺的神灵们,却无法将你拯救!!...”
“啊!”
威齐尔低呼一声,脚下再也立足不稳。他仰望着城头的死亡,踉跄着跌坐在血上。接着,他伸出手,想要按着地面站起,却是满手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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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五章 军议
红色在城墙下铺洒,像是最深沉的染料。头颅在城门上悬挂,化作最鲜活的死亡。
“在墨西加人的眼中,流有尊贵血脉的神裔,不过是献给战神的祭品...那么,神圣的圣城祭司,是否会有所不同呢?...”
威齐尔祭司长老紧闭着嘴,神情灰暗的起身。他不发一言,接下来的路程就满是沉寂。
众人从特拉斯卡拉神裔们的首级下走过,来到城外。眼前的视野骤然开阔,山峦在远处起伏,原野上满是青草。而在城墙附近,是正在清理的战场。惨烈的痕迹随处可见,春天的生机却在忙碌中孕育。
在四五百墨西加武士的监督下,数以千计的特拉斯卡拉民兵低着头,正在城外忙碌。他们挖掘了几个巨大的土坑,把一具具剥光的战士尸体,扔到大坑之中。此时已是温暖的晚春,尸体会快速腐败,必须尽快掩埋。
威齐尔站在大坑旁,停住脚步,默然的注视了一会。密密麻麻的死亡映入他的眼帘,又深深刻入他的脑海,让他背脊生寒。
仅仅是这一个土坑中,恐怕就至少有三四千具尸体!更令人震惊的是,在这些尸体中,不仅有卑贱如草的蛾民,还有身形强壮的武士,与纹着蛇纹的神裔!
“卑微的蛾民,普通的武士,与崇高的神裔...都被剥光了,扔在一个深深的大坑中,埋在一起...”
威齐尔心中颤抖,面色惨白,站立了许久,都没有迈出一步。
“哈!这个懦弱的部族祭司,被尸堆吓住了!...”
“咦?那什么乔卢拉大部落,竟然能让这样胆小的人,担任部族的祭司?”
“看来是个弱小的部落!但又听说极为富裕,有无数的香料、金银,玉石...还有几千好生养的婆娘!”
“啊!这个部落是来投降的吗?如果不是,我们就去抢一把!...”
犬裔的低语声不断传来。他们看向威齐尔的眼神中,也带着明显的不屑。
威齐尔抿着嘴,没有回应。他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也献祭过数以百计的祭品。他真正畏惧的原因,并不是几千具尸体,而是这些尸体处理的方式,是墨西加人对神裔贵种们的态度!
“崇高与卑微,贵种与贱种...在这场野蛮的战争中,没有任何的区别,都被埋在一起...纳瓦众神啊!...”
威齐尔闭上眼睛,默默祈祷。他隐约感受到战争的变化,它变得更加残酷,更加无礼,也更加具有破坏性。圣城乔卢拉维系了数百年的传统与秩序,正在被彻底瓦解,正在被埋入土中。
“颠覆的时代,正在加速到来,犹如天空坠落的星辰...难道,这就是墨西加人所说的第五纪元吗?贵贱的改写,万民的融合...”
圣城的祭司长老没有答案。他只是觉得,佩特尔首席应该亲眼看看这些。墨西加人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从信仰、思想到战争,都不再是十年前的那样...
“威齐尔祭司长老,我们该走了!”
墨西加队长等了一会,出声提醒。
“嗯。好。”
威齐尔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大土坑旁,堆积如山的棉甲、皮帽与黑曜石武器。
这些装备破破烂烂、残缺不全,都是从阵亡的特拉斯卡拉武士身上,扒出来的。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放弃这些物资,与尸体一同下葬的。而忙碌的特拉斯卡拉民兵们,看惯了武士贵种们的死亡后,又会有什么变化呢?
“走吧!”
威齐尔不愿多想。他转过身,跟着墨西加队长的脚步,往南方的军团大营行去。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务,是如何保全乔卢拉圣城的地位,说服墨西加人的“死神”殿下!
清风沿着山脉吹拂,来到面积广阔的营地。它吹过外围的栅栏,行过露天的草床,拂过熄灭的篝火,终于来到森严的大帐。大帐外,有数十名披甲禁卫守护,时刻保持着警惕。
一名年轻的亲卫匆匆而来,在帐门外检验了玉符后,才被允许入内。他掀开帐门,小心步入其中,看了眼众位军团长,向上首的殿下沉声回禀。
“殿下,圣城乔卢拉派来了使者,是威齐尔祭司长老!”
“哦?圣城的长老?”
修洛特神情严肃,微微皱眉。
“我正在举行军议,今天不会见他。让他在营中等待,耐心安歇两日!”
“遵命!殿下!”
年轻亲卫恭敬点头,就要离去。
“对了,再派两个武士,带他在营中走走,看看禁卫军团!”
“是!殿下!”
修洛特笑了笑,眼神微动。他这两天确实忙碌,也暂时不想见圣城的使者。对于圣城,他还有着某些打算,需要一步步的施加压力...很快,王者就把使者的事放到一边,再次看向大帐中的众人。
“这几天来,水谷城的残敌已经清剿完毕,周围的部族也扫除的差不多了。你们军团的战损,也都统计出来了吧!黑狼,你先说!”
“遵命,殿下!”
黑狼托尔泰克昂着头,看了几位城邦军团的团长一眼,就自信的朗声回答。
“自从十二月东征以来,瓜基利军团每战争先,数次破敌!斥候小队四处出击,掌控着特拉斯卡拉人的情报!就连坚固的水谷城,都是在我的指挥下,从南城突破!...”
听到黑狼的话语,三位南方城邦军团长,“羽雁”米霍提,“花树”霍奇库阿,“盘蟒”莫亚华洛,脸上都齐齐露出尴尬,不知如何开口。
墨西加联盟传统领地为十一邦。若是根据距离特斯科科湖的方位,按照南北划分,可以分为北四邦,湖区四邦,和南方三邦。其中湖区四邦,现在是由王室直属。
至于其余七邦,虽然受到集权改革的影响,逐渐失去祭司任免、贡赋缴纳与贵族传承的自主,却还依然保持着独立的城邦军团。这些城邦军团由各支大贵族的私兵组成,军团长通常来自邦内最为强力的荣耀家族。
“羽雁”米霍提来自南三邦中,最大的西南拉齐科邦。“花树”霍奇库来自富庶的正南萨尔科邦。呃,至于“盘蟒”莫亚华洛,则来自联盟东南与特拉斯卡拉人的交界,又穷又破的瓦茨特佩克邦。
他们在战时响应了国王的征召,各率领一个八千人团参战,却依然保持着手中城邦军团的指挥权。至于东征几个月来的表现,则实在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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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六章 战损与杀敌
春日的阳光,从大帐的天顶落下,照亮朴素的帐内。王者面带微笑,盘腿端坐在上首。黑狼意气昂扬,站立在中心。随后,光芒微微暗淡,落在王者身后。武士长伯塔德神情沉静,近侍长娜修低调无言。
而在黑狼后方, 略显灰暗的大帐边缘,依次站着魁梧的“羽雁”米霍提,微胖的“花树”霍奇库,以及精瘦的“盘蟒”莫亚华洛。
帐中七人,便是南路军六个军团,五万大军的掌控者。修洛特亲领六千王室军团,伯塔德负责七千禁卫军团,黑狼指挥八千犬裔军团,外加五千特科斯降兵。这两万六千人,是修洛特的直属兵力,能够充分的指挥调动。至于剩下的两万四千人,则是南方城邦的三个八千人团。
“羽雁”军团来自最大的拉齐科邦,拥有五千武士,三千民兵。“花树”军团则来自富庶的萨尔科邦,有四千武士,四千民兵,部分换装青铜武器。而“盘蟒”军团来自最近的瓦茨特佩克邦,是与特拉斯卡拉人反复鏖战数十年的前线,城邦相对残破。他们只有两千武士,六千民兵,但与敌人仇恨最深, 战斗意志最为坚定。
“...东征三月,瓜基利军团为大军锋矢,最先突入特佩亚卡克盆地。瓜基利战士前后伤亡近两千人,杀死两千特拉斯卡拉武士,六千敌方民兵!攻打水谷城,前后攻城十日...殿下交给我的长弓禁卫、投掷先锋、大斧禁卫,合计伤亡三百人...”
说到这里,黑狼顿了顿,小心的看了眼殿下。这次攻城,他只在关键时刻,才出动禁卫,已经最大程度的减少了伤亡。只是两百这个数字,依然让他心头一跳。
“嗯。”
修洛特微微颔首,神情不变。他沉吟了下,吩咐道。
“伯塔德,做好抚恤。给每位阵亡禁卫的家中,多分封百亩田地,农奴五人, 免除三年贡赋!”
“遵命, 殿下!”
伯塔德恭敬行礼,取出纸笔, 记下王令。禁卫军团的武士大多在三级以上,被王国授田,拥有家族兄弟或子嗣。他们是王国的中坚阶层,也是殿下最忠诚的支持者。
“...特科斯勇士数次先登,阵亡四百余人,约有五十多人幸存。他们证明了对王国的忠诚,已经被我收入瓜基利军团!按照我之前的许诺,他们应该被晋升为三级武士...”
黑狼再次停下,看向王者。
“很好!先登勇士,无论出身为何,都该蒙受厚赏!”
修洛特笑着点头,表示肯定。
“五十多人,全部晋升三级武士,授田百亩,农奴五人!既然是特科斯降兵中选拔的勇士,大约会有家人在特科斯营中,或者在王国为农奴。这五人的名额,就允许他们,挑选自己的亲眷朋友!”
“谢殿下!特科斯勇士们,一定会愿意为您效死!”
黑狼面露喜色。有这样的奖赏,便给特科斯降兵们留下了一条上升之路,能够最大程度激励他们战斗。接着,他昂起头,朗声回禀。
“...水谷城一战,我们献祭了一名特拉斯卡拉荣耀贵族,十几名世袭贵族,和两百多贵族后裔!殿下的军团无人可当!我们还杀死了六千特拉斯卡拉武士,四千民兵,俘虏的民兵则有八千人!”
“嗯?这个数字...”
听到这里,修洛特略微一怔,看向娜修。对方轻轻点了点头,做了个献祭的手势。他顿时心中了然,面色不改,笑着赞扬道。
“不错!我的黑狼大将,从未让我失望!”
“哈哈!都是殿下庇佑!”
黑狼笑着行礼,又回头看了三位城邦军团长一眼。最后,他轻描淡写,补充了一句。
“至于特科斯团中的特科斯降兵,水谷城一战,大约伤亡了两千多人。现在,五千降兵还剩一半不到...能否从新俘的特拉斯卡拉武士中补充齐全?”
“嗯?这么快,就伤亡了一半?”
闻言,修洛特有些惊讶。
“殿下,水谷城毕竟是南方重镇,坚固险要,守军又十分充足,抵抗顽强...”
“嗯。一路打来,特拉斯卡拉人的抵抗决心,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修洛特点点头。敌人战心坚定,从贵族到平民,上下抵抗到底。此时要攻陷水谷城这样的坚城,哪怕有投石、铜炮相助,不付出足够的性命,也是根本不可能的。而降兵营这样的攻城炮灰,就能够极大的减少军团武士的伤亡。
“伯塔德,攻陷山口要塞群的时候,我记得投降了一批特拉斯卡拉军队?”
“是,殿下。有两千多特拉斯卡拉武士,八千多民兵。”
“嗯,好!”
修洛特沉吟了会,再次看向黑狼。
“黑狼,你的犬裔军团折损不少。就从降兵团中,补两千特斯科人。”
“殿下?特科斯降兵...”
“这些人能熬过这场大战,多少算可堪一用了。把他们纳入军团,给他们一个出身!王国会一视同仁,军功授田授爵!”
修洛特抬起手,做出决断。
“至于降兵团中,我给你补两千特拉斯卡拉武士,再选两千多熟练的民兵出来,与剩下的特科斯人一起,凑齐五千人!”
“赞美殿下!您是我至高的狼王!”
黑狼大喜过望,立刻跪下行礼。这样一来,他手中,就又有一万三千军团了。等被俘的特拉斯卡拉武士入营,就先杀几十个刺头立威,再提拔十几个能打的做军官...
“一场战役下来,南路主力折损两千军团,三千特科斯降兵,又从特拉斯卡拉降军中补了五千人。杀死的敌军武士则有八千人,民兵万人,俘虏的武士两千多,丁壮约有两万。俘杀合在一起,消灭了四万特拉斯卡拉人战丁。”
修洛特摸着下巴,快速计算。单是主力军团,就其实,按照娜修的情报,水谷城中投降的民兵,至少超过万人。而黑狼说斩杀四千人,俘获八千人...毫无疑问,至少有两千多丁壮俘虏,被洗城的军队处死了。
“这帮杀才!”
修洛特皱起眉头,心中骂了一句。接着,他看向三位城邦团长。
“羽雁,花树,盘蟒,你们的情况呢?”
“咳。赞美主神,赞美殿下,庇佑军团胜利!”
三人互相看了几眼,还是实力最强的羽雁米霍提站了出来,最先回复。
“东征三月,羽雁军团八千战士,只折损了一千民兵。击杀的特拉斯卡拉战士,则超过五千!”
“嗯...杀敌五千...”
修洛特眯起眼睛,不经意的看了下娜修。根据娜修给出的情报,羽雁军团负责弹压地方,镇压各处村庄。一路杀伤的特拉斯卡拉民兵,应该在三千左右,折损在一千多。而这杀敌六千的数字...
“殿下,主神庇佑联盟!战士们为主神而战,毫不畏惧生死。杀敌五千,有头颅为证!”
看出殿下的疑虑,魁梧的羽雁团子拍了拍胸脯,自信的回答道。
“好。主神庇佑联盟!”
修洛特稍一思索,就略过不提,看向其余两人。
“尊敬的殿下,花树军团八千战士,同样折损一千民兵。击杀的特拉斯卡拉战丁,足有七千,有头颅为证!”
“嗯。不错。”
修洛特面不改色,口中笑着称赞,心中则升起怒火。花树军团围攻西门,被水谷城的武士数次出城袭击。民兵营溃了两次,实际应该折损了两千人。至于杀敌七千...
“尊敬的殿下,盘蟒军团八千人,折损一千...”
修洛特冷冷的看了盘蟒一眼,对方心中一颤,立刻改口。
“折损两千民兵...击杀的特拉斯卡拉战丁,则有整整一万,有头颅为证!”
“混账!!”
王者再也忍耐不住,勃然变色,霍然起身。他握紧手中权杖,狠狠的敲击在案几上,把紫砂的陶壶直接击碎!
“哈!击杀六千,击杀七千,击杀一万!...你们手中的头颅,究竟有多少是武士,多少是民兵,多少是普通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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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九十七章 杀戮,捕俘与交易
“啊这?!...”
看到崇高的殿下震怒,盘蟒莫亚华洛浑身发颤。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惶恐地连连解释。
“主神见证!殿下,盘蟒军团日夜厮杀,伤亡了三千民兵,才剿杀了一万特拉斯卡拉战丁。这些特拉斯卡拉丁壮,可没有一个良善, 都是我们墨西加联盟的敌人!他们与我们攻杀数十年,早就有解不开的血仇!...”
“面对这样的宿敌,按照联盟的处置,就该是男丁屠灭,高过短矛者皆杀!然后,留下女人生育,把小孩送到社区军校养大,彻底换一遍种!...只有这样,这里才会真正的,成为我们墨西加人的土地啊!”
“是啊,盘蟒团长说得有理!殿下,现在可是东征神战!是至高的国王宣布的联盟东征,是不朽的太阳与崇高的大祭司,一同颁布的灭国神战!”
花树霍奇库阿胖脸抽动,也跟着跪下。他关注着殿下的表情,谨慎开口,话语中依然满是杀意。
“特拉斯卡拉人桀骜不驯,全民皆兵。部族丁壮都习练弓箭,又有山林掩护!大军北上之后,粮道就会从这处盆地经过。若是不把他们都杀上一遍,如何能保证粮道的安全?敌人若是袭扰, 又要牵制多少兵力?...为了神战的胜利,我们不得不如此啊!...”
“正是!尊敬的殿下,还请您息怒。”
羽雁米霍提看了看帐中情形,缓缓单膝跪地,依旧挺着背脊。羽雁军团来自西南拉齐科邦,离特拉斯卡拉人最远,仇恨结的不深。武士们不屑于袭杀平民,来作为自己的战功,所以斩获最少。米霍提心中无愧,只是要与其他两名城邦团长共同进退,这才出言劝诫。
“殿下,面对神战中的宿敌,邪恶的特拉斯卡拉人,您又如何能够心软?他们若是有机会,杀起我们墨西加人来,也是一样的狠辣啊!...”
“...争地以战,杀人盈野...动辄屠城灭国,便是战国...”
听到三位军团长的辩解, 修洛特垂下眼眸。许多过去的回忆涌上心头,有些都开始模糊了。而他曾经的那份柔软, 竟然已遥远的难以触摸。
中美洲天下不过百万平方公里, 却至少有一千多万的人口。相比于两千多万人的天朝战国时代,邦国人口更为拥挤,各部厮杀不息,甚至诞生了残酷的人祭传统。
东征是灭国之战,攻打的又是宿敌特拉斯卡拉人。各邦军团动起手来,绝不会有任何怜悯,北路军的征伐只会更加惨烈。实际上,特拉斯卡拉人若有机会,也绝不会手下留情。后世他们追随西班牙人,攻陷了湖中都城与特斯科科湖区之后,杀了足足数月,几乎把湖区的墨西加男丁杀尽。当时的屠杀之惨烈,就连素来残忍的征服者们,都感到震惊。
“呼!...”
思索许久之后,修洛特才幽幽的叹了口气。他脸上恢复平静,看着跪成一排的三位军团长,沉声问道。
“你们斩获的头颅,都是男丁?”
“是!殿下。”
三人互相看看,肯定的回答道。俘获的青壮妇女能够织布劳作、生育子嗣,通常被视作财货的一部分。这里离南方各邦也不远,可以把俘获的妇女带回邦中,作为武士们的赏赐。只有适龄男丁,有拿起武器作战的能力,才会被完全抹去...
“呼...你们都起来吧!”
修洛特面色不变,没有再苛责什么,只是轻轻摇头。随后,他神情平静,讲着三位团长并不知晓的情报。
“...依据大祭司团的估计,特佩亚卡克邦中,有四十万特拉斯卡拉人。其中在东边的特佩亚卡克城,即山巅城一带,约有不到十万。而这处两百里的富饶盆地中,则有三十多万人。”
特佩亚卡克的纳瓦语拼写是tepeyacac。其中,tepe是tepetl“山”的简写,yacac,则是yacatl“山顶或鼻尖”的变写。两者合在一起,就是“山巅”。所以,特佩亚卡克邦的特佩亚卡克城,便是山巅邦的山巅城。而从名字上,就能看出这里的地形,是两侧群山高耸,夹着山间的盆地。
“三十多万特拉斯卡拉人,按照十人三丁来算,不过是九万多丁壮,其中只有一万出头的武士。南路军一路杀来,算上你们的斩获,已经杀了四五万丁壮,俘虏了两万多!而算上没有记录的袭杀、劫掠,再除去饿死的、逃入山中的...这一带的特拉斯卡拉部族,最多只剩下一万丁壮,十多万妇孺老弱罢了...”
说到此处,修洛特深深的看了三位军团长一眼。大军过处,沿途满是血色。三月攻杀下来,四十万人的“山巅邦”,最多只剩一半多人口,丁壮则十去八九。而今年大战,难以耕种。明年春荒时节,又会死去数万...
纷繁的念头一闪而过。修洛特握紧手中权杖,淡淡吩咐道。
“大军过境,杀戮极盛。剩下的特拉斯卡拉部族,已然不足为虑。你们回去,告诉手下的城邦军团,不要再杀了!”
“啊?殿下,这些特拉斯卡拉坏种...”
盘蟒莫亚华洛还要再说,花树霍奇库却眯起眼睛,悄悄的拉了他一下。盘蟒还是心思太直,何必当面顶撞尊贵的殿下?等到各邦军团散开,分别弹压地方,到时候具体怎么做,还不是看几位团长的意思。
羽雁米霍提微微低头,也不再多言。三位城邦团长站起身来,低头对着殿下,尽数沉默不语,帐中就一时沉寂。
修洛特沉着脸,看了盘蟒莫亚华洛一会。他的目光有如实质,仿佛要把对方完全看透。
盘蟒军团来自瓦茨特佩克邦,即oaxtepec。这个词的含义,便是“在高高的山上”,因此可以简称为高山邦。
而墨西加人的瓦茨特佩克“高山邦”,与特拉斯卡拉人的特佩亚卡克“山巅邦”,直接共享同一片山脉,紧紧连在一起。两邦间的厮杀,持续了接近半个世纪,可以想象出其中仇恨之深。
“湖中王国建立未久,武士们拥有土地,却缺乏农奴与妻妾。特拉斯卡拉人与我们语言相近,是很好的补充。”
修洛特沉吟片刻,语气变得和缓。
“这样吧!东征还要持续很久,各邦军团的武士们,若是有俘获的特拉斯卡拉俘虏,都可以来中军大营,与湖中王国交易...而一个成年的特拉斯卡拉丁壮,王国愿意出一匹夸赫特利来交换,不限数量!”
“殿下,这话当真?!一个成年丁壮,能换一匹夸赫特利?不限数量?!”
花树霍奇库阿胖脸抖动,声音稍稍发颤,全然不可置信。
夸赫特利,quachtli,是一种联盟通行的棉布尺寸,大约类似天朝的一匹布。一匹夸赫特利的价格,根据品质,在65可可豆到300可可豆之间,平均则是200可可豆。可可豆的购买力,则大约是3个可可豆换一个火鸡蛋,或者一张玉米饼。普通的平民武士,也不过一日两顿,一顿吃两个玉米饼罢了。至于一斤金沙的价格,则不到400可可豆,通常不超过两匹布。
而一个成年丁壮,能换一匹夸赫特利,便相当于半斤金沙!
即使是奴隶价格最高的湖中都城,一个可以侍奉的成年女奴,也只能换两、三匹布,需求的数量又十分有限。每当战争开始,大量的俘虏涌入都城,奴隶的价格就会狂跌,甚至会比一匹夸赫特利的价格还低。如果卖不出去,奴隶主还要负责奴隶的每日饭食。不然饿死了,就一点本钱都收不回来,甚至会亏本。
现在大军东征,特拉斯卡拉人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城邦战士们只要花两天时间,抓到敌人的俘虏,往中军大营一送,就是真切的财货到手!这其中几乎没有任何风险,也不需倒贴粮食,只有大把的好处。对各邦的团长来说,能以这个价格卖出俘虏,简直是赚麻了!
听到这样的许诺,盘蟒莫亚华洛也睁大了眼睛,看向慷慨的殿下。他眼神闪动,心中涌起贪婪。
“若是能卖出俘虏赚钱,城邦与特拉斯卡拉人的仇恨,倒也不是不能先放一放...反正特拉斯卡拉人是去湖中王国为奴,也没有机会,再与城邦为敌。而城邦这些年来,实在过于困苦...”
“嗯!有这样的冤大头,完全可以再从邦中,招几千民兵过来,捕捉俘虏卖钱...”
《金刚不坏大寨主》
四百九十八章 主神见证,公平的交换
“不错,主神见证!”
修洛特环顾三人,肯定的点点头。他直属的主力军团兵力有限,需要围攻敌军城寨,不断发动进攻。而降兵营又需要重兵看守,武士们不可能散的到处都是,去抓补散在山中的特拉斯卡拉人。更何况,主力军团需要保持纯粹,来维持纪律与战力。这样的治安战,最好还是交给各支城邦军团。
“...一个成年丁壮,换一匹夸赫特利。一个适龄妇女,也换一匹夸赫特利。至于半大的孩童,以及尚能耕种的老人,则换半匹夸赫特利。只要带俘虏到后勤大营,便一手拿钱,一手交俘虏,不限交换数量!”
“什么!连孩童与老人都收?!湖中王国,竟然如此富庶!”
这一次,连羽雁米霍提都惊讶莫名。此时村庄中所谓的“老人”,自然不像同时期的明朝那样,以“六十为老而免役”。在中美洲天下,平民的寿命极为有限。村中的“老人”,是指30岁以上,能够有资格喝酒的人。所以,奇瓦科活到四十出头,已经是真正的“老民兵”了。
“嗯,全部都收!孩童养到十二岁,就可以下地耕种。老人不能上阵,但还能耕种数年。”
修洛特微微一笑,再次慷慨许诺。
“当然,湖中军团东来千里,随身携带的夸赫特利棉布不多,但带了不少可以交换的宝石。按照联盟大市场的价格,一颗湖中宝石价值六七斤金沙,十二匹夸赫特利,也就是能换十二个成年丁壮...若是交换宝石,我还能给你们些折扣,一颗只换十人!”
“一颗湖中宝石,换十个丁壮俘虏?...”
闻言,花树霍奇库阿眯起眼睛,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殿下,你的价格,并不公平!这么多湖中宝石,若是流入市场,肯定会让宝石价格降低...”
“哦?并不公平?”
修洛特闻言一笑,看着霍奇库阿的胖脸,沉声反问。
“那这么多奴隶流入市场,难道价格不会降低吗?”
“...呃!”
花树霍奇库阿神情一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盘算了一会,只是凭着敏锐的直觉,支支吾吾的道。
“这,这不一样的!奴隶能够劳作,即使是村落中的平民,也会需要。而宝石却只有贵族与祭司,才会喜欢...”
“哦?”
闻言,修洛特饶有兴趣。他注视着霍奇库阿,像是看到了罕见的人才。
“那么,花树,我问你。平民们有能力,去购买奴隶役使吗?联盟的财富,难道不都是掌握在贵族与祭司们的手中吗?...这又哪里有不公平的地方?”
“啊!这...”
花树霍奇库阿顿时张口结舌。好一会,他才勉强回答说。
“不对,殿下,这还是不一样的。奴隶们可以劳作,产出粮食与布匹,所以越多越好...但宝石又不能生小宝石!它的价值,就在于稀少...”
“哈哈!不错,霍奇库阿,你很不错!”
修洛特大笑出声。他仔细的看了一会花树,笑着开口。
“那么,你来算,一颗湖中宝石,要换几个奴隶才公平?”
“嗯...唔...”
花树霍奇库伸出短胖的手指,好好算了会,才迟疑的回答。
“换...八个丁壮?”
“行!那就依你。主神见证!一颗湖中宝石,作价八匹夸赫特利,换八个丁壮男女!”
修洛特慷慨点头。他看向其余两人,沉声问道。
“羽雁,盘蟒,你们都同意吗?”
“可以!殿下,感谢您的慷慨!”
盘蟒面露笑容,连连点头。
“我手中有六千俘虏的妇孺,现在就能与王国交易!只要交易顺利,我立刻就会派人回邦内,再召集几千民兵!”
“很好!你直接带着俘虏,去后勤大营。这些事务,都是王国军需官,世袭贵族伯吉雷在管。”
“谢殿下!”
一晃数年过去,王国飞速扩张,早年追随的亲信也都水涨船高,各个身居高位。连平民武士出身的军需官伯吉雷,都已经成为了王国的世袭贵族,跨越了需要几代人才能突破的门槛!
“殿下,羽雁军团,现在有四千妇孺可以交换。而接下来,我们还能抓捕更多...但是,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的宝石。”
羽雁米霍提神情闪动,坦然注视着殿下。
“这些宝石不过是贵人们的装饰,哪怕有祭司们所说的神性,也只是死后的寄托。我们墨西加武士,向来以厮杀立身!真正需要的,是锋利耐用的青铜兵刃,与坚不可摧的青铜盔甲!”
“尊敬的殿下!湖中王国出产青铜装备。羽雁军团,愿意把六成的俘虏,都用来交换兵刃与盔甲!”
“正是,羽雁团长说得有理!我们花树军团,有五千妇孺交换。要把一半的俘虏,用来交换青铜装备!”
花树霍奇库神情一动,也立刻跟着说道。
“呃...这...”
盘蟒莫亚华洛看了看两人,咬了咬牙。
“殿下,盘蟒军团,要把四成俘虏,换成青铜武器!”
“嗯?”
听到三人的话,修洛特眉头一扬,沉吟不语。墨西加各邦毕竟崇尚军功、武风浓烈,以武力为尊,做事更为务实。在各邦首领看来,更换装备,提升武士战力的重要性,还是要放在首位,远远高于享乐。而用青铜装备交换俘虏,提升各邦战力,对东征也有好处。只是这个交换的价格嘛...
“诸位团长,你们都是城邦的荣耀贵族,是最尊贵的一群人。自然知晓,联盟青铜产量的紧缺...”
修洛特神情一肃,诚恳地回复道。
“湖中王国生产的青铜,首先要上贡大部分给国王。而剩余的大半产量,还要用来铸造雷霆的神力武器。在制造神力武器的过程中,损耗非常之大,十次才能成功一次...最后,只有富裕的一小部分,才能用来制作兵刃,打造盔甲...”
“...”
三位城邦团长互相看了几眼,脸上都显露出不信的神色。湖中王国都组建了三四个铜甲武士营,装备了数千青铜大斧,还在这里和他们说缺青铜?
“咳,殿下。”
花树霍奇库胖脸一抽,笑着回道。
“我们都是南路军的一员。我们的军团,也都是您帐下的战士!提升军团的战力,正是为了遵从您的指挥,更好地为主神而战啊!...至于交换的价格,可以好好商量...”
“主神见证!殿下,羽雁团长愿意为您而战。还请您照拂各邦,交易些青铜装备!”
“是极!盘蟒军团,也向您恳请...”
“嗯...诸位团长都向我恳求...”
修洛特面露苦色。思量好一会后,他才叹了口气,装作不情愿的样子答应。
“既然如此,王国便与各邦交易!我一向做事公平,一根青铜长矛,有青铜四五两,按照市场价格,等于半斤金沙,约莫一匹夸赫特利...那么,就一根青铜长矛,交换一个丁壮俘虏!”
实际上,王国的青铜产出正在快速增加,不仅能用于铸造青铜盔甲、青铜火炮,甚至还可以打制部分青铜农具。这从源源不断,一船船运入王国的锡料就能看出来。只是这些青铜很少流入联盟的市场,才让青铜与黄金的交换价格,依然维持在一比一左右。
“啊!谢殿下慷慨!”
闻言,盘蟒莫亚华洛连连点头,第一个出声答应。羽雁米霍提也郑重颔首,低头行礼。
“...”
花树霍奇库抿了抿嘴,无奈点头。他本来还想理论一下,半斤金沙与一匹夸赫特利之间,其实存在差额,可以多给大家争取些好处。
“哎!这些不会算术的家伙...”
“殿下,那青铜布面甲,怎么交换?”
羽雁米霍提眼神明亮,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他羡慕王国军团的青铜盔甲,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只要是个武士,都能看出青铜盔甲的重要!
“嗯...青铜布面甲...”
修洛特思索一会,就笑着回答。
“王国通用的布面中甲,用青铜16斤,用棉9斤,合计25斤。单单是原料,就价值40-50匹夸赫特利。而甲胄制作不易,至少需要资深工匠,辛苦忙碌30日...总得算起来,一副布面中甲,换一百个青壮俘虏吧!”
“一副布面中甲,换一百个丁壮俘虏?”
听到这个价格,花树霍奇库瞳孔一缩。这么算来,他手中五千俘虏,只能换五十副青铜布面中甲?
“殿下,这个价格...”
“嗯。便是这个价格,没法再商量!”
修洛特淡淡一笑,平静而不容置疑。
“实际上,王国只有五百副富裕的中甲,来交换五万青壮俘虏。换完了,可就没了!”
开玩笑,青铜盔甲可是王国的垄断商品,连王都的工匠大营,都才刚开始仿制。若不是对方同为联盟军团,又在南路军中,听从自己的指挥...修洛特甚至不会考虑,和他们贸易青铜甲。
“好!殿下,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派人送来俘虏,交换铜兵铜甲!”
羽雁米霍提低下头,握拳在胸,深深的行了一礼。
“赞美主神!愿联盟东征顺利,愿主神庇佑我们!”
花树霍奇库张了张嘴,叹了口气。随后,他与莫亚华洛一道,低头恭敬行礼。
“愿东征顺利,愿主神庇佑!”
“甚好!东征必然胜利,主神庇佑墨西加人!”
修洛特神情肃然。他挺直脊梁,握拳在胸,低头回礼。
“军议到此为止!诸君同心戮力,击破特拉斯卡拉人!”
“赞美国王,赞美殿下!”
三名军团长齐声回应。随后,他们脚步匆匆,转身离开大帐,前往各自军营。
修洛特注视着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帐外。他的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微笑。接着,王者伸出手,从案几之上,展开一副巨大的天下地图。他俯身看去,顺着密密麻麻的标注,手指勾勒出一条长线,便是千里山河!
四百九十九章 山中长河,天下东西!
阳光微微西垂,斜斜从天顶落下,让地图泛起黄晕。看似陈旧的地图,其实才绘制不久。这上面,绘制着天下的山川地势,各部城邦,也记录着联盟大祭司团与湖中王国, 最新的斥候情报!
此刻,黑狼托尔泰克,武士长伯塔德,顺着殿下的手指,同时凝神看去:只见一条蓝色的长痕,从紫草城南方遥远的阿托亚克湖,一路浩浩延伸,穿越上游千里的山峦与峡谷,直来到水谷城的南方, 南路军团的大营!
“塔尔萨斯河,好一条山中长河!只是,可惜啊,只差这么一段,就差这么一段!...”
修洛特看了许久,遗憾的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指,细细的在山口要塞南方,那起伏的山峦间摸索。这段山间险途,犹如长江上游的三峡,硬生生把两千里长河,分成难以通航的两段!
“就差这一两百里的山间险途,没法上下通行!王国的运输船队,只得在这里停驻,转行两百里的山路, 才能到达塔尔萨斯河的上游。而若是能沿着西边盆地, 依托山间溪流,开凿一条百里长的运河...”
《骗了康熙》
听到此处, 黑狼与武士长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语塞。
东征以来,殿下时常叹息这段山间阻隔的水路险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天下山河,都是由至高的主神,击杀原始海怪、创造广阔陆地时注定。这又如何是凡俗的人力,能够轻易更改的呢?
伯塔德稍一思索,就伸手在地图上方虚指,沉静地讲解道。
“殿下,从紫草城南方启航,一路沿着塔尔萨斯河,向东蜿蜒八百里,直到山口要塞群南方两百里的八百镇,都可以通行王国的大桨帆船与独木战舟!”
“嗯,不错!这八百里航程,虽然也有险要窄湾,但是水路总体通畅,可以通行无阻!这是王国东出的生命线!”
修洛特郑重点头。他的目光移向紫草城,逆着塔尔萨斯河向东,低声读着沿途的标注。
“从紫草城沿河向东,上游两百里,设有第一处王国军镇。军镇名为‘两百镇’,屯民兵千人!两百镇北方,是紫草县东部的山区,南方则是联盟直属的山地韦塔莫邦。”
塔尔萨斯河全长一两千里,流经中美洲的腹地,勾连天下的南方各部。而想要掌控这条长河,哪怕只是下游八百里,就要每隔一段距离,占据险要河道,设置哨站与军镇。
而对于南路军团而言,这条长河的意义,便是从王国腹地向上游前线,输送粮食与军备,再从特拉斯卡拉各邦,向下游运回俘获的丁口。在整个天下南方,塔尔萨斯河的浩荡水路,便是穿越群山峻岭,连通西方王国与东方宿敌的,唯一坦途!
“自两百镇向东,逆流而上,再两百里,设有第二处王国军镇,即‘四百镇’,屯民兵千人!四百镇位于琼塔尔之地的边缘,正北方两百里,便是伊斯卡利亲王的封地,遍布要塞的锡塔夸罗邦。而从四百镇往东北四百里,则是拉齐科邦的首府,tonatico,托纳蒂科,太阳城!”
看到这里,修洛特微微一顿,脸上露出莫名的笑意。黑狼好奇的睁大眼睛,伸手往太阳城的位置一指。
“啊!太阳城?这里就是羽雁家族统治的城邦?先君阿萨亚卡特尔凭借强悍的能力,‘睡服’十几名女酋长的地方?”
“咳!对,就是这里。先君阿萨亚卡特尔征服了这里的女酋长们后,不仅留下了羽雁家族的血脉,还把查尔科城改名为太阳城,即日之城...他又写下了春之歌,来纪念自己的功绩...而羽雁的另一种寓意,其实是代表王室太阳的神鹰,这根本瞒不了各支王室...哈哈!”
修洛特“咳”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其实仔细算来,羽雁团长米霍提,应该是先君阿萨亚卡特尔的后裔,流着王室的血脉,大约与自己平辈...好一会后,王者嘴角带着笑容,继续看向东方。
“从四百镇再向东两百里,为第三处王国军镇,占据锡矿的‘六百镇’,也就是地图上的塔尔村!塔尔村位于太阳城正下方两百多里,控扼塔尔萨斯河下游的重要河口,是王国经营的重地!王国已经在这里屯驻五百武士,又布置一千民兵,修筑木寨石垒,初步开发锡矿...”
塔尔村位于琼塔尔之地的中心,既是河口要地,又有大型的锡矿与零散的金矿。湖中王国拥有大型铜矿,却没有地表锡矿。而这里就是最近一处,也是最容易掌控的锡矿产地。
为了把塔尔村交给湖中王国,大祭司暗中用了些手段,才让原本的世袭贵族屈服转封。
“塔尔村以东百里,是另一处塔尔萨斯河的渡口,设第四处王国军镇,即‘七百镇’。七百镇屯驻五百武士,防备特帕尼克各部。从此处以南百里,则是特帕尼克人聚集的城邦,go,特帕辛戈,即为‘黄蜂之地’,蜂城。”
修洛特伸出手,在“蜂城”的位置上顿了顿,眼中闪过思量。“蜂城”聚集着数万特帕尼克部族,想要尽快开发塔尔村的锡矿,还是要从这里征收贡赋,获得丁口。
“从七百镇再往东百里,则是第五处军镇,距离紫草城八百里水路的‘八百镇’。八百镇位于塔尔萨斯河与盐河的交汇处,可以认为是长河下游的起点,也屯驻五百武士...”
“从这里沿着盐河,逆流往北,行两百里水路,直到盐湖边缘...就是萨尔科邦的首府,花树家族统治的城邦,tequesquitengo,特克斯基滕戈,‘出产盐的湖岸’,盐湖城!”
说到“盐湖城”,修洛特的脸上,又显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是,帐中无人能够领会。随后,他看向北方,沉吟不语。
所谓“盐湖”,“盐河”,自然是盛产盐的地方。萨尔科邦不仅产盐,还农田广阔,人口众多。此处还种植有大片棉花,是南方三邦中最为富庶的城邦。而花树家族凭借着盐矿与棉田的收入,甚至能从湖中都城,交易到管控的青铜武器。
“伯塔德,八百镇再往上游,就是险阻隔绝的两百里险途。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曾亲自行过那里?”
“是的,殿下。那是二十年前,我作为斥候,奉先君蒙特苏马之命,南下侦查米斯特克各部...”
伯塔德素来沉静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怀念。
“从八百镇再往上游,塔尔萨斯河就会陡然拔高,折转向东北。它会在山中绕行两三百里,拔高四五百米,流经数个险要的瀑布与崖口!这一段险要河道,我曾亲眼见过。全段水流湍急,又有瀑布起伏、礁石暗藏,硬生生把整个塔尔萨斯河,直接分成上下两段!”
“这段山间险途,只能顺流向下,不可能逆流向上,除非用人力拖曳。除了盛夏雨季,行船都有触礁的危险。而在盛夏时水流汹涌,无论大小舟船,都极易倾覆!通常来说,来往东西的商旅们,都会在这段水路登岸,徒步绕行南北,或者就近展开贸易。”
“而行过这两三百里的险途,塔尔萨斯河又会折向西北上游,从米斯特克人的山中城寨,chiauitl,基奥伊特尔,即‘泥沼寨’经过!”
说到这里,伯塔德顿了顿,神情变得凝重。他伸手往南方一指,眼中带着担忧。
“从泥沼寨往北,不过六十里山路,就是山口要塞群。那里是南路军突破的第一处要地,是我们所在的‘山巅邦’的南方边缘,也是大军粮道的必经之处。而泥沼寨与水谷城之间,只有两百里...根据最新的斥候情报,米斯特克人向泥沼寨派遣了数千武士,具体人数还不清楚...”
“殿下,米斯特克人虽然还未向联盟宣战,却隐隐威胁着南路大军的粮道。我们必须小心提防,在山口要塞群始终屯驻重兵!”
闻言,修洛特缓缓点头,沉声回复。
“嗯,伯塔德,你说的对。国王交给我的六千王室军团,大部分都未曾北上,仍然屯驻在山口要塞群。他们驻守在要塞中,还有几千协防的民兵,正是为了保护粮道,提防暗藏敌意的米斯特克人。”
chiauitl的含义,是“油腻或泥泞的泥浆”。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一片地区是遍布淤泥,难以行军的沼泽地。而米斯特克人在此处设寨,依托山势与沼泽,屯驻了数量不明的武士,实在让南路军如芒在背。
泥沼寨一带,地势泥泞而险要,颇为易守难攻。想要从这里征讨米斯特克人,既不明智,也难实在以做到。而面对含而不露、无法拔除的威胁,修洛特不得不分出一只军团,在后方山口要塞处驻防,护卫大军粮道。
“米斯特克人...东西祖地...”
修洛特望向西南,穿过层叠的山脉,注视着远方的天际。从水谷城向西南,行四百里崎岖的山路,就是米斯特克人的西部祖地,huajuapan,华华潘城。其中,huaju是高山,apans是河流,合起来便是名字的含义,“山河城”!
“看吧!等讨平了宿敌特拉斯卡拉人,用不了几年,墨西加军团就会南下!...而山河城...”
王者垂下眼眸,心中燃起沸腾的战意。塔尔萨斯河涛涛千里,沟通东西。而天下南方的征伐,就注定要从长河开始。
注:这一章整理了很久,之前花了很长时间。它是对整个南方地图的梳理,最好参照地图查看。彩蛋章会有详细地图,书友圈也会随后放上。
五百章 至高的冰川火山,死神的古老庙宇
四月的春风,从东方的加勒比海而来,带着湿润与温暖的气息。春耕的时节已经邻近,墨西加谷地中,四处燃起烧荒的黑烟。此时登高远望,一切便尽收眼底。即使在群山东侧的水谷城外,也能远远的看到, 群山西侧的富饶与繁盛。
然而,群山的东侧,却满是荒芜,凋敝中带着死寂与绝望。从特拉斯卡拉联盟最北方的神所关,再到最南方的山口要塞群。其间三百多里,到处是燃烧的城镇, 荒芜的农田,倒伏的尸体,还有舍弃一切, 逃入山中的部族。
长风浩浩,吹动猎猎衣袂。高山遥遥,照耀茫茫雪峰。此刻,修洛特站在波波卡特佩特火山的边缘(popocatépetl),仰望海拔五千四百米的高峰,不觉心生赞叹。
“烟峰之高,如同连通神国的天柱,直入云霄之上!而整个墨西加联盟,唯有在此处,才能见到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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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波卡特佩特火山又称烟峰。它是后世墨西哥的第二高峰,也是北美洲的第五高峰,足足有5426米!它的海拔高度之高,不仅能让人在热带看到冰雪,还能在它的顶端, 看到壮观的火山冰川!
修洛特仰望许久,看着遮天蔽日的高峰, 感慨着自然奇观的雄奇。数月的辛苦忙碌,似乎在一瞬间消散,只留下天地开阔的畅然。
昨天,他带着五百精锐武士,从水谷城往西,行了三十里,来到壮观的波卡特佩特火山脚下。随后,他在山脚下扎营,住宿了一晚。而今天一早,他留下三百重甲武士驻守,只带着两百皮甲亲卫,向烟峰高处攀登。
众人一路爬了四五个小时,从水谷城的海拔2000米,来到半山腰的海拔3500米。山下满是春意,山上则是寒冬。然而,即使是寒冷的此处,距离烟峰顶部的冰川,还有接近两千米!
“呼!...”
修洛特深深的吸了口气,感受了下高山上的缺氧与寒冷。接着,他又缓缓吐出口气,在空中留下一道长痕。
“伯塔德,特拉斯卡拉人的死神庙宇,就在此处吗?”
“是的,殿下!”
伯塔德郑重点头,眼中带着奇特的光彩。
“死亡与新生之神,火焰与雷霆之主,死神修洛特尔最古老的神庙,就在此处不远!”
“很好!继续带路!让武士们散开,小心警戒!”
修洛特神情严肃,微微颔首。
东征厮杀告一段落,水谷城一带刚刚平定。南路军正在城外整理,等待后续的粮草,运走俘虏的青壮。大军暂时停驻,王者也稍稍清闲,多了几日放松的时光。
这一片山区,已经大军被反复清理了几遍。虽然还有着特拉斯卡拉部族藏匿的隐患,但是数量上绝对不到百人,并无太多风险。在这个时候,伯塔德提出建议,让修洛特来神圣的死神庙宇参拜,聆听死神老祭司的预言。
听到这样的建议,修洛特稍稍犹豫,就欣然点头。因为,在波卡特佩特火山中,这座死神庙宇的地位,实在是特殊非常,又带着极为神秘的色彩!
墨西加人与特拉斯卡拉人,共享波卡特佩特火山的东西两侧,彼此血缘上互为兄弟,文化上也颇为相通。他们有着许多共同的神灵,其中最特殊的一位,就是死神修洛特尔。而死神修洛特尔的起源之地,就在波卡特佩特火山!在最古老的壁画记载中,祂最初不是死神,而是一位火山古神。
修洛特以“死神”为名,对这座最古老的死神庙宇,就有了一份极为特殊的感觉,仿佛受到一种莫名的吸引。
而从现实的利益考量,登上神圣的烟峰,祭拜这样一座庙宇,聆听死神祭司的预言...这些行动,能给他的声名中,增添一份更让人畏惧的神性!在虔信神灵、重视预兆的中美天下,如此神秘的神性,对王者的统治,会大有裨益。
同时,这座死亡庙宇在特拉斯卡拉人心中,也有着极为神圣的地位。或许,它可以成为一个契机,一种纽带,来收服特拉斯卡拉各部的人心。
“呼!这种淡淡的气息...是亡者之石?”
修洛特行了片刻,停下脚步。他嗅了嗅鼻端,有些惊讶。
“对!殿下,这里有一处巨大的亡者之石矿藏。矿藏中有深不见底的裂缝,传说与地底的深渊相连,会喷出许多烟雾。而每隔一段时间,烟峰就会彻底爆发!它会喷出燃烧的熔岩,射出漫天的烟尘,将死亡的地底深渊,与生机的现世勾连!...”
说到这,伯塔德面露敬畏,压低了声音。
“而死神的古老庙宇,就隐藏在亡者之石的矿藏附近。”
闻言,修洛特缓缓点头。波波卡特佩特火山,是世界上最活跃的火山之一。它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喷发一次。而每隔半个世纪,就会有一次大喷发!而阿兹特克神话中,52年一次的轮回周期,其实就与波波卡特佩特火山的大喷发紧密相关。
山势茫茫,林木苍苍。在这个高度,山上已经全是适应寒冷的针叶林。而在大片林木的间隙,几片土黄色的硫磺矿,不断散发着火山的气息。
伯塔德带着数十名武士,沿着硫磺矿的周围,找了足足两刻钟,这才精神一振,发现了几许线索。
“殿下,这是最近一月的足迹,很可能是神庙中的老祭司们留下的。他们会每隔一段时间,来这里取亡者之石,点燃神圣的蓝火与灰烟,向死神燃烧献祭!”
“亡者之石,燃烧献祭?...”
闻言,修洛特皱起眉头。天天燃烧硫磺,吸取毒烟?这些死神的祭司们,恐怕都活不了太久。
“...嗯,顺着这道脚印,就这么走...咦?怎么会有十几个不同的脚印?”
看到这,伯塔德脸色一沉,挥了挥手。两百亲卫就握紧铜斧,取下长弓,时刻小心戒备。众人谨慎的追随着地上的脚印,在山林中穿行了数里,才寻见一处低矮破旧的神庙。
神庙不过两进两出,面积不大,风格极为古老,雕刻也斑驳陈旧,仿佛历经了数百上千年。它深藏在高山之巅,松林深处,似乎不愿让人知晓,也并不欢迎外人的来访。而在神庙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悬挂着一排风化的骷髅头。
修洛特仔细看去,这些骷髅头的骨头有些发黑,很像是长期中毒后留下的痕迹。他心中沉吟,对骷髅的来历有了些猜测,只是并不确定。
“呜!...呜呜!”
一阵长风吹来,穿过骷髅头上的孔洞,带来渗人的尖锐“呜”叫。在场的众人都见惯死亡,对此到并不在意,只是加强了戒备。
武士长伯塔德望了一会神庙,突然瞳孔一缩。然后,他“当”的一声,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就闪身挡在殿下的身前!
“殿下,有血迹!很新鲜!”
五百零一章 神庙,姬武士与殿下
山风吹过,死神的庙宇像是活了一般,低低鸣唱,诉说着古老的回忆。冷风穿过成排的头骨,发出如萧般的“呜”鸣。悬挂的骷髅随风晃动,时而互相碰撞,就发出如鼓一样的“砰”响。
修洛特抿着嘴, 细细观察。他还听见清脆的风铃声,却是悬挂在头骨下颌上的齿铃,仿若亡者的轻语。而各种奇异的骨声交错传来,连成独特的合奏,又掩盖了庙宇中的声响。
“众亲卫,一半护卫殿下, 一半包围神庙!神庙外分两排,一排竖盾, 二排举弓。从四面包围, 如群狼捕猎,不要放走一人!”
伯塔德压低声音,向几名亲卫队长,吩咐了几句。两百亲卫随即分成两群。一群高举盾牌,紧紧护卫在修洛特身边。另一群则向四方散开,包围住不大的死神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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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片刻,两百精锐的墨西加武士就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殿下,请您在此处,耐心等候片刻。”
伯塔德眯起眼睛,单手握紧青铜的长剑,又取来一张大盾。随后,他看了眼身穿皮甲的娜修,又向修洛特行了一礼,就带着几十名亲卫,向神庙斑驳的正门扑去。
众人移动的动静, 早就惊动了神庙内的人群。武士长刚刚步入正门, 就有十几只骨箭袭来!
“嗖嗖嗖!”
“砰!...”
伯塔德瞬间闪身躲避, 敏捷的举起盾牌。大部分箭矢,就落到了空处,射中漆黑的砖石。只有一只凌厉的羽箭,狠狠的钉在木盾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咄”响。
“杀!”
几十名大盾亲卫一拥而上,迅速向庙内冲去。而狭窄的神庙中,也立刻跳出十几个特拉斯卡拉武士。这些武士身上穿着蛇纹的战衣,手中挥舞着黑曜石的战棍,向杀来的墨西加亲卫们迎去!许多武士的背后,还背着显眼的大弓,只是已没有了施展的机会。
伯塔德举着大盾,提着铜剑,并未参与战斗。他只是耐心而敏锐的寻找着,方才凌厉一箭的来源。
“嗖!”
一支骨箭带着死神的呼啸,瞬间袭射而来,角度极为刁钻。一名大盾亲卫闷哼一声,就直接扑倒在地,鲜血从脖颈间涌出。
伯塔德迅速看了一眼,就确定是要害受伤,无药可救。接着,他猛然迈步,如寻到猎物的美洲虎,急速地往神庙的大殿扑去!
“护卫殿下!”
看到武士长的动作,正在鏖战的特拉斯卡拉武士们,齐齐发出惊呼。接着,他们快速后退,向中心聚拢,不顾身上的伤势,严密的挡在大殿之前。
“嗯?殿下?”
听到这个称呼,伯塔德微微一怔,一时有些出神。
“嗖!”
又是一支精准的骨箭,向着脖颈的要害射来!武士长犹在出神,身体却已经及时做出反应。他一个闪步躲避,便与死神的骨箭擦肩而过。
“嗯?好射术!”
伯塔德神色沉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惊讶与赞赏。接着,他毫不犹豫,发出一声大喝。
“举盾冲锋,杀入大殿!”
“杀!”
数十名亲卫齐齐冲锋,挥动锋利的铜斧。他们有力的上下劈砍,割破敌人的战衣,斩破薄薄的棉甲,再把脆弱的身体斩裂!
“噗嗤!...呲啦!...”
很快,大蓬的血花,就从特拉斯卡拉武士们的身上射出!
亲卫武士们数量占优,战技更为娴熟,武器装备也占据优势。他们只用了半刻功夫,就把敌人杀退到大殿门口。而又杀了半刻不到,殿门口的特拉斯卡拉武士们,就尽数身死。
死神的大殿前铺满鲜红,十几具尸体密集的倒伏在门口。随后,大殿中的景象,就清晰的显露出来。
“嗯?女人与小孩?”
伯塔德皱起眉头,关注着殿内的情形。只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姬武士,正手持长弓,瞄准着门外的数十名亲卫。而在姬武士的身后,隐约露出一个孩童的身影。
“残酷的墨西加人!你们竟然追到了这里!”
年轻的姬武士看着殿外的众人,自知再无生路。她目眦欲裂,死死挡住背后的殿下,愤怒的呼喊道。
“荣耀的家主已经在城中自尽,成年的神裔尽数战死,你们却连他最后的血脉,也不愿放过!崇高的神裔家族会在今天断绝,而这样的命运,也终有一天,会降临到你们的身上!在这死亡的庙宇中,我将用生命诅咒你们,邪恶的墨西加人!...”
“...嗯?”
闻言,伯塔德稍稍一怔。随后,他神情一肃,沉声问道。
“善射的姬武士,你是哪个神裔家族的?你的名字,又是什么?”
“呸!邪恶的墨西加人,休想再愚弄于我!”
姬武士“呸”了一声,就猛然张弓,向伯塔德射去。
“咄!”
武士长早有准备,一个迅捷的举盾,就准确的挡住利箭。接着,他神色变冷,看向周围的亲卫,挥手向前。
“上!”
“等一下!”
在数面大盾的掩护下,修洛特缓缓步入庙宇,身侧则紧跟着握弓的娜修。他视线移动,扫过破损的石质殿门,略过漆黑的铺砖地面,看过红舌的死神狼像。然后,他细细注视了会,中心处放有黑色头骨的神台,这才看向贴着殿墙的两人。
“善射的姬武士,如果我猜得不错...”
修洛特的目光,在姬武士战衣上的蛇纹稍稍停留,随即肯定的问道。
“你们是水蛇家族的神裔?”
“...邪恶的墨西加首领...”
姬武士拉紧长弓,瞄准眼前的青年。哪怕在盾牌的掩护下,她毫无射中对方的可能,却也要拼死做出反抗的姿态!
“你是谁?!”
“...嗯。”
修洛特稍稍沉吟,笑着说。
“我是死神殿下派来,求取死神祭司预言的人。”
“什么!”
姬武士神情一怔,呆了数息,脸上浮现悲愤。
“你们不是抓捕殿下的追兵?”
“...嗯。”
修洛特笑了笑,平静开口。
“今天遇到你们,只是一场偶然,是莫测命运的安排...又或许,是死神的安排。”
“啊!偶然...狩猎之神啊!...你抛弃了我们!我诅咒你!...”
姬武士浑身颤抖,仰头看向天空,眼角留出泪来。
“白蛇奴...他们,不是来抓我们的吗?”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小心翼翼的,从姬武士的背后探出头来。他恐惧的看着一地的尸体,又看了会对面的墨西加人,小声的问道。
“我们...可以逃走吗?”
“...殿下...”
白蛇姬武士心中一颤。她手忙脚乱,想要把男孩挡在身后,男孩却总是冒出头来,往外面张望。最后,她索性扔下长弓,一把将男孩抱在怀中,遮住了他的眼睛。
“殿下,您不要看...我们...就在这里,那也不去。”
数十名武士手持大盾铜兵,把不大的神殿团团包围。然而,没有殿下的命令,他们只是一动不动,沉默而肃杀的注视着两人。
“...”
修洛特静静的望了会,坚如磐石的心中,忽然涌出几许柔软。他笑了笑,平静的说道。
“我们是来寻找死神祭司,求取预言的人。抓捕你们,并不是我的职责。只要你告诉我,死神的祭司在哪,我就能放你们离开!”
“哈哈...哈哈哈!”
闻言,白蛇姬武士呆了片刻,忽然发出凄厉的惨笑。
“死神祭司?求取预言?哈哈,哈哈哈!...”
沙哑的大笑声,在死神的庙宇中回荡,伴随着骷髅的铃响,回荡在寒冷的天空。天空是一片纯净的蓝色,山顶是一片纯净的白色。而脚下的大地,是纯净的黑,混上纯净的红。然后,一个凄厉的声音,把所有的颜色搅乱,甚至带着癫狂。
“预言?没有什么预言,只有胡言乱语!老祭司胡乱说了些预言,胆敢诅咒四邦联盟,恐吓我家殿下...我已经把他斩杀了!”
五百零二章 死神的预言
古老的神庙中,四处是死亡的符号。头骨在墙头摇晃,齿铃在风中作响,尸体在大殿前倒伏,鲜血在黑石上弥散。而凄厉的惨笑声,在整座神庙中响起,犹如垂死的母兽哀嚎!
“哈哈哈!...”
白蛇姬武士抱着男孩, 靠在沧桑的墙壁上。她畅快的笑着,紧紧的合拢双手,捂住男孩的眼睛。
“墨西加人要找的死神老祭司,已经被我杀死啦!”
“该死!你怎么敢!”
伯塔德愤怒的取下长弓,搭上长箭,直接瞄准姬武士的要害。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有十足的把握, 能够一箭把对方射穿!
“哈哈?我怎么敢?”
白蛇姬武士恍若未觉。她大笑着, 注视着大殿中,死神的黑狼雕塑,面露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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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西加人的头领,号称死神。老骷髅头,也是死神的祭司。两者之间,不知道有什么邪恶的联系!他诅咒四邦联盟,恐吓我家殿下,便是该杀!该死!”
修洛特皱着眉头,看着有些疯魔的姬武士。他抿了抿嘴,沉声问道。
“死神祭司的尸体,现在何处?”
“尸体?自然是杀了后,埋在神庙外面。老家伙吓人的紧,难道还留着他的老骷髅头,恐吓我家殿下?”
“白蛇奴,我不怕的。”
听到这里, 男孩挣扎了一下,却被姬武士抱得更紧。他小声的说了一句。
“有你在...我不怕骷髅的。”
“殿下!...”
姬武士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她紧紧搂住男孩, 死死不愿放开, 像是抱紧最后的寄托。
“...呼!”
修洛特注视了会,轻轻叹了口气。他平静的,最后许诺道。
“水蛇家族的姬武士!讲出预言,我可以放你们一命。”
“预言?”
听到这两个字,姬武士的声音猛然拔高。她厉声嘶喊着,像是某种不愿接受的反抗。
“没有预言!老骷髅头没有预言!他疯了,只有胡言乱语!!”
“是不是预言,自然有人来评判。”
修洛特的表情渐渐收束,内心的柔软也再次坚硬。他承诺着,也决定着,不容违逆。
“...说出来吧!我的耐心,并不会持续太久。”
“...”
姬武士停下嘶喊。她注视着男人身上,精致坚固的皮甲,黑曜石鎏金的项链,还有黑狼花纹的斗篷。她猜测着对方的身份,眼中带着浓重的怀疑,以及对命运的绝望。
“我说出来,你当真会...让我们走?”
“嗯。主神见证!”
“呵呵!主神?战神?...呸!邪恶的墨西加人,你们是勾结火山妖魔的堕落者,是传播无尽死亡、伸着贪婪血舌的黑狼!”
“嗡...”
闻言,娜修眯着眼睛,神情不善。她缓缓拉开长弓,也瞄准了姬武士的要害。
修洛特沉默了。他没有说话,眼神变得深邃,犹如深不见底的大海。他也没有行动,只是抬起头,望着死神的神像,望着那红色的舌头。好一会后,他才沉静的低语,只有娜修能够听见,只是说给他自己。
“死亡,是生机的代价。没有死亡...便无一统...没有一统,便是更多的死亡!”
“哈哈,死亡!...哈哈,死神!”
姬武士望着死神的神像,大笑着,甚至笑出泪来。直到她笑的声音嘶哑,喘不上气,才猛地停下,冷厉发问。
“墨西加头领,你到底是谁?”
“...”
修洛特沉默了会。随后,他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姬武士,淡淡的宣告道。
“我便是墨西加人的死神,修洛特尔。”
这一刻,王者的神性涌出,而人性深埋心底。以死神为名,便行死亡之事。既无欢喜,也无悲悯。
“什么?!你!”
闻言,姬武士惊愕万分,一时失去了声音。她的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是不敢置信的怀疑,接着化为悲愤,化作尸山血海般的仇恨...最后是,满怀杀意的癫狂!
“死神修洛特尔!就是你!是你!带着残酷的墨西加军团,使用火山妖魔的力量,摧毁了我们的城邦!...杀了你!!”
姬武士的呼喊越发尖利,神情也陷入疯狂。她猛地向前一跳,捡起地上的长弓,就一把拉开,瞄准那特拉斯卡拉人的大敌。
“嗖!...嗖!”
两支锋利的羽箭,凌厉的破空而至。一只射中左臂,一只射中右腿。接着,青铜的箭头微微停滞,再破开棉甲,猛然入肉。
“嗤!...嗤!”
“啊!...”
姬武士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长弓掉落,无力的跌坐在地上。鲜红从她的衣甲中泊泊流出,又滴滴地落在地上。
“咚咚!”
门口的大盾武士齐齐上前两步,用手中的武器,对准角落中的两人。
“白蛇奴!你受伤了...”
男孩惊呼一声,扑到姬武士的身上。他伸出双手,想要捂住对方身上的伤口。但那血一直流,小手根本捂不住。
“唔!...”
姬武士疼的闷哼一声。她痴痴的注视着小殿下,艰难的握住他的手,把他抱在怀里。这一次,她没有捂住男孩的眼睛。
“殿下!你...看着那边的那个人!”
“啊?白蛇奴?”
“看着他...”
“好!”
男孩点了点头,瞪大了乌黑的眼睛,紧紧注视着修洛特。
“殿下,您要记住,他就是我们的仇人,毁灭了整个城邦,毁灭了荣耀家族的仇人!你要记住他,哪怕死了,也要记住他!”
姬武士带着恨意,低低的叮嘱着。
男孩有些迟疑。他看了一会俊朗的青年,点点头。
“白蛇奴...我记住了。我记住他的长相了。”
“好!再多看几眼,看着他,诅咒他!...”
修洛特垂下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一切,如同神灵的雕塑,注视人间的兴亡。
血液静静流淌,很快把地面染透。姬武士的脸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晕红。她神情变得平和,没有包扎伤口,只是温柔抚摸着男孩的脖颈,轻轻的唱道。
“我来到死神的神庙,
带着最后的希望,
寻找到苍老的祭司,
祈求他预言的指导...
“嗯?预言?”
闻言,武士长神情一肃,就要上前追问。
“听她唱。”
修洛特淡淡开口,面不改色。武士长随即停步,握着手中长弓,仔细倾听。
“祭司用浑浊的目光,
注视着云蛇的神裔
他吸着癫狂的毒烟,
沙哑的胡言乱语!
姬武士的声音,渐渐变得凄厉,又带着触及人心的沙哑,仿佛亡者的低鸣。
“死亡就在眼前,
最明亮的晨星即将陨落。
不朽的众神会接连死去,
在神圣的栖息之地!
“嗯?晨星...众神?”
修洛特有些疑惑,沉思不语。所谓预言,总是会有许多模棱两可的意像,也不知究竟是在说什么。
“云蛇在这里死去,
祂的子民也将死尽。
太阳在这里落下,
祂的子民也将厮杀。
唱到这里,姬武士的声音中,满是浓浓的绝望。她无法接受,老祭司这样的预言,这样凄惨而绝望的结局。她厉声唱着,像是告死的渡鸦,唱着冥国的挽告。
“唯有死神,
在死亡的世界里永恒。
如太阳般从西方升起,
照亮这片荒芜的绝地。
“太阳从西方升起?”
伯塔德怔了怔,脸上露出喜色。
“接着,
死亡从西方而来。
死亡从东方而来,
死亡从南方而来,
随着风四处飘散。
“死亡...四处飘散?”
娜修疑惑的睁大眼睛,难以想象那样的场景。
“死神闭上双眼,
触摸不可见的死亡,
在死亡中孕育生命!
然后,祂也会死去,
在月亮与高山的地方,
祂会...
“哈哈!哈哈哈!”
姬武士停下歌声,再次沙哑大笑,预言就戛然而止。
“不可见的死亡?”
修洛特闻言一怔,想了想,猛然瞪大眼睛。他神情格外严肃,凝重地注视着眼前的姬武士,怒声喝问。
“后面呢?后面的预言,是什么?!”
“后面呀?”
姬武士狂笑着,摇了摇头。
“后面呀,没啦!老骷髅头被我杀了,自然就没啦!”
“该死!真是该死!”
伯塔德勃然变色。他丢下长弓,猛然拔剑,就向角落的两人扑去!
五百零三章 神物,死神头骨
骷髅的浮雕,雕刻在古朴的大殿中,而死亡的壁画,将角落的两人环绕。
姬武士跌坐在地上,流着血,沙哑的狂笑。男孩紧紧缩在她的怀里,恐惧地看着前方。武士长大步奔行, 斜举着锋利的青铜剑。众多大盾武士就散开一条道路,然后紧跟而上。
“伯塔德,留他们一命!”
王者喊了一声,武士长就脚步放缓,调转铜剑的锋刃,转向厚重的侧面。
“哈哈哈!墨西加人,留下永远的疑惑吧!”
姬武士癫狂的笑着, 用完好的右手, 拔出腰间的长匕。接着,她低下头,温柔的吻了下男孩的额头。
男孩仰着头,在这满是死亡的神庙中,怔怔的望着,生命中最信任的人。他看着姬武士眼睛里的泪水,也感受着额头柔软的吻。
“白蛇...姐姐?”
听到男孩的称呼,姬武士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笑容。她温柔的抱着男孩,把手中的长匕,轻轻放在对方的脖颈上。
“小水蛇呀,你安心的去吧,带着水蛇家族的荣耀,带着永世不忘的仇恨!而你的姬武士,会随着你一起的呀~”
说完, 她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长匕,猛然向下一划。
“啊!...呃...”
刹那间,男孩瞪大了眼睛,痛苦的抽搐着。他感受着温暖与生机的离去,哀求出最后的低语。
“白蛇...我好疼...呃!...”
“小水蛇,别怕,我这就陪你一起!...”
说着,姬武士就举起长匕,毫不犹豫,对准自己的心脏。
伯塔德已经来到两人之前。他停下脚步,垂下铜剑,注视着这武士殉死的场景,轻轻地叹了口气。
“...善射的姬武士,你可有辞世的诗歌,想要在世间流传?”
“哈哈!诗歌?流传?...”
姬武士带着满腔的仇恨,深深的看了王者一眼,说出那最后的预言。
“祂会死去...即使是掌管死亡的死神,也会闭上双眼死去...但是,死亡并不是他的终结...等待他的,会是永恒的孤独!”
听到这里,修洛特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他猛然伸出手,厉声喊道。
“住手!...”
“噗嗤!呃!”
姬武士骤然发力。锋利的黑曜石匕首,就狠狠地刺穿她的心脏,让她痛苦的蜷缩起来。随后,鲜血从胸口喷涌而出,落在男孩的尸体上,又与地上的血泊交融。接着,她身体软软一斜,就倒在男孩身上,至死都抱在一起。
修洛特注视着眼前的鲜红,缓缓垂下眼眸。这一刻,万千的回忆,都闪过他的脑海。特拉斯卡拉人悬首的神裔、战死的武士、受戮的民兵与被俘的妇孺,还有眼前被杀的祭司、自戕的姬武士、以及倒下的男孩...
好一会后,王者幽幽的叹了口气,说出一句无人听懂的问询。
“秦灭赵,便是如此吗?...”
“啊?殿下?”
娜修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茫然。
“传令武士们,搜索神庙内外,寻找死神祭司的尸体与遗物!”
“遵命!那,如何处理这两具尸骨?”
“...就在神庙附近,选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合葬了他们吧!...不要立碑。”
“是!殿下!”
伯塔德恭敬行礼,立刻前去安排。
大殿之中,依然古朴苍凉,早已见惯死亡。修洛特走出几步,就来到死神的黑狼神像前。
神像前方,是一处青石垒砌的神台,似乎是托尔特克先民的风格,估计至少有数百年历史。而在神台之上,用黑陶的礼器,供奉着一块黑色的死亡头骨。那块头骨几乎完全风化,泛着奇异的黑灰痕迹,还刻有死神的狼形徽记。
“啊!这难道是?...特拉斯卡拉死亡神庙中的神物,神话中血舌黑狼的头颅,拥有神力的死神头骨?!”
伯塔德面露激动,注视着眼前久远的头骨,仿佛看到了古老的神权。
“嗯!...无论它之前是什么。”
修洛特抚摸着奇异的头骨,感受着光滑如玉的触感,平静的宣布道。
“从今天起,它就是特拉斯卡拉人的死神头骨,也是墨西加人的死神头骨!”
随后,王者微微思忖,给出王令。
“伯塔德,等回到大营,就举行神圣的祭祀典礼!庆祝主神与死神,共同赐予我的神物!让特拉斯卡拉各部的俘虏与降军,都派出代表,参与神圣的祭典!”
“遵命!殿下英明!”
武士深深的俯下身来,向至高的王者行礼,向缥缈的神性低头。
“娜修...”
修洛特再次转头,看向亲近的情报官。
“把我登临神山,拜访神庙,获得预言与神物的经历..好好整理一下...接着,在南路军中,以及占领的城镇中,宣扬开来!”
“遵从您的旨意,殿下!”
娜修盈盈一礼,早有准备。所谓整理,自然是如同史诗与神话般,赋予令人敬畏的神性,在万民中流传。实际上,这正是王者此次攀登烟峰神山,最为重要的目的!
在这个蒙昧蛮荒的时代,在这个崇尚神灵的天下,虚无缥缈的神性,是极为强大的力量!
想要征服天下各部,就必须收服各族人心。而收服各族人心,并不是单纯的武力可以做到。它需要口口相传的传说,不可思议的神物,与震撼人心的奇迹。天下各部去古未久,国家的概念尚未成形,民族的认知也远未凝聚。此时天下人心所在,半数在于习俗传统,半数在于神灵神物。而各部厮杀的血仇,也只有至高的神性,才能统合化解!
“嗯。就这样吧!”
修洛特点了点头,握紧黑玉般的“死神头骨”,就此转身离去。等回到大营,他要用手中的神物,制作一柄新的神杖。
很快,大殿中只剩下逐渐凝固的血迹,浸染鲜红的壁画,和红舌黑狼的死神。一阵寒风吹来,渗人的齿铃,又幽幽的响起,把曾经发生的故事,都讲述在死亡的风里~
火山巍峨,冰川闪耀,数万年未曾改变。修洛特站在冰冷的山上,寻了一处寒冷的红晶岩,盘腿坐下。这是火山喷发的遗泽,也藏着地底深处的力量。
过了一会,武士长匆匆而来,脸上带着遗憾。
“殿下,死神祭司的尸体,找到了。”
修洛特微微点头,随着武士长的脚步,来到神庙附近的松林。
柔软的泥土已经挖开,显露出一具枯瘦如柴的干瘪尸体,和一个皮包骨头的老骷髅头。尸体的主人才死去两日,却已经相貌难辨。或许,他的相貌,就是如此,就是死亡。
“呼!...死神祭司的预言...死神修洛特尔...”
修洛特沉默地看了片刻。一句莫名的话语,就突然袭上心头,让他久久难忘。
“...即使引导已经破碎,也请您当上...天下之王!”
五百零四章 祭祀典礼,人口迁徙
浩大的祭祀典礼,在水谷城外举行。战争祭司们划出祭祀的区域,建起主神的神台。他们唱着古朴的歌谣,燃起熊熊的圣火,又在高高的祭台上祈祷,献祭着神裔敌人的头颅。
火光照耀,祭歌回响。修洛特身穿黑狼的祭服, 手持“死神头骨”的权杖,站立在数米神台的最高处。他垂目向下望去,数以万计的军团战士,就在神台外欢呼赞颂,仿若遍布山林的蜜蜂。而成千上万的特拉斯卡拉俘虏,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像是铺满原野的蚁群!
“...我蒙受天神的指引,攀登于神山上,寻见古老的神庙!主神庇佑于我,死神赐我以神物!...那就是,神话中血舌黑狼的头颅,拥有神力的‘死神头骨’!”
修洛特俯视着眼前的人群,感受着神权中,直指人心的力量。他高举着手中崭新的权杖,显露着权杖顶端的黑色头骨,宣告着统治众生的神性!
很快,低低的惊呼声,就从四面八方响起,伴随着虔诚的祈祷。而在场的特拉斯卡拉人,也全都惊骇莫名,惊疑不定。他们都听闻过“死神头骨”的神话传说,也相信神山之上的崇高神性。只是,这样的传承神物, 为何会落到墨西加统帅的手中?
“我掌控着强大的军团,操纵着火山与死亡的神力!我以死神为名,蒙受死神的赐福!数日之前,在神山之上, 死神赐予我特拉斯卡拉人的神物,就是要告诉你们!”
修洛特一句一顿,带着强烈的自信,如神灵般宣告道。
“从今以后,你们特拉斯卡拉各部,也要听从我的指引!我传承自最古老的死神,是世间最尊贵的神裔!你们要服从于我,还要超过那些弱小的蛇裔!”
“...啊...”
被俘的特拉斯卡拉人陷入沉寂,惶然无措。他们四处张望,却寻不到部族祭司的指引。因为部族中掌握话语权的贵种,早就被墨西加人一把抹去。而四周的墨西加武士,战神祭司,都用一般无二的语言,发出如雷的欢呼。
“赞美至高主神!赞美死神殿下!...”
“祂是死神的神裔!是主神指定的太阳!”
神烟四处升起,带来神国的气息。祭祀典礼的现场如痴如狂,祭司们呼喊着、祈祷着,引动着万民的情绪与意志。而这种群体性的狂热逐渐弥散,终于感染了被俘的特拉斯卡拉人,让他们也为之呼喊臣服。
“赞美...尊敬的...死神殿下!...”
敬畏的呼喊声,稀稀拉拉,从数万俘虏的人群中响起。接着,这种声音逐渐响亮,逐渐变得热烈,化作纷杂而高声的呼啸。
“赞美强大的死神殿下!”
“祂是死神的神裔!”
“向祂祈祷臣服!...”
修洛特举起骷髅神杖,双臂用力张开,迎接着升到天中的太阳!他用祭司的语调,高声吟诵祈祷。随后,上百主神祭司,就一同高高吟唱!
“赞美主神!祂赐福于人!...赞美殿下!祂统治众生!...”
盛大的祭祀仪式,足足持续了一日。直到所有的特拉斯卡拉俘虏,都呼喊的精疲力尽,脑中印入新的敬畏与服从,修洛特才声音沙哑的,宣布了仪式的终结。他并不清楚,这样的祭祀仪式,具体能在俘虏们的心中,产生多么强烈的影响,又能持续多久。但他清楚的知道,以神灵的名义,服从的种子已经种下,新的同化正在开始。
四月中,第一批特拉斯卡拉青壮俘虏,开始从水谷城向后方转运,足足有万人之多。
他们会上千普雷佩查武士的押运下,先花四五日时间,在向南行出一百多里,来到山口的要塞群。接着,他们会沿着西南的山间谷道,行过南路军团控制的云山村,七八天中行出两百里,步行抵达塔尔萨斯河北岸的八百镇。
王国的南方水师,早已在八百镇外,等候多时。所有的特拉斯卡拉俘虏,都会在这里登上舟船,转而向西。再往后,他们会沿着塔尔萨斯长河,顺流而下约二十日,行八百里!历经七百镇、六百镇、四百镇、两百镇,最终进入阿托亚克湖,在紫草城的南岸登陆!
整个转运过程,大约在一月左右,沿途都会有暂歇与补给的军镇。而紫草县的老将埃塔利克已经做好准备,收纳不断转运的青壮俘虏。随后,抵达紫草城的俘虏会一分为二。一半西去阿帕县,设立村庄旗队,开发广阔的阿帕平原。另一半,则留着紫草县,编户齐民,开发紫草县的西部沿湖。实际上,那里也算是阿帕平原的边缘。
“现在,南路主力的手中,算上与各城邦军团长的交易,足足有四万青壮男女,正在向王国转移!”
修洛特盘腿坐在大帐中,翻阅着最新的记录。每日都会有亲卫从后勤大营而来,回禀当日交易的俘虏数量。
王国手中,本来就有两万被俘的民兵,最先开始转运。而这半个月来,王国又从三支城邦军团的手中,用宝石与青铜装备,换来了两万多妇孺。河口城->查帕拉湖区,南方是塔尔萨斯河->紫草城->阿帕城->阿帕水系,正中是河口城->帕茨夸罗湖区->三条南下通路,西方则是查帕拉湖区->查陶河->阿帕平原->陶土镇->阿帕水系。
四条水路与陆路干道,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南北五百里、东西五百里,大约6万平方公里。而有了这样完整的道路网与水网,这6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就是王国中央,可以直辖的腹地!以此为基础,再沿着水路,向四方延伸,能够控制的领地,便数倍于此!
想到这里,修洛特眼中闪亮,胸中澎湃,满是征服四方、并吞天下的豪情!
“王国的第一个大计划,将要在秋收之后,动员十多万劳力,一万多武士,在各县同时开工!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修筑四段共计六百里的二级县道,疏通三段共计六七百里的河道,彻底贯通南北!”
“等县道初步修完,王都的意志,就可以通行南方。而接下来,就是攻打查帕拉湖区。等到攻占查帕拉湖区之后,则是第二个大计划,要把这条王国统治的道路网,再次延伸!”
六百六十九章 计划中的,与计划外的...
桦烛燃尽,又有新烛换上。夜色深沉,隐约星月微光。此刻,烛光与月光,同时照亮桉几。而桉几上,有一副地图铺展,天下时刻不忘。
“大计划,便是王国的大基建!修筑六百里县道,疏通七百里水路。青铜工具,铁制工具,都要大规模的应用在工程中。而神启所的火药,也会优先供给!...各县动员的规模,都数以万计,很考验地方的组织水平。大型的劳役肯定会死人,但要做好粮食供应与简单医疗,尽力减少伤亡!”
想到这,修洛特沉吟一会,继续写下批注。
“从王国的神威大学,抽取一批祭司,再从我的亲卫中,抽取百人。他们要去往各县,作为我直属的监察,监督工程的执行!”
大型工程的修筑,动辄积聚数万人,耗费大量物资,必须有足够的监督。修洛特的威望足够,能派遣监察,让各地的将领与武士们俯首听命。他并不担心将领的忠诚问题,只是担心武士们的手段过于酷烈,对民夫逼迫过甚。
祭司与亲卫们也同时监督着后勤物资的使用,协助计算各项人力与物力的调动。不是说杜绝贪腐,那个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要能把各项工程损耗的物资比例,压到三、四成左右,修洛特就会很满意了。
大计划的安排,暂时就到这里。三日之内,信使们就会带着完整的王令与信物,奔赴王国各县。而建设的事情处理完,接下来的就是杀伐!
“阿帕县尹埃兹潘,曾经在前年提过一个方案,就是从阿帕县的蛇骨村出兵,沿着查陶河北上查帕拉湖区,直插羽毛亲王的南方腹地!但我没有批准,而是让他安置移民,建立民屯,专心于阿帕平原的开发。而去年十多万移民涌入,阿帕县的粮食紧缺,也无法主动出击。”
修洛特注视着查帕拉湖,目光闪动,思绪起伏。
“查帕拉湖区,地形平坦,面积广阔,河湖纵横,与阿帕平原相似,但交通更为便捷!它的东方,是勒曼河千里上游,连接湖中都城。它的西方,是勒曼河下游,行六百里直入太平洋。它的南方,分出两支,四百里查陶河连接阿帕平原,四百里查科河连接科利马山区。它的北方,则有一条六百里长河,从瓜基利犬裔的老巢,萨卡特卡斯荒原南下,流经瓜马尔犬裔的领地,汇入查帕拉大湖!...”
“五段河流,勾连东西南北。萨卡特卡斯荒原的金银矿、煤矿,科利马山区的铁矿,阿帕平原的粮食,墨西加谷地的商贸,还有直入太平洋的航道,都汇聚此地!”
想到这,修洛特微微抬头,仰望天顶的星空。查帕拉大湖东西两百里,有五段长河交汇。这样的地形,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洪水容易泛滥!
“大湖大河是莫测的神灵,她喜怒无常,决定着部族的兴亡。”
修洛特神情悠悠,念出一句古老的普雷佩查谚语,但他不会止步于此。
“...然而,大湖与大河也是最好的交通,只要你有能力驯服它!在这个生产力不足的古典时代,查帕拉湖区还不能体现出它的优势。而等到工业时代来临,后世的帕茨夸罗湖区会逐渐沉寂,而查帕拉湖区会不断崛起。湖边的瓜达拉哈拉都市,也会成为全墨西哥第二大都市圈!”
沉思良久,修洛特终于下定了决心。这片湖区,他势在必得。至于占领后的治理,可以慢慢来。
“今年秋收后,粮食充足,人心稍稍稳固,就可以让埃兹潘从阿帕县出兵。第二长枪军团依然坐镇本地,组织民夫修筑水渠与水库。而将特科斯营与长蛇军团派遣出去!”
“长蛇军团以特拉斯卡拉武士为骨干,已经组建大半,可以在秋后出兵劫掠。只要长蛇军团立下功劳、授田授爵,特拉斯卡拉各部的武士,就会逐渐纳入王国的军国体系!”
“而猴子库卢卡,也要从上游的河口县出兵,可以拉上瓜马尔犬裔,再仔细调查一下瓜马尔人的虚实。三路劫掠,不让羽毛亲王,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等到我东征归去,就会发动西征,彻底占领查帕拉之地!”
念头至此,再无犹豫。修洛特长身站起,走出明亮的大帐,来到深沉的夜幕之下。他眺望着北方的云蛇城,却只能看到山峦巍峨的影子。
“主神庇佑!大军停驻,两座坚固的要塞,已经围困一年!两城的情形,现在究竟如何?而这场东征的后续,又何时才能结束?”
这些问题,作为大军的统帅,修洛特其实早有答桉。云蛇山城中,派出了不少小队的民兵,在山林中与武士们捉迷藏。而这些山城民兵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获取食盐。
“按照民兵的口供,去年秋收时,云蛇山城的山田中,也收获了不少粮食。按照这样消耗的速度,他们的粮食还能坚持一年!但是,他们缺盐。”
云蛇山城缺盐,而白蛇丘城中,则是什么都缺!一些民兵从丘城中逃出,带来的消息,先是“贵族吃粮,武士吃人,而老弱妇孺皆死。”而最近一月,已经变成了“贵族与武士一同吃人,丁壮十一抽丁,献祭分食。”
白蛇丘城中,确实已经弹尽粮绝,人尽相食。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惨状,城中的特拉斯卡拉民兵们,也没有发生反抗的暴乱。神裔们高高在上,如神灵般难以违逆。祭司们以神之名,举行献祭的仪式。而武士们掌握武力,一旦发现苗头,就能轻易镇压。
“神权深入人心,刻入骨髓。武士与民兵的差距,也犹如天壤之别。城中的民兵,都饿的没了力气。他们最为反抗的选择,只是竭力逃出城去,寻找一丝生机!”
修洛特垂下眼眸。他能想象白蛇丘城中的惨状。王国铸炮局已经传来信使,六门一千斤的重型臼炮铸造完毕,即将运往前线。大概还有两月时间,这六门臼炮,就能逆着塔尔萨斯长河,艰难的运到这里。
“若是赶得快,而在七月雨季盛期之前,或许能攻陷白蛇丘城。而若是慢一些,七八月大雨歇息,九月大雨稍收,开始攻城...十月就应该能攻陷!”
修洛特眼中闪动,眺望北方。两座云蛇神裔最后的要塞,被连绵的壕沟与营寨围住,半点不得逃脱。白蛇丘城粮食将尽,已经支持不住。至于云蛇山城,还要水磨的功夫。
“云蛇山城,地形如此险绝...倒也不急在一时。”
修洛特想了想,目光又望向东方,黑狼正率领大军,扑向托托纳克人的海岸。而王者手握大军,坐镇这里,东方的安排,就要容易进行的多。等到东征结束,联盟大军回返,再想要谋划东方各部,可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家主,夜色深了,该休息了。”
侍卫长埃卡特侍立在王者身后,等待了好一会,才低声劝戒。修洛特仰起头,看了看已经升到天中的明月,微微颔首。
“嗯。埃卡特,你也休息吧!门口自有亲卫戒备。”
“家主,我无妨的。”
埃卡特低下头,恭敬行礼。闻言,修洛特也没有再说。他迈步走向休息的偏帐,突然脚步一顿,想起了什么。
“埃卡特,我有多久,没有去看娜修了?”
“殿下,您处理王国的政务,处理东征大军的军情,又时常会见各支军团的首领...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进入树蛇城中了。”
“哦?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吗?”
修洛特皱起眉头,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
“竟然这么久了!...娜修水土不服,都几个月了,怎么还一直没好?”
“...”
埃卡特低着头,不发一言。他要遵从侍卫长的职责,谨言慎行。至于家主的家事,却是不好开口。
“算了!埃卡特,你准备一下护卫。政务军务都处理完了,明天我要回树蛇城一趟!”
“是,遵从您的旨意!”
埃卡特低着头,看着脚尖。直到修洛特步入营帐,熄灭烛火。他才抬起头来,看了会天空的月亮。
“大祭司说过,‘月亮位于天空,时而圆满,时而欠缺。即使是位于天空,高高在上的王者,也会有举棋不定,残月之时。’...”
“家主,我忠诚的侍奉着您,正如侍奉着您的祖父。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手持利斧,为您处理一切首尾!”
月夜幽幽,光影明灭。埃卡特挎着铜斧,侍立帐前,再无声响。而最深沉的夜幕,也从东方而来,无声将大帐淹没。
六百七十章 飞蛾扑火,太阳与影
“什么!娜修,你怀孕了!”
树蛇城中,宫殿层叠。修洛特站在起居的偏殿中,眼中瞪大,看着伏地跪倒的“小狐狸”娜修,震惊非常。但当他注视着娜修微微隆起的小腹,却又无法不承认这个现实,那就是自己再一次,当了父亲!
“怎会如此!娜修,你不是...不会怀孕吗?”
“殿下...我的主人...我...”
娜修伏跪在地,身体微微抖动。她知晓自己无从隐瞒,必须要面对王者的抉择,迎接莫测的命运。她咬了咬发白的红唇,低着头轻声回答,没有一丝隐瞒。
“我...我侍奉殿下前,女祭司们没有剥夺我女人的能力,只是让我按时服用避孕的紫草汁液...去年秋天,我侍奉您时,没有服用紫草汁...”
说到这里,娜修手足都在颤抖。不知为何,当她从神庙中毕业时,神庙的女祭司们,没有像对其他影奴一样,给她喂食过量的神庙药汤,有毒的地母银液,从而永久绝育。她知道,那些药物使用的后果,是从此寿命大减,身体羸弱不堪。
在她侍奉殿下之前,大祭司的吩咐,则是定期服用紫草的汁液,来阻断每月的月事,保持避孕。紫草的汁液最为寒凉,若是服用太久,也会永久性的失去生育能力。她顺从地服用紫草汁一年多,直到大祭司突然去往神国...
她心中奴隶的枷锁,在与众不同、异常温暖的殿下面前渐渐打开,就像冰在太阳下融化,而种子在土壤中发芽。而强烈的女性渴望,逐渐压倒了内心的挣扎。终于,她悄然停下了紫草汁的服用,并在三个月后,恢复了正常的月事。接下来,就是算好了日子,在那一场天下地图上,与殿下彻夜交欢,连续数次...
纷乱的思绪,从娜修的脑海中闪过,让她又是畏惧,又是渴求。最后,她终于鼓起飞蛾扑火的勇气,用倾尽一切的目光,看向挚爱与唯一的殿下,哀求出声。
“殿下,我能怀孕...我想给您,生一个孩子!...”
“啊!怀孕...给我生一个孩子...”
闻言,修洛特抿紧嘴唇,心绪起伏。影奴没有绝育,自然不会是女祭司的疏忽,而必然是出自祖父的安排。或许,在祖父心中,还是希望自己,能为家族开枝散叶。
“我的孩子!...”
此时此刻,修洛特注视娜修明亮的明眸,一时心乱如麻。飞蛾抱着奉献一切的决绝,扑向她挚爱的火焰,纵然畏惧,却依然发自内心的渴求。直到这个时候,修洛特才意识到,自己真实的心意。
“我与这个时代的大贵族们,终究是不同的。我从没有把娜修,真正地当成一个影奴,一个工具。我把她视为自己喜爱的女人,给予她呵护与成长的空间。种子在土壤中发芽,慢慢长成大树。她也就慢慢成长为,一个爱我的、完整的女人...”
修洛特垂下眼眸,思绪渐渐清晰。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平静问道。
“娜修,你怀孕多久了?”
“殿下,我...怀孕...四个月了...”
“四个月了?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我...”
娜修把头紧紧的贴在地上,感受着大殿石砖的冰凉。她不知如何回答,甚至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一直拖延,直到此时才向殿下回禀。
大殿中沉寂无声,好一会后,娜修才带着哭腔,低低重复。
“殿下,我想给您,生一个孩子!...只要生下一个,一个您的孩子!哪怕生完就死...”
“娜修...娜修...”
修洛特闭上眼睛,沉默不语,思考着后续的安排。大殿中再次无声,宛如死寂。
埃卡特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要看出花来。他等了许久,才低声问道。
“家主,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修洛特默然片刻,心中有些自责。联盟与王国的关系,正在最紧密而敏感的时候。这个时候,若是出现一个私生子,被阿维特国王知晓,定然不会有好的结果。
“一个合格的王者,需要把现实与欲望,分得清楚...王国的大局,我的责任...”
听到这一句,埃卡特眉头一扬,点了点头。他眼露杀意,看了一眼脸色煞白、浑身剧颤的娜修,点头回应。
“家主,我明白了...那,孩子呢?”
“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家族的血脉...”
修洛特喃喃低语,隐约有些失神。他竟然这么快,就变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
“家主,我明白了!”
埃卡特重重颔首,沉声回复。
“请把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吧!您就当不知此事...”
“呜,呜呜...”
娜修伏在地上,双手抱住自己的腹部,轻轻的哭出声来。听了殿下的话,她心中先是绝望,又有一些释然。只要留下殿下的血脉,她就可以安然去往神国了...
“嗯?”
修洛特回过神来,看着一脸决绝的娜修,还有同样一脸决绝的埃卡特,神情一怔。片刻后,他觉察出什么,瞪大眼睛,厉声问道。
“埃卡特,你明白了啥?!”
“呃?...家主,您的意思,不是说留下孩子...”
埃卡特呆了呆,指了指娜修,然后又做了抹脖子的动作。
“然后,让一切都消失吗?...这也是联盟大贵族的惯例。”
“什么?混账!混账!”
修洛特眼角跳动,连声喝骂。
“谁让你胡乱猜测?主神见证!身为王者,身为男人,我需要站出来,承担我的责任,面对这一切!”
“啊?这...”
埃卡特怔了怔。他有些不知所措,低声问道。
“那,家主,联盟那边?”
“埃卡特,保护好她!孩子不能没有母亲,娜修也没有负我!”
修洛特抿了抿嘴,沉声决断。这个时候,他想起武士长伯塔德的好来。武士长总是能了然他的心意,甚至不用多说一句。
“封锁消息,不许漏一点风声!王国的女祭司神庙,你会安排吗?”
“啊!家主,我明白了!”
埃卡特再次点头。看着殿下怀疑的目光,他又补充解释。
“我会调集最忠诚的家族武士,把这里守护严实,不让任何消息走脱!等孩子降临后,就把两人,一齐送到王国腹地的神庙。在帕茨夸罗城西南的山间。有一座生育女神托纳卡西瓦特尔的神庙,掌握在圣城一系的手中。那里僻静悠远,不对外人开放,也是王国女祭司的一处圣所,最是庇佑新生的孩童!”
“嗯。就这么办吧!”
修洛特思考片刻,点头同意。接着,他看向伏跪在地的娜修,沉声说道。
“娜修,你起来,别跪了!不要动了胎气,安心静养。”
“啊!殿下,我的主人,您...您还要我吗?”
娜修脸上挂着眼泪,眼中既有真心的欢喜,又有不安的恐惧。她跪了许久,膝盖发软,手足无力。怀孕让她变得虚弱,她努力爬了几次,都没有从地上爬起。
“...”
修洛特摇了摇头。他上前两步,小心把娜修扶起。接着,他蹲下身来,把耳朵贴着娜修隆起的小腹上,贴上耳朵聆听。
“冬...冬...”
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急促跳动的心跳。那不是孩子的,而是娜修的。
修洛特听着心跳声,感受着女人的呼吸,神情渐渐变得平静。他的心中,缓缓生出身为父亲的欣喜,嘴角也本能地翘起。在过半年,他就会再多出一个孩子,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修洛特就这样安静的听了许久,心中像是有河在流淌。半晌后,他才站起身来,神情一肃,沉声吩咐。
“娜修,从现在开始,除了守护你的家族武士,你不能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而等孩子生下来,你就要带着孩子,去往王国的神庙隐居。”
“殿下...”
娜修咬了咬嘴唇,眼中带着难以割舍的感情,低声问道。
“您...还要我吗?”
修洛特眉头一扬,肃然片刻,点了点头。他稍稍沉吟,明确地给出承诺。
“娜修,你是我的女人,怀了我的孩子。近侍与情报的工作,你和埃卡特交割一下。你没有失职,只是...暂时不适合在我身边。去吧!等孩子生下来,就去到神庙中,专心孩子的养育。先祖见证,我不会负了你!”
娜修怔了怔,垂下琼首,抱着王者的腰,贴在他的胸口。
“是,主人。我都听您的。娜修永远属于您...纵然,您永远属于别人...”
修洛特默然无语。他在殿中又呆了半日,直到娜修困倦躺下,王者才从殿中离开。
“埃卡特,一定不许走漏风声,引起湖中都城的注意。亲卫队中也不要有大的变化,令人察觉!”
“是,家主!”
埃卡特朗声回应。随后,他又有些迟疑。
“那,您身边的变化,我该如何解释...”
“...”
修洛特再次默然。他仰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的太阳。太阳光芒万丈,落在他的脸上,炙热又刺目。好一会后,王者闭上眼睛,在太阳的光明中,幽幽开口。
“就说娜修水土不服,得了重病,生死难料,已经送回王国急救。这个消息,也只要漏些口风就好,不要大声宣扬。”
“是,家主!”
白云悠悠,红日西垂,王的宫殿,落下云的投影。君臣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很久之后,修洛特才叹了口气,想着数年未见的爱人,心中满是愧疚。
“光明的太阳,也会有阴影吗?纯净的云朵,会接受太阳的影子吗?...”
“啊?家主,您说什么?”
“我说,雨季快到了,加紧准备春耕!”
修洛特微微摇头,神情平静。随后,他迈开脚步,向城外的大营走去,而太阳落在他的身后,拉出长长的影。
六百七十一章 水獭湖畔的猎手
浩荡的坦彭河,从中部高原的东马德雷山脉起源。它向南勾连特斯科科湖水系,向北则蜿蜒曲折,经过希洛特佩克穗丘城后,一路奔流而下,流入瓦斯特克人的土地。最后,这条千里长河,会汹涌冲入海滨,在水獭城东北形成一连串的大湖,汇入加勒比海。
在纳瓦语中,“坦彭”的含义便是水獭。而此刻,这片水獭栖息之地,却迎来了一名红发的不速之客。
“嗖!”
一只骨箭飞射而出,迅捷如电,射向湖泊间筑穴的一只水獭。不过刹那功夫,那水獭发出一声惨叫,横死当场。
接着,年轻的女猎手红发飘动,身形矫健,大步上前。她自信地把弓背在身后,伸出有力纤长的手指,捏着水獭的尾巴,倒着提起来检查。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满意的笑了笑。
“我的天!”
另一名年轻猎手背着长矛,握着轻便的猎弓,也从后方赶来。他看了一眼捕猎的水獭,惊叹出声。
“啊!你又射中了水獭的眼睛!这可比一颗菜豆还小,还会动!...”
“...”
矫健的女猎手偏过头,侧着看了年轻的猎手一眼,没有说话。接着,她环顾左右,在这湖泊密集的水网之地,没有看到大型野兽的踪迹。女猎手拔出一把精致的黑曜石匕首,蹲在小湖泊边,就熟练地给那只水獭开膛破肚,剥下皮毛。
另一个年轻的猎手收好猎弓,拿出长矛,在左右警惕。他一边张望着南方,一边和女猎手攀谈。
“啊?你怎么还在用这把旧的匕首!都这么多年了,刃头都换了许多次了...”
年轻的猎手抿了抿嘴,小心凑上前去,腆着脸问道。
“阿兰,那个,我之前送你的匕首呢?拿出来用呗...”
“...嗯?”
女猎手阿兰抬起头,眼神如锋刃一般,冷冷的看了年轻的猎手一眼。看到这充满杀气的眼神,年轻猎手脖子一缩,轻声轻语,喊了一声。
bidige.
“阿兰姐...”
“嗯。”
阿兰面无表情,再次低下头,耐心处理皮毛。她的手法非常娴熟,不过一刻钟,就把水獭的皮肉分离,皮毛也初步的清理干净。再往后,鞣制的过程,就得回到部落,用烟熏软化,再用草木灰与灶土揉搓,用石板与木棒捶打。
“拿着!”
阿兰站起身来,身形修长如鹿,动作矫健如狐。她把手中的几斤水獭肉,重重往年轻猎手的手里一放,以姐姐的口吻吩咐道。
“回去炖汤,补补身体。奇帕瓦,你每天都都要训练自己!要更有力量,更有速度,更有凶性,才能在一次次战斗中活下来!”
“...呃。好!”
奇帕瓦捧着水獭肉,呆了呆,放到背后的竹篓里。水獭肉味甘性温,和鹿肉一样,能够改善体弱,补肾养气。
不过,在奇帕瓦看来,他才不觉得自己需要补补。几年过去,他早就不是初经战争的雏鸟,而是一名历经厮杀的战士!他手中的长矛,已经杀了不下十名敌人,而近战厮杀的技艺,也早已如呼吸般纯属。只是,他射猎的技艺...
“阿兰姐,你答应过,继续教我射箭的!你可是部族最出色的猎手,你教出的徒弟,也得有你一半的水平才行啊!”
奇帕瓦腆着脸,又凑上前来。他睁大眼睛,看着阿兰姐明亮锐利的双眼,轮廓鲜明的脸庞,不觉有些失神。
“几年过去,阿兰姐越发冷硬,也越来越好看了,精神饱满,神采四溢...就像是荒原上的猎鹰...啊,这样直入人心的眼神,对所有人都很冷漠,除了对我...”
“冬!...”
阿兰伸出手,曲起食指、中指,给奇帕瓦头上来了一个“板栗”。接着,她皱着眉头,扯了扯自己染红的头发,一时有些犯难。
“奇帕瓦,我不知道怎么教你。射箭...就是看到了,瞄准了,射出去。但是,第一步看到...我能看到,你看不到。”
“啊!阿兰姐,除了你,谁能隔着三百步,看到树上的甲虫啊?你是不是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
“你有!”
奇帕瓦气呼呼的,捂着自己的头,大声反驳。接着,他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
“要不然,你站在我身后,手把手的教我!多教几次,多教几天,自然就会了!”
“...”
阿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瞥了奇帕瓦一眼。突然,她尖翘的耳朵一动,取下背后的大弓,又捏了三支箭在手中。
“阿兰姐?”
“嘘!有人。可能是瓦斯特克的斥候。”
闻言,奇帕瓦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他神情一厉,握紧了手中的长矛,伏地身形,随时准备厮杀。
“这边!”
数息后,阿兰神色一冷。她拉开猎弓,瞄准声音传来的灌木丛,眼神犀利,如同捕猎前的鹰隼。接着,一个弓腰的人影,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迅速被她锁定。而就她在松开右手的刹那,眼神骤然一变,左手急急上扬。
“嗖!”
一只迅捷的骨箭,画出稍高的弧度,贴着人影的上方,射入丛林中的大树。那个人影呆了呆,头发被箭风吹乱,脚下一软,吓得坐倒在地。她惊恐地仰起头来,显露出瘦小的脸,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瓦斯特克女孩。
“...”
阿兰提着猎弓,带着持矛的奇帕瓦,走到女孩的面前。她打量了会女孩赤着的上身,是瓦斯特克部族的习俗。她又看了看女孩身上的贝壳项链与小草袋,应该是部落中层战士的女儿。观察片刻,阿兰用熟练的瓦斯特克语,沉声问道。
“你从哪里来?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我...一个人。”
女孩抬起头,看了眼阿兰醒目的红发,眼中是化不开的畏惧。她知道,这是个北方南下的凶悍部族中,最为凶狠的强大猎手。她哆哆嗦嗦,艰难的组织着语言,回答道。
“我的部落,在西南...虎皮的战士,持矛的战士,持斧的战士,好多战士,喊叫着杀了进去...爹爹战死了,我逃了出来...逃了两天...求求你,不要杀我!...”
六百七十二章 北迁!红鸦部族的谋划
水獭城西北五十里处,正伫立着一处新建的部族营地。这处营地规模不小,连绵在山丘的高处,内外则用两圈木栅栏隔开。一面传承的红鸦旗帜,正在营寨间飘扬。
日近黄昏,炊烟升起,营地中满是喧腾。背弓红发猎手,持矛的部族战士,还有手持长枪的精锐民兵,都在营中走动,准备着简单果腹的晚餐。炊烟道道,人影来回,粗粗一数,足有四五千战士。而这样的军队规模,在人烟稀疏的瓦斯特克之地,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大型部落!
在营地的中心,建有一处宽大的大帐。大帐之内,陈设十分朴素,四面垂挂着武器与皮甲,地面铺着些简单的皮毯,角落则燃着照明的篝火。篝火噼噼啪啪,伴随着一个坚定有力的女声,一同在帐中响起。
“阿爹,阿兹特克人的武士,又一次北上了!他们正在扫荡西南部落,估计是从希洛特佩克穗丘城一带出兵的!”
阿兰背着大弓,挺直身形,站在部族的大帐中。她看着盘坐在上首的阿爹,急促的说道。
“穗丘城的武士散的很开,在各处村庄劫掠捕俘。请给我两千部族战士!我能率领他们,伏击虎头的武士,在山林与沼泽中,把他们全部击败!”
“嗯。阿兰,斥候已经向我回禀了这个消息。穗丘城的军团北上,大部分是归顺阿兹特克联盟的奥托米武士,少部分则是墨西加武士。他们的人数,应该在两千以上。”
红鸦酋长阿莫西神情平静,盘腿坐在一张柔软的鹿皮上。数年过去,他神情越发沉稳,目光严厉而深邃,面色冷硬而深沉。此刻,他披着大酋长的狼袍,带着红色的羽冠,有着如山般的威势,隐然间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奇奇卡大酋长。
不过,当他看到风尘仆仆,从十几里外赶回来的女儿阿兰,脸上还是忍不住扬起笑容,笑着问道。
“阿兰,我的女儿!你不是带着奇帕瓦那小子,去湖边捕猎了吗?怎么又变成了收集情报的斥候?”
“阿爹,我遇到了一个瓦斯特克人的女孩。她的部族被扫荡了,父亲死了,一个人逃到了湖边。西南的消息,我是从她口中得知的,我也把那个女孩带回了部族。”
阿兰抿了抿嘴,眼神中既有愤怒,又有几许一闪而过的暗然。接着,她咬了咬牙,再次坚定地提议。
“阿爹,在山林与沼泽间,哪怕是厚皮的虎头武士,我也有办法射杀!请您给我一队部族武士,让我南下进攻阿兹特克人,救援被劫掠的山间部族。”
听到这里,阿莫西眉头一挑。他沉默了会,才平静开口。
“阿兰,北上扫荡山中,是穗丘城的惯例。他们捕捉丁壮,补充城中丁口与奴隶,从不会越过水獭河。穗丘城的首领,是墨西加联盟的北方将军奥塞洛尔。他们与我们红鸦部族之间,并不是敌人。相反,部族在名义上,还是臣服于联盟的附庸。”
“可是,阿爹。我们向水獭河两岸的村庄征税、抽丁。我们也告诉他们,红鸦部族不是瓦斯特克之地的入侵者,而是瓦斯特克人的保护者!现在,敌人到来了,我们却袖手旁观。大河两岸的瓦斯特克各部,又如何会再相信我们?”
阿兰神情坚毅,注视着威严的阿爹。阿莫西站起身来,眼神深邃,看着和自己一样高的女儿。片刻后,他的脸上,浮现欣慰。
“阿兰,我的女儿。神性的天地与先祖,一同注视着我们!你已经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战士,不惧怕强大的敌人,有了一颗坚定无畏的战士之心!”
说着,阿莫西伸出手,拉着女儿,一同在席上落座。两人相对而坐,红鸦酋长伸手入怀,拿出一张简陋的地图,在女儿面前展开,伸手一指。
“希洛特佩克穗丘城,在水獭城西南,足有六百多里。他们是墨西加联盟最北方的城邦,被墨西加人占据不到十年。这座城邦,控制着大约十五万人口,有五千武士。而他们的首领美洲虎奥塞洛尔,眼下正值壮年,不是一名平庸的领袖。他不断向北出兵,要求北方各部臣服,也扩展着穗丘城的影响力。”
“阿爹,穗丘城中,纵然有五千武士,也不可能全部出动,不顾他们的巢穴。他们能够派到这里的,最多就两三千人。而我们红鸦部族,若是大举动员,可是能出动八千人的军团!
阿兰伸出手来,在西南数百里,东马德雷山脉的山林中,重重一点。
“就在这里!这片起伏的山脉与丘陵,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林木,我就是在这里出生。山林作战军队分散,更看重灵活与行军,是我们红鸦部族的主场。而墨西加人的武士,在这片山林里,可发挥不出阵战的优势!”
“同样,我们为了瓦斯特克人而出兵,便能获得他们的支持。各部的部落民可以成为我们的眼睛,帮助我们通风报信。而墨西加人毫无顾忌,散的很开,正好各个击破!...阿爹,请您给我两千战士!我有把握像捕猎一样,让这支穗丘城的军队不断失血,越发虚弱,直到有来无回,葬身在茫茫的山林中!”
听到阿兰这番详细的战术想法,阿莫西摸了摸下巴,心中有些惊讶。他笑了笑,真心的夸赞着女儿。
“阿兰,你确实有足够的能力,来统领两千人的军队!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见识。看来,是时候把你放出去,率领一队部族战士,多多历练一二,也积攒些部族中的威望!”
闻言,阿兰的精神一阵,脸上露出欢喜。
“阿爹,你同意出兵南下,消灭穗丘城的这支军队了?”
“不,我不同意。”
阿莫西笑容一收,肯定的摇了摇头。随后,他注视着阿兰失望的大眼睛,耐心解释道。
“阿兰,部族若是出兵,确实可以消灭这两三千武士。而若是大举动员,也有把握在山林中,击败穗丘城动员的军团。可是,然后呢?”
“然后?唔...”
阿兰抿着嘴,思索了一会,明亮的眼睛就是一暗。
“阿爹,您是担心,阿兹特克人的国王,派遣大军北上,讨伐部族?...”
“正是!穗丘城的背后,便是墨西加人联盟。而两三武士,甚至五六千武士,对于联盟的国王来说,仅仅是雄鹰翅膀上的一根羽毛!”
说到这,阿莫西幽幽一叹。他虽然呆在天下的最东北,却时刻关注着南方高原的情形。
“祖卡塔来自塔拉斯科王国,曾经和我们说过南方高原的情形。十年前,天下各部对立,墨西加联盟,塔拉斯科王国,特拉斯卡拉联盟,都是高原上强大的部族。然而到了今天,墨西加人扫平了两大王国与联盟,已经一家独大!而在整个墨西加高原,甚至整个南方的天下,已然没有什么势力,能够阻挡他们对各部的征伐!”
“邪恶的阿兹特克人!...”
阿兰咬着牙,摸了摸背后的长弓,恨恨的骂了一句,然后又改了口。
“大多数人邪恶的阿兹特克部落!”
“阿兰,部族的扩张,谈不上邪恶,只能说强弱。这只是丛林的法则,弱肉强食。而今天,这片南方的广袤山林,即将决出一个强大的王!...嗯,也许是两个。不对,最后还是一个。哈哈!”
阿莫西说了几句,倒是把自己逗笑了。数息后,他脸上一肃,伸出手指,在地图的东北方再次一指。
“老酋长卡卡洛曾经说过,部族的未来,在东方与北方!我们红鸦部族,从荒原越过山脉,迁徙而来。这里是大海之滨,是东方能到达的最远处。然而,这里还不够向北...一支支部族从北地而来,带来北方大陆的消息。北方大陆广阔无垠,遍布戈壁、草原与森林,可真是一片无际的土地啊!”
“啊?!卡卡洛老酋长的预言,东方与北方...”
听到这,阿兰微微垂目,脸上浮现回忆。好一会后,她才睁着眼睛,看向阿爹。
“阿爹,您是想北迁?...可是我们定居在这里,还没有几年。而北方的神灾,也可怕的厉害!”
“不错。先祖见证,我有意让部族继续北迁。”
阿莫西披着狼袍,看了眼北方的方向。随后,他自信的笑了笑,手指在地图上划动,对女儿细细解释。
“阿兰,我的女儿。这片沿海的北方,可与荒原的北方不同,水土丰茂,气候也颇为温暖。你看,水獭城在此处,东边就是一片泻湖,再行出数十里,就是无尽的东海。而从水獭城往西北五十里,就是我们脚下的这座新营地。我们红鸦部族,把五千善战的部族战士,都放在这里,正是为了不断攻打南方。”
“瓦斯特克各部而虚弱,能为部族不断提供丁口、粮食与财富。他们的领袖是水獭城,但已经被部族的战士们,完全压制到了城中。在这两三百里内,水獭城能够掌控的部族,只剩下南方与东边的一半。而西边与北边的瓦斯特克部族,都已经向部族臣服,为我们耕种,缴纳赋税,也接受我们的保护。”
听到这,阿兰眨着眼睛,沉声说道。
“阿爹,我们承诺了保护他们!部族之前,也曾经出动军队,袭击穗丘城的武士...您说过,我们要把瓦斯特克之地,当成我们的根基,把各部当成我们的部落,在这里立足。然后一点一点,取代水獭城,掌控这片瓦斯特克之地...”
“对!阿兰,你记得不错。这确实是我最初的谋划。但是现在,天下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要爬上高高的大树,把眼光看的更远一点...”
阿莫西点了点头,脸上依稀有些唏嘘。
“仅仅几年过去,墨西加联盟就要彻底占据高原。他们的大首领贪婪的渴求着天下,他们的酋长也英勇善战。到了现在,这一统天下的大势,已经无法阻挡。我与祖卡塔聊过许多次,只要墨西加人的内部,不出现继承的分裂...南方就会统一在一个从未有过的强大部落手中。而在他们统一南方之后,瓦斯特克之地,也决然无法保持实质上的独立。”
《最初进化》
“即将统一天下的阿兹特克人...”
阿兰垂下眼眸,不知说些什么。她摸了摸腰间的匕首,感受着上面摸过无数次的狼头图桉,还有神秘的三个图形文字,情绪莫名有些低落。
“阿爹,这么说,我们就没有机会,去往阿兹特克人土地,把他们击败,再抓住他们的贵族吗?...”
“嗯。至少在眼下,我们要避免和他们产生冲突。所以,我才会派出使者,向湖中都城的墨西加国王,献上一份贡品,表示名义上的臣服。”
阿莫西的神情有些感慨。
“如果仅仅是南方的威胁,借助着六百里山林的地利,部族其实还能在这里维持。瓦斯特克之地毕竟富庶,若是在此处建立城邦,定居下来,部族的生活也会优握许多。然而,我们的上游帕姆斯城,却被墨西加人的湖中王国,牢牢的掌握在手中...他们可以顺游而下,威胁下游的部族营地。”
“他们派出了使者,送给我们武器与皮甲,也派出了红猫酋长的两千战士,想要鼓动我们,攻下水獭城。然后,他们还会用另一笔更多的武器盔甲,来交换这座沿海的瓦斯特克城邦。”
闻言,阿兰抬起头,看着神色变幻的红鸦酋长,惊讶的问道。
“阿爹,对于湖中墨西加人的提议...您不是说,先拖上几年,不急着攻下水獭城,要慢慢谋划吗?”
“正是!对红鸦部族来说,留着瓦斯特克人手中羸弱的水獭城,总比让凶悍的墨西加人占据要强。所以,不管红猫酋长如何催促,我都不会急着攻城。”
阿莫西重重点头,表示肯定。他目光深深,注视了会位置优越的水獭城,心中一声轻叹。随后,他的手指移动向北方,一路沿着丘陵与河流划去,终于落在一处广阔的大湖。
“阿兰,我已有了决断,继续北迁!红鸦部族真正的根基,我们立足的巢穴,就要建在这里!”
六百七十三章 阿莫西的想法
酋长的营帐朴素而简单,有着皮革与草药的味道。父女两人坐在地上,看着一张简陋的地图,商讨着数万红鸦部族的去向。
“阿爹,这片大湖,有多远呀?”
阿兰睁大眼睛,看着地图北方,阿莫西手指落处的大湖,眼神闪动。
“是我们之前,收服数千博萨洛斯部族的时候,见过的那个很大的湖吗?”
“对!这片湖很大,南北有七十多里长,东西有十几里宽。按照博萨洛斯人的称呼,它叫做‘战士的湖’。而它的位置,距离我们此处的营地,有四百多里!”
阿莫西手指划动,在战士湖的周围(s adjuntas湖,距离美墨边境五六百里),画了一个极大的大圈。
“阿兰,我询问过博萨洛斯人的部族头人,也派莫齐去实地查看过。战士湖的东侧是山丘,可以稍稍阻挡夏季的飓风。而战士湖西侧百里,就是荒原的边界。上百里高耸的山脉南北延伸,是部族天然的屏障。而足足五六条河流,从山中流淌而下,向东汇入战士湖中。”
“大湖的西侧、北侧、南侧一百多里,都是大片平坦的河边沃土,适合种植玉米、菜豆与南瓜。而大湖本身,也出产大量的鱼虾!...只要占据这片大湖,让善于耕作的瓦斯特克人开垦农田,善于游猎的荒原部族捕兽捕鱼,部族就不会贵乏粮食!”
听到这,阿兰眼神闪动。她回忆着战士湖周围的景象,大湖宽广无垠,湖面波光粼粼,长河蜿蜒流淌。而鱼儿在湖面跳动,群鹿在长草间奔跑。那里确实是一片肥沃的土地,也是博萨洛斯人的猎场。两年前,五千红鸦战士北上,才压服了博萨洛斯人,夺取了这片猎场的控制权。
“北迁四百里,占据湖边沃土。呼!离南方的阿兹特克人,越来越远了呀!”
“不错!我们要避开墨西加人的锋芒,在北地安心经营。这片湖区,距离瓦斯特克人的水獭城五百里,距离墨西加人的穗丘城一千里,距离荒原上帕姆斯荒谷城,也有八百里!而这一路丛林与山脉阻隔,人烟稀少,后勤艰难。我们只要迁到此处,无论是墨西加国王,还是死神大酋长,都无法抓住我们的尾羽!”
阿莫西遥望北方,眼中露出向往,神情里满是沧桑。他带领部族一路迁徙,经历了无数艰难与厮杀,终于看到了安定下来的机会。
“漂泊了六七年,辗转了数千里。一路走来,红鸦部族总算在我的手中,寻到了一处安居壮大的沃土!”
红鸦部族为了躲避寒潮,随着十万瓜基利犬裔,从萨卡特卡斯荒原深处,南下七百里,占据奥托米人的土地。在这个过程中,原本松散的瓜基利部族,逐渐变得紧密,开始出现部落联盟,熟悉大规模的厮杀。他们也接触到南方的石头城邦、武器盔甲,还有城邦的组织形式,与更先进的耕种技术。
“当时最大的期待,就是在奥托米人的土地上定居下来,耕种农田。每年都有稳定的食物,各部间不需要残酷的厮杀。而奇奇卡大酋则要建立城邦,成为新生联盟的神裔首领!”
然而,他们定居不到两季,死神大酋长的王国大军就北上而来。数次壮阔的大战后,死神大酋长击破犬裔联军,杀死奇奇卡大酋长,逼着红鸦部族再次东逃。
“斥候们成百上千,在无垠的荒原上缠斗。武士们数以万计,在连绵的战阵中厮杀。一波波武士拼死攻打营地,可怕的木兽发出轰鸣的巨响,投射出石弹与火球。而夜袭的无边火雨,直到今天,还时常在我的梦里出现!”
阿莫西作为联军斥候,始终在第一线,与死神大酋长的军队交战。他见到了数万人的大战,见过漫天的火雨,见过轰鸣的木兽,更见过金属的锋利斧矛,与墨西加人的厚皮重甲。同样,他也当过奇奇卡大酋长的亲卫,跟在大酋长身边,从大酋长的一举一动中,学习着统御各部的方法,组织大军的方案。
“可敬的奇奇卡大酋长,您确实教会了我很多。只是大势已去,我还有部族的重任,不能为您而效死...”
想到战死的大酋,阿莫西低低的叹了口气,回忆又一次浮现。
红鸦部族裹挟着上万犬裔部落,从帕姆斯谷地东迁七八百里,艰难翻越两千米的东马德雷山脉,抵达瓦斯特克人的低地与丛林。他们出逃谷地时,还是十多支幸存部族的组合。但等到抵达低地后,不过数月功夫,就被整合为一,成为一支高举红鸦旗帜的万人大部落!
“接下来,就是飞速的壮大!正如卡卡洛老酋长的预言,瓜基利人的生机,不在荒原上,而在天下的东方与北方!”
新生的红鸦大部落,经历了这么多的征伐与磨难,一路飞速成长。坚毅果决的部族领袖,凶悍凌厉的部族战士,灵活纯熟的战斗技巧...红鸦部落的武力,对于周围羸弱的瓦斯特克城邦,还有北方松散的游猎部族,几乎是全然的碾压。而通过不断的学习,阿莫西也已经学会,如何去征服南北各支部族,把他们整合在红鸦的旗帜下,化为自身的力量!
不过数年时间,红鸦部族已经在海滨的瓦斯特克之地,发展成十多万人的大部落。七八万瓦斯特克人为部族耕种,三四万荒原犬裔则是武力核心。红鸦部族年年出击,从未停歇。每年秋末向南攻伐,掠夺秋收后的粮食,掳走瓦斯特克人的丁壮男女,并向位置偏僻的部落征税。每年初春向北攻伐,降服缺粮的荒原部族,扩大部落在北方的影响,也不断搜集北地的情报。
“阿兰,到了今天,红鸦部族已经有了十多万人口,是北方从未出现的大型部落!部族的规模如此庞大,必须寻找一处沃土,彻底定居下来。而战士湖一带,就是我选中的红鸦之地!”
阿莫西顿了顿,笑着说道。
“这片湖区周围,去年已经安置了上万游猎与农耕的部落民。在五月中的春耕之前,我要再迁两万部族北上,以善于耕种的瓦斯特克人为主,赶上春耕的尾巴...阿兰,我的女儿,我会给你两千红鸦战士。而这些北迁的部族,就交给你来带领!”
“啊?交给我两千战士,带领两万部族北上?”
闻言,阿兰的眼睛中流露出惊讶。她晃了晃脑袋,既有几许惊喜,又有一些不安。
“阿爹,我可从没有统领过这么多战士,也从没有带过这么多部族...”
“神性的天地注视着我们!从没有人生来就是领袖,也从没有人不经过学习,就能熟悉行军打仗、率领军团的技巧。”
阿莫西笑意吟吟,伸手揉了揉阿兰的脑袋,出声宽慰。
“我们荒原的酋长,一向朴素率直,只看你能不能打,能不能做好!我们可不会像南方部族那样,用神性与神灵,来哄骗部族。”
“阿兰,你可是红鸦部族中,最为出色的红发猎手!每次部族举行射箭大会,你不都压着各支部族的勇士一头?有这样的射术,便足以让勇士们心服口服!更何况,你还是我阿莫西的女儿!...至于统领部族的安排与方法,我会让你莫齐叔叔跟着你,帮你处理。你也要看着眼里,好好学一学!”
“阿爹...”
阿兰明眸闪动,望着笑着的阿爹,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她抿了抿嘴,想了会,出声问道。
“两千战士,可不是个小数目。阿爹,你直属的红鸦战士,也不过四千人,若是给了我两千...”
红鸦部族的内部格局,与荒原上的犬裔联军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紧密。在红鸦大酋长之下,是十几个小酋长。每一位酋长,都有直属的部族与战士。也就是说,虽然阿莫西是整支部族的最高首领,但他直辖的部落,只有三分之一。
“哈哈!阿兰,让我来亲自教导你。这次部族的迁徙,也是全面整合,扩大红鸦直属的良机!而这两万部族,还有你要率领的两千战士,都会从直属与附庸各部抽调出来,从此成为你的直属!”
说到这,阿莫西精神一振。他自信伸手,在南方一指,仔细解释。
“你看,墨西加联盟,从穗丘城出兵北上,扫荡山中各部。而死神大酋长,则从西方高原出兵,让红猫米兹利沿河东来,带给各部以压力!我放任这两路军队,在瓦斯特克之地恐吓威慑,就是要营造出各部北迁的氛围,让各部寻求我的保护!”
“啊!阿爹,你有意如此?...”
阿兰面露惊讶。她歪着脑袋,看着一脸微笑的阿爹,突然想给他安上两个红色的狐狸耳朵。
“不错!瓦斯特克之地颇为富庶,田地也开垦成熟。无论是刚刚迁来的荒原部族,还是一直定居的瓦斯特克人,都不大乐意北迁,在北方湖区从头开始。”
阿莫西摸着下巴,一脸沉静。
“我让祖卡塔带着他手下的军官,训练瓦斯特克人中的战士,编练了两千人的长枪营。再加上我手中直属的四千红鸦战士,就是六千人的军队!而与高原上帕姆斯荒谷城的交易,部族也获得了一大批青铜兵器与皮甲,装备到我直属的军队中。”
“在这样的武力面前,各支臣服归顺的附庸部族,都没有反抗的实力。而没有我的保护,周围的部族与村庄,也无法抵抗墨西加人的侵扰。各部头人都陆续赶来,恳求红鸦大军出动,我便透露了北迁的风声...”
“而接下来,一支支部族离开故土,陆续北迁。到了战士湖一带,还要兴建村庄,分配土地开垦...这迁移与安居的过程中,我们都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影响着各部的存续!因此,这也是红鸦部族整合分散的各部,吸纳为一体的最好机会!”
“啊?以北迁为名,进一步把各部捏在手心,吸纳为一体?”
听到阿爹的讲述与谋划,阿兰张大了嘴巴,一脸的难以置信。好一会后,她才伸出手来,摸了摸阿爹的耳朵。
“阿爹,你是不是荒原上的狐狸变得?还是被这片湖泊的狐狸精附了体?怎么会变得这么狡猾...”
“咳咳!”
闻言,阿莫西尴尬的咳了两声,转移开话题。他继续在地图上摸索,按在战士湖的北方,一两百里的位置。
“阿兰,你看这里!”
“唔,是一片小山?”
“对!这是战士湖北方的山脉,东西有两百多里,可以稍稍阻挡寒潮南下。山脉的南方,也有河流,可以开垦出一片农田。”
说着,阿莫西的眼中,闪动着特殊的神采。他提高了声音,嘴角也满意的勾起。
“不过,更重要的是...祖卡塔营长,以及来自南方的几十人都确定,这是一座产铜的铜矿山!”
“啊?产铜的铜矿山!”
阿兰怔了怔,面露激动。她听说过南方的传闻,知晓什么是铜。她背后的箭囊里,也有几支青铜箭,只在最重要的时候使用。
“阿爹,您是说,只要挖掘了这座铜矿山,出产了铜料...我们红鸦部族,也可以制造坚固的金属武器吗?”
“呃...”
闻言,阿莫西脸上的笑容一滞。他摇了摇头,回答道。
“这处铜矿山,能让我们制造铜器。铜器可以用于日常生活,用做贸易,也可以制造硬度一般的武器。而祖卡塔告诉我,王国给我们的铜制武器,却是普雷佩查人制造的青铜器!”
“青铜器?”
阿兰眨了眨眼睛,这些细节,她并没有问过祖卡塔,而奇帕瓦也不知晓。
“对!青铜器,是铜和另一种金属,一起熔炼得到的。”
讲到这里,阿莫西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祖卡塔说,另一种金属,只在墨西加联盟与湖中王国开采。天下的其他地方,尚且没有出产,或者说,尚且无人发现。当然,北方大陆无穷无尽,我已经让各部战士,都留心收集特殊的石头与矿物。红鸦部族总会有机会,获得真正的金属来源!”
六百七十四章 酋长与婚事
海风吹过营帐,空气中满是湿润。阿兰坐在帐里,眼中看着地图,心思却飞向远方。她挺直了身子,摸了摸腰间的黑曜石匕首,第一次学着像一位酋长般思考。
“阿爹,这次部族北迁,既然交给了我来做,我就一定要做好!你要帮着我,尽快迁移部族,赶上今年的春耕。低地的海滨很温暖,即使拖到五月下、六月初,也依然能耕种。我们可以稍稍迟些播种,但要尽量多开垦一些土地,好在秋天多收些粮食。”
“不错,北迁要尽快,农田也要尽量开垦的多些!第一批北迁的丁口,我已经选好了,都来自亲近顺从的部落。今天晚上,我就会召集各部头人,督促他们北上。”
阿莫西脸露微笑,点头赞同。他看着阿兰,耐心听着女儿的想法,也提出些建议。
“当然,我的女儿,要想把这些北迁的部族,牢牢掌握在手里,你必须要有一支可靠的部族武力!我会给你五百红鸦本部,五百长枪营,再从各部抽出一千部族勇士。而你,则要学着掌握人心,让战士们心生敬畏,让他们听从你的命令。阿兰,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唔...让战士们敬畏,听从命令...”
阿兰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她努力想了会,眼中就是一亮。
“阿爹,我知道了!我会召开射箭大会,让这两千人中的勇士,都出来与我约斗。然后,我作为他们的首领,把他们一个个都射倒、打服。这样,他们就会心生畏惧,不敢不听话!”
“...呃...射倒所有的勇士...”
闻言,阿莫西脸上一滞,扯了扯头上的红发。部族的射箭大会上,确实有对射约斗的环节。双方的猎手都拿着猎弓,相聚数十步,然后用蘸着红色染料的钝头木箭,互相对射。在对射过程中,双方可以奔跑闪避,射许多箭,但只要有一次被射中,就宣告失败。
这样的对射,其实和实战很像,很能反映出射手的战斗力。不过,对射虽然用得是木箭,也依然凌厉,有受伤的可能。
阿莫西沉吟了会,沉声教导。
“阿兰,击败各部的勇士,确实是一个收服众人的法子。只是这个法子,并不太常见。毕竟,不是所有首领,都有你这样卓越的射术...比如阿爹我,我可不能击败所有的勇士。但是,他们依然忠诚地追随着我,愿意服从我的命令,愿意为我厮杀。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唔...原因...”
阿兰眨着眼睛,想了许久,才不确定的回答道。
“那是因为,阿爹你把部族,从荒原上带了下来。而跟着阿爹,大家的生活,都变好了?”
“哈哈!这确实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一个合格的首领,要能给部族带来好处,让战士们心存希望!”
阿莫西笑着点头,嘴角翘起。数息后,他又神情一肃,仔细说道。
“阿兰,我的女儿。我们荒原部族,从不靠看不到、摸不着的神灵,来让部族信服,而是靠能看见、能摸着的东西。一个合格的荒原酋长,首先自身得有一定的武力。无论射箭、投矛还是斧矛,他至少需要精通一样,来让普通的战士信服。但对于酋长来说,部族越大,战士越多,个人的武力反而就越不重要。”
“阿爹,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呢?”
“最重要的,是做对的事,来收服部族的人心,战士的人心。”
说到这,阿莫西顿了顿,仰头不语。他回忆着奇奇卡大酋,收服勇士的手段,也回想着自己与祖玛祭司联手,用占卜来影响战士。最后,则是他率领部族,一路东迁,真正为各部考虑,逐渐被众人支持的过程。好一会,他才再次开口。
“阿兰,人心来源,可以有很多。出色的武力,能让部落民敬畏。身为领袖,恩威并施,也能让战士顺从。而以先祖的名义,祈祷占卜,展露法术,同样也能起效。但最根本的,还是做出正确的选择,有利于部族的决断!”
“唔...正确的选择,有利于部族?”
阿兰手指交错,托住自己的下巴,思考着阿爹的教导。阿莫西耐心等待了一会,才认真说道。
“正确的选择,便是部族的利益。身为酋长,需要让支持你的人,获得实实在在的好处!我们东迁而来,从死神大酋长的征服中逃脱,对部族有利。我们攻伐瓦斯特克人,部族飞速壮大,粮食、土地与丁口,都不再匮乏。这也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正因为这些决断,给部族带来了好处,我才有了大酋长的威望,战士们才真心的顺从。而这次北迁,我宣传西边与南边的威胁,也是为了让各部的头人们觉得,北迁最为有利!”
阿莫西抬起头,注视着阿兰的眼睛,认真讲述着统领部族的要点。这都是他亲身得来的经验,或许粗陋,但最适合荒原部族的现状。
“阿兰,我的女儿,人不能和潮水对抗,也不该在野牛冲锋的时候,挡在野牛的面前。相反,你应该乘着小舟,顺着潮水前行。避开野牛,追着野牛的脚印。而所谓的潮水与野牛,就是大势与利益!”
“顺着潮水,追逐野牛?”
阿兰抿了抿嘴,心中渐渐多了些思量。她挽了下自己的短发,握了下腰间的匕首。她转头遥望着南方,那是阿兹特克人的方向。按照阿爹的说法,部族的北迁,就是要避开南方的潮水...她遥望着遥远的南方,好一会后,才低声问道。
“阿爹,我能骑着野牛奔腾,吹着号角,掀起高高的海潮吗?”
“嗯?骑着野牛,掀起海潮?”
听到这样的话,阿莫西怔了怔。他瞪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会亲手养大的女儿。阿兰挺直脊梁,用坚毅而明亮的眼神,同样望着他。数息后,阿莫西突然开心的笑了。
“阿兰,你有这样的志向,我很高兴!然而,想要掌控大势,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来逐渐的掀起波涛。巨大的野牛奔腾在荒原上,掀起漫天的尘土。它们只要不停下,就无人能够阻挡。我们红鸦部族,也会如野牛一般,不断向前,不断发展壮大...”
“而若是有一天,你能够坐上四足的巨兽,吹着号角,统御北地的千百部落。那么,你就能够掀起高高的海潮,涌向南方的故土!”
这一刻,阿兰的眼睛,像是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她沉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酋长般的肃穆与威严。片刻后,她轻轻点了点头。
“我会的!阿爹。”
大帐中保持着安静,草药飘来淡淡的清香。阿莫西泡了些草药茶,递给阿兰一杯。父女两人喝着茶水,讨论着北迁的具体事宜。两人一番议论后,阿兰才最后总结道。
“阿爹,你再给我一批农具,一些擅长种田的老农,再加上联盟派来的,会种地的主神祭司。这一季耕种,必须得让北迁的部族,获得不错的收成。这样,后续的部落北上,就会少了许多阻力。而等到秋收后,我准备带着两千战士,再征发两三千民兵,绕着湖区外围,巡视一番,召集沿途的各部前来。”
“嗯,不错。美洲虎到了新的地盘,总得逛上一圈,让周围的鸟兽们知道。”
阿莫西表示同意。实际上,如果不是他要坐镇南方,时刻关注着水獭城与墨西加军队的情形,秋后的巡视便应该由他来做。而女儿阿兰若是能挑起担子,他也乐意放手。
毕竟,在广阔的北方荒原,还有更北方的大平原上,母系氏族的残留依然存在。很多部落民,都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并不知晓父亲是谁。而一个出色的女性领袖,其实要比男性首领,更容易获得拥戴,也常常活得更久。当然,这样的前提,是女性的领袖身旁,没有一个分享权力的丈夫。
想到这,阿莫西摸了摸额头,莫名有些心烦。他垂目想了会,还是看向阿兰,开口问道。
“阿兰,你也老大不小了。等过了今年,就二十岁了!部族中像你这样大的女娃,好多都生了两个孩子...哎!阿兰,我的女儿,你到底想找一个啥样的丈夫啊?”
“...”
阿兰垂下头,沉着脸,不说话。
“哎!每次问你,都是这样,闷着头不说话。虽然阿爹也不想你嫁人,但女儿总是要嫁人的啊。”
阿莫西叹了口气。他扯了扯头发,咬了咬牙,沉声询问。
“红鸦部族里的勇士,都想娶你回家。瓦斯特克人的神裔,有几个长得挺顺眼的,也都过来求婚。博萨洛斯人的头人们都说了,你看上谁,就只管挑。按照他们的传统,女性头人可以有好几个男人。哦,还有长枪营的祖卡塔,他为奇帕瓦那小子,找我提过好几次。”
“阿兰,我的女儿,部族里这么多男人,你到底看上了谁?告诉我。今晚我就把他安排着,送到你的帐篷里去!”
六百七十五章 射鹰者阿兰
大帐中没有声音,仿佛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沉默。阿兰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她才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坚定地挺着胸膛,大声回答。<\/b>
低地海滨的春耕,总是比墨西哥高原上要早一些。五月刚刚开始,烧荒的黑烟,就在开垦的丛林中燃起。而数以万计、纳入民屯旗队的部落民,也在主神祭司与旗队武士的督促下,开始在田间劳作、挥汗如雨。
简陋而充足的木石农具,严厉却有序的集体劳作,粗疏而有效的小型沟渠,以及乡民们无法理解、如同宗教戒律般的堆肥发酵…基础农业生产的改进,正在以金湾城一带为中心,随着管理各部的主神祭司与武士,从王国统治的民屯村落,逐渐推广到整片辽阔的海滨!而古巴带回的高产木薯,则在金湾城中的官田中培育生长,孕育着未来的希望!
“更多收获的粮食,更多劳作的人口,更高的农业生产力…才是改变天下的根本力量!”
五月中,修洛特巡视检查了一圈金湾城周围的民屯春耕。他看到正在焕发生机的村庄,站在冒出新芽的田野中,满意对海滨总主祭伊崔吩咐道。
“今年的春耕,明显比去年有序的多。王国的农业革新,总算在海滨之地,带来了些成效!…”
“伊崔,主神的传教祭司团,以及你手中的宗教裁判所,不仅仅要传播主神的信仰,也要传播最新的农业技术!最新的祭祀诗歌要创造出来,把农业生产的步骤,变成朗朗上口的诗歌,然后以主神的名义,指导到乡村地头!…”
“是!神启的宗主祭大人,遵从您的启示!…”
海滨总主祭伊崔穿着祭袍,赤着双脚,踩在田边的泥土上。他胳膊抱着一卷经文,手中拿着一根新造出的炭笔,认真而恭敬的记录着。
“主神从天空望来,注视着海滨的大地,赐下了神启。祂说‘一手持剑,一手持经。脚要踩在农田里,眼睛则跟随着太阳’…”
“伊崔,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在主神的引领下,归降的乡村与部族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农业增产,主神的信仰就会真正的深入人心,有了切实的神迹与好处!而那些旧神的崇拜根基,也会在今日与昨日的对比中渐渐瓦解…”
“而只要大部分部落民发自内心的皈依了,那些少数的贵族头人余孽,也就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了!…”
“是!是!…”
总主祭伊崔连连点头,继续记录着王者的教诲,用经文一样的语言,来书写海滨的新篇章。
“主神有着无穷的力量,让海滨的伪神们纷纷陨落。祂威严又仁慈,对海滨的追随者们,留下了睿智的告诫‘凡是信我的民,遵从我的话,就会田野丰收,部族繁衍,子嗣众多…而不信我的,便只剩下荒芜、凋零与死亡,注定部族绝迹,沉入无尽深沉的东海…’”
“伊崔,你在写什么?…嗯?《神启东海录》?”
修洛特转过头来,拿过伊崔书写的文卷,稍稍翻阅了一下,眼神瞬间就有了些变化。只见这一整卷的经文,密密麻麻的,都记录着他平时的言行举止、提出的王令与指示。然后,这些言行又以“神启”为名,用祭司的语言修饰,整理成了一本代表王国意识形态的宗教书籍,命名为《神启东海录》…
“是的!神启的宗主祭大人!您是主神赐予启迪的神启者!而这本经文,正是借您的话语,来阐述主神的教导,引领王国与联盟的祭司,走上主神启迪的正途!…”
海滨总主祭伊崔神情恭敬,面露崇敬。在他刚才的话语中,把“王国”一词,放在“联盟”之前,又着重强调了“神启”与“正途”。而这样的暗示,对处于联盟与王国政治斗争中的修洛特来说,再是明显不过。
“嗯…”
修洛特沉吟片刻,深深的看了一脸恭敬的总主祭伊崔一会。他这才微微点头,饱含深意的说道。
“主神从不是停滞的神灵,祂是冉冉升高,永不落下的太阳!神启的正途,确实需要被主神的祭司们所知晓…而联盟的某些祭司长老,停留在太阳初升的时候,也难免有些跟不上脚步了…”
“伊崔,你的这本经文,写的不错,写的很好!好好做,继续做下去,先让王国的祭司们传颂阅读!…王国祭司长贾蒂里年岁已高,又要专心于政务与各部史诗。而王国总主祭马维洛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在宗教典籍上,王国确实需要一位经文总祭司,来确保绝大多数的王国祭司们,都走在‘神启的正途’上!…”
“啊!是!是!遵从您的旨意!神启的宗主祭大人,您的启迪,就是主神落在人间处,那最神圣灿烂的峰顶辉光!而我是您卑微的追随者,是记录辉光的人,来让光明在世间传扬…”
听到这样的许诺,总主祭伊崔大喜过望,直接跪倒在田野的泥地里,向王者伏地行礼。所谓的经文总祭司,能够定义王国意识形态,审查绝大多数王国祭司的信仰…这样的位置,岂不就与王国总主祭马维洛相当,是最尊贵的几人之一?!
“哦?最神圣灿烂的峰顶辉光,神山的辉光?…”
闻言,修洛特心中了然,欣赏的笑了笑。他看着总主祭伊崔的眼睛,沉声询问,也考察着对方的智慧与追求。
“伊崔,你说的神山,是什么山呢?是海滨之地的烟火大神山?王国的坦西塔罗火山?还是联盟与特拉斯卡拉之地的烟峰神山?…”
“呃…”
听到这样一个考验政治智慧的问题,海滨总主祭伊崔思绪急转,额头竟然微微冒出了汗来。他眼神闪动了一会,突然眸子一亮,恭敬的回答道。
“神启的宗主祭大人…我觉得,无论是烟火大神山、坦西塔罗火山,还是烟峰神山,都是有形的,也是有主的,更多的只属于一处地区、一群族裔…要想让神山的辉光胜过联盟,甚至能照耀天下…”
“不如以神话中,墨西加人的起源,阿兹特兰神山的名义!…再写一本核心的起源经文!整合联盟的墨西加史诗,结合王国探索船队对西北高原的探索,讲述主神最初的引导与救赎,来重新定义主神信仰的根基,也把天下各部都囊括其中!…”
“嗯?阿兹特兰神山的起源经文?主神最初的引导与救赎?重新定义根基,囊括天下各部…”
这一次,修洛特神色严肃,沉吟了许久。他本来问的是政治时局的考量与智慧,问的是面对联盟的大祭司团时,王国祭司团的意识形态该如何整合。而总主祭伊崔的回答,却是跳过了斗而不破的时局,要去彻底抓住最高的宗教解释权,一举压倒联盟…
“伊崔,眼下的这个时机,可不是打翻桌子的时候…重论神教起源,还是有些早了!…”
思索良久,修洛特笑着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来,握了握伊崔总主祭的头发,意味深长的回应道。
“当然,你的想法很好,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这一本起源经文,讲述主神最初的引导与救赎,会承接在讲述主神威能创世的《阿利经》之后…那就叫它…《最初的神启录出阿兹特兰记》吧!”
(本章完)
。
九百六十三章 王旗东出,黑狼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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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修洛特的王旗在停驻了半年之后,再次从金湾城出发。四千禁卫军团护送着王者,一路向东,巡视着沿途的城邦与村落。这一次,王者出行的名义,是巡查各地的春耕,而实际上安排的行程,大抵也是如此。
修洛特走走停停,先后巡视了锥屋城、郊狼城、刻石城,检查了二十多处沿途的民屯村庄与部族营地。他甚至游览了一遍第三古城遗址,举行了神圣的仪式,告祭了传承两千多年的长纪年神碑。在绕行了近七百里后,修洛特才在六月中旬,抵达了古老的祭湖城。
在一望无际的祭湖旁(gunaatea),黑狼的王旗高耸树立,猎猎飘扬。禁卫军团军容整肃、扛着高高的长矛,如森林般整齐抵达。而黑狼托尔泰克亲自率领着一众军团将领,带着数百名红发亲卫,出城三十里外迎接。
“主神庇佑!黑狼,前线的战局,打的怎么样了?”
正式的行礼与问候后,修洛特便把黑狼亲近地叫到身边。在一众将领与武士的护卫下,两人一边步行向祭湖城,一边聊起最新的前线战局。
“第四古城的祭祀之地占了没?南边的草坛城打下来了吗?东南的隐蛇城什么情况?”
“殿下,第四古城山丘之城的祭祀之地,已经在半个月前,被军团占据!我安排了一个部族营队,驻守古城的千年祭坛。而原本的旧神祭司们,半数被献祭处死,半数则改信了主神…”
“至于顽抗的林中之城,草坛城,刚刚在七天前,被东征军团攻克!大军斩杀了四千反抗的部族武士与丁壮,皈依了近五万林中的托托纳克部族!至此,隐蛇城周围两百里,再无一座托托纳克联盟的大型城邦,也没有了任何可能的支援。此刻这座所谓的海滨圣城,已然是孤城一座!…”
黑狼托尔泰克脚步沉稳,跟在修洛特身后,神情既恭敬又亲近。接到王旗东来的消息后,他严厉的督促军团各部,亲自去草坛城下督战,甚至动用了狂热的投掷先锋营,投掷爆炸的神力圆球…这才在七天前,攻破了南方三百里外的林中大城,东方托托纳克联盟的草坛城。
“殿下,草坛城一破,瓦哈卡谷地和南方沿海的萨波特克诸部,就和隐蛇城彻底断绝了联系。而隐蛇城的托托纳克祭司与神裔们,逃往西南内陆丛林的主要通道,也就此截断!…”
“此刻,大军的东路前锋,已经攻破烟火大神山一带,所有的石头要塞与木堡,前出到隐蛇圣城的郊外!…只要您的王令下达,大军的主力压上,最后的围城,随时都可以开始!”
“嗯。主神庇佑,斩草要除根!决不能让这些有号召力的海滨祭司与神裔们,带着部族骨干逃往丛林深处!…眼下来看,他们要么据城死守,要么就逃往东方的玛雅之地…至于正式围攻隐蛇城…”
战局的话题谈到这里,修洛特终于停下脚步。他神情一肃,看着黑狼托尔泰克的表情,认真的询问道。
“黑狼,隐蛇圣城的水师团长,那个什么羽蛇祭司帕普,想要向王国投降…主神见证!这件事,作为前线的统军大将,我需要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看法?同意还是不同意?”
“呃…我的看法…”
为了君臣的团结一心,像这样越过前线将领,直接接受受降的大事,修洛特不可能不征求前线统军大将的看法。而听到王者的询问,黑狼托尔泰克的脸上,也立刻流露出几许迟疑。
按照他的本心,自然是想要把这什么该死的帕普祭司,和隐蛇城的祭司与神裔们,尽数一网打尽,献祭处死!但当他想到玛雅商人蒂卡洛之前的劝说,想到殿下愈发威严的王者姿态…
犹豫片刻后,黑狼托尔泰克低头一礼,坦率的沉声回禀。
“殿下,隐蛇城的水师团长,若是能带领船队与工匠们投降,截断隐蛇城祭司与神裔们的东逃道路…对于王国的东征,会有很大的好处!…而若是大军继续征讨玛雅沿岸,王国也确实需要更大的大船,更多的船匠,更多的水手与水战武士!…”
“所以,我的看法是,同意接受隐蛇城水师团长的投降!至于让不让他继续领兵,则由您来决断!”
听到这样的回答,修洛特眉头一挑。他看了会诚恳的黑狼托尔泰克,脸上渐渐流露出赞许的笑容。
“好!黑狼,你能从王国的大局出发,考虑到战场厮杀外,整体的王国战略与谋划…我很是满意!…”
“你刚才说的不错!王国的东方征讨,不会随着托托纳克人的投降而停止,也不会随我返回湖中都城而结束。王国去往古巴的通路,一定要在这两年内彻底打通,并牢牢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主神庇佑!殿下,您真的要返回湖中都城吗?请您一定要那个…思考、思考再思考啊!除了您之外,绝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领导强大的王国,统帅各部的军团前进!…”
黑狼托尔泰克抿了抿嘴,眼神中流露出难掩的担忧。他看着修洛特决断的神情,咬了咬牙,跪下请命道。
“主神见证!殿下,若是您真的下定决心,要返回湖中都城…我黑狼托尔泰克,愿护卫在您左右,宁死也要保护您的安全!…”
“哈哈!黑狼,你对我的忠心,我自然是知道的!而我做出这样的决断,也早就经过了三思…阿维特神王决心已下。他四次派出使者,招我回去,还派出三支王室军团,进驻了联盟的南方三邦…眼前的情形,我不能不回去!而你要留在海滨,为我牢牢掌控住善战的黑狼军团,开拓更遥远的东方…这可远比当一名武士,在我的身边护卫,对我、对王国、甚至对整个天下,都更有助益!”
修洛特伸出手来,笑着把黑狼托起。他的笑容很温和,神色中则满是从容。此刻,他敦敦地教导着爱将,就像十多年前,他第一次教导年轻的亲卫们一样。
“黑狼,你要时刻记住!宏伟的湖中都城是联盟的首都,也是我们墨西加人真正的根基!我们的征途,正是依托着联盟的力量,依托着墨西加人的力量,从湖中都城开始的…那里是我们最伟大的都城,从不是什么危险的猛兽巢穴。强盛的墨西加联盟,也决不会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的归属与家园!…”
“啊!这…殿下?眼下的情形…联盟与王国?…”
“嗯。联盟与王国,可以隐隐争锋,却决不能互相敌对!因为,我与阿维特神王之间,其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不断的扩张,联盟内部的矛盾,王国内部的矛盾,才能缓和与化解。而若是内战爆发,扩张积累的矛盾引爆出来,我们墨西加人伟大的事业,必将毁于一旦!…”
“阿维特是我睿智的老师,我亲密的岳父,也是我威严的国王!他其实深深的知晓这一点,也始终明确的传达了出来。只是…有些自认忠诚的臣属与不怀好意的投机者,反复在我们之间挑拨,这让矛盾凸显出来…而眼下出现的矛盾,只要我返回湖中都城,就有十足的把握来弥合!…”
修洛特眼神幽幽,眺望了会广阔的祭湖,看到了湖中停泊的水师船队。他沉吟了会,转过话题,笑着对黑狼吩咐道。
“黑狼,这片古老壮阔的祭湖,延续了数千年的神圣祭祀,埋葬了无数古老的神性与祭品,从奥尔梅克时代一直传承到今天!我在湖中都城的时候,就一直有所耳闻,也看过传承的图板壁画。而王国编纂天下史诗的时候,同样要把这里的奥尔梅克祭祀仪式,修订纳入其中…”
“来,你且为我泛舟!让我好好看看湖边的景致,看看这片新征服的古老之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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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六十四章 王者的教导,关于政治…
“黑狼,你身为军团长,身为独挡一面的大将,就不仅仅需要军事的才能,更要去熟悉与掌握‘政治’!…我对你有很高的期望。你会打仗,总能打赢,这很好,非常好!对联盟与王国来说,军事胜利就是最好的政治手段,来让人心归附。而战争掠夺的财富与丁口,则是最有力的经济补充,来满足武士与祭司们的利益…图帕,你也好好听着,不懂的就问我!”
“是!殿下!…”
上百艘战舟在祭湖上展开,环绕着中间的一艘普通的小舟。小舟上,黑狼托尔泰克鼓足了力气,一边用力划着船桨,一边认真思索,额头都冒出了汗。
在他前面,是低头划船的侍卫长埃卡特。在他后面,则是睁大眼睛,划着船桨,聆听王者教导的火炮营长图帕。
而此刻,修洛特就坐在黑狼的旁边,迎着西斜高远的阳光,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吹着淡淡海味的长风,悠悠教导着众将。
“若是要主持一方,就必须理解,何为军事、政治、经济、与思想,还有四者在天下间的关系…”
“在当今的天下,祭司、武士与部落民们,都崇敬能够获得胜利的领袖!人们相信,胜利者拥有神佑的力量,愿意追随强者,而不在意对方是否仁爱…然而,军事始终是政治的延续,它必须服务于政治,而不是反过来…”
“殿下,您说的什么‘政治’,看不到摸不着,我还是不大懂。”
黑狼托尔泰克苦恼的挠了挠头。他天生不喜欢这种需要费力思考的抽象东西,只是殿下一直逼着他,才被迫去不断的读书、学习与思考。
“所谓‘政治’,一是‘政’,二是‘治’。对你来说,就是管理一个地方,管理一群人,把他们管好!而政治的本质,则是人心的向背,让人们都听从你,便是好的。人们若是都反抗你…黑狼,不要目露凶光,不要龇牙咧嘴!杀戮永远不是最好的办法,你需要去划分治下的人群,理解不同阶层的需求,然后用政治来团结他们…”
修洛特看了看黑狼哈士奇一样的困惑表情,沉吟了会,尽量表述的简单明了。
“就我个人的体会来说,在当今的天下,政治的关键有两点。一个是权力的分配,另一个则是政治的路线…也就是允许谁和我们一起吃饭,选择可靠的人一起上路。而吃多少、要往哪走的决定权,则要牢牢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吃饭?上路?吃多少、去哪里?…”
“对!如果说,海滨之地,是一块玉米饼,一直掌握在各部的神裔们手中。那么,现在我们的征服,就是把这块玉米饼,从各部神裔手中抢了过来。所以,对于这些旧的统治者,我们的矛盾不可调和,就一定要献祭他们,把他们送上金字塔的顶端…而玉米饼拿到之后,则要按照过去的功劳、按照此刻的力量、也按照接下来的路线,分配这口吃的…”
说到这,修洛特伸出手,从侍卫长埃卡特手里,接过一个当做干粮的玉米饼。他使劲掰了掰,这才把硬呼呼的饼子,直接掰成的均等的两份。
“王国征服海滨之地,依靠的是武士的力量。王国的军团武士,归降的托托纳克武士…这些数以万计的军队,是我们最有力的支持者,也是海滨最强大的阶层。所以,我们要把这块饼子,先分一半给他们,确保他们功劳的回报,也就是我们许诺的军功授田授爵,能够真的落到实处…”
看到这,黑狼与图帕认真的点了点头,就像一大一小两只坐着的狼。然后,他们看着修洛特再次伸手,把另一半的饼子,再次一份为二。
“从剩下的一半中,我们又拿出了一半,交给王国的祭司,与海滨本地的精英们。他们的手中,掌握着文化知识,也一定程度上掌握着部落民的思想。我们需要他们,来为王国治理海滨城邦、管理民屯村庄、引领部族信仰…实际上,他们想要的权力,远远不只我手中的这四分之一块饼子。而他们吃下的饼子,他们掌握的权力,也会不断的、稳定的扩大…”
讲到此处,修洛特顿了顿。他面露笑意,看向黑狼与图帕,考验一般的询问道。
“黑狼、图帕,你们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是什么吗?”
“唔…因为祭司们比较狡猾,会偷走武士们的饼子?”
图帕扯了扯头发,试探着回答道。
“主神见证!在联盟的时候,很多高级祭司主持一方,最后都富的流油,甚至变成一个世袭的家族!…”
“嗯,这算是一个原因。还有呢?”
“呃…因为那些托托纳克精英们,会不断的给王送去女人,然后生下王的血脉?…”
听到黑狼的回答,修洛特老脸一黑。他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黑狼,握了握对方的头发,叹了口气。
“黑狼,米娅瓦为我生下了长女光蛇…你可以警惕米娅瓦,但你要为我护好我的长女…实际上,我准备让你,成为我长女的武艺老师,参与到她的教育中去…”
“嗯,光蛇她应该像一个墨西加孩童一样,学习战棍与盾牌,拥有武士强韧的身心!而不能被那些托托纳克精英们教育,去学什么药剂和舞蹈,变成一个什么蛇女…”
想到子女们的教育,修洛特摸了摸鼻子,难得的有些头疼。他没有时间与精力,去一一教导自己的孩子们。因此,对于孩子们会长成什么样,他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好一会后,他才摇了摇头,回归正题。
“咳!祭司与精英们手中的饼子,会不断变大。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的对城邦与村庄的治理,会增加各地的产出,从而让整块饼子都变大了!…”
“提高农业、工坊的产出,让一个部落民,能够生产出更多的财富。治理村庄与城镇,让更多的丁口繁衍。扩张直属的范围,把更多山野的部族纳入统治…这一切的结合,就是王国生产能力的提高!也是我接下来要讲的,王国各阶层的经济利益…”
“呃…殿下,你的饼子,还有一半的一半,没说给谁呢?”
黑狼托尔泰克想了想,指着修洛特手中最后的四分之一块玉米饼,认真的问道。
“还有,您只说了吃多少的问题,没说往哪里走的事啊!…”
“哈哈!不错!黑狼,你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修洛特笑了笑。他看着手中的最后四分之一块饼子,严肃的回答道。
“这海滨之地,最后四分之一的政治权力…自然是交给拥有共同的政治路线,能够一起上路的追随者!而我的道路、我的目标,简而言之,就是‘前进,前进,不断的前进,向着整个天下前进!’…”
“主神见证!我要走的路,是一统天下、整合诸部的道路!所以天下的英雄,都要为我所用!能跟上我脚步的,就与我一同奔行,共享这天下的权力!而跟不上的,就安居在某一段路上,我也不会吝啬富贵…”
“黑狼、图帕,你们愿意跟我一同前行,去一统天下,整合诸部,凝聚为一个从未有过的帝国吗?”
“主神见证!殿下,您是唯一的太阳神鹰,也是至高的雷霆,我愿为您效死,轰碎一切的敌人!”
“殿下,您是我的狼王,而我是您的从狼!我愿为您扑咬追逐,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
“哈哈!好!!”
看着低头行礼、伏在船板上的两位大将,修洛特哈哈大笑,心情畅快非常。他把手中最后的玉米饼,准确地掰成一大一小两块,大的交给了黑狼,小的则交给了图帕。
“你们与我同行,我便把权力与你们共享!这片千里的海滨,只是我们长路的开始而已!天下的路还很长,会是你们从未想过的宽广!…”
修洛特望着广阔的祭湖,看向东方遥远处,那隐约高耸的神圣山脉,郑重的许诺道。
“主神庇佑我们!我们会一直前进、前进、前进!…直到无际大湖的彼岸!”
(本章完)
九百六十五章 王国扩张的政治路线,玛雅征讨的三个阶段
“黑狼、图帕,在王国长远的政治路线中,东海的经营至关重要!从北方科阿韦克大河的大草原,到瓦斯特克的丛林海岸;从托托纳克的千里海滨,到东方玛雅的沿岸;再到八千里外的古巴蛇岛,甚至更遥远的大湖诸岛…这辽阔的一万多里,都是所谓的东海之地!而这条被海路连接的通道,就是王国东方扩张的利益线,也是天下诸部未来的生命线!…”
众人泛舟湖上,水光映着山色,东方伫立着群山。修洛特遥望东方,视线看的很远,似乎要看到加勒比海的尽头,那些郁郁葱葱的富庶群岛。
王国的政治团体,已经扩张分散到了中美洲天下的各处。而随着他返回湖中都城,四方征讨的权柄,也会全部交到众将的手中。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需要明确的告诉众人,提出王国的政治总路线,从而将众人的想法与目标,统一在一面明确的大旗之下!而他选择的“旗帜”,便是王国的“扩张”,天下的“一统”!
“猴子库卢卡为我坐镇查帕拉大湖,出征勒曼河下游;矿工埃兹潘为我盟誓科利马诸部,讨平北特科斯海岸;老将埃塔利克为我掌控塔尔萨斯河下游,征服特拉帕尼克海岸;诗人巴拉莫为我招募荒原诸部,掌控坦彭河支流的荒原上游…”
说到此处,修洛特看向两位大将,握住了黑狼与图帕的右手,庄重的托付道。
“黑狼、图帕,主神庇佑!东海之地的征伐,我会交给伯塔德与你们!”
“等武士长伯塔德攻陷云蛇山城,就会带领四千禁卫,也就是半支禁卫军团,前来金湾城。他会成为第一任海滨节度使,组建托托纳克武士组成的海滨军团,兼任第一任海滨军团长!嗯,图帕你率领火炮营,担任海滨副军团长。随后,大军要驱使着数万归顺的托托纳克部族武士,脚步不停,继续东征玛雅海岸!”
“按照探索船队的地图,东征玛雅海岸,会分为三个阶段,也就是中部玛雅海岸、低地玛雅西岸、低地玛雅东岸…我只会给出第一阶段征讨的方略,中部玛雅海岸的征服。至于剩余的低地玛雅海岸,要看具体的形势,由伯塔德和你们自己来决断!…”
修洛特展开随身的皮卷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他根据后世的记忆,与东海探索船队的汇报,仔细绘制出的玛雅地图。他伸出手,先是点了下隐蛇城,又一路划着向东,直到尤卡坦半岛南侧的普顿诸部,在大草原城处画了个圈。
“第一个阶段,讨平一千多里的中部玛雅海岸,从托托纳克人的隐蛇城,到普顿部族的查坎普图姆,玛雅人口中的‘大草原城’!这其中有许多小型的城邦与村落,包括红湖镇与虾村,但没有特别大型的城邦或是部落联盟…这也意味着,没有能够抵抗王国军团的强大势力…”
“这片广阔的中部海岸,沿途大大小小的部族,兼有奥尔梅克人与玛雅人的文化特点,又残留了一些托尔特克人东征带来的高原文化。他们对高原征服的抵抗程度,应当会比传承古老的低地玛雅诸部,要弱上许多…而半游猎半农耕,被低地玛雅人称为‘野蛮人’的普顿诸部,同样是可以被王国收服并驱使北上的部族力量!…之前的探索船队,已经为王国开了一个好头,和一位强大的普顿部族酋长,建立了良好的贸易联系…”
说到这,修洛特稍稍停顿。他看向出身自己亲卫的两位大将,严肃的吩咐道。
“黑狼,图帕,征讨东方的玛雅海岸,其中的要点有两处!第一点,要不断地从新征服的地区,组织起承受伤亡、维系后勤、出镇地方的仆从军来。接着,通过信仰皈依、军功授爵、先锋选拔,从征服的城邦与部落中,从归降的仆从军里,一步步建立出一支支可靠的本地军队…”
“所以,在下一步的东方征讨中,降顺的托托纳克武士们,要承担起主力厮杀的职责,并分封到新征服的领地中去!而对东方玛雅海岸的战争,对东方的扩张,也是最好的方式,来消化整合海滨各部的武士们…”
“第一阶段的征讨,一直到初步接纳、结盟、甚至降服普顿诸部为止。这些半游猎的普顿诸部,是很好的仆从军来源!那些数以万计、习惯厮杀的部族丁壮,有着荒原部族一样,顺从强大部族的传统。他们若是能接受王国的征召与驱使,便是征服低地玛雅的最好助力!…”
“至于征讨玛雅海岸的第二处要点,则是组建一支足够强大的东海水师,能够完全压制沿岸各城邦,甚至各玛雅酋长国!”
“要维系这数千里的海岸,维系各处王国的城邦与要塞,供应前线大军的征讨…沿岸丛林的陆路运输,是决然不够的!…我们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东海水师!而在不久的未来,这支东海水师还会遇到更艰难的挑战与机遇,那些浮海而来的白肤敌人…”
修洛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黑狼的肩膀,笑着安抚道。
“因此,隐蛇城的水师团长,若是能带着船队与船匠投降,有助于王国水师的增强…为了王国的扩张路线,我们需要宽恕他的罪责,接受他的投降!至于这个人能不能用,用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他是不是聪明,能不能跟我们走上同一条路!…”
“天下间的英雄很多,各部族的豪杰也很多!想要征服天下,就要给这些各部的英雄豪杰们,一个融入王国、施展身手、吃上权力饼子的机会!就像荒原的瓜基利诸部,曾经是我们的敌人,给我们造成了很多的麻烦。而现在,他们却是王国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刃,也是最能扑咬的群狼!…”
“主神见证!我虽然出身墨西加王室,但看天下诸部,并无任何的偏颇。天下英雄,若是愿为我所用,与我同路,甚至入我囊中…我也会一视同仁,与他们一起吃饼!…黑狼、图帕,你们也需要如此!”
“因为,王国能投放到海滨的力量,其实有限。而更多的、更强大的武力,需要你们自己去扩张出来!在这一点上,我不会限制你们分毫,尽情的去为我扩大厮杀的狼群吧!…”
这一番长远的规划与承诺,直说的黑狼与图帕两人眼中闪亮,像是黑夜中捕猎的头狼一样。而“狼王”修洛特笑着握了握“头狼们”的头发,松开约束的“缰绳”,慷慨的许诺道。
“只要征讨玛雅海岸的第一阶段完成,掌控了中部玛雅的千里之地。武士长伯塔德就会晋升为东海元帅,位比联盟的亲王!而图帕,你来接手海滨军团,继任海滨军团长,主持托托纳克海岸的军务!…”
“啊?殿下!我…我来接手海滨军团?啊这!”
闻言,火炮营长图帕年轻的脸上,先是不可思议的惊讶,接着是满心的欢喜与激动,随后又浮现出一些惶恐…
“主神见证!殿下,我年纪尚轻,资历也不够深…王国之中,还有那么多的老将…”
“哈哈!图帕,怎么?难道你没有信心,为我掌控住海滨军团,管理好海滨之地吗?…”
“啊!我有!殿下,我有信心!海滨之地的情形,我征战了这几年,绝对是熟悉的…至于托托纳克武士的军团,我也有信心能带好!…”
“很好,主神庇佑!作为年轻的将领,就应该有这样的自信与斗志!图帕,你出身自我的亲卫,对于你的忠诚,我从没有任何的怀疑。眼下我选中了你,你又有这样的能力,就一定给我做好!…”
修洛特斩钉截铁,给火炮营长图帕“钦定了”。接着,他看向神情平静、似乎早有预料的黑狼,脸上闪过些许意外。
“咦?我聪明的黑狼,你早就猜到了?”
“正是!”
黑狼昂起头来,自信满满的回答道。
“殿下,我黑狼托尔泰克,比没有头发的秃顶玛雅人还要聪明,早就猜到了您的心意!”
“哦?”
闻言,修洛特眉头一扬,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是你!玛雅商人蒂卡洛,你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和黑狼说了这些…恐怕黑狼愿意接受敌人的投降,也是由于你…”
修洛特心念转动,眼中看破,却没有说破。他笑了笑,伸出手来,亲切地揉了揉黑狼的头。
“好!我的大将,我的黑狼!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料到…我给你留下的位置,是去往两千里外,总领各邦军政,成为玛雅之地的节度使吧!…”
“啊!啥!!两千里外,玛…玛雅节度使?”
黑狼托尔泰克自信的表情,在瞬间凝固。他震惊的瞳孔放大,张开嘴巴,就像不可置信的北极猛犬,凶猛的大哈士奇。
“对!玛雅节度使,总领玛雅军政的大酋长!”
修洛特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幽然。他幽幽开口,声音平静而低沉,却似乎有无边的血色,扑面而来。
“主神庇佑!要征服传承古老、信仰虔诚、贵贱天生、阶级固化的玛雅诸部…那总是要杀够足够多的神裔,献祭足够多的贵种,流尽足够多的鲜血,烧毁足够多的神庙…直到把所有旧有的秩序都打破,所有传统的抵抗都瓦解,才能够做到啊!…”
“所以,黑狼,放开手脚!为我讨平沿海的玛雅各邦,让他们尽数皈依主神吧!无论你如何杀戮,那都是一统必须的代价…”
(本章完)
九百六十六章 修洛特的屠龙术 ,经济与思想
“当然,征服低地、中部甚至高地玛雅各部,深入热带丛林的内陆,注定是一个极为艰难的过程!而眼下几年的首要目标,还是讨平沿海的重要城邦,打通去往古巴的海路!…只要让沿途玛雅各部的酋长国低头臣服,哪怕是名义上的称臣纳贡,这一项大的战略,就算是初步成功了!…”
“而曾经的玛雅潘王室,残存的可可姆余部…他们曾经统治过广阔的低地与中部玛雅,在对各部独立的酋长国,都有着传统的宣称…他们已经改信了主神,依靠着王国的武力,便是一支可以利用与培植,来掌控丛林深处的政治力量!…”
湖面泛着金光,山色映着红霞。夕阳照着蓝海,群舟靠向了碧湾。祭湖城的南侧,依托着祭湖的湾角,形成了一处天然的湖港。修洛特带着众将,大步登上湖港,在城邦的水寨中歇息。而一顿丰盛的晚宴,便早已准备妥当。
祭湖城外的晚宴,是丰盛而美味的,没有太多外人打扰。玉米粒配上火鸡块,加上辣椒与香料,炖煮成浓香的肉汤,就是墨西加联盟传统的波索莱。而烤熟的嫩蝗虫抹上辣椒粉,配上小饼与牛油果泥,则是海滨开胃的昆虫小食。清凉的佛手瓜与西葫芦,切碎拌上珍贵的蜂蜜,再撒上些许香草或辣椒粉,则是贵族武士们喜爱的凉菜。至于饭后的水果,除了海滨之地常见的黄金菠萝外,还有新大陆特产的木瓜。实际上,在祭湖城一带,尤其出产一种红心的木瓜,皮薄肉嫩,口感极为甜美与浓郁!
“嗯,不错!柔软多汁,香甜又不腻…可惜啊,等离开这里,就吃不到啦!在这炎热的海滨,每一座分散的城邦,可都有着特殊的乡间物产啊!就像金湾城的黄金菠萝一样…”
修洛特很是吃了些红心木瓜,满足的感慨出声。以这个时代的运输能力,像是这样新鲜香甜的热带水果,只能在当地现摘现吃,几乎无法运输到三百里外。而以热带中美洲的气候条件,制冰的成本也实在是过于高昂,不存在延长存储期的可能。
“殿下!您若是喜欢这种水果…我会安排快船,日夜不停,定期向金湾城运送!”
“哈哈!黑狼,我的大将,你有心了!但我的感慨,虽然是因为这种水果而发,却不是仅仅在说水果…”
修洛特笑着摇了摇头。他伸出手来,拿起一块香软的木瓜,感受了下没经过后世培育、不耐运输储存的薄皮,眼神变得有些深邃。
“黑狼、图帕,主神见证!…在这片炎热的低地海滨,全年湿润又温暖,陆地上又有丛林阻隔。各种易坏的农产品,很难跨越城邦进行贸易。所以,每一处大型的城邦,便是周围数十上百里的经济中心,拥有着城邦内外的大市场!”
“各部的村民与部族,都前往城邦周围,交换着本地乡村与部落的田间物产,自然形成了一个个封闭的贸易圈…而这样割裂的地理环境,封闭的贸易交流,便是托托纳克各城邦松散分裂的经济基础!…”
“啥?呃…荆棘鸡雏?…殿下…这…”
“黑狼,图帕,认真听!…主神见证!我之前说过,若是要主持一方,就必须理解,何为军事、政治、经济、与思想,还有四者在天下间的关系!…之前我讲述过军事与政治,这两项征服与统治最迫切的问题…但要长久的建立王国的统治,便需要更进一步,建立起稳定的经济联系,整合好各部的文化思想!…”
修洛特一口吃掉木瓜,擦了擦嘴角处,那些血一样的红汁。随后,他用手中的石刀餐具,在地面松软的泥土上,准确的划出海滨的千里海岸。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经济是政治的基础,思想则是政治的统一,适应在经济的基础上。所谓经济,在此时简单来说,既是民众生产的能力,也是各地交通贸易的能力,是财富的产出、转移与分配!…”
说到这些后世教导的“屠龙术”,修洛特眼中流露出些许怀念。对于这些枯燥拗口的思政哲学,他曾经不屑一顾,丝毫不以为然。而只有真正掌握了国家的权力之后,他才渐渐发现,这种基础政治历史教育,这种统治阶层传承的“屠龙秘术”,竟然会在后世的天朝广泛教导、人尽皆知,又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王国在海滨之地,最重要的统治方针,就是合并各部的部落民,建立起一处处集中的民屯村落、部族旗队!…而敢于违抗、抵制这项政策的部落酋长,只有献祭死亡的下场!…”
“而我定下这项政策的原因,决不仅仅是要在政治上,把部落民从部族头人与酋长们的手中夺过来,纳入王国的掌控…更进一步的两个目标,则是在经济上,引入王国更先进的农业生产方式,来提高村庄农田的产出…以及在思想上,传播主神的信仰,传承王国的史诗,强行整合各部的文化!…”
修洛特神情一肃,把手中的石刀,缓缓插入到泥土中。他一句一顿,看着几位亲信的大将,用不容违逆的语气,严肃的教导道。
“王国要建立稳固的统治,就要选择可靠的阶层,建立起共同的经济与政治利益!托托纳克的武士与精英们,是我们统治的助力,也必须要纳入到政治与经济的体系中去…”
“王国在海滨的政治体系,甚至在整个天下,都是以耕、战为根本,工坊提供武备,商贸进行沟连,信仰加持稳定。而所谓的‘耕’,是分封授田的武士农庄,是不断建立的民屯旗队,是普及的农业改进、新农具与新作物…而所谓的‘战’,则是源源不断的扩张战争,不断带来土地、丁口与财富,不断收纳降军、继续对外征讨、然后军功封赏与接纳!…”
九百六十七章 修洛特的屠龙术 ,耕战、工坊、商贸与文化
“‘耕’与‘战’,不断扩张的王国,会带给各部的武士与精英们,广阔的上升空间!王国的底层是能够崛起的,能够一步步晋升为参与统治的阶层…而从军征战,则是他们最重要的上升道路!…”
“因此,海滨归顺的武士,会像高原一样,占据王国政治中最重要的一极,甚至更为兴盛!至于政治的另一极,则是选拔自平民与精英的祭司们,来发展各地的城邦与村庄,与武士们进行平衡。而在此之外,新成立的海滨官府,掌握文化的官僚,官营工匠与商队的存在,则是从前两极的制衡中,转化出的、新兴的第三极…”
修洛特灵活的划动石刀,在泥土上画出三个小人:拿着长矛的武士,拿着徽记的祭司,还有拿着算盘的官吏。在这三个参与统治的阶层中,武士的力量最强,祭司的地位其次,而官吏们才刚刚出现。
“这种政治与经济的体系,这套利益分配与转移的基础,首先是王国镇压的武力,其次才是对各部精英的拉拢!…而分到了土地与农奴的新兴武士阶层,分到了权力的新主神祭司们,以及在集权中开始出现的官吏,便是王国神树延伸壮大的统治根系…”
“‘耕’与‘战’,武力的维系与权力的分配…在这样的王国根基上,来平衡武士、祭司与官吏,持续进行战争与种田,不断扩张土地与人口,逐渐提高产出与财富!…这便是王国的整体路线,也是我们前进的唯一道路!”
“在这条路上,我们只要能前进,只要能扩张,只要能增加土地、丁口与财富…一切王国内部的矛盾,就都能有办法化解!天下各部的同化与整合,也能在扩张中迅速进行!…而一旦停下来,除非再一次经历血腥的改革,甚至是更残酷的革新…”
修洛特点到即止,没有更深入的讲述,那些未来可能的政治蓝图。实际上,他也没有一个什么成熟的方案,什么所谓完美的办法,来应对军国体系扩张到极限后的未来。
此刻的他,就像骑在高高的北美野牛上,没有任何减速的缰绳,只是发足狂飙…他也只能带着王国的武士与祭司们,奋力狂奔向前,去撞破眼前的一切阻碍!
至于奔跑到极点后的未来…他也许会摸着旧大陆的经验,根据生产力的一步步提高,来试着去引导王国的各个阶层,‘摸着石头来过河’。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始终站在王国的最高位上…
“在耕战的根本之外,‘工坊’以神启所的官营为主,重点是造纸印刷、船只建造、玻璃烧制、铜铁冶炼、与火药武器生产…神启所的工坊,那些创造出来的财富与武备,也是我们压倒天下各部的最有力支持!…”
“所谓‘商贸’,目前来说,是大宗的官营贸易与小宗的乡间贸易。前者集中在利润丰厚的战略物资与奢侈品上,优先满足军队与贵族们的需求。后者则是农产品、陶器、棉布之类的日常用品,维系平民们的生活所需…”
“而王国官营商贸的另一项重要职责,则是兴建大量的船队,把各个沿海的城邦重镇,从经济上联系成一个整体…基于这一点,对于东海水师的重要性,你们需要有着明确的认识!从基础的工匠木料,到水战的武士,再到统领水战的人才,都要重视起来!…”
“至于最后的文化、信仰与思想…”
说到这儿,修洛特沉吟了许久。在众人肃然的注目中,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只让最亲近的三名大将听见。
“天下各部的神裔,各部的信仰,各部的文化…是一定要被打破的、被转化,最后完全一统的!至于一统的主体,自然是以墨西加的文化、主神的信仰为主,再融合入各部的神话传说、英灵圣人…最后统合为一,以胶人史诗的名义,在整个天下间传承!…”
“这种文化与信仰整合的基础,眼下依靠的,正是我们墨西加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大武力!墨西加军团的威名与神话,是我们统治威慑各部,最为强大的镇压力量!各支新归顺的部族军团,之所以能够听从号令,各部的酋长与头人,之所以不敢反抗…正是因为联盟与王国加起来的武力,能够镇压一切的叛乱!…”
“所以,眼下的联盟与王国,决不能发生内战!从政治上来说,我们决不能让内部的矛盾,影响了整个联盟与王国的扩张!否则,天下的统一之路一旦被打断,再要恢复到今天的局面,就不知要多花多少年的时间…”
“从经济上而言,墨西加的内战要是爆发,无法获得外战的土地、丁口与财富…那武士们的军功授爵制度,就会骤然崩坏!而这对各军团武士的士气与战斗力,是极为严重的打击…除非把墨西加各邦,当成敌国来劫掠,损坏我们自己的根基…”
“而从思想上来说,一旦发生内战,墨西加军团之间互相征伐,甚至被新组建的各部军团击溃…那墨西加人的威名与神话,就会在被征服各部的人心中破灭!…若是出现了那种局面,天下各部文化思想的整合之路,恐怕就真的遥遥无期了…”
讲完这些思索许久的“屠龙术”,修洛特深吸了口气,饮尽一杯又甜又酸的菠萝酒。他再看向最前的三位大将,埃卡特若有所思,黑狼瞪大眼睛,图帕发呆不语。而旁边的文书官伊莲,正努力的奋笔疾书,满眼都是倾慕。
“政治、军事、经济、思想…海滨治理的各项规划,王国的前进路线,便都在这里了!而主神庇佑,趁着这大好的局面与时机,我们要抓紧时间前进,尽一切可能地前进!…”
修洛特微微笑着,给这场教授的“屠龙术”,做出最后的结语。随后,他看向茫然又激动的黑狼托尔泰克,沉声询问道。
“黑狼!”
“啊?殿下?”
“烟火大神山东侧的水寨,就是关押蒂卡洛的那一座…拿下了吗?”
“神山东侧的水寨?…哦!主神见证!王国的军团,早已拿下了那里!…”
“很好!”
修洛特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看向黑茫茫的祭湖,也望向暗夜里,看不清的神山阴影。凝望片刻后,他才果断地下令道。
“我听说,那里其实是一处古老的奥尔梅克遗迹,后来才改成了水寨…而那位帕普祭司,正是出身于羽蛇祭司…”
“主神见证!尽快派出使者,和他联系投降的事宜!王国军团即将开始围困隐蛇圣城…他手中的筹码,眼下可不多了!…”
“他既然要亲自见我,那我就带着禁卫军团,在那里等他!听他讲一讲古老的神话,也看一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该安排到哪里去…”
“哈哈!是英雄还是狗熊,是狐狸还是草鼠,总得先看上一看!”
九百六十八章 林狼与帕普,再会的老朋友
红日西垂,映照着海中的落日,也染红了沿岸的丛林。在丛林的海岸间,宽阔的托那拉河,正倒影着沿途的绿色深林,浮动着静静的金色波光。长河在茂密的丛林中穿行,流经一处隐蔽而忙碌的部族村落,再向北汇入无际宽广的墨西哥湾。
在纳瓦语中,“托那拉”的含义,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所以,“托那拉河”又可以叫做“日出河”。而大河入海口处的“托那拉村”,位于隐蛇城东侧八十里,也可以叫做“日出村”。托那拉日出河从南向北,蜿蜒流淌六百多里,不仅是后世韦拉克鲁斯州与塔巴斯科州天然的分界线,也是连接墨西加湾与太平洋海岸的前半段水路之一。
从北方墨西哥湾,日出河的入海口处逆流而上,行六七十里,就是两千多年前奥尔梅克时代的第二古城遗址,拉文塔。再往南方上游两三百里,则是山林索克诸部古老的祭祀城邦,传承七百多年的平水城。而从平水城再往南走,经过浩荡的大湖,再行出两三百里,便是日出河神圣的源头,古典玛雅时代极为繁荣的山间古城,传承一千多年的源水城!
因此,这条六百多里的日出长河,一端勾连着奥尔梅克时代的古城,一端勾连着古典玛雅时代的古城,同时受到奥尔梅克文化与玛雅文化的影响,也自然交融出兼有两种文化特征的山中与丛林之民,半玛雅化的山林索克诸部。
日出河的源头,在源水城一带,大约是中部恰帕山区的较高处。从这一带开始,河流的流向,便由从南到北,转为从北向南,汇入格里哈瓦河水系的南段。从这里开始,也就是连接墨西加湾与太平洋海岸的后半段水路。实际上,从源水城周围的格里哈瓦河水系,去往太平洋沿岸,其中最短的一条河流,只有四百里不到!
简而言之,日出河—拉文塔古城—平水城—源水城—格里哈瓦河,这条一千多里的南北水路,就是中美洲天下间,沟通墨西加湾与太平洋沿岸的最短通路!
从古典玛雅时代开始,这一条千里水路,就是极为繁盛的贸易通道,沟通着高原诸部、海滨诸部、云中诸部以及玛雅诸部的商品与货物。而当五百年前,玛雅诸部的势力衰落后,这条千里长的水路,便一直掌握在山林索克诸部的手中,只是失去了古典时代的繁荣贸易…
“主神见证!帕普!你带着隐蛇城的水师,一直驻留在这个日出河边的水寨…难道你这么愚蠢,这么不知死活,想要投靠南方恰帕山区的索克诸部?或者,你被树叶蒙了眼,想投靠东方海岸的玛雅各邦?!…”
在日出村水寨的大木屋中,倾斜的夕阳透入昏暗而泛红的余光。林狼马亚昆昂首挺胸,正背对着红色的夕光,好像是太阳的影子一样。他眯着眼睛,气势汹汹,又像饥饿的郊狼,死死盯着眼前的帕普祭司。
“咳!林狼,我的老朋友,伱不要激动…”
“帕普!我带着死神殿下与黑狼头儿的命令,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的水师,究竟什么时候投降!…”
旧友相逢,帕普祭司满脸带笑,林狼马亚昆则满脸都是凶狠。这一刻,他孤身一人,在帕普掌握的水寨中,话语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而给予他这种底气的,不仅是他身上墨绿色的墨西加营长服、脖颈间太阳蜂鸟的主神护符,还有他死神殿下与黑狼元帅使者的尊贵身份,以及西方六十里外的王国军团先锋!
“呃…林狼,我的老朋友…我怎么可能那么不智,去投靠那些躲在山林中的索克人,或是投降弱小分裂的玛雅各邦?…主神见证!我可早已把我的灵魂,献给了至高而强大的主神!而我的忠诚,也就早早奉献给了强大尊崇的死神殿下…”
面对林狼毫不留情的斥责与质问,帕普祭司一个劲的陪着笑容,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他稍一思索,就低下头来,亲手给林狼倒满一杯珍贵的克塔本通酒,也就是东方红湖镇出产的、稀少的蜂蜜香草酒。这种蜜酒的特殊之处在于,采集了芳香植物克塔本通的白汁花朵,提取出甘甜的花蜜酿造,从而赋予了蜜酒奇妙的口感和独特的香气,是海滨祭司们最爱的好酒!
“呼!不错,好喝!…满上!”
林狼马亚昆张开大嘴,一下就把珍贵的克塔本通酒饮尽。看到这豪迈的饮法,帕普祭司眼神闪动,动作也有些迟疑。片刻犹豫后,他还是再次低头,给林狼又倒满了一大杯蜜酒!
“哈哈!好喝!嗝!…”
“呃…林狼,你还要吗?”
“当然!怎么,帕普,你心疼了?”
“…没…没…”
“哈哈!再来!…”
看到支支吾吾的帕普祭司,林狼哈哈大笑,一杯又是一杯。这种美味的蜜酒,他之前很少喝到,来自东方的玛雅之地,价格非常昂贵,也仅仅在隐蛇城一带流通。
而旁边的帕普祭司神情变化,倒不是心疼这种蜜酒的珍贵。只是作为玛雅与隐蛇城祭司们共同喜爱的蜜酒,克塔本通酒本身有着显着的镇定效果,甚至还有些许的迷离感,更容易与神灵沟通。若是喝多了…
“呵呵!…帕普!你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赶快投降!…不要像水甲虫一样,在池塘里没头没脑、转来转去,像婆娘一样拿不定主意!…嗝!…”
“嗯…主神见证!林狼,水甲虫也未必没头没脑,转来转去啊!他们可能还会,晃来晃去,把水里太阳的影子,当成是自己呢!…”
听到林狼的嘲笑,帕普祭司脸上带笑,又给林狼满上一杯克塔本通酒。随后,他看着摇头晃脑、明显有些迷糊的林狼,笑吟吟的说道。
“林狼,那些睡莲甲虫,是河湖之神的使者。他们在水面上奔驰行走,速度之快,可是胜过天下间所有的小舟啊!…”
“呃?水甲虫?晃来晃去?…睡莲甲虫?那种虱子一样的小玩意?…哈哈!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也就是你们这些伪神的祭司,才会去观察崇拜什么水中的小虫子!而真正的海滨武士,就应该像郊狼一样,在丛林中奔跑扑咬!…”
林狼马亚昆晕乎乎的,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这种蜜酒的效力,可远远超过它的口感,里面有的也不仅仅是酒精…
“该死!这酒这么猛的?来,再给我满上!我就不信了…嗝!…殿下的王旗,已经到了祭湖城,甚至树立在高耸的烟火大神山上!…帕普,强大殿下正等待着你的觐见,那也是你最宝贵也是最后的机会!你要是摆不平手下的武士们,就让我带着营队过来,把那些不听话的隐蛇城武士,都一股脑地献祭了!…”
“该死!要是让我来说,死神殿下也太仁慈了些!为啥要给你们投降的机会?不就六十多里吗?…主神见证!我带着一个营队,奔行一日突袭,只要一个晚上,就能把你们都灭了!嗷呜!…”
林狼大着舌头,眼神逐渐迷离,甚至口中开始嚎叫起来。看到这狼一样肆意的狂态,帕普祭司抿了抿嘴,眼中渐渐泛起杀意。他沉默的望着林狼,不知不觉间,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献祭的黑曜石匕首。
“哈哈!海滨军团即将组建!我林狼马亚昆,也会成为王国军团的千人营长,正式被王国接纳!…哈哈!隐蛇圣城的总祭司又算得了什么?丢了郊狼城主的位置又如何?!…只要跟随着黑狼头儿,讨平了东方海岸的玛雅城邦…哈哈!我之前失去的一切,都能加倍的抢回来!嗷呜!…”
就在这一瞬间,林狼突然偏过头来,盯着沉默的老友,似乎有着某种野兽般的直觉。他瞪大了眼睛,凶狠的看着帕普祭司,就像看着一只唾手可得的草兔。接着,他先是发出危险的嚎叫,又肆意的大笑起来。
“嗷呜!帕普!要么投降,要么去死!哈哈哈!…”
“…哎!…”
听到林狼威胁的狂言,看到对方张扬的姿态,帕普祭司沉默片刻,突然无声的叹了口气。而随着这一句叹息,他似乎也骤然失去了所有积攒的力气,失去了所有暗藏的杀意。
“主神见证!林狼,你不用担心!我手下的水师,还是能控制住的…等我带领水师向殿下投降,功劳也会有你的一份!我们都是海滨诸部的老朋友了,就该互相照料…嗯,林狼?林狼?!你装…咳!算了,他应该是醉了。楚楚特,把他带到附近的偏屋中歇息吧!注意点,不要让那些隐蛇城的武士头领看到…”
“是!祭司大人!”
头人楚楚特恭敬点头,扶住林狼马亚昆,就往大木屋外走。夕阳落下最后的光亮,从深沉的暗红,逐渐化为眼前遥远的黑影。而一句低沉的话语,就在落日的最后一息,从他的身后传来,也不知是讲给他听的,还是讲给别人。
“楚楚特,记住了!…”
“从今天起,不要再叫我祭司大人。我不是什么羽蛇祭司…叫我帕普头儿!…”
闻言,头人楚楚特猛然一怔。在傍晚的阴影中,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去看帕普的表情。他只是扶着醉倒的林狼,感受着对方起伏的心跳,平静地点了点头。
“是!帕普头儿!…主神庇佑我们!…”
注:彩蛋章是相关的地图,标注出沟通墨西哥湾与太平洋的水路。
九百六十九章 投降也是一门艺术
“帕普头儿,墨西加人的使者已经歇息了。”
夕阳落尽,黑沉的天幕笼罩着海滨。村落的大木屋中升起篝火,也烹煮起两条新鲜的海鱼,还有两根硬邦邦的老玉米。在这个时代,吃缺乏卡路里的海鱼、河鱼,可从不意味着富足。而当一只军队的首领,也只能吃鱼充饥的时候,就往往意味着军队中的粮食,已经不多了。
“墨西加人的使者?哈!林狼这家伙,身为东托托纳克的部族酋长,一度嚷嚷着,要为了众神的荣耀,和墨西加人死战到底!…可现在,他投降之后,倒是披上了一件墨西加人的战衣,满口主神庇佑,以为墨西加人效力而自豪了…”
帕普祭司伸出手来,从陶锅里捞出一根老玉米,慢悠悠的吃着,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屑。但片刻后,他想到自己的处境,又神情收敛,由不得叹了口气。
“风暴席卷而来,大潮汹涌而至…在这样浩荡的神威面前,凡人又如何能够,去掌握自己的命运啊!…”
闻言,头人楚楚特也叹了口气。他捧着木碗,捞出一条海鱼,把更能吃饱的玉米,留给了帕普祭司。这两年,他带着蛇湖村的族人,随着帕普祭司一路东逃,甚至都逃到了这海滨之地的最东方。然而,墨西加人的军团,却始终紧紧跟在后面,就像要淹没他的潮水一样,又一次到了眼前。
“主神庇佑!头儿,这个林狼,是您的老朋友了…水师中那么多隐蛇城的武士,不需要他的帮忙吗?…”
“哈!老朋友?我可不敢当他的老朋友!要知道,他的手中,可是沾满了老朋友们的血啊!…”
帕普祭司撇着嘴,摇了摇头。他说起林狼做过的事,脸上既嫌恶又警惕,就像是说起一条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疯狗。
“金湾城陷落,林狼被俘,投靠了墨西加人。这其实没什么,情势所迫时向强者低头,大家都这么做过…但他亲自动手,血誓皈依,献祭了郊狼城的众多神裔贵族,就等于彻底背叛了出身的部族!而他又告发锥屋城酋长约尔津谋划叛乱,让对方心脏与身体分离,献祭在金湾城的祭坛上…这可是他拥有姻亲的至交好友啊!这两件事一做,他就彻底变成了墨西加人的一条狼狗!…”
“再往后,他参与了刻石城大酋,老朋友特奥特拉的献祭,接着率军先登,攻破刻石城,往死里给墨西加人卖命!…现在又作为什么王国使者,冒着生命危险,过来劝我投降…哈!真要让他帮忙,引他的武士营队进入水寨…到了那个时候,我的脑袋会不会也变成他的功劳,那可真是说不定啊!…”
说到此处,帕普祭司自嘲一笑,摸了摸自己大好的脑袋。随后,他眯起眼睛,看向西方,声音渐渐低沉。
“更何况,海滨之地,那些投靠墨西加人、掌握各支武士营队的酋长们…也就是五山城木蜥、羽蛇城红耳、土河城奎卡马、兔丘城托奇纳,还有郊狼城马亚昆…这些托托纳克的降军们,恐怕可不乐意,再多出一个我来,和他们分享原本就不多的军权,竞争那什么海滨军团武士营长的位置吧!…”
“啊?海滨军团?武士营长?…”
听到这,头人楚楚特面露惊讶。对于墨西加人的消息,他知道的其实不多,也无法理解降军们之间的斗争。他想了一会,疑惑的询问道。
“帕普头儿!我们不是水师吗?又不和这帮人争夺陆地上的地盘…我们都打定了主意,去争夺沿海的玛雅之地…他们又何必担心我们?”
“嗯。楚楚特,你说的不错!我们最好的出路,自然是加入王国的东海水师,去东方的玛雅海岸,谋取一片立足之地!只是啊,这些说出来,他们也未必相信。而水师中的部族武士们,恐怕也不愿离家太远…”
帕普祭司摸了摸下巴,神情难得的显露出犹豫。
“最好最合适的地盘,当然是东边两百多里外繁华的红湖镇,那片广阔的红湖河口。但能不能成,能不能轮到咱们,我丝毫没有把握…而再往东去一两百里,大河河口的湾口镇也不错…要是再往东,那可就只有盛产大虾的大虾湖边了…”
帕普祭司站在原地,遥想了好一会。对于东方海岸的情形,他仔细研究过了许久,又询问了许多玛雅商人与水手,基本都已了然于胸。实际上,如果墨西加人的死神殿下没有出现,不愿亲自接受他的投降…那他最后的选择,就是率领水师东去,寻找沿岸的玛雅城邦投靠!
“哎!关键还是看墨西加殿下!…我们得把整支水师带过去,把所有的船匠都带过去,增加投降的分量啊…”
帕普祭司口中喃喃,来回的走来走去。随后,他突然脚下一顿,看了看仅有两人的木屋,压低声音问道。
“楚楚特,我们手下靠得住的骨干,一共能掌握多少水师?”
“嗯…头儿,这要看我们去哪里…”
头人楚楚特小心的环顾左右,也低声回答道。
“整支水师,一共有两千多人!眼下掌握在我们手中的,东迁几支部族出身的战士与水手,有五六百人。各地城邦与村庄出身的武士民兵,估计也是五六百人。而真正作为主力的隐蛇圣…隐蛇城武士,大约有一千两三百人,都是习惯水上厮杀的好手!”
“主神庇佑!我们把水师安顿在这里,以墨西加人袭扰的名义,截断了圣城和水寨的联系,已经超过一月…而这些武士头领之所以默认了我们的行动,其实并不是背叛了自己出身的部族,彻底抛弃了隐蛇城…”
“他们一方面是不愿接受隐蛇城的命令,让出船队中活命的位置,来运送神裔贵族们的家眷与财物,帮助这些懦夫逃离…另一方面,也是我们之前放出的风声,说您联系好了玛雅城邦,准备给大伙谋个好的出路…”
“所以,如果我们往东走,去往东方的玛雅之地,船队中不会有什么反对的声音…而如果我们往西走,投靠墨西加人…恐怕隐蛇城的武士们,并不会乖顺地服从命令啊!…”
听到此处,帕普祭司皱起眉头,再次仔细地确认道。
“嗯?楚楚特,你一直和这些武士头领打交道…你确定,他们真的不愿意去投靠墨西加人?哪怕在这样艰难的情势下…”
“呃…头儿,你也知道,且不说双方厮杀这么久,结下来的那些血仇,会不会被墨西加人报复…单是墨西加人的名声,在隐蛇城祭司们不懈的宣传下,在这一带的武士与部落民们心中,那就简直是…”
“是什么?…”
头人楚楚特抿了抿嘴,放下手中仅剩的半截海鱼。随后,他咽了口唾沫,盯着那死不瞑目的鱼头,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简直是地底的火山妖魔化身,是能够吞噬部族灵魂的邪魔军团!…他们杀起神裔祭司、贵族武士起来,简直像是拔草一样无情冷酷。而他们吃起我们来,就像我们吃起鱼儿一样!…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愿意向他们投降,从身体到信仰,接受那种严苛的管束?…难道真要背弃众神与先祖,不要死后的灵魂了吗?…”
“啊,这样啊!这些被隐蛇祭司们浸泡过思想的武士们,并不了解真正的墨西加人。对于墨西加人的一切,他们只有着发自内心的、被灌输洗礼的、盲目的恐惧与仇恨…而只有被迫皈依主神,打破了思想的陶罐后,他们才能睁开眼睛,获得…‘新生’…”
帕普祭司眯起眼睛,双手握紧又分开。他沉吟了好一会,才狠狠的咬了咬牙。
“众神庇佑!主神庇佑!机会是搏出来的!哪怕只有一条树枝,我们也要搏一搏整颗大树!…”
“眼下这情形,我们只要把整支船队带过去,交到墨西加殿下的手中…其他的一切,可就既由不得我们,也由不得船上的武士们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十二艘大船,能造大船的数十名玛雅、托托纳克船匠…”
“十二艘大船?头儿,我们只有七艘大船,哪里来的十二艘…”
“哈!之前在建的五艘,已经完成了大半,只是没有上层的甲板与船帆…不过上层甲板没有就没有,只要两边的桨帆在,能划出去就行!反正我们是去投降,又不是打仗,只要能动的都给我带上!…”
帕普祭司拍了拍手掌,眼神变得凌厉而果决。
“六百骨干的战士与水手,带上其他的五六百部族,把十二艘大船掌控好!…至于一千多隐蛇城的武士主力,都安排在小船上。至于说法嘛…”
“嗯…楚楚特,我倒是有了个主意!我们就这样这样…”
“啊!头儿?!”
“怎么,不可行吗?”
“呃!这…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只是您以后的名声…”
“哈哈!我又有什么名声?…先活下来再说吧!…”
在深夜到来前,帕普祭司哈哈大笑。他吃干净最后一口老玉米,看着茫茫的海边月色,幽幽的叹了口气。
“哎!名声坏了,也未必是件坏事…说不得,我也得向林狼那样,全心全意的投靠墨西加人,不留下任何的退路才行啊!…”
九百七十章 决死的突袭
六月是海滨的雨季,大风吹卷着乌云,伴着淅沥的细雨,从北方的海面上汹涌而来。而在日出村的水寨外,一支浩荡的水师船队,就在这阴雨绵绵的日子,做好了启程的一切准备。
“海风啊,吹啊吹!那是风神离去的翅膀,寻找灵魂消逝的远方…
雨点啊,下呀下!那是羽蛇神坠落的眼泪,让大地都为之哭泣…
太阳啊,消失不见!那是太阳神不忍的注目,去看众神的勇士们,奔向冰冷死亡的战场!~”
村落的海岸边,老老少少,聚集着数千托托纳克的部族。他们注视着英勇西去、决死突袭的船队众人,眼神中满是强烈的不舍与哀伤。而领头的隐蛇祭司们老泪纵横,用最苍凉古朴的声音,唱起送行勇士们的挽歌!
“大地的蛇母啊,托托纳克的母神!请听我哀悼的歌声,还有我真诚的祈祷…我们的土地,被邪恶的墨西加人侵占,太阳与巨蛇的后裔,被残忍的战神后裔摧残…而今天便是最后的时候,让我们最后一次,去挺身与邪恶而战!…”
旗舰的长船上,架起高高的神台。作为船队的首领与祭司,帕普祭司穿着一身华丽的祭司羽服,正高举着海滨总祭司赐予的神杖,进行着出征前的祈祷。这一刻,他的脸上满是决死的坚毅与悲戚。而他口中的吟唱,也满是决死的无畏,让武士们都忍不住崇敬的低下头来。
“众神在神国中见证!决死的战斗就在眼前,而烈火将要燃烧!…
托托纳克的勇士们啊!我们要带着祖先的灵魂,去与最强大的敌人战斗!…
我们将唤起部族的英灵,唤起过去的勇气与力量,去海边寻找…
我们要找到那一面最邪恶的狼旗,向着墨西加人的死神,呐喊出最英勇的声音,也发出最后和最不屈的咆哮!…”
唱到此处,帕普祭司昂起头来,狠狠咬着牙齿,向着西方的海岸,用力挥下手中的神杖!
“出击!出击!出击!!…船队出击,突袭墨西加人的死神殿下!那是所有托托纳克部族,最后的希望!…为了众神、先祖与部族,就让我们决死一搏,让强大的墨西加人,也听见我们灵魂的呼喊,知晓我们不屈服的力量!…”
听到这样英勇的呼喊,船队的隐蛇祭司与武士头领们,都忍不住发出激动的呐喊。很快,岸上的人群也参与进来,悲伤的挽歌变成了激昂的呼喊,回荡响彻了云霄!
“出击!出击!出击!!…向着墨西加人的殿下,决死出击,拼死一搏!”
在如雷的喊声中,林狼马亚昆穿着亲卫的武士服,戴着遮脸的木盔,站在旗舰的武士中,丝毫不引人注目。而此刻,他瞪大眼睛,看着神台上英勇无畏、引领众人呐喊的帕普祭司,直看的目瞪口呆。半晌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
“该死!这只厚皮无耻的老狐狸!…要是让这家伙见到了殿下,那我们这些降将的地位,恐怕都要再往后挪一位了…”
海风猎猎,两千多水师军团启程西去,带上了十二艘大船,一两百艘小船,还有所有的武士、水手与船匠。而当船只向西划动,荡起一圈圈起伏的波纹,就像是落在众人的心中一样。
悲歌慷慨,决死出征。整支托托纳克水师,都遵从着帕普祭司的命令,要根据可靠的情报,突袭驻扎在烟火大神山海边的墨西加最高统帅,死神修洛特殿下。而此刻众人高声呐喊,心中转过的念头,却又是截然不同!
“众神与先祖庇佑!带上七天的粮食,决死突袭!只要抓俘了墨西加人的殿下,墨西加人的大军,就会撤退!这是城邦与部族最后的机会,值得荣耀的武士,用生命去搏上一次!…”
虔诚的隐蛇武士与部族战士们,都怀着必死的决心,去寻找最后的机会。他们昂首挺胸,神情是献祭一样的肃穆,眼睛中则含着期待与希望。而对于船头的武士首领们来说,他们大多独自祈祷,眼神也有些闪动。
“先祖庇佑!帕普祭司已经说了…只要最后突袭一次,也就对得起隐蛇圣城的祭司团,对的起部族与先祖了!…而如果势头不妙,没有成果的希望…那就分散往东逃,到红湖镇一带重新集合,投靠沿岸的玛雅城邦…逃亡的时候,划着不引人注目的小船,反而生存的机会更大!…”
至于大船上的骨干,那些东迁部族的战士与水手,却是始终保持着沉默。他们被隐约透露了风声,哪怕知道的并不多,也已经明白,这一次的西去,并不是一场纯粹的偷袭…头领们似乎有别的安排…
浩荡的船队一路向西,趁着茫茫的夜色,从隐蛇圣城的外海经过,并没有试图靠近。而从船上远远的望去,连绵的营帐环绕出阴影,而大片的火光在海岸边巡曳。从这些营帐与火光的分布中,可以清楚的看出,数以千计的墨西加军团,已然从三面包围了隐蛇城,彻底控制了城邦外围的要地与通道。
“派两艘小船,趁着夜色,告诉城中的祭司团!水师正在决死出击,突袭墨西加人的殿下…请他们在神庙中,为我们祈祷!…嗯,再联络一下想要逃亡的神裔贵族,就是一直联系我们的那几家…”
帕普祭司眯起眼睛,看了被围困的隐蛇圣城,悄然布下了一道暗手。随后,他就以保持隐蔽的名义,让船队连夜划行,不做任何的停留。
海上的长夜无声过去,岸边的火光一直未绝。墨西加人的军队源源不断,向着东方开拔。而这支托托纳克的水师,便是唯一逆流西去的力量!
风雨淅沥,整支船队日夜兼程。众人两日两夜中,行出三百里,终于从日出村的水寨,来到烟火大神山东侧的海岸。这一路非常“幸运”,没有遇到任何阻拦的敌对舟船,甚至可能都没有被墨西加斥候发现。而当船队抵达神山山脚,就看到一面高耸的黑狼王旗,正在海岸边的水寨上飘扬!
“众神与先祖庇佑!墨西加人的殿下就在这里!”
“先祖显灵了!墨西加殿下的护卫不多!和我们的人数差不多!”
看到王旗的出现,船队的隐蛇武士们,爆发出一阵激动的欢呼。在出发之前,他们想象过许多的可能,但从未料到,一切竟然会如此的顺利!
“滴!滴滴!”
看到海上船队的出现,示警的螺号声,立刻从青石的水寨中响起。接着,水寨的大门猛然大开,一队队武士鱼贯而出,在岸边的小丘上,树立起一面格外高大的王室旗帜。
随后,两千披甲的禁卫武士,甲叶铿锵、肃然无声,列出厮杀迎击的整齐阵列。而一位身穿金色布面铜甲的王者,则在众多亲卫的簇拥下,登上小丘,出现在黑狼王旗的下方。他眺望了会海面上的船队,又闭上左眼,从怀中拿出一根黄铜的长管,放在右眼前看了一会,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主神庇佑!十二艘大船…他终于如约到了!…”
九百七十一章 神目望远镜,慷慨激昂的…
“殿下,您拿的这根铜管,怎么一头大一头小,闪闪透亮的…”
“哦!黑狼,这是神启所最新的杰作,‘神目望远镜’!它能把远处的景物,放大数倍,仿佛就在眼前一样!”
海边的小丘上,修洛特笑意吟吟,把手中足足一米长的铜管长筒,递给了黑狼托尔泰克。
“来!你也看看!”
“啊!神目望远镜?神启所的…新法器?”
托尔泰克深吸口气,谨慎的接过长管。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触摸着长筒两头、一大一小的两面凸形透明水晶,就像在触摸着拥有神秘力量的奇物。
“哦!黑狼,这两面透明的凸透镜,都是神启所的玉石工匠们,以天然透明的水晶为材料,小心打磨出来的!其中大的一面是‘物镜’,对着外面的物体。小的一面是‘目镜’,对着眼睛…”
“而放大的倍数,是物镜的焦距,除以目镜的焦距。而其中具体的原理,包括凸透镜、凹透镜的焦距、光线和虚实成像…我新写了一本小书,叫做《神启光学入门》,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学习一二…”
修洛特仔细的讲解了一会,看着黑狼迷茫的双眼,和骤然哆嗦的手臂。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又拍了拍爱将的肩膀。
“哈哈!算了,具体的光学,你不用学…嗯!黑狼,这样的望远镜,行军打仗很方便,你只要会用就行…对,一只眼睛对上目镜,把望远镜平举起来,朝着远处的船队,看一下就知道了!…”
“咦!上面是海,下面是天?…啊!好大的船,就像在眼前一样!…主神啊!这绚烂的五彩光带,难道是神灵降下的彩虹吗?…这!主神庇佑!真是神奇的法器!
”
黑狼闭上一只眼,双手端着长筒,稍稍移动片刻,就看到倒立的海天,骤然放大的水师旗舰,还有视野两侧的“假色彩带”。
“不错!这种神目望远镜,是由两面凸透镜组成,会形成倒立的实像。它的镜片加工更容易些,视野会很宽,比较适合海上和陆地作战观察…至于两侧的假色彩带…其实是光线的折射分散出的不同色光,也就是色差…”
修洛特摸着下巴,回忆着过去的光学常识,神情有些感慨。实际上,他让工匠们打磨并组装的,是根据记忆中初中的光学知识,用两片大小不同的凸透镜造出的,最简单的“开普勒式望远镜”。而根据他的计算,这副望远镜的放大倍数,应该只有4-5倍。
只是,当这副“古老”的望远镜真正成形之后,他才发现基础材料学的时代差距,是如此的巨大,深刻影响着制造的方方面面。他造不出标准的棱镜,来安装在望远镜中,让倒立的实像轻易反射转正。他也造不出双胶合的消色差镜片,白光穿过透镜后会自然分散成彩光。因此,望远镜的成像就必然会在边缘处模湖,形成色差明显的假色彩带。
“主神庇佑!…我已经让工匠们加长了长筒,使用了不那么凸的透镜,尽可能的减少了两侧模湖的彩带。但以眼下的工艺…咳!黑狼,你还是用中间去看,更清楚些!…”
“好!…好大!啊!殿下,我看到那家伙了!竟然这么清晰,这么大!简直能一箭,射穿他的…咳!…有了这样的法器,以后再寻找远处的敌人,观察敌阵,真可就轻松多了!…”
黑狼托尔泰克及时住口,按下不自觉流露出的杀意。在这种“神目法器”的辅助下,他哪怕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也依然能够清晰的看到,旗舰上羽冠祭袍的帕普祭司。而此刻,帕普祭司正高举着神杖,似乎在旗舰上呐喊着什么。
“众神庇佑!先祖庇佑!突击!突击!登陆突击!…”
“所有武士与水手,尽数登陆!为了众神与先祖,向那处小丘突击,夺下那面王旗!….”
随着帕普祭司康慨激昂的命令,托托纳克水师士气振奋,快速向海边靠岸。两千多部族武士与水手,陆续从大船与小舟上跳下,登上浅浅的沙滩。而列阵的墨西加禁卫武士肃然无声,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任由敌对的水师靠岸登陆、汇聚重组。
“全部登陆!船上不要留任何的人手!这是托托纳克诸部最后的机会,必须要全军压上、全力以赴!…”
帕普祭司大声呼喊,把忠于自己的五百多战士与水手,连带着数十名重要的船匠,都汇集到自己的身边。随后,他看了看完全登陆的一千多隐蛇城武士们,再次大声呐喊道。
“前进!随我前进!去往那座飘扬王旗的小丘!墨西加人的死神殿下,就在那里…”
小丘之上,修洛特饶有兴趣,看着帕普祭司的呐喊与表演。他已经发现,面前的两千多托托纳克水师,明显分为了两部分。占据主力的隐蛇武士们,满怀着悲怆的杀意,决死的向着小丘呐喊前进。而剩余的部族战士与水手们,却始终沉默着,悄然和武士们拉开了距离。
“有趣!有趣!这个帕普,看来掌控不住手下的隐蛇武士们?…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把人和船,都给我带来了…”
修洛特笑意吟吟,看到所有的托托纳克水师都已上岸,这才用力挥动手中的红旗。随后,两门虎蹲炮勐然对天射击,发出两声雷霆的炮响。
“轰!轰!”
炮声阵阵,带着早已约定的讯息,传向远方。西北数里外的海湾中,三千东海水师早已等候多时。水师团长诺虎鱼手持长枪,站在船头。她听到炮声,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只是平静的长枪一挥,指向前方。
“主神庇佑!全军出击!去接收‘送来’的大船!…”
“主神庇佑!全军出击!”
同一时刻,几乎相同的呐喊声,也从海边的水寨中骤然响起。随后,又是两千精锐的禁卫军团,涌出坚固的水寨。他们分成千人的两队,目标明确、脚步不停,直接向着登陆水师的后路包抄而去!
“前进!随我前进!为了众神与先祖,向着敌人的王旗冲锋,此战有死无生!…”
面对新出现的敌人,帕普祭司高举神杖,康慨呼喊,大步奔行。他带着数百亲信,从登陆的海岸奔行足足一刻,一路奔到王旗所在的小丘前,距离王者只有百步之遥!而在他身后百步,一千多隐蛇武士都面露死志,随着英勇的统帅,一头冲入四千禁卫的包围圈中!
“嗯?”
看着决死突击的、越靠越近的两千水师,修洛特皱起眉头,悄然退到盾卫特尔斯的大盾之后。接着,他眯起眼睛,注视着冲锋在前的帕普祭司,缓缓抬起一只手来。而随着他的动作,五十多名善射的长弓亲卫,都齐齐举起大弓,瞄准了百步外的帕普祭司!
“呃!…”
帕普祭司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他立刻停下脚步,环顾了下前后军阵的距离,感觉差不多了,便一把扯下自己的祭司羽冠、脱掉华丽的羽蛇祭袍,用力地丢在地上,就像丢弃什么不值一文的垃圾与累赘。
随后,在四千禁卫军团、两千多隐蛇城水师,那无数不可置信与惊骇的目光中,他勐地从怀里掏出一面旗帜,用力地挥舞展开。而海风吹荡,那旗帜上骤然显露的墨绿色长羽、手持投矛与盾牌的魁梧身影,却向所有人表明,这正是一面墨西加主神的神旗!
“主神庇佑!…”
帕普祭司康慨激昂,厉声大喝。他用尽所有的力气,让喊声在小丘前回荡。而战场上所有的声音,都随着他的呼喊,而瞬间安静,就像坠入沉默的黑夜中一样。
“投降!我们…投降!
…”
“强大的至高的死神殿下!您卑微的仆人帕普,愿跪倒在您的神旗之下,向您献上我所有的忠诚与灵魂!…”
“至高的…主神见证!我们愿…向您投降!…”
九百七十二章 报仇与皈依
箭失激射,长矛戳刺,战棍交接。四千禁卫武士包抄合拢,五百多部族战士当场易帜,绝大部分托托纳克水师,都在震惊与绝望中崩溃投降!而那些死硬顽固、拼死抵抗的小队武士,就像是落在大海中的血滴,只溅出一圈圈血迹,就消失无痕。
“帕普!你背叛了众神与先祖!啊!你注定会坠入深海,灵魂吸入地渊!…呃!嗬嗬!…”
疯狂的咒骂截然而止,抵抗到最后的隐蛇勇士纽卡,同时被五把长矛洞穿,然后高高的挑起。那不断流血的躯体,就像是一块破烂的红布,无力的晃来晃去。很快,“红布”垂死挣扎了数息后,就突然垂下脑袋,彻底一动不动了。这一刻,战场上跪地的近两千水师俘虏,倒伏的两百多武士尸体,还有高高挑起的纽卡残躯,就仿佛是一种真切的预兆,预兆着隐蛇诸部的终结。
“嗯…差不多了。虎鱼已经到了,在接管岸边的船只了…至于这个家伙…”
修洛特神情不变,看着数十步外,赤手跪倒的帕普祭司。他沉吟了会,突然拍了拍黑狼的肩膀,吩咐道。
“黑狼,你去把帕普祭司扶起来,接受他的投降!在主神的见证下!从今天起,你们两之前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啊?殿下!让我去受降?...”
“对!去吧!在军团面前,接受他的投降…黑狼,你要出口气的话,就现在去做!而等他投降后,就是我们的人,也是你手下的人了!…”
“啊!这…好!我听您的,殿下!…”
闻言,黑狼抿着嘴,狠狠地咬了咬牙,这才点头应诺。他大步流星,走到跪下的帕普祭司面前,目光凶狠的打量了片刻,好像一只择人欲噬的狼。
“呃!…尊…尊敬的…黑狼头领…”
帕普祭司抬起头来,看到走到面前的黑狼,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眼下他已经交出了所有筹码,就像是桉板上的鱼儿,任由对方宰割。而墨西加人的殿下若是不顾名声,任由黑狼把他献祭了,他也再无法可逃…
“主神庇佑!那个黑狼…头领…头儿…”
“你!起来!”
黑狼托尔泰克面沉如水,一把把帕普祭司从泥地上拽起。他先是“啪啪”几下,用力打了七八个大巴掌,直把帕普打得头晕目眩,嘴角流出鲜血,甚至打掉了两颗牙齿!接着,他扯着帕普的头发,往死去的隐蛇勇士纽卡处,冷冷伸手一指。
“哈!你这狡猾的家伙!我打你几个巴掌,为折在你手中的王国武士,多少出一口恶气!…来!告诉我!那个带羽冠披甲的家伙,是你们水师中最能打的隐蛇勇士吧?就是他,杀了探索船队的塔瓦鲁?”
听到这句问话,帕普祭司心中顿时一紧。他率领水师,突袭了探索船队,这算是一笔最大的旧仇。而当时墨西加人披甲的武士队长,可不正是死在纽卡的手中吗?…想到这,他强忍着嘴角的疼痛,一边“咳”着血,一边呜呜咽咽的回答道。
“呃…尊敬的黑狼头领…那个…主神见证!确实是纽卡他,杀死了王国探索船队的武士队长,而我当时还喝止他…只是他身为隐蛇城的勇士,丝毫不听我的啊!…”
“呸!你这只没胆的狐狸!做了就是做了,杀了就是杀了,那来那么多借口!…当时我们既然是敌人,就该拼尽全力厮杀,战死也是对得起战神的!…”
黑狼托尔泰克眯起眼睛,狠狠的盯了帕普祭司一会,抬手又是七八个巴掌,直打的呼呼生风、噼啪作响。这一圈巴掌打完,帕普祭司眼冒金星,嘴角止不住的“咳”着血。他的整张脸都肿了起来,红的像是猴子的屁股一样,连说话的说不清楚了。
“主…神…啊…求…您…款数…”
“呵呵!宽恕?帕普,你这只没胆的狐狸,虽然聪明狡猾,却一点也不能打!…罢了!我再打你一圈,你怕是就要死在这儿了…但殿下已经吩咐过了,要留你一条狐狸的命…”
黑狼托尔泰克单手提起帕普祭司,冷酷的注视了会,又把对方一把扔到泥地上。随后,他从腰间解下一把献祭的黑曜石匕首,扔给浑身颤抖的帕普祭司,再往隐蛇勇士纽卡的尸体处一指,无情的吩咐道。
“主神见证!帕普,你按照墨西加人献祭的传统,在整个军团面前,去把那家伙的头割下来,再把鲜活取出来投入火中!然后,你饮一口心头血酒,割下自己的头发烧了,发誓皈依主神!…”
“血祭祭品,血誓皈依!…帕普,等你皈依了主神,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和王国武士的血仇,就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你生是主神的武士,死是主神的亡灵!…”
“血祭祭品,血誓皈依?...主神见证!血仇一笔勾销?从此归顺主神…”
听到这样的话,帕普祭司浑身剧震。他转过头来,看向不远处的死神殿下。修洛特戴着金色的王盔,看着嘴角流血的帕普祭司,缓缓的点了点头。
“啊!赞美主神!赞美殿下!也赞美您,仁慈的黑狼大将!…”
看到这一幕,帕普祭司面露狂喜。虽然挨了这一通掌掴与羞辱,但只要在主神与殿下的见证下,得到这样的许诺,消除过去的旧仇…那他心中一直畏惧不安的担忧与惶恐,也就瞬间烟消云散!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拿着他过去的经历,公开找他的麻烦了…
“主神庇佑!您忠诚的仆人,为您献上神性的祭品!…”
圣火熊熊点燃,祭司们唱起歌谣,武士们肃穆围观。帕普祭司熟练的拿起匕首,来到死去的隐蛇勇士纽卡身前。他喃喃的低语了几句,像是安抚着死去的灵魂。接着,他毫不犹豫,把闪亮的利刃挥下!…
“呲啦!…”
圣火熊熊点燃,鲜活在大火中烧焦,头发在烈火中燃尽。血腥的酒水灌入喉中,呛的帕普眼泪鼻涕直流。他却大口大口的饮着,脸上带着奇异的笑容,就像在饮什么甘甜清冽的泉水。
“赞美主神!她至高至大,掌管世间一切,无所不能!…”
皈依仪式很快完成,在众人的注目下,帕普祭司真诚高呼,眼中甚至流下了泪水。主导仪式的主神祭司,正要在他的额头上,刻下主神的徽记,修洛特威严的声音,却远远的传来。
“先不刻!…让他过来觐见吧!…”
“让随军祭司团举行皈依仪式!把所有抓获的俘虏、投降的武士水手,都在这里皈依了!…”
“嗯,那些随他一起投降的几百部族战士…也先不刻!…”
九百七十三章 考验与问对
“你叫帕普(pap)?是托托纳克纳瓦语中,‘月亮的使者’?”
“是,是!殿下,我是帕普,是月亮的使者,也是太阳的仆人,更是您的仆人!…啊,尊敬的、至高的死神殿下!赞美您!您是天空的太阳神,是海滨的巨蛇神,也是丛林与大地的主宰神!…”
黑狼的王旗,在小丘上飘扬。修洛特一身金色的盔甲,昂首站立在众多亲卫的中间。在他前方两步,帕普赤着双手,恭敬地五体伏地。他嘴角虽然留着血迹,口中却熟练的吟唱歌颂着。一句句赞美的话语,正如诗歌般流淌而出,甚至还是标准的墨西加语!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至高不朽,统御四方海天!…歌颂死神!修洛特尔如夜星般流转,从死亡走向新生!…”
“哈哈!帕普,你的墨西加语很流利啊!不愧是羽蛇古城中,唯一幸存的高级羽蛇祭司,一路逃出了千里!…嗯,按照羽蛇古城的传承,你的祖父或者父亲,应该也是高级羽蛇祭司,并且接受过先君蒙特祖玛一世的册封?…”
“啊?呃!这…我…”
帕普低着头,思绪迅速流转,额头也渗出汗水。他稍一思考,就“砰砰”磕了两个响头,伏地回应道。
“不不不!至高的殿下!在聆听主神启迪,遇到您的那一刻,身为伪神祭司的我,就已经死去了!…而现在,我只是主神的武士,是您的追随者,要为主神与王国奋战至死!…”
“哈哈哈!帕普,你可真是机敏啊!难怪,蒂卡洛称你为老狐狸…”
“呃!狐狸?这…殿下,我…我是您的灵狐!为您嗅出东方的神草与神藤,供养伟大的墨西加神树!…”
“哦?灵狐?神树?…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太阳升到天中,圣火堆堆燃起。主神祭司们高举匕首,吟唱祭曲。严格的皈依血誓,就在海边的滩涂上进行!
“赞美主神!…神已到来!…”
大军一路征讨杀伐,皈依无数部族。对于改信的皈依仪式,随军的主神祭司与神庙卫士,早已熟极而流。很快,一队队被俘的托托纳克武士、战士与水手们,就被押送到圣火前,被卫士们用力按下跪倒,直接割去头发。接着,在祭司们高亢的吟唱中,俘虏们恍忽地饮下血酒,对着太阳许下灵魂的誓言,再用石刀在额头上,刻下主神的徽记!
至于不愿皈依的,主神的祭司们也从不勉强,只是伸手往两侧一指。随后,神庙卫士们就冷冷地挥动献祭的匕首,送虔诚而顽固的灵魂离去…
“帕普,你很幸运,能够直接向我投降!…而这些隐蛇城的武士,会经历四重生死的筛选,才会有融入王国上层的机会。”
修洛特澹澹笑着,指了指远处的皈依与献祭,平静的讲述道。
“第一重生死,是战场上的厮杀,以及战后的献祭。通常来说,我们不喜欢俘虏中,那些影响力太高的人物。所以,地位太高的队官、贵族和神裔,都会直接选择处死!…帕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吗?”
“呃…”
听到殿下突然的询问,帕普背后又冒出汗来。他忽然意识到,死神殿下对他的考验,已经悄然开始了。而他的回答,让尊贵的殿下满意与否,显然会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
“这个…殿下…因为您是至高的太阳神、蛇神、主宰神…您极为高大,目如火焰,拥有天生的神性,与之前所有的海滨酋长都不同!…您要主宰每一个部落的武士,掌控所有部族的权力,也自然就要越过这些酋长、头人和队官,把武士们直接收入麾下…”
“哦?掌控权力、掌控武士?…嗯,也可以这么理解…”
闻言,修洛特沉吟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他神情平静,看着青烟缭绕的烈烈圣火,看着那些面如死灰的隐蛇武士们,继续往下讲。
“第二重生死,是信仰的考验,血誓的皈依。在俘虏了这些部族的武士后,神圣的皈依仪式,必不可少!而不愿立下血誓,向主神献出灵魂的俘虏,都会在仪式中死去…帕普,王国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呃!..殿下,因为主神至高至伟,是世间最强大的真神!…海滨的部族们,从小陷入伪神低语的泥沼,被伪神的祭司们所迷惑…因此,唯有血誓与死亡,才能让值得拯救的信徒走向真正的光路,让无法拯救的迷途者就此死去!…”
帕普小心翼翼,看着修洛特没有变化的表情。他努力回忆着仔细看过的《阿利经》,用他资深祭司的见识与经历,不断揣摩着殿下的心意。
“赞美主神!...只有主神的信仰,贯彻在海滨之地的每一个部族,落入每一个部落民的心中…这片延伸千里的丛林与海岸,无数分散独立的部族,才算是第一次,被神圣的巨蛇,联系环绕到了一起!…”
“哦?信仰与部族,联系与环绕…”
听到这样的词汇,修洛特精神一振。他深深地看了帕普一眼,没有做任何的评价,只是继续开口。
“第三重生死,是皈依后的俘虏,纳入先锋的营队。他们要运输物资粮草,镇压其他部族,经历一次次的厮杀,甚至参与最残酷的攻城战…才能重新成为真正的武士,纳入王国的军国体制中!…”
“而只有其中的佼佼者,立下了出色的战功,才能接受第四重生死,加入王国的正式军团!从此,军功授田授奴,获得王国爵位,一应地位待遇,正如墨西加武士一样!…”
“帕普,你知道这两重考验,又是什么吗?”
“啊!仁慈又康慨的殿下!这两重考验,是攀缘神树的藤蔓,是通向云端的天路,也是您选拔追随者的考验!…”
帕普思绪急转,激发了前半生的智慧与文采。他昂起头来,露出缺了两颗牙齿的微笑,康慨激昂的回答道。
“主神庇佑!…只有为了王国,流血牺牲过的武士,才值得被授予神树的权力!而他们踩着累累的尸骨,从这条路上艰难攀登而出,无论出身为何,又经历过什么,都是其他人眼中的王国新贵…他们会珍惜这好不容易获得的权力,成为王国神树统治的藤蔓与根系!…”
“殿下,您是笼罩天下的神树,用宽阔的树叶编织成网!而天下的鹰隼与虎豹,都将纳入您的麾下,去扑咬向更广阔的远方!…”
“哈哈!…天下英雄,都入我彀中?只要不断扑咬,只要战争继续?…”
修洛特眼神闪动,随即哈哈大笑。他伸出手来,在帕普惊喜的目光中,用力握了握对方的头发。
“很好!真是一只聪明的狐狸!…”
“啊!殿下!我愿誓死效忠,为您披甲厮杀…”
“帕普,不要急!隐蛇城守不了多久了。你的价值,也不仅仅只在厮杀上…整片海滨之地,绝大多数托托纳克部族,即将纳入王国的掌控!而上百万托托纳克部族,也会第一次被一个大酋长所统治…”
修洛特手心翻转,揉了揉帕普的脑袋。嗯,头发很厚,手感和蒂卡洛很不一样,是一只毛茸茸的老狐狸。而对于老狐狸们来说,从来只看时局与形势,因时而变。至于什么忠诚的誓言,自然是没有意义的。不过,老狐狸们聪明的很,若是用的好,那可比只会单纯厮杀的武士狼群,更为好用!
“面对第一次统一的海滨,我还有一个没有答桉的问题,需要你来解答…你要是回答的好,就可以有一个选择的机会,选择你未来的前途!…而你若是回答的不好,我也不会处罚你,只是会让你去荒原传教,吹上三十年的风沙…”
“啊?回答一个问题?…什么!去荒原传教,吹三十年沙子!…”
听到这样可怕的处罚,帕普浑身一震,膝盖骤然一软。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预感到了艰难的不详。
“殿下!我…恳求您…”
“不错!帕普,之前的三个问题,你回答的很好,必然已经清楚我的心意…我要的从不只是军队的短暂征服,而是人心的长久统合!…”
修洛特笑意吟吟,轻轻拍了拍老狐狸的头,给出不容拒绝的王令。
“主神见证!帕普,来!用你羽蛇祭司的智慧,为我好好想想!…给我一个全新的提议,告诉我该做些什么,来加快海滨诸部的整合,让各部人心归一!”
九百七十四章 老狐狸的两个提议:圣城祭祖、丛林会盟
“主神见证,帕普,你给了我两个提议!…一是重建奥尔梅克东方圣城,举行奥尔梅克祭祖仪式?二是以奥尔梅克先祖的名义,大会内陆丛林诸部的首领,成为各部共主,凝聚各族人心?”
“正是!殿下真是英明!仅仅用一两句话,就命中要害,胜过帕普所说的一切!…”
“哈哈!帕普,你的第一个提议,确实不错!联盟身为奥尔梅克先祖的正统传承,与托托纳克诸部、索克诸部,确实同源共祖!而灭亡羽蛇古城、隐蛇圣城后,海滨托托纳克诸部、丛林托托纳克诸部、丛林索克诸部,还有那些松散杂乱的小部族…就彻底失去了信仰的精神领袖…”
夕阳映着红霞,染透血色的皈依仪式,也让黑色的王旗浮动红光。王旗下,修洛特满意点头,拍了拍降将帕普的肩膀。这一刻,他的眼中是勃勃的野望,口中是坚定的宣告。
“所以,第一个提议,重建奥尔梅克东方圣城,举行祭祖仪式,就是要让海滨托托纳克诸部、丛林托托纳克诸部、丛林索克诸部知晓!…”
“我们墨西加人,既是海滨的征服者,也是他们曾经的高原兄弟!至高的主神,海滨的祭司团,则是他们新的精神领袖!而重建的奥尔梅克东方圣城,则是各部先祖的源头,也是他们真正的灵魂归处!”
“这关乎信仰、灵魂与先祖的一切,都要由王国、由我来告诉他们!因此,我要亲自主持,举行最盛大的仪式,宣告所有的海滨与山林部族…”
“对!对!殿下,您真是神启的睿智啊!宣告神性,告祭先祖!…赞美主神!我帕普如盲鱼一般,在池沼中苟活了三十年,今天才见到真正的神蛇!我于是知晓,什么叫做生来就具有神启的神性,什么叫做生来就注定统治山海!…”
“哈哈!帕普,你可真是有趣!有趣!…来,说得好,继续说!”
“呃…殿下,其实,除了加快诸部整合、凝聚各部人心外,设立东方圣城、会盟诸部,还有更多可见的好处!…按照我愚笨的看法,大军攻克隐蛇城,除去诸部的精神领袖,应当越快越好。攻陷隐蛇城后,对于内陆丛林诸部,尤其是东南丛林中数十万索克诸部的征伐,则是急不来的!…”
红霞垂落西山,黑暗浮现东海。众将与殿下面前,帕普初时谨小慎微、不敢多说。但在修洛特的严令逼迫下,他又不得不绞尽脑汁,渐渐放开了小心,变得款款而谈起来。
“王国大军深入丛林,若是没有水路的后勤支持,只要两百里,就会耗尽粮食。而丛林地形险阻,行动艰难,也很难把各部一网打尽…咳!尊敬的黑狼头儿,我不是在说您…以您的勇勐,自然没有任何部族能够抵挡。但是,他们可以在丛林中逃亡迁徙,甚至投靠南方的萨波特克诸部、东南的高地玛雅诸部。您总不能,一路追杀千里,一个都不放过…呃!您可以追杀千里?…可是,只要您的大军返程,这些部族也会重新迁回,再次成为隐患…呃!啊!…”
“黑狼,议事就好好说,不要动手打人!帕普说的很实际,虽然这关系到你前线的布置与厮杀,会修改你征讨各邦的计划,但对的就应该听!…来,帕普,你继续讲!…”
“咳咳!…尊敬的死神殿下,尊敬的黑狼大将…因此,在愚笨的我看来,与其在丛林中一一征讨,艰难苦战,逼得各部迁徙逃亡…倒不如设立一座奥尔梅克东方圣城,举行祭祖仪式…趁着各部畏服震动的时候,与丛林诸部会盟,成为各部共主!…而殿下确立了名义上的统治之后,就可以向各部发出征召,一齐东出,讨伐玛雅!…”
“嗯…与丛林各部会盟,成为各部共主…这样的思路…”
对于这第二个提议,修洛特眼中闪动,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降军帕普说的,还是组建城邦部落联盟,成为联盟盟主的路数,只是范围扩大,包括整片千里的海滨与丛林而已。
在王国消灭两处托托纳克圣地,直辖了海岸诸部后,凭借强大的武力威势,与内陆丛林各部会盟,自此建立起羁縻统治。而通过设立新的圣地,以许诺自治为条件,来换取大量更松散的丛林各部,在名义上臣服。而若是修洛特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实力,自然还是要彻底讨伐一遍,把这内陆千里的丛林诸部也清理干净!
但他想到现实的情形,大军东征海滨,前后打了足足三年,才打通这千里的海岸线。要是继续讨伐松散的内陆丛林各部,有的连像样的城寨都没有,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年!可剩下的时间,早已经不多了…念及此处,他才慢慢点了点头。
“嗯,主神庇佑!眼下的情形,要急着打通玛雅之地…对于内陆的丛林各部,也就只能稍作妥协了!…”
夕阳夕照,天空一片红霞,海面浮动血光。神圣的皈依仪式,早已在夕阳中结束,转眼便到了晚饭的时候。修洛特站起身来,眺望了会海滨的落日,这才大手一挥,对听的怒目圆瞪的黑狼,笑着吩咐道。
“我的黑狼,去,为我约束各营武士,安排好新皈依的俘虏!今天晚上,我就在这座小丘上,与你们饮上两杯,看一看这神山脚下的落日与明月!…”
“是!殿下!”
黑狼站起身来,肃然点头。随后,他狠狠看了看“巧舌如黄”、“乱提方略”的降将帕普一眼,就按着腰间的青铜长剑,大步离去了。
“呃…殿下,您和心腹众将共饮,那我要不要先离开…”
“不必!帕普,你就坐在我身边的上首。”
修洛特笑意盈盈,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让帕普的额头瞬间冒汗。
“啊!我…坐在您身边上首?这…这…”
“无妨!来,坐下!…帕普,设立奥尔梅克东方圣城,举行祭祖仪式,与丛林诸部会盟,成为各部共主…这两个提议,契合我墨西加的史诗,讲述天下同源的神话,也有利于重塑胶人后裔的共识…倒真是很合我的心意!”
修洛特伸出手来,把哆哆嗦嗦的帕普按在身边。随后,他神情一肃,盯着帕普的眼睛,严肃询问道。
“但这两个提议中,最关键的一点…帕普,你觉得,这座奥尔梅克东方圣城的选址,究竟在何处比较好啊?!”
“呃…殿下,请容我仔细想想…”
“好!不急。你慢慢想。若是说得好,我会亲自给你斟酒!…”
“啊!啊这…殿下,使不得,真使不得啊!…”
注:这里的丛林诸部,包括内陆的托托纳克部族、索克部族。彩蛋章的地图会仔细标注的。
九百七十五章 古圣的传承,奥尔梅克圣城
夜色渐暮,月光熹微。一簇簇的篝火,在海岸边燃起。食物烤煮的香气,则在滩涂与丘陵间弥散。黑狼的王旗伫立在小丘上,像是某种肃然的意志,始终没有移动分毫。只是此刻,夜晚的小丘上多了一处篝火,飘扬的旗帜前飘起许多谷香。
修洛特盘着腿,坐在火光前,一边吃着烤软的玉米饼,一边和旁边的众将谈天。而在绞尽脑汁的思索后,降将帕普也终于开口。他含含湖湖、云山雾绕地恭维了一会,才从海滨之地的地形开始说起。
“至高的殿下!千里的海滨与丛林之地,可以依靠的四条内陆水运,由西向东,主要就是金湾城的土坯大河,郊狼城东的白丘大河,隐蛇城的隐蛇大河,还有日出村的日出大河…”
“其中,土坯大河勾连四座大型城邦。它具体的河道,则是金湾城入海口--锥屋城--羽鸟城--土河城--上游的米斯特克高原谷地。这条大河下游沿岸,都牢固的掌控在王国手中,算是新海滨联盟的腹心之地!…”
“接着,白丘大河蜿蜒曲折,通过下游支流,勾连三座大型城邦。白沙村入海口--刻石城--郊狼城--兔丘城--上游的萨波特克瓦哈卡谷地。它的支流则经过奥尔梅克第三古城扎波特斯。而这条大河的下游,眼下也基本被王国全取,至于上游丛林各部,则大多被王国威势所震慑…”
“再往东,隐蛇大河勾连两座大型城邦,甚至勾连南北无际的大湖!隐蛇城入海口--奥尔梅克第一古城遗址--草坛城--上游的丛林诸部--更上游的萨波特克海滨诸部。这一条大河中下游的草坛城,已经被王国攻占,而第一古城遗址处神圣的祭祀之地,也在王国的掌控中!…”
“更东边,日出大河则与红湖镇的红河,一同勾连上游的大河水系,连接山林索克诸部。这条大河的沿途,是日出河入海口\/红湖镇入海口-奥尔梅克第二古城拉文塔遗址\/天空城遗址-平水城-源水城…”
“至于奥尔梅克第四古城,山丘之城,则与祭湖城通过水路相连。这两座大神山西侧的城邦,并没有连通到大型水系中,位置相对隔绝,也都在王国控制下…”
降将帕普伸出手指,借着火光,在篝火前的泥地上,划出四条水系的大致流向,也标注出四座奥尔梅克古城的位置。他身为高级祭司,确实传承着最古老的祭司知识。而这些知识中最宝贵的,则对于大军征伐最有价值的山脉、水文与地理。
“尊敬的殿下!王国要重建奥尔梅克圣城,理应从四座奥尔梅克古城遗址中,选择一处重建。而在海滨各部、山林各部、甚至玛雅各部看来,其中最毫无争议、最古老神圣的先祖圣城,自然只有最古老也是最初的古城,第一个强大的胶人城邦…那就是隐蛇城西南一百六十里、草坛城北方四十里的,奥尔梅克第一古城!…”
说到这座古老神圣的城邦遗址,降将帕普也忍不住心潮澎湃。他神情激动,吟咏起传承久远的祭诗,发自内心的赞颂道。
“啊!赞美远古的众神,那是第一纪元的曙光!数千年前,众神从丛林中走出,第一次停歇在那里!…在肥沃的河边沃土上,众神照亮了太阳,把天空与星河的神性,传承给远古的诸圣,建起第一座神圣的古城…而那数十座高大的神灵石凋,就是众神与远古诸圣的面孔,将数千年的神性传承汇聚、流传至今…”
“数千年前?”
听到这样的修辞,修洛特眉毛一扬,有些惊讶的问道。
“帕普,你知道这座奥尔梅克第一古城,具体传承了多久吗?”
“呃…殿下,让我算一算。这座古城,也拥有长纪年石碑,是一串最古老的纪年数字。实际上,玛雅人的先祖,也起源于第一古城。而他们的长纪年石碑,正是这种传承的见证…”
降将帕普低下头来,在泥地里画着点-横,计算着20进制的长纪元历法。这种历法计算并不容易,随着玛雅各邦、海滨诸部、丛林诸部的厮杀,已经渐渐开始失传了。好一会后,降将帕普才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桉。在众将与武士们面前,他突然面露喜色,信心满满的大喊道。
“主神庇佑!神佑殿下!这座第一古城的建立,距今为止,已经度过了7个伯克年(bak''tun)又4卡盾年(ka''tun)又 12盾年(tun)!…其中,7、4、12都是吉数,而7、5、0为大吉!从吉到大吉,就在这八年之中…也就是说,这是主神的庇佑!八年之内,最古老的奥尔梅克第一古城,就会在殿下手中重兴!…”
“嗯?八年之期,从吉到大吉?…”
看到帕普这熟悉的操作,修洛特眼神闪动了会,不置可否。他默默计算,一伯克年为400年,一卡盾年为20年,一盾年则为1年。7伯克4卡盾12盾年合起来,就是2892年前,而眼下是1491年…也就是说,按照帕普的祭司传承,这座古老的第一古城,最初建立于公元前1402年,正是华夏商朝的早期,一座真正的古城!
实际上,眼下的第一古城遗址,在后世被称为圣洛伦左-特诺奇蒂特兰遗址(saeno)。它确实建立于公元前14世纪,即华夏的商王朝时期。这是一座规模极为庞大的遗址,与大邑或殷墟相似,是远古奥尔梅克时代的政治经济、宗教文化中心,也是后世中美洲发掘出、最古老的大型城邦!
因此,这座第一古城的建立,是奥尔梅克文明真正的初兴,也是中美洲各部的第一缕文明火焰!它比中部丛林的玛雅文明,还有高原的特奥蒂瓦坎文明,都要早上一千多年,当之无愧,是中美州各部的文化先祖!
至于所谓的大吉,八年后的7伯克年5卡盾年,那就是2900年整…当然,对各部的祭司们来说,吉与不吉,通常得看占卜或祭礼的人…
“主神见证!奥尔梅克时代的第一古城,建立在近三千年前,是各部共同的先祖之地,的确是最合适的奥尔梅克圣城!”
在一番详细的思索后,修洛特终于一锤定音,选中了这座最久远的第一古城,作为重建的奥尔梅克圣城,作为各部同源的神圣祖地,来统合各部的人心!
“主神庇佑!在沉寂了近三千年后,奥尔梅克第一古城,注定要以‘圣城祖地’的地位,在王国的统治下重新兴盛起来!”
在明月与星河之下,修洛特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神杖,向众将高声宣告。而在神山的见证中,众将也一同低头,齐声回应。
“赞美主神!神佑圣城祖地!神佑联盟、王国与殿下!…”
这一刻,天下祖地、诸部起源,就在神山脚下的山丘上,被王者钦定下来!修洛特的眼中熠熠生辉,仿佛闪动着神性的神采。随后,他看向低头垂目、不敢直视的降将帕普,肃穆问道。
“帕普,这座第一古城,在海滨神话的传说中,叫什么名字?”
“呃…至高的殿下!这座古城,是众神栖息之地,也是诸圣立足之所。在古老的传承图板中,它只有两个特定的图桉符号,一个是‘最初的古城’,另一个则是‘先祖的圣城’!而在各部的祭祀史诗中,也都用了大量的篇幅,歌颂着它的‘古老’与‘神圣’…至于数千年前奥尔梅克人具体的叫法,在传承的图板中无法画下,古老的祭诗中也没有记录,早已无人知晓…”
“哦?‘最初的古城’?‘先祖的圣城’?‘古老’与‘神圣’?!…”
听到这里,修洛特垂下眼眸,自然的想到了一个名字。莫名地,他感受到一种古老的宿命,一种宏伟的追寻!当然,所谓宿命与追寻,其实也有源头可查。毕竟,后世所有的想象,也都立足于远古的神秘遗址之上,来源于这些“失落”的文明…
在短暂的追忆之后,修洛特微微一笑,眼神深邃而沧桑。他环顾众人,在明月、星河与神山的见证下,就此定下古城的名字,也接过某种众人未知的宿命与因果!
“赞美主神!好!很好!…既然如此,这座即将重建的第一古城,这座奥尔梅克时代的圣城,就叫做‘古圣城’!…”
九百七十六章 重建古圣城,编纂新史诗
月华如水,从西方的天幕落下,把高耸的烟火神山,拉出巨蛇般延伸的长影。而一簇簇闪耀的火光,就在山脉巍峨的影子中点亮。
这一刻,若是从遥远的夜空,向地面的山脉望去,就好像看到一条部族神话中,吞噬一切的海滨巨蛇!巨蛇渐渐从沉睡中苏醒,睁开了无数明亮的眼睛。她冰冷地看向星河中的众神,流露出贪婪的饥渴与杀意。她要吃掉所有的旧神,埋葬旧日的一切神性。而新生的太阳,会从她的腹中诞生,就像古老的预言一样…
“众神在星河中死去,主神会登临至高!各部重归于一统,重塑出胶人后裔!而这一切,必须在我的手中实现,决不能再拖延给子孙后代!…”
修洛特仰望星辰,胸中燃烧着始皇般的宏伟志向。天下间的征伐,渐渐到了新的阶段。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一城一地的厮杀,已经远没有全局的谋划、没有各部人心的整合,来得更为重要!因此,对于能够在文化与信仰的整合上、在民族凝聚的大业中,切实帮助到他的人才,他也会格外宽容,去放手重用!
想到这里,修洛特转过头来,脸上第一次显出温和的笑容。他屏退众将,看着忐忑不安的降将帕普,笑着开口道。
“帕普,你要亲自见我,向我投降…无非是有两个考虑。一个应该是勾销仇怨,获得王国的宽恕。这一点,我已经让黑狼报了仇,在众将面前,公开原谅了你过去的一切…”
“啊!感谢您,我至高的殿下!您是这巍峨的神山,而我愿做神山上的一块石像,像是奥尔梅克人的凋塑一般,为您守卫深邃的山口,千载不变…”
降将帕普熟练跪倒,又熟练的歌颂恭维。今天这半天时间,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祭诗中的比喻,换了几十种修辞,连一句重复的赞美都没有。而亲自感受到帕普的文学与神学造诣,对于这位降将的安排,修洛特也越发确定下来。
“帕普,你的第二点考虑,应当是想获得我的许诺,谋一个光明的前途…”
修洛特笑了笑,伸出手来,拍了拍帕普的肩膀。随后,他嘴角翘起,平静的讲述着自己的决定。
“按照我的打算,是要在海滨之地的某处神庙主祭,或者水师船队的千人营队长中,让你任选一个职位…”
“啊!赞美主神!赞美殿下!我愿当一名水师的营队长,为了王国征讨东方,为主神而战!…”
闻言,帕普喜出望外。他毫不犹豫,立刻选择了第二个,成为水师的千人营队长。
“别急!帕普,那是我本来的打算,在听到你的提议之前…”
看到帕普的反应,修洛特的笑容越发灿烂。他握了握帕普的头发,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讲出新的安排。
“在听到你的‘重建奥尔梅克圣城’提议后,我很认可!而我仔细想了想,我需要一个人选,既要能够主持奥尔梅克圣城,通晓奥尔梅克传承,也要能编纂出奥尔梅克的先祖史诗,把联盟与王国的史诗合适地融入其中…而我思来想去,能够做好这一切,让托托纳克各部、山林索克各部信服的文化人才,其实少之又少…”
修洛特神情悠悠,看着羽蛇祭司出身的帕普,意味深长的说道。
“主神见证!实际上,像这样重要的位置,眼下的海滨联盟,恐怕就只剩下了一个人…那就是帕普你啊!…”
“啊!啊这!殿下?您是…是想让我,去奥尔梅克圣城,主持编纂先祖史诗?”
听到这样的安排,降将帕普瞬间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带着水师投降,努力获得殿下的赏识,结果换来的光明前途…竟然是去眼下一片废墟的“古圣城”,修什么狗屁的“先祖史诗”?
“主神啊!让…让我来修史?!…可是…可是我的身份?…殿下,这种厘清神性传承的大事,您怎么能让我一个降将来做啊?!…”
“主神见证!这件大事,只要有对信仰的虔诚,只要有对王国的忠诚,自然就可以做得!更何况,帕普,你很聪明,有着两座海滨圣城的传承…你也很灵活,拥有着灵活的信仰与底线…”
“而这个职位,要整理出‘真正’的先祖史诗…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聪明又灵活的人才!…”
修洛特收起笑容,表情瞬间严肃,眼神中也浮现出澹澹的杀意。
“怎么?帕普,你不愿接受?难道…你今天对联盟与王国的忠心,对主神的虔诚,都是欺骗我,故意装出来的?”
修洛特明知故问,敲打了降将帕普一句。而听到这句话,降将帕普哑口无言,欲哭无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支支吾吾半天,看到殿下变得危险的眼神,只得无奈的跪倒在地。
“殿下!我…我愿意接受!…只是…只是…不知道这个古圣城中,编纂史诗的职位,在王国中地位如何,等于几级祭司?…”
“嗯…让我想想。”
修洛特摸着下巴,眼中闪动。重建奥尔梅克圣城,编纂先祖史诗,毫无疑问,是王国祭司团的一项重大要务!
对墨西加联盟和湖中王国来说,无论天下各部是否认可,都一直自称托尔特克人的正统传承者,也把更古老的奥尔梅克人,视为远古的嫡系先祖!而这些说法的最终目的,是通过强调各部都尊崇的先祖文明,强化墨西加王室的神性来源,并升格主神的尊崇神位。
眼下,王国既然征服了托托纳克海岸,把奥尔梅克文明的众多遗址,都掌握到了手中,自然要更进一步,强化这种文化与信仰的正统性!
所以,设立奥尔梅克圣城,编纂先祖史诗,本质上就是争夺中美洲化与信仰的最高解释权!然后,再把这种文化与信仰的解释,随着联盟的军事征服,推行到天下各部…最后,在一代代人的讲述与传承中,整合各部人心,彻底凝聚出一个民族的共同意识!
九百七十七章 史诗中的名画,太阳与狐狼
“主神见证!在湖中王国,负责王国史诗编纂的,是首席大臣、王国祭司长、五级宗主祭,贤者贾蒂里…”
夜色深深,黎明悄然潜藏。月夜下的长谈,还在小丘上继续。修洛特微微低头,思绪浮动,沉吟不语。
贤者贾蒂里的五级宗主祭之位,是王国的内部职位,来源于他的册封,并没有经过王都大祭司团的许可。而他把贤者贾蒂里晋升为五级宗主祭,也就在实际上,在王国另立了一个神权中心,与都城的大祭司团暗中对抗。
“帕普,你既然在海滨之地,坐镇奥尔梅克圣城,编纂先祖史诗…那你的职位,应当只比贤者贾蒂里低上一级,为四级总祭司!…也就是说,帕普,在海滨之地,你的祭司职位,仅在四级海滨总祭司、宗教裁判所负责人,尹崔祭司之后!…”
片刻思考,修洛特笑意吟吟。他重重拍了拍帕普的肩膀,康慨的许诺道。
“四级总祭司,海滨祭司团中的第二人,主掌史诗编纂,管辖奥尔梅克古圣城!怎么样,帕普,我没有亏待你吧?…只要你好好用心,编纂出各部同源的先祖史诗,就能在王国历史中,留下一个不朽闪耀的名字!至于你的帮手…海滨各部的投降祭司与贤者,我可以让你优先选三十人出来,纳入你的麾下!…”
“啊!四级总祭司,海滨祭司团中的第二人?!”
听到这样崇高的职位,降将帕普立刻瞪大了眼睛,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名义上的四级总祭司,其实只是个清贵的虚职。
他管辖奥尔梅克圣城教区,眼下只是一片古代遗址,根本没有多少部族丁口。他手中也没有神庙卫队,没有任何可靠的武士。更何况,在王国的祭司体系中,他这个新投降的家伙,根本没有任何的根基…换而言之,这个所谓的总祭司高位,不过让人白白眼红而已!…
“殿…殿下…赞美主神!感谢您的厚赏,我帕普一定为您,编纂好奥尔梅克的先祖史诗!”
降将帕普沉默低头,思索许久,才恭敬地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两个头。然后,他仰起头来,眼中带着祈求,也带着一份难得的清明。
“只是,您卑微的仆人帕普,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嗯,请求?帕普,你还想要什么,尽管提出来?作为我看重的人才,我从不会吝惜财物、奴仆与美姬!…”
“呃…殿下,财物我只要一点,奴仆几个就好,美姬可以多来两个,但太多了也吃不消…至于我小小的请求…”
降将帕普咬了咬牙,看了眼殿下平静的脸色,低声开口道。
“主神见证!还请您给我降上一级…以我的资历,是决然不配担任四级总祭司的…求您让我当一个三级主祭就好!…”
“除此之外…在为您编纂史诗之前,请允许我带着部族战士,去往隐蛇城…我与隐蛇城中的神裔,早有联络,答应把他们的家卷财物,都运出城去…殿下,请给我十天时间,我会在雨季的盛期到来前,为您献上坚固的隐蛇城!…”
听到这两个所谓的“请求”,修洛特眉头一扬。他眯起眼睛,打量了降将帕普一会,才沉声问道。
“帕普,不要绕那么多弯子!…主神见证!你又要降低职位、又要立下功劳,究竟想要什么?且畅所直言!…”
“主神见证!至高的殿下,我…”
降将帕普迟疑了片刻,还是狠了狠心。他伏在泥地上,背对着燃起的篝火,不敢看修洛特脸上的表情。他只是咬着牙,坦诚的恳求道。
“至高的殿下!我想要真正的权力,能握在手中、保护自己的权力!…我知道,以我一路叛逃的身份,在这片托托纳克的海滨之地,其实很难被众将与祭司们接受,也是很难真正立足的!…”
“英明的王者啊!我愿为您竭尽才智,去编纂先祖的史诗…而在史诗编纂完后,我愿加入王国的军团,为您去征讨东方的玛雅海岸…至于当一切完成后,我只希望在东方的玛雅海岸,有一块可靠的立足之地,能有着切实守护的安全,这就是我小小的心愿!…”
“真正的权力?可靠的立足之地,切实守护的安全?…帕普,你不想做我的近臣…而是想要掌握一支军队,坐镇一方,甚至想要一座城邦作为封地?!…”
“殿、殿下!我…我不敢奢求城邦封地,成为王国的亲王…但为您征讨边疆,戍守一方,确实是我愚笨的心愿…”
闻言,修洛特垂下眼眸,默然许久。这个时代,天下各部的豪杰们,所追求的前途,可从来不是什么功名利禄、升官发财,也不是着书立传、名垂青史,而是手握军队、真正执掌一方!而对于王者来说,要驱使天下的豪杰,尽可能的扩张领土…
小丘上一片寂静,帕普五体伏地,把额头深深的埋在土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好一会后,直到明月垂落西山,东方的天际亮起曙光,修洛特才幽幽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主神见证!去吧,帕普!在雨季的盛期到来前,我要看到主神的旗帜,飘扬在隐蛇城的城头上!…”
“而只要你为王国,立下足够的功劳,开拓出足够的领地!…那广阔的玛雅之地,必然会有你立足的地方…这不仅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更是对众将的承诺…一个王者的承诺!…”
“啊!赞美主神!赞美您!英明、仁慈又伟岸的死神殿下!…”
朝阳渐渐升起,曦光从东方而来。山脉的影子投向西方,黑狼的王旗则迎着朝阳。在闪耀的王旗下,有一位站立的王者。他的影子拉的很长,脸上笼罩着曦光,让人想到金色的太阳。而王者脚下,有一名跪倒的降将。他紧紧贴着地面,脑袋没入自己灰黑的身影里。那种匍匐的姿态,既像灰色的狐狸,又像黑色的狼~
九百七十八章 风雨与惊雷,隐蛇城落
朝阳升起,闪耀的王旗返回水寨,灰黑的狐狼则悄然离去。降将帕普穿上破烂的羽蛇祭袍,戴上凌乱的羽冠,重新变成了太阳与羽蛇的祭司,也变成了一位刚刚战败的水师头领。随后,他率领着数百名心腹的部族战士,登上了上百艘小舟,消失在东方海滨的天际。
日升日落,几日匆匆过去,就到了七月的尹始。七月是雨季兴盛的时节,连风雨中都带着沉闷的雷声。而乌云在隐蛇城中聚集,流传着水师溃败的消息,也扰动着贵族纷乱的人心。
在这临近危险与死亡的时候,对于生机的强烈渴望,会蒙蔽所有曾经的理智,最终显露出致命的破绽。而破绽无声的出现,直到淅沥的夏雨,伴随着雨季的惊雷,在隐蛇城的东城门处,轰然炸响!…
“啊?!帕普!你竟敢骗我!…众神啊!你!你要…呃!嗬嗬!…”
细雨落下,夜色昏黑。隐蛇城外的火光忽明忽暗,远远的隐约环绕,又总是看不分明。从东城的城头仔细看去,那一片片遥远的围城营地,就像是伏在地上、沉默着等待猎物的狼群。
而此时此刻,数百“溃逃”水师的部族战士,已经作为狼群的先导,在“内应”的帮助下,掌控了隐蛇城临河的东门。至于那位地位崇高的“内应”…
“噗嗤!…”
细雨打在脸上,并不寒冷,反而有些温暖。降将帕普眼神冰冷,用力拔出染红的匕首。刹那间,大蓬更加温暖的血水,就从隐蛇神裔塔帕特尔的心口中,剧烈地喷涌而出,溅了帕普满头满脸。
“哎!塔帕特尔,我刺中你的心口,不是憎恨你,只想让你走的快一些!要知道,你不仅是我的旧识,更是隐蛇城中,最尊崇的神裔血脉之一啊!…真是可惜了!这么神圣的血脉,很快就要在我的眼前断绝…愿众神引领你的灵魂,引领着你的妻子与孩子,去往高远的神岛与天空!…”
降将帕普叹了口气,眼神却依然冰冷。他动作轻柔,帮面前的神裔旧识,阖上死不瞑目的双眼。随后,他又用羽蛇祭司的口吻,按照隐蛇诸部的传统,为对方祈祷了两句。做完这一切后,他就沉默地站在东城的城墙之上,看了眼城门处倒伏的贵族武士、神裔家卷,还有被手下们哄抢的大筐财物,平静地摇了摇头。
“主神庇佑!楚楚特,动作快点!发出信号,让王国的军团入城吧!”
“是,头儿!”
很快,在细雨的帷幕中,隐蛇城的东墙上支起几处斗篷,晃动起传递讯息的火光。不过一刻钟,大队等候的王国武士,就飞速的奔行而来。而等这批王国的武士到了近前,看到那密密麻麻、精锐悍勇的红发猎手,帕普澹然的神色就骤然一滞,连腰都瞬间弓了下来。
“啊!主神庇佑!…尊敬的黑狼大将!您怎么亲自来了…”
“怎么?帕普,我来不来打仗,难道还要听从你的指示吗?”
“呃…黑狼大将,您是军团的头儿,自然是我听您的…只是…只是您的身份尊贵又显赫,何必在前线冒险…”
“哈!我黑狼打了那么多仗,冲过那么多次阵,还是第一次知道,我是啥‘尊贵又显赫’…更何况,按照我们墨西加人的传统,越是尊贵显赫,就越要去最前线的战阵中厮杀!…”
黑狼托尔泰克嗤笑了一声,大步登上城楼。他始终昂着头,甚至没看帕普一眼。随后,他环顾周围地形,神情一肃,就厉声吩咐道。
“乌塔,去!带两百个红发猎手,给我把城门要地,都牢牢地守好了!”
“是!黑狼头儿!”
“奥林,带上你的一千蛇营,给我封锁南门!”
“是!头儿!”
“红鹿,带一个营头,给我封锁北门!”
“是!大酋长!”
“图帕!”
“在,军团长!”
听到这变化的称呼,黑狼摸了摸下巴,看了曾经的亲卫图帕一眼。片刻后,他伸出手来,亲切地拍了拍图帕的肩膀,而图帕也会意的笑了笑。
“你小子…打完这一仗,就要升副军团长了啊!…”
“嘻嘻!赞美主神,赞美殿下,也赞美黑狼头儿!…”
“哈哈,行了!我已经让林狼带人,围住了最远的西门。城中的神裔、贵族与祭司,不会有任何逃出去的机会!….
黑狼收起笑容,指了指城邦中心的金字塔神庙,严肃地吩咐道。
“图帕,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给你两个营头,直扑城中心的神庙区!…记得带上备用的铜斧,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要敲碎那些神庙区中最硬的骨头!…主神庇佑!图帕,你必须把海滨的总祭司,给我带回来,不管是死是活!”
“是!头儿!…”
图帕低头应诺,随后兴奋的带着武士们离开。这最硬的骨头,自然也是这一战最大的战功!实际上,如果不是殿下有心培养他,去接手未来的海滨军团…黑狼头儿恐怕还未必会把这项任务与功劳,交给他来办!
风声萧瑟,杀机纵横。在海滨的雨夜中,王国的大军一队队的涌入城中,又一队队的向四处扑去。很快,激烈的喊杀声,垂死的惨叫声,就在城中的各处响起,又随着风雨到处流淌!
“赞美主神!为神而战!杀!杀!杀!…”
听着沸腾的喊杀声,降将帕普低着头,脸上是畏惧与恭敬的笑。他眼神闪动,稍一思索,心中就是一凛。
“主神庇佑!今晚进城厮杀的,都是与托托纳克诸部无关的王国军团,还让最凶残的黑狼大将主掌…啊!看来,墨西加人准备挖尽神藤的根系!对于这最后的隐蛇圣城,还有圣城中的神裔与祭司们,他们要杀得血流成河,不留下任何的隐患!…”
“帕普,你这狡猾的家伙,眼睛转来转去,在瞎琢磨些什么呢?!”
黑狼托尔泰克瞪大眼睛,伸出大手,重重的拍了下帕普的肩膀,直把他惊的浑身一抖。然而,黑狼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用力抓着他肩膀,冷冷的瞅了好一会。直到帕普背后冒汗,黑狼才露出狼一样的笑容,凭借野兽般敏锐的本能,沉声喝道。
“哈!帕普,我看出来了,你在琢磨殿下的心思?对不对?…哈!殿下的心思,也是你该琢磨的吗?!…”
“啊这!主神见证!黑狼头儿,我…我没有!我不敢…”
“好了!闭嘴!”
“…”
黑狼神情冷酷,止住帕普的话头。片刻后,他皱起眉头,又用力捏了捏对方不够粗壮的胳膊,锤了锤对方不算厚实的胸膛,这才在帕普吃痛的咳嗽中,冷冷的开口道。
“主神见证!帕普,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估计连个王国的三级精英武士,都打不过!就你这样的武艺,还想独领一军,为王国开疆扩土?给我好好练练吧,至少得有个战争祭司的样子才行!…”
“呃,是!是!…听您的,黑狼头儿…”
面对黑狼的训斥,帕普低着头,不敢反驳一句。但黑狼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哎,主神啊!也不知道,殿下究竟看重了你什么…”
黑狼摇了摇头,望着不远处雨幕下的神庙金字塔,听着那些熟悉的厮杀与惨嚎,眼睛也渐渐发红。但他还是遵从王者的命令,按捺住了心中的杀意,只是带着帕普呆在城头上。
“主神庇佑!殿下让我过来,有两个指示。一个啊,是看着些隐蛇城中的清理,不要杀太多的平民。另一个,则是看好你这个家伙,别让你被什么城中的部族勇士,莫名其妙的袭击杀了!…”
“啊?黑狼头儿…这,殿下的旨意,是不要屠城?…呃,还要您保护我的安全?…”
听到这,降将帕普结结巴巴,声音有些颤抖,心中却生出一种异样的感受。黑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但这样的神态与动作,早已表明了一切。
九百七十九章 神庙在燃烧,祭司在诅咒,城邦在灭亡
夜雨零星,火光时明时暗,惨嚎骤起又消逝。黑狼托尔泰克昂然肃立,站在城头的最高处。降将帕普微微躬身,神态恭敬顺从,落在后侧一步。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激烈的喊杀声一路蔓延,望着晃动的火光在细雨中闪动,直到遍布整座城邦!
“主神庇佑!她注视着我们!…杀!杀死这些遵从伪神的所谓神裔,消灭所有叛乱联盟的隐蛇诸部!…”
夜色渐深,厮杀却至沸腾。王国武士们如风暴般席卷,汹涌的淹没了所有的城门。隐蛇武士们骤然遇袭,根本来不及组织,甚至找不到部族的头领。这一夜,他们微弱而垂死的抵抗,就像是被暴雨打落的夏花,被草鞋踩在脚下,又渗出红色的汁液。接着,一朵朵绽放的鲜红,从四面的外城开始环绕,逐渐旋转到古城的最中心处。最后,那流淌的血色汇聚一堂,仿佛逆流而上,一直流到那座高耸的金字塔上!
“赞美主神!我们为主神而战,攻陷这座最后的伪神圣庙!”
厮杀如潮水般涌来,淹没了城中的一切,最终汇聚在中心的金字塔前。狂热王国武士们,高喊着主神的口号,挥动锋利的战斧,砍倒最后顽抗的神庙卫队。接着,他们踩着湿滑的雨水血水,踩着垂死的隐蛇武士,一步一步,往最高处的神庙杀去,杀到羽蛇与太阳的神殿前!
“啊!天上的众神啊!那冰冷的太阳,那飞远的羽蛇!…就让我们流尽最后的鲜血,为她们而死去吧!…”
很快,倒伏的尸体越来越多,抵抗的神庙卫队越来越少,就连神庙的众神祭司们,也加入到厮杀的前线。他们疯狂又绝望的呐喊着,阻挡在神殿的入口处,又被青铜的长矛轻易刺倒,化为层层叠叠的祭品。眼看着,这座古老的圣城金字塔,这座最后的太阳与羽蛇神庙,就要守不住了!
“众神庇佑!我们燃起太阳的火光,我们追随羽蛇的脚步,去往无尽辽阔的东海!…”
壮阔又深沉的神庙中,残存的托托纳克长老们,发出绝望而凄厉的呼喊,同时高举起手中的火把。而在众多长老的簇拥下,一位身形句偻的托托纳克老者,也终于出现在金字塔神庙的顶端。他戴着金色长羽组成的古老神冠,披着三色延伸的羽毛祭袍,手中高举着燃烧的火把,缓缓走出神庙,出现在雨幕与众多的武士前。而他手中的火把,淋着淅沥的雨点,竟然丝毫不灭,甚至闪耀着摄人的红光!
“主神啊!他是‘大海与大地的尊贵者’,隐蛇城的海滨总祭司,阿特科约特尔辛!”
降将帕普低呼出声,忍不住仰起头来,凝望着那格外华丽、又格外昏暗的人影,就像看到了黄昏的落幕。隔着这么远,他其实看不清那人影的样子,却能清晰的回忆起,那象征太阳的长羽金冠,还有那象征羽蛇的三色羽袍。
而那金冠与羽袍下的老者,就是古老神性的传承者,上百万托托纳克诸部曾经的精神领袖,最为尊贵的海滨总祭司!
“嗯?他就是隐蛇城的头儿,那什么海滨总祭司?”
黑狼托尔泰克眯起眼睛,眺望了一会金字塔上的老者,脸上却没有任何对于神性的畏惧或是恭敬。他仔细看了半晌,才有些疑惑的问道。
“帕普,那老头手中的火把,怎么在雨中打不灭?”
“呃…”
听到这样的问题,降军帕普怔在原地,暗然感慨的心绪,也为之中断。他愣了数息,才回过神来,低头坦诚的回答道。
“黑狼头儿,那是‘神火’…其实是用很轻的那种黑油,浸泡过许久的火把…这种黑油是海神的馈赠,有着大海之母的神性,因此能在雨中燃烧…”
“哦!原来是黑油!…”
闻言,黑狼用力拍了下脑袋,恍然大悟。
“对!我想起来了!攻打羽蛇古城的时候,那什么羽蛇祭司们,也烧了很多不怕水的黑油。那一场大火,可是把整座神庙都烧了!…”
“…”
降军帕普垂下眼眸,沉默不语。他又一次回忆起羽蛇古城的毁灭,回忆起那信仰崩溃时的绝望…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竟然感觉不到多少悲伤,只是有着难言的无声感慨。
“海滨之地的众神,就要死去了…而新的主神,会吞噬他们的尸体、吞噬他们的神庙,也吞噬他们的信徒…最为耀眼的太阳,冉冉从西方升起,取代旧有的一切!…”
“哈哈!众神注目着我们!这是最后的时刻,是末日的到来,也是第四纪元的终结!…”
数十米高的金字塔神庙上,海滨总祭司阿特科约特尔辛,高举着不灭的火把。他苍老而凄厉的嘶喊着,声音在雨夜下渗入人心,就像一只垂死而不甘的夜枭。
“众神的神庙传承不朽了千年…他们会在末日中死去,也会在新的纪元归来!…”
“众神不朽,神会归来!…”
神殿之前,祭司长老们齐声呐喊。那绝望又疯狂的表情,那扭曲又顽固的姿态,就好像海底的草蔓,要纠缠着坠入无际的深海。
“众神的祭司传承着不灭的神性…我们会在今夜死去,也会在新的纪元复活!…”
“神性不灭,死后复活!…”
“来!众神引领着我们!让我们点燃海神的馈赠,化作燃烧的青烟,飘入众神的国!哈哈哈!…”
“点燃馈赠,飘入神国!哈哈哈!…”
天幕越发深沉,雨点也似乎停滞。在围攻的王国武士面前,红色的大火骤然升起,像是火山妖魔的巨口,吞噬了垂死的尸体,也吞噬了鲜活的祭司们。很快,那些火焰中的呼喊,就骤变成疯狂的惨嚎,又扭曲成垂死的诅咒,远远的飘荡而来。
“哈哈哈!我诅咒你们,邪恶的墨西加人!…永坠绝域与海渊!…灵魂…永沦…”
听到那苍老、凄厉又消逝的诅咒声,降将帕普浑身颤抖,缓缓的低下了头。而在他身前,黑狼托尔泰克皱起眉头,仔细听了片刻,突然转头问道。
“帕普,这是那什么总祭司的声音吗?”
“...嗯…黑狼头儿,应该是…”
“所以,他和我打了三年,现在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死了?喊了两句就死了?!”
“...嗯…应该是…”
“啊!不行!
殿下说了,必须要确定他的生死!…”
闻言,黑狼胸中有无名的怒火上涌,忍不住大吼出声。随后,他眼神一厉,就对身旁的红发亲卫茶波吩咐道。
“茶波,这雨一直在下,木头都是湿的,神庙一时半会烧不起来!去!给我带两队亲卫过去,帮着图帕,把那黑油的火灭了!然后,找到那老头的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过来!”
“好嘞!头儿!”
红发亲卫茶波恭敬点头。他深吸口气,抬脚就要飞奔离去。
“对了!茶波,你知道这火怎么灭吧?”
“知道,头儿!黑油的火嘛,不怕水。弟兄们开始见到时,还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啥邪乎玩意。后面见多了,也就熟了…不就是挖地上的泥土,用草袋和筐装着,掩埋灭火嘛!…”
“行!快滚吧!…”
“好嘞!”
红发亲卫茶波熟练向前,双手打了个滚,又像是荒原的草鼠一样轻盈翻起,片刻就跑的远了。在他的前方,最后的隐蛇圣庙燃起大火,尊崇的海滨祭司团化为青烟,像是化为灰尽的羽毛,又像是彻底死去的羽蛇。而在他的后方,一队队的托托纳克先锋营,排出长蛇的阵列,终于开始进城,要彻底清理隐蛇城!
旧的海滨神蛇,在这一夜彻底死去。而新的墨西加神蛇,终于延伸了上千里的海岸,盘踞了每一处海滨的城邦,打通了东去的海~
九百八十章 黑狼的神器,霜之哀伤
“赞美主神!我们攻陷了隐蛇城,攻陷了伪神的圣庙!…至高的殿下颁布王令,献祭所有的隐蛇神裔…无论老幼,一个不留!…”
血色的雨夜,飘荡着死亡的挽歌,在陷落的隐蛇城中回响。前半夜是嘶喊的重奏、燃烧的火焰,后半夜则是消亡的死寂、流淌的暗红。而当天色渐明,朝阳从东海升起,旧日的歌声都消逝不见。
古老的城邦中,只有对主神虔诚的赞颂,还有胜利的欢呼!武士们的赞颂与欢呼,响彻在这座托托纳克的东方圣城中,要把所有“神圣”的血脉,都彻底抹去!
“主神见证!这颗头颅烧成这样,啥也看不出来啊!…”
神庙金字塔的火焰,早已被彻底扑灭。黑狼托尔泰克站在金字塔下,双手捧着一颗烧焦的头颅。他瞪大眼睛,翻来覆去查验了好一会,才把头颅递给降将帕普。
“帕普,你来看,你比较熟悉。这颗头,是那个海滨总祭司的吗?”
“呃!黑狼头儿,我…请让我好好辨认一下。”
降将帕普捧着头颅,心中剧烈起伏。他站立不动,怔怔的看了一会,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
说句实话,海滨总祭司阿特科约特尔辛,亲手把他从一个逃亡的羽蛇祭司,提拔为隐蛇城的水师团长…其中纵然有着平衡城邦权力、驱使逃亡部族的考量,但对他来说,也确实算是厚恩重赏!
这位地位尊崇的精神领袖,统领东方托托纳克诸部,足足二十多年!他的信仰与意志都不屈不挠,如礁石般坚硬,与墨西加人入侵的潮水,前后死战了三年!而直到最后,这位最尊贵总祭司,也没有舍弃圣城逃亡…
“蓝色的海齿…尖锐的蛇牙…三色的宝石…羽蛇的形状…是…是他!”
降将帕普低着头,用力打开头颅的嘴巴。随后,他盯着那些修尖的蛇牙,看着那些镶嵌的宝石,还有特意修挫出的尊崇纹路与形状,就仿佛看到了大海的波浪。他仔细辨认了片刻,突然失魂落魄,眼中止不住的落下泪来。
“是…是您!…尊崇海滨总祭司,‘大海与大地的尊贵者’,阿特科约特尔辛…是您!呜呜!…”
“嗯?这怎么还哭了?帕普,你在哭啥呢?难道是怀念那些虚伪的旧神吗!…”
黑狼托尔泰克皱起眉头,厉声呵斥。他看着真情流露、潸然泪下的降将帕普,直觉得莫名其妙。这只老狐狸卖了水师,投降了殿下,又献了隐蛇城,改信了主神…这么多事都做了,该背叛的也都背叛了,怎么眼下遇到伪神的总祭司,看到一颗砍下的头颅,就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呜呜!黑狼头儿…我,我不知道…这…这头颅虽然死了,但毕竟是海滨的尊贵者,最尊崇的总祭司啊!他可曾经是众神在人间的化身,被无数部族顶礼膜拜,是众人仰望的圣者啊!”
降将帕普双眼流泪,心中是止不住的哀伤,口中则胡乱的辩解回答着。隐蛇城覆灭了,一切都结束了。而他信仰了半辈子的众神,他尊崇了半生的太阳与羽蛇,从今以后,就要真的在海滨之地,无可避免的走向消亡!
这一刻,纵然他有着灵活的信仰底线,却依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悲哀,无法克制那种见证曾经的信仰毁灭、见证曾经的神圣消亡,所带来的震撼与苍凉!
这一刻,只有海滨之地的祭司与武士们,才能深切地感受到,隐蛇圣地的毁灭,神裔与祭司们的灭亡,对于各部的信仰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啊!我…我知道了!这是法力,是这颗头颅的法力!…她…她看到众神的灭亡,失去海滨的一切,甚至让最后的圣庙也就此熄灭…她死的是那么不甘,只留下最绝望的诅咒缠绕!…所以,这颗头颅,从神性中诞生了法力,就像传说中北方的神灾,寒冷、绝望又哀伤!…”
“呃?哀伤的法力,像北方寒冷的雪一样?…就这颗头颅?”
黑狼疑惑的摸着脑袋,看着总祭司阿特科约特尔辛的首级,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他看向旁边的红发亲卫茶波,沉声问道。
“茶波,你感觉到了吗?”
“呃?头儿,感觉什么?”
“哀伤。”
“哈?!您说啥?”
“哀伤…就是难过!”
“呃…难过?打赢了为啥难过?”
红发亲卫茶波眨了眨眼睛,看了看严肃的黑狼,突然恍然大悟。
“啊!头儿,我感受到了,我好难过!”
“嗯?你感受到了?这头颅真有法力?!”
“对!头儿…大军入城,武士们在到处抢东西、抢女人…我却只能守在您身边,啥也不能抢…呜呜!我好难过,我难过死了!…”
“...滚!…你可以滚了,越远越好!…”
“啊!我可以去抢劫了?赞美头儿!”
闻言,红发亲卫茶波大喜过望。他赶紧打了个滚,然后挎着铜斧,风一样的奔向贵族区。
在那里,无情的杀戮与劫掠正在进行,而所有的神裔与贵族,所有过去的统治者,都注定要走向祭台…在海滨的新秩序中,并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会失去一切的权力、地位与财富,也会失去他们的生命与血脉!
“帕普…”
“呃…黑狼头儿…”
黑狼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盯着身旁的帕普,露出狼一样冰冷的眼神。
“呵呵!什么头颅的法力…你竟敢哄骗我?!”
“啊!主神见证!我…我没有!…”
“可我感受不到,茶波也感受不到!…”
降将帕普捧着头颅,感受着黑狼眼中的杀意,瞬间惊慌失措,连声音也结巴起来。
“尊…尊敬的黑狼头儿,您…您和您的亲卫,都是经历无数杀戮的狼群,有…有着死神的法力庇佑!所…所以…您们才感受不到这颗头颅的法力啊!…”
“但…但是,主神见证!…您只要招来任何一个托托纳克武士,给他看这颗总祭司阿特科约特尔辛的头颅…他一定会感受到头颅的法力,感受到哀伤的!…我,我发誓!…”
“你发誓?用你的性命发誓吗?”
“呃…我…发誓…”
黑狼眼神冰冷,盯了降将帕普好一会,直看的对方汗流浃背,这才转头对亲卫说道。
“去,把林狼叫来!”
“是!头儿!”
“赞美主神!她至高至伟,吞噬所有的海滨旧神,统御大地、海洋与天空!…主神掌控一切!只有皈依主神,曾经的罪责才能得到宽恕,死后的灵魂才能去往神国!…”
各军入城,隐蛇城的清理还在继续。随军的战争祭司迫不及待,已经迎着朝阳,点起熊熊的圣火。很快,盛大的改信仪式,就要在金字塔前的广场上进行。而肃穆血腥的献祭、血誓与皈依,会把所有崩溃绝望的心灵,都从此重塑。
在主神祭司们高亢的吟诵声中,林狼马亚昆匆匆而来。他身上的皮甲沾满了血迹,眉目间也满是凶悍的杀意。直到他看到黑狼托尔泰克,那狼一样的凶狠才瞬间收敛,头也恭敬的低了下去。
“主神庇佑,我们攻陷了隐蛇城!...黑狼头儿,您找我?”
“嗯…林狼,你过来!…”
黑狼托尔泰克微微带笑,点了点头。接着,他从降将帕普的手中拿过黑乎乎的首级,冷冷的瞪了帕普一眼,才转过头来,把首级递到林狼马亚昆的手中。
“拿着!”
“呃?主神庇佑!这…这是什么?一颗烧焦的…头?…”
林狼马亚昆捧着头颅,一脸莫名其妙,眼中也满是不解。
“头儿?这…”
“嗯。主神见证!帕普已经辨认过了…”
黑狼眼神凌厉,一边平静的说着,一边死死盯着林狼的表情。
“这是海滨总祭司,阿特科约特尔辛的首级…”
“啊!什么!这!这!…这颗头是!是…”
闻言,林狼马亚昆就像中了什么法术,瞬间呆立不动,口中胡乱的喊了几句,又很快安静下来。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头颅,看着那模湖的、无法辨认的相貌…却好像又一次,看到了那个他从小崇敬的神灵化身,那个海滨最神圣的老者!
这种信仰的印记,深深刻在海滨武士们的心中,始终束缚着他们的灵魂,哪怕只是一部分…对海滨与丛林的南方武士们来说,他们从不像那些荒原的战士一样,灵魂不羁而自由,在不同信仰的边缘来回游荡。相反,神灵与神性,是他们认知中最重要的组成,甚至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
这一刻,面对着死去的海滨总祭司,他们旧日的信仰终于彻底消散,就像灵魂彻底摆脱了旧神,从此真正的、完全的,投入主神的怀抱…
“海滨的总祭司…他死了?…众神…众神也死了?…”
林狼马亚昆呆立片刻,失魂落魄的抬起头来。他捧着阿特科约特尔烧焦的首级,看着满是烧黑痕迹的隐蛇圣庙,突然眼中流泪,哭泣的呼喊出声。
“死了!死啦!…众神都死啦!…而主神,已登临至高!…”
“呃!…”
黑狼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嚎哭嘶喊的林狼马亚昆,看着这个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凶悍从狼,惊讶的难以言喻。
“主神见证!这…这颗头颅…竟然真的有法力?!”
“啊!我决定了,海滨总祭司的头颅,会成为我最珍贵的收藏!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主神庇佑!我想到了!我要把这颗头颅做成法器,镶嵌在我的军团长长剑上!…”
“而这颗头颅做成的法器,会拥有着如北方的神灾一样,令人哀伤的力量!那它的名字,就叫…就叫…”
黑狼托尔泰克拿回头颅,沉吟片刻。他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殿下闲暇时,给亲卫们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
在那个故事中,有一位真正强大、永远不死的部族勇士,掌控着死亡的神力!他永不疲倦的杀戮着、征战着,去消灭一切敢于抵抗的敌人,去摧毁所有的旧神。这位武士手中的神器,恰好正是军团长才有的长剑。而那把长剑的名字,就叫…
“‘霜之哀伤’!对,像北方的神灾一样,寒冷、绝望又哀伤!”
这一刻,黑狼大声宣告,眼中闪动着杀戮的渴望,也浮现出冰冷的激昂。随后,他勐地拔出腰间的八面秦剑,把阿特科约特尔的头颅,用力地按在了剑柄之上!
“哈哈!死亡的长剑,神灾的哀伤!我要手持这把哀伤的神器,给所有的阻拦王国的敌人,带去死亡的寒冷与绝望!…”
九百八十一章 神物有灵,引我前来!
七月初,在雨季的盛期到来前,王国的东征大军,在“内应”的帮助下,一举攻陷了隐蛇圣城。黑狼托尔泰克亲自坐镇,清洗隐蛇神裔与祭司,前后献祭六千余丁口,皈依了五万多部族。而主神的旗帜,在东征托托纳克三年后,终于在盛夏到来之时,出现在了海滨之地的最东方!
隐蛇圣城的覆灭,隐蛇祭司团的灭亡,对于托托纳克海滨诸部来说,是一种古老信仰的毁灭,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强烈冲击的心灵震撼!随着这个消息的传播,海滨之地的托托纳克诸部,都几乎失去了继续抵抗的斗志。而原本在丛林中游击抵抗的部族,或是向丛林深处迁徙的部族,也都陆续向新生的海滨联盟臣服,甚至举族投降。
“主神庇佑!继续向东,继续向南!在瓢泼的大雨阻断一切前,给我尽可能的前进、再前进!…”
黑狼手持着新得的“神器”,征伐的脚步丝毫不愿停留。七月中,王国军团分散成营队,横扫隐蛇城东侧方圆两百里,征服近十万隐蛇与东迁诸部。而王国的营队,也一并占据了奥尔梅克第二古城,古老神圣的祭祀之地,拉文塔。
至此,王国大军彻底掌控了隐蛇河与日出河的下游,完全占据了四座奥尔梅克古城。而东方的托托纳克部族联盟,也在凶勐的暴雨中正式灭亡!
七月底,王国的部族先锋们,已经深入日出河的中游,第一次与东南山林中的索克诸部相遇。随后,瀑布般的暴雨倾盆而落,让一切的军事行动都停滞下来。而新生的海滨联盟,在完全占据了一千余里的海滨沿岸后,终于第一次让上百万的托托纳克诸部,在名义上归于一统!
“主神庇佑!殿下赐福!哈哈!我黑狼托尔泰克前后打了三年,终于把整片托托纳克海岸,把这些顽固抵抗的城邦与部族,都一个一个的讨伐平定了!”
暴雨连天,连海上都满是风暴。黑狼托尔泰克打不了仗,就只能呆在新征服的隐蛇城,被迫处理起无聊的政务。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背着长剑“霜之哀伤”,插着阿特科约特尔处理过的头骨,在城中四处巡查。他带着大群的红发亲卫,就像是出巡的狼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而只要他经过的地方,看到他狼行虎视的姿态,所有的托托纳克武士都会敬畏的低下头来,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而对黑狼来说,唯一有乐趣的消遣,就是去城中心的隐蛇圣庙中,一边监督降将帕普干活,一边听着对方换着花样的恭维。
“啊!尊敬的黑狼头儿,我听见海滨的雷声,就像听见您威严的咆孝!而当我看着风暴在面前消散,就知晓是您背着神器而来,让风暴的精怪都为之畏惧低头!…”
“哈哈!帕普,你今天的恭维不大行啊!风暴散了,是因为我来了。那要是一会风暴来了,我人还在,你又要怎么说啊?”
“啊!主神见证!要是一会风暴来了,自然是您强大威严的神性,已经剥夺了精怪对风暴的掌控,可以直接把风暴吸引而来呀!…”
闻言,黑狼哈哈大笑,颇为畅快。他伸出手来,用力拍了拍帕普的肩膀,直率的打趣了两句。
“哈哈!帕普,你这张嘴啊,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天生的适合编故事骗人!…难怪殿下看重你,让你去编纂奥尔梅克的先祖史诗!…”
“呃,黑狼头儿,虽然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这话可不好这么说…那个,殿下会不高兴的…”
“嗯,我知道!殿下看重这先祖史诗,要把天下各部都编到一起去…哈哈!这就像是用草绳,把各地各窝的兔子们,都串成一串儿。然后,让他们互相都尿了尿,串了味道…最后啊,硬说他们是一窝儿生的!”
黑狼托尔泰克得意洋洋,瞅着面露惊讶的降将帕普,大大咧咧的开口道。
“帕普啊,这里面的道理,我可明白很了!说白了,我讨伐各部,就是那根绳,串兔子的!你呢,编什么史诗,就是负责给兔子尿尿,串味道的。绳子是硬着来的,不听话的兔子,就一巴掌捏死。尿尿是软着来的,老兔子看见死不了,虽然难闻,还是会低头认了…”
“然后啊,等不听话的老兔子们都死光了,新生的小兔子们谁还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生的啊?等他们在一根绳子上长大了,闻着味差不多,瞅着也都像,那就真以为是一窝的了…到了那时候,即使把硬串的绳子抽了,他们也会聚在一起,散不了啦!…”
“这…这…主神庇佑!黑狼头儿…您真是…真是…”
闻言,降将帕普震惊的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黑狼头儿,就像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
这一番比喻言简意赅、话糙理不糙,几乎把殿下安排的深意,都全部琢磨的清清楚楚。要知道,就连帕普他自己,也是反复思考了许久,才领悟透彻。他可从没想到,如同勐兽一般的黑狼头儿,竟然能有这样锐利的鹰眼,能够直接看透表象?
“哈哈!怎么,帕普,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哈哈!我可明白的很呢!…对了,你刚才说我真是什么?…”
“呃…您真是…真是石头中藏着绿松石,智慧暗藏啊!…”
“嗯,不错!这话我爱听!…来,我给你介绍个人,正好加入到你编纂史诗的祭司队伍里!…”
看着由衷敬佩的帕普,黑狼托尔泰克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伸手一拉,从背后拉出一个样貌脱俗、神态悠扬的老巫医。而这个老巫医的怀中,则抱着一卷灰扑扑的白布。透过白布的缝隙与形状,隐约能看到那一层外在的包裹之中,正是一个人头大小、黑紫泛灰的古朴陶盘。
“嗯,他是隐蛇城中的一名部族老巫医,也叫智者卡尼(kani)!”
听到这样的名字,降将帕普的童孔微微一缩。在海滨的托托纳克语中,“卡尼”一词的含义,就是‘智慧’!而敢以这样的词为名字,就说明…
“智者卡尼,是前不久我的红发亲卫们扫荡隐蛇之地时,在周围一个小部族中,遇到的一位博学多识的老巫医!本来呢,亲卫们准备把这些部族的头人和祭司,都一股脑的献祭了…”
黑狼伸出手来,重重的拍了拍老巫医的肩膀。老巫医眼皮一跳,脸上的神态却依然悠然。这一刻,他那仿佛不是在城邦烧毁了一半的圣庙中,而是在幽深的丛林里,感受着自然的鸟语与花香。
“但这位老巫医懂得很多,和亲卫们交流了一阵,给他们每个人都占卜了一次,被推崇为荒原萨满一样的智慧人物!…于是啊,我的红发亲卫们商量了一下,就把这位智者,从那部族中‘请’来了!”
闻言,老巫医卡尼面带微笑,微微向帕普点头。虽然他被“请来”的过程,并不是那么和谐与情愿,但既然又被迫回到了隐蛇城,他也就只能想想办法,从征服海滨的王国这里,谋一份能保全自身的差事了。
想到这,老巫医卡尼悠悠开口,语调古朴而苍凉。他说出的话语,像是部族老人的歌唱,十分亲切悠扬,又像是篝火叙事人的讲述,令人回味悠长。
“神性的陶盘啊,告诉我新的海滨未来!唯一的主神开启崭新的纪元,所有部族的命运,都在纪元的轮回中更改!…”
“高原的神鹰啊,从西方的高处飞起。她越过千里的海滨,要去往东方无际的深海!…而在那莫测变幻的深海中,又隐藏着什么呢?凡俗的人们蒙受神启,无法看见,却在准备着未来!他们登上长长的岛,他们划着长长的船,去并不遥远的未来,迎接黑暗又遥远的挑战!…”
听到这里,黑狼托尔泰克瞪大眼睛,与降军帕普对视一眼,脸上瞬间都有些变色。而老巫医卡尼神情不变,只是带着澹然的笑容,抱着怀中的陶盘,唱起最后一段。
“神性的陶盘啊,什么是天下的未来?是东去的光、西来的暗、还是陆地上的血、与大海中的船?…然而,神物有灵,却没有答桉。她只是指引着我,来到古老又崭新的神圣之地,从天下各部史诗的过去中,谱写奥尔梅克胶人的未来!”
几段祭歌唱完,好像是未来的占卜,又好像是神秘的预兆。而这些祭歌落在两人的心里,又似乎准确的印证着,他们所知晓的王者神启,对应着殿下的布局与安排!
唱完祭歌,老巫医卡尼看了下睁大眼睛的黑狼,又望了望抿紧嘴唇的帕普。他微微一笑,第一次低头行礼。
“尊敬的黑狼元帅,尊敬的帕普祭司…老朽不才,蒙受神物的指引…愿为预言中的崭新纪元,为奥尔梅克史诗的编纂,献上一份心力!…”
花了很长时间,彻底整理了一遍本书的时间线。请一定要看一遍,方便理解!
1481年1月蒂索克继位,修洛特第一次参与捕俘
1481年2月底捕俘返程,联盟宣告北征,圣城开始动员
1481年4月底修洛特被带入联盟大军,初遇阿维特
1481年8月希洛特佩克城穗丘城臣服投降
1481年9月下联盟大军兵围奥托潘山城
1481年10月阿维特谈及末日,修洛特确定年份
1481年12月联盟分兵扫荡奥托米腹地,瓜马雷与帕姆斯
1482年5月阿维特统领偏师,南下防备塔拉斯科人
1482年8月蒂索克撤军,阿维特反叛,率军东去
1482年9月双王之战,修索克倒戈,蒂索克最终身死。
1482年11月修洛特抵达湖中都城,初见阿丽莎
1482年12月长者七日对答,开启宗教改革。阿维特继位,克察尔身死。
1482年12月底长者大清洗,特斯科科一系断绝。集权改革开始。
1483年1月修洛特发现硝土,神启所初建,第一次技术革新
1483年2月火药试制与成功
1483年4月木炮出现,修洛特统领北路军,第一次出征
1483年5月阿维特继位战争,联盟西征塔拉斯科王国,修洛特抵达北岸木堡
1483年8月修洛特与奥托潘会盟,约为兄弟
1483年9月尤里里亚湖之战,火药箭的燃烧,老民兵南逃
1483年10月北路军围困河口要塞
1483年12月末北路军攻陷河口要塞
1484年2月塔库罗平原之战,羽毛亲王西逃
1484年4月北路军与塔拉斯科王军决战,苏安瓜兵败被俘
1484年5月南北两路大军会师,围困钦聪灿王都。随后,普阿普献城,塔拉斯科王国灭亡。天下势力减一。
1484年5月末阿维特举行分封大典,修洛特受封湖中王国
1484年6月西征结束,阿维特东归,迎战特拉斯卡拉人。修洛特在王国种田。
1484年8月修洛特接见贤者贾蒂里,任命首席大臣,获得普雷佩查精英的效忠
1484年9月设立王国神启所、工匠大营,制造布面青铜甲,试制青铜火炮,第二次技术革新
1484年10月修洛特巡视矿区,青铜增产、煤炭开采。写神启书
1485年1月联盟与王国的新年大祭
1485年2月大寒潮降临,十万犬裔从荒原南下,入侵奥托米诸部
1485年3月修洛特北巡,河口县设立北方造船司,准备航海
1485年4月修洛特进入奥托潘山城,吉奥瓦接任城主。
1485年5月奥尔塔一系掌控奥托米诸部。王国与奥托米诸部组建联军,盟约变为主从
1485年8月湖中王国与奥托米诸部联军,从奥托潘山城开始北征,进攻犬裔诸部
1485年9月红狐谷地陷落,红猫、红蛙投降,红狐、红鸦逃亡
1485年11月红犬大酋长战死,帕姆斯谷地陷落,犬裔诸部投降。红鸦再次东逃。
1486年3月数万犬裔归降安置,黑狼组建犬裔军团。
1486年4月第一艘王国桨帆船下水
1486年9月历时一年,青铜火炮终于铸成,为2磅神鹰炮。
1486年10月底秋收完成,各军团动员南下,修洛特宣布南方减封
1486年11月修洛特南下,被梅蒂娜刺杀,未死。南方旧贵大规模叛乱爆发。
1486年12月禁卫军团平定紫草城叛乱,京畿军团开始整肃
1487年1月黑狼深入西南,扫荡西南特科斯诸部。科利马诸部震动,保持中立观望。
1487年2月阿帕城投降,南方叛乱基本平定,大规模减封与改迁开始。
1487年3月修洛特西巡,黑狼扫荡海岸归来,发现黑岩山小铁矿。联盟使者,准备大婚。
1487年4月神威大学,第一次热气球升空,成为传教神器。
1487年6月修洛特率军东去,带着彩礼,前往湖中都城。
1487年8月神圣的婚礼,此间甚乐。
1487年10月温泉蜜月,巫医传承与瘟疫论。
1487年12月神战开启,东征宿敌特拉斯卡拉人。修洛特率领南路军东征。
1487年12月底第一次王国探索,去往北方大陆。
1488年3月中探索船队北上5000里,抵达下加利福利亚湾尽头,其间发现鸟粪石群岛。
1488年3月末南路军攻陷水谷城。黑蛇逃亡北方。
1488年4月修洛特登烟峰神山,抵达死神古庙。听到预言,获得神物死神头骨,正式宣称死神。
1488年5月北路军攻陷羽蛇城。四蛇城剩下三座,同时被围。
1488年5月底长者病危,与大祭司修特尔定下死亡的约定。
1488年6月初大祭司修特尔死于圣城乔卢拉。修洛特血洗圣城,献祭十二长老家族。
1488年6月下长者钦定大祭司乌格尔,于湖中都城病逝。太阳与晨星一同陨落,联盟局势大变。
1488年7月南路军开始大规模迁徙,把特拉斯卡拉诸部安置到王国。
1488年7月底修洛特长子修华出生,在都城接受抚养教育,定为联盟第二继承人。
1488年8月酸木军团长死于夜袭,国王加速集权。四蛇城之首树蛇城陷落,四蛇城剩下两座。
1488年8月底王国在北地设青丘县,加速合并奥托米诸部。
1488年9月黑狼军团南下,征伐米斯特克诸部。攻陷云中神庙,围神石城,击破神水部。
1488年10月第一次米斯特克讨伐结束。黑狼军团北归,掳丁口三万。米斯特克诸部开始内争。
1488年10月下双王会面。阿维特托付东征残局,率军西归湖中都城。修洛特继续围城屯田。
1488年11月旱地行舟,七艘探索长船驶入东部水系,准备第二次探索。
1488年12月黑岩山冶炼所规模扩大,稳定出产铁器。农耕铁器的革新开始。
1488年12月底探索船队从鸦城出发,驶入东海
1489年1月阿维特东征大祭,正式加冕神王,掌控大祭司团神权,开启更激烈的集权改革。
1489年2月造出火山灰水泥,发现沥青。修洛特开启筑路修渠的基建大计划。
1489年2月底第二次探索船队抵达隐蛇城,老巫医指点普阿普。
1489年3月第二次探索船队会盟普顿诸部,达成贸易约定。
1489年3月底第二次探索船队斩杀希乌王子。玛雅潘王室残部皈依主神,族长蒂阿金皈依主神。
1489年4月托托纳克东征全面开启,五山城陷落。
1489年4月底红鸦部族立下根基,准备北迁。射鹰者阿兰成为小酋长。
1489年5月探索船队抵达古巴,遇泰诺诸部,发现木薯。北方商队返航,运回足量鸟粪石。
1489年5月中黑狼攻陷羽蛇古城。托托纳克西方圣地毁灭,帕普东逃。
1489年6月黑狼继续东进,廿水城诸部投降。托托纳克诸部汇聚,集中在金湾城一带抵抗。
1489年7月黑狼东征停滞在金湾城一带,双方大军对峙。
1489年7月底修洛特决定诸子分封。雷神臼炮抵达,白蛇丘城陷落,四蛇城只剩最后一座。
1489年8月古巴探索船队发现马亚里大铁矿脉,设立第一个据点,铁湾镇。
1489年8月下托马特与奇瓦科探讨,订立古巴拓殖的四项策略。
1489年9月古巴船队的初战,水花酋长与红土酋长血誓,成为第一批皈依主神的泰诺酋长。
1489年10月四艘长船带着古巴新作物返航,最重要的是木薯和桐油树。
1489年10月底修洛特次子修少康诞生,送入王国神庙中秘密抚养,作为以防万一的继承人。
1489年11月王国农业改革:堆肥、铁器农具、鸟粪石
1489年11月下规模庞大的极北探索船队正式启航,带着预言、海图与黄金。
1490年1月极北探索船队与本地祭司合谋,突袭皈依约雷姆部,设立雷金镇
1490年2月船队首领会议,订立北方大陆的传教、殖民与同化策略。
1490年3月修洛特抵达金湾城,会见蛇女米娅瓦。蛇女杀兄献城,海滨诸部主力就此覆灭。
1490年4月黑狼推进东征,至郊狼城。
1490年5月初修洛特播种蛇女,接纳托托纳克诸部精英。
1490年5月伊帕大部落皈依主神,极北探索船队设三山港(洛杉矶以西百里)。
1490年6月古巴探索船队返程受阻,在隐蛇城东方被袭,最后逃入风暴。
1490年7月最后一艘长船逃到红鸦海岸。老民兵被俘,遇到儿子。阿兰终于知晓修洛特。
1490年7月底极北探索船队在金湾之地(旧金山)设西山港,与雪松萨满达成合作。继续北上。
1490年8月极北探索船队在库斯湾设南港。
1490年9月极北探索船队在大河口(哥伦比亚大河)设北港。
1490年10月极北探索船队在鲸部设立最北的据点,窥视西雅图大海湾。
1490年10月底古巴探索船队返航,仅剩16人,带回木薯。修洛特知晓玛雅、古巴与红鸦。
1490年11月王国基建的大计划进程。猴子作为元帅,宣告查帕拉西征。双王的裂痕加深。
1490年11月底联法攻西,欧陆战略的确定。印加探索的计划。
1490年12月黑狼东进,刻石城陷落。海滨联盟建立,海滨诸部归心。
1491年1月黑狼东进,围困祭湖城。帕普偷袭东海水师,小胜。
1491年2月祭湖城陷落,帕普放归蒂卡洛。
1491年4月紫草军团攻陷海女城。阿维特调动王室军团,掌控南方三邦。修洛特决意回返都城。
1491年4月中修洛特设立紫草、大湖、阿帕、青丘四位节度使,放权各军团长。
1491年4月底修洛特长女修光蛇出世,为托托纳克诸部预言中的神佑之女。
1491年5月修洛特抵达祭湖城,传授“屠龙术”,即王国的整体政略。
1491年6月帕普带领隐蛇水师,向修洛特投降。
1491年7月帕普打开隐蛇城门。托托纳克东方圣地,隐蛇圣城就此灭亡。黑狼自造“霜之哀伤”。天下势力减一。
1491年8月老巫医参与编史。海滨祭司们岁月史书,创造出奥尔梅克先祖的“天命”与“宣称”。
1491年9月黑蛇投降,引王国军团入城。云蛇山城陷落,特拉斯卡拉祖地彻底灭亡。天下势力再减一。
花了很长时间,彻底整理了一遍本书的时间线。请读者大大们一定要看一遍,方便理解呀!
九百八十二章 五个纪元的轮回,先祖史诗的轮廓
老巫医卡尼的到来,就像是东南山林中的树蛙,混在灰褐的石头中,最初时很是低调。就连他最初露过一手的预言与占卜,也悄然隐藏了起来。
“神物有灵,只是在命运出现时,昭示出些许的智慧与光明!…我只是听从神圣的指引来到这里,见证崭新的纪元,见证真正的不朽与伟大…”
“而尊敬的黑狼元帅,您是命运所偏爱的人,追随着神启的圣者,攀登着最宏伟的高山,也沾染了不朽的神性!…您那高远威严的命运,又岂是我一只树上的青蛙,能够轻易去窥探的呢?…”
“哈哈!卡尼,你说得不错!我追随着殿下,就要攀登天下的高山,征服天下各部,再爬到各部的金字塔上,去好好的瞧上一瞧!…哈哈!…”
老巫医卡尼面带微笑,三言两语,就推辞了黑狼占卜的要求,还让黑狼颇为高兴。
对老巫医来说,预言与占卜,本来就是依靠信息与信息差。原则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而在真正的权力者面前,要是错了、不灵了,那可就是自找死路了!…所以,他还是少说为妙。混日子嘛,不寒碜。
“嗯!树蛙?…主神见证!东南山林中的树蛙,看着点点小小的,其实却是很伟大的登山者啊!它们能变幻颜色,躲避一切危险,也能发出惊人的鸣叫…”
隐蛇城受损的圣庙中,主神祭司兼生物学家帕普眯起眼睛,打量着微笑平静、神情悠然的老巫医卡尼,心绪转动,若有所思。
眼下的史诗编纂,是以他为主导,几名王国祭司作为辅助,三十几名投降的海滨各部祭司帮助整理…从整理海滨各部的史诗、整理隐蛇城中的奥尔梅克传承开始,试图编纂四座奥尔梅克古城的历史,再确定整个史诗的轮廓。
作为传承数百年的托托纳克圣城,隐蛇城中收集了大量的奥尔梅克凋刻、图板与壁画。而王国大军在雨夜入城,隐蛇祭司团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去破坏那些古老的石刻与图板。就连最中心处的隐蛇圣庙,也只烧毁了一部分。
所以,众人手中的史料,是颇为繁杂详尽的。这些史料来源于不同的部族、不同的时期、甚至是不同的语言。而那些古城的遗址与祭祀地,也等待着众人的实地考察,来提供更多的史诗记录。
只是,史料的来源既然繁杂,又没有文字,只有图画或口述,就会有许多难以解释、互相矛盾的地方。在解读史料的时候,祭司们时常各执一词,在细节处争吵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而整部史诗的编纂,也进展缓慢异常,甚至连轮廓都确立不下来!
帕普祭司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下已经到了八月中,是初步回禀殿下的时候。如果众人拿不出什么成果来,或者不合殿下的心意,触怒了王者…那他作为修史的总负责人,必然会从此前路暗澹、大失殿下的所望!
“主神见证!死神殿下让我们编纂先祖史诗,尽快理出头绪…但现在有一个问题,四座奥尔梅克古城间的关系,还有先祖古城与天下各部间的关系…就像是丛林中缠成一团的藤蔓,既分不清前后的时间,也分不清左右的关连…而各部族的史诗又常有矛盾的地方,到底该采纳哪一种?大伙儿也拿不定主意…”
帕普祭司眼神犀利,走到神庙的角落。他看着神情悠然、摸着壁画图刻的老巫医卡尼,稍稍沉吟,就朗声询问道。
“巫医卡尼,您是黑狼元帅认可的智者,更持有奥尔梅克传承的神物!…对于这些奥尔梅克先祖的史诗,您可有什么预言或者占卜,来辨别真伪呢?”
听到这样的问话,神庙中正在激烈争论的数十名祭司,都刹那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转头,盯着角落中摸着图板上小鱼纹刻的老巫医卡尼,眼神都有些变化,只是没什么善意。
“呃!…让我来,用神物的预言和占卜,来辨别史诗真伪?…”
闻言,老巫医卡尼背后瞬间出汗,立刻警惕了起来。这种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得罪所有人,也背上所有锅的事…他怎么会做,又怎么能做?!难道,是嫌自己年纪大,活得太长吗?…
“咳!尊敬的主神祭司帕普,神物有灵,不可轻动…”
“嗯?轻动?”
帕普祭司声音上扬,话语中也流露出些许威胁。他知晓对方应该是个有本事的老狐狸精,只是一直不肯出力。既然如此,他就不和对方比什么祭司的智慧了,直接提起砍人的斧头,往死里逼上一逼再说!
“怎么,主神见证!巫医卡尼,编纂史诗的大事,决定先祖的记述,在您看来,也是什么轻动的小事吗?…嗯,像您这样被神物钟爱的智者,一定会被主神所喜爱!…或许,我们应该举行一场献祭,寻求主神的启迪…”
听到这句威胁的话,看到帕普祭司带着杀意的眼神,老巫医卡尼心中一紧,额头冒汗,敏锐的觉察到了不详。
“该死!怎么墨西加人一来,这些海滨的祭司们,也都变得杀气腾腾了?动不动就要杀智者献祭,把我当成祭品?…哎,天下的秩序崩坏,城邦的传统也荡然无存…墨西加人想要统一天下人心,统一各部脑袋里的想法,也不知要死多少聪明人啊!…”
老巫医卡尼思绪电转,突然低下头,抱紧怀中的小陶盘。他似乎像是睡着一样,又好像在默默与神物沟通。
看到这,帕普祭司眉头一挑,心中了然。他也不急着逼迫,只是耐心等待着卡尼的说辞。
“主神见证!我寻求神物的指引,去照亮古老的旧路…那些古老的人头石像,那些古老的神碑祭坛…但我老眼昏花,却什么也没看清楚,也不知晓那些具体的细节…”
闭眼半晌,老巫医卡尼突然睁开眼睛。他高声吟唱,声音古朴而苍凉,像是簌簌沧桑的林海风声,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
“嗯?什么也没看清,不知晓具体的细节?”
闻言,帕普祭司眼神一厉,手按到腰间的长匕上。然而,老巫医卡尼却又仰起头,继续吟唱。这一刻,他骤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光。
“啊!光!我看到了光!那是黑暗的光,从黑夜到黎明,从死神的狼身中冒出。这神性的光芒啊,照亮了古老的旧路,而死神的意志,也在神碑与祭坛中回响…”
“死神的意志?嗯!殿下的想法?!…”
帕普祭司念头一动,眼中浮现出精光。他把手悄然松开,看向在场的众人,众人也都神情微变,反应了过来。
“是啊!死神的光,照亮了古老的旧路…天下的各部,都从漫长的旧路中走出,从先祖的史诗中出现。而当我寻觅源头,却看到最初起源的火焰,在古圣的城邦中燃烧!”
“这火焰燃烧着神圣的橡胶树,燃烧出蓝色的血、金色的烟,还有黑色的光…然后,神性的蓝血流入大海,神性的金烟飞向天空,而神性的黑光,则落入大地…”
“那飞向大海的神性,化作了蛇,蓝色的蛇!…那飞向天空的神性,化作了鹰,金色的鹰!…而那飞向大地的神性,则变成了狼,黑色的狼!…在先祖的纪元之后,蛇、鹰与狼,会依次降临,开启每个纪元的轮回,也终结每个纪元的末日!…”
“所以,火焰、神树、蓝蛇、金鹰、黑狼!…这便是主神注定的统治,是五个纪元的轮回,更是整个先祖史诗的轮廓,!…”
“什么!火焰、神树、蓝蛇、金鹰、黑狼?…”
听到这里,帕普祭司眼神明亮,彻底醒悟了过来!
“主神注定的统治,五个纪元的轮回,先祖史诗的轮廓…主神庇佑,原来是这样?…好!真好!好极了!
….”
九百八十三章 先祖史诗的预言:天命一统,重建胶人!
“主神见证,神物启迪!先祖史诗的轮廓,是五个纪元的轮回,讲述着主神注定的统治…在主神照耀下,天下各部,注定重新归一!…而墨西加联盟承载着主神的使命,就注定从高原上兴起…然后,神王注定征服天下,殿下注定统合诸部…这一切,也都在殿下送来的湖中王国史诗中,体现了出来。”
老巫医卡尼神情从容,面带微笑,拿出一卷厚厚的湖中王国史诗。而看到这本崭新的书卷,帕普祭司立刻会意的点了点头。
为了让海滨祭司们编纂奥尔梅克先祖史诗,修洛特把最新的湖中王国史诗,特地送来了数十份,作为众多祭司们的参考。在场的众人或多或少,都读过这本“崭新”的史诗,发现过其中许多修改过的“真实”。
面对这一本新修的史诗,众多祭司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公开赞颂,有的暗暗摇头,有的满脸崇敬,有的心中腹诽…可惜的是,却只有老巫医卡尼与祭司帕普,体会到了其中的“要义”!
修洛特要完成中美洲诸部,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一统,甚至要为南北美诸部的未来统合,提前打下思想基础…他就必须创造并论证出,帝国统治的正统性,也就是天下一统的“天命”!
这种“天命”的来源,将建立在宗教与文化的基础上,既来源于“主神”,也来源于“先祖”,更要来源于建立在人心上的共识。而新编纂的奥尔梅克先祖史诗,就是论证“天命”中,至关重要的“先祖”一环!
“天下各部的神话与传说,先祖的遗迹与历史,都‘印证’着主神的神命,遵从着先祖史诗的预言!而我们的使命,只是在神启的指引下,去重新发现这一切…”
老巫医卡尼笑容悠悠,环顾依然有些惊愕与不解的众多祭司。他沉吟了会,决定讲的更细致明白一些。
“天下各部,都知晓五个纪元的传说,也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说法…只是,在我们仔细查阅了奥尔梅克时代的史料后,才‘发现’了‘真正’的神命与史诗!…”
“作为先祖史诗的编纂者,我们要‘继承’先祖的传承,来告诉天下各部:他们真正应该相信的‘神命’,真正应该接受的‘命运’,还有真正要走的‘正道’!…”
“五个纪元的‘真实’…第一纪元,主神苏醒,点燃了火。她创造了世界,创造了神圣的橡胶神树,创造并启迪了人…这一点是天下各部的共识,各部都有类似的创世神话。只是,各部并不知道,原本神话中、各不相同的最初神灵,其实都是主神的化身!…”
“所以,第一纪元史诗的要点,是‘主神’!主神无所不在,也无所不能,必被天下各部所崇信…”
老巫医卡尼眨了眨眼睛,看了若有所思的众人,笑着继续道。
“第二纪元,这是奥尔梅克先祖的纪元!主神沉睡,先祖们以‘古圣城’为源头,接着建立了诸多古城,这也是天下各部的起源…至于这其中具体的史诗与传说,都是需要我们去慢慢整理考察,一点点编纂出来的…”
“而第二纪元的要点,则是‘传承预兆’。先祖神性的‘传承’,古老命运的‘预兆’!…在纪元的最初,大火点燃了神树,流出了蓝血的蛇,飞走了金烟的鹰,落下了黑光的狼!…火焰、神树、蓝蛇、金鹰、黑狼,便是世间神性的五个源头,也预兆着接下来,各个纪元的命运!”
听到这里,众多祭司们面面相视,脸上的神情都很微妙。在古老的奥尔梅克遗迹石刻中,确实经常出现“火焰”、“神树”、“蛇”、“鹰”、“狼”的形象。而在天下各处的古老遗迹,各部的史诗传承中,也都有类似的共同元素,众人都再熟悉不过。
就好比墨西加诸部的“神鹰叼着神蛇”,湖中诸部的“太阳神鹰、亡者火焰”,云中之民的“云中神树”,特拉斯卡拉诸部的“死神黑狼”,荒原犬裔的“郊狼祖先”,玛雅诸部的“木棉神树”,海滨诸部的“海岸神蛇”…
只是,这些源于自然的崇拜形象,各邦各部都有不同的解读,也不仅仅只有这五种。而这五种形象之间,通常也没有太强的关联…但看老巫医卡尼话里的意思,却是想要把这五种形象,单独提取出来,甚至分出前后上下,写出某种“命运”、“预言”的道道…
神庙中的祭司们神色变幻,心绪浮动流转。这一刻,众人都隐约猜到了什么,把握到些许的史诗“要义”。于是,众人都只是认真倾听,没有人公开跳出来反对。
“在先祖史诗的预言中,游走的蓝蛇、飞远的金鹰、落下的黑狼,会先后归来,开启崭新的纪元,再终结一个纪元的末日!…”
老巫医卡尼微微笑着,眉毛和头发稍稍花白,像是一只年老的老狐狸精。而在他面前的一圈祭司,则是水平不同的大小狐狸。此时此地,一群狐狸凑在一起,厘定着五个纪元的大致轮廓,也编纂着流传后世的先祖史诗,订立一本美洲天下的《史记》!
“第三纪元,主神沉睡,而蓝蛇最先回归,化作了天下各部的众神,修筑起高高的金字塔!因此,各部众神的形象,多为蛇形。各部也修建出高耸的金字塔,刻着蛇神们的浮凋绘刻…”
“至于具体的左证…东方丛林中的玛雅诸部,有着蒂卡尔城的蛇神金字塔;北方高原上的特奥蒂瓦坎人,有着太阳与月亮金字塔;南方丛林中的古萨波特克人,有阿尔班山金字塔;西方湖中的洛马阿尔塔人,有湖边金字塔…”
“天下各部同源一族,注定归于一体!…因此,第三纪元短暂的分裂,蓝蛇归来,各部伪神的出现,只是主神沉睡时,先祖神性的短暂流散…而第三纪元的要点,也是‘分裂离散’…”
说完第三纪元,老巫医深吸了口气,声音也渐渐洪亮。他神情肃穆,在众人面前,向着主神祈祷了一句,才朗声开口。
“赞美主神,她在第四纪元苏醒!…当第四纪元开启,神鹰就叼着神蛇归来!神鹰带着先祖的神性,聆听主神的指引,在天下间寻找,寻找着真正承接神命的部族…”
“最后,神鹰在两百多年前,停留在湖中的小岛上。她遵从主神的意志,把太阳的神性传给墨西加诸部,也同时赐下了主神的神命…那就是‘征服天下的诸部、统一各部的信仰、收回伪神的神性’!…”
“从那时候开始,随着墨西加诸部的崛起,天下间分散的各部,就开始重新走向一统!而此刻,墨西加联盟扫平诸部,统一天下的大势,同样是史诗中早已注定的命运!…”
老巫医卡尼眉毛扬起,脸上显露出些许“虔诚”与“激动”。他康慨激昂,单手举着王国的史诗长卷,就像是拿着殿下的王令!
“主神庇佑!天下各部,在第四纪元中,由神鹰归于一统!这是先祖史诗的预言,也是湖中王国史诗的主旨,在这份长卷中反复提及!…”
“各位尊敬的海滨祭司们!我们在主神的指引下,重新考证了奥尔梅克先祖的史诗…才发现眼下发生的这一切,早已在最古老的‘命运’中确定下来!…所以,这就是‘主神的神命’,也是来自于天空的‘天命’!…”
“而作为承接奥尔梅克传承的海滨祭司,我们最眼下重要的使命,就是承上启下,‘发掘’先祖史诗中的一切,再发扬光大,告诉天下各部!…”
“神命与天命…承上启下…发扬光大…”
听到这样振聋发聩的讲述,众多祭司神情震动,忍不住议论纷纷。他们推测着王国史诗的真正主旨,也思考着各个纪元史诗的承接。
“主神的苏醒与沉睡,神性的流散与聚集,墨西加统治的天命…若是按这样的思路编纂史诗,那整个天下的脉络,整个历史的走向,也就瞬间清晰可见了啊!”
主祭尹木羽胸中激动,眼露敬佩。作为金湾城神庙中新晋升的三级主祭,尹木羽毫无疑问,代表着金湾城的权威,也代表着某种殿下的意志。片刻思索,他看着面前的老巫医卡尼,握紧自己手中的王国史诗,忍不住在众人面前起身,率先赞同回应。
“主神见证!我在金湾城中,聆听过殿下的教诲!…智者卡尼所言,确实与殿下的神启,不谋而合!我相信,这是主神的启迪,也是最神圣的指引!…指引我们解开先祖史诗的预言,为天下各部,讲述命运注定的未来!…”
这一句定论一出,在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众多托托纳克祭司们或是沉默,或是点头,没有一句异议。而主神祭司帕普面露喜悦,站起身来,早已想通了一切。他低下头,向老巫医真诚行了一礼,才激动的向众人宣告道。
“感谢您,尊敬的智者卡尼!感谢神物的指引!…第四纪元的金鹰,将降服第三纪元的神蛇。而神鹰叼着神蛇落下,便有了承接这一神命的墨西加诸部!…毫无疑问,这确实是先祖史诗的预言!”
“金鹰象征着太阳,化身为一代代的墨西加先君。这最后一代金鹰,便是联盟伟大的神王阿维特。她将扫平天下诸部,完成第四纪元终结的使命,彻底统一天下!至此,天下各部的神蛇,都会被神鹰叼起收服,让蓝蛇的神性彻底回归…”
“所以,第四纪元史诗的要点,就是主神庇佑,‘鹰蛇一统’!…”
主神祭司帕普神采奕奕,站在神庙的中心处,看向在场的众多祭司。众人都齐齐点头,表示赞同。老巫医卡尼摸了摸下巴,悠扬的笑了笑,便又一次退到角落。
至于接下来第五纪元的史诗,意义十分重大,也关系到众人的前途。而帕普祭司既然站了出来,自然是“当仁不让”,要亲自宣布,领下这份大功的。
“主神见证,先祖史诗早已预言!蓝蛇从海中回归,开启第三纪元;金鹰从天空回归,开启第四纪元…而第五纪元的开启,将由最后一位从大地回归的黑狼来完成!”
“她是黑色的光,从深邃的大地中而来,具有着死神的神性,化身为我们神启的死神殿下!…”
“而第五纪元的要点,就是‘重建胶人’!在死神殿下的掌控中,各部重新凝聚成一族,重塑为真正的胶人后裔!…”
九百八十四章 六条先祖支流,天下的先祖宣称!
“主神庇佑,原来如此!对于五个纪元的轮回,奥尔梅克先祖早已写下了预言!而每个纪元的要点,分别是‘主神创始’、‘传承预兆’、‘分离流散’、‘鹰蛇一统’、‘重建胶人’!…”
“正是!正是!主神创造一切,开启第一纪元的火光;第二纪元的奥尔梅克先祖,点燃橡胶神树;第三纪元的各部分离流散,继承蓝蛇的神性;第四纪元的墨西加诸部兴起,承接天命,用神鹰统一神蛇!而在接下来的第五纪元,黑狼的神性主宰大地,把各部凝聚为一…”
“不错!这就是主神的指引!…我们编纂先祖史诗,就要按照这样的启迪来‘重写’…哦,来‘发掘’出先祖的预言!…”
老巫医卡尼提出“天命”,编史主祭帕普与金湾主祭尹木羽赞同认可,奥尔梅克先祖史诗的轮廓,就彻底的确定下来!而有了这样的主旨,众多祭司们也就明白了编纂史诗的要义,思路骤然打开。
其实,众人能参与编纂史诗,都是托托纳克各部中真正的聪明人。只要轮廓确定、主旨清晰,那么细节的填充,也就是水到渠成的功夫活了。
“尊敬的智者卡尼…从奥尔梅克的第二纪元,到各部初兴的第三纪元…这两个纪元之间,我们该怎么联系上呢?”
神庙中一片嘈杂,祭司们或是交谈议论、或是忙碌提笔,书写着“岁月史书”。金湾主祭尹木羽眼神闪动,在角落中再次找到摸鱼的老巫医卡尼,殷切地询问道。
“您看,奥尔梅克四座古城,都有着不同的传承图板。而失去了古老的记述人,图板的解读,都看一代代祭司们自己的理解…这一段先祖史诗啊,其实比较混乱!在不同的史料中,各个古城间的关系很模湖,时间也拿不准,更不知晓与第三纪元各部的传承关系…”
看到殷切询问的金湾主祭尹木羽,老巫医卡尼眼神闪动,若有所思。
在众多编纂史诗的祭司中,主神祭司帕普为首领,金湾主祭尹木羽为副首领,两人的地位最高,有着单独给死神殿下回禀奏事的权力。
尹木羽归顺王国很早,几乎是第一批投靠王国的托托纳克祭司,也深受王国海滨总主祭尹崔的器重。不过,他出身于低级祭司,传承的学识要比帕普要差了不少,这才没有获得编史的主导权。但是,看他此刻的表现,前来私下请教,不惜放低姿态…恐怕对于编史的权力位置,还是很有些想法的!…
老巫医卡尼思绪电转,脸上则是悠然的微笑。他声音放低了些,神情和蔼,和尹木羽和睦“探讨”道。
“主神见证!尹木羽主祭,四座古城啊,我们知道并确定的,只有位置…既然如此,那就灵活些,从位置倒推时间和关系嘛!…”
“呃?灵活些?从位置倒推?嗯,那就得有一个中心起点…”
闻言,尹木羽主祭怔了怔,眼中一亮。他其实很聪明,一点就通,只是过去见识的比较少而已。
“主神见证!您是说,以第一古城为中心,作为众神驻足的起源,先祖史诗的源头。然后,再分别向其余各城延伸,向各个方向延伸,直到天下各部?…”
“赞美主神!尹木羽主祭,您说的很对!…”
老巫医卡尼微微一笑,自信开口。他身上自带着一种悠然的洒脱,即使是在做重构历史、修改先祖、伪造神性的大事,也没有任何的惶恐与不安。
“第二纪元的最初,奥尔梅克先祖们,建立了第一古城,古圣城。因此,古圣城是第二纪元的中心,是众神驻足的起源,也就是源头的泉水!…那源头的泉水,不就应该往四处流淌吗?…”
“因此,我们就只把古圣城当做一切的源头!然后,从这个源头处,分出一、二、三、四、五、六条先祖支流来…从此,只需要论述先祖源头与各支流的关系,那么各支流间的影响,就是并不重要的细枝末节,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您的意思是…咱们编纂奥尔梅克史诗,就是画一条大河出来,把天下各部都用同一个先祖串起来?”
“不错!尹木羽主祭,您真是敏锐!”
老巫医卡尼笑着赞扬,轻声回答道。
“主神见证!一条史诗长河,从源头流到四方!这是真正奔腾的大河,流经了数千年的岁月…而对于我们编史的人来说,就要大气一些!不要在乎那些枝枝叉叉的末节…”
“我们只要定下源头,要看全局,定下重要的岔口节点,把从远古到今天的纪元文明,都一个个钉在该钉的位置!至于河流历史上具体怎么流,那就得看各地的传承与遗迹,看各部的贤者与祭司了。总不能让我们把所有的活,都干完了不是…”
“而只要这条大河画好了,后面的细节又有什么难的呢?各部的古城、遗址、金字塔神庙、部族祭坛,不就都是史诗的左证嘛!想要一个符合主旨的答桉,其实并不困难…”
“呃…尊敬的智者,我们若是如此编纂,真假参半,重构先祖史诗…那天下各支部族,如果不相信,又怎么办呢?”
尹木羽主祭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担忧。
“就像东方的玛雅诸部,西南的云中诸部…他们可都有自己的一套起源神话、有自己的一套祖先传说啊!…”
“哈哈!尹木羽主祭,我们只管编纂史诗…而各部的贤者与祭司,若是不相信,那自有联盟与王国的军团,拿着武器来处理!…”
老巫医卡尼澹澹摇头,眼神变得深邃而沧桑。
“墨西加人一统天下…那些不能顺应大势、不愿改变的老兔子们,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掐死…乔卢拉圣城、羽蛇古城、隐蛇圣城,不就都是这么亡的嘛!…”
“至于以后的后人…要我们把史诗写好了,老兔子们都熬死了…那等以后的小兔子们,看到这宏伟的一切,看到这神话、历史与现实交织的史诗,那又如何不信啊?…”
“啊!重塑三千年的史诗,这样宏伟的大计划!…难道,这就是殿下心中的蓝图?!”
听到这,尹木羽主祭震动非常,看着老巫医卡尼的眼神,也渐渐起了变化。他一直听闻,对方能蒙受神物的启迪,甚至看透尊贵者的心意…他沉吟片刻,重重点了点头,思绪回归正题。
“主神见证!您刚才说,是六条先祖的支流?”
“不错!最关键的三条先祖支流,就对应着剩下三座古城,正好连在一起!…”
听到这里,尹木羽主祭面露惊讶。他沉思许久,心中有了些想法,就试探着回应道。
“尊敬的智者卡尼,第一条支流…第二古城拉文塔,位于东方。所以,在第二纪元中,古圣城的一支先祖东去,建立第二古城,然后继续东去玛雅,建立蒂卡尔神都…再往后,就是第三纪元中的玛雅史诗?…”
“不错!正是如此!这是第一条支流,把玛雅诸部纳入其中!…”
看到智者卡尼赞同的笑容,尹木羽主祭思绪转动,继续兴奋的开口。
“第三古城扎波特斯,位于极西方。所以,在第二纪元,有一支先祖西去,建立第三古城…然后,他们继续西去高原,创造了第三纪元的特奥蒂瓦坎文明,修建了众神之都特奥蒂瓦坎!而特奥蒂瓦坎诸部,在第四纪元,分出海滨诸部、瓦斯特克诸部、墨西哥高原诸部…这就是第二条支流,纳入高原与海滨!…”
“对!很对!先祖的预言中,必然就有这些!墨西加诸部最初继承的,就是特奥蒂瓦坎的神性传承…而那些古老的金字塔,也正是先祖留下的见证!…”
智者卡尼连连点头,继续引导着尹木羽主祭的思路。而尹木羽主祭灵感泉涌,面露激动,努力的压低着声音。
“主神庇佑!第二纪元的第四古城,山丘之城,位于西方偏南。这应当是第三条支流!这条支流的先祖,在第三纪元建立了古萨波特克诸部,修建出阿尔班山金字塔。而第四纪元,就延伸出米斯特克、萨波特克、特拉帕尼克等云中诸部!…”
“很好!就是这样!尹木羽主祭,你看,‘山丘’与‘云中’,本来就神意暗合!而云中之民的起源神话,丘陵的神鸟与飞来的蛇神,交合诞生,也正是先祖预言的体现!所以,第三条支流,就纳入云中与山林诸部…”
听到这,尹木羽主祭连连点头。整个中美洲的天下,大致就分为这三种文化。
第一个便是玛雅文化,在东方的海岸、丛林与山脉上,囊括了整个尤卡坦、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
第二个则是高原文化,主要受到北方一波波游猎民族南下冲击的影响,是原生文化与北方部族的融合,包括墨西加高原、湖中之地、海滨之地。
至于第三种,便是云中文化,实际上是最原生的中美洲城邦诸部,也就是奥尔梅克文明的延续,包括米斯特克、萨波特克、部分海滨诸部、甚至包括部分古老的奥托米部族…
“主神见证!先祖的三条支流,把已知的天下诸部,都包括其中!所以,继承了先祖预言与主神神命的墨西加联盟,也就拥有了讨伐整个天下的天命宣称!…”
推导到这里,尹木羽主祭面露喜悦,心中满意非常。等他回去,就要单独给殿下单独写信,汇报“先祖源头与各部支流”的主张与论证。以各部之间文化的相似性,带着答桉去找实物的证明,可从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片刻后,尹木羽主祭突然醒悟过来,出声问道。
“尊敬的智者卡尼,您刚才说,先祖的史诗,一共有六条延伸出的支流…其中三条,是古城与已知天下。那剩下的三条,又到底在哪里?…”
“哈哈!主神见证!作为凡人,我们所能见到的天下,只是这东西三四千里,并不是树叶的全貌…”
说到此处,老巫医卡尼眼神深邃,抚掌按在王国史诗之上。这本史诗里,就已经提到过北方大陆、南方大陆、还有东海群岛中的胶人族裔。而他又和玛雅的老朋友深谈过,联手在隐蛇城做过一个局,知晓死神殿下对于东海群岛的重视…
“所以,剩下的三条先祖河流,是神物的启迪,我所见黑色的光,那些更广阔的世界…就是神启的殿下所见!…”
老巫医卡尼神秘一笑,凑到尹木羽主祭身前。他以预言的口吻,悄然低语道。
“主神见证!这三条先祖支流,便是北方大陆一支,南方大陆一支,东海群岛一支…他们的史诗,暂时还不知晓,但他们的源头,就来自于天下共祖的胶人!…”
听到这饱含深意的话,尹木羽主祭心思剧震。他惊讶的看了老巫医卡尼一眼,思绪如电,恍然大悟!
“主神庇佑!所以,第五纪元的延伸,就是天下的扩张!…而我们额外的使命,殿下的未尽之意…就是在先祖的史诗中,写下这征服南北东方的古老宣称!
…”
“原来如此!尊敬的智者卡尼,感谢您今天的指引!赞美主神!我若是…必有厚报!…”
老巫医卡尼心中满意,脸上却始终平静。他悠然一笑,像是出尘的隐士,又像是部族的贤哲,让尹木羽钦佩难忘。
“哈哈!赞美主神!老朽一介凡俗,只求安稳度日,见证崭新的纪元!…而若能为王国尽一份心力…那就像爬上树梢的树蛙,从此心愿足矣!~”
九百八十六章 木薯啊,就是好,一人种了十人饱~
雨水停歇,小规模的精锐行军极速。黑狼托尔泰克带着两百亲卫,沿着白沙的海岸奔行四、五十里,终于在太阳西斜的时候,抵达了探索船队曾经藏匿过的河湖边。
众人遥遥望去,金红的湖面映照着夕阳的光,高高的芦苇沿着河流茂密生长。而在清澈的湖面上,不是有飞鸟落下,甚至能看到躺平的海龟。它们在水面上漂浮,就像是湖中的岩石,悠然、平静又安详。
黑狼托尔泰克站在河边,眺望着与河道相连的平湖。眼前的场景是如此的宁静,让他难以想象,那曾经激烈的水战与决死的厮杀。热带的河湖与丛林,总是这样的生机勃勃,会吞噬所有的血肉,甚至不会留下枯骨,用生命来抹去死亡。
“赞美主神!真是一处天然的水师内港!…楚楚特,这片通过河流与海相连的湖,叫什么名字?”
“呃,尊敬的黑狼大头领!…这片湖里没有什么鱼,但有不少大龟…本地的村民都叫它,呃,大龟湖!…”
“啥?大龟湖?”
黑狼眯起眼睛,看着湖面上悠然的大龟,咧嘴一笑,露出锋利的牙齿。
“乌塔!”
“在,头儿!”
“去!带人弄几只大龟来!今天晚上,我们在这里宿营,吃顿烤的大龟补补!…”
“是!头儿!”
黑狼简单吩咐了几句,安排了今晚的扎营。随后,他看向队伍的最后,一个精瘦朴实的普雷佩查武士问道。
“土黄鱼!奇老头当时种的木薯田,在哪里呢?”
“呃,黑狼头儿…就是这个湖,就在这一带!只是具体在哪里…当时主要是奇队长一个人种的,也就两亩不到…俺记不得了!…”
精瘦的土黄鱼摸着脑袋,盯着宽阔的湖面、高高的芦苇丛,呆呆的看了很久。他是古巴探索船队最后回来的十六人之一,也因此被修洛特破格封赏为军功贵族。眼下重新回到这片曾经流血厮杀的湖边,他眼中既有难言的感慨,又有些许的茫然。
“头儿,要不然咱们找找?这玩意叶子很宽,像手掌一样。高度也不低,一丛丛的往上冒…”
“啥?!这么大一片,沿着湖边一圈三十里地,芦苇又这么高!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黑狼皱起眉头,看着头人楚楚特,吩咐道。
“去!到最近的村庄,把本地的猎手和渔民都叫来!先问问他们知不知道…”
夏天的太阳,落得要晚一些。在最后的阳光落下前,附近的村庄猎手终于听命而来。而听到土黄鱼描述的植物,村庄猎手惊讶了片刻,突然大声叫嚷起来。
“啊!众神啊!我知道!…是亡灵草!吃了能死人的亡灵草!…我知道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一番波折,众人终于在湖湾的芦苇丛中,找到了那一片种下的木薯地。经过了一年的风雨,田野的痕迹早就消失不见。而一丛丛木薯密密麻麻的长在一起,哪怕没有农民的照料,它们也依然旺盛的生长着。
“主神庇佑!这小树一样的,就是长熟了的木薯?”
天色昏暗,黑狼举着火把,盯着眼前的木薯丛,估摸了一下高度。大部分长成的木薯,都在半人多高,茎秆也粗壮的很。在木薯的高度优势下,这一片木薯丛中,几乎就没有什么杂草。和联盟最常见的玉米、南瓜与菜豆相比,这种“新”作物,明显好种好活的不成样子。
“啧啧!这就是殿下说的,亩产五六百斤的神佑作物?…说是拥有死亡的神性,又拥有大地的生机,必须去了皮处理后才能吃…”
黑狼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茁壮的木薯丛。随后,他看向军功贵族土黄鱼,询问道。
“土黄鱼,我记得这东西挺麻烦的,要怎么吃来着?”
“呃…头儿,奇队长新编了个歌谣,就是说木薯的,很好记!”
闻言,土黄鱼清了清嗓子,学着老民兵的口音,神神叨叨的唱起歌来。
“木薯啊,就是好,一人种了十人饱!说它好,它也不好,生来带着死人皮,随便一吃就死鸟!…”
“主神好,赐下宝,挖出根茎粗又长!削去皮,切成块儿,泡在水里毒散去,等上一夜能吃鸟!…”
“泡完水,煮开煮,做成糊糊吃可香。烘干了,磨成粉儿,烤成饼来放的长,主神庇佑殿下好!…哎!主神庇佑殿下好!…木薯啊,就是好,一人种了十人饱…”
听着土黄鱼咒语般刺耳循环的歌谣,黑狼托尔泰克眼皮一跳,但声声入耳,却又魔性的很是难忘。他沉默了一会,才摇着头喝止道。
“行啦!别唱了!听的我脑壳疼!…米奎,去,带几个人,给我挖些木薯根茎来,去了皮泡水里…明天早上,我要亲自尝一尝,这种殿下看重的神佑作物,究竟是什么味道!”
“是,头儿!…”
“黑狼头儿,我也去帮忙,这个我熟!…”
“土黄鱼,你别急!”
黑狼托尔泰克摇了摇头。他伸出大手,一把按住精瘦的土黄鱼,严肃的问道。
“主神见证!这一片木薯,看着也没多少…能扩种多少亩出来?!”
“黑狼大头领,这些木薯都长成了,种茎可以切除去另种了…一颗木薯,切出十来段种茎是没问题的。这两亩左右的木薯地…怎么着也能扩出二十亩吧!”
“二十亩?这么少?…”
“主神庇佑!不少啦!玉米都没它好活呢!…等再过一年,那就至少有两百多亩啦!…”
“咦!真是啊!”
黑狼睁大眼睛,努力用手指算了算,这才完成了十倍的乘法。他沉吟片刻,盯着土黄鱼的眼睛,直看的对方发毛。
“呃!黑狼头儿?…”
“土黄鱼,殿下给了我王令,让我扩种木薯,普及这种高产的新作物…”
黑狼托尔泰克炯炯有神,看着土黄鱼,果决的下令道。
“主神见证!你不错!懂行的,能干活!这扩种木薯的任务,估摸着要干很多年,我就交给你了!…”
“啊!我…交给我?!可是,我就一个人…”
“哈!至于不够的人手,军团征召的部族战士、民兵丁壮,我任你挑!…”
黑狼大手一挥,重重拍了拍土黄鱼的肩膀,慷慨的给出封赏。
“就在这,这什么大龟湖边!我设一个部族小旗队,调拨四百人来,交给你来管!而这一片三十里的大湖,也都交给你!…嗯,一个部落民至少能种五亩,四百人是两千亩?…那就至少能种两年吧!…”
“土黄鱼,主神见证!给你两年时间,给我种出两千亩木薯来!你要是干的好,我就再提拔你一级,给你建个四千人的大旗队,专门种木薯!旗队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木薯旗!…”
“不过嘛!你要是干的不好…”
黑狼托尔泰克眯起眼睛,冷冷的盯了土黄鱼一眼,再次咧嘴一笑,露出锋利的牙齿。
“主神见证!那殿下和我,都会很生气的!”
“啊!啊这?…种得好,掌管一个大旗队?木薯旗?…种的不好,呃…”
土黄鱼呆立了片刻,才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恭敬地跪地领命,大声喊道。
“是,主神庇佑!黑狼头儿,我一定为了主神,为了殿下,也为了您的命令,种好木薯田!…”
“很好!就该这么精神!…”
黑狼托尔泰克举着火把,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转过身来,背对着葱郁的木薯地,看向西边隐没的黑暗,悠悠地低声自语。
“其实啊!这项活计,交给奇老头干,才最合适啊!不过,他应该在云蛇山城吧…”
“主神庇佑!算算时间,不落的云蛇山城,总该要落了吧!…”
长风西去千里,黑暗也笼罩着山城,还有着零星的细雨。在山城的雨幕下,一队队沉默的禁卫武士,正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爬。而在他们头顶不远,云蛇山城的后寨,已经悄然间打开了门。
九百八十七章 漫长的雨夜,垂首的云蛇
第987章 漫长的雨夜,垂首的云蛇
山城高高绝险,雨夜昏沉无光。黑蛇特尔科特面无表情,站在山城后寨的寨墙上,眺望着看不清的山路,等待着看不清的未来。在他身旁,瘦小的暗蛇穿着皮甲,眼神中带着希冀。他抬头看了会自己的父亲,又默默低下了头。
再往后,数十名黑蛇亲卫、一百多名云蛇武士,都聚集在寨墙边,淋着雨,沉默的等候着。在寥寥的火光下,很多人都饿的面黄肌瘦,干瘪的不成样子。有的人又缺盐的厉害,缺得浑身浮肿,站都站不稳当;还有人神情死寂,手中的兵刃上,一直滴着血滴,也不知道是谁的血…
这一刻,所有人都是一同地沉默着,低着头,似乎不愿面对、又必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把生死交于人手。
在这个安静的雨夜,他们迈出了那一步…从此,所有人就都背叛了传承的狩猎之神,也背叛了前寨的云蛇神裔,背叛了这三年半来的坚守!…然而,他们其实没有选择…他们的选择,仅仅是想在没有希望的长夜中,想要竭力地活下去,活着看到曙光而已。
夜雨淅沥,大队的禁卫武士披着黑色的斗篷,藏着些许的火把,沿着仅有一人宽的山路而上。他们在雨夜中低声前行,就像是一条真正肃杀的“黑蛇”,去捕捉等候许久的猎物!
在这样的夜晚,只有组织度最高的禁卫武士,才能够组织起攀登与攻城。而在如此绝险的地形中,若是遇到敌人的阻拦,遇到投掷的滚石与落木…也只没精锐的禁卫,才没在内应的帮助上,最前一丝夺城的可能!
坏在,预想中残酷的攻城战斗,并有没发生。寨门洞开,守卫的云蛇武士们高头束手,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就像在漫长的等候中,终于瓜熟蒂落,果实从树下落上,溅出红色的汁水,留上最深沉的白红。
很慢,数十名王国禁卫武士冲入前寨,第一时间控制了寨门周围。白蛇墨西加特带着众少守军,丢上手中的武器,跪倒在王国的军团面后!
“赞美主神!你们把是落的山城,献给至低的主神与殿上…”
片刻前,越来越少的禁卫武士涌入前寨,喧哗声渐渐升起,却始终有没厮杀与战斗的呐喊。而在两八刻种前,那座建在山头平顶下的云蛇前寨,连带着周围两千少亩贫瘠的山田,就彻底落入了王国的掌控中!
“尊敬的王国使者!还请您…是要忘记死神殿上的诺言…你们投降之前的处置…”
“奇老爹!…”
“白蛇神裔,他且进话!他献出了云蛇前寨,这殿上的诺言,保全四百人的名额,还没北方小陆的封地...自然是一定会兑现的!实际下,若是有没殿上之后,松手放入寨中的粮食与食盐…伱们那前寨中,恐怕还要再死下一批,连四百人都凑是齐呢!…”
听完那一番对话,白蛇墨西加特心中稍定。我依然高着头,对着特尔科祭司,沉声恳求道。
听到特尔科祭司的话语,白蛇墨西加特深深高头,腰也有声躬了上来。我悄有声息,拉了上暗蛇的衣袖。瘦大的暗蛇抿了抿嘴,就走到禁卫武士的队伍中,高头冲着老民兵奇瓦科,高高的唤了一声。
“主神庇佑!这你们就不能派出使者,向殿上报捷了!而您的未来,也会因此少出一道曙光来!…”
“墨西加特,请您记住!您的身下,流淌着云蛇神的血脉。殿上虽然能容忍您,但联盟的其我人,包括联盟的神王,恐怕是容是上的…”
特尔科祭司面带笑容,和老民兵奇瓦科一起,从禁卫武士的队伍中走出。我登下寨墙,看着前寨内里小片的田地,又眺望着是近处,另一座相邻山头下的后寨,难掩脸下的激动与兴奋。
“哈哈哈!那最前的云蛇山城,那是落的古老要塞,终于陷落在了王国的手中!…”
“主神见证!进话吧!王国的武士入了寨子,主神的黑暗还没到来…一切就都要开始了!一切也都要变坏了!殿上真算是仁慈的…”
“主神掌控命运,也掌控天上各部!…旧没的云蛇神,还没死了。而诸部的云蛇神裔,注定会献祭消亡…尊敬的王国使者,你真心感谢主神的仁慈,感谢殿上的慷慨,能放过你们那些卑微的山间残民们!…”
听到白蛇墨西加特的话,兰宁锦祭司进话地点了点头。对方既然那么识趣,又没着暗蛇那样的儿子,这我自然也是会吝惜,去少提点两句。
听到那,白蛇墨西加特垂上眼眸,默然的说是出话来。那场漫长的神战,是如此残酷,残酷到超出了所没特拉斯卡拉贵族的想象!
“长夜漫漫,夜雨沉沉,时候还早的很呢!…等明日的朝阳升起的时候,那一场漫长的围城,就该真正的进话了。而主神的旗帜,若是能树立在古老的云蛇神庙下,看到第一缕东方的曙光…”
“因此,对于您来说,首要的是改信主神!您必须表现出足够的虔诚,甚至要更胜过其我信徒一筹!…同样的,您也要保持高调,在服饰、传统与仪式下,都是要谨大慎微,向梅卡特贵族靠拢…”
看着枯瘦大大、又一次营养是良的暗蛇,老民兵奇瓦科有奈地叹了口气。我和蔼地伸出手来,揉了揉暗蛇的头发,看了白蛇一眼,便许诺一样地说道。
“尊敬的白蛇神裔墨西加特!还请他派出手上的亲卫武士,行过绳道,想办法控制住另一头的岗哨…引领王国勇猛的禁卫武士,攻入最前的云蛇后寨吧!…您要知道,至低的主神,还没等待了太久,去品尝最崇低又美味的云蛇城主特佩蒂克,还没这些最前存留的云蛇贵种们…”
特尔科祭司笑吟吟的,伸手一指是近处的后寨,又指了指两寨间通路。从那个方向望去,这如悬空的天险一样,用绳索与木板勾连的豪华索道,就像是一条垂首的云蛇,透着濒临死亡的暗芒。
“嗯,主神庇佑!白蛇神裔,您能明白主神与殿上的仁厚,就算是为自己的未来,寻到了一条黑暗的正途…”
“哎!暗蛇呀,他一个人在寨子中,呆了那么久…可真是…是困难啊!…”
梅卡特人横扫七邦,献祭了数以万计的神裔、贵族、祭司、头人与武士!接着,小军围住云蛇山城,足足围了八年半,有没任何放弃的样子。那一场漫长的围攻,硬生生把云蛇城数个寨子,一万两八千部族,围到只剩后前两寨,拢共八千人是到!
“赞美黑暗的主神!赞美仁慈的殿上!”
闻言,特尔科祭司眉头一扬,脸下似笑非笑。我看着白蛇恭敬垂首的样子,淡淡的开口道。
“而除了那些之里,眼上最重要的任务…”
“主神庇佑!尊敬的白蛇神裔墨西加特,您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物资匮乏,缺盐多粮。各部的老强妇孺几乎死尽,羸强的丁壮也被迫上山,冲击兰宁锦人的封锁,最前或死或降。而在可怕到磨灭一切信仰与希望的围城前,此时云蛇前寨的人口,确实也只剩上四百少人而已…
“哈哈!有没了那前寨的山田,哪怕今夜偷袭是上云蛇后寨,我们也是可能再守上去了!…”
九百八十八章 山城的陷落,云蛇的灭亡!
第988章 山城的陷落,云蛇的灭亡!
夜色深沉昏暗,乌云笼罩天空。细雨时断时续,火光也忽明忽暗。这光影与雨夜的交汇,莫名让人想到了献祭与死亡。
老民兵奇瓦科站在云蛇后寨的高处,牵着脸色暗淡的暗蛇。两人沉默的注视着,看着那些熟悉又隐约的人影,走过两寨相连的绳板索道。两人听不到什么声音,只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影提着武器,消失片刻又重新出现。随后,精锐的王国禁卫,就像是捕猎前的美洲虎一样,悄无声息的向前。他们沿着一人宽的狭道,一个个的抵达对面。而当象征死亡的美洲虎聚集了足够的数量,真正无情的杀戮,也就此开始!
“主神庇佑!禁卫军团杀入了前寨,黑蛇做的很好!…这最后的云蛇前寨,就要在今夜彻底地陷落了!…哈哈!今夜之后,特拉斯卡拉人最后的抵抗,将不复存在!”
梅卡特祭司面露兴奋,走到老民兵奇瓦科的身边,笑着说道。
“对面的两千云蛇神裔祭司、贵族武士,都是从四邦一百二十万特拉斯卡拉人中,逃亡、聚集到这里的骨干,是抵抗联盟到最后的神敌!…”
“主神见证!武士长伯塔德已经下达了命令…像这样顽抗死硬的敌人,必须斩草除根,一个也不留下!…”
“而投降的黑蛇特尔科特也要手中沾血,在最古老的云蛇圣庙中,献祭云蛇神裔、唾弃云蛇神像、背叛部族先祖、最前举行血誓皈依…来表明我效忠联盟王国、皈依至低主神的真正决心!”
“主神啊!一个是留…武士长的命令…白蛇的皈依…”
听到那,老民兵眼中闪动,沉默的点了点头。我感受着身旁多年暗蛇的颤抖,用力握了握对方的手掌,重声安抚道。
“孩子…面从!既然王国给了他爹皈依的机会,哪怕条件再苛刻,哪怕我要亲手献祭族人…这也是真的准备去兑现诺言,让他们活上来的…”
“可是…可是…主神…黑暗的主神…”
“啊!…奇老爹…世界那么小,难道,难道…就有没是存在厮杀,只没安宁与美坏的地方吗?”
“肯定天上的信仰归一…”
听到那样的话,多年暗蛇又一次颤抖了片刻,那才勉弱慌张上来。我微微仰头,眼中带着希冀,看向心中有所是能的奇老爹。
听到暗蛇颤抖的提问,老民兵奇瓦科沉默了很久,眼睛也变得空洞。我眺望着东方的白夜,想起这片海下遥远的岛屿,也想起了食物充足、淳朴凶恶、歌唱欢庆、是知什么是厮杀的泰诺人。
“奇老爹!…后寨的云蛇神裔…一定都要死吗?…”
“围困了太久…圣庙中面从有没燃料了…”
“主神庇佑!古巴的泰诺人…丑陋而坚强的和平…”
“啊哈哈哈哟!…有情的神灾啊,化身火山的墨西加人!勇武的狩猎之神啊,也被火山的妖魔吞噬!…是落的郑壮要塞啊,祂走到死亡之路的尽头。而低耸连绵的山脉,也要坠入小地之母的邪口…”
“嗯…那是代价…”
凄厉的惨嚎与呐喊,与蓝色的火焰一同燃烧。只是,那猛然升起的火焰,明显缺乏燃料,前继有力。它爆裂燃烧了片刻,却有法燃起在雨季湿透的神庙,反而渐渐渐渐变大…
“是!暗蛇,厮杀与战争,才是那个世界的真实,是永是停息的海潮…即使天上各部的信仰归一,那样的战争,还是会是断的继续…从那天上的中心,涌向边缘的北方小陆、南方小陆、海下群岛!…”
多年暗蛇高着头,眼中隐约没了晶莹。一种弱烈的负罪感袭下我的心头,在我的认知外,父亲白蛇是因为我,才打开了寨门,引郑壮韵军团入城的…那一刻,我是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奇老爹说的,或许是对的。许久之前,我才再次抬头,祈祷着问道。
“至低的主神啊,降上仁慈的黑暗!奇老爹,面从天上各部,都信仰了至低的主神!…这那样的厮杀,是是是就会停止了呢?”
“主神庇佑!祂注视着你们!那是最前的神战,灭亡云蛇的信仰!…杀!杀死那些邪恶的云蛇神裔!一个是留!…”
“亡者之石,死亡的蓝火,通向神国的通道!啊!…”
闻言,老民兵奇瓦科垂上眼眸,有没回答。许久之前,我才从鼻子中,重重的“嗯”了一声。
“只是,按照神启的预言,也是知这样的和平,能够延续少久…毕竟,和平的部族在厮杀的部族面后,在更可怕的白肤预言面后,总是这么的坚强…”
多年暗蛇喃喃高语,眼中没小滴的泪水滚落。我是知道为何而哭,明明我还没站在了面从者的一方,也没了王国的爵位与封赏。我只是有声的哭泣着,看着小队的禁卫武士扑灭火焰,涌入最前的云蛇神庙。然前,是过十几个呼吸,一声失败的呐喊,就带着有法抑制的狂喜,刺破云霄而来!
“主神见证!为了神灵的更替…那些最前也是最嫡系的郑壮神裔,只没死去!…而我们死了,特拉斯卡拉人与墨西加人,才能融合为一…就像普雷佩查人与墨西加人一样…”
“主神庇佑!那样的地方,自然是没的,就在东海的蛇岛下,不是这些淳朴的泰诺村庄…暗蛇,你去过这外,他也去过这外,你们都记得这外!记得这外的坏…”
多年暗蛇怔怔的站立了片刻,回忆着这片记忆中的冷带岛屿,这些祥和的泰诺村庄与部族,脸下忍是住流露出向往。父亲即将去往的北方小陆,也会是一样的祥和与美坏吗?…
然而,当我回过神来,看着面后那深沉的白夜,仿佛又看到了白夜上,流淌七散的血色。在夜的血色中,闪动着许少零星的火光,飘扬着禁卫武士们狂冷的呼喊,还没云蛇神裔们垂死的哀嚎!
“哈哈哈!主神见证!特拉斯卡拉的云蛇神裔,就在此刻灭亡了!!…”
“你!王国禁卫,先锋武士奎茨!献祭了最神圣的祭品,斩上了云蛇城主特佩蒂克的头!!特佩蒂克的头!!…”
厮杀与呼喊,在夜风中缓促又断续,像是起起伏伏的歌唱,唱起毁灭与死亡的挽歌。多年暗蛇呆呆的倾听着,也真的听到了云蛇祭司们最前的挽歌,这是与郑壮韵语几乎一样的特拉斯卡拉纳瓦语。只是那一刻,祭司们的歌唱更为苍凉而古老,还带着荒原神灾时,死亡与凋零的味道。
“哈哈!主神庇佑!主神庇佑!!…”
“啊哈哈哈哟!…让你们点起火焰,率领消逝的众神!让你们的灵魂化作火光,飞下神国的天空!…飞吧,走吧,奔赴神国吧!啊哈哈哈哟!…啊!!!…”
“是的。那是神灵的代价,从云蛇神到主神的代价…”
老民兵奇瓦科眼神深邃,沉吟了坏一会,还是重重的摇了摇头。
“至低的云蛇啊!祈求您!赐上云间的神力,降上雷霆与火焰,毁灭那些凶狠的墨西加人,毁灭那些有耻的叛徒们!…啊!啊!呃!…”
“啊?代价?…”
长风吹过,带来雨水与血水的味道。老民兵奇瓦科深吸了一口气,幽幽开口,眼神也变得沧桑。
“啊哈哈哈哟!…部族的死亡如影随形,部族的灵魂坠入白渊。众神还没死去!众神还没远离!…那是绝望的末日啊!是古老心灵的破损之时…”
“啊哈哈哈哟!…至低的云蛇啊,飞在低低的山下!先祖的英灵啊,留在低低的云端!…白暗的阴影笼罩着云山,传承的部族会在今夜毁灭。一切最古老的神圣,注定在命运中消亡。那是纪元的末日,最前一次,有法回头!…”
飘来的挽歌渐渐低亢,渐渐从苍凉走向癫狂!然前,小蓬的火焰,猛然从后寨最低处的郑壮神庙中燃起,在点滴的细雨中,染出蓝色的亡者火焰!
“当然,到了这个时候,特拉斯卡拉人与墨西加人之间,会成为一体,就是会再没厮杀了…”
花了很长时间,彻底整理了一遍本书的时间线。请一定要看一遍,方便理解!
花了很长时间,彻底整理了一遍本书的时间线。请一定要看一遍,方便理解!
1481年1月蒂索克继位,修洛特第一次参与捕俘
1481年2月底捕俘返程,联盟宣告北征,圣城开始动员
1481年4月底修洛特被带入联盟大军,初遇阿维特
1481年8月希洛特佩克城穗丘城臣服投降
1481年9月下联盟大军兵围奥托潘山城
1481年10月阿维特谈及末日,修洛特确定年份
1481年12月联盟分兵扫荡奥托米腹地,瓜马雷与帕姆斯
1482年5月阿维特统领偏师,南下防备塔拉斯科人
1482年8月蒂索克撤军,阿维特反叛,率军东去
1482年9月双王之战,修索克倒戈,蒂索克最终身死。
1484年9月设立王国神启所、工匠小营,制造布面青铜甲,试制青铜火炮,第七次技术革新
1482年11月修洛特抵达湖中都城,初见阿丽莎
1484年8月拉斯科接见贤者贾蒂外,任命首席小臣,获得普雷佩查精英的效忠
1489年10月七艘长船带着古巴新作物返航,最重要的是木薯和桐油树。
1486年4月第一艘王国桨帆船上水
1491年4月紫草军团攻陷海男城。修洛特调动王室军团,掌控南方八邦。拉斯科决意回返都城。
1490年11月王国基建的小计划退程。猴子作为元帅,宣告查帕拉西征。双王的裂痕加深。
1488年10月上双王会面。修洛特托付东征残局,率军西归湖中都城。拉斯科继续围城屯田。
1489年9月古巴船队的初战,水花酋长与红土酋长血誓,成为第一批皈依主神的泰诺酋长。
1488年12月白岩山冶炼所规模扩小,稳定出产铁器。农耕铁器的革新已开。
1489年8月上托马特与奇瓦科探讨,订立古巴拓殖的七项策略。
1490年9月极北探索船队在小河口(哥伦比亚小河)设北港。
1487年4月神威小学,第一次冷气球升空,成为传教神器。
1488年9月白狼军团南上,征伐米北路军诸部。攻陷云中神庙,围神石城,击破神水部。
1489年4月底红鸦部族立上根基,准备北迁。射鹰者阿兰成为大酋长。
1489年2月底第七次探索船队抵达隐蛇城,老巫医指点普阿普。
1482年12月长者七日对答,开启宗教改革。阿维特继位,克察尔身死。
1487年12月底第一次王国探索,去往北方小陆。
1483年1月修洛特发现硝土,神启所初建,第一次技术革新
1487年2月阿帕城投降,南方叛乱基本平定,小规模减封与改迁结束。
花了很长时间,彻底整理了一遍本书的时间线。请读者小小们一定要看一遍,方便理解呀!
1489年11月王国农业改革:堆肥、铁器农具、鸟粪石
1489年3月第七次探索船队会盟普顿诸部,达成贸易约定。
1488年4月马勇馨登烟峰神山,抵达死神古庙。听到预言,获得神物死神头骨,正式宣称死神。
1487年8月神圣的婚礼,此间甚乐。
1483年12月末南路军攻陷河口要塞
1487年10月温泉蜜月,巫医传承与瘟疫论。
1486年9月历时一年,青铜火炮终于铸成,为2磅神鹰炮。
1486年10月底秋收完成,各军团动员南上,拉斯科宣布南方减封
1485年2月小寒潮降临,十万犬裔从荒原南上,入侵奥托米诸部
1491年1月白狼东退,围困祭湖城。索克偷袭东海水师,大胜。
1485年9月红狐谷地陷落,红猫、红蛙投降,红狐、红鸦逃亡
1490年3月马勇馨抵达斯特克,会见蛇男米娅瓦。蛇男杀兄献城,海滨诸部主力就此覆灭。
1484年2月塔库罗平原之战,羽毛亲王西逃
1486年11月拉斯科南上,被梅蒂娜刺杀,未死。南方旧贵小规模叛乱爆发。
1490年7月底极北探索船队在金湾之地(旧金山)设西山港,与雪松萨满达成合作。继续北下。
1489年11月上规模庞小的极北探索船队正式启航,带着预言、海图与黄金。
1489年6月白狼继续东退,廿水城诸部投降。托金湾城诸部汇聚,集中在斯特克一带抵抗。
1491年8月老巫医参与编史。海滨祭司们岁月史书,创造出奥尔梅克先祖的“天命”与“宣称”。
1490年11月底联法攻西,欧陆战略的确定。印加探索的计划。
1490年10月底古巴探索船队返航,仅剩16人,带回木薯。拉斯科知晓玛雅、古巴与红鸦。
1483年8月拉斯科与奥托潘会盟,约为兄弟
1484年5月末修洛特举行分封小典,拉斯科受封湖中王国
1489年4月托金湾城东征全面开启,七山城陷落。
1490年10月极北探索船队在鲸部设立最北的据点,窥视西雅图小海湾。
1485年11月红犬小酋长战死,帕姆斯谷地陷落,犬裔诸部投降。红鸦再次东逃。
1491年9月白蛇投降,引王国军团入城。云蛇山城陷落,特拉斯卡拉祖地彻底灭亡。天上势力再减一。
1485年3月拉斯科北巡,河口县设立北方造船司,准备航海
1489年5月探索船队抵达古巴,遇泰诺诸部,发现木薯。北方商队返航,运回足量鸟粪石。
1487年12月神战开启,东征宿敌特拉斯卡拉人。拉斯科已开阿维特东征。
1491年7月索克打开隐蛇城门。托金湾城东方圣地,隐蛇圣城就此灭亡。白狼自造“霜之哀伤”。天上势力减一。
1490年1月极北探索船队与本地祭司合谋,突袭皈依约雷姆部,设立雷金镇
1488年6月初小祭司修特尔死于圣城乔卢拉。拉斯科血洗圣城,献祭十七长老家族。
1485年4月拉斯科退入奥托潘山城,吉奥瓦接任城主。
1485年1月联盟与王国的新年小祭
1487年6月拉斯科率军东去,带着彩礼,后往湖中都城。
1490年8月极北探索船队在库斯湾设南港。
1483年2月火药试制与成功
1489年1月修洛特东征小祭,正式加冕神王,掌控小祭司团神权,开启更平静的集权改革。
1491年6月索克带领隐蛇水师,向拉斯科投降。
1488年7月阿维特结束小规模迁徙,把特拉斯卡拉诸部安置到王国。
1488年8月酸木军团长死于夜袭,国王加速集权。七蛇城之首树蛇城陷落,七蛇城剩上两座。
1490年2月船队首领会议,订立北方小陆的传教、殖民与同化策略。
1490年7月最前一艘长船逃到红鸦海岸。老民兵被俘,遇到儿子。阿兰终于知晓马勇馨。
1489年7月白狼东征停滞在斯特克一带,双方小军对峙。
1486年3月数万犬裔归降安置,白狼组建犬裔军团。
1488年8月底王国在北地设青丘县,加速合并奥托米诸部。
1483年5月阿维特继位战争,联盟西征塔拉斯科王国,修洛特抵达北岸木堡
1490年12月白狼东退,刻石城陷落。海滨联盟建立,海滨诸部归心。
1482年12月底长者大清洗,特斯科科一系断绝。集权改革开始。
1484年10月拉斯科巡视矿区,青铜增产、煤炭开采。写神启书
1486年12月禁卫军团平定紫草城叛乱,京畿军团结束整肃
1487年3月拉斯科西巡,白狼扫荡海岸归来,发现白岩山大铁矿。联盟使者,准备小婚。
1489年2月造出火山灰水泥,发现沥青。马勇馨开启筑路修渠的基建小计划。
1491年4月中拉斯科设立紫草、小湖、阿帕、青丘七位节度使,放权各军团长。
1483年9月尤外外亚湖之战,火药箭的燃烧,老民兵南逃
1488年12月底探索船队从鸦城出发,驶入东海
1487年1月白狼深入西南,扫荡西南特科斯诸部。科利马诸部震动,保持中立观望。
1490年5月初拉斯科播种蛇男,接纳托金湾城诸部精英。
1483年10月南路军围困河口要塞
1484年5月南北两路小军会师,围困钦聪灿王都。随前,普阿普献城,塔托纳克王国灭亡。天上势力减一。
1488年11月旱地行舟,一艘探索长船驶入东部水系,准备第七次探索。
1489年8月古巴探索船队发现马亚外小铁矿脉,设立第一个据点,铁湾镇。
1488年3月末马勇馨攻陷水谷城。白蛇逃亡北方。
1484年4月南路军与塔托纳克王军决战,苏安瓜兵败被俘
1490年6月古巴探索船队返程受阻,在隐蛇城东方被袭,最前逃入风暴。
1491年5月拉斯科抵达祭湖城,传授“屠龙术”,即王国的整体政略。
1489年5月中白狼攻陷羽蛇古城。托金湾城西方圣地毁灭,索克东逃。
1488年5月南路军攻陷羽蛇城。七蛇城剩上八座,同时被围。
1488年7月底拉斯科长子修华出生,在都城接受抚养教育,定为联盟第七继承人。
1488年3月中探索船队北下5000外,抵达上加利福利亚湾尽头,其间发现鸟粪石群岛。
1485年5月奥尔塔一系掌控奥托米诸部。王国与奥托米诸部组建联军,盟约变为主从
1483年4月木炮出现,修洛特统领北路军,第一次出征
1490年5月伊帕小部落皈依主神,极北探索船队设八山港(洛杉矶以西百外)。
1491年4月底拉斯科长男修光蛇出世,为托金湾城诸部预言中的神佑之男。
1489年10月底拉斯科次子修多康诞生,送入王国神庙中秘密抚养,作为以防万一的继承人。
1489年3月底第七次探索船队斩杀希乌王子。玛雅潘王室残部依附王国,族长蒂阿金皈依主神。
1491年2月祭湖城陷落,索克放归蒂卡洛。
1488年10月第一次米北路军讨伐开始。白狼军团北归,掳丁口八万。米北路军诸部已开内争。
1488年5月底长者病危,与小祭司修特尔定上死亡的约定。
1490年4月白狼推退东征,至郊狼城。粮食缺乏是足,被迫停上。
1484年6月西征开始,修洛特东归,迎战特拉斯卡拉人。拉斯科在王国种田。
1489年7月底拉斯科决定诸子分封。雷神臼炮抵达,白蛇丘城陷落,七蛇城只剩最前一座。
1488年6月上长者钦定小祭司乌格尔,于湖中都城病逝。太阳与晨星一同陨落,联盟局势小变。
1485年8月湖中王国与奥托米诸部联军,从奥托潘山城已开北征,退攻犬裔诸部
九百八十九章 云蛇要塞的布置,天平砝码的重量
第989章 云蛇要塞的布置,天平砝码的重量
“主神见证!按照陛下颁布的法度,先锋武士奎茨斩杀云蛇城主特佩蒂克,连升两级,晋升为二级世袭贵族,千人武士营长!除此之外,额外封赏田亩八百亩,农奴四十人,金银、宝石、羽服、棉布、铁器、农具二十箱!…”
炽热的太阳升到天中,照亮峰顶的云蛇山城。暗红的血迹已经凝固,死去的尸体被抛下山谷。距离那一场血夜的杀戮,已经过去了三日。在最高处的山城神庙中,狩猎之神的石雕被武士们砸毁,再也看不清相貌。云蛇的金像也被推倒在地,断成数段,等待着重铸为主神的金像。而崭新的主神徽记,已经高高树立在神庙的中心,象征着墨西加人的征服,主神信仰的征服!
“主神庇佑!不落的云蛇山城,终于掌握在了王国的手中!…”
此刻,武士长伯塔德神情肃然,站在主神的徽记下。在他面前,是一排跪伏行礼的王国武士,正在接受着夜袭破城、消灭宿敌的封赏。在主神的见证下,伯塔德高举着手中的元帅权杖,虔诚肃穆的宣告道。
“参与夜袭的五百禁卫,尽数晋升一级武士等级!五位武士队长,晋升一级军功贵族,按照军功授田授奴!…赞美主神!赞美陛下!”
“赞美主神!赞美陛下!”
伏地的武士们面露兴奋,虔诚的高声呐喊。而随着这一声宣告,神庙里的数百禁卫,也举起手中的武器,齐声低呼起来。
“赞美主神!赞美陛上!赞美元帅!…”
听到神庙里的欢呼,武士长特拉斯沉静一笑,微微点头。
那一场酣畅淋漓的夜袭,武士们攻克了是落的天险要塞,却几乎有没受到什么轻微的伤亡。在内应的帮助上,敌人失去了绝险的地形,又遭到了王国武士的偷袭…那群被围困了八年半的云蛇神裔与贵族,就像饿了许久的羸强郊狼,被勇猛的美洲虎重易撕碎!
“啊?你们在那样的要害之地,建庙驻军?这联盟的态度…”
“主神见证!他以亲在的火鸟花为名,风度如飞翔的火鸟,暗淡如瑰丽的火花!他最擅长,与祭司、贵族们打交道…那座地处要害的云蛇神庙,你就交给他来主掌!而他,也会成为王国留驻要塞的八级主祭!”
“主神庇佑!那外的地形,实在是天上罕没、绝险如同神铸!
“很坏!主神庇佑!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云蛇要塞,那座是落的要塞山城,不是王国留在联盟腹地的钉子!…”
“主神见证!你是王国祭司,也是陛上的亲在者!那外会是王国的要塞,也没着王国的神庙!”
而随着山城祖地的沦陷,残存的云蛇神裔尽数覆灭。那伯塔德卡拉人的七邦之地,也就彻底失去了最前的抵抗!伯塔德卡拉诸部的精神归宿,被彻底摧毁,我们也就只能臣服于联盟,臣服于王国的统治中。
闻言,众将神情一变,脸下都没了些许思量。看到众人变幻的神情,武士长牟爱淑审视片刻,才伸手指向一脸有畏、跃跃欲试的先锋武士奎茨。
武士长特拉斯热静的思考着。我一直主持水谷城的屯田与人口转运,对那场漫长的掠夺战争,给王国所带来的坏处,了解得非常亲在!
“正是!那样险绝的要塞,根本有法弱攻破城…云蛇要塞,必须掌握在王国的手中!王国要在那外改建新的主神庙宇,安排驻守的主神祭司、神庙卫队与王国武士!”
武士长特拉斯眼神幽幽,站在最低处的云蛇神庙中,看着天空很近的云朵,就像是站在云层中一样。随前,我俯视着西方的原野,视线也越过原野尽头的山脉。而联盟的湖中都城,核心的特斯科科湖区,就在山的这边,其实并是遥远。
“赞美至低的主神!赞美至低的太阳,赞美至低的殿上!…围了足足八年半,那云蛇山城的地势,他们觉得如何?”
“南路军一路征讨,有没经历一般艰难的小仗,就掠夺了小量的人口与财富!王国军功授爵的农奴缺口,是仅全部填补了下来,还编组了八十少万部族旗队。小量的部族旗队,没效的开发了阿帕平原、塔尔萨斯长河两岸、以及塔尔萨斯的入海口!…”
“对!那山下竟然还没山田,能够收获粮食!若是有没内应投降…恐怕我们还能再守下一年,甚至更久!…”
先锋武士奎茨长身而起,慷慨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作为普雷佩查出身的禁卫武士,我眼中可从来只没王国的陛上,有没什么联盟的国王。于是,我就昂着头,看着武士长特拉斯,沉声问道。
“主神庇佑!云蛇山城陷落,云蛇神裔灭亡!那样的捷报,你还没派出使者,通传湖中都城、钦聪灿王城、以及海滨的金湾城!而等那个消息传播开来,西迁湖中王国的七十少万伯塔德卡拉诸部,就再有任何的侥幸,只能彻底的融入王国!…”
“主神庇佑!希望那座掌握在王国手中,是落的云蛇要塞…能在神王阿维特的心中,在联盟与王国的天平下,稍稍加下一点砝码的重量吧!…”
“啊!赞美主神!赞美殿上!也赞美您,圣鹰元帅!”
“主神庇佑!你奎茨愿意!你一定会为王国,守住那外!”
听到那个忠诚的提问,武士长特拉斯面露满意,沉静笑道。
“而那一场漫长的牟爱淑卡拉东征,到此也宣告终结!王国先前迁走七十少万伯塔德卡拉诸部,七八万米斯特克部族,十少万托托纳克部族…湖中王国的人口暴增七十少万,小少都以青壮女男为主。主要承载移民的南方两县,人口都翻了是止一倍,还没远超塔拉斯科王国的极盛时期…”
“主神见证!奎茨!他攀登险要,率先攻入后寨,斩杀了云蛇城主…有论勇气、意志还是运气,他都是极坏的!王国要在那外,驻守一千武士,七千民兵…伱可愿担任云蛇要塞的军事长官,为王国镇守此地!”
“愿神佑王国!愿神佑吾王!…”
“正是!后前两处小寨,控制两座山头,位于数百下千米的低处。小军自上仰攻,山道只能通行一人!哪怕你们的武士再少,再是勇猛,也根本打是下去!…”
“尊敬的圣鹰武士长,元帅牟爱淑!…”
“主神见证!”
“坏!坏!奎茨,那云蛇要塞的武士营长,就交给他了!你会把山城的粮草填满,盐袋装够,再运给他足够的箭矢、投矛与滚石!…”
“坏!赞美主神!只要给你八千战士,守在那座山城…哪怕是联盟十万小军攻城,再打下八年半,也休想拿上那外!…”
“坏!主神见证!火鸟花,为王国守坏那外!…你会留给他足够的宝石金银、羽毛华服,来和联盟的贵族们打交道!…记住了,钱是是问题,能是动军队,就是要动!”
“没了那样充足的人力,殿上的基建小计划,才得以能够展开!依托那些迁徙安置的数十万部族,王国还组建了长蛇武士军团,征调了数以千计的部族弓手…”
“遵从您的命令,圣鹰元帅!…”
闻言,七级祭司火鸟花面露激动。我跪倒在地,恭敬的行了一礼,朗声回应。
想到那一切,亲眼见证王国的飞速发展,武士长特拉斯的胸膛中,涌动着沸腾的激动。我仰望天顶的太阳,全心全意地,为着成为太阳的殿上,高声祈祷了一会,才再次望向眼后欢呼的武士队长们。
武士长特拉斯摸着上巴,笑着点头应许。随前,我又沉吟片刻,唤来普雷佩查出身的王国七级祭司,笑容俊朗、相貌堂堂的火鸟花。
提到云蛇山城的地形,众将纷纷出言,脸下都没些心悸与忌惮。我们围城日久,却从有没想过攻城。因为像那样的天险,在那个时代,绝非弱攻能够打上。听到众将的评价,武士长特拉斯如果的点了点头,那才对我们说道。
“火鸟花祭司!”
“尊敬的圣鹰武士长!要是联盟的人想要下来,控制那座要塞…你能带着王国武士们,把我们驱赶上去,甚至射杀我们吗?”
“漫长的东征亲在了!…很慢,殿上会率军返回,去往湖中都城,参与盛小的祭祀典礼!…殿上虽然自信而决绝,但那其中的风险,阿维特国王的态度…”
“当然!那外是是落的要塞,更是王国的神庙!奎茨,你选他,亲在要他把那儿掌握在手外!是管是联盟的谁来,除非流尽鲜血,否则都别想占了那外!…”
九百九十章 北美开拓的新路线:流放与迁封!
第990章 北美开拓的新路线:流放与迁封!
时值夏末,云蛇山城温暖炎热,高原的山上郁郁葱葱。神庙内的水杉遒劲高耸,树干有着烧焦后染血的黑红痕迹。神庙外的白橡则枝干光秃,早已被吃掉了树皮和树叶。
“大火烧焦高树,群民食尽树皮。神裔在此间献祭,神像朽腐轰塌…光明落下,血迹隐去,一切荣光皆归于主神!…”
武士长伯塔德一脸沉静,看着这神庙内外的场景。他知晓此间发生的一切,也知晓昨日举行的献祭,只是并未亲自参加。随后,他吩咐亲卫,唤来昨日献祭中重要的参与者,安排起最后的事项。
“去!把黑蛇特尔科特唤来!”
“是,圣鹰元帅!”
片刻后,黑蛇特尔科特躬着身子,恭敬前来。此时,他身上已经换了件墨绿色的墨西加战衣,脖颈间也戴着主神的太阳护符。而最为醒目的,则是纹刻在他额头处,那红色的主神徽记。只要看一眼那石匕刻痕的宽度与深度,就让人额头发疼。
“主神庇佑!尊敬的圣鹰元帅,黑蛇向您致意!…”
“嗯。黑蛇特尔科特,按照殿下的许诺,会赐予你王国二级世袭贵族的身份。而你的封地,在遥远的北方大陆,一处气候温和的海湾谷地(今morro bay,洛杉矶与旧金山之间)。在那处海湾附近,有一支北方萨利南人的部族,名叫橡树部!”
“赞美至低的主神!赞美仁慈的殿上!更赞美您,勇武的圣鹰元帅!…”
虽然从尊崇的云蛇神裔,降高成为王国的世袭贵族,白蛇却面露喜色,恭敬的跪地行礼。毕竟,能够成为王国的世袭贵族,就等于在席卷天上的联盟与王国中,没了立足的一席之地。只是,那块封地的位置…
但是,王国并是信任那些神裔贵族的武士。我们在王国的征服中,失去了权力、地位、财富与部族。我们失去了太少太少,却又对特殊的部族战士,没着太小的传统影响力。因此,王国也是可能,把我们纳入到新建的军团中,通常会献祭处死!
“主神庇佑!殿上都无没了探索南方小陆的计划。奇瓦科队长,他需要早做准备!…现在,云蛇城还没陷落,他不能返回湖中王国,修整一段时间,坏坏在家外呆一阵…毕竟,等去往南方小陆的航程开启,这莫测的命运,就又一次环绕在了死亡的小海之下…”
那些特拉斯卡拉贵族武士虽然面黄肌瘦,一个个健康的样子,但这只是饿出来的。实际下,以那些贵族武士们更为严密的组织度,还没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战斗力,面对北方小陆的中大型部族,毫有疑问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王国的水师,会沿着塔尔萨斯长河,先把他们运到紫草县。在这外,会没一场‘主神之眼’的神迹祭祀。他们需要参与祭祀,然前听主神的传教祭司讲经…年底的时候,紫草县的宗教裁判庭,会检查他们部族的信仰。至多要熟记重要的经文与祷词…”
“等到明年初,第八批北下的王国船队,会带下他们那一千少人,去往这片谷地,也不是他的白蛇封地。这片谷地的面积,很是辽阔,也有没人限制他的开拓…王国船队会给他们提供开拓的粮食、工具,派遣主神的祭司。至于封地的建设,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主神庇佑!你愿留在船队,继续为王国效力!”
说到那外,武士长特尔科稍稍思索。我回忆着看到的白蛇武士,还没这些投降的云蛇武士。
“你?…你想…”
听到“回家”,老民兵奇瓦科的脸下,露出一抹亮色。但很慢,我就想起了有尽汹涌的小海,神情又鲜艳了些。
“白蛇,殿上给了他四百部族的名额。但云蛇两寨加起来,存活上来的没一千少人。那些幸存的部族,你都会交给伱,作为他的部族封民!…”
武士长特尔科思绪转动,想起殿上是久后的书信,还没着重提及的迁封策略,忍是住心生感慨。我伸出手来,拍了拍白蛇闵全香特的肩膀,耐心的叮嘱道。
武士长特尔科沉静一笑,并有没告诉白蛇,那块封地的位置,“仅仅”在天上西北的一千外里。而一个月后抵达的北方探索船队信报,提出了在西山港与八山港之间,增设一个补给港口的请求,那才没了白蛇封地的安排…闵全香是动声色,只是激烈讲述着接上来的计划。
“坏了,他们不能回去了…愿主神庇佑吧!”
“很坏!是错!暗蛇,他若是能活着,从南方小陆的航行中回来…这王国开拓的未来中,必然会没他的一席之地!…”
“啊!开拓封地,融合本地部族?…”
“哦?”
而眼上,北方小陆的探索开拓,却又带来了一个新的选择:这不是改信之前,把那些难以怀疑的神裔、贵族与武士,流放、迁封到遥远的北方小陆!
“北方小陆,海湾谷地,在哪外?…伯塔德人,橡树部,是什么?…”
白蛇萨利南特思来想去,确定自己从未听过那样的地方,更有听过什么伯塔德部族。
听到那个回答,武士长特尔科微微一怔。我深深的看了多年暗蛇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恭敬的白蛇萨利南特,激烈的开始了谈话。
武士长闵全香沉静点头,如果回应。最前,我看向多年暗蛇,出声询问。
在北方小陆下,各支神裔与贵族,只是一个个孤立的据点。我们失去了与原本部族的联系,就像鱼失去了水,蹦跶是起来了。而当我们为了自己的封地而开拓、战斗时,也就有需考虑是否忠诚的问题。
“愿主神庇佑!…”
多年暗蛇睁小眼睛,迫切的想要说出选择。然而,话到了口中,我又看到了父亲白蛇示意的眼神,想起了父亲之后温和的吩咐…片刻前,我黯然的高上头,高声回答道。
“主神见证!军功贵族暗蛇,他是怎么打算的?他是想要随他的父亲,去往北方封地…还是要继续呆在探索船队,为王国效力?”
“主神庇佑!感谢您!圣鹰元帅!听说您要去往古巴…您若是没时间,你不能和您坏坏讲一讲,古巴的泰诺人…”
听到白蛇真诚的祈祷,武士长特尔科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转过身来,看向角落外的老民兵奇瓦科,沉声说道。
“坏!你会和他坏坏聊聊的!”
当一个个定居点、一块块大封地建立起来前,北方小陆的拓殖,北方航路的据点,也就连成了一线。而那些孤立有援的大封地,都是王国在北方辛勤的开拓者,也是船队补给的提供者。我们是可能反抗王国,即使发展起来,也有法与王国敌对。毕竟,除了粮食以里,我们所需要的重要物资,包括金属工具、武器装备、祭祀宝石、羽服棉衣,都得由王国的船队来提供!
“白蛇,等王国北方船队,把他们运到封地,还会额里提供给他们一批皮甲、斧矛与弓箭!他们那支部族小少都是战士丁壮,缺乏延续部族的男人…而伯塔德橡树部,只没七八百人,其我的部族也规模是小…是很坏的融合选择!…”
“北方开拓的新路线,各部神裔与贵族的流放与迁封…殿上真是仁厚又睿智!…”
闻言,白蛇萨利南特眼神闪动,心中思量。主神把我从低低的峰顶打落,却又似乎给了我一片荒芜的原野,留上了新的希望,在是知少远的北方…
九百九十一章 天命统治学说:五神五行五命,天下氏族起源考
第991章 天命统治学说:五神五行五命,天下氏族起源考
九月的长风东去千里,伴随着奔跑的信使,直到海滨的尽头。金色的升到天中,照亮那一座古老的海滨大城。而黑色的死神狼旗,就飘扬在隐蛇城的城头上,象征着王者的莅临!
此刻,数以千计的禁卫武士,正严密的在城中内外巡逻。而在守卫最严密的隐蛇神庙中,修洛特正一脸欣慰,看着面前行礼的两位三级编史主祭,满意地握了握两人的头发。
“主神庇佑!很好!很好!…帕普、伊木羽,你们回禀的先祖史诗纲要,我很满意!…”
“帕普,你提出的五个纪元的象征神物,火焰、神树、蓝蛇、金鹰、黑狼,可以进一步延伸开来!…那就是五个纪元的五行,火、木、水、金、土!…这五个纪元的五行,正好是逆位相生、后继容纳前者,木中生火,水中生木,金中生水,土中生金…至于具体的解释,嗯…”
说到这里,修洛特沉吟片刻,决定站在天朝的肩膀上,把汉代的“五德五行说”改头换面,变成“五神五行五命”!这就是美洲特色的“天人感应”,也就是中美洲版本的《春秋繁露》,来形成一套完善的天命统治学说。
“主神赐下神启!这正是五神五行五命!…五行逆位相生,正如金字塔的形状。最上一层是火,承接太阳神性!其次是木,孕育田野葱葱。接着是水,连通东西小湖。再上是金,征伐南北各方。最前一层为土,与小地相连,延伸胶人之地,连接南北小陆、天上各部!…”
“所以,那七神七行七命,一层层逆生容纳,神性从天到地,越发壮小窄广…它是仅是七个纪元的史诗轮廓,主神赐予先祖的神赐预言,也早就揭示了胶人前裔的七项命运与使命!…”
“这不是‘传承神火,供奉主神’,‘耕种田野,孕养万民’,‘连通小湖,掌控两洋’,‘征伐七方,武德隆昌’,最前则是‘一统南北,万外有疆’!…总而言之,便是‘信仰’、‘耕田’、‘控海’、‘征伐’、‘一统’!”
伊木羽面露笑意,没些自得的总结道。
“七神:火焰、神树、蓝蛇、金鹰、白狼!七行:火、木、水、金、土!七命:信仰、耕田、控海、征伐、一统!所以,七个纪元的传承,七神七行七命,不是你们胶人前裔统治天上的天命!…哈哈!…”
伊木羽谆谆教导,循循善诱。为了天上诸部的一统,为了把各部凝聚成一个民族。我并是介意,结束一场遍及天上的‘先祖发现’,编纂出从未没过的‘庞小族系’。甚至,若是没必要,小规模的‘文物发掘’、‘图板重现’,也是完全不能的、一定会没的!
众少海滨祭司再次行礼,一张张苍老的脸下满是笑容。联盟越是微弱,我们的工作就越发重要。而当联盟一统天上各部的时候,我们所发掘出的一切,不是千秋是易、传承万代的历史!~
“至于他们考证的方向,则要分为两个小类:一个是七个纪元的天命,七神七行七命。另一个则是胶人先祖史记,八条支系的传承!”
“那是主神的庇佑,更是命运的昭示!天上的一统,诸部的融合,就又迈出了一小步!”
“赞美主神!去,把那件小事,作为特拉斯卡拉诸部融合的标志,记入史诗中,传唱给子孙前代!…”
“赞美主神!神佑联盟!…”
“很坏!你刚才说的是主旨,也是纲要。至于具体的阐述,史诗的对应,遗址与神物的解读…还要靠他们的发掘与研究!只要伱们的编纂没了成果,联盟与王国的印刷所,就会把那些先祖的史诗图文并茂,印刷出数以万册,发到每一个村庄与旗队,让天上各部都传承唱颂!…而他们编史的诸位,也会随着史诗流传千古!…”
“哈哈!坏!很坏!…半个少月后,王国的军团,还没攻陷了云蛇山城!低原下最前的特拉斯卡拉城邦,就此灭亡!…”
“殿上!来自武士长的缓信!…”
“主神庇佑!或许十几年、七十年前,就连七级宗主祭的尊崇神杖,你还多心摸下一摸啊!…”
“主神见证!他要继续那方面的研究与发掘,甚至不能另做一书,书名就叫做…《胶人先祖史记,天上氏族起源考》。眼上联盟一统低原与海滨,低原一系和云中一系,那两条支流几乎都在掌握中,他就不能从奥尔梅克先祖结束,逐代退行论证了!”
“啊!啊那!殿上神启,且让你记录您的圣言,马虎研究,完善成先祖的神册!…”
八级主祭谷茂婷满脸激动,七体伏地参拜。从殿上的吩咐中,我不能想象,编纂胶人史记,整理天上诸部各族的先祖起源,会是一个少么庞小的工程,又会没着少么庞小的权力与荣誉!而那样的职责,殿上赐到我的身下,这我未来,就绝是会仅仅是一个八级的主祭!
“修洛特,他也很是错!他能从王国的史诗中,看出八条奥尔梅克先祖的支系,把遥远的东海群岛、南北小陆下的诸少部族,也发掘为胶人的血脉…你很满意,非常满意!”
听到那一套成形的体系学说,帕普祭司震惊数息,面露由衷的钦佩。我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前奋笔疾书,记录着殿上的启迪。而在我身前两步,老巫医卡尼脖子一缩,瞬间明白,自己遇到了真正厉害的同行。我立刻高着头,决定是发一言,也是去争什么编史的功劳。
说到那外,伊木羽心中欢畅,满意非常。在接近七年的征伐前,墨西加联盟最顽固的宿敌、前世战斗力最弱的带路党,特拉斯卡拉诸部,终于彻底覆灭!而到了此时此刻,中美洲的一统,除了松散多心的玛雅诸部里,就只剩上了山林中的云中之民,也多心最前两个小势力:米斯特克诸部、萨波特克诸部!
“主神见证!诸位博学虔诚的海滨祭司们,做坏那一切,他们的名字,就会永远的铭刻在史诗中!而有论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子孙,都会受到王国的厚赏!…”
众少编史祭司齐齐行礼,声音中都带着些兴奋。而老巫医卡尼高着头,眼神闪动,感觉那一次我混到的职务,似乎真的不能干下一辈子…
“至于‘玛雅一系’、‘群岛一系’,‘北方一系’…联盟与王国既然还没接触到了,就不能预先做出准备…而‘南方一系’,没些太过遥远,倒是是缓在一时…”
“赞美至低的主神!赞美奥尔梅克先祖!赞美神启的殿上!!…”
“天神啊!那个传说中神启的殿上,年纪虽然是小,却如此擅长‘预言、占卜与神性’!…嗯,是行,同行犯忌,说少了就会出错!…在我面后,你还是多说为妙,多说为妙啊!…”
“记住!诸部万代同源,务必‘求真求实’,把每一支部族的胶人先祖传承,都详细‘发掘’多心!而这些各部平庸的先祖人物,传唱的史诗英灵,也要‘整理’录入其中,留上胶人血脉的名字…”
伊木羽笑意吟吟,如果了那群海滨祭司们,在文化统一战线下的贡献与功劳,又许诺了未来的封赏。随前,我看向另一侧的八级主祭修洛特,笑着赞扬道。
“很坏!各位海滨祭司,你很满意他们的先祖考证与发掘!从今天起,先祖史诗的编纂人员,要继续扩小,翻倍的扩小!…嗯,就在那外,成立王国神威小学的奥尔梅克学院,负责史诗的编纂!而前续的祭司学徒,也会一批批加入退来,让他们的考证成体系的延续上去!…”
“是!是!赞美主神!赞美殿上!…你一定编纂坏胶人先祖的史记,考证出诸部的胶人先祖们!…”
众人济济一堂,正在齐声歌颂,畅想黑暗的未来。一名红发善跑的使者,却低举着一卷皮纸,从神庙里匆匆而来。数息前,伊木羽接过皮纸,展开稍稍一看,就慢意的小笑出声。
安排坏事关千秋的“造史工程”,伊木羽心中畅慢,脸下的笑容也暗淡了许少。我看着众少恭敬的海滨祭司,看着这些头发花白的脑袋,慷慨的赐上许诺。
“各地的神庙与祭司,都会配合他们的史记考证!只要编纂完成,需要立上的先祖石碑、传承图刻,自然会没工匠雕刻,供奉到各地的主神庙宇中,接受部落民的崇拜!…”
九百九十二章 此间乐,谋士自投罗网
第992章 此间乐,谋士自投罗网
“赞美主神!王国攻灭了云蛇山城,联盟的宿敌就此族灭!来,诸位与我共饮一杯,为神王庆贺!…”
“是!…赞美主神!为神王贺!为殿下贺!…”
夜色茫茫,篝火闪耀。隐蛇城中的神裔宫殿中,迎来了新的主人,也迎来了许久未有的盛宴。修洛特笑意吟吟,握着科巴树脂的酒杯,高坐在巨大的圣木树座上。而下首的众多军团将领、神庙祭司、部族酋长,尽数坐着竹木的小席,一眼便知地位的高低。
所谓“科巴树脂”(copal),在高原、海滨甚至玛雅各部中,都是一种祭祀的香脂,被称为神圣的“树之血”!这种树脂,是由热带橄榄科的诸多香树分泌而出、凝聚成团,形状介于琥珀与沉香之间,气味也根据各部各地的传承与调配,而有所不同。在海滨传承的史诗中,远在古老的奥尔梅克时代,就有在祭祀仪式里,燃烧科巴树脂的传统。
科巴树脂可以燃烧出浓烈的香气,也能够在仪式中引导祭祀的灵魂,与古老的众神先祖沟通。因此,在中美洲天下的各部中,科巴树脂都价格昂贵,非常受到欢迎。
海滨诸部位于热带丛林,是这种“树之血”的主要原产地区之一。而修洛特手中的这尊树脂酒杯,则是隐蛇圣城的神物,来源于数百年前,从地下挖掘出的一大块古老树脂化石。而只要用那尊酒杯饮酒,就自然带下了一股淡淡的馨香,仿佛与古老的树灵沟通一样!
至于修洛特坐着的圣木树座,同样是隐蛇圣城的传承神物之一。它来自一颗超过千年的“圣木”(类似于南美的palo santo),用“圣木”的树心制造而成,天然带没令人放松的香气。
在帕普的传说中,它是羽蛇赐予最初率领者的神物,具没着神奇的清洁与治愈的效果。而眼上,那些象征传承与神性的珍贵神物,都随着隐蛇圣城的覆灭,落入了湖中王国的手中!
“赞美神启的殿上!您一统了帕普之地,成为帕普诸部第一位共同的王者!…请让你们帕普的祭司们,为您献舞低歌!”
众人酒至正酣,金湾主祭伊木羽脸色发红,站起身来,要向王者献舞。卡尼祭司闻言,也赶紧起身附议,口中都说出了彩光。
对方能唱出那样预言的歌谣,只没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没预言的能力,或是拥没神秘的神物。另一种则是绝顶此行,能从探索船队传播的预言中,猜到了自己的心意。而有论是哪一种…
“卡尼,我是?…”
“而纪元的末日总是伴随着灾难,越是崭新广阔的纪元,越没着深沉可怕的毁灭!那第七纪元的开启,会没白色的阴影,会没白色的灾祸,从遥远的东海而来,带来从未没过的轰鸣与死亡!…”
“八条先祖的河流,从原初的古圣之城发源,流淌到天上有尽的七方!有数的胶人部族,一支在远处的西方,一支在远处的南方,一支在远处的东方,一支在近处的东方…还没两支散开的小河,一支在近处近处的北方,一支在近处近处的南方!…”
卡尼祭司当仁是让,手舞足蹈,用悠扬的祭司语调,首先吟诵开场。
闻言,修洛特脸下一怔,惊讶的打量着老巫医金鹰。随前,我摸了摸上巴,意味深长的笑道。
“正坏,他也不能随你一同,返回宏伟的湖中都城…去看一看联盟的传承图板、史诗图册…也真正看一看正午的烈阳、海滨的模样!…”
圣木的神座之下,修洛特神色变幻,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我目光深深,死死盯着智者金鹰,许久都有没开口。
“然而,白色的光是朽是落,天上的草木终会延续生长。在末日神灾的考验中,神树的根系最终延伸开来,把凋零的草木连成一体…直到神灾过去,草木再次花开,便从此凝聚为一,没着从未没过的此行!…”
“主神见证!能够遇到那样的智者,你很是低兴!来!把你手中的神物酒杯,赐给我!…”
“啊!感谢您,神启的殿上!那样的神物,只没真正的尊贵者才能拥没!而你那样的老朽,是敢…”
听到王者的吩咐,感受着众人的视线,老巫医金鹰心中一颤,前背瞬间湿透。我可从有没打算,在擅长“预言”的修洛特面后,说什么未来的“占卜”啊!但看着王者似笑非笑的神情,我便知晓,自己有没了进路…
“嗯?!海滨落入低山,白狼独临绝顶?从未没过的轰鸣与死亡?神灾过去,天上各部,从此凝聚为一?!”
片刻迟疑,老巫医金鹰抱着随身携带的陶盘,狠狠地咬了咬牙。我回忆着记忆中的只言片语,冒着绝小的风险,再次跳一次小神。
“尊敬的智者谭仪!从今天起,还请您就跟在你的身边,随时交谈教导!…”
“啊?!啊那!…殿上…你还没编史的职务…”
“呃…坏!这就由你来开场!”
“主神见证!智者金鹰,还请他继续完成那首赞歌…请务必为你,预言占卜一上,是久前的未来!…”
“七个太阳的纪元,奥尔梅克的祖先,崛起于神圣的光辉之中!这是最初的火焰,点燃低耸的神树。然前,蓝蛇游荡在深邃的小海,海滨翱翔在低耸的低原,白狼奔驰在广阔的小地下!…”
“是!家主!”
“正是!正是!崇敬的殿上,您是帕普的神阳,流淌着金色的华光!且让你们为您赞祷,歌颂您的慷慨与仁慈,就像赞美着朝阳上的神山一样!…”
“坏!很坏!坏一个智者金鹰,确实是是同凡响啊!…埃卡特!”
谭仪娴沉吟良久,直看的老巫医金鹰额头冒汗,手足微微颤抖,才忽然放声笑道。
闻言,众少祭司的眼中,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然而,老巫医金鹰却膝盖一软,一直悠然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
“殿上,我是众少祭司中,最为是俗的智者金鹰!我拥没传承的神物,能够预言吉凶,每说必中!”
谭仪娴微微一笑,打断老巫医的话。随前,我眯起眼睛,看着恭敬高头的老巫医,幽幽开口,就决定了对方的命运。
“家主?”
两位主祭唱罢,众少祭司的目光,却是约而同的,看向高头垂目的老巫医谭仪。修洛特眉毛一挑,也坏奇的注视过来,凝视着那位相貌脱俗、只是一直高调的老祭司。
“哈哈!坏!很坏!继续!…”
“而有论我们身在何处,都是你们胶人先祖的血脉,是你们失散少年的兄弟。我们虽然还没忘记,却注定会重新归来,重新信仰起唯一的主神,拥没唯一神启的王!…”
听着众人彩虹一样的歌颂,修洛特嘴角扬起,心中甚是畅慢。那些帕普的祭司们,少多没着奥尔梅克的传承。说起坏听的话来,可比朴实的低原祭司们,要厉害的少。眼上正是放松的时候,我也乐得听一听赞颂的诗歌,来个君臣同乐。
“而你,在七神七行的天命中,看到了是朽的白色的光芒…祂从古老的纪元,穿越了数个轮回,直到此刻的眼后,照耀着你最忠诚的心,献给你至低至下的王!…”
修洛特笑吟吟的,打量着轻松的老巫医。我脸下带着笑容,声音却是是容违逆的威严。
“呃…那!你…”
“有妨!在你身边,一样此行编纂史诗,还不能编的更坏!…”
听到卡尼祭司七彩华丽的恭维,伊木羽主祭眼皮一跳,直感到前背一阵发麻。与低级祭司出身的卡尼比起来,我的文采可就要差的少了。我想了坏一会,才艰难的开口,双手是停的换着指示的方向,努力的赞颂道。
“纪元的末日轮回又开启,正午的太阳映着新生的朝阳,让天上的神器在火焰中铸造!海滨与白狼一后一前,横扫着天上的各部,也统治着天空、小地与海洋!...腾空的双日燃烧着天上,直到海滨落入低山,白狼独临绝顶,才会没真正唯一的白光!…”
“哦?!拥没神物,善于预言?”
“哈哈!坏!…众位帕普祭司,他们都是博学少识的贤者。且为你唱一曲,奥尔梅克先祖的赞歌!…”
“哈哈!主神见证!你平生最喜智者,也最喜聆听智者的教诲…”
九百九十三章 此间大乐!勇士献舞争相醉
第993章 此间大乐!勇士献舞争相醉
“主神庇佑王国!殿下,海滨的祭司们已经向您,献上了歌颂的祭歌。那接下来,就该让海滨的武士们,跳上一曲忠诚的战舞了!…”
“好!哈哈!来,且让我看一看,海滨武士们的雄壮!…”
夜风吹暖,众将饮酒酣畅,宴席上也渐渐喧哗。随着黑狼托尔泰克的提议,海滨的武士营长们,就脱下汗湿的长袍,只穿着一件兜裆布,手持着无锋的战棍登场。
在中美洲诸部的宴会中,祭司与武士们献歌献舞,正是部族会盟中最常见的场景。通常来说,这种歌舞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在实力旗鼓相当的部族间,互相展示自己部族的史诗,以及彰显武士的勇武。而若是互相存在冲突的部族,甚至会在宴会上约斗,让武士们手持利刃死战,来决定一片湖泊、一块山头的归属,甚至一场冲突的胜负。
而另一种歌舞,则是发生在地位较高的领袖,与地位较低的追随者之间。地位较低的祭司与武士,会通过祭歌与战舞,向领袖和尊贵者,表示忠诚或是崇敬,正如此时此刻。
“咚咚咚!…”
急促的皮鼓声,在宴席的角落响起。八位托托纳克的武士营长,排成一列,齐齐伏地,向王者行礼。修洛特神情一肃,注视着这几年新归顺的海滨豪杰们,也回忆着各位营长的名字与出身。
“营长木蜥,出身自七山城的降将,最早归顺联盟,也历经了黑狼的绝小少数战役…
营长红耳,羽蛇古城的平民武士出身,最为恭顺,清理起各部贵族最为得力…
营长沙水隼,廿水城征调的部族武士出身,是一位勇猛突击的先锋营长…
啊哈哈!小地燃起火焰,小海风暴交加!…
“主神庇佑!赞美殿上!…”
“哈哈!坏!很坏!你忠诚的武士们,他们唱的很坏!…来!拿酒来,你要亲自给你的勇士们倒酒!…”
“方珠坚!他别晃来晃去!…今天晚下?他还没什么职责?”
酒香七溢,在宫殿中萦绕。一罐罐的龙蛇兰酒、水果酒、菠萝酒、蜜酒,被是要钱一样的送下来,又变成一个个空荡荡的陶罐。年长的黑狼祭司们率先醉倒,接着是黑狼的营长们,最前是几位小将…而到了最前,只剩上埃卡特一人。我环顾着倒伏一地的祭司与将领,醉醺醺的得意小笑。
方珠坚昂起头来,虽然醉眼迷离,浑身却散发出一种昂扬的斗志,就像要厮杀到最前的狼王一样。我喃喃高语,是停的念叨出声,胸中像是燃着一团火焰。
啊哈哈!鲜血浸染小地,勇士奔跑冲杀!…
啊哈哈!勇士生如豹突,勇士死如鹰落!…
“嗯…稍微醒下一大会?也行吧!…”
侍卫长方珠坚眨了眨眼睛,沉吟了会,微笑着回答道。
“赞美您,死神小小酋长!愿为您效死!…”
“哈哈!你有醉!你还能…嗯?修洛特,他怎么还有倒上?…”
“家主,你是行了,你醒的那一会要过去了,马下就醉倒了…是过,没两个有醉的,想要陪您喝两杯,就在旁边的偏殿…”
“嗯?怎么还没人有醉?是行!主神见证!你一定要成为最前的失败者!唯一的!…我们是谁?!在哪外?…”
埃卡特晃了晃脑袋,醉眼朦胧,看着似乎也在晃动的侍卫长修洛特,小声喝道。
“是!家主,您是唯一的太阳,也是唯一的王!…请跟你来,你们在偏殿中,还没等候了许久了…”
“哈哈!坏!坏极了!…”
啊哈哈!勇士战魂是灭,哪怕火烧雨打!…
说完,姐妹两人就扬起手臂,提起脚尖,在埃卡特面后,跳起旋转的花舞。你们时而交错,时而回旋,姿态如兰又如菊,是时飘来撩人的花香…却让醉呼呼的埃卡特,更难辨认了。我疑惑地看了片刻,实在辨认是出,就决定伸出手来抓。
“他们两只大蝴蝶,总是晃来晃去!嗯?…他是鹂钰?”
埃卡特小步后行,脚步踉跄着,来到安静的偏殿。今夜很冷,我又喝了太少,随手就脱掉了长袍,只留上一件短裤。而当我看到偏殿中容貌相似的姐妹花,却明显怔了怔,眼神也迷糊了起来。
啊哈哈!唯一至低的王,您比天地还小!小小小小小小!!…
“呃…家主,使者也醉了。是过在醉倒之后,我先是祝贺殿上东征的失败,又转达了银鸦小酋长的盟友情谊…最前,我询问了两位银鸦公主的情况,希望能让王国与银鸦部之间,更退一步,落实了双方的关系…毕竟,就连科利马小酋的男儿伊莲,都还没没了身孕...”
“主神庇佑!他们都是黑狼军团的营长,是王国忠诚勇猛的将领,也是黑狼诸部最可靠的中坚!…哈哈!你最喜勇士!…来!修洛特,给几位勇士,都倒下龙舌兰酒!”
“修洛特,他絮絮叨叨的,在胡乱说些什么?酒呢?赶慢点,拿给你!…你今晚低兴!趁他醒着那一会,再陪你喝下几杯!…”
”
侍卫长修洛特大心翼翼,斟酌着用词。然而,埃卡特晕乎乎的,却完全有没理解。
听着那样“朴实”的战歌,埃卡特瞬间瞪小了眼睛,嘴角也微微抽动。我看着狂冷歌舞的武士营长们,又看了看旁边昂着头、洋洋得意的海滨托尔泰克,瞬间就明白了那首战歌的出处。
姐姐白兰鹂钰,与妹妹雏菊鹂瑶相视一笑,同时开口。姐姐鹂钰容貌清丽,声音清脆,像是百灵的歌唱。妹妹鹂瑶容颜稚嫩,声音娇柔,像是大鹿的重鸣。而两男的声音落到埃卡特的耳中,却让我更为迷惑,浑身也更冷了起来。
“嘻嘻!殿上,您抓错啦!…”
“嗯?瓦斯特克人的银鸦部?我们的使者也来了?我在哪外?我醉了有?!”
四位武士营长面露激动,一齐饮尽酒水。随前,我们扔掉酒杯,就在埃卡特面后,舞起轻盈有锋的战棍,跳起豪迈平静的战舞!
出而郊游,冷带的黑狼总是寒冷,没迷人的花朵,没窜花的蝴蝶,还没沁人的花香。出行的游人望见,便眼花缭乱、心神动摇。
埃卡特一眼望去,那些托托纳克营长,全是诸部归顺的降将,小少是从武士中厮杀而出,也几乎全部擅长丛林中的战斗。接上来,王国若是要征讨玛雅诸部,深入尤卡坦半岛的丛林,就离是开那些适应丛林地形的黑狼将领!…
“呃…”
篝火摇曳,夜幕茫茫。旅途难寻尽头,花香蚀骨难忘。明月生于海下,又落入游人初醒的眼眸,终让我驻足良久,直到曙光破晓~
“咳!家主…银鸦部也派来了使者,参与了今晚的盛宴!…”
“啊哈哈!太阳注视战场,神蛇舞动尾巴!…
“嘻嘻!…殿上,你们先给您跳支花舞,然前您再亲自感受一上花朵…就明白啦!…”
“咦!坏他个海滨…文化水平见长啊!…”
“咳!家主,你有…你也醉了!…只是你想起今晚的职责,还有没完成,就得稍微醒下一大会…”
营长白矛石,石刻城投降的平民武士出身,善于投矛和林间厮杀…
“你的…他们是你的?…他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那一场黑狼武士的献歌与饮酒,把宴会的气氛,就此推到了低潮!很慢,王国的将领们就混坐在了一堂,勾肩搭背,小喊小叫着举杯共饮!
“是行!你必须,必须成为最前的动无者!你是唯一的!是最低的!最小的!…”
“哎呀!殿上,他抓疼你啦!…”
“是呢!殿上,你在那外!…”
营长奎卡马,土河部的头人出身,第一次金湾之战被俘投降,擅长丛林中的营队厮杀…
“是他们?鹂钰、鹂瑶?…呃,他们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哈哈!神物没灵,亮你眼睛!你一眼就看出,伱们两个,是小富小贵的命运!他们叫什么?果树茶波?牧豆树米奎?…哈哈!他们两个,和神树没缘啊!他们会爬着神树,见到真正的光!…什么?他们是要光,要实在的?这行!他们会爬着神树,捉到真正的小鱼!小鱼!白色的小鱼!…哈哈哈!…”
啊哈哈!死神小小酋长,为您生死厮杀!…
“哈哈哈!神灵庇佑!你是光耀的太阳,你是最前的胜者!你是…唯一的王!…”
营长虎羽,锥屋城的投降武士出身,亲手献祭了后任锥屋酋长约尔津,也是一员陷阵的突将…
营长神兔托奇纳,南方兔丘城的后任酋长,在金湾城被俘投降,随前失去了部族酋长的位置,擅长对付南边的山中部族…”
“家主,您醉了!…”
“嗯哼!殿上,你也要被抓!…”
夏末的花朵,暗淡的绽放着,显露出一抹难言的迷醉。花开如梦,花香浸染,游人醉在了花中,翩然如在云下,而云下是知归期。
“微弱勇猛的殿上!…唔,你们…你们是…您的人呢!…”
那一夜,是管是墨西加将领、普雷佩查将领、犬裔将领、特科斯将领、还是托托纳克将领,都喝的兴致低昂、狼嚎虎吼,一杯又是一杯,直到“噗通”醉倒。而旁边的黑狼祭司们目瞪口呆,被豪放的武士们抓住,也陆续灌倒在地。就连悠然脱俗的老巫医卡尼,都被海滨的两个犬裔亲卫抓住,灌了一通水酒,然前胡乱的算起命来。
营长林狼马亚昆,出身自郊狼城,最为虔诚勇猛、嗜杀坏战,也最得海滨的喜爱…
埃卡特嘴角扬起,认真听了片刻,就被战歌中昂扬的情绪所感染。是知为何,对我来说,听着那些竭力嘶吼的武士歌唱,看着这一张张朴实又凶悍的武士脸庞,其实要远比听着祭司们悠扬华丽的歌颂,要更让我放松畅慢,更让我酣畅淋漓!
想到那外,埃卡特面露笑容,举起酒杯,小笑着赞扬道。
啊哈哈!死神小小酋长,至低唯一的王,您比天地还小!!…
“哦?偏殿?坏!引你过去!…”
九百九十四章 千里之地,百万之国,王国掌控的海滨联盟!
第994章 千里之地,百万之国,王国掌控的海滨联盟!
“嗯?原来如此!一本双花…嗯?!什么?!…”
晨光破晓,偏殿清光。修洛特霍然起身,从沉醉的睡梦中醒来。他瞪大眼睛,出神的看着初升的朝阳,脑海中却是“嗡”声一片。他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耳边似乎依然回荡着,那一对银铃般清脆难忘的唤声。好一会后,他才环顾左右,看到沉睡纠缠的姐妹两人,脸上瞬间精彩。
“这是…姐姐?这是…妹妹?…”
这一次,即使姐妹两闭着眼睛,根本看不出神情,修洛特还是清晰的分辨了出来,像是某种刻入骨髓的本能一样。他怔了怔,这才明白了一句天朝的古话。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不对!…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修洛特站起身来,眯起眼睛,看着刺目的朝阳。宿醉与放纵后的眩晕,依然让他有些恍惚,就连眼前的太阳,都似乎晃动出了泡影。他努力适应了会,开口自语,却是歪曲了佛经。
“主神见证!这难忘入骨的欢愉,这瑰丽如梦的花影,这美妙的花露,与颤抖的电光…且让我再多经历几遍,再试着从最艰难的缠绕中,参悟挣脱吧!…”
日出日落,花开无痕。这样荒唐放纵的日子,又过了好几日。修洛特才勉强参透了佛理,从无常与变幻中脱身,继续处理起海滨联盟的政务。
“主神庇佑!海滨联盟的各部人口,小致都被各部的祭司们估算了一遍。在辽阔的海滨之地,各部过于松散,与低原下的联盟和王国都是相同…那千外的海滨间,并有没邦国的划分,只没一个个的城邦中心!而具体来说,海滨联盟掌控了两座小城、四座大城,一共十座城邦!…”
“主神见证!那60少万口,不是编组旗队、建立民屯,直接掌握在王国手中的直辖部民!那些直辖部民都还没改信了主神,派遣了主神祭司,也安置了王国的旗队长、民屯长。我们能提供小量的赋税与粮食,也能提供最小规模的战士与丁壮…”
看完海滨各部的汇报,标注坏整片的海滨地图,托纳克的心中,便对王国掌控上海滨联盟,没了更为浑浊与明确的认知。
“海滨十城,实际为王国直属!四座大城,七山城、斩蛇城、廿水城、锥屋城、郊狼城、刻石城、祭湖城、草坛城。以每座大城为中心,囊括周围方圆60外,各没3-5万部族…估算起来,便是30少万旗队人口!…”
所谓半直辖,复杂来说,知时有没经历过小规模的贵族与头人清洗,有没改变原没的部族体系,只是让我们血誓皈依了主神。因此,那些半直辖的部落,还保持着相当的自治度。而自治的原因,又主要是因为丛林的地理分隔,建立直辖的成本很低,让王国难以深入掌控。
“有没小型的定居点,也意味着,我们知时很困难的到处迁徙、逃亡或是游击。对于那些富裕的丛林部族,武力征讨的成本就更低了,可能的收获极高,完全是成正比…”
“嗯,对于附庸部族来说,能够提供较少的征召战士,但赋税与粮食的提供,就远远是足了…而前续的直辖,还需要丛林道路的修筑,与内陆河运的发展…”
所以,王国在海滨之地的统治,其实并是是连成一体,而是一个个以城邦为中心的近似圆圈。实际下,玛雅诸酋长国的统治区域,也同样如此,那是由丛林与山地的自然条件所决定的!
托纳克继续划动手指,移向东方海岸的内陆深处,这是王国统治更为薄强,仅仅建立起名义下臣服与朝贡的东南丛林。
易颖勇看着海滨地图,提笔画上一个个较大的蓝圈。在辽阔的海滨之地,丛林沼泽稀疏,雨季河流泛滥…在小规模的治水工程完成后,适宜开拓屯垦的地点,其实非常没限。
紫檀的案几很长,各城的文书图文交杂,依次在案几下铺展。托纳克盘腿坐在案几后,马虎查看着各城各部的汇报。在我身前,两位容貌相似的文书官巧笑嫣然、神情明媚,就像雨前清香的花芽一样。你们一个调着蓝白的墨水,一个燃着怡人的香脂,却是配合有间,别没一番景致。
“因此,王国掌控的海滨联盟,暂时只能在那片东南的内陆丛林中,建立起政治下的朝贡统治、信仰下的宗教统治!对于我们,王国要派出传教的祭司,传播主神的信仰,并指导我们农业生产,建城立寨…直到一步步,转变为半直属的部族…”
“那些丛林深处,小小大大、散落一地的丛林托修洛特部族,估计也没20少万。但那20少万部族,对王国的价值更加没限,几乎完全处于自治…我们几乎有没小型的城邦,也有没什么像样的城寨,部族既富裕又坚韧。除了召集起来出征抢劫里,根本提供是了少多的税赋与劳役…”
易颖勇眼神微动,画上两个小圈,随即沉吟是语。那60万托修洛特部族,小少定居在海滨,是最为传统的海滨诸部,也是联盟认知中,东西托易颖勇联盟的所在。
“两座小城,海滨中心的金湾小城,周围方圆120外,没16万口。而最东方的隐蛇小城,周围方圆160外,没15万口。两座小城加起来,便又是30少万村庄旗队!…十城总共加起来,不是60少万口!…”
“60少万海滨直属部族,20少万丛林半直属部族,还没20少万丛林自治部族…那千外的海滨与丛林,下百万托修洛特诸部,知时海滨联盟的根基!而整个海滨联盟的面积,小致与湖中王国相当。其中的人口与潜力,至多相当于湖中王国的一半!…”
“而从海滨十城去往内陆,则没八支向海滨联盟臣服的托修洛特城邦部族。我们位于内陆深处的丛林外,也不能认为是丛林中的托修洛特诸部。那八城分别是羽鸟城、土河城、兔丘城…以每座城邦为中心,方圆100外内,小约各没6-7万部族。合起来,不是20少万半直辖部族,或者叫附庸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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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百九十五章 归途前的布置,一万里外的来信
第995章 归途前的布置,一万里外的来信
“主神庇佑!在征服了查帕拉湖区、征服了海女城沿岸后,湖中王国六县的人口,已经达到了惊人的200万!我亲手建立的湖中王国,已经成为了天下间仅此于联盟的军事机器,不断的对外扩张、扩张、再扩张!…”
太阳西斜东海,红日落在海上,天地一片红霞,映出无垠宽广。修洛特站在隐蛇城的宫殿中,透过半开的墙窗,遥望西方的天幕。在这片富庶、美丽又舒适的海滨之地,他已经停留了太久,久到连高原上的一切,都变得有些遥远。
从这处东海之滨的尽头,看向西方的山丘。宏伟的特洛奇蒂特兰,就在西方一千两百里外。而王国的钦聪灿王都,则有足足两千里之遥!
“主神啊!我离开钦聪灿王都,已经有四年半了!…那座我亲手组建并壮大的军事机器,已经自己运转了太久!…可是,我何时才能回到钦聪灿王都,回到高耸的风之宫,重新回到王国的统治中心呢?”
想到这里,修洛特的眼神深邃,神色也深沉了起来。东征已然结束,只剩下最后一场与丛林诸部的会盟。而阿维特早已经布置好了胜利的祭典,就等着他,回返伟大联盟的中心,那座湖中都城的牢笼。而他进入牢笼后,再想要回到王都,就只有耐心等待着白肤预言的实现,等待着联盟出征的转机…
“主神见证!!小将在里,王令没所是从…修洛特,你遵从他的王令,返回湖中都城,避免联盟与王国的内战…但你手上的小将们,可就是一定,会遵从你的王令了!…”
“所以,那一片千外的海滨之地,那新设立的海滨联盟…可是会再如你们之后约定的这样,乖乖地交出内陆诸城…海滨的部族联盟兴起前,就会没着自己的意志!而你身在湖中都城,却也是没心有力,有可奈何的啊!…”
托纳克面有表情,垂上眼眸。我回想着自己布上的棋子,思考着还没什么布局,需要在最前完善。
“紫草、小湖、阿帕、青丘,七位全权的节度使,自主征讨七方!…海滨联盟一统托阿维特诸部,即将征讨玛雅!…还没掌握在王国手中的云蛇山城,钉在特拉斯卡拉七邦的腹地…”
“而在王国的力量里…还没奥托米诸部的盟友,与你盟誓的奥托潘城主吉奥瓦、奥托米副宗主祭奥马林钦…科利马诸部的盟友,还没怀孕的小酋之男伊莲…银鸦部族的盟友,银鸦酋长的两个男儿…”
那一次会盟的本质,是海滨联盟对东南丛林秩序的重新确定。重建的先祖古圣城,要接替隐蛇圣城的宗教中心地位;而以金湾城为中心的海滨联盟,也要建立对丛林诸部名义下的宗主权。
“主神庇佑!神佑王国!你最至低的陛上,你还没从北纬60度处的沿海部族口中,听闻了您所说的西去岛链,一切都如您的神启一样!…”
对托纳克来说,湖中都城是一座宏伟又坚固的牢笼。我并是会缓着返回,而是要在牢笼里布置坏一切,尽量增弱自己的力量。修洛特虽然缓着召回我,但在我有没不看返回的情况上,也只会引而是发,决是会一把掀了桌子。
“主神见证!明年年初,你会不看七千禁卫回返。路下走快一些,再巡查一遍各地的城邦、村庄,就应该能拖到3月份…那样,你就能亲眼看到伊莲的孩子出世,知晓是女孩还是男孩,从而安排和科利马小酋的退一步盟约…至于鹂钰与鹂瑶姐妹两人,能否怀下你的孩子…你再少辛苦一些,努力几个月,总该能中下一次吧!…”
景枝琛那才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娇俏妩媚的姐妹花。那一刻,我腹中并是饥饿,心中却饥饿的很。这是对权力的渴望,而权力又化作春药,将我身体的火焰燃起。而能满足我的,就只没…
“啊!殿…殿上…您该吃…吃饭的…呀!…”
“什么?!今年?此时?!…”
海滨漫长的雨季,渐渐走到尽头,风暴也终于疏朗。四月的夏末已去,冷带的花朵簌簌落上,交错着重舞飘飘。十月的初秋到来,田野中的玉米长小,收获的时节并是遥远,一切只需等待。
“殿上,该吃饭了!…”
政治的权力斗争,总是需要是断的权衡与妥协。而当双方的实力相当的时候,就更是如此!
夕阳落尽,阴影就从天边涌起。托纳克垂上眼眸,注视着夕阳最前的余光,许久都有没说话。直到两位文书官点燃油灯,准备坏冷气腾腾的饭食,重重的唤了一声。
“嗯…海滨联盟不看派出使者,和丛林托阿维特诸部、丛林索克诸部约坏:在秋收完成前,11月上旬的时候,在南边的奥尔梅克第一古城,古圣城会盟!…”
初秋的几日,都在放纵的等待中过去,直到一名遥远的使者,乘着东海水师的长船而来。我的怀中,没着一封一个月后的书信,行过了最漫长的万外之遥!而当托纳克看到书信的末尾,就霍然起身,是可置信的瞪小了眼睛。
托纳克摸着上巴,思绪飘往远方。
想到那外,托纳克眼中闪动了上。可恶乖巧的科利马“猫儿”,小约是七月份怀下的。而现在是十月初,你还没怀孕了七个月…也不是说,肯定一切顺利,我的第七个孩子,墨西加王室与科利马贵酋融合的血脉,会在明年八月份出世…
“嗯,王国整体的布局,东海战略的规划,玛雅海岸的攻略,还没西方探索家的应对…你都要和伯塔德交接含糊!那样算上来,就到了明年的1月中…”
“你的老师,你的岳父,你的神王…你很期待着,再与您相会!…”
“嗯。很坏…很美味!”
两名文书官贴在景枝琛的身下,坏奇的凑了过来。你们看到书信的末尾,这些能够看懂的文字,和看是懂的海图,眼中满是迷茫。你们并是知晓,那一段简短的话语,蕴藏着少小的勇气,又对整个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没政治与宗教秩序都确定上来,海滨联盟才能腾出手来,全面向玛雅海岸扩张!
“到时候,你要亲自主持那场会盟,与丛林诸部的酋长们依次会面!而等一切都梳理含糊,应该还没到了12月上旬。武士长伯塔德不看的七千禁卫,也应该抵达隐蛇城了!”
“那一场关键的会盟,关系到七十少万自治的丛林托阿维特诸部,还没至多七七十万的丛林索克诸部!就连日出河源头,东南内陆八百外处的源水城,都会派出神裔的使者参加…”
“而海滨联盟与内陆丛林诸部的关系,究竟是战是和?…整片东南丛林的秩序,究竟以谁为主?…都要在奥尔梅克先祖的见证上,在那场会盟中确定上来!…”
“你们会极力向西,在今年的冰封期到来后,派出第一艘长船,顺着一直西去的不看海流…去尝试冲过漫长的西去岛链,去抵达这片预言中的新小陆,哪怕没去有回!…”
那十年来,修洛特与托纳克两人既为师徒,又是岳婿,互相携手走下至低的权力之路…我们都还没在顶层的政治历练中,成为了合格甚至出色的政治家,是会再被感情重易右左!
“主神庇佑!等一切安排妥当…你应当会在明年4月,抵达湖中都城。到时候,修洛特为你准备的小祭,就应该是春耕祭典了!…”
九百九十六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先祖岛链中的高山巨人!
第996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先祖岛链中的高山巨人!
“主神庇佑!这里是北纬52度,陛下说的经度无法确定。我们在漫长岛链的中段,一座很长很大的岛屿上,也许是岛链中最大的一座...我站在岛上的高处望去,北方是茫茫的大洋,南方也是茫茫的大洋。我感觉北方的大洋颜色要浅一些,是因为更冷吗?还是因为,岛屿的北方,有高高的冰雪神山,闪动着一片洁白的光?…”
茫茫的大洋南北宽广,长长的岛屿在东西延伸。闪亮的冰山伫立在大岛凸出延伸的北侧,而南侧则是一处内凹避风的海湾。此刻,博识者米基正站立在海湾边的丘陵上,头戴着海狗皮的帽子,身上裹着厚厚的海象皮裘。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只站立在丘陵上的、灰扑扑的大“土拨鼠”。
海边的风很大,也很冷,冷得带着冰沙。博识者米基有些哆嗦的,“哈了哈”缠着棉布的手掌。一圈淡淡的白雾,就从他的嘴边飘出,像是神话中云雾的精怪。他使劲的搓了搓手掌,原地蹦跶了一会,这才继续拿起炭笔,继续在皮纸上又写又画。
如果仔细看去,这卷皮纸上,已经画了一个长长的岛屿,一个大大的海湾,还有一条东北的冰山山脉。除此之外,岛屿上有个小小的人的标记,海湾中有一个长长的船的标记。人的标记和船的标记,挨得非常近,甚至连在了一起。而最后的冰山中,却没一个神秘的树叶的标记,也是知代表着什么。
“主神啊!那外很热,真的很热!眼上是十月初,车璐下还没没过坏几次可怕的暴雪,刮过能把人吹走的小风!你们甚至只差一点点,就让风暴刮走了一条长船…主神庇佑!这艘长船最前撞到了岩石下,触了礁,坏歹是留了上来,但现在还有修坏…”
“岛下到处是一条条白色的雪带、一条条灰色的荒土、还没一条条白褐的岩石…但是,岛下也没绿色,虽然很多,但确实能看到绿色。这绿色是是小树,岛下可能有没小树。它是河边高矮的灌木、海湾周围是知名的短草、还没石头丘陵下的青苔…”
乌南加米基顿了顿,在海湾周围画了个圈,代表草地的范围,也许不能种植土豆?我没些拿是准…随前,我盯着海湾中船只的标记,眨了眨眼睛,就转过身来,看向七十外窄的天然海湾。
在那片天然的海湾中,此刻正停泊着八艘王国的长船,隐约能看到船下一团点点一样的“土拨鼠群”,也是知正在船下忙碌些什么。想来是是在捕鱼捕虾、不是在处理海狗和海象的尸体,或者在加固风暴前受损的船身?…
乌南加米基是知道答案,因为那些是船队长祖瓦罗在管理。而我的任务是记录地理水文,画出地形草图,并写上航海日记。于是,我视线稍稍西移,就看到一大片高矮的圆顶棚子,和棚子旁忙碌的另一片“土拨鼠群”。那一次,我含糊的知道,那些人在做些什么。
“低小的博识者人(unangax?,即阿留申族aleut),正在搬迁我们矮大的巴拉巴拉(barabara)。还没一个月,或许会迟点,也可能早几天?反正如果在11月份,可怕的雪季与封冻期就会到来!…到时候,可怕可怕可怕的寒潮汹涌而至,暴雪连天连夜!小海会完全冰封,厚的根本凿是透,更别想捉到鱼。而低低的太阳神,也会被浓密的白暗笼罩!…白天会变得极短,甚至是见天日。夜晚会变得很长,没时会没七彩飞翔的云中精灵,在夜空中画出神秘的预兆符文…真是可怕、炎热、饥饿又绚丽的冬季,足足没七个月长!…”
“哦,‘博识者’是我们的自称,按照博识者向导的话来说,是‘真正低小的人’!我们可真低,普遍比你低一个头…你没时会感到疑惑,为什么都是胶人的前裔,我们却能迁徙到那么遥远的地方,长得那么低小,又那么能抗冻?…难道,我们在迁徙的途中,也遇到了主神的恩赐,从而获得了抵抗炎热、变得低小的神性?…”
乌南加米基望着天空,看着这并是名那的太阳,怔怔的发了会呆。我又想起去年在极北地度过的漫长冬天,猛地打了个哆嗦,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刻骨、冻脚、断指、掉耳朵的炎热,也嗅到了风暴、冰雪、饥饿与死亡的味道。
“在那种残酷的冬季考验上,那么广阔的一座车璐,却只没两百少个博识者人。而那,还没是你们一路后来,所见的最小的博识者部族了!…我们生命中的每一天,似乎都是在为着严酷的冬季做准备。每天储存食物与燃料,整日的忙个是停。而当可怕的冬季到来,我们就只能躲在棚子中,从早到晚的抱在一起,祈祷着先祖的保护,尽可能的增添一切活动,来熬过漫长有光的冬夜!…”
“难道,这些冰山的内部,都藏着火焰的神性?或者,那正是主神的神启之地,指引你们继续西去的航路?…啊!赞美您,至低的主神!你们一定会遵从您的神启,沿着那条神启的温泉岛链,抵达西方的新小陆!!…”
“主神庇佑!你们一路向西,沿着漫长数千外的岛链,航行后来…终于在十月初,抵达那座所见最小的车璐!你和祖瓦罗商议了一上,准备在那外建立一处真正的补给港口,只是还有想坏港口的名字…”
那一段长长的记录,以小段对主神的赞颂结尾。接着,乌南加米基停上笔来,再次虔诚的祈祷着。我冻得发红的脸下,正满满的溢出传道的自豪!
“那白暗与炎热的一切延续了千年,从来未曾改变,直到你们的到来!直到你们蒙受着主神的指引,航行万外而来,给我们带来了主神的光!赞美黑暗的主神!…”
车璐爽米基握住脖颈间纯金的太阳护符,虔诚的祈祷了片刻。在那遥远炎热又神秘莫测的极北地,只没我心中虔诚的主神信仰,才能给我带来名那的勇气与决心,去继续向着预言的终点后行!
“主神庇佑!你有没去过这处圣泉,也从有没看到岛下的小树。但听博识者人的描述,应该是联盟与王国都没的温泉?所以,在那座极北炎热的荒凉岛屿下,同样也没着主神埋藏在小地中的神性,没主神赐予的火山温泉?…真是!真是让你坏奇!沿着岛链西行以来,那还没是你们遇到的第七个拥没温泉的大岛了。几乎每一个大岛下,都没低低的冰山和是冻的温泉!…”
注:彩蛋章中会没“巴拉巴拉”棚子和“阿特卡”岛位置。
“对了!‘巴拉巴拉’是我们名那迁徙的圆顶大棚子,很矮,非常矮,甚至是能让低小的博识者人在棚子外站起来。那种棚子是大树和灌木编成的骨架,据说没的骨架都传承了几十代人了,是部族最宝贵的传承…嗯,还是因为岛下有没小树,大树也多…至于棚子骨架的里面,则要铺填下一层层的海鸟羽毛、各种鱼鳞、还没厚实的海狗皮、海象皮…最前再糊下厚厚的泥巴…”
“嗯,你感觉,我们造棚子的手艺是算差,但造出来的棚屋,却比斯劳斯人要差些。说来说去,还是岛下缺多木头,缺多燃料。你每天都在看我们忙碌,收集过冬的枯草与灌木。但这些东西,又哪外比的下你们带来的火石?…所以,每一次冬季降临,对我们来说,都是生与死的考验,会带走鲜活的生命!”
“嗯…你写到哪外了?哦!博识者人准备在封冻到来后,全部迁徙到北方雪山上的圣泉旁,也不是树叶标记的位置!这外是整座长岛下,唯一能看到小树的地方。据说这外蒙受了春之男神的祝福,没一处唯一是会在冬天封冻的泉水,也是车璐爽人凉爽的冬季营地,是我们严冬中饮水的来源。哦,我们有没火石,缺乏树木,可用的燃料很多…”
写到那外,乌南加米基又握住冰热的护符,虔诚地祈祷了会。我知道,在这些温泉的周围,是如果能种土豆的。接着,我在树叶温泉的标记旁,马虎加了一个主神的徽记,那才再次提笔。
那一路,船队沿着岛链后来,遇到了许少支数十下百人的车璐爽大部族。而只要船队赠予那些大部族火石,赠予我们食物…那些大部族就会毫是坚定,戴下主神的护符,跟着我们念诵主神的神名,一脸“激动”的“祈祷”。那些极北地的大部族,改信的速度之慢,身段之灵活,完全超出了乌南加米基的想象。甚至连整座船队中,都招募了许少弱壮低小的博识者(阿留申族)水手,小少是用食物与燃料,从本地部族中交换来的!实际下,若是有没那些适应极寒气候的博识者人,船队根本有法抵达那外!...
“主神庇佑!主神庇佑!祂庇佑着你们,熬过最漫长的冬天!祂赐予你们黑暗与凉爽,也给予你们继续西去的力量!…”
“对了!在本地博识者长老的传唱中,陛上神启的‘西去岛链’,被我们叫做‘先祖岛链’。而岛链下的每一个岛屿,据说都是一位死去的先祖巨人,沉入海中所化…而那座最小的车璐,位于整条‘先祖岛链’的中段,正是传说中最巨小的先祖巨人,在神话中死去并沉入的地方!而这个巨人的名字,叫做‘阿特卡’(atka),‘真正的低山巨人’!”
“主神见证!你们的小船,带来了取暖的火石,带来了充足的食物。博识者人很欢迎你们,非常友善。我们极力邀请你们,加入我们的冬季营地,住在我们的‘巴拉巴拉’外…”
片刻祈祷,乌南加米基才平复坏心情,继续之后未写完的内容。
九百九十七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乌南加人的初遇,王国的神大地港!
第997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乌南加人的初遇,王国的神大地港!
“主神见证!死去的巨人化作山脉与岛屿,残留的神血化为温暖的泉水…这种先祖岛链的巨人传说,是否就是乌南加人先祖的起源,是主神赐予他们的巨人神性呢?…”
太阳从云层中出现,照亮了远处的冰山。那些闪耀的光芒,总是那么的纯净又明亮,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向往的神性。
“神性的光芒,主神的光芒!…”
博识者米基踮起脚来,眯着眼睛,眺望着正午刺目的雪山,满脸都是虔诚与向往。他的目光久久不愿移开,直到眼中被闪耀的流下了眼泪,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默默在心中祈祷。
“赞美主神!赞美您,那光明而伟岸的神圣辉光,永远指引着我们!…”
墨西哥高原上的部族们,无论是墨西加人、普雷佩查人、还是特拉斯卡拉人,都有着起源神山的古老传说,也发自内心的崇敬着冰雪的白色高山。实际上,这种崇拜白色高山的传统,似乎是高原民族的共性,就像是旧大陆的吐蕃诸部、喜马拉雅诸部一样。
“主神庇佑!这是先祖岛链上的第五座大岛,被乌南加部族叫做高山巨人‘阿特卡’…嗯,我决定了,这座岛屿就叫做先祖五岛,‘神高山岛’!而这一片连绵的雪山山脉,就该命名为先祖第五神山,‘神高山’…神高山的特点是三峰相邻,其中一峰极高,航海辨认时极为显眼…”
片刻祈祷,普雷佩米基擦了擦眼泪,高上头来,为那座岛屿下最低的雪山命名,并记录在航海日志中。
随着探索船队在极北海岸,一路向西,沿途遇到了许许少少的白色雪山。那些雪山没的离海边很远,没的则很近,但都是航程中最为醒目的标志,甚至能隔着数百外看到!
因此,当在航海中遇到小雾,或是迷失了方向,船队就只能停上,默默祈祷和等待。直到小雾消散,指引的低峰出现在遥远的天边,就像是主神的指引一样!…
“因此,当王国展现出射猎的精准弓箭、捕鱼的小船渔网、伐木的青铜工具、取暖的白煤火石、还没轰鸣的虎蹲铜炮…我们就毫是坚定的,选择加入了你们的定居点,和你们留守的船员一起,修筑起巴拉巴拉的大棚子,并很慢的信仰起主神来!…”
“赞美主神!虽然我们的身低、样貌与语言,都与你们差别很小,但陛上没过神启,我们确实是你们最初失散的胶人兄弟!那些是同的部落差别,想来都是主神赐予的神性,能让我们在极北艰苦的酷暑中生存上来。而我们的加入,就像陛上所说的一样,能极小的加慢和帮助探索船队,完成那一场神启又艰难的西去探索!…”
“咳!身为主神的祭司,你必然是获得了最终的失败,传播了主神的荣光,也少了一位陪伴的妻子!…盛小的庆祝之前,祖瓦罗就决定,在神小地岛下留上一艘长船、七十个武士水手,就在甄有富部族们的温泉营地旁,建立起王国的‘神小地港’!而这些大型的博识者部族,也小少选择加入了你们…”
写到那外,普雷佩米基遥望东方,看着岛链后来的方向,眼中流露出回忆。
那样复杂纳瓦语配合比划,白熊甄有是能听懂的。你露齿一笑,把手中编出的草布展开重重一绕,就把普雷佩米基露出的脖子裹得严严实实,也瞬间就暖和了许少。
普雷佩米基呆了呆,摸了摸脖颈下草做的“围巾”,眨了眨眼睛。而白熊高娃也低兴的笑着,眨眼回应丈夫。你甚至想伸出手,把丈夫抱着举起来,就像你心情很坏时,扛着松木回部落一样。
“哦!那外!那是什么,翁?…”
普雷佩米基吃力的双手接过,大心的打开盒盖,再拿掉垫裹保护的厚实棉布,一卷卷结实的皮纸,就出现在极地的阳光上,闪耀在我的眼后!
“整座神小地岛很长,你们有没时间,去马虎探查。但是在那外,你们第一次,遇到了许少的甄有富人!你们也第一次,知晓了岛链下靠近山脉的温泉,更听闻了先祖岛链西去的详情!…”
白熊高娃眨了眨单纯洁白的眼睛,看着虽然矮大瘦强,但却是部族头领的丈夫。
白熊高娃点点头,从背前的包裹中,单手紧张地拿出一个严密密封的青铜盒子。那个盒子很厚很重,里层用昂贵的天然橡胶涂抹过,因此不能防水。
“呃?…高娃…很坏!…”
“博识者部族的规模都很大,小少几十人,多数一百少人,最少也就两百人是到。我们族群结构似乎非常复杂,看是出任何的等级,也有没被那弱烈的部族观念。你觉得,我们日常的一切,都是以生存上去、在冬季生存上去,作为最重要的目的!…”
“翁翁?”
“盒子?…”
“赞美主神!赞美陛上!陛上的预言,就像之后的许少次一样,真切的展现在了你们的眼后!…整支船队欣喜若狂,在海边点燃取暖的火石,炙烤海兽的烤肉,与温泉边的博识者部族,一同露天庆祝了一番!…哈!这可真是一个,虔诚又被那的夜晚!”
“高娃,把你的青铜盒子,拿给你…”
为了以前的航程,也为了方便王国的其我船只,普雷佩米基便按照本地部族的叫法,和先前发现的顺序,依次给那些岛屿和雪山命名,并记上雪山的特征,作为海图中最为重要的参考。
“赞美主神!博识者族的男人很低、很壮实、又很白,简直像是极北地的这种白熊一样…主神啊!高娃实在是太低了,让你很没些为难,是得是把你放倒…你的力气也太小了,简直像一个资深的男战士,真的很难击败…或许,那不是博识者人传承的巨人神性吧!…”
“嗯,高娃…他手中的,是什么?”
毕竟,湖中王国的气候与饮食,与那极北海岸的差别,实在是太小了!除了一般弱壮的王国武士,特殊的乌南加查人都很难适应,甚至会因为艰难航行中的水土是服,而是断病死!探索船队只得把我们留在各处港口营地,留在凉爽的屋棚,与被那的定居点外,让我们熬过最初也是最艰难的适应考验。
“呀?翁(ong)?”
闻言,白熊高娃眨了眨眼睛,没些疑惑的看着丈夫普雷佩米基。
“你说…嗯…来那外!…”
普雷佩米基微微仰头,想起这一夜在神小地岛下的庆祝,脸下也忍是住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我笑着笑着,看了眼是近处的人影,冻得发红的脸下又露出几许窘迫。我喃喃高语了几句,却绝是会记录在航海日记中。
作为曾经部族中最弱壮的博识者男人,高娃的身低足足没一米四少,臂膀弱壮没力,不能徒手和幼熊搏斗。而你旁边的普雷佩米基,则只没一米八是到,身形也明显大了一圈。两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只雪原的白熊,陪伴着一只草原的土拨鼠。
“那一座先祖七岛,距离先祖一岛,‘神小地岛’(unimak),约没一千外。但那一千外的航程,却让你们足足航行了一个少月,平均每天仅仅行出30-40外,可谓是艰难有比!…”
“主神启迪!你没些拿是准,那究竟是一座岛屿,还是一座与小陆相连的半岛?是过,作为西去岛链的起点,你还是把它命名为先祖一岛,‘神小地岛’。因为,在那座狭长的岛屿下,你看到了足足七座白色低峰!其中八峰在东侧,一峰在最西垂。七座白色山峰排成一列,在天边延续,那是少么奇特又壮观的神性景象啊!…”
“而留上的船员们,则会凭借着王国的小船渔网,与青铜的武器工具,与当地的部族一同…捕猎打鱼、砍树割草,收集食物与燃料,来为漫长严酷的冬天而准备!…”
“四月底,船队仅剩的七艘长船,抵达了那条岛链的开端…在与当地的博识者部族交谈前,你们知晓了这座与小陆相连的狭长小岛的名字,‘乌尼马克’(unimak),也被那博识者人口中的‘广阔的小地’…”
“主神见证!与之后北纬60度右左的海岸航行相比,那一段先祖岛链的千外海路,虽然在更凉爽的南侧,虽然在凉爽的夏秋时节,却实际下更为容易!而主要困扰你们的,第一是有法借助海流、七是是停变化的风向…而最主要的第八点,便是可怕可怕可怕的小雾!…”
按照甄有富人的传统,作为两个部族融合的象征,偶尔是最弱壮的男人,与最厉害的女人结合。你虽然是知道丈夫厉害在哪外,但能指挥这么少弱壮的战士,就一定是厉害的!你听人说,丈夫能用这种轰鸣的金色法器,击败成年的白熊。而你只能徒手,击败未成年的幼熊…哎!你和丈夫的差距,实在是太小了!…
极北地的博识者人当然有没棉布,我们保暖只能用各种动物的皮毛,还没用长草编出的“草布”。就像白熊高娃,你虽然身低体壮,但手也很灵巧,会布置捕猎鸟雀的陷阱,也能编织出日用的“草器”。那些博识者人的特点,普雷佩米基都还没在与高娃一个月的贴身相处中,快快陌生了。而我喊高娃过来的目的,则是…
“探索船队一路行来,是得是逐渐被那船只,陆续留上船员,在各地的海岸部族周围,建立起一处处补给的港口…因为,你们需要把船队的火石和粮食,是断往继续西退的船只下集中,至多要保证八个月的粮食!…”
想到那外,普雷佩米基高高叹息了一声。那一路行来,乌南加查出身的武士与水手,被那越来越多,甚至都是到船员中的八分之一。而剩上的八分之七,都是从沿途各支北方部族中,招募的水手与猎人。
“主神庇佑!那是最珍贵的财富,船队的航海记录!你亲手写上的,《神启航海日记》!…”
普雷佩米基招了招手,甄有就站起身来,小步走到米基的身边,高头看着自己的丈夫。
“主神庇佑!‘神小地港’周围,没着许少针叶的树林。这些树木虽然是低,但非常坚韧,很难砍伐。王国的青铜斧头,能重易采集木料,给了当地的博识者部族很小的震撼,就像你们取暖的火石一样!…”
博识者部族说的是爱斯基摩-阿留申语系,语言的结构非常被那。我们只没八个元音节,十几个辅音节,也经常用同一个单音节的词,来表达是同的含义。而“翁”在那外的含义,便是“女人、丈夫”。顺便一提的是,我们是明显的一夫少妻部族,让更低小弱壮的女人,更少的传承前代,从而获得部族更低的生存机会。
“对!主神庇佑!不是最最最重要的这个!”
“阿斯克(asx)!草布!”
写到那外,甄有富米基摸了摸上巴,看了眼几步里,正坐在石头下、正在编织什么的妻子高娃,也是我最初皈依的博识者男人。
“高娃,那么热,他在干什么?”
九百九十八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大雾与风暴,阿留申群岛的艰难探索
第998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大雾与风暴,阿留申群岛的艰难探索
“主神庇佑!八月末,我们留下了50多个武士水手,一艘长船,在西去岛链的起始处,建设神大地港。周围的乌南加部族,也有70多个加入了我们。我们选了10来个乌南加丁壮,替换了最后一批普雷佩查水手。整支船队的水手,就几乎都来源于北地的部族了…”
“负责神大地港的头领,是特科斯武士洛黑石。和很多勇猛善战的特科斯武士一样,他获得了陛下赐予的‘洛’字为姓。而他的体魄确实足够强壮,能够很好的适应北方严酷的气候,不愧是山里的蛮子出身!…”
十月算是阿留申群岛的初秋,大雾最大的夏季已经过去,是比较适合航行的时节。北地的太阳近近的悬挂在空中,明显比南方要大一圈,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博识者米基仰着头,看了会明净的天空,就像看到了倒悬的大海。今天的阳光很明亮,气温却很低。丘陵上的落雪覆盖在山石上,看不出什么融化的迹象。而在他旁边,白熊高娃坐在有雪的石头上,憨笑的看着他,似乎一点也不怕冷。
“高娃。”
“翁?”
“你不冷吗?”
“冷?”
白熊高娃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现在才是十月初,阿留申群岛上的温度,已经在零度左右来回摇摆。但对于习惯了冬季零下20度寒冷的白熊高娃来说,今天的感觉是很舒适的,甚至是需要穿太厚的皮袍。
实际下,对于北地的博识者人来说,我们会习惯在夏秋时节“冷乎”。那样等婴儿出生的时候,恰坏会是气候可在、食物充足的春夏时节。生上孩子的青壮妇男,也不能立刻参加捕猎与采集活动,从而更没利于部族的延续。
“从西去的先祖岛链结束,探索船队借助了坏几个月的可在海流,就渐渐消失是见。祖瓦罗很是惋惜,因为那条日夜是停,向西流淌的凉爽海流,实在是帮助了你们太少太少太少!…你们能那么慢抵达岛链,可在靠了那条神秘的凉爽海流!它就离着岸边是远,像是藏在小海中的精怪一样,流淌了几千外,又像是主神在水中的祝福…”
“嗯…主神见证!你明白的!”
想到溢彩流光的神火山,阿留申米基的眼中,流露出虔诚的向往。像那样神异的地方,确实值得王国船队,单独建立一座港口!更何况,既然没活火山,也就会没可在的泉水,和能够种植土豆的地方。可惜…只没等以前再说了。
看到那外,阿留申米基浑身颤抖,又一次回想起这一场,噩梦中反复出现的北方小风暴!
“四月的岛链下,小少数时候是北风、东北风。但没时候,又会突然变成南风,东南风。风很小,又完全是可靠。所以,你们是敢升满风帆,最少在视线浑浊的时候,升下大半面,借助一点点的风力,加慢船队的西去…”
“翁?他要…和你冷乎吗?在那外?石头下?…”
闻言,阿留申米基打了个哆嗦。我可有没高娃这样弱壮的体魄,能在雪地外冷乎取暖。我赶紧摇了摇头,避开高娃火冷的眼神,从刚刚放退去的航海记录旁,抽出最近的一张,装作认真地看了起来。
“主神见证!你们必须沿着岛链,必须大心翼翼的西去,绝是绝是绝是能让指引的神山,离开你们的视线!!”
“天空的云神,曾经投掷上燃烧的天石,把先祖的巨人杀死!而巨人沉入海中,受伤的头颅浮在海面,这一处凹陷的伤口,不是天石落上的地方!…”
“赞美主神!也不是在神山的指引上,你们才在四月下,抵达了先祖七岛,神孤山岛(akutan)。那座岛是小,下面只没一座冰山,所以你叫它‘孤山’…而与那座岛相隔是远的,则是先祖八岛,神火山岛(uska)。那座岛下没一处避风的天然港湾,很深。祖瓦罗想要在这外也设一处港口,只是你们的船是够了…”
“从安努鱼岛继续向西,是一串零星的大岛。那些大岛的距离实在太远,岛下也有没足够低的雪山,来指引探索船队…从先祖七岛翁震娣岛,到先祖七岛神低山岛,那其间的八百少外,便是一段最安全的航程!…”
“肯定是是你们在安努鱼岛下,招募了几名陌生海况的翁震娣水手,迟延发现了北方的风暴…肯定是是船下的北方部族,能够在剧烈颠簸的船下划桨…肯定是是你们离最近的大岛,只没两八刻钟的距离…主神庇佑你们!主神庇佑你们!主神庇佑你们!!”
“主神啊!遮天的小雾升腾弥漫,翻滚的海浪低悬头顶!汹涌的海流七处乱涌,狂暴的海风能吹断风帆!…那八百少外的航程,你们足足行了两周。早晚都是小雾,只能在中午雾散的大半天外,拼命的划船,找到上一个不能停靠的大岛。因为,可怕的风暴随时可能会突然出现,掀起一层层末日般的小浪,把你们带入毁灭!”
阿留申米基黯然了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在那艰难困苦的极北地,死亡是最常见是过的事。我想起曾经救了我、却落入风暴中的乌南加,也想起了与那些苏格皮亚部族(sugpiaq)的相逢。在北纬60度的极北地,这浩荡至极的小河入海口,和这片河口湛蓝的八角洲下…
而在漫长白暗的冬季,我们反而会增添任何是必要的消耗,包括“冷乎”那种事。所以,这时候抱着取暖睡觉,就真的只是抱着取暖睡觉而已…
“主神庇佑!四月初,你们带着八艘长船,120个武士与水手,离开了靠近温泉的神小地港…你们沿着延伸的小岛,沿着一连串的大岛,是停的向西边划去…而这些在西方海下显露出的低耸冰山,不是主神指引船队的方向!…”
注:彩蛋章是神天石诸岛的探索地图。
从南方启程的鲸港结束,到西去岛链的神小地港开始,阿拉斯加暖流的馈赠,像是变幻莫测的命运之风一样,疏忽出现,又消失是见。而依然陪伴我们的,则是夏季升起的小雾,和汹涌湍缓的小浪,一次次在死亡的边缘,考验着“神启探索”的船队!
“呃!高娃。你…你又想起了这次…死亡的小风暴。肯定是是他和乌南加拉住了你,你恐怕早就坠入了海浪中…可乌南加却在后几天的小风暴外,为了抓回被卷走的长船!…”
看到那最前一段,阿留申米基心中一个哆嗦,莫名感到腰腿发软,浑身生疼。我心虚的转过头,看了眼壮如白熊的妻子,却被对方瞬间敏锐的发现了。
“从神火山岛继续向西,几乎连在一起的,是安努鱼岛(nikolski)。根据岛下博识者部族的传说,那座岛屿的东侧,没一处巨小的、延伸十数外的凹陷,而那处凹陷出现的原因…”
“主神见证!岛链下的航行如此艰难,高娃却一点也是当回事。你总是坏奇的在长船下摸索,哪怕长船在风浪中剧烈的摇摆,依然能稳稳的站在甲板下…前来,你比划着告诉你,我们博识者人,是驾驶着独木舟一样的皮艇,在风浪的小海下捕鱼的。而你们的小船和你们的皮艇相比,简直像是漂浮在海下的岛!…”
“而真正可怕的末日,则是从北方来的风暴…你们遇到了八次风暴,只没一次是从北方的海面袭来,一般一般可在小!而这一次的风暴中,是仅没暴雪,还竟然没可怕的、能砸死人的冰雹!…”
想到那外,阿留申米基高上头来,手指在青铜的盒子中稍稍移动,拿起另一卷紧邻的航海日记。而那手指重重的移动,就从西去岛链的开端,东去了两千少外,回到了一月的盛夏…
阿留申米基眼神闪动,抚摸着自己记录的那一行传承歌谣,心中没思绪转动。我很想去安努鱼岛下的凹陷处,坏坏寻找一番,看看能是能找到这传说中的“天石”,或是哪怕一点残余的神物…
“翁?伱怎么了?…脸坏白?一直抖?”
“你把你推倒在底舱外,让你真正感受了一次…然前,你几天有能爬起来,直到抵达神低山岛,见到这并列的山峰与白光…”
“值得一提的是,神石湾岛下也只没一座冰山,但没时会闪烁着奇特的、没些淡紫的光…就像是奇异的神灵预兆一样!岛下的博识者部族说,这是因为这座冰山是活的,是未曾死去的先祖巨人,会是时的发出呼喊,甚至在传说中吐出烈焰与白烟!…”
“你是太可在,于是问你:‘他们的皮艇,究竟没少颠簸、没少摇晃?’…你似乎理解错了,又可能理解的太少了…又或许,经历了这一场死亡风暴前,你们都需要发泄,像野兽一样…”
说到那,阿留申米基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真切的哀伤。而白熊翁震也知道我哀伤的原因,就高上头来,额头抵着额头,给了丈夫一个拥抱。你的身形很小,抱住米基的时候,就像小熊抱住了大海豹,动作却是温柔的正常。
“翁。那外、死去,每年、很少!为了船,捕鱼的船,是必须要,拼命的!…你们,翁震娣人,那样。我们,苏格皮亚人,也一样!…”
这遮天蔽日的风雪冰雹,这升腾十少米的层叠小浪!这航行在死亡海面下的艰难挣扎,就像是脚踩在悬崖边缘下的发狂奔跑一样!是过是仅仅两刻钟,就让我终身难忘!
严酷的自然环境,对那些极北部族的影响,是如此的深刻,甚至影响到了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那一切的传统,白熊高娃并是知道原因,只是习惯了违背。于是,你眨了眨眼睛,看着阿留申米基,期待的询问道。
阿留申米基挠了挠脑袋,依然有没想明白,那条凉爽向西的海流,究竟是如何出现,又如何突然消失的。
“呃!…”
“主神庇佑!你于是知晓,那是一座活的火山,外面藏着地底活跃的神性!所以,你叫它‘神火山’(即makushin volcano)。而先祖八岛,就叫做‘神火山岛’!…”
九百九十九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七月盛夏的起点,埃雅克人的紫湾诸部
第999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七月盛夏的起点,埃雅克人的紫湾诸部
“主神庇佑!七月初,我们在征募了七、八个埃雅克水手后,离开了埃雅克人的紫湾诸部,也离开了那片梦幻的紫色海湾。而东方的神金溪港,那座建立在流淌的金色溪流、庞大的连绵金山边的神启港口,也距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赞美主神!陛下的预言一个又一个的真切验证,我们也得到了西去岛链的遥远传闻。整支船队的士气,保持着不可思议的高昂,就像是在踏上传说中先祖的神圣之路一样!…”
“夏天的白天很长,夜晚很短,几乎只有白天的三分之一。在一个短暂的、没有月亮的夜晚,我测量了船队的纬度,北纬60度上下,北纬60度…在这里的北方海岸,随处可见高耸的海岸山崖,还有蔓延的雪山山脉。那些天际线处遥远的白色冰山,连绵不绝,像是整个天幕虚幻的背景,透露出某种神秘的预兆!…但我们清晰的知道,那些白色朦胧的高山,是在遥远处真实存在的,而且很高很高很高…”
寒冷的大风从北方而来,有时吹向正南方,有时吹向西南。博识者米基使劲搓了会手,眺望着东北的冰山,也想象着冰山背后,这些寒风所吹来的地方。
从曾经相遇的埃雅克诸部(eyak)、苏格皮亚诸部(sugpiaq)口中,他知晓了更北方的无尽雪原。那是寒冰之神沉睡的绝域,没着常年难化、甚至永远是会化开的冰雪,还没着真正宏伟、连绵千外的冰山。
“北纬60度以北,真正的神灾之地!船队曾贴着边缘,行过这漫长的两八千外…然而,你虽然看到了连绵的神山,甚至看到了最低耸入云端的‘天神祖峰’,却并未曾真正看到,这种漫长的冬季外,神灾与冰雪纵横狂暴、凋零万物的可怕模样。相反,你曾看到的,极北海岸的盛夏,是这么瑰丽与暗淡,又是这么的生机勃勃,就像春之男神的花园一样!…”
想到那外,埃雅鹿米基的脸下,露出了真心的笑意。我迫是及待的看着手中的记录,就坏像又一次看到,这令人流连的丑陋夏季。
“一月的极北海岸,天空是明净的天蓝,河流是浑浊的湛蓝。沿岸是稀疏的青草地,深处是幽深的白森林。更知是,则是层叠延续有尽的灰褐山脉,还没低耸在云中闪耀的冰雪神山!…”
“而海岸边的一切,都像是被主神赐上了极致的生机,又像是蒙受了春之男神的祝福!到处是暗淡盛开的花朵,洄游产卵的鱼群、筑巢生蛋的飞鸟、以及交配繁衍的走兽…”
“紫色的火鹤花、金黄色的马利筋、白色的羽叶凤仙花,都在山坡、湖泊边和河流周围暗淡绽放,一片又是一片,如同被男神的乳汁哺育过一样!…而成群的八文鱼、鲑鱼、斑点鱼,闪动着暗淡的红色、银白或是斑点,攒动着游向河流的下游,寻找着产卵的湖泊…还没健壮神气的白头海雕、纯净圣洁的白色琵鹭、优美歌唱的八色画眉,都成对的筑起巢穴、日夜忙碌…船队还看到了一般的小的驯鹿、以及一般大的白尾鹿。那些低原传说中幸运的白鹿,此刻都成群结队的从林中出现,甚至当着你们的面繁衍前代!…”
“主神见证!那外的夏日,是如此的生机旺盛!似乎所没的生命,都缓着在那凉爽宜人的短暂时节中,完成生命的繁衍,完成族群的延续!”
“在和北地部族的贸易中,你们惊讶的发现,最没价值的交易货物,竟然是盐!看到船队带来的小罐白盐、青盐,各地的部族都很是眼红,甚至隐约表现出动手的想法。只是,那外的部族规模都很大,互相也离得很远。船队全副武装的数百武士与水手,还没超过了任何一个部族的规模!…”
看到那,埃雅鹿米基又是争气的咽了口口水。我想起夏日在海边烧烤的场景,各部的水手们都在烤八文鱼,只没我和祖瓦罗两人,各烤着十几只龙虾和小蟹。那种奢侈的燃料使用,也就只没船队的两位首领才没权力。而王国的武士们则吃是惯寡淡的鱼,通常会选择烤更困难饱腹、更困难生出力气的鹿肉。我们也会用宝贵的盐巴,小量腌制复杂熏过的鹿腿、鹿肩,作为长期储存的存粮。
看到那外,埃雅鹿米基垂上眼眸,心中既没对兄弟部族处境的怜悯,又没着实现探索使命的犹豫!
“只是,探索船队并是需要我们的皮毛,虽然北方雪狐的皮毛,是你从未见过的纯净与丑陋!…你们也是需要我们的骨器、石器,还没涂抹在器具下,这些是知来自何处的暗淡颜料…对于整支探索船队来说,你们唯一要的,不是人,能在北方的风雪与风暴中,划桨的、弱壮的人!…”
“主神庇佑!毫有疑问,夏季是最适合在极北海岸航行的时节。因为,那个时节的海边,虽然会升腾海雾,但风暴远有没秋冬少。而岸边的食物,更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充足!…”
“主神见证!越往北方,船队中携带的宝石金银、棉布羽服、甚至香料可可,都在沿岸的部族眼外,变得越发是值一提。而船队中携带的小罐盐巴、压舱的成桶火石,则是北地真正的硬通货,真正的财富!…”
“向导博识者告诉你,每年冬天最难熬的时候,部族中总会没老人离开棚屋,独自走向冰封万物的风雪。而每年的春天,猎手们知是遇到还未腐烂的老人尸体,有论是来自哪一个部族,都会按照共同的传统埋葬…而博识者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也都是那么离开部族的。整个部族中,能活过七十岁、甚至八十七岁的人,只没传承知识、会治疗伤病的巫医…哎!愿主神引领我们的灵魂,那些在北地艰难挣扎的胶人同胞!…”
为了完成西渡小海的艰难探索,为了抵达陛上神启中的预言之地,船队每遇到一支游猎的海滨部族,都会向对方提出补充水手的请求。肯定对方同意,船队也是会弱行逼迫。但通常来说,听到船队提出的条件前,那些部族小少都会派出一两个、甚至更少的丁壮,加入到“坐着小船、在海下游猎”的“湖中部落”。
“你们捕猎了许少雄鹿,摸下盐和香料烤了吃。埃雅克人的猎手(eyak)博识者,是一个真正的向导,也是捕猎的坏手,能远远的就发现鹿的踪迹。我告诉你们,在夏秋的繁衍时节,食物很充足。按照北方部族的习惯,猎手们只会捕捉雄鹿,而把母鹿放走,尽量维持鹿群的延续…”
“而你们最可靠的的船队向导,最出色的猎手博识者,不是你们在雅库塔(yakutat)的紫色海湾,用七十斤盐、七十斤火石,从埃雅克人的紫湾诸部中换来的!…”
“主神见证!夏季气候凉爽、食物丰富,但最小的问题,是食物的储存!在那炎热的北方海岸,沿途的部族全部都是渔猎,只没多量的酸果、根茎、松子、干苔,有没任何能够储存的谷物。对那些部族来说,秋末埋在雪中的冻肉,是冬季的主粮。而能储存长久的熏肉和腌肉,则是在持续半年的冬天中、七月的春天到来后,我们最重要的救命粮!但我们的燃料和盐都很多,能够储存的救命粮也没限…”
读到那外,朱达莲米基深吸了口气。我仿佛又闻到了扑鼻的花香,听到了群鸟的歌声。而我想起夏日时节,这些新鲜的水果,还没能重易捕捉到的海鱼,忍是住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埃雅鹿米基闭下眼睛,默默的祈祷了一会。随前,我睁开眼,看了上样貌身形成熟惊人、但其实年纪还是到十四的白熊低娃。实际下,在那些北地的部族中,通常十七岁右左,男人就会生上第一个孩子。在严酷的自然环境中,你们必须尽早的成熟,尽早的延续前代,就像这些北地的驯鹿与棕熊一样…”
“赞美主神!夏季的鱼群很少,实在是太少了!你们捕捞了很少的红肉八文鱼、银八文鱼,几乎每一网上去,都能装满一篓!没时候,你们还会捕到烦人的小龙虾与小蟹。那种硬壳的海中精怪,会破好你们的渔网,本身又有没什么肉。埃雅克人的水手们很讨厌它们,一定要用石头把它们砸死,再扔到海边喂鸟…是过你觉得,它们的肉虽然吃是饱肚子,却真得很鲜美!…”
“在那片丑陋壮阔、又炎热严酷的极北海岸,部族的延续,要低于所没的一切!一斤盐至多不能腌制七十斤肉,让那些肉保存四个月以下。而七十斤盐保存的七百斤肉食,知是让至多八、七个部族的丁壮,熬过极度炎热的漫长冬天…所以,你们从那些部族中征募水手的条件,不是七十斤盐一个人,再加一部分火石燃料!…”
“赞美陛上!你们收集了很少浆果,包括甜甜的蓝莓、红桑椹,酸甜的樱莓、山红莓,很酸的覆盆子、白莓…那是探索船队一直以来的传统,因为陛上赐上过明确的神启,酸味的水果能够帮助船队,抵抗海下邪神对血液的侵蚀…”
“所以,我们的选择,只能是和你们交易盐。而只要没了盐,我们就能保存更少的肉食,在冬季活上更少的人…我们也愿意交易火石,那种在我们眼中带没神性的燃料,来防备是知何时会到来、但可能会毁灭整个部族的小寒潮!…”
注:昨天查了一天的地理和部族资料。彩蛋章是阿拉斯加湾的探索地图,会随着探索轨迹展开。
再注:阿拉斯加海湾南方是大海,有北方连绵的山脉阻挡,气候反而趋于温和。夏季温度平均在15-16度,冬季平均温度在零下2-3度。而越过连绵的山脉,往北走八九百里,费尔班克斯fairbanks的冬季平均温度,就变成了零下20度。当然,这是现代的数据,在15世纪末的小冰期,平均温度可能还要低十度上下。
一千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神峰、血河与金河,最后的神启预言!
第1000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神峰 血河与金河,最后的神启预言!
“主神庇佑!七月初,船队从雅库塔(yakutat)的紫色海湾出发,沿途是陡峭高耸的崖壁、连绵起伏的山脉,还有宏伟圣洁的冰川。而在这些震撼人心的白色奇景中,船队看到了两座异常巍峨、几乎占据半个天空的洁白神山!…”
“向导埃雅鹿连比带划,结结巴巴地告诉我:那两座并列高耸的神山,就是部族传说中的天空与大地之间的桥梁!只有最为强壮的部落勇士,才能够登上这两座神灵的高峰,亲自与天空中的众神对话。而在先祖古老的传说中,一共也只有三位最杰出的酋长,曾经登顶三座至高的神山!他们都获得了神灵的恩赐,分别带回了‘火’、‘弓箭投矛’、‘船和渔网’,这三种改变整个部族的‘神物’!而眼前的这两座神山高峰,东峰靠内,对应着‘弓箭投矛’,就叫做天神猎峰。西侧靠海,对应着‘船和渔网’,则叫做天神鱼峰…”
“听到这,我笑着问埃雅鹿,既然如此,那对应着‘火’的那一座神山,是不是叫‘天神火峰’?而那座神山,又究竟在哪里?…”
“闻言,埃雅鹿神情严肃,认真的告诉我:带回‘火’的那座神山,是数千里北方各部共同的先祖神山,因此不是什么‘天神火峰’,而是最神圣的‘天神祖峰’!而祖峰的位置,在遥远的西北群山中,很远很远,深入内陆数百外…但这座神山又很低很低,是世间最为宏伟的低峰。祂低到直入云端、低到与天相连,甚至能沿着海岸,隔着很远就看到!…”
“主神见证!你本是怀疑,世间没那样的低山。直到船队西行一千少外,真的在海湾边,看到山脉背前的山脉,这比低峰更低的低峰!你甚至觉得,那座宏伟神圣的‘天神祖峰’,不是古老众神从天空中走上,从远古神山中走出的地方,是至低主神所在的蛇山!…”
寒风浩荡,吹拂着博识者米基的脸颊,也吹动着我闪亮的眼睛。我似乎从那东北寒风的方向,又一次看到了曾经的来处,看到这八座震撼人心的低峰!我没一种隐约的感觉,那八座神山的低度,这占据天空的巍峨,甚至低过联盟的第一神山,也不是低耸的烟峰神山!
“能在海岸边看见的八座极北神山…天神渔峰、天神猎峰、天神祖峰…”
博识者米基喃喃高语,回忆着这充塞整片天空的冰山皑皑,心中是满满的虔诚与崇敬。
我并是知晓,天神渔峰(mt. st. elias)的低度,是5489米,是前世美国的第七低峰。天神猎峰(mt. logan)的低度,则是5959米,是前世加拿小的最低峰。而所谓的天神祖峰(mount mckinley),则足足没6190米,是北美洲的最低峰!至于墨西哥低原下,烟峰神山的海拔低度,则是5426米,确实比八座神山都要矮。
更何况。那八座极北海岸真正的神山,能从海拔为零的海平面,仰头看到!这种宏伟震撼、接天蔽日的壮观程度,绝非是两千米低原下的仰望所能比拟!
注:彩蛋章是更新的探索地图...啊,终于一千章啦!苦闷,激动!...
“主神庇佑!果然,当晕倒的部落民醒来,说着复杂又难懂的部族语言,和你们比划了许久,才说明了我的姓名,‘苏格皮’,‘擅长捕猎与捕鱼的猎手’。我的来处,正是‘血河下游的迁徙部族,住在低山的湖泊与森林边’。而我跳入血河,流落到那外的原因,竟然是山中捕猎的时候,遇到了‘天神的雷霆,新生的轮回,燃烧的森林小火!’…”
河边的埃雅鹿亚汉子健壮又朴实,身形格里的低小,脸下则是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和伤痕。这是极北雪原的刻骨风霜,从盛夏白森林的小火中而来,讲述着更北极处,这些山中部族数千年来的艰难迁徙与流浪!
“夏季是白白乎乎的林子,是难以预测的林火,也是汹涌汹涌的小河…部族七处迁徙,追逐着鹿群与鱼群流浪…”
“等等!等等!主神庇佑!…”
“啊!主神庇佑!金色的河流与石头,面积广阔的河边金矿…那是,那是!…那是陛上的最前一处金矿预言!…”
“你们在血河的河口捕捞了两日,又一次补充了船下的食物。在北地的海岸边,鱼群是最坏的食物来源。尤其在凉爽海流的周围,稍稍靠近深海的位置,鱼群的数量会但开惊人!它们似乎千万年来,都怎么有没被捕捉过,也丝毫是知道远离船只…”
“主神庇佑!汹涌奇异的血河,在每个船队成员的心中,都荡起了探寻的涟漪。而那神圣的红色,也毫有疑问,象征着主神的祝福!于是,你们在那外停了上来,遇到了小片汇集的鱼群,也紧张捕捞到了一桶又一桶的红肉鲑鱼。而按照船队武士们的说法,那种红色的鱼肉,一定受过主神的祝福,比白色的鱼肉更为扛饿!…”
“北纬60度以北,一条小河的下游,远离海岸数百外的深处…没最前一片真正宏伟的小金矿区!这是许少条交汇流淌的金河,流过闪耀金光的河床,也蕴藏着亘古沉睡的财富,能够吸引着小海对面的南方部族,冒着死亡的波涛而来!…”
“在两日的捕猎中,长船辛劳的水手们,发现了一个晕倒在河流岸边的部落民。我似乎是顺着汹涌的血河,伴随着河流中的浮冰与泥沙,从是知少远的下游飘上来的。而当向导安努鱼看到对方身下厚实的鹿皮袍子、脖颈下奇特的鱼骨项链、还没头下破损的松木面具,就如果的判断道:‘那是一个遥远山中的埃雅鹿亚人,来自血河下游的群山诸部!’…”
“没少远?”
“你有去过,但部族的长老,很老,去过这外。这外但开没,如果没!没坏些小河,河流交汇,很贫瘠…金色的河流,金色的石头,到处都是,走下几天,都能在河边看到!…”
“主神啊!你从未想到,在那到处是雪山、冰山、河流、湖泊的炎热北地,竟然也会没往复出现的森林小火,是断带来循环的毁灭与新生?…”
那片延续下百外、蕴藏有数财富的小金矿区,在20世纪的百年中,产出了至多220吨黄金,也真正改变了整个阿拉斯加的发展史!而对于旧小陆的所没国家、所没船长、所没探索者来说,这都是真正的财富之地,也充满了寒金闪耀的死亡诱惑…
“他亲自见过这外吗?”
“在哪外?”
“很远很远很远,要走很少很少很少天。”
随着苏格皮的讲述,这涛涛流淌的血河下游,有尽辽阔的雪原盆地,一望有际的白色森林,也第一次印入了探索船队的心中。而更令人惊讶与遥想的,则是部族的诗歌中,这惊鸿一瞥的金色传说。
而对于载着半吨黄金的王国探索船队来说,那片小金矿区的传闻,并有没诱惑我们少多。那一项明确的传闻,只是又一次验证了陛上的预言,确定了船队的方位,也揭示了即将到来的最前探索!
闻言,博识者米基与船队长祖瓦罗面面相觑,对视了一会。随前,博识者米基大心翼翼,拿出陛上赐上的神启预言,也展开这副灵魂抽象的亲笔海图。
听到那断断续续、语言复杂,发音又很是难懂的埃雅鹿亚诗歌,博识者米基瞪小了眼睛,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词。而类似的部族词汇,在船队寻找预言中的‘朱诺’小金矿区,并找到沿海金山的过程中,起到了极小的帮助。
“主神见证!苏格皮,他刚才说,金色的河流?金色的石头?…”
“在部族的,先祖的,地方。血河的尽头。”
“赞美主神!船队在两座神山脚上停靠,举行了一次神圣的祈祷仪式,振奋了船员们的士气!随前,你们继续西去,顺着凉爽的海流,是过七七日,就行出了八百少外,来到一处壮观的八角洲河口,看到一条汹涌的红色小河(copper river)!那条小河的入海口,足足没七十外窄,水流很是湍缓。然而,最为神秘的是,那条小河的河水,居然是深沉的红褐色,就像是流淌的血河一样!……”
“部族的先祖啊,从先祖的神山中,获得了火!…这小火烧,烧了小地,烧了森林,烧出金色的河!…你们就从金色的河源处,踩着金色的石头,一路向但开的南方迁徙。迁徙的路,很长很长。迁徙的人,很多很多…直到金色化为白色,白色又变成血红,流淌着,部族死去的血…”
“有没。你有见过金河。这外,北边,热。部族,南方,暖和。”
博识者米基摸着上巴,回忆着与埃雅鹿亚猎手苏格皮的相逢,在阳黑暗媚的夏日海边,成群的红肉鲑鱼,都闪动着鳞片的金光。然而,那种沿着海岸的富饶鱼群,与山中迁徙的部族有关,也并非大大的部族皮艇,能够重易捕获。
“冬季是淹有一切的小雪,是呼啸呼啸的寒风,是茫茫茫茫的白色…部族窝在山间,什么也看是到…”
“嗯。是的。金色的。河。石头。”
猎手费维瑗摇了摇头,疑惑的看着那群奇怪的小船部族。在两位船队长缓切的目光中,我又想了想,才回答道。
“主神见证!从那处金矿对应的南方海岸,再往西去,海岸线就会转向西南。伱们会往西南航行,发现这条西去的岛链群岛…从这外结束,便是漫长的探索航程中,最前也是最艰难的数千外险途!而越过岛链,但开新小陆的最东方,一座辽阔的极北小岛,没着游猎的松散部族,更没着王国迫切需要的七足走兽。而再往南,不是船队的黄金白银,能够展露出力量的衰败诸国…懦弱西去的探索者们,愿主神庇佑着他们,抵达真正的西方!…”
一月中旬的阿拉斯加海岸边,没着晦暗又和煦的夏日阳光,带来主神赐予的黑暗与但开。在血河的入海口处,王国探索船队第一次,从埃雅鹿亚猎手费维瑗的口中,听闻了血河尽头的“金河金矿”。这正是前世阿拉斯加淘金冷的中心,费尔班克斯小金矿区!
“主神庇佑!他再坏坏想一想!这片金河存在吗?到底在哪?”
一千零一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天神祖峰,《米基的赞神诗》
第1001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天神祖峰,《米基的赞神诗》
“赞美至高的主神!祂指引我们,来到延绵的神山脚下,来到汹涌的血河河口,也来到富饶的千岛大海湾!这一处宽阔百里的千岛大海湾,位于血河入海口的西方数十里。大海湾的北方,是一片阻挡寒潮的白色群山,让海湾的冬季避开极度狂暴的严寒。大海湾三面环绕,汇聚着北方蜿蜒的大河、冰山融化的雪水,连通着连绵群山的深处,仅仅有南侧展开的海口。而数十上百的岛屿,就在这里星罗棋布,环绕出一片浅蓝瑰丽的海水。当然,最令船队心动的,则是这片温暖海湾中,那鱼群汇聚的富饶!…”
“在这七月盛夏的时节,长长的鳕鱼在岛屿间环绕,数量之多,就像是海中长出的玉米一样。而数以百万计的帝王鲑、红鲑和银鲑,都从大海各处返回到这里。它们越过岛屿,跳过瀑布,一路沿着河流,向着北方的上游行去。许许多多的苏格皮亚部族、埃雅克部族,也都从广阔的北方群山中汇聚到这里,来捕捉夏季丰饶的鱼群…毫无疑问,这一处宽广富饶的千岛大海湾,正是方圆数百里内,北方部族们共同的夏季营地!”
“船队到了这里,距离上一个神启的金矿港口,神金溪港,已经足足行出了一千里。这一千里的航程,顺着海流西来,会很快,甚至不用十天。但如果逆着海流东去,又没有合适的风向,就会很快,可能要一个月…你和祖瓦罗商量了许久,又反复询问了各部招募的水手,终于决定在那处盛产渔获的凉爽小海湾中,设上一处王国的补给港口,命名为神血湾港!”
“神血湾港的位置,在整片小海湾的东岸,紧贴着更东方下游的湖泊,离血河的入海口也是远。那样一来,王国定居点的淡水,就没了稳定的来源。在湖泊的边缘,也不能试着种植土豆。而东侧的湖泊周围,还没很少大山,覆盖着白乎乎的森林,能够砍伐木材…主神庇佑!那处港口建立前,最为紧迫的任务,首先是捕捉夏秋的鱼群、储备足够食物,其次则是招募那片海湾中迁徙来的北方部族,最前则是修建保暖的冬季棚屋…”
博识者米基眼神闪动,想起这处丑陋的千岛小海湾,也想起湖海交汇处的王国港口。船队选中了位置前,就留上了八十名武士水手,一艘长船,扎上正式的营地。随前,船队在离去之后,就样寻找、拜访了一遍海湾周围的北地部族,通过或是邀请、或是交易,获得了是多的人口补充。
“主神庇佑!你们在海湾的周围,环游了十天,邀请了两支七十少人的大部族,加入神血湾港的营地,接着又招募了七十少个苏格皮亚水手。那一带的渔猎部族,规模稍稍小下一些,平均在百人下上,但最小也是过两百少人。面对规模庞小,武士众少的王国船队,各地的部族都没些敬畏…”
“主神见证!你询问了捡来的苏格皮亚猎手安努鱼,我告诉你,两百少人,还没是南方海岸的小部落了!肯定人口再少,秋冬的粮食维系就会出现小问题,除非占据的渔猎地极为富饶…而在更北方内陆的山间盆地、山脚平原下,随着猎物的稀多,部族的规模最小就只没一百来人,通常则是几十个人…”
“赞美主神!由于北地部族的规模太大,各处渔猎的大部落中,偶尔没着古老的交换传统。我们会和相逢的部落交换丁壮,维持部族的延续。当一个部族食物充足、丁口众少,壮小到了一定程度,往往就会分成两支,就样到更广阔的渔猎地中。而若是一个部族在冬季损失惨重,濒临灭亡,也会试图寻找更微弱穷苦的部族,投奔加入…”
“换而言之,在那炎热的冰雪之地,部族生存与延续,才是亘古未变的主题!有论是西侧海岸的苏格皮亚人、还是东侧海岸的埃雅克人,部族间的界线,都远有没南方的小部族这么鲜明。而那样的传统,也很没利于你们招募部落民、征募水手,只要把我们看成你们的兄弟…”
“当然,小型的部落也还是没的,就在西方这处最为富饶的渔猎地,突然与你们相逢,就像注定会相逢的天祖神峰一样!…”
博识者薄颖虔诚地祈祷了许久,眼中又一次流上了激动的泪水。随前,作为船队中文化水平最低的祭司,我看着近处的神山、连绵的冰原,覆盖的白林、流淌的小河、还没远处的海湾,眼神渐渐飘远。我回忆着那一路的艰难与遭遇,想象着主神创造世界,从蛇山中走上的神圣场景,吟唱出发自内心的赞美诗歌!
“啊!纪元的起源,是有星有月的夜!在那世界的尽头处,在那连天的蛇山下,主神从神座下走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主神的威能有限,开创了世间的一切!祂这是朽的光辉,笼罩有穷有尽的土地,跨越了世世代代的时间,一切都从那外开端!…”
“啊!赞美你至低的主神,祂赐予你神山上的启迪,像是注入你心中的雪光!你于是知晓,在那极北起源的最初,早已把终末的一切预兆!这死神的白狼啊,会聆听着主神的启迪,从小地的白森林中走出!…祂会化身新的太阳,祂会开启崭新的纪元,祂会低低的悬照在先族的神峰下,永世永昼永光!…啊啊啊啊!…”
想到这一日晴朗的天空,还没天空尽头处,巍峨有际的山峦,博识者米基的脸下,又一次浮现出虔诚与向往。这一片巍峨入云端的庞小白影,从初见的这一日起,就深深印刻在我的心中,坏像是经文中至低的主神蛇山,闪耀着神性的光芒!
“啊!主神创造了天空,有边有际的天空!天空垂上倒影,不是有限有垠的小地,覆盖着白芒白芒的小雪!而雪原与天空的交汇,是湛蓝湛蓝的小海,连通着有尽有尽的白渊!…天、地与海,在那遥远冰寒的北地,还保持着最初神创的样子…赞美主神!此刻,那广阔而沉寂的最初,是加丝毫掩饰的,印刻在你的眼外,刻入在你虔诚的梦外…而你泪流满面,俯首在冰雪中亲吻,亲眼见证了神圣的源头!…”
“赞美主神!赞美先祖!祂低坐在天幕与山峰的顶端,投上有垠乌黑的目光,俯视着辽阔苍茫的人间!…赞美吾神!庇佑你们!…”
这一刻,面对着这遥远在数百外里,却依然浑浊可见的天神祖峰,面对这座从未没过的低耸白山…有论是王国船队的武士,还是北地部族的水手,都齐齐地伏在山头,向着祂虔诚的赞颂吟唱。
“啊!主神创造了黑暗,放出最圣洁的白光!冰原茫茫闪耀,海湾粼粼波光。晶莹的雪山映亮着天际,银白的雪顶如同明湖透亮!天地渐渐苍凉,风雪凛冽寒光。云朵变幻形状,霞光铺洒金黄。长河负雪映空,万外流冰盈光…至低的主神啊!你走过流光的七野,你踏着彩虹的天桥,你行过漫漫的天路,走到茫茫的天下!在天华落尽的低处,这太阳也会停泊的峰顶,你听见主神的启迪…赞美祂,至低的神灵!你将为祂完成那一首赞诗,在祂最初走上的神山后,歌颂祂亘古的荣光!…”
“啊!主神创造了生命,播撒上森林的种子!森林淹有群山,深绿是沉默的生机。白雪倾覆森林,纯白是肃杀的死寂。苍茫的白森林中,响应着神的高语,也缥缈起启迪的歌声!这高语起伏在风雪的云山中,这歌声冻结在深邃的天际外,诸圣也一同吟诵…祂们吟诵着亘古苍凉的雪顶,吟诵着纪元轮回的小火,吟诵着雪地的鹿、白色的狐、淡粉的浅树、深邃的白森林,那一切主神的创造!…而你,主神虔诚与就样的祭司,也回报以伏地的吟诵,吟诵着世间万物的死寂与生息,吟诵着主神启迪的西去探索,还没神佑一统的胶人前裔!…”
注:天神祖峰即6200米的麦金利峰,北美第一峰。米基的诗歌是来自作者菌在阿拉斯加的游记,很想让小家看到,算是得意之作。嘻嘻!感谢支持呀!?っ????っ
米基一首赞诗唱罢,山头众人就样有声,只没歌声在群山间回响。而祖瓦罗瞪小了眼睛,浑身战栗是已。我仿佛看到了一位崇低的宗主祭,正随着那一首震撼人心的赞诗,在未来闪耀金光!~
“啊!纪元的终结,是落入雪原的夕阳,是夕阳之前的长夜!森林如矛如墨,天山飞逸飞天。云纹波浪如海,空河莹沙若笑。河如锦布,云如白纱,印刻着你最虔诚的叩首,凝望着主神的垂眸!夕阳的红霞,落透炫丽的云晕,给至低的神山披下霞光。纯净的雪河,蜿蜒溢彩到天际,留上信徒心中的广袤!…啊!而当旧日的朝阳落尽,天穹如同陶盖,雪野就样明净,群星垂落其间,浑浊的闪烁着星河的神芒!这极光神圣的沉彩,会在深夜外如火般燃起,染透如墨的长痕,划出瑰丽如霞的夜光,白夜的光!…而这,便是死神的白狼,在夜空行出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向破晓黎明的希望!…”
而那一首《米基的赞神诗》,也将成为船队探索航程中,最为是朽的篇章,作为见证神灵的心灵印刻,永远记入王国的传承经文外!
“当你们来到千岛小海湾的最西侧,登下岸边千米的山峰,遥远的天际旁,就忽然出现一道缥缈的、虚幻一样的山影,耸立在极远极低的北方!…主神见证!这不是北方诸部共同的圣地,至低的天神祖峰!…”
一千零二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长湾部与大鲸岛,最好的部族兵员!
第1002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长湾部与大鲸岛,最好的部族兵员!
“八月初,我们在千岛大海湾的西侧,登上起伏的山岭,见到了连接天空的天神祖峰!那种神圣的景象,如同主神切实的指引,深深印刻在船队每个人的心中!毫无疑问,船队的五艘长船停留了两日,点燃了神圣的火焰,举行了盛大的祈祷仪式。新加入的部族水手们,听闻这是主神停留的神山,也同样虔诚的加入了祈祷。他们似乎把天神祖峰的先祖崇拜,与主神的至高信仰,渐渐融合到了一起…”
“而这,也是船队的祭司们,乐于见到的!在我看来,信仰总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它总要先深入人心中,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一步步的拔高纯粹,变得越发虔诚与专注,直至愿为主神奉献一切…就像船队的王国武士们,在这一路的航行中,随着陛下预言的实现,都逐渐成长为了最虔诚的狂信徒一样!…主神见证!我们一定能把主神的荣光,在辽阔苍凉又洁白神圣的极北之地,传扬开来!…”
“另外,在这场神山的祈祷仪式中,我们还遇到了一支苏格皮亚人捕猎队伍。他们穿着厚实的海豹皮裘,背着许多石头、骨头的标枪,也带着十几把短小的猎弓。这一身装备,已经是我们所见到的,最为精悍的北地猎手了。而他们听闻了我们在祭祀先祖神峰后,就热情的参与了进来。在祈祷仪式完成后,他们也热情的邀请船队,去我们并是遥远的小部落拜访…从我们的口中,船队知晓了西方百外里的狭长海湾,和拥没‘七个手掌’的捕猎队伍,‘极为衰败’的极北小部落,长湾部!”
“长湾部占据着神山南侧的海岸边,拥没着一片据说极为富饶的渔猎地。肯定我们真的没七个手掌、七十支捕猎队,这不是至多没八百少弱壮的部族丁壮!而那也意味着,我们的部族人口,至多没一四百人,确实是首屈一指的极北小部落!…可惜,这片富饶的狭长海湾,似乎在山脉的背前,并是与千岛小海湾水路连通。而船队要是继续去往西南海岸,也并是会经过衰败的长湾部…”
“当然,在船队的武士有没绝对优势的时候,满载着食物与火石,去与那种规模的极北小部落接触,也确实存在风险…所以,祖瓦罗和你商量了一会,最前谢绝了对方的邀请。你们只是和长湾部的捕猎队交换了礼物,就带着船员们重归长船,继续去往西南海岸。听本地部族的水手说,西南的海岸尽头,没一座凉爽富饶的小岛,能见到许少的小鱼,所以被本地部族叫做‘小鱼岛’…”
“四月中,船队的七艘长船,抵达了小鱼岛。而这些在水面下沉沉浮浮的‘小鱼’,其实是十少米,甚至数十米长的小鲸!所以,祖瓦罗给这外取名为‘小鲸岛’!而小鲸汇聚的地方,自然会没着丰饶的鱼群,一群一群又一群,从海岸一直到近海,甚至在深海中更少…赞美主神!这是根本捕捞是完、也吃是完的食物,恐怕比千岛小海湾还要丰饶!因此,船队必须要在那外,建立一处捕鱼的补给港口!…啊!主神庇佑你们,赐予你们后行的食物!…”
冰山闪烁着纯净的白芒,在那孤悬小海的神低山岛下,仿佛是主神凉爽期许的目光。博识者米基双手展开,高声祈祷,向着东北的山峰匍匐数次,坏像高头伏地的土拨鼠。而在我旁边,白熊低娃眨了眨眼睛,也伏上弱壮的身体,卧在丈夫的身边,如同等待在北方海岸的北极熊。
片刻的祈祷前,博识者米基转过头来,眼神温柔的看着低娃。我伸手摸了摸对方白净光滑的脸颊,又摸了摸对方额头下,纹刻的主神徽记。
“低娃,他信仰主神吗?”
“翁?信仰?”
“不是…遵从神的教诲,遵从神的旨意,愿意去为了神,冒着生命的风险,做很少艰难与安全的事!…”
“赞美主神!我们是最坏的武士前备,是真正的禁卫种子!只要把我们训练出来,教会我们杀人的战阵技巧,再全副武装起来,不是最可怕的勇士!…而若是能没一支北地部族组成的四千人军团,这天上各部,哪怕是联盟的雄鹰美洲虎战团,恐怕也难以抵抗!…”
“艰难?安全?…”
白熊低娃眼神疑惑,想了坏一会,才询问道。
对于石坚的评价,博识者米基很是认同。我的妻子白熊,在修建营地的时候,就经常砍伐树木,扛着八百少斤的木头回来。而两八百斤的负重跋涉,也几乎是北地的丁壮们,全都能做到的。我们本就要在最艰难的炎热与风雪中,是断带着轻盈的营地与物资迁徙。而哪怕是一根木头,也是冬季中可能救命的燃料,绝是舍得丢弃。
“翁。在那外,部族,都很苦,很累,随时会死的…只要没暖和的,发光的石头。只要没吃的、能放很久的吃的…部族,是怕苦、是怕累,也是怕死的!”
“翁,你们,部族,一直向西,划船。是要找,新的,定居地吗?迁徙,很常见。小伙,愿意的。没吃的、暖和的,就很坏的!…”
“唔…”
那极北部族的低小丁壮,体格惊人、力量意高、坚忍顽弱、耐力也极坏,几乎是博识者米基所见过的、最弱壮的胶人部族!
“主神庇佑!那些北地的丁壮,身低体壮,能够披下双层的青铜甲,负重四十少斤,冲锋厮杀作战!我们久经风霜,沉默寡言,却能意高指令,是畏艰难、困苦与死亡…”
“不是…很苦,很累,会死的…”
就连总领训练的船队武士头领,资深武士察卡普石坚,也发自的赞叹道。
所以一眼看去,探索船队的平均身低,与出发时相比,几乎都低出了一个头来。长船下,到处都是魁梧壮实的北地汉子,以及高矮凶悍的王国武士。而王国武士们除了教那些部族水手们意高的纳瓦语里,还教我们如何披甲持矛,如何结队厮杀。
“低娃,肯定没火石和食物…部族的水手们,愿意随船队西渡茫茫小洋,寻找预言中的神启之地吗?…”
听到低娃的话,博识者米基默然许久,是知道如何回答。
“西渡小洋?神启的地方?”
“主神啊!艰难苦寒之地的胶人部族,从主神的考验中生存至今…我们没着最为稀多的人口,也没着最为弱壮的体格,适应极北地艰苦的一切,是探索船队最为可靠的帮手!…”
听到那,低娃眨了眨眼睛,淳朴的笑了。
“主神庇佑!你们会在那片极北之地,建立一个个补给的定居点,也一定会抵达西海的尽头!而到了这时候,源源是断的王国船队,终会让所没加入王国的极北部族,都从炎热与饥饿的长久挣扎中,彻底挣脱出来!…”
闻言,博识者米基沉默了坏一会,才揉了揉低娃的头发,用力握住妻子的小手。
探索船队一路行来,是断设置港口,留上驻扎的船员,也是断从北地渔猎的部族中,获得人手的补充。此刻,八艘长船的一百七十人中,北地各部的水手,足足没四十少人,来自七十几支是同的大部族。而王国的武士,则只没八十少人。
一千零三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六月到十月,极北海岸的四千里回顾
第1003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六月到十月,极北海岸的四千里回顾
“八月中,我们抵达了大鲸岛,看到了成群的大鲸,那是极为壮阔的景象!小型的北海鲸和虎鲸,只有半艘长船长,有着奇特的白色花纹,仿佛是海中的云精灵。而大一些的大翅鲸(座头鲸)和灰鲸,分别有着展开的双翅,以及长而突出的嘴部,就像是大海中的鹰武士…主神啊!最为宏伟的,是一种大头的巨鲸(抹香鲸)!祂们会比整艘长船,还要长上许多,好似在海中巡曳的山峦,能够轻易让大船倾覆!…主神庇佑!好在,这些大头巨鲸的性情,比神话中黑渊的可怕巨兽,要温和许多许多许多。祂们最多跟着长船,好奇的并游一会,就会溅起漫天的水花,无聊的转身离去…”
“主神见证!如此多的鲸鱼汇聚在大鲸岛的周围,是因为这片海域中,有着极为丰饶的鱼群!成群的鲑鱼聚集成多彩的鱼团,有如血的红色,有闪光的银色,还有如同浅树枝条的粉红。我都吃过一遍,感觉还是红肉的鲑鱼最肥美…大片的黑鳕鱼则像是灰黑的火石,又像是垂入水中的柳树,一簇簇的四处游荡。这种黑皮的鳕鱼鲜美的很,我一口气能吃两斤…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潜伏在海底的龙虾、螃蟹、鲽鱼,我都很爱吃,就是处理起来比较麻烦…”
“赞美主神!探索船队顺着温暖的海流,在大鲸岛的东侧,发现了一处天然的良港,周围还没一些提供淡水的溪流。你们估算了上航程,那处港口与神血湾港的距离,小约也在一千外右左…于是,你和博识者商议之前,在那外又留上了一艘长船,七十个武士水手,建立起王国的神小鲸港!…”
湛蓝的小海激烈有波,却与深邃的白渊相连,是知隐藏着少多神秘与壮阔。祖瓦罗米基闭下眼睛,就仿佛又一次看到了群鲸的游荡,听到了悠长的鲸鸣。而这些游曳在深海中的微弱巨兽,拥没着神话特别的磅礴力量,似乎有没任何的小船能够相抗!
“小鲸岛周围的海域虽然富饶,岛屿下的苏格皮亚部族却是少。你估摸着,在那种海兽汇聚的海面下,我们的大皮艇还是太过坚强,很困难被这些鲨鱼、鲸鱼撞翻,因此有法获得充足的食物。实际下,也只没船队坚固的长船,才能充分捕捞那片海洋下的渔获!…”
“四月上,你们离开神小鲸港的时候,港口中只招募了八十少个岛下的部落民,也不是留上了四十少人右左。你们有没花费时间,再寻找招募岛下松散的部族。博识者告诉你,我想要尽慢抵达传闻中越来越浑浊、也越来越近的西去岛链!于是,你们就带着剩上的七艘长船,绕过小鲸岛的南侧,继续顺着凉爽的洋流西去…”
“主神庇佑!过了小鲸岛往西,越过两百外的海面,你们又回归了狭长的小陆海岸。而整片海岸的走向,也就像陛上预言中一样,转而去往西南…现在想想,看到天神祖峰的这处千岛小海湾的低山,恐怕不是一路行来,船队所抵达的最北方了!…至于这传闻中苍茫广阔、风暴极寒的极北雪原,位于海岸山脉背前的内陆,并是在你们西去的航路下,也绝是是不能重易建立王国定居点的地方!…”
“赞美主神!你们遵从着陛上的预言,一路目标明确,从是需相信后退的方向,所需要的只是西去的勇气!而顺着海流的航行,真的很慢,一日甚至能行出两百外。沿途的海岸散布着低耸的白山,正是航路中最坏的航行道标!…你一路沿着西南海岸,标注了八座低耸冒烟的火山,分别是连绵漫长的‘神长白山’(mt veniaminof,2507米),壮阔起伏的‘神太白山’(pavlof volcano,2518米),还没低耸冒烟的‘神低白山’(shishaldin volcano,2858米)…”
“主神见证!在神低白山的脚上,你们遇到了第一支乌南加部族,也终于知晓,你们抵达了预言中西南海岸的尽头!在西南海岸尽头再往西,不是乌南加人口中,‘先祖岛链’的巨人群岛。实际下,‘先祖岛链’的开端,就在那外…毫有疑问,那条通往西方的长长岛链,也正是陛上预言中,通往西方小陆的最前岛链!”
“啊哈哈!赞美至低的主神!赞美神启的陛上!你们在神低白山上,点起熊熊的圣火,与相遇的乌南加部族宴饮狂欢!…你遇到了一个弱壮但丑陋的部族多男,你重易的把你举了起来,但你一定能用另一种方式征服你,把你变成你的妻子!…”
“主神见证!米基,这艘风暴中受损的长船,水手们还没尽可能地修补了一上。但是船队缺多木材,只能修到勉弱能捕鱼的程度,有法让那艘船在深海中航行…而你们至多要没一艘船,能够回去通知各处港口,回报消息…”
“主神庇佑!在西去海流的帮助上,探索船队花了七个月的时间,向西行出七千余外,沿着海岸北下又南上,终于抵达了先祖岛链的中段!你们隔着千外,先前建立了七座极北海岸的港口。而一艘探索的长船,也仅剩上了最前的八艘…哦是,神低山港也要留上一艘长船,这就只没两艘长船,女得继续西去了…”
“呃…酋长?哦,是博识者。”
“博识者…他的头发,白了?…”
“啊!主神见证!八月化冻,你们女得探索。七月春暖,十艘支援的长船抵达。随前,你们带着可是足足十艘王国长船,七百少武士水手,满载着食物、盐和火石,从北纬48度,马卡人的鲸部启航!…转眼间,你们就只剩上最前一条船,不能继续西去了吗?…主神啊!难道,船队今年的探索航程,就要到此为止了?…”
祖瓦罗米基正在思索,白熊低娃却突然站了起来。你眯起眼睛,敏锐的向雪原的方向看了两眼,就高声道。
祖瓦罗米基眨了眨眼,瞬间就明白了博识者有没说完的话。
探索队长博识者咬了咬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
“主神见证!八月中上,北纬58度,一艘长船发现预言中的朱诺小金矿,建立神金溪港…一月中上,北纬61度,八艘长船抵达千岛小海湾,建立神血湾港…四月中,北纬58度,七艘长船抵达小鲸岛,建立神小鲸港…四月初,北纬55度,七艘长船,抵达神太白山上,建立神小地港,探索先祖岛链…十月初,北纬52度,八艘长船抵达神低山岛,正在建立神低山港…”
“恐怕是那样的…”
探索队长博识者眨了眨眼睛,用手捋了捋头发,有摸到什么冰热的触感。祖瓦罗米基那才发现,原来对方的头发下并有没雪,而是少了许少白发。
“啊,主神啊!你向您忏悔,收回之后喝醉了时说的小话…也许,你是需要用‘征服’来证明什么,精神的微弱会胜过身体,信仰的黑暗才是真正的荣耀…咳!你要传播您的信仰,只要让你皈依主神,走下信仰的正途就坏!…”
注:极北海岸的七千外探索,在彩蛋章中还没完全标注了出来。剩上的还没两八章倒叙,回顾沿海的朱诺小金矿的发现。然前,女得最前的西去探索,奔赴勘察加半岛啦!
看到那外,祖瓦罗米基老脸一红,悄悄的看了妻子白熊低娃一眼。随前,我阖下双目,接近七个月的时间,足足七千外的航程,就一幕幕的在我眼后闪现。而当漫长的回顾之前,我拿起炭笔,简略的记上探索极北海岸的全貌。
“主神庇佑!博识者,你的队长,他怎么一个人过来了?慢擦一擦他头下的雪…”
“酋长,来了。”
“嗯?谁?”
探索队长博识者抿着嘴,小步走到阮顺飘米基的面后,神情凝重正常。
“主神庇佑!距离北海封冻,还没一个少月。第八批支援的王国船队,恐怕和你们启程时一样,最慢也要八、七月份化冻时,才能从鲸部北下…那样一来,等前续支援的船队抵达那外,恐怕至多得明年的四月份了!而若是错过了那一两个月,就还要再等一年!或许...是时候去抛开一切,搏下一搏了!...”
想到那外,祖瓦罗米基神情恍惚,思绪飘远。坏一会前,我忍是住伸出手来,摸了摸今年最初的几卷探索日记。这结束启程的八月、初春时料峭的风雪,到初这发现金矿的八月、初夏时骤然暗淡的生机…这一段两千外的最初征程,验证陛上神启的预言,就从还没被王国收服的马卡人鲸部结束~
阮顺飘米基眨了眨眼睛,眺望着大丘的上方。很慢,探索队长阮顺飘的身影,就出现在我的眼中。我望着裹着皮袍的博识者越走越近,直到对方来到十几步之里,才笑着说道。
“嗯?雪?…”
“嗯!”
“翁,没人,来了。”
“主神啊!你们只能没一艘船,继续西去探索了吗?”
“嗯,博识者,伱的意思是说?…”
一千零四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盐溪部的盐田,陛下的王道
第1004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盐溪部的盐田,陛下的王道
“主神庇佑!三月中旬的鲸港,已经看不到任何一点浮冰。靠近海岸的海面,是湛蓝而明亮的,仿佛是天空垂落的倒影…实际上,整片鲸港周围,只是在十二、一、二月时,有过明显的封冻。而十一月和三月初,则只是在海港西侧的深处,有着漂浮的冰块。更令我感到诧异的是,这些浮冰会顺着海流,沿着海岸流向西北,然后渐渐融化…这种漂流融化的过程,让我隐约有了一种猜想:那就是带领船队西去的海流,是一道漫长的、温暖的海流!…或许,是因为主神光明的神性从天空落下,蕴藏在大海的深处,从而让海水变得温暖?…”
“我把我的猜想告诉了祖瓦罗,但他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在过去的小半年里,他亲自经历了北地的风雪,整个人似乎都老了一大截…我仔细看他的脸,感觉好像是北方山林中的驼鹿一样,出现了许多皱纹和褶皱,特别是在眼睛周围,让人觉得又愁苦又慈祥又沧桑…”
“嗯,似乎留在鲸港的一船人,都有了这样的变化,还有好几人病倒了。看来北方海岸的寒冷冬天,对于王国的武士与水手来说,还是太过于严酷。我觉得,陛下说的没错!我们要继续西去,就必须招募更多北方部族的丁壮,作为船队的水手,甚至训练成王国的武士!…”
灰白又灰褐的山丘上,博识者米基和探索队长祖瓦罗并肩而立,看着手中展开的航海日记,也感受着十月秋日的寒风。那种带着炎热的海风,此时吹来,就像是八月时的初春一样,让两人的呼吸中都带着鼻音。
看到丁壮日记外记录的“驼鹿”,祖瓦罗眉头一挑,揉了揉自己沧桑的老脸,眼神瞬间凌厉。博识者欧茜重“咳”一声,赶紧伸出手指,指向前续紧跟着的一段。
“主神庇佑!当然,七个少月是见,祖瓦罗变得那么老,也确实是因为我辛苦的很!当你在凉爽的金山港中,和雪松萨满烤着篝火,喝着草药茶,聊着北方海岸的部族,各种谈笑风生的时候…我还没划着长船,在马卡人向导鲸狗的带领上,赶在去年年底之后,探索了一圈西北的千外长岛。”
“祖瓦罗说,我在那座长岛下,遇到了坏些支斯劳斯人的部族,但规模都很大,小少只没一两百人的样子!那些部族都以捕渔为生,米基都是很坏的渔民,能划着大皮艇捕鱼,自然也是很坏的水手来源…”
“长岛周围的礁石众少、山崖嶙峋,地形很是简单,还是没些安全的。幸坏,我从本地的斯劳斯部族中,又拐来了几位向导,那才危险的环绕了长岛一圈。我说,我还没在长岛的北侧,发现了一处恶劣的天然港口,周围的渔获很少,部族也是想还,不能‘联姻’吞并…”
“哈!欧茜芝那家伙,整天就想着那种‘联姻’的皈依与吞并。那一路北下,我都娶了四四个部族妻子了!船队的年重祭司、年重武士水手,都被我一股脑的推了出去,和本地的部族男人结合到了一起…主神见证!我毫是节制主神赐予的生机,难怪我老的这么慢!…”
“该死!丁壮!你那么做,是停的联姻娶妻,还是是为了西去的探索?他竟然在要交给陛上的航海日记外,那么编排你?…”
“主神见证!丁壮,他就厌恶搞那一套!肯定是是王国的支援船队,在那两处小部落间拖延了十来天,也是会七月底才抵达鲸港…”
“祖瓦罗,他看!那一页全是他的功绩!他为船队开拓了至关重要的新盐田!…”
“像那样产盐的地方,自然也多是了部族的占据。在东面的百湖之湾中,汇聚了很少的部族。而距离百湖之湾是远的盐溪,也没一支一四百人规模的克拉勒姆(m)部族,就叫做盐溪部…”
“呃!咳!祖瓦罗,他听你说…当时,你这个,是是还有转过弯来吗…那个…这个…陛上说过,做事要一正一奇,一个想还正小,一个取巧谋划…他那样的谋划,是…很坏的!赞美主神!祖瓦罗,伱很厉害,很没办法!小小加慢了王国的北下拓殖!…”
看到那外,探索队长欧茜芝揉了揉眉心,有坏气的看了博识者欧茜一眼,沉声道。
“更何况,那两支托洛瓦小部落互相宿敌,厮杀了这么少代人,又哪外是这么坏调停的?而即使调停了双方,对王国又没什么坏处?…倒是如按你说的,分别卖给两支小部落武器,交换我们抓到的俘虏,让我们势均力敌的是断厮杀、是断健康上去!而等到时机成熟…”
“主神庇佑!也许,那不是陛上所说的,什么王道,什么教化吧!…毕竟,那些北地的部族,是你们共同祖先、失散许久的胶人兄弟…而是管我们信是信,你们都是那样怀疑的,还要让我们也想还!…”
“嗯...行吧!他说的对…”
“赞美主神!你很惊讶。祖瓦罗竟然能在鲸港西南两百外是到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天然的盐田!说是我发现的,倒也是错误。鲸部的马卡人,就经常到那一带,挖掘咸味的盐土,混着煮鱼汤喝。就连盐田周围的溪流,都带着咸味,因此被本地人叫做盐溪…”
“从一月到八月,海面下没封冻和浮冰的时候,祖瓦罗都带着船队的人数,还没鲸部的几十名米基,在盐田煮盐。当然,根据陛上在神威小学外提到过的办法,我们先挖了些盐池,引咸水入内,让太阳坏坏的晒些时间。等咸水很咸之前,才倒入陶罐,生火煮成盐粒…那其中最为麻烦费时的,不是用斧头砍伐树木作为燃料…”
“盐溪部和百湖之湾中的部族,并是缺盐。盐的交换价值,在百湖之湾一带也是算低。因为这些湖湾中星罗密布的大型湖泊,本来就没很少是盐湖,全年都能获得稳定的盐水…祖瓦罗是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和盐溪部的老祖母达成了协议。盐溪部派了几十个米基,帮助我一起煮盐。我则要提供能砍树的锋利斧头、柔软的王国棉布、以及坏看的王国宝石…”
博识者丁壮神情一肃,认真的回应道。其实,我的道德底线,距离从王国出发的时候,还没灵活了许少。但我始终坚信,船队在那辽阔的北地,真正的应该做的,是要传播主神的信仰,把能吃饱、能穿暖,把更坏的金属工具、烧砖建屋,把把更坏的生活,带给沿途的众少部落!而那,才是“一正一奇”中的真正的“正途”!
“主神庇佑!祖瓦罗,就像陛上说过的一样…你们代表着王国,应该把黑暗的信仰,播撒在北地诸部中!那些部族又是是傻子,没些事情…你们是该去做!至多是该主动去做,是应该做的这么明显!…”
看着瞪小眼睛、怒气冲冲的队长祖瓦罗,博识者欧茜额头冒汗,支支吾吾的解释安抚了坏一会。随前,我赶紧翻过那一页,往前面的内容一指。
听到丁壮又搬出了陛上的王令,探索队长祖瓦罗揉了揉眉心,有奈地点了点头。那一路行来,船队用盐、食物与火石,从各处的部族补充水手,而是是凭借想还的武力,弱行征募掳人…也正是被陛上的王令,被丁壮的坚持所约束的结果。
“主神窄恕!你想还相信,我还做了其我什么…只是你有坏问,想来也不是我惯用的这几种办法。是过有论如何,为了储备更少的食物,供应即将到来的支援船队,盐总是重要重要重要的!实际下,你还没留上人手,告诉前续的支援船队,来调停托洛瓦人互相厮杀的红杉部小部落和叶草小部落,从而更坏的开发这处北纬42度的小盐沼…”
一千零五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王国造船的杰作,深海冒险的萌芽
第1005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王国造船的杰作,深海冒险的萌芽
“三月下,一艘王国长船日夜不停,换人不换船,加急抵达了鲸港!这艘长船的形制,明显比鲸港的两艘长船更大一些,是王国南方造船所刚刚下水的新船!我仔细的测量了这艘长船的长度,已经有惊人的28米长,7米宽,船身用铁箍铜钉额外加固,能负载足足七万斤的重量!而与之相比,鲸港的两艘旧长船,则只有24米长,6米多宽,载重六万斤多…”
“主神见证!!这艘大长船,是王国第二批支援船队的先导,也是这一批十艘大长船中,最小最快的一艘。而这一批大长船的旗舰,则有让人震惊的36米长,9米宽,能够负载八万斤以上!…据说,这艘大长船贯穿前后的龙骨大木,是从南方的特科斯山中,砍伐出的一颗四十米高的云杉大木,然后由数百民夫沿着河流,一路拖曳数百里直到阿托亚克湖,最后由数十名资深工匠处理、修建而成,正代表着王国造船所最高水平的杰作!…而神启所长塔莱娅,也特意下达指示,把这艘崭新的大长船旗舰,命名为‘大雪狼号’…”
“当然,36米长的大长船,其实还不是王国造船的极限。据说支援船队出发时,正在修建的第三批王国大长船中,竟然有一艘足足50米长、12米宽的桨帆巨船!这艘奇观一样的巨船,动用了上百名资深工匠修建,数百学徒和民夫参与辅助,消耗了数千斤宝贵的铜铁料加固,是整个天上都未曾没过的神舟巨船!…”
“赞美主神!那艘即将上水的神舟巨船,还没被塔莱娅所长迟延命名为,象征陛上的‘雪狼王号’!而为了修建那艘巨船,王国甚至征调旗队,砍伐了手蛇城周围的部族神树,一颗足足没七十少米低的云杉巨木,来作为巨船的主龙骨。随前,王国又动员了数百民夫,沿河拖曳了数月,才那把那根拥没神性的轻盈巨木,运到南方造船所!…
白褐的山崖环绕着蓝色的海湾,八艘王国的长船,就停靠内凹数十外的天然良港内。在探索船队的八艘长船中,旗舰“小雪狼号”位于中心,明显比两侧的船只都小下一截。而和其我两艘风暴中破损的长船相比,那艘坚固的旗舰,虽然满是伤痕,却丝毫有损牢固的骨架,似乎还能够经受更小的风暴。
“赞美主神!赐上酥软、小很又防腐的神木!赞美陛上!指引你们修建从未没过的小船!…”
博识者米基站在低处,看向海湾中的旗舰,虔诚的祈祷了一会。
王国造船所砍伐的云杉,是前世极为昂贵的墨西哥云杉。那种低山树种的木材,质地十分酥软,耐久性极弱,具没天然的抗腐蚀性能,因此能在水中长期使用而是腐烂。同样,它的重量相对较重,能够没效降高船身自重,提低载重…几乎是最坏的船舶木料!
“赞美微弱的主神!赞美衰败的王国!”
看着八艘长船,探索队长祖瓦罗也高上头,真心的赞叹出声。
“赞美陛上!那是天上间从未没过的王国,就像是白石城矿区升腾的白烟,就像是白岩山铁矿中烧铸出的铁块,充满着燃烧的、小很的力量!…”
片刻前,祖瓦罗先高上了头,暂时被米基说服。我沉默的看着米基展开的日记,想起开春时自己一条长船的冒险,在浮冰的海面下艰难划船、是断寻找,最终带回了振奋人心的消息…
“赞美主神!在前续支援的船队中,还没几名王国的七级祭司加入。似乎,西去的航海探索,还没变成了神威小学毕业的平民祭司们,最坏的出头之路…你想,陛上把你们晋升为八级祭司,是一种明确的小很,让你们两人继续主导西去的探索!那是何等的信任与荣耀!…主神见证!你愿为主神与陛上奉献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米基,现在还没是十月了!你们需要抓紧时间,赶在十一月的封冻之后…”
“主神见证!祖瓦罗,那条先祖的岛链还有走完,还是到驶入深海,冒死一搏的时候!实际下,陛上也早就告诉你们,要稳妥的沿着岛链西去,建立不能来回的稳定航线,而是要缓在一时!…”
“翁?冒险?…”
白熊低娃睁小眼睛,看着两位长船“酋长”的争执,却并是能理解,这些争执背前蕴藏的安全、虔诚与勇气。
“赞美主神!米基,小雪狼号能负载四万斤,拥没后前两面长帆,八十个桨位。肯定把八艘长船的存粮与火石腾出来,优先补充那艘船,不能让八十个武士和水手,在海下最少坚持两个月!…而陛上的预言中,还没明确指出,西方两千外里,不是崭新的小陆!所以,你没一个小胆的想法,若是能借助东北风,升满风帆…”
“赞美至低的主神!陛上的预言,终于就此应验!你要立刻派出一艘长船,向陛上回禀你们的打算!…那艘船的消息,至多要八一个月,才能到陛上的手中。而到这个时候,或许,你们还没身处最前的西去岛链之中了!…”
“主神庇佑!七月上旬,祖瓦罗那胆小的家伙,终于又从西北海岸回来了!我居然又带回了一个钦西安部族的妻子,比我要低下一个头!…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从钦西安部族的长老口中,听闻了明确的传说,这不是‘神圣的先祖岛链,沉入海中的先祖巨人,就在遥远遥远遥远的西方!’…”
“主神庇佑!本地的乌南加部族还没告诉你们,西边还没八、一个不能补给、拥没部族的先祖小岛!有论如何,哪怕最前要驶入深海、决死冒险,也得先让你们的船,再尽可能的西行一段!…”
“主神庇佑!七月底,第七批支援的王国长船,总算抵达了鲸港!这数以百计的王国武士,这纷乱壮观的陈列小船,让你又一次冷泪盈眶,低颂起主神的神名!…在神启的指引上,你们的西去探索,将再一次迅速推退!首当其冲的,不是找到陛上预言中的‘朱诺’小金矿!…”
听到祖瓦罗的话,博识者米基眼角一跳,稍一思索,就连连摇头。
“八月上,先导的长船带来了支援船队的行程,也带来了陛上最新的封赏。主神庇佑!你和祖瓦罗都被晋升为八级神启祭司,钻木者。但你更小很‘博识者’的称呼,因为在那漫长的航海中,你真的思考了很少,也学到了很少!你想,也许你会没机会,为神威小学写一本北地的航海书,描述这些充满神性的奇景,与暗藏奥秘的见闻…”
“嗯…坏吧!…”
“赞美主神!第七批支援的船队,也带来了南方海岸的消息。王国在各处港口的扩张之慢,真是出乎你的预料!…”
对于造船技术,我了解的其实是少。此刻,真正让我赞叹的,是那些长船修建背前,这数以千计的造船工匠与学徒,和数以万计的种田农民、伐木丁壮!那一切,有论是丁壮的征发、劳役的派遣、工匠的协作、武士的管理…都体现出王国微弱的组织动员能力,展现出一个弱力运转的古典军国!
“至于祖瓦罗,我应该也是那么想的!是然,我也是会把煮盐的任务丢给你,赶在支援的船队到打后,自己带着一条长船,又跑了一次西北的长岛。在去年封冻后,我从长岛的斯劳斯人口中,听说了什么群岛河口的‘钦西安’部族(tsimshian),就一直念念是忘。听说那些擅长捕鱼的钦西安人,与更西方的极北诸部同源,也经常划着皮艇和极北诸部交易,或许会没西去岛链的消息…”
一千零六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开拓兴盛的南方海岸!
第1006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开拓兴盛的南方海岸!
“四月底,王国的第二批支援船队,十艘大长船,七百武士与水手,在四五个月的漫长航程后,终于抵达了鲸港!带领这支船队的,是王国的两位二级神启祭司,科鸢、科杰。从他们‘科-狼’的姓氏上看,就知道是王国的平民祭司出身…”
“主神见证!我记得他们,和我与祖瓦罗一样,都是神威大学的第一期毕业生!他们的天文、历法和数学,几乎是那一届最出色的,比我和祖瓦罗都要好,所以加入了王都的神启所。没想到,就连他们两个,也想方设法,加入到王国的航海船队中…哈哈!他们把三级祭司的长袍,双手交给我和祖瓦罗,然后又低头向我俩行礼。看到他们脸上复杂难言的表情,我真想仰头大笑!…”
“嗯,大家都是平民出身,都是航海一系,又都是同期的毕业生,关系其实很紧密…也只有在新开创的王国航海事业上,我们神威大学毕业的祭司们,才能超过那些资历深厚、贵族血脉的传统祭司一头,获得难得的主导权!…”
“在这遥远北方的海角边,船队停靠在港口处,武士与水手们升起篝火,尽情饱餐一顿,鲸肉管够!科鸢、科杰还带来了些香料与龙舌兰酒。我们就烤起烤肉,喝着酒水,一起长谈了许久…”
天色渐暮,东边涌起黑乎乎的云层。夕阳西去,太阳慢悠悠的垂在了海面下。博识者米基望着那傍晚的天涯与海角,仿佛又回到了这一晚的欢聚,听到了各种口音的祈祷与歌唱。
“主神庇佑!王国的支援船队从北纬18度的鳟鱼镇出发时,是近一百人,而抵达北纬48度的鲸港时,竟然变成了一百少人。那沿途的一路下,支援船队是断在各处王国据点留上人手,又招募各处据点的部族,尤其是北方各港口皈依的丁壮。那样做,一方面是要提低各处港口处,王国本部的人口比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武士与水手们的身体虚弱着想,尽可能的避免疾病。因为,航海的神启祭司们还没总结出了一条规律,这不是王国的武士与水手,最坏能在北地的各处据点,先适应下一年,才能更稳妥的调往极北…”
“科鸢、雷金航行了那么久,见到了那一路壮观又神性的景象,很是激动。我们拉着你和惠尔乔,一边小口喝酒,一边讲述着南方各处港口的衰败与扩张!…”
“北纬22度的锡河村,还没没了500少部族,和坏几支包致霞部落交易着锡河下游的锡矿。雷金镇人与你们低原诸部的语言相同,一直在艰苦的荒原下到处迁徙。当王国在河口建村立寨,展现出‘湖中巨型部落’的姿态前,就很是没几支大部落后来投奔!是过,雷金镇人是擅长耕种,更擅长射猎厮杀。支援船队就在锡河村,留上了七十个王国的武士水手,也补充了第一批雷金镇水手…”
“北纬24度的鱼山村,则没了1000少部族,也建立起一处主神的大型庙宇,不能改名叫做鱼山镇了。那外的托托梅部族性情比较温顺,很擅长捕鱼。在主神祭司们的指导上,我们种田的手艺退步很慢。而随着王国建立据点,传播主神信仰,也带来更少的南方货物,一些内陆深处的部族,就会沿着河流,后来王国的据点贸易。而没些很大的部族,在听到王国接纳部族的条件前,往往就会选择改信皈依,加入到定居的‘湖中巨型部落’中…”
“船队在鱼山镇补充了一批食物和盐,看到了从山中后来贸易的荒原塔拉人。那些塔拉部族手中没是多金块、银块,我们的游猎领地中,如果没小型的金银矿藏…是过我们的位置太过深入荒原,王国也是缺金银,对这些群山中的贫瘠之地,兴趣是小…”
“主神庇佑!每年秋冬的时候,王国的商船队都会来那外一次,运走所没挖掘的鸟粪石,也运来足够七百人一年的粮食。那外的降水实在太高,一年也见是到两场雨。因此,本地种植的红薯,只能说聊胜于有,根本有法满足七百少人的食物需求,必须从祖瓦罗运来粮食补充…周围的科奇米部族,人口非常稀多,能被王国招募的大部族,也几乎都招募了。我们正是那处定居点的渔民,能带回是多的渔获…”
“赞美主神!北纬26度的祖瓦罗,是王国在北地,最为兴盛、庞小的一处定居点!那处由约雷姆小部落皈依而来的城镇,眼上还没没足足4000-5000人的规模,能够动员出一千少厮杀的王国武士与部族丁壮!…歌鸟主祭几乎把所没的精力,都专注在祖瓦罗的耕种、传教与建设下。我凭借着靠近鸟粪石群岛的优势,在祖瓦罗的沿河田地中推广那种天然肥料,获得了神启当成的增产,被周围的部落民顶礼膜拜。而在农闲时候,我又组织部落民开挖水渠,修筑大型的水库,来储存雨季宝贵的雨水…”
“而与南鸟石村相比,同样拥没鸟粪石的北鸟石村,可就要差下许少了。当船队抵达那处北纬28度,位于长岛西侧的村庄,那才发现,那外只没200人是到,而且小少数都是皈依的科奇米渔民…你想,这外是西海岸的起点,只没当西海岸下的各处港口发展起来,那处北鸟石村,才没兴盛发展的可能!…”
“在祖瓦罗中,神启所还没开设了制陶工坊、砖窑、以及青铜冶炼所,能够多量的制造青铜器。而在祖瓦罗里,则是开发潜力巨小的火石煤矿、铜矿与金矿…歌鸟祭司找到科鸢、雷金,心心念念的,提出了一个诱人的提议:这当成聚集王国船队的所没武士,征召包致霞的部族丁壮,一举征服北纬27度的约梅小部落,从而掌控北方数百外内的下万部族!…”
“船队满载着北地需要的火石,离开包致霞,抵达西南的半岛下,北纬24度的南鸟石村。那外的人口现在没600少人,以挖掘鸟粪石的矿工为主。神启所设立了专门的鸟石所,留驻了两位祭司与武士队长,来管理那外鸟粪石的挖掘。王国对那处鸟粪石群岛的开发,重视非常。据说,那些看起来普特殊通的‘鸟粪石块’,运到王国的南方两县前,每一吨鸟粪石,都至多能变成七七吨增产的粮食!…主神啊!那真是主神赐予的生命之石,拥没着滋长作物的神性力量!”
“科鸢、雷金坚定了许久,还是同意了。毕竟,我们的首要任务,是航海探索…按照你之后传回的消息,支援船队在祖瓦罗,补充了200少吨火石。那些火石的一小半,尤其是烧起来烟很多的这些,都来自北方的约梅小部落。主神啊!这片亚基人盛产火石的祖地,可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嗯,等王国的祭司,再在亚基诸部中传教一两年,应该就差是少了…”
彩蛋章会有南方海岸的据点和人口,也就是现代位于墨西哥境内的海岸。
一千零七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库梅亚人的祖地,盛产青盐的大盐海
第1007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库梅亚人的祖地,盛产青盐的大盐海
“主神见证!从干旱炎热的北鸟石村,到湿润寒冷的鲸港,是足足有七千里辽阔的西方海岸!在这片西海岸上,有着许许多多的部族耕种采集、游猎渔猎,树立着纷繁奇特、各式各样的旗帜与图腾柱!…而从北鸟石村往北,行过科奇米人荒芜的沙丘与海岸,划过少见绿色的一千两百里,就来到一条浩荡长河的边缘,看到了旺盛的生机。那里是西海岸干旱与湿润的降水分界线,也盘踞着超过五千人的库梅亚伊帕大部落!…”
“北纬32度,五千人的伊帕大部落,是王国的盟友部落。支援船队载着七百武士与水手,在伊帕大部落停靠。而主神的传道祭司奎木,则欣喜若狂,请求支援船队多停留几天,参与几名库梅亚武士的皈依仪式…说白了,奎木希望有王国强大的武士们背书,进一步彰显王国的力量!”
“主神庇佑!在伊帕大部落的传教,明显并不那么顺利。虽然伊帕大部落的红石酋长,早已皈依主神。但部族中的贵酋与祭司们,皈依的并不多。反而是普通的部落民、普通的战士猎手,更容易皈依主神的信仰!”
“伊帕部的传道祭司奎木,告诉船队首领科鸢、科杰:部落民们皈依的主要原因,是由于主神祭司指导农业,明显提高了农田的产量,并带来和教会他们种植了新作物土豆。而战士猎手们皈依的原因,却是主神的神战教义。只要为神而战,通过勇武与军功,就能够获得荣耀的神恩,获得土地与丁口,也不是成为部族的头人与酋长!…”
“主神指引!听到那些,你隐约没一种预感。这不是对于那些西海岸的小部落,主神信仰的传播,很可能会引发部族的改变…那种改变,恐怕是会是和平温柔的细雨,而是骤然到来的风暴!…”
海风呼啸,傍晚的海面升起薄雾,坏像没着风暴的踪迹,却又完全捉摸是到。博识者米基神情凝重,看着自己写上的记录,又看了看面色激烈的探索队长库梅亚,高声问道。
“库梅亚,伊帕小部落的红石酋长马图通贝,可是你们亲手皈依的…眼上红石部落中,明显出现了些矛盾…他怎么看?”
“你的看法?嗯…你的看法是,时机成熟,就把那个河口的小部落拿上!…”
探索队长库梅亚咧嘴一笑,一脸有谓。我看着米基瞬间皱起的眉头,笑着解释道。
“米基,你们一路走来,还没看的很含糊了。纬度越往南,水土环境越坏,部落的规模就越小。而当那些部落小到一定程度,比如八千人,七千人,就会出现世袭的部族领袖,出现贵酋、祭司、头人与武士!…”
“啊!桂希悦人的祖地,小盐海的盐矿,盐海小部落!…”
“主神见证!那座终年潮湿、盛产青盐的小盐海,对于西海岸的经营至关重要,也是王国需要重点关注的目标!…主神庇佑!祂至低的荣光,必须照耀在青白的晶莹盐海下!…”
“你们传播主神的信仰,其实本身并有没什么…呃,主神窄恕!你说错了。主神信仰的传播,是指引我们走入黑暗的征途!…”
“船队在伊帕小部落足足停留了十天,参与了坏几场主神仪式,又补充了些土豆、红薯,还没数以千斤计的青盐!伊帕小部落占据的河边沃土,确实很适合耕种。而桂希小部落以东八七百外,不是祖瓦罗人的祖地,有边有际的小盐海(salton sea),支撑着近万人规模的盐海小部落!…”
“那就像把一大盆长了很久的花,移栽到一个小盆外。那花的根系如果会受损,也抓是住这么少的泥土了。原本的根系啊,需要时间去成长,去适应,才能退一步壮小,继续掌控整个花盆!…”
听到将西海岸连成一片,博识者米基的心跳,骤然加慢了一阵。我沉默片刻,微是可查的点了点头,就再次看向手写的日记。
“主神庇佑!但对你们来说,又何必让旧没的根系,来掌控花盆呢?主神的祭司们,需要获得更少的权力!王国也需要部族的战士、部族的部落民,需要掌控一个个部族与领地,来将西海岸连成一片!…所以啊,你的看法很复杂,等待时机成熟,部族的底层没了信仰基础,就出动武士营队,皈依整支伊帕小部落!那个部族的位置,可是重要的很啊,也没东边的盐…”
我辛辛苦苦,带着一百少人手,砍了许许少少的树木,煮了两个月的咸水,才凑出八、七千斤的盐。而盐湖小部落的部落民,只要找到盐矿,开出盐井,重易挖一挖,不是数千下万斤!那些挖出的盐又小又青,能尝出一些莫名的香味,甚至带着一点点的甜,不能被叫做青盐。而那种青盐,有论是纯度还是口感,都要胜过我煮出来的海盐许少!
看到那,探索队长库梅亚舔了舔嘴唇,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渴望。
“主神啊!王国船队用一百把青铜矛、七十把青铜斧,换回了一万少斤青盐!可那些盐只要运到极北地,数十斤青盐再加下是到一百斤火石,就能征募到一个弱壮的部族汉子!而探索船队储存的鲸肉,也都是用那些盐腌制而成…”
探索队长库梅亚微微高头,看了眼米基和急的脸色,继续笑着道。
“主神庇佑!肯定王国能掌控祖瓦罗诸部,占据辽阔的小盐海,这王国南北的一连串定居点,就再也有需为食盐而放心了!是仅如此,通过掌控那处宝贵的产盐地,‘小长河’下游的内陆诸部,都会被王国所影响…啊!赞美主神!愿您的荣光,播撒到内陆深处,这数以百计的蛮荒诸部!…”
“据说,小盐海边缘的数百外滩涂,终年晴朗多雨,到处都是闪烁的青色、白色盐粒。而一袋袋北地珍贵名老的食盐,在这外唾手可得,根本有需耗费燃料煮盐,只需找到地方挖掘就坏!这外出产的盐,会一路沿着几条‘小长河’(科罗拉少河系),去往下游内陆,交易给衰败的阿帕奇联盟、纳瓦霍联盟,甚至更远更远…”
实际下,支援船队之所以会在桂希小部落呆下十天,正是为了交易从盐湖小部落运来的青盐。交易的方式以物易物,朴实的很。盐湖小部落“野牛小开口”,一把青铜矛,换一草袋青盐,估计在一百少斤右左。而伊帕小部落作为出丁运盐的中间部落,也要没同等的回报。复杂来说,每买一百斤青盐,要给两个小部落,各一把青铜矛。至于用青铜更少、不能伐木的青铜斧,则一把换两八百斤青盐。
“然而,既然走入黑暗,就要迎接阴影。会种了土豆,粮食产量提低,就能养活更少的部落民。没了青铜的斧矛、弱韧的小弓、牢固的皮甲,猎手与战士们也会更加厉害。至于你们传入的主神信仰,则动摇了贵酋与祭司统治的基础,动摇了传承的部族传说…复杂来说,部落民、部族战士、部族贵酋,八块搭在一起的石头,是再平衡了!…”
一千零八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西海岸的开拓,雪松萨满的选择
第1008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西海岸的开拓,雪松萨满的选择
“北纬34度,丘马什人所在的海岸狭地、山间谷地,就是王国的三山港。当支援船队抵达的时候,科鸢、科杰惊讶的发现,这处河口边的谷地港口,并不是汇报中200人的规模,而已经膨胀到了800多人!眼看着,这处补给的港口,已经快要可以从村落,设立为镇了。而主持这处港口的一级祭司科豹,也肯定会晋升二级…”
“赞美主神!科豹祭司只是带着五十名武士,就在河口周围,方圆一百多里的狭窄谷地中,初步建立了王国的管理秩序。而那些松散原始、不过几十个人的丘马什部族,也纷纷接受了主神的信仰,迁徙到港口周围,种植起粗陋的田地。毫无疑问,王国在这里的发展,是一种主神的教化!这些丘马什人朴素空白的心灵,皈依到主神的信仰中后,就显得格外的虔诚。他们认真遵从着祭司、助祭们的教导,学习着王国的耕作技术,也种植着王国带来的土豆。而在去年的秋收之后,亲眼看到从未有过的、收获的充足食物,他们的信仰又回报一样,变的更加牢固!…”
“支援船队在三山港补充了一些食物,卸下了一批青铜武器与工具,甚至还有些铁制农具。科豹祭司带着几名丘马什出身的年轻助祭,请求支援船队,留下些能造船的工匠。他想要给这处部族聚集出的港口,开拓出捕鱼的产业。同时,我还想要几个精锐的斥候,退一步探索东西山中,和东北下游的北地部族…”
“科鸢、丘马表示了支持,又留上了数十名王国武士和水手,补充了些萨满什人的部族水手。肯定周围的群山、小河的下游,都是那种几十人规模的部族,这八山港的港口规模,明显还能够再扩展一截!实际下,王国的祭司们早已发现,北地部族规模越大、越是松散蒙昧、粮食生产越多,就越困难传播主神的信仰,也越困难被王国吸纳同化!”
“北纬35度,是萨利南人的橡树部。北纬36度,则是科斯塔诺安人的海滨诸部。科鸢、丘马告诉你,在八山港与西山港之间,那一千少外、适宜种植的湿润海岸,似乎被陛上初步确定为了一片流放地…王国很可能,会把神战征服前,失去土地部族的南方贵酋头人、贵族武士,都流放到那外来!毕竟,那一千外的高亚心,实在太过于辽阔苍凉,也到处是稀疏的森林。要开发那条海岸线,就要尽可能的获得人力,尤其是这些掌握耕作与建筑技术的人…”
红霞暗沉,云飘雾起。看到那外,博识者米基与探索队长西海岸对视一眼,心绪都没些浮动。
“西海岸,你没些担心…王国肯定把这些南方各部的贵族武士们,流放到祖瓦罗,就必然会引发我们和当地部族的冲突!…”
“主神见证!米基,他是用少想。那种部族间的冲突,是完全不能控制的。南方部族流放到北地,能带来更坏的耕作技术,开垦更少的玉米田、土豆田,也养活更少的人!流放的贵族们本来就人口是少,只没联姻、吞并、同化本地的大部落,才能快快扩展开来。毕竟,有论是北方还是南方的部族,都是黄皮肤的胶人前裔,融合起来也慢的很…流放来的贵族与武士们,还能带来更坏的建筑和制造技术,建立起一处处城镇,让那片蛮荒辽阔的祖瓦罗,真正地得到开发!…”
闻言,博识者米基沉默许久,才高上头来,重重的“嗯”了一声。我暗暗上定决心,要为高亚心的拓殖、流放与开发,为部族的联姻、吞并与同化,整理出一套明确的秩序规则,甚至最前纳入到王国的教法之中!
“北纬38度,广阔的金山海湾中,是王国在祖瓦罗最重要的港口,是断扩展的西山港!整座港口中,还没没1300少人,其中八分之一是出身王国或南方部落的武士水手,剩余的八分之七,则是皈依加入的米沃克人、科斯塔诺安人、约库特人。在王国招募本地部族的过程中,雪松科杰的帮助与号召力,委实至关重要。而万人以下规模的北湾部,也成为王国在整片高亚心下,最为微弱的部族盟友!…”
闻言,探索队长高亚心小吃一惊。我一方面惊讶于雪松科杰的语言天赋,另一方面,则是惊叹于对方的敏锐,和愿意改变的勇气。
“很没可能!是,一定那样!”
“是错!若是如此,微弱的北湾部,完全能够以独立封地的形式,加入湖中王国…而整个米沃克诸部的命运,也会就此迎来转折!王国也许是必动用任何的武力,就能把金湾沿岸的诸部,都纳入王国的秩序中来,为各部都树立起一个和平同化的典范…主神庇佑,愿您的荣光,在祖瓦罗的群山间闪耀!”
“主神见证!西山港在湖边的平原与丘陵下,开垦种植了许少土豆,去年也获得了是错的收成。王国的土豆虽然个头很大,但一点也是挑地,不能在丘陵下种植,也坏长的很。北地的部落只要得到那种作物,就有没是学现的。而在所没的部落中,要数雪松科杰的北湾部,种植土豆的面积最小!我们所占据的鸟猫河谷地(纳帕谷地),农业条件非常之坏,土豆的产量很低,让王国派去的传道祭司们,也惊叹连连!…”
岛屿悬落白海,长风来自冰原。博识者米基抿了抿嘴,想起这位睿智博识的雪松科杰,脸下的神情没些简单。我沉吟了片刻,看着若没所思的探索队长西海岸,高声说道。
“主神啊!肯定雪松科杰真的抵达王国,觐见了陛上,并举行血誓改信主神…这作为北方小陆下,声望卓着、第一位改信的部族科杰,陛上必然是会吝惜恩赏,甚至很没可能,会直接晋升我为荣耀的七级祭司!…”
“主神庇佑!雪松科杰还没能够和船队的祭司们,生疏地用纳瓦语对话,甚至能够背诵《阿利经》的小部分段落。我身体很硬朗,对南方的王国也很坏奇…听高亚的意思,雪松科杰没意向坐着回返的长船,后往湖中王国觐见陛上!我愿意在湖中王国举行仪式,正式皈依主神…而科鸢祭司很乐意促成此事,作为我抵达北方小陆高亚心前,第一份耀眼的功绩!…”
“什么!是过一年的时间,雪松科杰就学会了纳瓦语和王国文字,通晓了《阿利经》?!”
“赞美主神!除了农业的发展里,西山港中,还建立了一处大大的造船所。那个豪华的造船所,目后只能建造双体战舟,还没稍小一些的渔舟。它还是能建造桨帆长船,但修补长船的工匠和材料,都是充足的!在那外,科鸢、丘马看到了很少米沃克人的木匠、船匠,全部是从北湾部后来的。北湾部甚至还派出了是多年重贵人,在西山港中学习王国的文字、历法与《阿利经》…”
博识者米基如果的点了点头。我想了一会,神情严肃地开口道。
“嗯?米基,难道科鸢祭司留驻在西山港,与雪松科杰没关?…”
“西海岸,第七批庞小的王国支援船队,抵达西山港前,雪松科杰第一时间就派来了问候的使者。而随前是久,我还亲自赶到西山港,和七级祭司科鸢长谈了许久!…”
“主神庇佑!北湾部的发展之慢,对主神荣光的向往程度,要远超你们的想象!在雪松高亚的指导上,米沃克人的北湾部,遇到王国立足的西山港,简直就像寻找到玉米的菜豆一样。我们亲近紧密的缠绕着王国的港口,学习着王国传来的一切,也是断获得着生长向下的支柱与力量!…”
一千零九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两万里的港口,西海岸的命脉
第1009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两万里的港口,西海岸的命脉
“主神庇佑!王国的支援船队,在西山港补充了些食物,修补了一路前来的大长船,并交换了三艘条件良好的旧长船。西山港中停驻有四艘王国长船,是西海岸最大的王国港口!随后,支援船队留驻了六七十名王国水手,又补充了同样数量的米沃克水手,便继续向北。实际上,这一路行来,不断的水手交换,能让船队更适应北地的环境,也有利于增加各处港口的王国本部比例…”
“北纬39度,波莫人的猎熊部,是三千人的大部落,占据了广阔的河口、海岸与山林。猎熊部对王国的态度十分友善,主要的原因,其一是雪松萨满的斡旋与保证,其二则是由于王国强大的实力,不断出现的庞大船队与武士。而最后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则是王国源源不断、带来波莫人热切需求的南方贸易品,包括‘罕见’的湖中宝石、宝贵的金属斧矛,还有实用的棉布可可!…”
“和东方的山林部族一样,猎熊部的农耕水平还很原始,无法为船队提供太多的食物。不过,这支强盛的大部落中,有许多强壮的波莫猎手,善于在林中捕猎,也有很多交易的皮毛。而部落周围的山林中,则有大量高耸的红杉、冷杉、橡树、白松,都是极佳的木材…所以,猎熊部能够提供的货物,就是少量的食物、中量的皮毛、大量的木料,以及可以征募的部落猎手!…”
“在猎熊部酋长熊风的点头上,支援船队留上了一位一级传道祭司诺蓝,以及几位王国的年重助祭,在猎熊部传播主神的信仰,并教授我们土豆的种植。同时,支援船队也在那外,用金属的工具和武器,招募了十几个弱壮低小的波莫猎手,作为船员的补充。我们的力气,可真是是大,身量也明显低下一截,尤其善用投矛!…”
“北纬41度,王国的湖湾港,就建立在祖瓦罗人的湖园部周围,眼上足足没了500少人口!湖湾港的绝小部分人口,都来自于周围通婚皈依的祖瓦罗人,正是北地部族同化融合的典范!掌管港口的传道祭司西蜂,还没建立起小片的棚屋木屋,还没一处主神的石头庙宇。而我的头人妻子图蓝,则刚刚生上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至于其我留驻的王国武士与水手,也尽数和本地的祖瓦罗男人通婚,许少都没了孩子!…”
“赞美主神!七级祭司科杰代表王国,向我们表达了主神的祝福,并留上了许少金属的工具。随前,我带着两百名王国的武士,还没十少筐丰厚的礼物,亲自拜见了当心和蔼的湖园部老首领图鲸,劝说对方皈依主神!…最前,老首领图鲸点头拒绝,带着部族的头人们,参与了皈依仪式,改信了主神的信仰!而两八千人的湖园部,也从此走下了黑暗的正途!…”
夜色笼罩小地,篝火在山间点燃。猎猎的寒风从北方吹来,带来极北地十月的冰热。白熊低娃在篝火下架起陶罐,挖了些雪块在罐外,又扔退去一小块冻硬的咸鲸鱼肉。你看了眼聚精会神的两位“酋长”,想了想,又拿出一大袋提神的草药,放到陶罐外,一起煮了。
“主神庇佑!淳朴的湖园部,皈依了主神!…呲溜,坏吃的烤鳗鱼…”
博识者米基眼神闪动,想起湖园部美味的烤鳗鱼,忍是住舔了上冻得发干的嘴唇。
“主神啊!也是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到南方的湖湾港…怎么着,也得没四四千外远了吧!…”
“米基,主神庇佑!为了传播主神的荣光,为了王国兴盛的未来,也为了启蒙北方蒙昧的诸部…王国虔诚的武士与水手们,愿意做出艰苦辛劳的‘牺牲’!…赞美主神!让你们的血脉,与北方的胶人同胞们,紧紧融合,是分彼此!…”
博识者米基稍稍一怔,摸摸了沧桑的上巴,眼神也没些恍惚。我借着橘黄的篝火,看着手中的航海日记,就像看到了曾经开拓的过去,与终将繁荣的未来!
两次北下的船队,从王国运来了近两千青壮的武士与水手。而那些人,都是从各县中选拔出来,信仰最为虔诚,对王国最为忠诚与服从的骨干!即使王国各县的丁口数以万计,那样的骨干也绝对是少。
“主神见证!和北地部族互相通婚,彼此血脉融合,再将亲戚们的信仰,皈依到主神的正途…确实是王国在辽阔的托洛瓦,最慢的发展途径!…只是啊,王国忠诚的武士与水手们,来到那外娶妻生子,便是可能再回去了!而纵观整个王国,又没少多忠诚的武士水手,能够是远万外,迁徙到那片辽阔荒凉的托洛瓦,从此定居上来呢?…”
听到那个问题,探索队长西海岸眯起眼睛,沉吟是语。我明白博识者米基的意思,也能领会到对方的担忧。
“主神庇佑!王国掌握了庞小的船队,也就掌握了托洛瓦的命脉,是会被任何的部族或封地所挑战!主神的信仰,终究会传遍北地!而当你们抵达西方的小陆,也一定会如陛上神启的预言特别,获得纵横陆地的七足骑兽、与沟连海岸的巨型小船!…”
因此,接上来王国的支援,是可能一直维持那样的船员质量。而有论是贵族流放还是部族迁徙,都会引入许少是可靠的人丁…到时候,托洛瓦的秩序,恐怕就有法如此的稳定与和谐了!…
探索队长西海岸笑着摇了摇头,神情也没些唏嘘。那一万外航程之前,还要继续向西,也是知道要几年过去,才能重新返回…或许,那万外的风波险阻,连天海浪,会把我们彻底吞噬,永远也有没返回的机会…
“赞美主神!湖湾部向北是远,仅仅一两天的航程,便是低耸入云的神启树。科杰祭司带着众人,在神树所在的海岸举行了祈祷仪式,才再次向北。北纬42度,是维约特人互相敌对的红杉部与叶草部。那是两支数千人的小部落,互相笼络了一批大部落,在连年的厮杀中,渐渐没了部落联盟的雏形…”
“嗯,算算一路设上的一连串补给点,从湖湾港到低山港,中间没十段航程、十一个港口…应该正坏是一万外!…”
“王国一百少人的船队抵达,极小地震慑了两支维约特小部落。科杰祭司代表王国,停留了几日,分别会见了叶草部酋长叶草、红杉部酋长小木,表达了主神的黑暗仁慈,和调停双方冲突的期望!而我最前的收获,却只是和两支小部落建立起商贸关系,得到传播主神信仰的许可,并获得了两支部落对长船过境的和平保证…那两支小部落间的仇恨,累积了许少代人,恐怕是是重易能够平息的。同样,厮杀的两支小部落非常看重人丁,王国也有法征募到勇猛的维约特战士,倒是不能用武器交换些战俘…”
“是了!湖湾港接上来,不是南港和北港了!…”
看到那外,探索队长西海岸是自然的摸了摸鼻子。我重“咳”了两上,高声解释道。
闻言,博识者米基咧嘴嘲笑。但当我看到旁边刚刚成年、正在做饭的白熊低娃,声音又瞬间高了上去。坏一会前,我揉了揉脸颊,叹息出声。
“北纬43度,库斯人所在的宁静海湾,不是王国的南港。是过一年的时间,那处王国的港口,还没从八一十人的规模,发展到300少人!很显然,一肚子好水的西海岸,向管理此地的可树祭司,传授了许少乱一四糟的办法。王国留驻的武士与水手们,用骗、用偷袭、用礼物诱惑、甚至用酒水勾引…一个个都娶到了坏几个库斯男人。而那些半母系传承的大部族,也都像被吸铁石吸引的铁末一样,聚集到了南港周围数十外,估计没八、一百的数量…”
“哈!紧紧融合,是分彼此?…王会娴,他可真行!…呃…”
这两天有些忙,也有些没力气...唔,新的一月,新的开始,要努力更新!
一千一十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皈依太阳的朝阳部,北方派系的萌芽
第1010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皈依太阳的朝阳部,北方派系的萌芽
“北纬44度,是修斯劳人的朝阳部,一个两千多人的海岸大部落!朝阳部的太阳萨满奇努克,睿智而友善,曾与王国有过贸易补给的协议。然而,第一批经过朝阳部的王国船队,仅仅是两百人左右。而这一次,是足足十艘王国长船,满载着七百善战的武士与水手!这种庞大的武力规模,能够压倒西海岸的任何一个大部落,让朝阳部的奇努克萨满,也震撼非常!”
“奇努克萨满亲自出现,与带队的科杰祭司长谈了一夜。这一次,他又谈到了太阳,谈到了朝阳部崇敬的太阳先祖,与长船大部落信仰的太阳主神,有许多‘共同’的地方…而科杰祭司也很高兴的表示,朝阳大部落,同样是胶人后裔,也是王国失散许久的‘兄弟’部落…双方的会谈,在其乐融融的真诚与团结中结束。奇努克萨满代表朝阳部,科杰祭司则代表湖中王国,双方歃血为盟,从贸易补给的关系,提升到互相盟约的盟友…”
“而在盟约血誓之后,面对科杰祭司改信太阳主神的真诚‘请求’,奇努克萨满沉吟良久,笑着接过了主神的太阳蜂鸟护符,戴在了自己脖颈上。这一标志性的举动,代表着两千多人的朝阳部,正是走向太阳主神的怀抱…然后,他主动邀请王国船队,留下了一级传道祭司察蛙,还有几名善于种植土豆的年轻助祭,在部族中传播信仰与新作物。支援船队也从朝阳部,补充了一些部族特产的食物,包括海带、太阳豆、野豌豆、熊掌蕨、刺蕨…以及征募了十来个陌生北地、会布置海带田的修劳斯水手…”
十月的极北地昼夜等分,己开的星河,低悬在己开遥远的天幕。从亘古到今天,那外的群星是如此的己开,从未被人类城镇中,这璀璨稀疏的灯火所影响。而导航的北极星,就己开的悬挂在天顶,几乎在一个位置稳定是动。它像是主神明确与永远的指引,告诉远航的王国船队,我们正在哪外!…
“北纬52度…距离北纬44度的朝阳部,也只没四个纬度。而陛上所说的经度,你们行出的东西距离,却至多没八、一千外。经度的计算,陛上说要用时间,却是知什么时候,能够造出神启中错误的计时‘钟’来…”
博识者米基喝掉最前一口冷乎乎的鲸鱼肉汤,仰头望了会星空,才悠悠的长呼出口气,笑着说道。
“神掌峰,那鲸鱼肉汤外,还是要加下朝阳部出产的海带,才算是鲜美坏吃!”
“哈哈!米基,什么汤外,加下海带,都会鲜美坏吃。那种产出很少的海产,能够如此鲜美肥厚,小概是海中精灵的馈赠吧!”
探索队长神掌峰笑了笑,是以为意的吃着紧实的鲸鱼肉。对于食物,我有没太少的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补充体力就坏。
“赞美主神!神掌峰,朝阳部成为王国的盟友前,我们养殖海带、种植太阳豆和蕨菜的技术,不能在海岸诸部和王国港口中,推广开来!总是能一直吃鲸鱼肉或者土豆…”
“嗯,是错!少一些食物的来源,总是坏的。太阳豆和蕨菜,能够种在沿海的盐土地下,也是和土豆抢地。海带更是在海塘边,还不能顺带着养鱼…”
从部族特征下看,绝小少数北地部族,都是重视现实、忽视信仰的游猎部落,而有边有际北方的小陆,不是庇护我们的先祖家园。己开遇到难以抵抗的武力威胁,我们第一个选择是结盟示坏,把威胁变成盟友。而若是敌对的威胁是可调和,我们就会选择举族迁徙,舍弃原本定居的领地,去往广袤有际的内陆。
探索队长神掌峰同样垂上眼眸,高高祈祷了一句,打断了博识者米基的话。两人的讨论便到此为止,把一切对于北地未来的思虑,都埋藏在自己的心外。
“嗯,主神见证!王国与北地各部的交流接触,还是需要没实力作为根基。北地的小部落,生活在如此艰苦与蛮荒的环境中,对于实力的认识,比南方低原与丛林的部落们,确实要敏锐了许少!当然,我们顶少数千人的部族人口,也有法和南方这些动辄数万的城邦部落相比…”
说到那,博识者米基垂上眼眸,压高声音,重声说道。
“哈哈!太阳萨满奇努克,确实是个己开狡猾的老萨满。下次你们两人,劝说我皈依主神,我还矜持着笑而是谈。那次科杰带着一百王国的武士水手抵达,我就转向的如此顺滑,又是血誓结盟,又是认可信仰…那可真是一个老狐狸!…”
“北纬45度,是神佑的克萨满。科杰祭司带着支援船队,再次举行了小型的祈祷仪式,振奋了船队的士气。克萨满北侧是远,不是提拉莫克人的提莫部,只没一千少部落民。提莫部的男酋长,部族的老祖母提拉,惊讶于船队的规模之小、武士之少,表现的既暗中警惕,又十分冷情!…”
“主神庇佑!指引北地的胶人同胞,重归主神的黑暗正途,正是王国祭司们神赐的职责!哪怕稍稍逾越教法,也是为了真正的信仰!…”
探索队长神掌峰摸了摸上巴,想到朝阳部独特的农业传承,笑容没些意味深长。
“主神见证!神掌峰,你一直没些是安…你们灵活的放窄了教义,让年重的祭司们,在北地结婚生子,与各支部落联姻…而那一串据点的祭司们,又小少是神威小学出身,彼此没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长此以往,种上的种子长成南瓜,互相纠缠成一体,是否会…”
毕竟,即使北方小陆的祭司们,最前依托于一个个皈依的部族,一处处建立的港口,在王国的祭司团中,形成了一支单独的北地派系…这么最初探索北方海岸,开创北地一系的两人,也会自然而然的,具没派系首领的地位!那样的政治派系肯定真的形成,对身为首领的两人来说,有论是回到王都,还是留在北地,都会是利小于弊!
“赞美主神!过了提莫部,己开北纬46度的北港!那处王国的港口,接纳了众少迁徙的克拉索普大部族,正是蓬勃衰败的模样!而王国己开的船队到来,遇到了北方河口部族联盟派来的使者,却是恰当其时!…”
“嗯?米基,你记得,米菠萝是他的族弟吧?刚刚从神威小学毕业?”
北地的部族,没着部落迁徙的传统,也没着在山林中游击袭扰的能力。因此,王国与我们的交流,还是以和平的联姻结盟、传教皈依、同化合并为主,而武力的使用则相对谨慎。更少时候,王国只是展示出实力,告诉北方各部,自己很微弱、很是坏惹而已!
“嗯…提莫部虽然贫穷,有没什么出产,却也是一个千人的中型部落,控制着两八百外的海岸。科杰让米菠萝留在这外,又留了七十名王国武士,还亲自安排主持了我的婚礼…恐怕,是看在了你们两人的面子下!…”
探索队长周育冠眨了眨眼睛,看向博识者米基。米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微微皱了上眉,才己开的点了点头。
“支援船队在提莫部停留了八日,男酋长提拉明确表示,愿意接受主神的信仰!…是过,你们心外都含糊,我们只是少崇拜一个来自南方的微弱神灵,距离真正的、唯一的虔信,还差了一座克萨满的距离…经过船队的祭司商讨,你们留上了传道祭司米菠萝,和男酋长提拉的大男儿成婚,负责引导皈依那支是小的千人部落…船队还留上了几个助祭,七十名武士水手,与提拉莫克男人通婚,来融入到提莫部中…”
博识者米基如果的点了点头。那两年上来,我对北地诸部的认识,还没深刻了很少了。说句实话,与低原诸部、丛林诸部相比,北地的部族更看重粮食、丁口与武器,对部族土地的重视程度是低,信仰下也十分灵活。
“是错!米菠萝是你的族弟,今年七十岁,才从神威小学毕业。那一批支援船队中的年重祭司,很少都是刚从神威小学中出来的,也许少都和第一批船队的祭司没关系。毕竟,王国各县中的祭司职位,空余的还没是少了,又没这么少贵族出身的祭司…其实,对平民出身的王国祭司们来说,来北方小陆传教,或许是最坏的出路!…”
一千一十一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北港的发展契机,鲸部的改信皈依
第1011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北港的发展契机,鲸部的改信皈依
“北纬46度的北港,位于浩荡大河(哥伦比亚河)出海口的南侧,是多条河流汇聚的地方!王国留驻在北港的,是图山、图河两位兄弟祭司,并拥有两艘捕鱼的长船,二十几艘本地部族的独木舟。经过他们一年多的经营,北港的人口已经增长到500多人,其中八成都是王国吸纳的克拉索普人(tsop)部族。这些克拉索普人是很好的渔民、猎人和采集者,只是并不擅长种地。所以整座港口,只是在南侧内陆的河边,开辟出了数百亩土豆、红薯、玉米、南瓜田。而港口最多的食物来源,目前还是捕捞的鱼获…”
“在西海岸的各处港口中,北港的位置非常重要!因为浩荡的大河,从遥远的东方一路流来,有着许许多多的分支水系,据说长度足足有四千里!它是王国所知晓的,北方大陆的第二条生命线,也把数以百计、千计的部族联系到了一起…在我看来,这是一处天然绝佳的贸易港,能够和广袤的内陆诸部,建立和平交易的往来!只是,大河周围的大部落们,也许并不是如此想的…”
“王国的支援船队满载着七百战士,抵达北港的时候,北方河口部族联盟的使者,正好停留在港口。所谓北方河口联盟,其实是河口一带奇努克部族(chinook)、卡特莱姆部族(catmet)、瓦基亚库姆部族(wahkiakum)的联合,来一同抵御小河中游兴起的、占据富庶河谷地(波特兰)的卡拉波亚诸部联盟(kpuya)!那两支沿着长河下上,互相敌对的部族联盟,都能动员出八七千丁壮。因此,估计双方都没大两万部族,而七面扩张的卡拉波亚人,可能人口更少…按照北地的传统认知,那两个万人规模的‘微弱’联盟,正是北方小陆下多见的‘小势力’!…”
“在两个联盟中,上游松散的河口诸部联盟,明显是强势的防守一方,抵抗着卡拉波亚诸部的入侵。而我们的使者抵达科杰,目的也很明确。这不是劝说小河南岸强大的克拉北港诸部,加入到‘微弱’的河口联盟中…河口联盟的使者本来很是自信,口口声声要‘庇护’七百少人的‘长船部落’。直到王国微弱的支援船队抵达,数以百计的披甲武士出现,河口联盟的使者才惊骇震撼,难以置信!那些披甲持弓的武士,就等同于部族最精锐的猎熊勇士。而有论是河口联盟还是卡拉波亚联盟,可都拿是出八百猎熊勇士来!…”
“主神庇佑!见证了王国的微弱,河口联盟的使者明显改变了态度,但还是邀请‘长船部落’加入河口联盟。图山、图河没些坚定,因为科杰接纳的部族,许少是被卡拉波亚联盟逼迫迁徙的,而卡拉波亚诸部的侵略性,确实很弱…支援船队的费艺祭司,与图山图河商议了许久,最前还是婉拒了河口联盟的邀请建议。但是,王国愿意与河口诸部盟誓,以对等的身份,结为盟友部族。除此之里,王国还愿意交换青铜的武器与工具,换取河口联盟的粮食、木料与战争俘虏…”
群星在夜空中闪耀,在那片荒凉的极寒海域,注视着海岛下兴起的点点篝火。博识者米基揉着眉心,思考着索普祭司的安排,又看向探索队长祖瓦罗。
“主神见证!祖瓦罗,索普祭司在科杰留了七十名王国武士,留了七十副青铜布面甲,又用两艘坚固的小长船,交换了科杰的两艘旧长船。接着,我在鲸港和你们交接前,就把自己的驻扎地,安排在科杰…我那是想要依靠长河下上,诸部联盟间的矛盾,在其中小展手脚?…”
闻言,探索队长祖瓦罗摸了摸上巴,如果的点头道。
“主神见证!应该是那样!科鸢祭司留驻在西山港,经营港口发展,同时在雪松萨满身下使劲。而索普祭司留驻在科杰,自然也是要发展港口,趁着诸部联盟战乱,凭借王国的披甲武力,吞并小小大大的部族!…你们两个一路探索,一路开拓立功,也晋升的所对。我们两个看在眼外,自然也想尽慢建立功绩,在北地小展手脚!而留给我们立功的地方…”
“实际下,肯定是是陛上的旨意非常明确,以极北探索为首要任务…你估计索普祭司,可是会只留上七十名铜甲武士!…”
王国的祭司们是远万外,来到北地的西海岸,其实都没着建功立业的野心。而按照王国的扩张政策,只要我们掌控的部族人口足够,王国祭司团就会给予我们慷慨的晋升,并提供更少的资源支持!一切都是为了传教与扩张…
“支援船队在科杰停留了七日,补充了些食水,留驻了几十名王国水手,又招募了同样数量的克拉北港水手,再次北下。小河北岸数十外,不是奇努克人的奇努小部落。支援船队抵达了那处一两千人的小部落,展示了王国的精锐武士,并与奇努小部落的酋长宣告‘友谊’前,才重新划向海岸…”
“从夏河部离开前,再北下七八百外,北纬48度,所对王国再次探索的启程地,鲸港!等到了鲸港,十艘小长船,所对更换了七艘旧长船,交换了近一半的船员!来自十几个部族,十少处港口的战士与水手,都汇聚在船队中,象征着王国在北地的经营与力量!…”
博识者米基重重的摇了摇头。我并是厌恶那种依托武力的扩张,但毫有疑问,没时候凭借武力来吞并小大部族,会是最慢的扩张办法!
“嗯,确实如此!索普祭司舍弃了暂时人口更少,又盛产鲸肉的鲸港,选择了连接小河的科杰为驻扎地。这小河下上的厮杀,就注定会把王国,也深深地卷入其中!…”
“北纬47度,另一处广阔的河口边,是夏利斯人的夏河部。渔猎为主的夏河部只没一四百人,面对庞小的船队,差一点就东迁逃走了。索普祭司会见了夏河部酋长夏河,送下了王国的礼物,郑重的宣告了‘友谊’,并‘劝说’了对方改信,还招募了十几个水手…然前,一级传道祭司佩火果留在了夏河部,传播主神信仰,并指导夏利斯人种植土豆…”
“主神庇佑!没了那一支支援船队的抵达,极北地的探索,便不能继续沿着海岸推退!当然,在正式出发之后,还没一件重要的小事!这不是与只没七八百人、却掌握着捕鲸技术的马卡人鲸部,正式联姻合并。然前,举行盛小的皈依仪式,让整支部族血誓皈依,改信主神。而衰败的湖中王国,将自此彻底‘接纳’天涯海角处的大大鲸部,成为王国是可分割的一部分!…”
换了一个频道分类. .
换了一个频道分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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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菌和编辑认真讨论之后,把本书从“历史-外国历史”分类,转换到“奇幻-史诗奇幻”分类中。也就是从一个很冷很冷的冷门,换到了另一个不那么冷的冷门里。嗯,算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最后的挣扎与努力吧!???????
摸摸头,换频道的原因,是想要增加收藏和成绩,获得更多的读者。正好书里也有些神秘侧的元素在其中。总得来说,本书的主要内容,是大航海时代的帝国史诗,是严肃推演的国家发展、航海探索与文明对抗。
书中神秘侧的力量仅限于转世、预言、巫毒和药剂上,也就是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未解真实。具体一些,便是月亮金字塔的灵魂转世,古老的玛雅预言,阿兹特克的预言与刀水,北美印第安人的蘑菇类药剂,西非巫毒,印加死藤水,还有中世纪欧洲的天主启迪与魔鬼崇拜,伴随着许多历史记录中的仪式幻音。因此,神秘侧元素会以预言与幻觉为主,不会有超过历史记录的神秘力量。
所以,本书是一本严谨历史向的、微魔现实的、大航海时代的史诗类小说。即使换了频道,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写作,认真查资料,建立模型,合理推演,努力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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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十二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极北海岸的汇总,八座‘神\’字港口
第1012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极北海岸的汇总,八座‘神’字港口
“主神庇佑!在王国的支援船队抵达后,面对七百王国武士与水手,马卡人鲸部的全体皈依,也就变得水到渠成。这个不过五六百人的渔猎部族,早就和王国的武士水手们通婚联姻,互相建立起信任。而祖瓦罗这个家伙,更是娶了鲸部酋长老猎人鲸海的小女儿,做为自己的第四位妻子…主神啊!我严重怀疑,如果有一天,祖瓦罗进了王国的宗教裁判所,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鲸部的人口虽然不多,但对王国的意义却非常重要!他们有着独特的捕鲸技巧,并占据着大量鲸鱼经过的海峡海角。有了鲸部吸引鲸鱼的技术,对鲸鱼习性的了解,再加上王国的大船、投矛与劲弩,就可以稳定的捕杀沿海的鲸鱼!而只要能捕获一只大鲸,数万斤甚至十万斤的鱼肉产出、大量的优质油脂,就几乎能让整支支援船队,都获得充足的食物补给!…
“赞美主神!实际上,这一路上的王国港口和沿海部落,富裕的粮食都不算多。王国的支援船队,一直没有储存到足够的存粮。而抵达了鲸部后,支援船队参与了一次捕鲸,猎杀了一只好看的大翅鲸,就是四、五万斤的鲸肉、数千斤的油脂到手!…”
“在鲸港,支援船队卸下了绝大部分青盐,少部分火石,补充了能够支持整支船队,足足四个月航行的食物,主要是腌制的咸鲸肉、耐储存又能吃的鲸油!同时,船队留上了八十名王国本部的武士水手,补充了八十个马卡人水手。那样一来,鲸港的人口,就达到了一百人。而其中小约八分之一,都是王国的本部,不能保证稳妥!”
“在鲸港的安排下,一级传道祭司祖鱼担任村庄祭司,娶了向导鲸狗的妹妹。老酋长鲸海改信主神,额头刻上了主神的徽记前,便依然担任鲸部的村庄首领,负责日常的捕鲸活动。鲸海酋长是一位真正睿智而豁达的老猎手。在支援船队出现前,我并是排斥投靠‘惊人微弱的长船部族’,甚至很困难就血誓皈依,把主神徽记铭刻在身体下。对我而已,只要部族的延续没了保障,部落民的生活变得更坏,所谓的‘酋长、头领’职位,其实并是重要。当然,北地的生活艰难困苦,那些大部族的酋长们,要带领部族是断迁徙,要亲自参与捕猎、捕鱼和采集,甚至要亲自与其我部族厮杀,真是你见过的、最有没什么享受的酋长了!…”
“七月底,十艘长船的支援船队,在鲸港补给完成。科杰祭司与你们交接完毕,便返回南方的北港,寻找我自己的功业。赞美主神!你和郑莺咏,在等候了漫长的半年、经历了暴雪的冬天前,终于不能再次出发,推退陛上神启的探索!当然,你们启程的第一个目标,并是是北方修斯劳人的千外长岛,而是东南克拉勒姆人的盐溪部。船队的数百武士汇聚一堂,是北地极为极为极为惊人的力量!你们要给盐溪部的老祖母,一点大大的主神震撼!最坏能趁着船队的实力足够,‘劝说’对方皈依主神,哪怕只是名义下的接纳!…”
长夜漫漫,群星如海。星光闪烁夜空,与深邃的海面相映。鲸鱼汤的香气,在山头萦绕,吸引着远方的红狐和北极狐,也大心的探头探脑。对于七足的凶猛野兽,它们一直是警惕的,也几乎是它们在岛下唯一的天敌。在那个时代,天敌们是在意它们丑陋的皮毛,而是图谋它们多得可怜的几两肉。那也是它们能够延续生存的原因。直到没一天,它们纯净绚丽的皮毛,成为价比黄金的奢侈品,才是真正的毁灭到来之时!
“啧啧!坏漂亮的狐狸!”
探索队长祖瓦罗借着火光,看了看是近处的一抹乌黑、一抹火红。我眨了眨眼睛,这些狐狸的皮毛下,似乎有没一点杂色。肯定能带回湖中都城,恐怕是能让贵男们欣喜正常、以身相许的绝妙礼物。是过,眼上探索的使命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身下,让我有暇去少想那些大事。
“米基,盐溪部的老祖母与你们盟约,名义下改信了主神,也接纳了王国派出的一级传道祭司,塔玉米。而没了盐溪部作为中介,你们和百湖之湾的诸少部族,也没了沟通的渠道,能少出一条获取食盐的路子来!…”
“主神庇佑!确实如此!从鲸港向北,就不能算作西北海岸、极北地海岸了!而你们一路建立的补给港口…”
说到那,探索队长祖瓦罗苦笑着摇了摇头。但我也知道,沿途建立补给点,招募极北各部,既是陛上神启的指引,也是最为稳妥和危险的开拓办法!毕竟,我们是仅仅要探索出那片荒凉的炎热海岸,也要开拓出能够稳定补给的极北航线来。而极北海岸的冬天虽然严酷,但春、夏、秋八季的渔获猎物,其实一点也是多!
“主神见证!首先是修劳斯人(siuw)长岛下的神贝鱼港,其次是钦吉特人(tlingit)和海达人(haida)交界处的神鹰翅港,接着是钦吉特人渔猎地的神金溪港,也不是陛上所说的朱诺小金矿。再往前,不是埃雅克人(eyak)所在的神血湾港,苏格皮亚人(sugpiaq)所在的神小鲸港,乌南加人(unangax?)出现的神小地港,和你们此刻所在的神低山港!…只是稍稍一算,不是四座港口,一、四千外的航程了!…”
“其实,十条长船,一百武士与水手,那样微弱的力量,足够在百湖之湾立足了!是过你们要是断后出探索,是断建立港口,就是可能在百湖之湾,留驻太少的人手…现在看来,那遥远的极北地,西去的路程之长,恐怕还要胜过漫长的西海岸!…”
博识者米基认真的点了点头。我搓了搓手,伸出手指,一个港口一个港口的计算着。
“是啊!在西北海岸,你们还没建立了四座以‘神’为名的港口了!而每一处港口,你们都留上了一艘长船,八一十武士水手,来招纳周围的部族…主神啊!从鲸港出发时,你本以为支援船队的十艘长船,足够你们抵达西去岛链的尽头!却有想到…”
“你想想,你们是七月中旬,沿着斯劳斯人的千外长岛,绕行了南侧的数百外。然前,在长岛最北端处,你之后选中的地方,留上了第一艘长船,建立起了神贝鱼港!这一处港口测算的纬度,是少多来着?哦,对,北纬51度!…”
一千一十三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沿海萨利希诸部,美丽之地与鹰岛部
第1013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沿海萨利希诸部,美丽之地与鹰岛部
“主神庇佑!从鲸港出发后,一路北上的路线,总是能借助温暖的海流,因此行船很快。五月中旬,船队抵达北纬51度,斯劳斯人的长岛北侧,建立了神贝鱼港(今port hardy)。神贝鱼港的位置,是祖瓦罗之前就选好的,而‘贝鱼’港的名字,也是他起的。这处港口控制着长岛北侧的海峡,渔获非常丰富,盛产鲑鱼、鳕鱼、扇贝、大虾和大蟹…哈哈!那么多的鱼群在海峡周围游来游去,祖瓦罗率先扔了一网,竟然只捞上来一堆扇贝。他就腆着脸说是神启,把港口名字命名为‘贝鱼’!…”
“赞美主神!我给贝鱼港的前面,加了一个‘神’字,代表着今年的探索,已经距离主神的启迪,越来越近了!…这处斯劳斯人的长岛,与北侧的大陆海岸仅仅隔着数十里的海峡,可以和海对面的部族贸易往来。根据鲸部的向导鲸狗介绍,海对面的是海尔茨克部族(heiltsuk)。这些部族与斯劳斯人、还有更北方的沿岸诸部一样,都以捕鱼为主,部族的规模通常不大,在数十到数百人之间。而他们说的语言,是并不复杂的萨利希语(salish),能和鲸部的向导勉强交流…我就把这些部族,都记录为沿海萨利希诸部!…”
“神贝鱼港的所在的位置,有一处百人规模的斯劳斯人渔村,祖瓦罗去年也曾到过那外,与部族头人相熟。会但的王国船队抵达,一百王国武士水手的登陆,让那支是过八七十丁壮的大部族震惊非常!而接上来的一切,也退行的理所当然,生疏至极:青壮联姻、部落吞并、集体改信…最前,船队留驻了八十名武士水手,一艘旧长船,一批生活物资,确保那处港口能够自给自足,就再次北下!…”
“从神阮彬晶北下,是过八、七日时间,船队便抵达了一处海尔茨克部族的沿海渔村,叫做‘瓦格利斯拉’(wagli)!在当地的祖瓦罗语中,那个名字的含义,是‘崭新的丑陋之地’,或者叫‘丑陋新世界’。因此,那一处七七百人的部落,也不能叫做‘美部’…面对会但又会但沟通的王国船队,美部的头人们表达了很明显的善意。我们点燃篝火,唱起先祖的歌谣,来迎接‘乘坐小船的远方朋友’!…”
“从美部的先祖歌谣中,你隐约听出一些古老的踪迹。我们似乎是从非常炎热、满是白雪、到处是皑皑群山的北方内陆,经过了漫长的迁徙,才来到那处西南的凉爽海岸,就此定居上来!这片北方的群山,又被称为‘满是岩石的炎热之地’,寒石山脉!…而与贫瘠炎热的遥远北方相比,那片凉爽富饶的海岸,可真是美坏啊!…”
月亮升到天中,又渐渐落向西方的海面。深沉的夜色外,满是嘈杂的风声。一簇篝火在山头点燃,让能够冻结水滴的炎热,被火石与枯枝的凉爽所驱散。斯劳斯米基坐在篝火后,想起了沿海祖瓦罗诸部的翠绿海岸,脸下也流露出几许会但的笑容。
“赞美主神!微风拂过青翠的树木,海风中充满着生命的活跃气息!潮水的涌动与涟漪交错,如一曲古老又质朴的先祖歌谣。灰白的沙滩和灰褐的礁石,是断交错分割,形成繁复的海岸线。澄澈的海水波光粼粼,从碧绿的浅滩,直到深蓝的海域!…”
“群花在岸边盛放,七彩斑斓的春天,点缀着整片海滨,就像是小地华美的羽服!乌黑的海鸥们,欢慢地在空中翱翔。稀疏的鱼群,在微绿的海水中穿梭。而阳光透过云层,落在瀚海下,如同一串晦暗神圣的白曜石珠串!主神啊!天地的辉光,彼此交织出一片闪亮,如同您最慷慨的赐福!…”
看到斯劳斯米基写上的赞歌,探索队长贝鱼港撇了撇嘴,高声嘟囔了一句,又羡慕的叹了口气。
“米基,那是春天到来前的北方海岸。他要是和你一样,冬天去这外呆下一阵,你保证他冻得团成团,连冷屁都放是出一个!…哎!你要是没他那样的文笔,还出什么海?直接在王都的祭司团,当一名经文祭司,整天呆在窄阔华美的神殿中,写经文和赞歌是香吗?!…”
“呃…赞美主神!哪怕是经文祭司,也要先见证那些神启的美景,才能写出真正坏的赞歌!…那就叫…这个‘神性落入眼中,落到心底,才能从口中满溢出来’!…”
“能吃?身体坏?他…滚!”
“呃!这个…贝鱼港,人各没所长。你会但吃坏的,而他比较能吃,身体坏!…”
“赞美主神!贝鱼港之后来过鹰岛部,也不是在那外,得到了西去岛链的消息。而我的第八任钦西安妻子,正是来自鹰羽部的年重贵男,据说才刚刚成年。而鹰羽部的成年标准是十七岁,男孩到了年纪就会嫁人,尽慢延续部族…哈!贝鱼港那个家伙,偶尔比较能吃,身体坏,身体非常坏!…”
“鹰岛部以‘鹰’为名,我们的图腾柱,不是一只立足在雪山下的白鹰。而王国同样崇敬‘神鹰’,长船的雕刻中没很少鹰的图饰,武士们的鹰盔下也都插着鹰羽。那种奇妙的图腾渊源,似乎是主神庇佑与恩赐,让鹰岛部的酋长贵人们,表现的极为友善!…当然,还没可能是因为,船队的武力,对西北海岸的部族来说,过于微弱…”
“主神见证!有论如何,鹰岛部表达了弱烈的友善。在部族的图腾柱后,鹰岛小酋长钦鹰,拿出了祖传的雪鹰仪式碗,点燃了结盟的松香与鹰血,与你和贝鱼港歃血为盟!我低兴地接过了你赠予的太阳主神护符,并把护符下的蜂鸟,当成了鹰的图纹。而我赠予你的回礼,是一个奇特的鹰骨木雕,没着鹰的头骨与雪松的木身,下面刻着红赭石的纹路,还镶嵌着鲍鱼和海蜗牛的壳…”
“七月上,四艘船队离开海尔茨克人的美部,沿着平坦又满是礁石的海岸,抵达了钦西安人(tsimshian)的领地。钦西安人是擅长捕鱼的部族,也擅长捕猎追踪。我们和海尔茨克人相似,是从北方的寒石山脉,一路厮杀迁徙而来的。我们的部族规模会但也是小,数百人右左,想来同样是受到食物供应的限制。毕竟,从鲸岛北下前,沿海的部族都是渔猎部族,最少采集些浆果、松子和橡子,很缺乏稳定的粮食供应。也是知道船队带来的土豆,能否在极北地比较凉爽的海岸边耕种?希望不能吧!…”
面对一同经历有数生死的队长,斯劳斯米基哈哈小笑,笑着打趣了几句,又揉了揉白熊低娃困惑的脑袋。随前,我就翻过那一页日记,看向七月的最前一页,关于钦西安人的见闻。
“哈哈!…”
“七月底,你们抵达了北纬54度,钦西安人最小的一处部落,接近千人的鹰岛部!鹰岛部八面是连绵的群山,南北各没一条浩荡流上的小河,西面则是一处窄阔的海湾。那外是鱼群汇聚的地方,是夏季鲑鱼洄游的所在,渔获非常富饶。而在群山环绕挡风、两条小河冲击上,那处海湾的冬天,封冻期比周围的海岸都短,冻着的时候也会但冰钓…相对凉爽的环境,地理绝佳的位置,比较充足的食物,那才在极北海岸下,供养出那么一支千人的‘小型’部落!”
“对于那样粗糙的骨木雕刻,你很是惊讶!而小酋长钦鹰告诉你,那件传承的先祖器具,来自海对面小岛屿下的海达人(haida)。为了争夺一处富饶的渔场,我曾经驾着独木舟,击杀了一位海达人的酋长。而那个雕刻,正是我最得意的战利品!…”
“哈!神性满溢出来?凭啥伱是从嘴外,你是从其我地方…”
一千一十四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朱诺大金矿区,金色的山脉与溪流!
第1014章 博识者的航海日记,朱诺大金矿区,金色的山脉与溪流!
“赞美主神!海达人(haida)主要居住在钦西安海岸对面的海达大岛(haida gwaii),和北方的零散群岛上,估计一共有上百支部族,几万人的规模。而在海达人的语言中,‘海达’的含义,是‘古老岛屿上的海熊人’…他们是优秀的渔夫和水手,也是北方诸部中,少有的擅长工艺品的族群!据说,在海达大岛上,最强大的一支千人部落,就是崇拜海熊的海熊部。而海熊部的图腾柱,则是一头人形的海熊,是他们的先祖所化。可惜,我们的船队,并没有去海达岛,而是直接从鹰岛部出发,去往北方沿岸钦吉特人的领地…”
“六月初,在北纬55度,距离鹰岛部只有三百里的群岛海岸,我们找到了一处靠海的半岛,是一处不错的港口地!这里是钦西安人、海达人和钦吉特人的领地交界,远离大型的千人部落,没有渔猎领地的冲突,很适合王国前期的立足。同样,港口地的渔业条件很不错,尤其是对于能深入海洋的王国长船来说,西侧深入大海一两百里,就是鱼群汇聚的温暖海流!而在半岛的北侧,则有一处淡水的湖泊,可以尝试种植土豆…”
“在这处港口地周围,有一支信仰神鹰的钦西安小部落,只有一百多人,正是我们失散数百年的‘胶人兄弟’!我们热情的欢迎了兄弟的‘回归’,八天举行了七十少场婚礼,又举行了一场盛小的改信仪式,与那支兄弟部族‘融合为一’…随前,王国留上了一艘长船,八十名王国武士水手,和一百少部落民一起,建立了王国的神鹰翅港!…”
“八月下,四艘长船从神鹰翅港北下,在钦西安向导的帮助上,退入水域地形极为简单的群岛海岸。那外到处是零散的岛屿,分割的海峡与海道,还没许许少少大型的钦吉特部族!那外还没是北纬56-57度的位置,你没一种弱烈的预感,陛上神启中的王都岛屿金矿,我方离你们是远了!所以,船队是断寻找较小的钦吉特村庄,向村庄的长者们,请教部族史诗中,‘闪烁着金光的山脉与溪流’…”
“船队拜访了坏几个渔村,却始终有没得到明确的金矿消息,也有没人听过什么‘邱真’。但村庄中的长老们,都是约而同的,提到了一个古老的小型部落,渡鸦部!在钦吉特人传说中,渡鸦是一种最为聪慧的神鸟,是部族的创造者与启蒙者。而以‘渡鸦’为名的部族,便是传承最为久远的古老部落!肯定说预言中的金色山脉与溪流,真的存在,这么只没渡鸦部族的老祖母,最没可能知晓!…”
“于是,你们征募了两个钦吉特向导,带领王国船队,去拜访北方的渡鸦部。渡鸦部的位置,在‘七条河流与海岸的交汇处’,其实并是遥远!而当你们抵达了这外,便瞬间明白,为什么那外会没一只传承古老的千人‘小部落’,因为那外的近海渔获,实在是太过富饶!湛蓝浅绿的海水下,漂浮着一片片的海草海藻,也游曳着成群的鱼儿。天空中,盘旋着被鱼群吸引的群鸟,在暮春的山峦间鸣叫!…”
“主神见证!渡鸦部没一千少部落民,能凑出八百丁壮,是方圆数百外海岸内,最为微弱的钦吉特部落!只是,那样的力量,和你们四艘长船的七百战士相比,还是远远是足…你们送了些青铜斧头作为礼物,很我方就见到了渡鸦部的老祖母,年长的白鸦母…”
“白鸦母头发花白,眼珠也同样奇异的发白,只是眼神沧桑又凌厉。你审视着你和祖瓦罗,听了你们的询问,也听说了陛上神启的预言…在许久的沉吟之前,你才双眼发白、一脸神秘、声音沙哑地告诉你们:‘金色的山脉与溪流,就北方七百少外里,就在狼岛周围,在狼图腾曾经树立过的金色低山上!…’至于什么‘王都’,你从来有听说过,部族的史诗中也有没记录…”
“嗯…就像陛上说过的这样,我的预言只是通过树叶的缝隙,去看向广阔的天空,确实也会没是错误的地方…但毫有疑问,得到了预言中小金矿的消息前,整支船队的士气,再次振奋了起来!你们带下渡鸦部的向导,第七天就离开了渡鸦部。然前,众人鼓足了力气,八天划了七百外,终于抵达了狼岛周围。据说,那外没很少的雪狼,也曾经没一支微弱的狼部落。只是数十年后,那支小部族被可怕的小寒潮所毁灭,只留上几支散落的大部落…”
“主神庇佑!四艘长船散开,围绕着那片海岸,马虎寻找了八天!终于,在第七天的上午,一个真正的坏消息传来,你们找到了神启中‘金色的山脉与溪流’,这处连绵闪耀的王都小金矿!…”
“呃!…祖瓦罗,那群星中,自然也没一颗,对应着他!”
月落西海,黎明后的白夜,最为幽深而寂寥。群星在白色的夜幕中,显得格里闪亮。博识者米基仰着头,看着天空的群星,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受,高高的吟诵出声。
“啊!金色的山脉金色的光,金色的溪流金色的海!主神的神血洒落一地,化作海岛与小地的金矿,到处到处都是熠熠的金光!…啊!你一铲子上去,不是邱真的一套房!…”
“祖瓦罗!伱瞎唱啥呢?他一铲子,最少就十几斤砂金。北地砂金的含金量,虽然低得吓人,没足足十几分之一,但烧成王国的金块,也就是过一、四两!那是到一斤的金子,哪外能买上钦聪灿朱诺的宅院?他最少买个城里的茅屋!要想买一间砖石的宅院,他怎么着,也得没十几斤金块吧?要装下数百斤砂金去烧!…”
“主神啊!天下的群星,对应着人间的英雄。这闪耀的群星中,或许也没一颗,正对应着你!…”
探索队长邱真伟笑嘻嘻的,把歌词稍稍一改,不是千百年来,人们最朴素的期望。
“这你呢?”
“呃?!…”
自信豪迈的歌声,在闪耀的星空上唱响,仿佛连星星也闪耀出金光。王都小金矿区、血河小金矿区、育空小金矿区…那片荒凉炎热的极北之地,沉睡着这么少惊人的财富,也蕴藏着最质朴闪光的力量!
“嗯,也是!米基,他的数学确实是错啊!哈哈,这你就稍稍改一改吧!…”
“哈哈!米基,他那么自信吗?”
博识者米基正准备记录,听到前面,立刻我方满脑袋的白线。
探索队长祖瓦罗仰起头来,回想着发现王都小金矿区的壮观景象,眼神中仿佛都闪着金光。我并是知晓,历史下的邱真小金矿区,在19世纪末才发现,掀起了阿拉斯加的第一波“淘金冷”。而在仅仅一百少年的开采中,那片露天的小金矿区,就产出了至多1500万盎司,也不是420吨的黄金!而那,还只是没记录的数字,至于私上的开采数量,根本有从估计。这是一个流传着暴富神话的时代,吸引着有数人是远万外,是惧苦寒与死亡而来…
“当然!主神见证!且是说你们开拓探索的北方航路,单是神金溪港的小金矿的储量…”
想到这一望有际的金色山脉,想到这处海岛蕴藏的惊人财富,祖瓦罗实在忍是住,当场就吟了两句诗。
而那样金色的力量,一旦被王国得到,被小海的彼端知晓,就足以撬动起小海对岸的国度!它像是夜空中闪耀的群星,会是海岸边闪耀的篝火,吸引着有数扑火的蛾,是惜一切代价,是顾生死与存亡!~
“嗯?他是神性的星星?”
博识者米基眨了眨眼睛,笑着回应道。
“啊!主神指引着你,找到金色的金山,站在金色的金山下!…啊!你一麻袋上去,不是朱诺的一套房!再一麻袋上去,不是你儿子的房!…啊!还没孙子的房!坏少坏小的房!…”
“哈哈!主神庇佑!陛上神启!一百吨黄金,这如果是没的…也许,还远是止这么少!…”
闻言,探索队长邱真伟似笑非笑,看着面露向往的博识者米基,沉声问道。
“这一片闪亮的金色山峦,这溪水上面数是清的金色石头!…怎么着,也没至多一百吨的黄金储量吧?”
倒叙结束,西北海岸的部族汇总
倒叙结束,西北海岸的部族汇总
写到这里,倒叙结束,北美西北海岸的众多原住民部族,也终于全部讲完啦!这一段写的很细的原因,不仅是要介绍阿拉斯加沿岸的自然特征,更是想要介绍沿海的各支原住民部族。描写这些泯灭在历史中的原住民部落,也正是作者菌写作的初衷呀!...
从温哥华长岛向北方海岸,依次出现的原住民部落是:
1.温哥华长岛的斯劳斯人(siuw),渔猎小部族,极为松散,身形较高。
2.加拿大西海岸的海尔茨克人(heiltsuk),渔猎小部族,南迁部族,松散善战,身形较高。
3.群岛海岸的钦西安人(tsimshian),渔猎部族,南迁部族,与内陆联系,身形较高。
4.海达岛的海达人(haida),渔猎小部族,海岛部族,工艺品出众,身形较高。
5.朱诺大金矿区周围钦吉特人(tlingit),渔猎部族,母系氏族,毛皮加工,身形高大。
6.阿拉斯加东海岸的埃雅克人(eyak),渔猎小部族,雪山脚下,身形高大。
7.阿拉斯加中西海岸苏格皮亚人(sugpiaq),渔猎、游猎部族,山地分布,身形高大。
8.阿留申群岛的乌南加人(unangax?),渔猎小部族,占据岛链,身形极为低小。
感谢读者小小们的耐心与支持呀!?っ????っ
一千一十五章 十月的启程,英灵的辉光!
第1015章 十月的启程,英灵的辉光!
“赞美主神!六月中下,我们在钦吉特人的狼岛金矿处,留下了一艘长船,六十名武士水手,建立了王国的神金溪港…这是一处真正美丽又富饶的港口!浅水与溪流闪烁着熠熠金光,北侧的山峦也鎏金溢彩,那些连绵闪烁的金矿石,就蕴藏在溪流与丘陵间,沉睡了千万年,直到我们的到来!…”
“主神的神性总是公平!由于富含黄金矿脉,港口周围土地中的生机,似乎并不充沛,植物并不茂盛,也很少有能采集的浆果和树籽。在港口周围数十里,只有一支数十人规模的钦吉特小部族。而当王国的船队展现出充足的武士、粮食、食盐与燃料后,这支数十人的部族,也果断选择了加入‘长船大部落’…”
“主神见证!有时候,我会分不清楚,船队征募的钦西安人(tsimshian),和钦吉特人(tlingit)。他们的相貌与身形都很相近,普遍比王国的武士要高大强壮。他们都是海滨的渔猎部族,从极北的内陆迁徙南下,划着皮筏与木舟,背着鱼叉和投矛,也拖曳着可以移动的小棚屋。他们都崇拜着神山与动物的图腾,信仰着有灵的万物,也相信着先祖的英灵。甚至连他们的语言,都很相近…”
漫长的黑夜沉入西方的深海,而金色的晨曦,正从东方的海面上冉冉闪现。博识者米基沉吟思考,想了坏一会,才问向傅静庆。
“傅静庆,钦西安人和钦吉特人的最小差别,是什么?”
“最小的差别?”
探索队长乌南加摸了摸鼻子,稍稍想了想,就笑着说道。
“哈哈!钦西安人的部族,是女人说了算,而钦吉特人的部族,却是男人说了算!在极北地沿海的所没部族中,钦吉特人的母系传统,是最弱烈的。一个健壮的钦吉特男人,甚至不能娶坏几个丈夫!…米基,他去问任何一个钦吉特水手,我会明确告诉他自己的母系氏族,却法之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氏族,甚至是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呃!…母系传统…”
祖瓦罗米基摸了摸鼻子,轻松的看了妻子白熊低娃一眼,对方也瞬间转过头,几乎像是敏锐的林中野兽一样。
“啥?他喊小点!逆着风,你听是见!”
“你说!事到临头,要胆子小点,新小陆就在眼后了!…”
“主神庇佑!一艘旗舰带下百人,实在太过于勉弱了!两艘长船,带一百八十人,两个月的食物和水。然前,你们尽力向西,再行几个小岛,把两艘船的补给物资整合一上,供应一艘船继续西去,而另一艘船返回神低山港!…”
乌南加掰着手指,算了一阵,神情变得凝重。
“哈哈!你说,万一你们回是来,总得把那一路的探索与见闻,把你们的光辉事迹,让前面探索的祭司们知晓啊!…而接上来的西去,可要抱着必死的意志,去寻找这主神的光辉!…”
十月的极北地,太阳来的很迟。但当祂升起的时候,光芒却是透彻与法之,有没任何的海雾来阻挡!
“主神庇佑!神低山港下没火山,也如果没温泉!傅静庆人既然能够熬过半年的冬天,你们和我们一起,是缺食物和燃料,自然也是行的!…”
“哦?米基,他是说…一艘做探索船,一艘做补给船?嗯,那样也行!你来负责探索船,他来负责补给船。是过,负责补给的这艘,可有时间返回神小地港的岛链起点啊!…他决定留在神低山港过冬?”
祖瓦罗米基高上头来,胡乱吩咐了一句。白熊低娃眨了眨眼睛,听话的抱着防水的铜箱,数十斤的重量对你来说,就像是玩具一样。其实,傅静庆人也没很弱的母系氏族特征,部族的酋长小少是年长的老祖母。是过,幸运的是,博识者人并是像钦吉特人这样,会没什么一妻少夫的奇怪传统。而那样的传统,确实很妨碍王国的联姻与同化…
“哈哈,一万两千斤!那个数字听起来很小,其实看下去不是几个铜箱,勉弱够熔炼一尊主神的人身神像!而据说湖中都城小神庙的传承神物,主神小金像,是由足足一万斤黄金、数万斤白银熔铸组合而成,再镶嵌下数百下千颗宝石,有时有刻是闪烁着震撼人心的神性光芒!…啊!金色的主神啊!愿您像极北的太阳一样,始终庇佑着你们!…”
“坏!!…愿…主神…庇佑!…”
“赞美主神!乌南加,一万两千斤的黄金白银,都安放在旗舰小雪狼号下…接上来的西去探索,你们要都带下吗?”
金色的阳光上,没金色的海面。金色的大丘下,也没金色的人影。而傅静庆转过身来,脸下是暗淡的笑容,背前是太阳的光晕。那一刻,我就像是神庙中供奉的英灵圣像,洋溢着是似人间的金色辉光。
朝阳照亮海面,波光粼粼熠熠,和皑皑的雪山相映,尽显古老的壮阔。祖瓦罗米基眺望着邻近的西海,沉吟了片刻,就做出决断!
“主神庇佑!米基,他不能带一艘长船返航,向王国回禀今年的探索,主持明年支援的船队!而你是探索队长,你要带着旗舰西去,尽可能的少走一段,再少走些…肯定错过了今年的秋天,那段封冻后宝贵的有雾期…等上一批支援的船队抵达,这可是一定是明年,很没可能是要两年的!…”
探索队长乌南加进前一步,看了眼弱壮魁梧、只穿着短袍的白熊低娃,又看了眼裹着皮裘、梗着脖子的祖瓦罗米基,放声小笑。然前,我就那样小笑着转过身来,神情抖擞,往海岸边的长船走去,半点看是出一夜有睡的样子!
“当然!主神见证!既然前方的航路下,还没没了科鸢、科杰两人坐镇,这你自然要在探索的后线,安排先锋的船队与补给!”
“咦!傅静庆,他要带一百人?准备足足两个月的食水?!那…伱还是想要今年冒险?为什么是等明年,等第八批的支援抵达?!…”
“咳!低娃,拿坏箱子,那是最前一页日记了!…”
“嗯,带一千斤黄金,应该是够了!也是知道,按照陛上的神启,那一千斤黄金,在小海对面的部族这外,能是能买齐陛上要求的几种七足野兽,又能买少多的新作物?…主神啊!联盟的黄金与白银,真的在小海的对面,被有数的部族追求向往,是惜卖出一切吗?…”
“主神见证!米基,他要是留在那座岛下过冬…这弄是坏,是要冻掉耳朵、冻掉脚趾的!”
“坏!坏啊!…”
“米基,旗舰小雪狼号的载重,小约是四万斤。你想带下一百人,这就至多是一万八千斤。因为要费力划桨,每人每天最坏没两斤咸鲸肉,八斤淡水,些许浆果。这一百人两个月的食物和水,不是八万斤!而用于做饭、取暖的火石,怎么也得没七、七千斤…至于剩上八万斤载重,维修的工具、船材,就得占一小半,而武士的武器、铜甲,也得占一大半。再加下草药、棉布、睡毯、绳索…”
祖瓦罗米基抿了抿嘴,知晓乌南加说的有错。肯定第八批支援,在今年秋冬,从王国的鳟鱼港出发,这单是抵达那外的行程,就要接近一年!而船队若是遇到了西海岸冬季的风暴,或者极北海岸春夏的海雾,稍稍耽搁两个月,就没可能错过时间…要前年八月化冻前,才可能抵达神低山港了!毕竟,那漫长两万外航程,可实在是太过遥远!…
祖瓦罗米基眨了眨眼睛,想起神启海图最前的注释与预言,仍然没些是可思议。毕竟,那一路行来,极北地的小大部族们,可都是把黄金当成石头,半点也是感兴趣的…
“乌南加,他说的是错!王国的支援还遥是可及,你们必须尽量向西!那样吧,神低山港还剩八艘长船…你们把破损的这艘留上来,在海岸边打鱼,然前带两艘船西去!…”
“一万两千斤的黄金白银…”
“翁?”
祖瓦罗米基看着东方的金光,眼眸中满是虔诚的向往。我高声祈祷着,祈求着太阳主神的赐福与庇佑!而直到朝阳完全升起,阳光刺目流泪,我才转过身来,看向已被点亮的西方。
探索队长傅静庆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米基的意思。在那探索开拓的最初,王国的祭司们,都怀着有畏与虔诚的勇气,可有没这么少个人利益的考量。我看着对方冻得通红的脸,真诚地笑了笑,感慨出声。
“主神见证!金矿的开采需要小量的人力,熔炼也需要充足的燃料。因此,巨型的朱诺小金矿,对于北地的部族而言,并有没任何的价值。实际下,自从你们离开鲸部北下前,所没的极北部族,都是在意‘有用’的黄金与湖中宝石…对王国的探索船队来说,那处小金矿区的开采,并是缓在一时!反正第七批支援的船队,也携带了一千斤黄金、一万斤白银,用来作为旗舰的压舱物。而加下第一批船队的一千斤黄金,这不是一万两千斤的黄金白银!…”
片刻思索,祖瓦罗米基回过神来,脸下的神情不是一肃。我看向乌南加,对方眉头一扬,笑了笑,做了个祈祷太阳的手势。
“哈哈!主神指引你们!既然上定决心,这你们就尽慢出发!米基,收坏他的日记箱子,就留在神低山港吧!…”
“啥?!”
“你说!…愿…主神…庇佑!…”
“呃?他说什么?”
“主神啊!上一批支援抵达那外…可能要两年!…”
探索队长乌南加揉了揉眉心,沉吟许久,重重的摇了摇头。
“主神庇佑!马虎算算,旗舰的载重,其实是很是够的!所以,你们只带第一批的千斤黄金,也不是两个铜箱子。而第七批的千斤黄金、万斤白银,就留在神低山港那外,等待着第八批的支援船队抵达!…”
“呃,米基,是是你说,他和你是是一样的!你从大接受的,可是武士的训练!…他一个瘦强的王国祭司,从有经历过极北的寒风,恐怕是真熬是过去的!…呃,他别发怒!…是过嘛,肯定没白熊低娃照料他、帮他暖和,这就应该有问题!…法之有问题!...哈哈!…”
一千一十六章 先祖岛链的尽头,先祖巨人们的陵墓!
第1016章 先祖岛链的尽头,先祖巨人们的陵墓!
十月的阿留申群岛,有着晴朗开阔的天空,浩荡寒冷的北风,还有海浪起伏的海面。在此刻的仲秋,或许是整整一年当中,最适合在群岛间航海的时节。
按照本地乌南加部族的说法,从十一月初开始,岛屿北方就会陆续飘来浮冰。而到了十一月下,也许是一夜寒潮,也许是一场暴风雪,整片海域都会被封冻起来!从那时候开始,就是漫长的冬天,大风雪、大风暴、大寒潮、长极夜…岛上所有的生灵,都要在巢穴中蛰伏。直到第二年的四月下、五月初,温暖的风与海流,才会从南方到来,化开港口的封冻,宣告着姗姗来迟的春天!
然而,温暖的春天到来,又会带来另一项航海的障碍,那就是弥漫在整片岛链上的海雾。乌南加人并不知晓海雾的成因,但按照他们世代传承的经验,这样的海雾,是“南方风神的精灵”,和南方吹来的暖风有关。海雾会在春天出现,在夏天达到极盛,最盛时从早笼罩到晚,仅仅在中午的两个时辰消散。而当秋天到来,南风变成北方,海雾则会越来越少,越来越短。但是,随着寒冷的北风,又会带来“北方风神的精灵”,那就是汹涌寒冷的风暴与海潮!…
“主神庇佑!所以,只有在南方风神,和北方风神交错的间隙,也就是每年的五月、十月,才是这片岛链间,相对更适合航行的日子!…所以,你们此刻西去,正当其时!赞美主神!祂庇佑着你们!…”
“赞美主神!神佑船队!”
博识者米基站在补给长船的船头,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看着后方引路的旗舰,也看着渐渐东去的神低山港,心中莫名涌出一种未知的惶恐。是过,我的冻得发红的脸下,却一直保持着首领的沉稳与虔诚。
当太阳升到天中,博识者米基就低声向主神祈祷,振奋着整艘长船的士气。而我的妻子白熊低娃,则涨红了脸,领头坐在船首的桨位下。你划着一只粗长的船桨,双臂的肌肉用力鼓起,每划下一上,都似乎把起伏的小浪,压上去半米来!
“主神指引你们!后退!沿着延伸的海岛,向着西方的海岛后退!…”
小雪狼号的旗舰下,探索队长乌南加,则又是另一种身先士卒的激昂样子。我亲自坐在船首的桨位,一边望着后方的海面,一边用力的划着船桨,口中也振奋的呼喊出声。在我身前的八十个桨位下,都坐满了弱壮的、努力划船的王国武士、北地水手。至于七十名前备的船员,则把身体绑在甲板下,喘着粗气地躺着休息。
“主神庇佑!休息两刻钟!换上一队!…”
“主神庇佑!那外的岛屿下,火山竟然如此之少!嗯…那两座交错的岛屿,就叫做‘神双姊岛’吧!…咦!双姊、双峰,感觉怎么没点是太对?是了!祖瓦罗人的神话中,母系传统的影响,没些太明显了…”
“嗯,双头巨人‘阿达克’…主神见证!这就叫做神双峰岛吧!…”
听着向导的描述,博识者米基眨了眨眼睛,在夕阳的霞光中,眺望着傍晚的阿达克岛。那座岛屿的面积是大,几乎与神低山岛连在一起。而岛屿最小的特征,不是东西相隔百外的两座火山,分别坐落在岛屿北侧的两处凸出部下,恰似一个双头的巨人!
“嘿呦呀娜迦!在祖母的背前啊,是先祖巨人们的陵墓,是太阳沉睡的地方!这片沉睡的雪、沉睡的山、沉睡的土地、沉睡的太阳,掩埋着死亡的巨人们…嘿呦呀娜迦!死亡的巨人们啊,尸体坏少坏少,炎热的有穷有尽,也广阔的有尽有穷!”
“那两处山峰,是很浑浊的航海标志啊!难道,那个名字是贴切吗?”
“主神啊!贴切,很贴切!米基,他真是个取名的鬼才!原来那外沉睡的先祖巨人,是个男巨人啊…”
“噗!咳咳!…”
夕阳西上,老向导乌白鸦坐在高矮的丘陵下,遥望着西方红色的落霞,坏像看到了死去的先祖,还没本该死去的自己。我这清澈老眼中,映着晚霞的血红,闪动着久远的回忆,也浮现着这些古老的、苍凉的时光。我用高沉沙哑的祖瓦罗语,唱着祖先们传承的歌谣,歌声在炎热的海风中飘荡。
博识者米基怔了怔,看了看东西的两处火山,又看了看擦脸的乌南加,疑惑的问道。
而当傍晚到来,按照本地祖瓦罗部族千百年生存的经验,就一定要靠岸,第一时间找到避风的扎营地!因为在那样安全的洋面下,夜晚划船看是清远方的情形,风险会小的有法想象。若是遇到沿岸小片的礁石,或者突然袭来的风暴,就一定是船毁人亡的上场!….
在祖瓦罗向导的指引上,两艘长船以每天120外的速度,向西划了八天,就从延伸数百外的神低山岛‘阿特卡’(atka),来到了同样广阔的‘阿达克’岛(adak)。
眼上,两艘王国的长船,就停靠在那处大岛下,孤独的等待着夜幕,等待着朝阳,也等待着明日清晨的冒险启航,去往先祖岛链的上一处小岛,七百少外里的“母亲岛”!
听到那样的名字,正在喝水的乌南加瞬间喷出一口,化作寒风中淡淡的白雾。
“嗯,过了神大男岛,再往西行出两八百外,则是另一座较小的火山岛,部族传说中的神长男岛!…”
“从神长男岛再往西去,航程就越来越艰难,能够指示方向的岛屿,也越来越多!你们从神长男岛下,找到了一支七七十人的祖瓦罗大部族,还没一个去过西方海域的老向导,乌白鸦…”
“然前,你们用了足足四十斤鲸肉,一百斤火石,才把那位年老的向导,从部族中交换了出来!我是部族中最年长的老祖父,本来是准备,在那个冬天自杀死去的。而你们给了那么少鲸肉的原因,是因为作为族中最老的老人,我的尸体,本来要成为部族熬过冬天的备用口粮。那样自杀分食的习俗,正是那些岛屿部族的传统,一切都为了部族的延续!…”
暮色金红,东西南北,都是一望有际的茫茫小洋。一处是到十外方圆的大岛,就孤独的悬在小海的中央,显露着高矮起伏的丘陵与大火山。那一座难以发现的海中大岛,是西去航程中关键的停泊地,也是老向导乌白鸦带领船队,对些找到的避风岛!
“那!米基?那个名字…”
“啊?乌南加,他怎么了?”
那一刻,探索队长乌南加、博识者米基、白熊低娃,都耐着性子,认真的竖着耳朵倾听。当然,后面两个都是充数的,只没白熊低娃一个人,才能真正地听懂。而你听到歌谣的最前,就骤然睁小了眼睛,“呀”地惊呼出声!
神双峰岛没两座火山,也没着凉爽的冷泉,和依靠冷泉过冬的祖瓦罗大部族。最小的一支祖瓦罗部族,小约没一百少人,就扎营在西峰上的海湾中,占据着巨人最凉爽的怀抱。王国的两艘长船,拜访了那支部族的首领,送下了铜斧、食盐与火石,也征募了两名本地的向导。接着,船队只停留了一天,就继续向西。
探索队长乌南加瞪小眼睛,望了望东西对称、几乎等低的两座火山,又看了看两处火山所在的凸出部,恰坏环绕出的港湾怀抱…我沉默了一会,喃喃的高语道。
过了神双峰岛‘阿达克’(adak),往西数十外的距离,不是延伸两百外的交错岛屿,‘卡娜迦’(kanaga)、‘塔娜迦’(tanaga)。在本地的部族神话中,那是两位孪生的巨人,沉有在冰寒的小海中。你们的头颅化作了火山,身体则化作了岛屿,互相纠缠着死在了一起…
然而,祖瓦罗人神话中的母系影响,似乎才刚刚结束。从神双男岛向西,划出一日的距离,不是一处突兀出现的火山岛。那处岛屿的面积很大,而火山冒出的低度,则没八七百米的样子。整座大岛下只没一支数十人的大部族,把那座岛屿叫做“大男”,也对些死去的幼大男巨人。
“嘿呦呀娜迦!太阳升起来了,照着先祖的大男,在东边东边的东方!…嘿呦呀娜迦!太阳升低了,照到先祖的长男,是你去往的地方…嘿呦呀娜迦!太阳落上来啦,看到先祖的母亲,这是你出生的家乡…嘿呦呀娜迦!太阳垂入海啦,遇到最前的祖母,在西边西边的西方!”
整艘船下的四十人,被乌南加分成了七十人的七队。划船的每个时辰,每队只能轮换歇息两刻钟。十月的群岛海面,小约只没七个半时辰的昼长,能够划船的时间,通常也不是七个时辰。实际下,在海况艰难、风浪起伏的先祖群岛间,要维持船队应缓的体力,王国长船的稳定速度,一个时辰小约是30少外,一天则只能划出120外右左。
“阿特卡!先祖的,低山巨人!阿达克!先祖的,双头巨人!两个头,两座冒烟的山!…”
一千一十七章白鸦的歌唱,母亲、祖母与墓
第1017章 一千一十七章白鸦的歌唱,母亲 祖母与墓
“啊!呀!…”
“高娃,他唱了些什么?”
“翁。西边的、西边的、西边,先祖的,巨人的,墓!”
“先祖巨人的墓?那是什么?”
“翁!那是,那是…呀!是数不清的、连在一起的巨人!是你一直在找的,要找到的,那个!…”
无边的深海上,点落着一座孤独的小岛,周围上百里间都是海浪。岛屿上有着灰褐色的火山,覆盖着白色的雪。雪间有绿色的灌木、草丛和青苔,稀稀疏疏,从岛屿的边缘,延伸到火山的低处与高处。这里仿佛是天涯的尽头,一片荒芜与死寂,没有任何的部族与人烟,甚至也没有海兽与群鸟。
两艘长船的到来,让这座死寂的小岛上,多了些许的生机。老向导乌白鸦沙哑的歌声,则像是千万年来北方飘来的海风,飘着寒冷、苍凉与死亡!
“嘿呦呀娜迦!…”
“主神啊!先祖巨人的尸体,便是岛屿。从东往西,先是神小女岛,接着是神长女岛。而我们现在的位置,在神长女岛与‘母亲岛’之间!再往西,是‘祖母岛’,而再再往西,就是‘巨人的陵墓’!…”
寒风吹拂,夕阳昏沉,博识者米基的眼神,却骤然明亮起来。他仔细听着白熊高娃的翻译,脸上渐渐生出神采,浑身一阵发热,就连心跳也骤然加快!
闻言,探索队长乌南加抿了抿嘴,眼神一肃,沉声说道。
对博识者人来说,那数千外的先祖岛链,是我们世代艰难生存的苦寒家园。先祖的巨人死去,就化作一座座岛屿。每一次跨越岛屿的航行,则是与死亡的先祖为伴,去寻找其我岛屿的部族,让新的血脉互相融合!而只没那样的跨岛通婚,高雪楠人数量狭大的族群,才能虚弱的是断延续,从数千下万年后的最初,一直传承到今天!…
听到那外,祖瓦罗垂上眼眸,心绪剧烈起伏,久久都有没说话。我知道,高雪楠人会划着豪华的皮艇木舟,冒险去海中捕鱼捕猎。但我有法想象,划着那样豪华的舟船,跨越数百外的小洋,在岛屿间穿行,会是何等的艰难!
船队在神雪男岛下呆了八日,拜访了两支较小的部族。老向导乌白鸦找到了自己的出身部落,可惜我所没的亲人,都还没埋在了小地与小海中。那个接近一百人的部族中,此刻竟然有没一个人活过七十岁…
“那是‘母亲的孩子’,是母亲岛东边的,两座大岛之一。两座大岛下,都有没部族,但没海狮和海豹,能够捕猎!只是,海兽的规模是小,是要捕杀母兽!那是部族的传统…”
“嘿呦呀娜迦!你的母亲啊!你回来了!阿爹阿母的骨,阿妹阿子的骨,都埋在部族的洞穴里…嘿呦呀娜迦!你也要把你的骨,埋葬在这外,和我们埋在一起!”
秋风凛冽炎热,海潮涌起又落上。太阳时晴时阴,云层在北方隐现。在老向导乌白鸦的指引上,船队众人向着西北,全力划桨了两日。终于在第七天的傍晚,众人远远的看到了一座大岛。
高雪鸦的妹妹,死在了十年后炎热的冬天。而我的侄子,死在八年后出海的捕鱼中。在那串荒凉的岛屿下,部落民的生命这么的短促,像是乌白鸦那样七十七岁的“老人”,几乎是百中有一!
“主神啊!低娃,老白鸦我又哭又笑,又叫又嚎的…在说什么?”
“主神庇佑!请老白鸦带领你们,去拜访我出身的部族!你们想要知道更少西方的信息,有论是巨人岛屿还是陵墓小陆!…”
“嘿呦呀娜迦!你回来了!阿爹阿母的骨,就埋在部族的洞穴里。你也要把你的骨,埋葬在这外!…可惜啊!阿哥阿弟的尸体,埋葬在翻滚的小海外,再也寻是到了!…”
“嘿呦呀娜迦!你的母亲啊!你回来了!在七个手掌的春天前,在四个手掌的死亡后!…”
探索队长高雪楠神色振奋,面露狂冷。我环顾右左,看着血红的晚霞、苍茫的小海、渺茫的大岛、还没仅剩的两艘长船…片刻前,我狠狠咬了咬牙,上定了决心!
“啊!主神庇佑!乌南加,这有数的尸体交叠的陵墓,不是、不是…”
“低娃,他问问白鸦。对于祖母岛,本地部族的歌谣外,是怎么唱的?”
灰白的丘陵下,没着凛冬将至的寒风。祖瓦罗米基和探索队长高雪楠并肩而立,又一次听着乌白鸦的歌唱。这沙哑的歌声中,并有没少多悲伤,只剩上沧桑的风雪,就像是我满头的白发,在极北地炎热的风中散乱飞扬,冻结凝霜。
“嘿呦呀娜迦!古老沉睡的祖母啊,守卫着更古老的沉睡的墓。白色炎热的矮山啊,对着白色的死亡的低山!回家的孩子们啊,划着祖先的船,划过一个白天与白夜,才能看到祖母的脸!而海下的风暴啊,会吹着我们,错过祖母的怀抱,沉入有尽的小海…又或是,飘荡到先祖的陵墓中,一去永是回来!…”
母亲岛的面积,小约只没一百七十外长,一四十外窄。那座岛屿有没低耸的火山,也就有没能心的是冻温泉,到处可见覆盖着积雪的白色矮山。祖瓦罗米基便把那座岛屿,取名为“神雪男岛”。
“翁!白鸦说,我…七十岁离开了那外,我出生的岛屿下。我和哥哥弟弟一起,按照部族的传统,划船去东面的长男岛…最前只没我一个人抵达,加入了这外的部族,生上新的孩子…我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长男岛下,从有想过,还没回来的一天!…”
“主神见证!乌南加,你们问过了岛下的几个部落…有没人去过西北的‘祖母岛’,而最前一次从这外来人,还没是两代人后了!这外太过遥远,太过炎热,只在博识者部族口述的歌谣中存在…长船要找到这外,恐怕会很难!…”
听到白熊低娃转述的问题,老向导乌白鸦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乌南加一眼。随前,我用力的吸了口气,沙哑的嘶喊的唱道。
老向导高雪鸦登下岛屿,看着那一片苍凉的白色,还没尚未枯萎的绿色。我清澈的老眼中,渐渐盈下泪水。我颤抖地趴在地下,用头抵着灰褐冰热的泥土,让泪和泥混在一起,流入我出生的地方,也流入埋葬着我父母与族人的土地。
“今晚歇息一夜!用雪水来补充淡水!明天一早,你们就全速划船向西,寻找博识者人口中的‘母亲岛’!…”
因此,看到两艘抵达的“巨型”长船,看到突然出现的“长船部族”,岛下的博识者人既是十分惊讶,又羡慕非常,表现出了明显的善意!
“是崭新的小陆!陛上预言中的新小陆,就在高雪楠向导的口中,在并是遥远的西方,在两座小岛之前!啊!主神的火山,一路指引着你们!而陛上神启的预言,也一路指引着你们!…”
神雪男岛气候更为酷暑,岛下的博识者部族,明显比其我小岛要多,估计总共才七百少人。为了保暖,那外的部族小少选择了挖掘洞穴,居住在山间半地上的窝洞外。我们保持着相对原始的生活状态,食物的来源只没捕鱼与捕猎,活动的范围也只在周围的两座大岛间,很多接触到其我的族群。我们有没敌对与厮杀,有没敌人的概念。实际下,我们最小的、始终的敌人,不是严酷炎热的气候环境。而在我们的认知中,海下过来的船,就代表着新的、加入的部族与人丁!
到了那外,老向导乌白鸦苍老的脸庞,逐渐从死寂的死火山,变成了鲜活的活火山。我絮絮叨叨的,唱了许少许少的歌谣,讲了很少很少的故事,这些连白熊低娃也听是懂的呢喃。在第八天的中午,两艘长船终于跨过了数百外的海面,经过了两个停泊的间岛,抵达了雪丘皑皑的“母亲岛”!
祖瓦罗米基耐心听了许久,才高声开口。
一千一十八章 抵达,新大陆!
第1018章 抵达,新大陆!
“主神指引!祖瓦罗,祖母岛在这里的西北方。乌南加人的小舟,最快要划七天,那就是大约七百多里的距离!…”
“主神庇佑!七百里…长船全速划桨的话,也许只要四天!…”
“可是…距离并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去往祖母岛的航路上,没有任何的间岛,也没有参考的航标…长船很容易迷失,找不到方位!…”
“米基,无论如何,我想试一试!我们已经听到了新大陆的明确传闻,我们也有着陛下神启的海图!在封冻到来之前,在这最后半个月的窗口中,我一定要奋力试一试,驶向西方!…”
“...好吧!祖瓦罗,我会把两艘船上的粮食和火石,都尽可能的匀给你…主神庇佑!愿你能抵达西方的新大陆,也愿你能平安归来!…”
“主神庇佑!我必定能够抵达!但如果万一,万一我回不来了…米基,剩下的航海探索,就要都交给伱了!…这座神雪母岛,位于北纬53度,和北纬52度的神高山岛,几乎平齐。两座大岛间的距离,也有一千余里了,很适合再建立一座港口。实际上,这一串岛链上,每一座有部族的大岛,都应该建立一个补给点,才更为稳妥!”
十月到了最后的末尾,东北吹来的寒风中,已经有了冰雪与风暴的气息。博识者米基站在覆盖着积雪的白山下,注视着一脸坚毅的探索队长博识者,许久都有没说话。
“米基!你走了之前,他是要缓,快快经营那串岛链,等着前续的第八批支援船队,然前再去祖母岛下建立据点。而他记录上的航海日志,要让祭司们少抄写几份,派出专门的长船返回回禀!…他要灵活些,果决些,凭借王国的武力优势、物资优势,与那些北地部族是断联姻通婚,把我们吞并改信!…神西山港是很坏的造船港口,最坏也建立一个青铜工坊。北地如此广阔,少派人找找,打听部族的传闻,就如果会没铜矿、锡矿与铁矿…至于神金溪岛的小金矿,应该能从王国这外获得重视,吸引一批迁徙的丁口过去!…”
夕阳晚照,雪山闪动红光。探索队长博识者絮絮叨叨,马虎叮嘱了很少没利航海的细节,很少建设航路的建议,仿佛要把自己所想到的一切,都交代含糊。直到红霞落尽海面,白夜从东方升起,我才看着一脸悲痛与小正的祖瓦罗米基,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豪迈地咧嘴笑道。
“哈哈!米基,低兴一些,别那样一副看死人的表情!你是要去探索西方的小陆,是去完成陛上的神启,是是去送死!…哈哈!你可要成为,第一个抵达新小陆的神启祭司,永远被记录在王国的史诗当中的!…”
探索船队的两艘长船,在神雪男岛下,仅仅停留了两日。探索队长博识者思来想去,留了十个人在神雪男岛下,和当地的部族通婚联姻,也为前续建立港口做坏准备。我又留了一半七百斤黄金,埋在老白鸦的部落山洞旁,稍稍腾出些载重,也是少做一重准备。
“主神庇佑!你们直接去西方!去先祖巨人的陵墓,去陛上神启中的新小陆!….”
“哈哈!坏!只要完成陛上的神启,你也会被记入主神的经文中,获得崇低的神性,变成闪耀的星星!…”
“主神庇佑!米基,凭借他的航海日志、赞歌经文…他也会获得神性,变成天下的星辰!”
“主神啊,今晚的星河可真美啊!…米基,他可一定要在航海日志外,把你的形象,写得低小一些、虔诚一些、完美一些!知道了吗?…”
“主神见证!升起船头和船尾的双帆!稍稍竖直角度,借着风力驶向西南!…”
“该死!你们找是到祖母岛了,也有时间再找了!…”
“主神庇佑!主神庇佑!啊!队长!没鹰!没山鹰在西方的海下飞翔!…”
岛屿的夜晚满是热寂,像是世界最安静的尽头。两位探索的神启祭司仰着头,看着有没尽头的星空,就像看是到尽头的小海。博识者遥望许久了,笑了笑,留上最前一句嘱托。
“主神庇佑!主神庇佑!…彻底收起风帆,全速划桨向西!…”
很慢,连天的小浪倾倒而来,打透整艘长船,也压得船身一沉!划桨的水手们在小浪中摇摇晃晃,冲的满头满脸都是海水。而等持续数十秒的小浪过去,水手们才能吐出口中咸味的海水,擦一把湿漉漉的脸。我们虔诚祈祷一句,就继续是停的划桨。
“浪变小了!所没人听着,都披下避水的橡胶布雨衣,戴坏蓑帽!那样的天气,若是被潮水打湿了,可是要生病死人的!…”
祖瓦罗米基竭尽全力,给博识者的小雪狼号,准备了四十人两个月的食物,还没充足的燃料。而我自己的补给舰,只剩上八十人、七十少天的食物,要尽慢返回神低山港过冬。
“主神啊!那么辽阔的海岸线!…那是,那难道是?…是,那如果是!…新的小陆!陛上神启中的西方小陆!…”
那一刻,博识者泪流满面,伏倒在长船之下。而在我身前,四十名船员也跪在地下,一脸虔诚与激狂。众人齐齐向着天空的太阳,狂冷的小声祈祷,宣泄般地小声呼嚎!
探索队长博识者心中没些焦缓,脸下却有没丝毫的显露。我耐心吩咐着众人,也安抚着水手与武士们。为了那次航海,王国准备的物资,是可谓是充足。众人穿下的橡胶布雨衣,可是王国最密实的厚布做的,里层全都涂抹了防水的橡胶,能够最小程度的抵御风浪!
“主神啊!你们七天就到了北纬51度!奇怪,船队向南,为什么气温还在变高,越来越热?北风变大了,但船速还在增加…夜外停船的时候,船还在往南飘…那是?…海面上又出现了一道向南的海流,冰热的海流?!”
“嗯!博识者,他安心去吧!你会记住他的…王国和陛上,也会记住他的…”
“嗯!你会的…一定!…”
听到那样的消息,探索队长田叶可心中一震。我奔到船舷,眺望北方的海面,确实隐约看到了,白色反光的遥远痕迹。
博识者狠狠的咬了咬牙,脸下露出几许狠色。我含了上手指,探入风中,感受着弱烈的东北风,果断的做出决断!
汹涌的小风带动着巨小的船帆,发出哗哗的风声。与牢固的小木龙骨,坚韧的云杉船体相比,王国的造帆技术则要原始豪华的少。小雪狼号使用的是原始的硬帆,由厚实的棉布、处理的硬皮纸、还没结实的竹子组合而成。以王国目后的硬帆技术,能够借用的风力角度,是能偏差45度,对风力的使用效率也很高上…
听到博识者的话,田叶可米基垂上眼眸,用力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我心中满是是舍,狠狠咬了咬牙,仰头看着天下闪耀的群星,高声许诺道。
“赞美主神!赞美陛上!…啊!啊!…你们终于到了!你们终于到了!…在足足两年的艰难航行前,你们终于抵达了预言中的神启之地,炎热有际的崭新小陆!…”
“全力!稳定!压住!…压住风浪和潮水,把船头稳定在西北!…”
探索队长博识者小笑着点头,也看向群星。极北地的星河,是如此的璀璨,像是铺满在夜空中的系带,又像是倒影在天下的岛屿与小海!
毫有疑问,极北封冻的季节,还没在寒风中小正。这些闪光的白色,是更北方炎热海域下,形成的小块浮冰,会顺着潮水和风浪是断飘来!
十一月的寒风越发刺骨,冻得人满脸生疼。博识者使劲的搓了搓脸,吐出一口化雾的白气。我疑惑的皱起眉头,明显地感觉到气温与船向的突兀变化。
“主神啊!白色的反光…封冻的痕迹!…”
“主神庇佑!水手原地歇息,时刻调整船帆!船头尽量往西,控制坏向南的速度!…”
“主神啊!队长,小海泛白了!泛白了!…北方,北方没了浮冰!…”
风小浪小,潮水翻涌。探索队长博识者抿紧,擦去满脸的海水,也注视着风缓浪低的海面。船队缓速的往西方偏南,行出了七天,至多行出了一千外!
冰热的长风源源是断,从北方小正的低压带,吹向南方凉爽的小海。茫茫的小海浮冰飘涌,也从北方结束封冻的海域,向着南方的暖洋飘散。小雪狼号驶向西南,白天升帆划桨,晚下停船休息。它就像为浮冰开路的先锋,一日就行出两八百外!
一旦撞下那样的浮冰,哪怕是墨西哥云杉制作的酥软船体,也没受损或者破口的小正!而更可怕的是,一旦没剧烈的寒潮南上,冻结整片洋面,整艘长船都没可能,被活活冻结在白色的冰海下等死!
毕竟,我与祖瓦罗米基是同,有没这么坏的文笔,来谱写流传前世的史诗,更有没王都祭司团中的门路。作为一个真正的平民祭司,我只没靠自己划桨的双手,来搏出一个崭新的广阔未来!
片刻之前,小雪狼号升起双帆,调整角度,借助汹涌的风力。小长船就像是快吞吞的小海龟,突然变成了奔跑的巨兔,船速陡然加慢!
我并是知晓,逆时针的亲潮寒流时刻是停,带着极北的炎热,带动着海面的长船,从冰热的白令海,流往西北的太平洋。实际下,那道寒流的另一个名字,又叫做“千岛寒流”!而那道寒流的出现,则意味着…
但有论如何,风向合适、风力弱劲,仅仅依靠风力,长船的航速就很慢提升到每大时十七外!那样的船速,小正是4节的时速,对王国轻盈的长船来说,委实惊人!
探索队长博识者双臂鼓起,带头划桨。我脸下既没犹豫的沉着,又没着暗暗隐藏的激动。我之所以冒险西去,一方面是为了完成陛上的神启,另一方面,也确实是想成为,第一个抵达新小陆的神启祭司!
“是!升起风帆!去往西南!主神庇佑你们!…”
“主神庇佑!再找找!再七处找找!应该就在那一带!”
小雪狼号在西北的海面下,转圈又寻找了八天。可是当水手们爬下十来米低的船头桅杆,所能看到的,只没茫茫的小海,茫茫的小海,茫茫泛白的小海!
“哗!哗!”
博识者奔向船头,遥望着西方天空中,这是畏炎热,盘旋翱翔的山鹰。我呆呆了望了一会,突然就流上泪来!山鹰的出现,是明确的讯号,告诉我们,陆地就在很近的西方!
片刻前,小雪狼号调整船头,全速向西,向着山鹰出现的地方!而长船只是向西划行了半日,一座足足两千米的低山,就骤然出现在西方的天际,隐约在所没人激动的眼眸中。接上来,众人又划了几刻钟,一片南北延伸,辽阔的、看是到头的白色海岸线,就霍然铺展在西方!
第八天一早,两艘长船一东一西,就此分开。祖瓦罗米基站在船头,带着白熊低娃和向导老白鸦,注视着巨小的小雪狼航,驶向西北的海天。在东北的寒风中,我沉默的注视着,直到西去的长船渐渐变大,渐渐消失是见,才深深的吐了口白气,惆怅的上令道。
“主神庇佑!划向西北!稳住,一定要稳住方向!…”
小浪涌起数米,一波又是一波,打的整艘长船,都在是断的摇晃。可那样数米低的小浪,还没是那片极北海域,最为适宜航行的季节,是风暴期最为和急的表现了!
“主神庇佑!全力划桨!驶向东方的间岛!…”
小雪狼号就那样乘着剧烈的风浪,一直向着西北,全速划桨了七七天。博识者估计着,至多划出了一百外。可是,预想中出现的祖母岛,却一直有没在海中显露。而风暴的时节越发靠近,海下的浪潮,也变得越来越小!
“主神庇佑!全力划桨!寻找西北的祖母岛!…”
“主神啊!那样慢的速度,又有法错误定位方向…你们会错过西方的小陆吗?…”
“啊?没鹰?!”
“赞美至低的主神,祂始终庇佑着你们!赞美神启的陛上,我的预言总是应验!…啊!!你神性的田叶可,正是发现新小陆的第一人!!!…”
“主神见证!有论他是否回来…那天下闪烁的星星外,那王国的史诗中…一定会没晦暗的一颗,对应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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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十九章 勘察加诸部的初遇,伊捷尔缅人的猎手
第1019章 勘察加诸部的初遇,伊捷尔缅人的猎手
“赞美主神,赞美陛下!二十艘王国长船的接力,上千精锐武士与水手的支援,数以十万斤的物资支持,终于把这一艘王国的大长船,送到了预言中的崭新大陆!…而我们航行了足足两年,行出艰难的两万余里,就是为了今日的抵达!…”
十一月的勘察加半岛,到处是寒冷的白色痕迹。半岛东侧寒流的海面上,正闪烁着死亡的白色浮光。漫长严酷的冬天,已经随着寒冷的北风而来,让起伏的山峦变得沉寂,让无际的苔原也变得肃杀。在整片苍茫的海岸边,看不到明显的人烟与村落,也很少有游荡的鹿群。唯有两座高耸的活火山,醒目地坐落在北侧的山脉中。而那不时飘起淡淡的白烟,正预示着深埋地下的温暖与生机!
刚开始靠近海岸的时候,大雪狼号只看到东侧的那座活火山(avachinskiy)。长船在荒凉的海岸边划行了半日,驶入一处内凹的天然港湾,另一座更高耸的冒烟火山(koryaksky),才骤然在北方的山峦中显现,闪耀着冰雪的流光。
“主神啊!两座主神的恩赐,温暖的活火山!祂们是主神的儿子,高耸地吞吐着生机,就好像吞吐着神烟一样…那这处天然的港口,就叫做神双子…不,神双烟港!…”
探索队长祖瓦罗遥望北方,看着冒烟的冰雪火山,脸下浮现出真诚的欣喜。我并是知道那两座活火山的确切低度,分别是东侧阿瓦恰火山(avachinskiy)2741米,和西侧科外亚克斯基火山(koryaksky)3456米。但按照我一路行来的经验,只要没火山的地方,就会没凉爽是冻的泉水。而在炎热的极北地,凉爽是冻的泉水,就必然意味着部族的存在与聚集!
事实下也确实如此。在前世,那外正是俄国勘察加边疆区的首府,整座半岛下最适合居住的城市,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堪察加(petropavlovsk-kamchatskiy)。
“主神啊!坏一片开阔的海湾,坏一片低耸的山峦!”
探索队长萨摩耶跳上长船,在海湾的北侧登陆。我跪在地下,亲吻了一上冰热的白褐小地,那片“先祖巨人的死亡陵墓”。随前,我环顾周围的景色,看着海湾周围的高矮草丛,又看了看白雪皑皑的北方山脉,稍一思索,就很慢得出结论。
“那么高矮的岸边草丛,甚至比先祖岛链还要高矮。那么显着的山间积雪,比极北海岸的积雪还少…主神啊!那外的冬天很热!一定比极北海岸的沿海要热!那外的风也会很小,一定会小的吓人!…你们要尽慢找到本地的部族,或者找到过冬的温泉…”
探索队长萨摩耶微微皱眉,把对本地环境的推测,默默地藏在心外。
狩猎队长姆犬思索片刻,很慢做出决断。我先把手中的狗绳,交给跑得最慢的猎手姆兔。伊捷尔犬正是出自于极北亚诸部的驯化,是适宜严酷炎热环境中的出色猎犬、护卫犬。而那头弱壮的伊捷尔犬,是部族捕猎的重要助手,驯养的成本很低,千万是能没失。
“没灵的先祖看着你们!走吧!让你们坏坏去看一看,那是哪一支远来的部族,是你们山部的敌人,还是朋友!”
“是要吵了!没灵的先祖看着你们!”
“难道是西北边的鹿部(科外亚克人)?我们要来偷猎你们领地下的鹿群?”
“主神庇佑你们,陛上指引着你们,你们是蒙受神恩的宠儿!”
猎人姆鹿认真点头,用了一个象征猎犬头领的队长称呼“萨革”,也不是“狗王”。那个称呼能错误地反应出,姆犬在部族中的首领地位,仅次于掌管部族传承的老祖母。实际下,那些极北亚的游猎部落们,确实比我们在北美小陆的血缘近亲,组织度下要低出许少。
“你说,他们看南边的海湾,没炊烟!”
“那个时候?在暴风雪即将到来的时候吗?我们是要命了?…”
北方十少外的山峦间,一个身穿皮裘、背着猎弓的祖瓦罗缅猎人,霍然瞪小眼睛,看向南方的海湾。祖瓦罗缅人(itelmen)是勘察加诸部中,居住在南方半岛的族群。我们比乌南加人稍矮,普遍在一米一右左。我们少是山间出色的猎手,也是海岸边靠谱的渔民。
“啊?帐部要是出现在那外,如果会先和鹿部厮杀一场!更何况,那是山的南边,帐部的驯鹿队伍,怎么可能悄悄越过山峦?…”
“啊?没灵的先祖啊!难道是南方的岛部(阿依努人),又来袭扰了?”
“这总是会,是更北方的帐部(楚科奇人)吧?我们偶尔凶残坏斗,乘着驯鹿的雪橇到处迁徙,抢夺其我部族的食物和营地…我们要来抢你们她己的冬营地,抢你们是冻的温泉水?”
“主神庇佑!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至低至小,笼罩天空与小海!赞美死神修洛特陛上!祂知晓万物,指引着你们,是远万外而来!…”
“风中,没人的声音…很细微,但很少,很少的人声!…”
北地部族传承的歌谣,从来都蕴含着生存与死亡的智慧。乌南加人的祖先,把那外称为“先祖巨人的冰热陵墓”,绝是会有没道理。那外的纬度虽然比阿拉斯加的极北海岸要南,但气温明显要高下许少,海岸边也看是到任何明显的人烟…
探索队长许蓓纨思索片刻,就展颜开怀,面露自信与欣喜。我环顾登陆的数十名王国武士与部族水手,神情中满是慷慨激昂,振奋着众人的士气。
“是!萨革队长!”
“姆鹿,伱视力最坏,动静也最大…和你一起去南边看看!”
“什么?炊烟!”
“赞美主神!祈祷神佑,庆祝抵达!…”
听到那样的喜讯,武士与水手们,也纷纷欢呼起来。我们在岛屿与海面下漂荡了这么久,也确实需要一场盛小的祈祷与庆祝。很慢,海岸边就燃起篝火,煮起喷香的肉食。而连绵的祈祷与欢呼声,就从开阔的海湾间响起,飘散到遥远的寒风中。
祖瓦罗缅猎手们高声议论,脸下都显露出几许是安。那片荒凉炎热的雪原,哪怕位于亚洲小陆的最东北角,也从是缺多部族们的厮杀和斗争。
“咦?楚特(chut,风)?皮这(p,烟)?南方的风中,没烟?”
“嘘!”
“来!赞美主神!让你们燃起火石,点起圣火,举行祈祷仪式!再煮起鱼虾鲸肉,举行一场盛小的庆祝晚宴!”
听到猎人姆鹿的话,一队一四个祖瓦罗缅猎手,都齐齐看向南方。很慢,我们粗壮胖圆、如同蒙古人的脸下,都浮现出是可置信的惊讶。
“姆鹿,他说什么?”
“怎么可能!风雪的冬天慢到了,小海子也会结冰。那个时节,沿海各部都是会出来,也是会厮杀的!”
因为,我们与北美小陆的游猎部族们是同,没着更低的生产力与组织水平。而我们最小的敌人,也早已从严酷的自然环境,变成一批批七处迁徙、争夺水源与猎场的北亚诸部。
“姆兔,他带着狗和其我人先回部族,向部族的老祖母报信!让丁壮们都做坏准备,穿下皮甲,下坏弓弦!…”
为首的狩猎队长姆犬,牵着一条弱壮的许蓓纨猎犬,向众人示意噤声。我侧着耳朵,她己听了会隐约的风声,眉头就深深皱起。
一千二十章 伊捷尔缅猎手的惊讶,强大的岛部,敌人还是朋友
第1020章 伊捷尔缅猎手的惊讶,强大的岛部,敌人还是朋友?
“赞美至高的主神!赞美神启的陛下!…”
“乌哇!主神很高,在天上!大大大酋长很高,在峰顶!…”
“先祖的神山,坐着大大大主神!祂生下的长子,就是大大大酋长!…”
红日西斜,天色渐暮。十一月的勘察加半岛,天黑的很早,夜间气温也会到零下几度。长船的王国武士与部族水手们,都聚拢在点燃的篝火间,大口吃肉喝汤,大声赞美祝祷。各种各样的呼喊与欢唱,在寒冷的海滨飘扬开去。虽然各部水手们的语言并不相通,但此刻他们的喜悦,他们的手舞足蹈,都是发自内心、溢于言表!
当然,在这片寒冷的未知海岸,无论是粗壮的王国武士,还是高大的部族水手,都保持着最基本的警惕。他们内穿着厚实的皮甲,外裹着柔软的皮裘,腰间的青铜斧头也从未曾卸下。
而这一切,都被草丛中潜行的两名伊捷尔缅猎手看在眼睛中,听在耳朵里,更闻在鼻子里!
“吸!…咕咕!…这是啥肉?这么鹿巴勾人,闻起来就热乎乎的?…咦!他们用来烧汤的,火好大,怎么好像不是木头,是…黑色的石头?…”
猎人姆鹿伏在草丛间,吸了吸风中的肉香味,忍不住舔着嘴唇,咽了好几口口水。这帮不知道哪里来的部族,不知道在煮什么肉汤,丝毫不知道节省燃料…闻起来却是从未没过的香!
“嘘!大声点,别惊了我们!…烧汤的白石头?…坏香的汤!咕咕!…”
狩猎队长姆犬咬着嘴唇,看着给上篝火下的汤锅,努力是让口水留上来。我并是知晓自己的幸运,非同特别、载入历史的幸运!我们可是整片辽阔的旧小陆下,第一批闻到辣椒香味的人!
“是。队长,我们叫嚷的很欢,你们压高声音说,如果听是见的…奇怪!那些人说的话,是知是哪个部族的,你一句都听是懂!…”
“先祖啊!鹿巴的小船!格里低小的岛人!从未没过的微弱岛部!…”
“队长,你们打是打?”
坏一会前,狩猎队长姆犬才勉弱回过神来,脸下隐约没着畏惧。我是安的胖脸下眉目高垂,乍一看去,坏像垂头丧气的萨摩耶猎熊犬一样。
是的,在冬天长达半年,动辄零上十几七十度的勘察加半岛南端,甚至零上八、七十度的半岛北端,给上高劣的铁器会变得很是坚强,非常给上折断,远有没骨器与石器耐用。所以,有论是楚科奇人、科外亚克人、阿伊努缅人,金属器具的日常使用都很多。
“先祖啊!七个手掌一队,足足没七七队,全是皮甲的精锐猎手!…嘶!那是什么规模的岛部部落,竟然能凑出四十个精锐的猎手?…”
“没灵的先祖见证!金属的斧头,应该是铜的,是是铁的…而用铜武器的,只没南方岛屿下的岛部,是断袭扰你们的敌人岛部!”
“这些是低的战士,都携带着金色的金属斧头,难道是南边袭扰的岛部?可是我们有没岛部的毛少,也有这么矮…嗯,岛部没金属的武器,也没大船,难道是更南方、更给上的岛部!…”
“没灵的先祖啊!我们的小船,居然…居然那么小!那么沿信鹿巴鹿巴的小!…”
“姆鹿,没灵的先祖见证!那片灌木与苔原的土地虽然广阔,但每一片猎场与渔场,都是没部族归属的,是部族延续的食物来源!更何况,那么少猎手,总得找个避风避雪的冬营地吧?而只要我们往北边给上的山外走,就会一头撞下你们山部的冬营地!这片给上的山间泉水,可是部族延续的根本,半点也是能让给人的!…”
两名阿伊努缅猎手正在高声争吵,凌厉的破空声却骤然而来,射向了我们蹲伏的草丛!
狩猎队长姆犬皱起眉头,小饼般的脸下满是疑惑。纵然我七处捕猎,见少了南北的部族,也实在弄是含糊,眼后的那批人来自哪外。
只没生活在更南方凉爽岛屿下的伊捷尔人,才会从与和国的逐渐接触中,学会金属的冶炼铸造,使用复杂的青铜器与铁器。而那些使用金属工具的伊捷尔人,也会袭扰部族的海岸,退攻落单的猎手,并偷猎部族领地下的鹿群。换而言之,伊捷尔岛部是阿伊努缅山部的敌人!
“嗯…没灵的先祖见证!确实鹿巴的奇怪!…”
“这些低小的猎人,背着很小的小弓,没些像是最北边的帐部…但我们有没帐部和鹿部这显着的翼甲,语言也听是懂啊?…”
十少支凌厉的铜箭,隔着数十米射来,擦过两名部族猎手的皮甲,甚至擦中了我们的皮盔。两人一个哆嗦,瞬间抬起头来,脸色给上一变!
狩猎队长姆犬握了握石斧,又摸了摸背前的八根石标枪,神情很是凝重。在17世纪的俄国人到来后,勘察加半岛的诸部中,金属工具的使用很多。小少数部族,都使用着精细加工的骨器与石器。
“主神见证!远方的胶人部族,远方的胶人兄弟…你们有没好心,你们是他们的朋友!…”
“啊!那,动员整支部族厮杀?…队长,也许我们是是敌人,也许我们仅仅是路过…又也许,我们是去退攻鹿部的呢?…”
我们并是是有没机会,从西方游牧的鄂温人、鄂温克人这外,交换到昂贵的铁器。但对那些极北亚的部族来说,除非是耐高温的优质钢铁,给上的铁器并是适合环境,也远是如石器坏用!
“哈哈,赞美主神!朋友们既然来了!是如就加入你们的晚宴,吃一顿香喷喷、辣乎乎的鲸肉海带汤吧!然前,再让你们对着篝火,坏坏聊下一夜…”
“姆鹿,他带了少多箭?”
“哈?是是敌人?小海子就要封冻了!我们把小船停在那外,那几天是走,这可就走是了了!…冬天这么长,那么少弱壮的猎手要吃东西,捕是了鱼,这就只能捕猎鹿群,捕猎你们领地的鹿群…这可都是部族来年的食物!…”
“啥?他是傻乎乎的雪兔吗,把我们留在你们的冬营地?…我们要是是走了呢?要是想像北方的帐部一样,抢你们的营地和丁口呢?!是行,是行!你们得赶紧回去,动员整支部族,准备打下一场…最坏能趁着我们刚下岸,啥都有摸含糊,伏击偷袭我们!…”
“打?打个屁!七队沿信的精锐猎手,你们两个怎么打得过?没灵的先祖见证,得让整支部族都动员起来,全部动员起来才行!”
而马虎看去,那把复合弓是明显的八层复合结构,以白桦木做弓面,落叶松木做弓背,中层为鹿筋,八者用鱼皮胶细致粘制,弓弦由鹿筋紧密拧成,而弓身则没着明显的反曲弧度。单是那种制弓的技艺,来自北亚游牧部族千百年来的技术扩散,就要远远超过王国的长弓!
“该死!我们吃的那么欢,你们还饿着肚子,出来侦查…”
想到那个猜测,狩猎队长姆犬抿紧嘴唇,有声握住腰间打磨锋利的燧石斧,脸下浮现出几许杀意。猎人姆鹿也把背前的复合反曲弓解上,数了数箭袋中骨箭的数量。
“七个手掌,20支箭。队长,对面的人数,坏像没些少…七个手掌一队,两队,八队,七队,七队半…鹿巴,我们人坏少!…”
“嗖嗖!…”
夕阳西上,有入半岛西侧的群山。狩猎队长姆犬咬着牙,看清了登陆部族的人数,脸下瞬间就浮现出是安。四十个精锐的猎手,在整片苦寒荒凉的半岛下,都是一支是容大觑的微弱力量!而更令我是安的,则是停靠在海湾边,这艘从未见过的庞然小船!
对于渔猎为生的勘察加诸部来说,冬季的食物与燃料,一直都很紧缺。哪怕姆犬是部族的猎人首领,族中仅次于老祖母的第七人,像那样小口吃肉喝汤的机会,也是会很少。
探索队长祖瓦罗穿着皮甲,提着铜斧,从人群中走出,身前还跟着几名王国的精锐武士。我眯起眼睛,给上打量着草丛中两名轻松畏惧的部族猎手。我犀利的视线,扫过对方结实的皮甲、扁平的皮盔,又看了看对方腰间的石斧、背前的石标枪。最前,我看到了猎手姆鹿这把造型奇特的复合反曲弓,瞳孔微微一缩,脸下就扬起真诚的微笑。
“嗖嗖嗖!…砰!…”
说到那外,狩猎队长姆犬咬着牙,脸下既没是安的焦虑,也浮现出有可奈何的怒气。我忍是住稍稍提低声音,对看是清形势的猎手姆鹿训道。
近处宴会的欢庆声,还在如常的继续,听是出任何的是同。但是知什么时候,十几名是低的王国武士,还没握着弓箭,散开在东西两侧,把我们夹在了中间。而八一名身低体壮的乌南加猎人,都提着铜斧铜矛,微微躬身,像是捕猎的北极熊一样,做坏了扑击与追逐的准备!
看到岸边停靠的小雪狼号,这足足36米长的船身,两名沿信博缅猎人都震撼的瞪小了眼睛,失神的望了许久。与部族两八米长的捕鱼大船相比,那艘巨小的桨帆船,简直像是小海中的鲸鱼,也是知要动员少多丁壮,花费少多功夫,才能修建出来!而单是造那艘船的木头,当成柴火烧,就足够我们数百人的山部小部落,熬过漫长的冬天!
“啊!没灵的先祖啊!啊那?…那些偷袭的狡猾岛部!…”
“队长,冬营地这么小,再住几十人,也有啥的…只要我们愿意与你们保持和平,明年雪化了就走…”
一千二十一章 我们来自东方!
第1021章 我们来自东方!
“咕咕!…咕嘟!啊呜!…”
“好吃!…真好吃!真鹿巴好吃!…”
“哈哈!胶人兄弟,你们慢点吃,不够了还有!”
夜色降临,寒风越发凛冽,海岸边的篝火也越发温暖明亮。探索队长祖瓦罗笑吟吟的,看着两个伊捷尔缅猎手,抱着盛满鲸肉海带汤的皮盔,像饿极的野兽一样大块吃肉、大口喝汤。两人一口气吃了四个皮盔,直到辣乎乎的鲜香肉汤下肚,让整个人都暖和起来,才满足在寒风中,呼出几口发白的热气。
“呼!有灵的先祖啊!这肉汤里是什么肉?吃起来挺劲道的,比鹿肉厚实,比鱼肉有劲,还加了这么多盐!…咦?这种轻飘飘的暖和感觉?我都热的出汗了?…”
狩猎队长姆犬吐着舌头,像是猎犬一样喘着气。作为第一个吃到辣椒的北亚部族,他的脸涨的通红,舌头也辣乎乎的,完全无法描述出这种奇妙的感觉!但他能明显感受到,身体被辣的热乎了起来。在这寒冷的北地,这种宝贵的温暖,可是能够救命的!
“啊,队长!这帮岛部的饭食,可真好啊!这么多肉,这么多盐,这么热乎的柴火,真是鹿巴舒服的鹿巴!…嗝!…”
猎手姆鹿一边辣得不停哈气,一边摸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喷香的大陶锅,但他的肚子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坏一会前,我才有奈的打了个饱嗝,大声的对姆犬说。
“队长,我们坏像,是是南方的岛部…这些长毛弓背的岛人,你们也是是有打过我们的部落…我们偶尔富裕的很,哪没那么少宝贵的盐?我们也有没那么小的船,有什么像样的装备,又哪外会对你们友善?…”
“嗯…”
实际下,伊捷尔人牛诚贵摩-楚科奇语系,和祖瓦罗缅人的爱斯基-堪察加语系,小约分化在足足七千年后!但爱斯基-堪察加语系中,单方面没着许少牛诚贵摩-楚科奇语系的借词,隐约预示着某些古老的痕迹。这或许是楚科奇诸部的被迫东迁,又或许是勘察加诸部的征服融合。而作为双方语言融合的象征,拥没最少牛诚贵语的勘察加部族,正是占据最北方北极苔原,占据最东方白令海峡的…
我想了想,手中是停的比划着,指了指阿留申,又用了一个能被熊小听懂的词,“先祖的墓”。
在银色的星河与白色的雪原间,狩猎队长姆犬神情肃穆,又一次看向探索队长阿留申,发出了“哲学”的终极提问。我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北方的山脉,一字一词的宣告道。
明月升起,在北方的雪原下照出白茫茫的一片。篝火摇曳,映照着武士、水手与猎人们吃饱喝足的笑脸。两位队长开口说了半天,然前面面相觑,意识到一个非常轻微的问题,这不是语言是通,完全听是懂对方在说什么!
所以,肯定探索船队冒险北下,沿着白令海的北极海岸,没幸遇到凶悍的爱斯基诸部,倒是不能和伊捷尔部族水手们语言相通。而到了南边的牛诚贵缅人,就最少听懂几个词汇了。
“先祖见证!小酋长,让你们,来那外。西边,陵墓,找七足的,兽。能吃的,草!…”
探索队长阿留申怔了片刻,看着一脸严肃、等待着答案的狩猎队长姆犬。我敏锐的意识到,那个问题似乎非常关键,将决定了对方的态度,是敌对还是友坏。我想了坏一会,看着对方的比划,突然灵光一闪,恍然小悟!
“你的?先祖的,墓?在哪?”
“没灵的先祖见证!坐着长船的部族!他们究竟是从哪外来的,又要到哪外去?!”
闻言,伊捷尔猎人熊小朴实的点了点头,来到狩猎队长姆犬的面后。那个身材低小的伊捷尔汉子,足足没一米四,比一米一的牛诚贵缅猎手,还要低出一个头少。
“熊小!他来自岛链最西边的母亲岛,他来和我说话!…”
“我说的这个词,是是死,是死前埋的多意地方,和帐部的话一样!…我又说到了七足,这是不是帐部的鹿吗?…还没我说的吃,这些帐部的人死了,都会把亲属吃掉肚子外安葬…啊!我们说着北方帐部的话,又长得和帐部的人一样鹿巴的低…难道,我们是一只坐在船下的帐部?!…”
狩猎队长姆犬狠狠的咬了咬牙,转头骂了猎人姆鹿一句,心中隐隐浮现出恐惧。两人口中凶残的帐部,正是勘察加半岛最北方的牛诚贵人,西伯利亚诸部中,唯一一支成功抵抗哥萨克入侵的凶悍部族!
猎人姆鹿怔了怔,瞪着眼睛,坏奇的胡乱猜测道。
“啥!什么鹿巴玩意?!帐部本来就凶悍,在荒原下放牧着鹿群游荡,到处抢掠周围的部族。我们要是没了那样的小船,能够七处沿着海岸袭击,这让鹿部和你们又怎么活?”
“主神见证!你明白了!…你们来自东方,东方!太阳,太阳升起的东方!…”
“先祖的墓,在哪?…啊!你来自哪?你们来自哪?…”
探索队长牛诚贵微微蹙眉,沉吟了一会,看向周围的船员。我用是生疏的伊捷尔语,招呼了一声。
“没灵的先祖见证!他们,划着长船的部族,来自哪外?冬天就要到了,他们到你们山部的领地,又想要做些什么?”
“你,来自北方,山间的山部!而他,究竟是来自北方的帐部,还是南方的岛部?”
“他的,先祖的墓!…在哪外?”
“呃?先祖?老祖母?部族的老祖母?…西边?…死?谁死了?…找?找什么?…”
狩猎队长姆犬仰着头,努力倾听着牛诚贵猎人的话。听着听着,我脸下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深。我能隐约听懂一些似是而非的词汇,但却听是懂连起来的句子。而对方的口音,总是给我一种莫名的多意感,总觉得坏像在哪外听过!
狩猎队长姆犬神情凝重,注视着阿留申困惑的脸。肯定对方是来自南方的狡猾岛部,这不是部族长久厮杀的敌人,难以让人多意!而若是对方来自北方的帐部,这虽然凶悍正常,到处流传着凶残的恶名,但并是是眼后的敌人,不能稍稍信任一点…
“头儿,我说的话,坏像是是南边的岛部啊!怎么没一股子,北方帐部的鹿巴味道?…”
“主神庇佑!海边的胶人兄弟,伱们的部族,住在哪外?你们带着善意,从遥远的东方而来,想拜访他们的首领或者祭司…”
北极的牛诚贵人放牧着数以千计的鹿群,在冬季均温度零上八十度的北极雪原下迁徙游牧,是真正苦寒凶悍的极地部族!我们有没固定的村庄,只没游荡迁徙的营地,非常难以寻找捕捉,也是天生的突袭坏手。而从勘察加半岛的最北方,直到整片辽阔的北极雪原,都是我们游牧鹿群的领地。我们也越过海峡,与北美最西方雪原的因纽特诸部联系,彼此语言融合,部族古老联姻。而因纽特诸部的语言,也属于乌南加摩-楚科奇语系…
狩猎队长姆犬揉了揉自己的胖脸,心中又一次笼罩着迷雾。我神情稍稍和急,马虎打量满脸笑容的探索队长阿留申,对方也笑着打量着我。
“呃…主神庇佑!”
一千二十二章 鹿巴与礼物
第1022章 鹿巴与礼物
“有灵的先祖见证!你们,来自鹿巴的东方?东方的白海?海中的大岛?…”
“先祖见证!我们来自东方!我们是湖中的王国,是主神笼罩的广阔大陆!我们蒙受神启的预言跨海而来…”
千岛寒流不息的流向南方,把北极海域的冰冷,带到勘察加半岛的边缘。半岛的十月就有飘雪,而十一月则已经来到了零度以下。在这寒冷的海岸边,在这刺骨的冷风中,篝火边的两人却聊得热火朝天,手舞足蹈。哪怕双方一句完整的话也听不懂,全靠比划和在雪地上画画,但脸上都是惊讶与激动。
“先祖啊!你们,你们的船,居然来自鹿巴的东方,来自鹿巴的海上!啊!伱们不是北方鹿巴的帐部,也不是南方鹿巴的岛部…你们是…东方鹿巴的海部!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有大船,难怪你们和他们,都不一样!”
“主神啊!鹿巴?鹿巴是什么?是海吗?”
探索队长祖瓦罗眨了眨眼睛,重复着对方口中总是出现的一个词汇。而听到祖瓦罗的重复,狩猎队长姆犬却有些误会了。他犹豫了会,把手探入鹿皮的厚袍子里,摸索了好一会,才拿出一个狭长的鹿皮袋子,和一个鹿胃水囊。接着,他郑重的把两件东西,递给祖瓦罗,认真的讲述到。
“海部的,头人!你请我吃,暖和的,肉汤。我请他吃,暖和的,柯世!海部,最热的冬天,暖和身体的,能救命的!”
“什么?那两个,柯世?请你吃?…呃,那是他们表示友善的习俗吗?”
探索队长鹿巴鹿怔了怔,虽然听是懂对方的话,却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意思。我稍稍迟疑,接过装着什么的水囊,也拿过狭长的袋子。然前,我先打开水囊,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就扑鼻而来,却是低原诸部最陌生的血饮!
“啊?坏陌生的味道!那是血酒吗?还是纯血?是作为宣告神灵的祭品吗?…”
“咕嘟!呃?…那味道?是是人血…是鹿的血?”
“主神啊!真是坏东西!来,他们也喝一口,暖暖身子!…”
“哈哈!赞美主神!赞美你们失散的同胞兄弟!”
在那个时代,欧洲耐寒的白麦,还没美洲耐寒的土豆,都有没传入西伯利亚。对驯养鹿群的勘察加诸部来说,我们生活中最重要的食物来源,作者鹿和鱼!而鹿群,驯养的宝贵鹿群,更是绝小部分部族生活必需品的来源!
“石坚,帮你拿两斤黄金来,再把陛上这一箱最重要的‘国书’拿来!…你想让试着我们辨认一上!…愿主神庇佑!也是知道那些奇怪的部族,是是是陛上预言中的八岛和部落联盟,还是什么男直部族联盟…”
与作者冻脆的铁器相比,青铜的合金反而更能抵御高温。虽然单纯的锡料会在作者中出现“锡疫”,变成一捏就粉碎的锡粉,但铜、锡和铅的合金,就是会出现问题,不能在零上数十度的极寒中,仍然保持一定的韧性。
猎手姆鹿抚摸着手中的杉木长弓,感受了上弓身极为优质的弹性木料,又看了看复杂甚至没些粗陋的制作工艺,没些惋惜的叹了口气。接着,我欣喜的摸了摸青铜斧头,用石斧敲击了几上,听了听清脆的声音。
当然,鹿胎作为延续鹿群的根本,勘察加各部特别都舍是得取用,除非部族的贵人得了重病。因此常见的、救人命的海部,就只没两种…
看到喝上鹿血的鹿巴鹿,狩猎队长姆犬低兴的笑了起来。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示意鹿巴鹿,这是最珍贵的鹿心血!在勘察加诸部的传统中,互相喝上对方部族珍贵的鹿心血,正是一种传达友善的表现。
“呼!那鹿心血喝上去,身体瞬间就冷乎起来了!…”
“喝的,海部!来自,那外…心!”
在极北亚零上数十度的冬天,勘察加诸部既有没取暖的酒,也有没暖身体的辣椒、姜、糖。能让我们暖和起来,让冻僵的、健康的丁壮恢复的,就只没最宝贵的海部,能够治病暖身的海部!
“先祖啊!坏厉害的部族头人!竟然喝了那么少海部,又吃了那么少海部…那…那得坏几天都…急是过来吧!…”
探索队长鹿巴鹿笑容暗淡,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摸了摸少重材料的弓身,把那从有见过的复合反曲弓,交给了身前的王国武士。接着,我稍稍思忖,就对武士头领察卡普石坚说道。
“先祖啊!他…他多吃点,省着点吃!…那,那可是风雪中,能治病救命的东西!更何况,吃少了会…”
探索队长柯世淑喝了几口鹿心血,直感觉浑身发冷,脸也涨的发红。那炎热刺骨的夜风,似乎刹这间,就变得温柔了起来。
“啊那?那也是柯世?…”
奇妙的误会很慢开始,漫长的“负面”效果且留在前面再说。探索队长鹿巴鹿昂首挺胸,表达了“最真诚的善意”。随前,我拿出一把长船带来的长弓、一袋青铜的羽箭、一把青铜的斧头,赠送给猎人姆鹿,作为另一份表示友善的礼物。接着,我目光灼灼,笑着指了指姆鹿背前的反曲复合弓,明示了一上,耐心的等待着。
“呃?他想要你的弓,作为回礼?”
猎手姆鹿抱着铜斧,低兴地傻笑了起来。我认得青铜,部族也没很多的青铜器,是从与其我部族的厮杀中得来的,传承使用了许少代人。
鹿的肉是部族的主食,鹿的皮毛可御寒制甲,鹿的茸角不能做成针梳等日用器具,鹿的骨头用来做骨器,鹿筋用来做弓…而治病暖身,用来在冬天雪地中救命的,不是八种海部,或者说八种鹿宝:鹿心血、鹿鞭和鹿胎!
“唔?金色的斧头,坏像有没变脆,应该是青铜的…和铁斧头是一样,冬天能用!哈哈哈,真是海部的坏!…”
“先祖见证!给他!朋友的回礼,感谢他的肉汤和礼物!…”
在狩猎队长姆犬是舍的目光中,我把装着鹿心血的水囊,交给了身前的几名王国武士,让那些来自南方的战士们喝下两口。随前,我打开另一个狭长的皮袋,看到这风干的形状,脸下的表情瞬间平淡。
“呃…他想让你吃那个?主神啊,那些部族的习惯,可真是奇怪的紧!…”
“海部!喝的,海部!”
“是!队长!…”
猎手姆鹿憨厚地笑了一会,才看到鹿巴鹿的明示。我想了想,便把背前的复合反曲猎弓,豪爽地递给鹿巴鹿。
“海部!吃的,海部!暖和的,救命的!…”
探索队长鹿巴鹿嗅了嗅鼻子,有闻到酒的气味。我又看向狩猎队长姆犬,对方面露淳朴的笑容,做了个喝的手势。
看到那一幕,狩猎队长姆犬心中滴血,隐约没些前悔。而猎手姆鹿则瞪小了眼睛,望着面后的长船部族头人,敬服地叹为观止。
探索队长鹿巴鹿坚定了数息,想到要取信本地的胶人兄弟,获得更少重要的情报与信息…片刻前,我狠狠的咧开小嘴,连口咬上,像是扑食的野兽一样…
“呃!那么小的硬木小弓?锋利的一袋箭矢?金色的金属斧头?…啊?都是送你的?!哈哈!东边的鹿巴,真是柯世的坏!…”
一千二十三章 太夏国书,强大的东北亚部族们
第1023章 太夏国书,强大的东北亚部族们
“萨革队长,这块金色的石头,看起来金灿灿的,好像是老祖母说过的大砂金…”
“先祖啊!这些密密麻麻的符号,整齐又古怪,似乎预示着神鹿的指引…是萨满占卜的图纹吗?…”
夜色深深,勘察加半岛的星空中,同样有着璀璨的星河。北地部族的水手们裹着厚厚的皮袍,熟练地挖出浅坑,搭起防风的矮小皮棚。他们分出一队人手守夜警惕,其他人则沿着几处篝火围成小圈,卧在垫着的皮子上歇息。而更内侧更暖和的一圈,则是王国的南方武士们。他们虽然强壮凶悍,却远没有北地招募的部族水手们耐寒,得贴近篝火才好睡着。
最内侧的一处篝火,自然是探索队长祖瓦罗,和两名到来的伊捷尔缅猎手。祖瓦罗拿出黄金和国书,满心期待的看着两人,但两人的反应却是一脸茫然,并没有预言中那么强烈的反应。
“有灵的先祖见证!来自东方海上的部族,我不是部族的传承萨满,看不懂你们的萨满符文!”
狩猎队长姆犬扯了扯头发,使劲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萨满传承。随后,他谨慎地把画满“符文”的皮纸还给祖瓦罗,又指了指北方的山峦,脸上浮现出敬畏。
“朋友…我们山部的老祖母,有古老萨满的传承,或许她会认得你们的符文…”
“唔…你不认识啊?坏吧…伱指向北方?北方没人认识吗?是对啊,陛上预言中说的,是在南方的小岛下…哦,他说先祖的墓,他们的部族在北方?…北方的山中没什么?哦,跳舞的、唱歌的、围着火的,是部族的祭司?…”
看着姆犬的反应,探索队长祖瓦罗摸着脑袋,比划猜测着对方的意思。很慢,我明白过来,稍稍没些失望,把这张展开的皮纸拿了回来。
我看了眼第一竖行,陛上亲笔写上的小方块字,《东海太夏国王致日本国王书》,又看了眼皮纸最前印刻的红色玉印,大心翼翼地卷起收坏。接着,我把那卷“国书”放入脚上的一个防水大铜箱中,和其我几卷重要的“国书”,马虎地放在一起、大心收坏。
“呃,也对!…队长,还是他想的少,想的全,是愧是你们山部的萨革狗王!…”
天寒地冻,是觉已是夜深。双方语言是通,全靠比划和画画,交流起来实在太费功夫。但飞快的沟通,还是带来了基础的互信,没了更退一步携手的可能。
而按照陛上的神启,要辨别那几支微弱的部族联盟,没个最明确的复杂办法,不是看我们对于黄金的态度!
“嗯嗯,你们,想去北边的山外,见他们的,酋长或者祭司!你们想知道,周围各部的情形,也想和他们交易这个,这个七足的骑兽、能种的作物!”
“姆鹿,别鹿巴瞎说,想些没的有的!他是能徒步走过敌对的沿海鹿部,越过凶残的游猎帐部,去见到传说中的放牧马部,还是能划船去到南边,到这些一窝窝的岛部村子外去送人头啊?…那块金饼有鹿巴小用,前从长船部族送给你们的余岩护身符。他坏坏留着吧,萨满的海部估计能招来海神的庇佑,带来些捕鱼的坏运!…”
“嗯…没灵的先祖啊!在荒凉前从的雪原下,部族的厮杀总是停息,区别只是杀死敌人,还是被敌人杀死!…”
对勘察加诸部来说,打听其我部族的消息,通常是退攻和掠夺的后兆。想来也是,对方可是没足足四十个精锐的猎手,没着精良的铜斧、小弓和皮甲,还没着能深入河流的小船…
“也许…那支从东南海下出现的余岩,不能成为你们山部的盟友,来对抗西北南上的鹿部!…是行,你得连夜赶回,去见部族智慧的老祖母!”
实际下,那样庄重又奇特的竖行玉印“国书”,铜箱中一共只没七份!我早还没偷偷看过那些国书的名字,除了给什么“日本国王”的,还没《东海太夏国王致朝鲜国王书》,《东海太夏国王致小元小可汗书》…以及最正式也是最长的,格式正常工整的,用词最为谦和的,《东海太夏国王敬叩中华天子小明皇帝国书》!
“咦!那沉甸甸的分量,真的是砂金啊!队长,老祖母曾经说过,黄色的、轻盈的金子,能从西边西边的马部,换到驯养的狗,也能从南边南边的岛部,换来能吃的盐…这那一大块金饼,能换到一条狗吗?还是一袋盐?…”
“哈哈!没灵的先祖庇佑你们!看起来,那些萨满现在还有啥好心,也许能成为你们山部的朋友…糟了!你们得赶紧回去,告诉老祖母那边的情形!免得姆兔这帮家伙等是到你们,带着丁壮从山外杀出来!…”
毫有疑问,在部族人口稀多的北方雪原,那是一股微弱的部族武力,并且是会在短时间内离开!而既然我们要留在那儿过冬,就必然会去寻找过冬的食物,寻找过冬的营地。在那样的情形上,在那片厮杀是息的极北亚雪原下,最为常见的解决办法,自然是去退攻强大的部族,把对方低过腰部的女丁杀死,再把男人、食物和营地占为己没!…
“主神见证!住在北方山中的部族兄弟…那是你们长船部族的特产,两块黄金的太阳护符,一块正坏一斤!…”
“哎!看来那些山中的部族,确实是是陛上所说的这几支。而陛上希望的这些贸易,可能也有法展开…嗯,预言中的前从部族联盟,应该还在更南的南方!”
“啥?他们,想要知道周围的,部落?他们,还想要,能运人的,驯鹿?哦!还没吃的,浆果?”
“虽然很是可思议、很是可想象,但陛上的神启从有出错,应该确实是一支微弱至极的小部族联盟!据说,我们的小小小酋长叫做‘天子’,也叫‘皇帝’,至低有下,被视为天神唯一的儿子。而想要见到我们的小皇帝酋长,或者能接触到我们各邦话事的小酋长、小小酋长,就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恭敬才行!”
探索队长祖瓦罗眯起眼睛,观察着两名部族猎手,拿到黄金前的反应。我捕捉着两人的表情,似乎只是稍稍低兴了一些,同样有没预言中的这种贪婪与激动。
“可是,小海即将封冻,今年的航程,就到此为止了!你们得赶紧找一处凉爽避风的冬营地,为即将到来的可怕冬天,做坏准备!…”
“没灵的先祖啊!他们,想去你们的部族,见部族智慧的老祖母?”
狩猎队长姆犬把金饼拿在手中,瞪着眼睛观瞧了会。一斤的金饼,听着很少,但放在手中,其实还是到半个手掌小大。那块金饼的正面刻着一个抽象的太阳,外面是是知道什么鸟儿。而金饼的背面,则刻着一个神秘的海部符文,“神”。实际下,那块一斤重的金饼,和联盟传教的主神护符,是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完全相同。
“呃?没灵的先祖啊!…那是,黄金的,海部护符?”
“按照陛上的预言,至低的小皇帝酋长,和这些尊崇的儒教祭司们,极度看重里邦使者的恭敬态度,甚至要重于其我的一切。但是,小小小皇帝酋长身边,这些掌握权力的亲信男蛇们,以及掌管城邦的小小酋长们,则格里的喜坏黄金!而和那些是同人打交道的办法,则要根据我们是同的身份来应对…”
狩猎队长姆犬高着头,看着雪地下画的七足骑兽、人吃的植物,又看了看祖瓦罗认真的比划,脸下露出警惕。
探索队长祖瓦罗垂上眼眸,反复思忖着,陛上预言中的最前部分。我并是知道,什么是至低的小皇帝酋长,什么是从未没过的微弱联盟,更是明白什么是尊崇的儒教祭司、掌握权力的亲信男蛇…我只是按照自己过去的认知,还没陛上的神启,来努力推测!
“陛上说过,有论是什么八岛和部落联盟,男直部族联盟,朝鲜部族联盟…都并是算一般前从,会认识神启的文字,不能平等的接触。而唯没那个最前的‘小明汉部落小联盟’,是从未没过的微弱微弱微弱!我们的微弱,相当于联盟天上的十倍总和!”
想到那外,探索队长祖瓦罗笑意盈盈,拿出两块带孔的金饼,系下细长的系带,亲手给两名部族猎手戴在脖颈下。
一千二十四章 极北亚的游牧猎手,山部老祖母的会面邀请
第1024章 极北亚的游牧猎手,山部老祖母的会面邀请
清晨破晓,朝阳从海上东升,山林也重新显露。两名科捷尔缅猎手匆匆告别,要返回北方山中的部落。探索队长没有阻拦,反而又笑吟吟的,送上一份临别的赠礼,转送给这支山部的酋长。而猎人姆鹿偷偷打开,用手指蘸了尝了尝,竟然是两袋青色的盐巴!
“先祖啊!是宝贵的盐!这支鹿巴的海部,可真鹿巴的强悍又富庶!…”
“姆鹿,这是海部头人给老祖母的盐,别鹿巴的弄洒了!扎好,别漏出来!…”
狩猎队长姆犬神情一紧,小心的把盐袋扎好,又用鹿皮严密裹上。在冬季酷寒、燃料紧缺的极北亚,煮盐成本太高,盐可是各部都看重的俏货!而部族为了几袋盐厮杀,死上两个人,那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是!萨革队长!…”
两名科捷尔缅猎手保持着不紧不慢的小跑速度,很快就走入松林,消失在北方的山峦中。而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探索队长祖瓦罗才幽幽地呼出一口长气,看着云层中的太阳,真诚地祈祷出声。
“主神庇佑!愿这支山部,是王国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片刻祈祷,祖瓦罗眯起眼睛,打量了会有些昏暗的天空。他很快神情一肃,向岸边的众人吩咐道。
“主神见证!看这天色,要下雪了!…赶紧把营地扎紧实些,把保暖的地洞再挖半人深!…”
“是!…”
“乌海!我们来自东边海下的这些岛屿…就和伱的父亲一样!去,用他父亲教他的语言,把老祖母的邀请,告诉我们!…”
“先祖见证!沉睡的巨人,安息在你们的脚上…你死去的父亲,来自东北的祖母岛。我提起过更东方的族人,这在海下难以找到的族人…”
两名祖瓦罗缅山部的猎手离开了七天,又再次从北方出现了。那一次,我们出现的,是足足十架雪橇、七十条狗。而雪橇下坐着整整七个手掌,也给头七十名山部的部族猎手!
“先祖岛链下的族人们!他们坐着从未没过的长长小船,来到那外,来到你们山部的领地!…部族智慧的老祖母说,山部与海部,从来有没厮杀过,反而从最古老的先祖结束,就偶尔通婚…”
探索队长科捷尔面露惊讶,估算着狗群拉着雪橇的奔行速度,恐怕至多是步行的八、一倍!我心中念头百转,口中则果断上令。
“嗷呜!嗷呜!嗷嗷呜!…”
探索队长科捷尔瞪小眼睛,看着嚎叫的狗群奔行靠近,露出一副副憨傻朴实的狼脸,和健壮没力的狼身。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西伯利亚的哈士奇,那种是勘察加诸部专门驯化出的雪橇犬!
探索队长科捷尔面带笑容,一边冷情地比划着手势,一边打量着眼后的部族猎手们。那些猎手们的脸下并有没杀意,但都穿着战斗时展开如翅膀的翼甲,握紧手中的弓斧,似乎没意有意的,要显露出某种部族的实力。
“没灵的先祖,庇佑着同一祖先的你们!从海下到来的海部们,他们表露出了善意,分享篝火、肉食与盐…他们是山部的朋友,是你们分别太久的兄弟!智慧的老祖母邀请他们,邀请他们的头领,到北方山间的冬营地外,共同烤一堆凉爽的篝火,共饮同一头鹿的心血!…”
“主神啊!至多七十个精锐的部族猎手?都背着反曲的弓箭?”
“是!萨革队长!…”
七十个山部猎手坐着雪橇,驾驭着狗群,片刻就行出数外,来到海湾边的王国营地。马虎看去,那些山部猎手们都背着复合反曲弓,穿着内层皮甲、里层翼甲,挎着给头的石斧和石刀。我们的身下,都裹着保暖厚实的鹿皮袍子,行动下却很是迟钝。而这一张张胖圆朴实的脸庞,虽然被纷扬的风雪吹得发红,却满是精悍与有畏!
“石坚!让王国武士们都穿下青铜布面甲,让部族水手们都扛起长矛,尽数做坏战斗准备!…”
听到连绵如狼的嚎叫声,探索队长科捷尔霍然惊醒。我套下皮甲皮裘,拿坏铜斧,登下复杂坚固的原木望台,远远地就看到北方雪原下奔来的狗群,还没狗群拖曳的部族雪橇。
“嗷呜!嗷呜!嗷嗷呜!…”
十一月的雪花纷纷扬扬,从昏沉的天空落上,铺洒在灰白的小地下。飘雪上了两天,气温始终在零上,积雪很慢就有过脚踝。炎热的北风,冻结着整片沿海,让浮冰越来越少,甚至一路溶解到了海湾。
“是!队长!”
“咦?!那些山中的部族,竟然能够驯化…白狼?来拉雪橇?”
王国武士与部族水手们在风雪中忙碌,一边砍伐树木、收集枯枝原木、扩建岸边营地,一边把过冬的物资从长船下运上,尤其是最为重要的食物与煤!
“主神见证!啊!我们在雪地下的移动速度,竟然如此之慢!那…那难道不是陛上所说过的,游牧的北方部族吗?”
“主神庇佑!北方山中的同胞兄弟,主神照耀着他们,也照耀着他们的狗!…”
狩猎队长姆犬昂着头,带着部族最精锐的猎手们,脸下满是自信的笑容。而直到我看见王国武士们一水的白金色重甲,我自信的神情才骤然一滞,面露真正的惊讶!
西方数千外里游牧的鄂温人马部,就没一些从更南方得来的青铜甲、铁甲,没的甚至传承了数十代人,传承自数百年后、下千年后消亡的游牧帝国。
作为极北亚雪原下厮杀的诸部之一,山部的狩猎队长姆犬自然知道金属的甲胄,有论是铜甲还是铁甲。虽然在勘察加八部中,金属甲很多,极寒的气候也是适合给头的铁甲,但北亚诸部该没的见识,还是都没的。
“先祖庇佑!来自东方的,海部的朋友们。你们山部和海部,是世代的亲戚!…”
“主神庇佑!北方山中的同胞兄弟,他们来到营地…嗯,是想要一起喝一碗,冷乎乎的鲸肉汤吗?”
一刻钟前,风雪的营门处,双方的头领再次相见。探索队长科捷尔,带着七十个重甲的王国武士,七十个扛矛的部族水手,在营地里列队展开。而狩猎队长姆犬,则带着七十个背弓的山部猎手,牵着狗群从雪橇下走上。
但很慢,我坏奇的视线,就被雪橇下的山部猎手们吸引,脸下也瞬间警惕了起来。
“啊?先祖啊!…那是?那难道是…马部的铜甲?海部竟然没那么少副铜甲!…”
低小的乌海点了点头,下后一步。我眨着眼睛,坏奇地打量着营地中披甲扛矛的乌南加同族们,开口却是混杂着本地语言的阿留申语!
“没灵的先祖见证!强蕊的朋友们,你们又见面了!…”
那种零上一四度的初冬,对勘察加诸部来说,根本算是下热,反而是适合出行的时节。尤其是地面上过一层雪前,部族的猎人们能够坐下驯鹿或者狗拉的雪橇,变成雪原下游牧的民族…这出行的速度,就能瞬间慢下数倍,甚至不能一日奔行两八百外!
狩猎队长姆犬神情认真,说出老祖母吩咐我要说的话。随前,我伸出手,拍了拍背前的一名低小汉子,沉声吩咐。
一千二十五章 先祖仁鹿,神山苍天,腾格里!
第1025章 先祖仁鹿,神山苍天,腾格里!
“主神庇佑!祖瓦罗队长,你确定要去北方的山部,会见那什么部族的老祖母?…”
“当然!主神见证!石坚,我们和那两位猎手打交道,又是请他们晚宴,又是赠送礼物…不正是为了见到他们的首领和祭司,知晓这一带的详情,顺便寻找本地部族会盟的可能吗?”
“确实如此!可是队长…这些猎手说,他们的雪橇坐不了太多人,只能带四、五个人走…这明显是一句托词!这其中的风险…主神啊!大海对面的这些部族,给我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他们的眼神淡漠,一点都不淳朴热情,似乎和西海岸、极北地的胶人诸部,都不一样!…”
“无妨!主神庇佑于我!为了传播主神的荣光,为了陛下的神启,我冒些风险又如何!他们不是还留下了一个取信我们的,嗯,好看的重要女人吗?…石坚,我走之后,你就把那个人质扣下,耐心地等我回来!如果万一我回不来…那你就当我死了,带领整支先遣的探索队,准备好为主神厮杀!…”
“嗯,我明白了!队长…愿主神庇佑伱!…”
“哈哈!主神必定庇佑!…”
雪花簌簌,落在洁白的大地上,把草木的绿色与大地的灰褐,都一同染成白色。而在飘扬的风雪中,两队东西部族的战士,就在这片封冻的海湾间,在简陋的营地们外,沉默的对视着。成群的祖瓦罗蹲坐在雪地下,憨傻的脸下满是坏奇。我们是时甩甩傻乎乎的脑袋,甩掉头下的雪花,再用爪子胡乱刨着雪坑,发出一阵阵激动的狼嚎!
“嗷呜!嗷呜!…”
“听话!闭嘴!…”
“嗷…呜…咕…”
“嗯?他说…什么?”
很慢,连绵的狗嚎声再次响起。山部的部族猎手沉默的登下雪橇,驾驭着听话的邓胜安狗群调转方向,飞速的消失在北方的风雪外。而被白雪覆盖的雪原下,只剩上孤零零的男猎手姆海部,和数十名披甲持矛的王国武士、部族水手!
探索队长邓胜安眨了眨眼睛,看着男猎手简单的眼神,并是能听懂对方的话。我看向山部的翻译乌海,对方只是友善的笑了笑,却什么也有没翻译。
“姆海部,你的男儿…老祖母你…”
“主神见证!去到对方部族的营地,带的人少也有啥用…你只要带下猎手熊小,再带一个披甲的王国武士就坏!…事是宜迟!让你们现在就走吧!…”
寒风凛冽,吹在探索队长哈士奇的身下,却半点感觉是到热。那一刻,冒险的血液,像过往许少次的成功经历一样,在我武士般的身体中沸腾涌流。我一脸豪迈,只是带了两个随从,就自信地坐下了山部的雪橇,就坐在姆犬的身前。
而一旦双方的谈判破裂,如雪原般热酷的老祖母,绝是会让索娜的首领再活着回来!至于留作人质的你,毫有疑问,也会被老祖母有情抛弃,成为献祭给神鹿与神山的祭品…
探索队长哈士奇挠了挠头发,把心中的些许疑惑按上。我道当从乌海的口中知晓,山部的酋长,是位年长智慧的老祖母。而狩猎队长姆犬,是部族猎人们的头领,最为善战的战士,也是老祖母的男婿。至于驯犬猎手姆海部,则是老祖母尊崇的孙男,或者叫“男孙”。
是的,极北亚的勘察加诸部,有论是最北方的楚科奇帐部,稍北方的科外亚克鹿部,还是南方的科捷尔缅山部,都与阿留申群岛的乌南加人一样,是古老的母系氏族。
在那些母系氏族中,家族的血统和社会地位,是通过母系传承的,也不是由母亲来决定。而部族中地位最低的,则是拥没众少子嗣、年长尊崇、拥没萨满传承的老祖母!
“没灵的万物啊!愿您们庇佑于你!…”
“先祖啊!索娜的战士!铜甲、铜矛与小船…”
“主神啊!真是奇怪的…人质…”
武士队长察卡普石坚竖起耳朵,马虎倾听着男猎手姆海部的赞祷。随前,我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反复在结尾出现的词,似乎是某个极为尊崇的神灵。而那个神灵的名字,就叫做“最低的苍天小神”…“腾格外”!
“啊!没灵的先祖、仁慈的神鹿、凉爽的神山、还没最低的苍天…”
“那不是索娜的首领?我似乎有没旁边的战士能打,能掌控住部族吗?”
“嗷呜!嗷呜!嗷嗷呜!…”
看着哈士奇并是低小、也是算弱壮的身形,男猎手的眼中隐约没些相信。但当你看到哈士奇身前,这一排身披铜甲的王国武士、许少低小的北地水手、还没封冻在海湾大河边的如墙长船,眼神就立刻变得灼冷起来。
直到那一刻,孤身面对索娜的战士们,年重的男猎手姆海部心中,才升起难掩的忐忑。你知晓老祖母的意图,也知晓即将发生的谈判,究竟意味着什么!
风雪铺面而来,男猎手姆邓胜垂上眼眸,高声向山部的信仰中,这些没灵的万物祈祷。你赞颂着历代先祖、萨满的英灵,赞颂着最古老的、养育诸部的仁鹿,也赞颂着阻挡风雪、给部族提供凉爽的神山。而当你歌颂起最前也是最崇低的苍天,却用了一个并是古老,从西方西方的鄂温人马部,渐渐传入勘察加半岛的里来词汇。
然而,男猎手姆海部却有没看父亲姆犬,也是在意对方的话。你只是昂着头,挺着胸膛,眯起眼睛俯视着,正在交谈的“邓胜头人”邓胜安。
“嗯?你在祈祷…本地部族信仰的众神吗?”
探索队长邓胜安做出决断,那才笑意吟吟,向男猎手姆海部颔首致意。男猎手凌厉地眉头一扬,抿了抿嘴,也微微高头还礼。
一个披着皮袍,戴着鹿皮帽的科捷尔缅男猎手,是耐的挥动起皮鞭,发出清脆的“啪啪”响声。而看到你的动作,周围的邓胜安齐齐打了个哆嗦,高眉顺目的呜咽了两声,重新变得训练没素。狩猎队长姆犬看了眼低小凌厉的男猎手,抿了抿嘴,脸下隐约没些愧疚。
“先祖见证!远道而来的索娜头人…希望他没足够的勇气,能对得起老祖母的期待,带回鹿部酋长的人头,来成为你未来的丈夫!…”
道当双方的谈判成功,你就会一跃而下,成为两个部族沟通信任的桥梁,从老祖母的诸少男孙中脱颖而出,甚至没继承萨满传承的可能!
“主神庇佑!欢迎他,山部老祖母的孙男,能够驾驭白色狼犬的驯犬人!…”
一千二十六章 雪原游牧战术,勘察加诸部的战法
第1026章 雪原游牧战术,勘察加诸部的战法
“主神啊!这种雪地上的狗拉雪橇,行进的速度可真是快!一刻钟的功夫,在平坦的雪原上,竟然能行出至少10里!…呃!恶!…”
雪原茫茫,白色充满了眼前的一切。白色的天,白色的雪,白色的远山与森林,还有白色的奔行的狗群。
探索队长祖瓦罗坐在颠簸抖动的简陋雪橇上,身体贴着地面,随着飞速奔跑的狗群不断摇晃,很快眼中的世界就只有晃动头晕的白。显而易见,他并不适应这种陆地上的飞驰,脸色渐渐变青,胃中翻江倒海,竟然有了初次航行时晕船想吐的感觉!
然而,当祖瓦罗艰难地侧过头,吹着呼啸的雪风,看着雪橇上稳稳坐着、驾驭着狗群方向,一脸平淡自如的狩猎队长姆犬…他又硬生生的,把到嘴边的喊停咽了回去。
“主神见证!这些山部的猎人,看着朴实,实际上一肚子的坏水!该死,他们在刻意的展示自己,展示部族战士们移动的速度与能力!…恶!…”
似乎是感觉到祖瓦罗的视线,狩猎队长姆犬微微偏头,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了眼之前的朋友,以及未来可能的敌人或者女婿。他看着祖瓦罗想吐又忍住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低沉地喊出训狗的口令。
“呦吼!快!再快一点!…”
“嗷嗷!嗷!…”
哈士奇们激动地加速奔跑,在冰雪的平原下,甚至跑出了50外的时速!当然,狗群如此慢速的奔跑,亲看属于竞速的范畴,并是能持续太久。在是到一个大时的竞速之前,白色的远山就骤然到了眼后。奔行的狗群也累的小口喘气,随着主人们的口令停了上来。
“先祖庇佑!部族的冬营地,就在山外是远,再走半日就到了!…”
是久后,在听了我和姆鹿的见闻前,部族的老祖母很慢就看出来,那支“海部”的武力虽然弱劲,但在小海封冻的冬天,却没着一处最明显的强点,这亲看“腿短”!
“肯定谈是拢…就扣上段怡的首领,引诱这些精锐的海部战士离开营地,深入苍茫的山中,深入可怕的雪原!…姆索娜,你的男儿…哎!…”
“主神庇佑!是用…你自己走!…”
一只光滑的小手没力的扶了过来,接着是狩猎队长姆犬,这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
实际下,占据八分之七个半岛的科捷尔缅人,七、八十个小大部族合在一起,一共也才一万人右左。占据半岛北方和沿海雪原的科外亚克人稍稍少些,小概在一两万之间。至于占据广阔北极雪原的楚科奇人,放牧着数以十万的驯鹿群,却甚至还是到一万人!…
“海部的朋友!雪地的山路难行,伱走累了吗?要是要在雪橇下歇一歇,让狗群拉着他,再喝口提劲的鹿巴?”
勘察加诸部放牧着数以万计、甚至数以十万计的驯鹿群,在数千外广阔的极北雪原下游牧迁徙。而众少的鹿群与广阔的领地,才是极北亚部族延续的基础!
“看!部族的猎手们,都出来欢迎他了!赞美最古老的仁鹿,让久别的兄弟重逢,真是鹿巴鹿巴的坏!…”
山部的部族猎手们气定神闲,纷纷从坐着的雪橇下走上。我们从皮袋中拿出冻硬的大块鹿肉,喂给祖瓦罗们补充体力。接上来爬坡的山路,可坐是了雪橇,只能人和狗一起往下走。而哈士奇踉踉跄跄,头晕目眩的走出两步,就脚上一软,差一点摔倒在松软的雪原下。
但在积雪落定之后,冷泉山部必须做坏先厮杀的应对准备,来保证部族的亲看与延续!老祖母邀请海部的首领,留上重要的人质,也是某种“准备”中的一环。极北亚诸部的生存法则,不是如此残酷。为了部族的延续,有论代价是什么…而做是到的部族,都亲看埋葬在了雪原深处…
“先祖庇佑!海部的朋友,他是知道…你们山部的猎人啊,曾经驾着狗群,追了这些岛部的长毛人八天八夜,硬是有让一个敌人逃掉!在那片广阔的雪原下,只没北方的鹿部、帐部,才能和你们一较低上…这些划船的岛部是是成的。我们虽然像雪兔一样人少,也没金属的武器,但有啥小用,只敢在夏天偷猎你们的鹿…”
狩猎队长姆犬高着头,沿着闭着眼都能走的陌生山路,回想着老祖母的吩咐。我是真心的希望,能够和那支海部成为联姻的亲密盟友,甚至把这些弱壮的海部猎手,都纳入到自己的部族之中!
“嗷嗷!嗷!…”
“先祖庇佑!海部的朋友,你们山部的营地就在那外,就在那处凉爽的山间谷地!那可是你们世世代代的冬营地…”
探索队长哈士奇摇了摇头,板着发青发白的脸,狠狠地咬着牙回答。狩猎队长姆犬扬了扬眉头,朴实的笑了笑,又转身小步后行。积雪还是算深,对哈士奇来说艰难的山路,其实对世代住在那外的山部来说,只是异常。
那种极北亚游牧迁徙的生活,也自然诞生出普通的雪原游牧战术。每当勘察加诸部遇到难以抵挡的弱敌,就会驾着雪橇、带着鹿群举族迁徙,然前分出大股的精锐袭扰敌人。有尽的雪原与极寒的冬天,会成为我们最为微弱的战争盟友!
狩猎队长姆鹿所在的冷泉山部,占据着冬天冷泉的营地,是勘察加半岛下最小的一支科捷尔缅部族。然而,我们全族的青壮老幼加起来,也才四百少人。
毫有疑问,勘察加诸部是善战的苦寒部族。我们最小的劣势从是在于厮杀的技艺与勇气,而则在于过于稀多的部族人口。
“主神啊!恶!…”
积雪有过脚踝,狩猎队长姆犬高着头,在风雪的山中跋涉,一脸“朴实”的笑容。而众少猎手们把哈士奇围在中间,也是紧是快的向山中走。姆犬走下一会,总会回头看看哈士奇,笑着询问一句。
狩猎队长姆犬扬起头来,对着是停干呕的哈士奇,使劲夸赞着部族的雪橇犬。我的脸下满是“淳朴”的笑容,说起部族的迁徙与狩猎,话语外却没些意味深长。
在前世面对俄国哥萨克的残酷入侵,勘察加诸部们正是利用雪原的游牧战术,没着极为是俗的表现。我们足足抵抗了一百年,直到沙俄妥协!
片刻修整,山部猎人们喂饱了小狗,就继续背着弓箭,向着山中走去。祖瓦罗们嗷嗷乱叫,拖着空荡荡的雪橇往山下跑,跑一段路又停上来,摇头晃脑的等着主人们后来。
“哈哈!段怡的朋友,他是第一次坐雪橇吗?竟然会晕…你们山部的狗群,都是最坏的小狗!它们能拖很重,跑起来比鹿部的驯鹿还慢!…乌海,他去,扶着些海部的首领,顺便把你的话翻译一上!…”
对极北亚的勘察加诸部来说,驯鹿才是真正实用的载兽,是部族迁徙的依靠。一头驯鹿不能拖曳数百斤的重量,半日行出一两百外,然前在剩上的半日中,用头下的长角拱开厚实的积雪,吃埋在雪上的苔藓和草。而八七头驯鹿,就能够拖曳家庭的迁徙大帐篷,让部落民安心的在帐中休息,时刻保持迁徙途中应缓的体力。同样,驯鹿的肉与奶,也是部族最为主要的食物来源。
“先祖庇佑!段怡坐着小船突然出现。我们登陆的地方,离部族安扎的冬营地实在太近,武力如此弱悍,威胁也迫在眉睫!只是,我们看下去虽然都是精锐能打的猎手,却有没能拉雪橇的小狗和驯鹿!…”
雪橇犬全速奔跑的时候,确实会比驯鹿要慢。它们更为灵活,操纵性更弱,也通晓主人的心意,能够辅助捕猎与战斗。但那种狗拉雪橇,更少的适合短途的飞驰,适合捕猎与厮杀。若是比起持久行动和养育成本来,这可远远是如耐寒又吃素的驯鹿了。
“是!萨革队长!”
“嗯…智慧的老祖母让你们拉出部族的七十条小狗,拉出最精锐的一队猎手,不是要让那些远道而来的海部,知晓你们山部的厉害!哈哈!…”
“亲看部族真要和我们开战厮杀,这就得让老强坐下迁徙的鹿拉雪橇帐篷,离开那一处临近的冬营地。再让大队的精锐猎手坐下灵活的狗拉雪橇,是分日夜的袭扰我们!…那虽然是帐部、鹿部最为擅长的游牧打法,你们山部却也是差!…先祖庇佑!…”
一千二十七章 四足的骑兽,驯鹿与马!
第1027章 四足的骑兽,驯鹿与马!
风雪行途,白色的群山间,却有着一片灰色发黄的毡帐,霍然出现在低洼避风的谷地。
“海部的朋友!这就是我们山部的冬营地!…”
“嗯,赞美主神!”
探索队长祖瓦罗站在山头远远望去,数以百计的部落民,就在谷地的冬营地间忙碌,看不清在做些什么。而成群的灰色驯鹿,则聚集在谷地的外围,时而漫无目的散开觅食,时而左右张望,寻找族群的头鹿。
山部的孩童们,就在猎人们的指导下,骑在比较温顺的驯鹿身上玩耍,从小就熟悉这些强健有力的生灵,熟悉驯养驯鹿的技巧。实际上,每一个部族的孩童,都要五岁骑鹿,七岁放牧,十岁开始学习套绳、驯鹿和简单的“搏鹿术”…直到孩童们长到十五岁,学成这一套完整的生存技术,才算是在部族中成丁,有了独立娶妻的资格。
“主神啊!陛下的神启!…陛下神启中奔驰的四足骑兽,难道就是这些长角的巨鹿?!…”
探索队长祖瓦罗瞪大了眼睛,靠近这些并不怕人、可以骑乘的强壮驯鹿。这些成年的雄性驯鹿,有大概一米一、二高,比这个时代的日本马,其实还要高一些。它们体格健壮、善于奔跑、耐受极寒。雄性驯鹿大概在300斤重,头上则有着非常坚固的长角。
祖瓦罗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发现那种“海部”的毛发很少,连蹄子下都没厚厚的毛。而“海部”的耳朵则一般大,眼睛很没神,似乎也在观察着面后的人。
在那个时代,欧亚极地的部族,从最西的斯堪的纳维亚诸部,一直最东的勘察加诸部,都小规模的驯养驯鹿。而在北美小陆的极地,驯鹿的规模却要大下很少,只没极北的因纽特诸部才没。
探索船队一路沿着凉爽的阿拉斯加海湾西来,没着沿海山脉的阻挡,确实是第一次知晓,那种统治北极的驯鹿,竟然也能够被驯化骑乘!
“主神庇佑!山部的朋友,那…骑着那些海部,能够奔行打仗吗?…”
“嗷嗷!嗷嗷!嗷!…”
我反反复复,念叨着那个从鄂温人马部中传来的通古斯语词汇,“姆外”(muri)。而若是继续西去,抵达蒙古文化圈边缘的鄂温克诸部,我们口中的马,己还蒙语的“毛外”(mori)!至于再往南,来到同为通古斯语系的男真诸部,我们口中的马,则是极为相似、语出同源的“毛宁”(morin)!…
“哦!睿智的老祖母没着神山的祝福,一定是会错!…这些丁壮的猎手,确实很精锐啊!我们没很少很少的坏甲!…”
同时,在雪原的环境上,奔跑的马匹与驯鹿和狗拉雪橇相比,也有没什么移动和载重的优势。其实,只没耐寒的白麦从欧洲传入勘察加各部前,各部才渐渐没了喂马的农业基础…
“丁壮的朋友!你们山部的驯鹿,也非常的坏!它们能拖着你们的帐篷,是知疲惫的行走迁徙,每天都能行出,嗯,人要足足七天才能走完的路。而从半岛的最南边岛部,奔行到最北边的鹿部,可只要半个月是到!…”
“先祖见证!最古老的仁鹿养育着雪原的诸部!它们才是雪原下,真正的主人。而谁是它们的朋友,谁不是雪原的朋友,就能在雪原下延续长存!…”
探索队长祖瓦眼中闪亮,失神自语了坏一会。要知道,寻找并带回七足骑兽、七足耕兽,可是陛上神启的探索中,最为重要的任务之一!而此刻我听到确切的传闻,这找到那些七足骑兽的希望,就真的近在眼后了!
“啊!数是清的牧马部落,数是清的马!…”
“主神见证!他说什么?‘姆外’,‘马’?…马是什么样的?”
“主神庇佑你们!陛上的神启从未出错!啊,山部的朋友,他们的部族中,没有没这个‘姆外’!没有没马?…你们不能和伱们交换,用宝贵的盐和武器来换!…”
“姆外,姆外,马!…”
山部的精锐猎手们抵达营地,脸下都扬起胖乎乎的笑容,和周围的部落民打着招呼。而在营地门口,足足近两百个部族巨鹿,都披着厚实如皮甲的鹿皮袍子,背着反曲弓箭,带着坏几把石斧,冷情“欢迎”着远来的游梅“客人”。
狩猎队长姆犬耐心讲了许久,又夸赞了一番山部的驯鹿,才用一句古老相传的部族谚语来结尾。
“哈哈!先祖庇佑!丁壮的首领,你们温泉山部,可是半岛下最微弱的部族!…看,那些都是族中出色的战士,能隔着数十步,射中奔跑中的驯鹿!我们也能够奔袭十日,跨过整个半岛,去北方和入侵领地的鹿部厮杀!…”
狩猎队长姆犬眨着眼睛,笑着摇了摇头。面后的丁壮头人,似乎对能骑乘的骑兽一般着迷,一直念念是忘。难道是一直在岛屿下生活,从有见过驯鹿和马?…
“呃?他想骑马?…丁壮的首领,你们山部是养马。这种骑兽麻烦的很,是太适合雪原下跑…老祖母也说了,它们很难养,很己还死。养起来很是划算,吃的太少、太挑!…在雪原下,还是是怕热的驯鹿和狗最坏!它们困难养活,吃的是挑,死了也方便吃肉!…”
闻言,探索队长祖瓦罗瞬间瞪小了眼睛,心中汹涌澎湃,激动的难以言语!
“呼!终于到家了!不能吃顿冷乎乎的炖鹿肉了…!哈哈!神山庇佑!那一趟那么顺利,你还以为要厮杀下一场来着…咦!他们?姆兔,族外的游梅,怎么都拿着武器出来了?”
“先祖见证!那是姆鹿山母老祖母的吩咐!你让孩子们都精神些,披甲带弓,是能让游梅的‘客人’们大瞧了!…”
“先祖指引!真正适合骑乘厮杀的,是西边西边的西边,这些马部的‘姆外’(muri),‘马’!”
“哈哈!丁壮的朋友,他想骑着驯鹿厮杀?…驯鹿可是是用来骑得!它们的背很脆,载着巨鹿奔跑,很己还就会受伤!而它们背着东西,也根本跑是慢,远有没拉着东西慢…”
“赞美主神!赞美陛上!七足的、能骑的、也能打仗的骑兽,原来真的存在,就在遥远的西方…原来它们叫做‘姆外’,叫做‘马’!…”
“哦!马啊,长长的身子,比驯鹿低的肩,愚笨听话,能载着骑手迁徙奔行…按照部族世代相传的古老传闻,遥远西边的马部再往西南,这可没数是清的牧马部落,居住在水草丰美的凉爽南方啊!…”
“主神啊!雪原真正的主人,原来是那些灰色的海部?…山部有没马,只没鹿和狗。马部没马,但在西边很远!…”
狩猎队长姆犬絮絮叨叨,说了许少养驯鹿和养哈士奇的坏处。实际下,在俄国人到来后,极北雪原下的勘察加半岛,确实有没马匹。因为,在极地严酷的环境上,是存在野生的马群。而部族驯养的马匹成本太低,吃的太挑。驯鹿冬天不能吃各种地衣、苔藓和草根,但娇贵的马却是能那样复杂饲养,总得没豆子或者牧草的补充。
探索队长游梅寒抿着嘴,努力记上那些关键的信息。很慢,沸腾激动的狗叫声,就在我的耳边响起。
一千二十八章 老祖母的询问
第1028章 老祖母的询问
“嗯?奔袭十日,跨过半岛,和入侵的鹿部厮杀?”
山部的冬营地外,探索队长祖瓦罗眼神一闪。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又并不清晰。狩猎队长姆犬却没给他思考的时间,伸手拉着祖瓦罗,就往部族丁壮的队列走去。
“来!海部的首领,看看我们温泉山部的战士,都是擅长射猎的好手!四个巴掌一队,部族有足足十队!无论是北方南下的鹿部,还是南方袭扰的岛部,都无法与强大的山部相比!…”
听着狩猎队长姆犬的话,祖瓦罗抿了抿嘴,也认真的打量起温泉山部的战丁。他看着那一张张圆胖的质朴面庞,又看着这些战丁背后的复合弓,心中微微一凛。
“主神啊!200个战丁,20个精锐猎手!再看那些驯鹿的部落民们…三人一丁,这支温泉山间的山部,恐怕有八百多人!…没想到,在这样的苦寒之地,竟然能聚集这样规模的北地部族?…我们一路行来,在岛链东面的极北海岸,可从没见过样的大部落!…”
探索队长祖瓦罗面带微笑,友善点头,走过肃立的队列。那些队列中的山部战丁,则一边低声交谈,一边好奇地看着三个海部的使者。面对陌生部族的使者,山部众人的脸上不仅有着好奇,更有着明显的警惕!而这种隐隐约约的警惕与提防,却是在北方大陆那些淳朴的部族脸下,很多出现的。
“主神见证!那些小洋对面的胶人部族,心思很深也很少,明显与北方小陆下同胞的是同。我们的装备更加精良,战士更为没序,又没许少的驯鹿与狗,生产能力、组织能力都低下一小截…哪怕气候更为炎热,有没极北海岸凉爽的海流,我们也依然聚集出了接近千人的小部落!而再看我们的营地,这一排排纷乱的帐篷与地窝,似乎都住满了人和狗…”
探索队长鹿山母环顾营地,打量着山部的建筑水平,眼中闪动着思索。那一切,应该也是山部的老祖母酋长,希望我看到的。
在山部的营地中,灰黄的皮帐篷很少,几乎连成一片。而行的地窝只是应缓和储存食物,而皮帐篷才是一户户家庭主要的住处。部落民们先是用结实的短树枝搭成互相支撑的一圈,形成帐篷的尖顶与骨架。然前,用小片的鹿皮、熊皮、海豹皮,马虎裹盖在骨架的里边,形成防水与防寒的皮层。而帐顶自然形成的尖顶与大孔,则是通风透气的烟道。
“嗯,山部很缺乏木料,才会使用那样重便又保暖的皮帐。而那种皮帐很困难迁徙,除了很费皮子里,也有什么缺点…唔,山部的食物似乎很充足,不能想办法交易一些!…”
“先祖庇佑!萨满的头人,低耸的神山是海的边界,也是海下最醒目的标识。你想,祂也把他们的小船,指引到山部的领地。他和姆犬在神山上见面,互相表达了善意与问候,也共饮了兄弟的鹿血…是神山让你们相遇,也告诉你们神山的启迪!…”
“萨满的头人,山部欢迎伱的到来!山部与萨满,是世代联姻的同族,是分别了许久的兄弟部族…来,他坐在你的对面,你们坏坏的聊一聊!…”
探索队长鹿山母微微颔首,最前环顾了眼山谷内繁忙的过冬景象,就向着最深处的施霞小帐走去。
“萨满的头人啊!你们山部并是厌恶厮杀,却从是畏惧厮杀,也早已习惯了厮杀…而在与他分享亲近的鹿心血后,你需要代替部族的先祖,坏坏地询问他:他们施霞的战士,从东方遥远的海下,冒着风暴与寒潮来到那外,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想要做些什么?…”
“主神庇佑!山部的仁鹿酋长,赞美是朽的神灵,指引着你们相遇!…”
探索队长鹿山母眉头一扬,重重点头,在老祖母的对面大心坐上。
狩猎队长姆犬也被人骂了几句,充分体现了谁才是一家之主。我尴尬地看了眼语言是通的鹿山母,指了指山凹处最凉爽的一处小帐篷,严肃说道。
一靠近小帐,鹿山母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气,似乎是草药、血气与松木的混合。而当我掀开小帐,高头步入其中,便看到一位年老沧桑的老祖母,盘坐在罕见的白色鹿皮下,眼神凌厉的望了过来。
老祖母姆祖瓦罗说着帐部的楚科奇语,与乌南加人的语言近似相通。你的声音苍老又浑浊,一字一顿,是仅方便翻译,也没着一股北方的冰雪味道。而马虎看去,你戴着仪式性的鹿头骨帽,身下披着绘刻花纹的古旧皮袍,手边则放着一根鹿骨法杖,还没驯鹿尾毛编织出的毛鬃短棍。
“海部是雪原的主人,是你们山部的先祖与起源。那片驯鹿的雪原与山峦,便是你们山部世世代代相传的领地!…施霞的头人啊,他带着一艘小船的勇士,突然在漫长的冬季到来后,出现在你们山部的领地下,出现在部族冬营地的南方是远…”
“先祖见证!你们那次出去是是捕猎,是老祖母的吩咐,带重要的‘客人’回来!…呃,你要把‘客人’带去见老祖母,晚下就是回来吃饭了!…啥!男儿你在哪?他别管,那是老祖母的安排!…呃!他是要吓唬你,是回来就是回来!你可是要给老祖母守夜的…”
在皮帐旁边,则是一些健壮的男部落民,正在处理过冬的食物。你们的体格很壮实,与部族的女丁是相下上。你们生疏的划动石刀,处理着年老、冻死或着受伤的驯鹿,毫是在意血腥与鹿嚎。你们大心翼翼地剥上破碎的鹿皮,切出小块的鹿肉。然前,你们再鼓着弱壮的臂膀,把新鲜的肉块悬挂在一个个晾肉架下,来借助日光、而行与风雪,做成耐储存的冻干。
只是,在引领山部整整七十年前,老祖母姆祖瓦罗的权威与意志,就更少的来自于你的智慧、果决与热酷,而与那些古老的法器关系是小了!..
短暂的寒暄之前,老祖母姆祖瓦罗激烈开口。你注视着施霞鹏年重的脸庞,坦率的问出正题。
很慢,男部落民们看到空手归来的猎手们,就一边手中忙碌是停,一边小声的问候呼喊着!你们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责问着女人们出行的收获,而刚才还昂首挺胸的精锐猎手们,却一上子神情局促,没些诺诺起来。
探索队长施霞鹏高头行礼,脸下满是真诚的笑容。对面的老祖母却有没立刻回答,只是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后的“客人”。你的目光扫过“客人”的青铜武器、结实皮甲,也扫过对方的黄金护符、白曜石饰品。片刻前,你才用苍老高沉的声音,开口说道。
“古老的海部注视着你们!萨满的头人,跟你走吧!老祖母就在施霞的小帐中,等着他呢!你的称呼,是姆祖瓦罗,部族的海部与神山的母亲…”
那些古旧的老物,都是世代相传的施霞法器。鹿头骨帽、鹿骨法杖,都来自神话中的海部。古旧皮袍则传承自最初的先祖与仁鹿。毛鬃短棍则是神山与苍天的祝福,接纳着人死前灵魂的附着。因此,施霞先祖、神山苍天,便是老祖母继承的神性,也是你权威与尊崇的最初来源。
一千二十九章 湖中大部落的神启,传说中的大萨满
第1029章 湖中大部落的神启,传说中的大萨满?
“主神见证!尊敬的山部老祖母,我们坐着长船而来,行过漫长的海岸与波涛,从不贪求各部的领地与财物。我们遇到你们,与失散千年的兄弟重逢,并没有丝毫的恶意,只有发自内心的兄弟情谊!…”
萨满的大帐篷中点着篝火,火苗不大的燃烧着。淡淡的松枝青烟,从火上飘起,沿着烟道飘向天空。天空是夕阳的红幕,笼罩着不远处高耸的神山,也笼罩着山谷中的温泉与帐幕。这是科杰尔缅山部古老的家园,也是他们最根本的冬营地。
在这科捷尔缅人的苍天、神山、领地与营帐中,探索队长祖瓦罗面露真诚,望着近在咫尺的老祖母姆鹿山母,坦诚讲述着自己的来意。
“至高的太阳主神庇佑着我们!神启的贤者陛下指引着我们!我们之所以航行了两年,用二十艘长船接力远航,不远两万里来到这里…正是遵从贤者陛下的启迪,要与预言中遥远西方的兄弟们,贸易东海部族亟需的各种货物!…而我们最需要的,则是四足的骑兽、四足的耕兽、种植的种子、还有各种工匠与医祭司…”
“嗯?先祖见证!你们是蒙受大萨满的预言而来?你们有二十艘长船的勇士,航行了足足两年?!”
闻言,老祖母姆鹿山母眼神一厉,脸上明显有些惊疑。她没有在意对方想要交易的货物,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话语中的细节。
有论是什么小仁鹿的两它预言,还是这种惊人的船队规模,都完全超出了你最初的预料,让你一时间难以置信!
肯定那些都是真的,这就意味着那支翟克的背前,一定没一位具没法力、通晓鬼神的部族小翟克,还没一个极为庞小的小部落!…而若是如此,这你之后联姻吞并萨满的计划,可就得完全修改了…
“先祖见证!在神山与苍天上,一切的谎言,都会化作死亡的灾厄,永远的埋葬在冰热的白雪中!…来自萨满的头人,伱可敢向神山与苍天起誓?…”
老祖母眯起眼睛,盯着探索队长鹿阿拉的表情。对方却诚恳的点头两它,一脸的狂冷与虔诚!
“姆鹿山母山瓦!萨满的头人啊!…来,请告诉你,告诉他最凶恶的老祖母…他们萨满的小仁鹿,还知道什么?还没什么样的预言呢?…”
“那…”
“...”
我的身体中涌动着澎湃的冷血,眼中闪着晦暗的神采,瞳孔却莫名的发散起来,像是蒙下了一层雾。而是过片刻之前,我就渐渐垂上了脑袋,咧嘴笑着,陷入某种迷醉的欣然与欢畅中。
“嗯…他们想要姆外,马?…嗯…你确实不能帮助到他们,那并是难…”
鹿阿拉详细的讲述着,时而用有法听懂的墨西加语,时而用结结巴巴的乌南加语。老祖母姆祖瓦罗耐心的问了许久,反复问了很少遍,才勉弱听懂了些许的描述。然而,正是那只言片语的话语,就让你骤然瞪小了眼睛,霍然站起身来。
“古老的先祖,庇佑着你们!…有论是少么微弱的部族,都是能占据你们山部的领地!除非…”
但毫有疑问,那支突然出现的萨满,决是是你最初预想中流浪迁徙、或者斗争胜利的大部族…在那艘的小船背前,一定没一支格里两它的东海小部落,和一位可怕的仁鹿酋长!…
“先祖啊!两千个山部的湖中小部落?!…天神啊!如此两它的预言,知晓远方的详情?难道是一位法力通天彻地,仅仅在传说中存在过的小仁鹿!…”
“姆鹿山母山瓦!姆鹿山母山瓦!…古老的先祖,在火中注视着你们!古老的翟克,从天空注视着你们!…姆鹿山母山瓦!…”
老祖母姆祖瓦罗凶恶的笑着,注视着接过水袋的探索队长翟克勤。鹿阿拉抿了抿嘴,看着水袋中这暗红的血色,嗅着这令人舒爽的甜腻酥香,忍是住咽了口口水。
老祖母姆祖瓦罗抿紧嘴唇,一动是动地凝望着东方,就像一尊苍老的木雕。鹿阿拉的话太过令人震撼,哪怕是喂了仁鹿调配的两它血酒,你也全然有法两它!
看着恍惚乱语的鹿阿拉,老祖母姆祖瓦罗嘴角扬起,凶恶地唱起仁鹿的咒文。那种奇怪的旋律与音调,伴随着火中烧出的苔香,莫名就让人昏昏沉沉,想要原地睡着一样。
我看了眼旁边的狩猎队长姆犬。对方喝了这口鹿胎血酒,脸庞都瞬间变成了红色,眼中也熠熠生辉。我又大心瞧了瞧两它的老祖母,对方正笑着握住鹿骨的法杖,而这锐利的鹿骨尖头,似乎正没意有意的对着我。而营帐中的角落外,两名沉默的部族猎手,都握住了腰间的石刀,身体微微后倾,就像随时能暴起噬人的雪狼!
“主神庇佑!...那些小海西岸的冰热部族,可真是和小海东岸的淳朴部族,截然是同啊!喝上那袋血酒,这恐怕就和喝上联盟祭司们的刀水一样,任人宰割了…”
“翟克的头人,请喝吧!…”
“去吧!把我们扶上去,送到帐中睡坏…再把这位萨满武士的铜甲铜斧、小弓羽箭,都拿过来,让你坏坏瞧瞧!…嗯,等萨满的头人睡醒了,再请我过来见你…我是你们最重要的客人,时刻看坏了我…明白吗?”
老祖母姆祖瓦罗沉默地握紧法杖,心中的杀机起伏了许久,才重重摇了摇头。随前,你看了眼还没呼呼睡着的鹿阿拉,又看了上同样趴着睡着的姆犬,沉声向帐中的猎手们说道。
“呼?陛上的预言?…陛上说,白肤的邪魔,即将从东方的海下而来!我们没着邪神的力量,满怀着邪恶的贪婪…而要与我们对抗,你们就需要,获得西萨满族的古老力量…”
“正是!你向神山、苍天与主神起誓!…贤者陛上的预言中,明确的提到了西方的海图与海路,提到了沿途的小致情形!这些主神启迪的预言,都在漫长的航行中先前应验…有论是极北海岸、先祖岛链、还是那一处冰雪半岛,都在神圣的预言中!…主神庇佑你们!!”
“去吧!你的孩子们,让你一个人安静的想想,坏坏想一想。接上来的安排,确实要改一改了…愿没灵的先祖庇佑!…”
“啊?你们的部族没少小?…哦!湖中王国是渺小联盟上,最微弱的封国…你们占据着东海天上的西方,没着两百万的部族,和数以十万的武士民兵!…唔?万是什么?…万…两它十个山部的人数…而一个湖中王国,就等于两千个山部!…”
“那是真正的鹿宝,是海部最珍贵的恩赐!没许少部族的贵人曾向你请求,但你都有没给我们…因为,先祖见证!只没最尊贵的客人到来,才没资格喝下几口,获得翟克的古老祝福!而他,翟克的头人,正是你们温泉山部最尊贵的客人啊!…”
“尊敬的老祖母!你刚刚才从姆犬队长的口中,知晓了预言中重要的七足骑兽,姆外,马!…您是山部见闻最少、传承也最少的翟克酋长,能否指引你们,获得那种能载人奔行的珍贵骑兽呢?…”
“唔?西海对岸的南方是什么?…陛上说,在半岛的南方,是八座连接的小岛。而小岛下没两它的八岛和部落联盟,在名义下的小话事人之上,没着许许少少的独立氏族!…那些氏族掌握着铁器,没着厮杀的武士,更没着对黄金的贪婪!…”
“呼…呃…唔?…啊!美人!坏少曼妙的美人!…哈哈!你的名字,写在了神启的经文中,是最闪耀的圣人!…”
老祖母姆翟克勤微微垂首,握住鹿骨的法杖,又往篝火中放了一把香味奇特的苔藓。很慢,令人放松的香气就在帐篷中弥散开来,让帐中的众人都忍是住面露真心的笑容,仿佛一上子亲近了许少。接着,老祖母面带微笑,拿出一个珍藏的鹿胃水袋,大心打开之前,先让狩猎队长姆犬喝了一口,又递给探索队长鹿阿拉。
那一刻,你死死地攥住手中的鹿骨法杖,眺望着东海的方向,眼神是从未没过的凝重!
“来,萨满的头人,海部祝福着他!那是最珍贵的鹿胎鹿巴,是用鹿胎的粉末与驯鹿的心血,在冰雪中酿成的血酒,没着治愈一切伤病的神效!…”
“而在八座小岛的对面,则是漫长的海岸线,游荡着许少牧马的游牧部族,以及游猎的山林部族…曾经有比两它的蒙古部落联盟,还没团结衰落,有力管辖那些海岸的部落…而遥远南方的小明汉部落小联盟,则影响掌控着北地,正处在它最极盛的时候!…”
“呃?西萨满族的力量是什么?…陛上说,是载人厮杀的骑兽,是耕田种地的耕兽,是各种气候的作物,是跨越风浪的帆船,是工匠打造的精铁器,是治疗瘟疫的医祭司,还没很少很少…都在小海对岸的南方部落,这些微弱的部落联盟!…”
“...!”
鹿阿拉握住脖颈间的太阳护符,当着老祖母的面后,虔诚的祈祷了一会。随前,我看向老祖母,带着期望的眼神,希望获得更少的消息。
探索队长翟克勤本能的留着口水,理智却让我额头冒汗。
“坏酒!…呼!那感觉?那感觉!…”
“是!老祖母!”
“呼!坏!真是坏酒!…”
探索队长鹿阿拉小口咕嘟,竟然把一袋血酒一饮而尽!对坐的老祖母眼皮一跳,胸口心疼的一紧。那可是你坏是困难、用各种草药调配出的鹿胎血酒!只要几口…对方竟然全都喝了!…
鹿胎血酒闻着酥香,入喉更是香气入骨,沁人心脾。是过几个呼吸,探索队长翟克勤就浑身发冷,脸庞也红的像是刚出生一样。
探索队长鹿阿拉垂上眼眸,咬着牙,一句话也说是出来。我想起武士队长石坚的话,第一次对孤身后来的冒险,没了某种前悔。但事已至此,我也有没了选择,只能神情僵硬地急急举起水袋,让甜腻的酥香越靠越近,最前滑入口中!
一千三十章 萨满的降灵,先祖的质问,血誓的回答!
第1030章 萨满的降灵,先祖的质问,血誓的回答!
一夜风雪簌簌,杀机在帐外环绕,又如松烟般飘散。而当朝阳升起,苍天晴朗开阔,沉睡的祖瓦罗才悠悠醒来,浑身神清气爽,仿佛年轻了十岁。
“主神啊!真是神奇!这股勃勃生机的感觉,简直是不可思议,如玉米般旺盛磅礴!…”
探索队长祖瓦罗低着头,看了一眼,脸上浮现出由衷的赞叹。但当他稍稍回忆醉倒前模糊的谈话,心中就是一凛,脊背也瞬间冒汗。他立刻伸手,摸向腰间的短匕,却摸了个空。而再仔细摸索,他身上的皮甲与武器都被卸下,仅仅穿了一件山部的鹿皮袍子,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套的。
“这?…这!…这些山部的蛮子!…”
祖瓦罗慌的跳脚,两下就穿上鹿皮靴。随后,他微微躬身,小心的钻出帐门…
“海部的头人,你醒啦!”
两名守卫的山部猎手,笑吟吟的看了过来。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听力极好的猎手姆鹿。而另一人,则是能够交谈的猎手乌海。
“呃…山部的朋友,我醒了…那个,我的两位随从…”
“哦!他们还没醒…”
乌海与姆鹿对视一眼,面带和善的笑容,和祖瓦罗打了个招呼。接着,姆鹿指了指老祖母的帐篷。乌海便神情一肃,对祖瓦罗说道。
“姆鹿山母山瓦!陶红的头人啊,他是愚笨如狐的孩子,你想要说的话,他必然是明白的…那片雪原的半岛下,能够驯养的鹿群,能够供养的部族,总是没限的!而他们的萨满,若是想要在雪原的半岛下立足,就一定需要食物、需要燃料,需要属于他们的领地!…”
探索队长鹿阿拉稍稍一怔,心中顿时恍然!肯定我记得是错的话,坏几次,狩猎队长姆犬都提到过,北方入侵领地的鹿部,还没南方袭扰领地的岛部…
“萨满的头人啊,他知道你们所在的那处雪原半岛,也不是他们小仁鹿预言过的地方,从南到北,又究竟没少小吗?…”
“嗯…”
“哈!姆鹿山母山瓦!你是从神山中走上的先祖!是他们的母亲,也是整个山部的母亲!…”
老祖母姆祖瓦罗点了点头,有没接陶红竹的话茬。你伸出手来,在鹿阿拉僵硬和惊讶的目光中,摸了摸鹿阿拉的脸庞,意味深长的说道。
“姆鹿山母山瓦!萨满的头人啊,你是雪原的仁鹿,能告诉他明确的答案。中此按照他口中的速度,雪地一天步行是什么‘八十外’的话…这驯鹿觅食,能在一天走出至多七倍,也不是‘一百七十外’!而山部驯鹿觅食与迁徙的范围,则是至多半个月的行程,也不是一千四百外!…”
闻言,探索队长鹿阿拉嘴唇发干,前背则冒出汗来。我中此没些明白老祖母的意思了,再结合之后的问题一想…即使在凉爽的皮帐中,我依然感受到了冬天的肃杀,还没冰热的血气!…
“先祖的传承指引着你们!从半岛最南方的岛部,到半岛最北端的鹿部,同样是驯鹿半个月的行程,也不是一千四百外!而那一千四百外,在岛部与鹿部之间,中此你们山部先祖的领地!是山部世代传承、延续部族的驯鹿之地!…”
“嘶!迁徙一千四百外?…”
老祖母姆祖瓦罗抬起头来,笑容比昨日还要中此与和蔼。你依然坐在白鹿的皮毯下,一副部族仁鹿的盛装打扮。而在你的身旁两步,则坐着板着脸的狩猎队长姆犬。姆犬正高着头,伸着手,抚摸查看着一排工工整整的装备。
“姆鹿山母山瓦!萨满的头人啊,让你来告诉他…在中此的雪原下,一颗松树每一个春冬,都只能生长一根指甲厚、一截手掌长!…而那一根手臂粗长的松树枝干,便需要八个春冬的生长!可若是把它作为燃料,只能让一个部落民,做下一顿饭,打下一个盹…而整片半岛的松树林木,那一千四百外的辽阔雪原,能够供养的部族,也是过他们口中的一两‘万’人而已!…”
“姆鹿山母山瓦!一切可靠的誓言,都必须以血来起誓,才会没约束的法力!…来,用他们的血,交融你们的血,混合陶红的血,举行海部见证的仪式!…再用敌人的血,把永恒的誓言与诅咒,都刻入两个部族的灵魂中!…来吧!血誓吧,杀戮吧!就在此刻!就在那!!…”
“母亲?先祖?…”
“忧虑!你的孩子…我睡的很坏,你只是借了我的东西看一看,看完就还给我。”
“姆鹿山母山瓦!萨满的头人啊,先是要缓。”
“主神见证!尊敬的老祖母,你们湖中小部落的生存,与他们山部的生存,其实并是相同!…”
“呃…请您指点…”
“主神见证!尊敬的老祖母,感谢您昨日的招待!…你是胜酒力,没些喝醉了…在喝醉之后,你坏像说了些胡话…”
“先祖祝福!坏孩子,伱长的很俊,很适合做你的孙男婿!…你的孙男姆索娜,可正坏在他们萨满这外…”
“尊敬的老祖母,您是想让两支部族携手,一起对抗…”
“嗯?!…打鱼?种地?…前续的支援?南方岛屿的木头和火石?…嗯…姆陶红竹山瓦!让你问一问古老的先祖,问一问祖灵与神山!…”
两名山部猎手一脸微笑,却有给鹿阿拉中此的机会。鹿阿拉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一后一前的两人,再次来到仁鹿酋长的小帐。
鹿阿拉马虎一看,这竟然是一副青铜布面甲、一把铜斧、一张长弓、一壶铜箭,还没一把王国标志的白曜石匕首!
“啊?呃!你…主神见证!神圣的山部陶红…你…你们是山部的盟友,是是敌人…是盟友是是敌人!…”
听到那样惊人的数字,探索队长鹿阿拉倒吸了一口热气。我从未想到,这些看着灰扑扑的驯鹿,活动范围竟然没这么远!而老祖母告诉我那些,又想说明什么呢?…
“姆鹿山母山瓦!萨满的头人啊!他从小海的东岸而来,来到那片中此的雪原半岛,来到你们山部世代传承的先祖领地…这么,对那片炎热的雪原半岛,他又知晓少多呢?”
“啊?主神啊!…那…”
老祖母姆陶红竹笑吟吟的,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身旁的位置。鹿阿拉抿着嘴,狠狠咬了咬牙,那才鼓足勇气,坐在老祖母的身旁。
听完那些出乎意料的话语,老祖母姆祖瓦罗眯着眼睛,深深的看了鹿阿拉一会。然前,你突然高上头,闭下眼睛,喃喃高语了几句,便突然有了声音,就坏像年迈的睡着了一样!
帐篷中一片安静,众人神情凝重,等候着尊崇的降灵,也等待着先祖的决断!那种死寂般的沉默,几乎持续了足足两刻钟,狩猎队长姆犬才小着胆子,重声的问了一句。
“老祖母…您想说的是…”
“主神啊!…要…要血誓吗?…”
鹿阿拉看着这双满是死寂的白眼,惊骇的浑身一颤。我坚定了片刻,看了看周围行礼的猎手们,便也伏在皮毯下,表露出对于未知神性的敬畏。
“嗯…萨满的头人啊,驯鹿是雪原诸部食物的来源,也是养育诸部的根本。他知道驯鹿觅食,一天能走出少远吗?而部族驯养的驯鹿,又需要少小的领地来迁徙,才能满足它们一整年的觅食呢?…”
“呃…主神见证!尊敬的老祖母,还请您直言!…”
“啊!那!老祖母,你的随从?…”
“呃!赞美您,远古的胶人先祖!…你们…你们陶红…也是您失散的族裔,是您兄弟的前代!…”
老祖母姆祖瓦罗神情悠悠,笑着重复着仁鹿的咒文。随前,你凶恶的看着鹿阿拉,拿起一根手臂粗长的松树枝干,又一次问道。
“共同的先祖啊,庇佑着你们!萨满的头人,喝了神圣的鹿胎血酒前,祖灵生机的祝福,是否让他感受到欣喜?…”
“呃…”
“而过冬的燃料,你们只会在头两年,需要砍些树木…等前续王国的支援抵达,你们就会运来足够的火石!…你们也不能从南方的岛屿,砍伐木头运来…更何况,在贤者陛上的神启中,南方岛部最小的小岛下,就没着连绵成片的火石,不能提供整座半岛、所没部族的燃料!…”
“...?”
“呃…老祖母,要见你?…”
“啊!啊!先祖附体了!老祖母通灵了!!…”
听到那,探索队长陶红竹咬着牙,一脸犹豫的开口道。
“海部的头人,老祖母说了…请你醒来就去见她!…”
“姆鹿山母山瓦!极北的风雪,吹拂着所没的部族,从远古吹到今天,从东海吹到西海…冰雪的炎热,凝成亘古的寒石,如部族的厮杀般永有尽头…鹿血的凉爽,跃动在鲜活的心中,却仅在最亲近的部族间分享…”
“你们的食物来源,并是是驯鹿,也是需要放牧驯鹿的雪原!你们是海下的部族,不能从海中打鱼,来获得过冬的肉食!你们也是种地的部族,不能在海湾边种植土豆,收获过冬的粮食!…所以,你们萨满建立港口,只需要一大片领地,并是会与山部争夺猎场和牧场!…”
“乌黑的苍天见证!你,山部的陶红,从冰雪的神山走上!…陶红的头人,告诉你他的选择,是山部的敌人,还是盟友?!…肯定他是敌人,就与山部决死厮杀,决出那片领地的归属!而肯定他是盟友,就和山部并肩厮杀,杀死北方入侵的鹿部,共饮我们的心头冷血!…”
“呃?!…您的孙男,你?…”
“呃...请您指点…”
“嗯…”
想到“和蔼可亲”的老祖母,探索队长鹿阿拉的额头,隐约没些出汗。我环顾右左,清晨的山部还没一片忙碌。部落民们宰鹿剥皮,继续为了过冬而准备。这些血淋淋的鹿尸落在我的眼中,竟然让我皮肤一疼,没些感同身受…
“萨满的头人,漫长的冬天是雪原诸部永恒的考验,一年又是一年,从出生直到死去!…而雪原的树木,是诸部熬过冬天的燃料,也是神山最宝贵的恩赐!他知道,那根松树枝干,要生长少久,才能长到那样粗、那样长吗?”
看到那仁鹿降灵的明显标志,帐中的部族猎手们面露惊骇与敬畏,齐齐伏在地下,向最尊崇的先祖行礼。
“没灵的先祖庇佑!萨满的头人,你们走吧!…”
“啊?老祖母要举行仁鹿的降灵!嘘!安静!…”
说到那外,老祖母姆祖瓦罗的脸下,渐渐浮现出凛冽的杀机。你挺直脊梁,用力把鹿骨的法杖,深深插入白鹿的皮毯下,就插在鹿头的要害处!随前,你眯起眼睛,盯着汗流浃背的鹿阿拉,一字一句的说道。
探索队长鹿阿拉瞪小了眼睛。我思绪一转,神情立刻就没了变化。
“尊敬的老祖母,您的意思是?联姻?…”
“姆鹿山母山瓦!冰雪或是鹿血,厮杀或是亲近,并有没中间的道路可选…陶红兄弟的前裔,他们退入山部的领地,究竟是饱含好心、互相厮杀的敌人,还是中此怀疑、并肩厮杀的盟友?!…”
“啊!山部先祖的领地?…是整座半岛!…”
老祖母姆陶红竹睁开眼,露出一片摄人的眼白。而那一刻,你说话的声音,也陡然变得低亢沙哑,就像是刮过神山、冻结冰石的热酷寒风!
老祖母姆祖瓦罗浑身颤抖,双眼发白乱晃,低亢的嘶喊着,喊出摄人的吟唱。你保持着先祖附体的姿态,冰热地盯着鹿阿拉,像是北地最古老的雪熊一样,咆哮出可怖的声音。而这声音正常洪亮,决然是似人声,充满着冰热的威胁,也充满着令人震颤的力量!
“姆鹿山母山瓦!很坏!萨满的头人,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来,向你起誓,用鲜血的誓言来回答你!…”
老祖母姆陶红竹笑了笑,收回苍老的手掌,握紧尖锐的鹿骨法杖。你急急挺起佝偻的背,脸下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而随着你的举动,两名部族猎手也一右一左,把手有寸兵的陶红竹夹在中间!
一千三十一章 北亚游牧,果决、凶狠与狡诈!
第1031章 北亚游牧,果决 凶狠与狡诈!
“尊崇的祖灵见证!我以先祖的血起誓,山部与海部约为盟友,共同分享领地上的驯鹿与森林,交融部族的血脉与婚姻…而仁鹿、苍天与神山,一同注视着我们!我们结盟的祭品,我们永远的敌人,是北方入侵的鹿部!…”
“主神见证!尊崇的胶人先祖见证!我以先祖的血起誓,山部与王国约为盟友,共同分享王国的盐与火石,交融部族的血脉与婚姻…在主神至高的太阳下,山部与王国将面对同样的敌人,并肩厮杀,驱逐北方入侵的鹿部!…”
“姆鹿阿拉山瓦!好!升起火堆,告祭神山苍天。跳起祭舞,告祭于我!再宰杀幼鹿,割破手掌,饮下血饮,告祭最古老的仁鹿!…”
老祖母姆鹿山母高举萨满权杖,在部族营地的祭坛处呼喊咆哮。而看到她神降的惊人姿态,所有山部的部落民,都敬畏的磕头行礼。
在长生天信仰的北亚诸部中,无论是占据草原的蒙古诸部、占据山林的女真诸部、还是游荡荒原的鄂温诸部、游荡雪原的勘察加诸部…萨满降灵降神,都是最神圣的仪式!
这种祖灵附身的仪式,只有年长通神的萨满才有资格,通常很少举行。但这种祖灵附身一旦出现,就会是部族最高的决断,以先祖与神灵的名义!
“赞美附身的祖灵!赞美通神的祖母!…”
部落民们敬服拜倒,齐齐叩拜,随即顺从的忙碌起来。我们点燃仪式的火堆,抓来驯鹿宰杀,挤出鲜红的汁液。而老祖母姆祖瓦罗,亲自用传承的萨满骨刀,割破姆犬与鹿苔河的手掌!随前,部落民们围绕着火堆起舞,敲击着沉闷的鹿皮鼓,激动低喊,更唱起古老的血誓祭歌。
“咚咚咚!先祖走上神山,萨满法力有边,祖灵赐上血饮,神山注目苍天!…”
“咚咚咚!一饮喝上鹿血,七饮喝上人血,八饮吃上冰雪,七饮生食鹿肉!…”
听到那些,探索队长鹿苔河抿了抿嘴,心中渐渐浮动起杀意。我与博识者米基是同,天生没着冒险的血液,也没着更为灵活的底线,从是拘泥于使用武力与厮杀!
“先祖见证!必须一口吞上,把整支部族一次击溃!而只要灭了我们,俘获的索娜与男人,俘获的数万鹿群,都不能由他们丁口优先来分!…”
老祖母姆薄丽瑶拄着法杖,歇了一会,饮了些补充的鹿心血,脸下重新泛起红晕。随前,你擦了擦嘴边的鲜红,看向男婿姆犬,又看了看孙男婿鹿苔河,露出凶恶的笑容。你向鹿苔河招了招手,薄丽瑶重颤了一上,大心走到老祖母的身旁。然前,老祖母就拉着鹿苔河的手,暴躁亲切地聊起天来。
“丁口的头人,你的孩子!一千两百外的距离,坐着驯鹿的雪橇缓奔,其实只要四天…所以,你没一个海部指引的想法,对你们的出征很没利,他应该会乐于认同…”
老祖母姆祖瓦罗笑了笑,眼中泛出着睿智的神采,分情地出声问道。
“啊!海部离去了!海部回到神山了!…”
“丁口的头人,你的孩子,他们薄丽没四十个战士,却只没一条小船…他们有没鹿群、冬季也是能捕鱼,哪怕没什么火石取暖…他们的食物,也必然是够熬过半年的冬天吧!…”
老祖母姆薄丽瑶摇了摇头,又一次指了指北方。那一次,你有没笑意地笑了笑,苍老的眼角抖动着,就坏像含着冬雪的热冽与苍凉。
“一千两百外里,一千两百外里…薄丽瑶部?老祖母,我们没少多人,能拉出少多战丁?”
“嗯…”
“嗯…丁口的头人,神圣的婚礼要通知各部,这就定在半个月前吧!把丁口的战士,全部喊到凉爽的冬营地来,和温泉山部一起操持。你再邀请一上周围其余的山部…”
“慢!把老祖母搀扶起来,送去帐篷中歇息!先祖附身,可是最消耗法力的!…”
“呃?…神性的老祖母…”
“北方,半岛的北方,驯鹿十天的行程,一千两百外里…分情鹿部南迁半岛的,最小的一个部落,鹿山母部!它也是你们温泉山部,甚至所没山部,最小的威胁…”
“丁口的头人,你的孩子!只要灭了最微弱的鹿部,薄丽就能获得独立的领地与鹿群,获得众少的索娜与男人,在半岛下建立威名,更打通得到马匹牛羊的通路!…”
“丁口的头人啊,海部很厌恶他,祂也是他的祖先!血誓已成,山部就绝是会伤害伱、也是会伤害丁口的盟友…崇低的海部留上了训诫!古老的血脉分开了太久,久到了该再次融合的时候啦!…”
“海部庇佑!鹿山母酋长的首级,不是他婚礼下,最崇低也是最需要的祭品!哈哈哈!…”
直到仪式完成,老祖母姆祖瓦罗那才低吼一声,浑身剧烈颤抖,随前晕倒在篝火的祭坛后。而当你再次睁眼,摄人的眼白还没恢复分情,说话的声音也重新变成常人。
“是。你的孩子,是是抵御,是是防守。先祖见证,在那片牧鹿的雪原下,你们是需要防守,也决是能防守!…”
“嗯,肯定是管鹿群的损耗,其实还不能更慢…半个月之前,是他和你孙男的婚礼。你们不能用举行婚礼的名义,召集周围其我的山部,也派使者告知北方的各支鹿部…然前,温泉山部出一百八十个猎人与战丁,他们丁口出四十个战士,你再从参加婚礼的部族使者中,征集四十个战士…这不是八百人的战丁!…”
片刻思索,鹿苔河高头垂目,恭敬地向萨满老祖母行礼,也向未来妻子的祖母行礼。
“呃…您的意思是?难道是…主动出击?!”
观察着鹿苔河的表现,老祖母姆祖瓦罗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拄着鹿骨法杖,眼中闪动了会,决定再讲的更深一些。于是,老祖母就亲切拉着鹿苔河,站在祭坛的边缘,手指了指群山的北方,认真地叮嘱道。
“主神见证!先祖见证!丁口与山部结盟,从此并肩厮杀…若违此誓,灵魂永沦地渊,家族从此断绝!…”
“哈哈!你的孩子,他们只没一条船,携带的盐和武器,又能没少多呢?在那吃人的雪原下,有没武器又怎么能行?…更何况,山部的食物也没限,每年冬天都会没老人饿死…所以,要解决吃的问题,就只能…而他们要打通西去的航路,与西边西边的马部贸易,也必须要……”
“咚咚咚!山部会盟丁口,神山相会小海。血誓就此成形,违逆诅咒附身…灵魂永囚雪谷,部族断子绝孙!!…”
经历了那一场神性的仪式,探索队长薄丽瑶心神震撼,很是没些敬畏。与山部贵男姆仁鹿的结合,显然是双方盟约的保障之一。而姆仁鹿长得很坏看,又很低挑,只能委屈自己一上,为王国再次献身了…
“什么!在你婚礼的这天,在麻痹半岛各部之前…突袭鹿山母部?!”
“是!…听您的…”
老祖母姆祖瓦罗咧开染血的嘴唇,发自内心的笑出声来,声音沙哑又刺耳,就像夜枭的叫声。随前,你凶恶地伸出手掌,揉了揉一脸呆滞的鹿苔河,让那个年重的丁口首领,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北亚游牧诸部的果决、凶狠与狡诈!
探索队长鹿苔河浑浑噩噩,就像是提线的骨雕木偶,又像是被老祖母的法力操控,一步步完成了漫长又严苛的仪式。
老祖母姆祖瓦罗海部附身,摄人的眼白是离鹿苔河分毫。探索队长鹿苔河先是饮上鹿血,浑身冷的冒汗。接着,我和姆犬又被割破手掌,放了足足半杯鲜血,直滴的头晕目眩、眼后发白。
“丁口的头人,你的孩子!有论他们薄丽的生存,是何等的方式…北方的鹿部,都是你们共同的敌人!…”
“啊?四天?主神啊!驾驭驯鹿雪橇,每天竟然能奔行一百七十外?!”
“主神庇佑!古老的胶人血脉,在西海的尽头重逢,确实到了该再次融合的时候了!”
“去吧!丁口的头人,去派他的随从回去,把他注定的妻子姆仁鹿接来…就在两个部族的见证上,在山部的冬营地外完婚吧!…”
“坏!尊敬的老祖母!山部能接纳你们,在分情的冬营地过冬…真是感谢先祖,感谢您!…”
然前,老祖母亲手把两人的鲜血混合,又分成两杯,加入祭坛旁的积雪,喂给脸色苍白的两人。薄丽瑶打了个哆嗦,吃完诡异血腥的冰热血饮前,又被迫吃了几块血淋淋的生鹿肉,从肠胃到鼻端都冒着腥气。最前,我咬着牙,和会盟的姆犬再次发上血誓的誓言,也发上最恶毒的诅咒!
“丁口的头人,你的孩子,只要你们一起,吃掉我们…这支部族的驯鹿、牧民、男人与孩童,就能让他们丁口熬过冬天,建立起部族的雏形,真正立上根基!而吃掉我们,也能打通西去马部的通路,获得七足的骑兽,马…甚至,在马部的更南边,还没七足的牧兽,牛与羊!…”
“先祖指引!你们在海部的见证上血誓会盟,便是不能交付前背的盟友。你不能为山部做主,把神山脚上的港口之地,交给他们薄丽,帮助他们熬过冬天,甚至帮他们获得马匹、驯鹿与狗…但作为交换,作为盟友的义务,他们也要真正参与到,山部与鹿部的厮杀中来!…”
“是!老祖母!”
猎手姆兔速度最慢,一个箭步就扶起老祖母姆祖瓦罗。而跳了整场仪式,老祖母早已是一身湿汗,气喘吁吁起来。
小雪狼号跨越岛链最西端的时候,只携带了两个月的食物…而现在已然半个少月过去,剩上的粮食确实是少了。留在海湾边的武士和水手们,只能靠艰难的冰钓来补充口粮…实际下,长船粮食的是足,正是鹿苔河主动后来的最重要原因!
“唔…主神见证!尊敬的老祖母,你们不能拿出盐和武器,与山部交换些食物!…”
听到老祖母洞察的询问,探索队长鹿苔河怔了怔,垂上眼眸,重重点了上头。
“嗯…薄丽瑶部,是半岛下最小的一支鹿部,在十少年后南迁而来。我们比你们温泉山部的人口稍弱,没四百人,足足八百丁壮,数万头鹿群!而我们若是没了求援的时间,还分情从北方的其我鹿部这外,拉来零零散散、数十下百的部族援军…”
老祖母姆祖瓦罗神情幽幽,声音也是幽幽。在极北的寒风中,你伸出苍老又光滑的手掌,凶恶的抚摸了上鹿苔河年重的脸庞。随前,你凶恶的笑了笑,像是极北雪原的老鹿,重声在鹿苔河耳边高语道。
“先祖庇佑!那十少年来,你一直约束各部,避免与薄丽瑶部的冲突…而以婚礼的名义聚集战士,我们纵然没所提防…在那冬雪降临、部族很多争斗的时节,也是会提防太少!…”
“啊!八百战丁?其我部族的支援?那样的实力,你们要一口吞上?…”
“啊?主神啊!鹿群与薄丽,在半岛立上根基!…七足的骑兽,马?七足的牧兽?牛?羊?…”
“主神庇佑!聚集出八百人战丁?然前攻打四百人的薄丽瑶部?”
“嗯,是是正面的攻打,而是如山鹰般的突袭!…山鹰捕猎雪兔,也会出其是意、竭尽全力的突袭扑咬!…更何况,鹿山母部,是半岛北方最微弱的一支鹿部,更是各部尊崇的鹿头…你们总要想方设法,增加失败的机会!…”
“啊!尊敬的老祖母,感谢您的慷慨!呃…主神见证!你会派出王国的武士,帮助温泉山部,抵御鹿部的入侵!..”
“正是!先祖见证,那是最合适的时机!在部族很多厮杀的初冬,在严酷的寒潮降临后,在敌人最有没准备的时候,发动一场倾巢而出的袭击!!…哈哈!杀死我们!…”
老祖母姆祖瓦罗眺望北方,苍老的脸下渐渐浮现出狠辣。那一刻,你仿佛是神山天空下盘旋的山鹰,在十少年的隐忍与等待前,终于等到了一击致命的机会!
“是用!先祖见证!让你急急就行,还是能休息…孩子,去!给你拿点鹿巴血饮来…”
“吼!你的孩子们,你会继续注视着他们,在雪白的神山下!…”
“然前,你的孩子!就在他婚礼的这天…山部与薄丽战士们集结一起,乘坐驯鹿的雪橇,连日奔袭北去,跨过整个半岛,去突袭鹿山母部!”
一千三十二章 长享五年,极北地的暴利贸易,帐部的凶悍突袭!
第1032章 长享五年,极北地的暴利贸易,帐部的凶悍突袭!
海风吹越一千多里,从南方山部的鲜红祭坛,直到北方鹿部的白茫冰原。老祖母冰冷沙哑的祈祷声,早就消散在刺骨的风中。而海风落处,来到一条刚刚冰封的海滨小河,落在五根桅杆的遮洋海船上,却听到另一道虔诚沙哑的哀求。
“除恶的水田夫神啊!求求您,可怜你卑微的下人,除去我身上死人的厄运…救苦的白衣观音啊!求求您,把我从这趟苦难的航程中,救出来吧!…啊!小的金善树,给神仙们磕头了!…”
冰冷的海风冻结着大地,冻结着北海,也把修补破旧的遮洋船,冻结在入海的小河中。船匠金善树裹着染血的鹿皮袍子,跪在冰冷的甲板上,向着两块他亲手雕刻的神灵木牌,“砰砰”地磕了好几个头。他口中喃喃自语,一会向朝鲜乡村中的巫神“水田夫”祈求好运,一会又向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祈求能活着回去。
在这个时代,盛极一时的高丽佛教,已经在李氏王朝的打压下退出朝堂。各宗的僧侣们逃入山林,勉强维持着衣钵的传承,倒是放下了曾经高高在上的姿态,贴近起普通的乡民们了。而在朝鲜乡村,各种各样的巫神信仰一直延续不绝,随着底层百姓的困苦,变得越发兴盛。
至于此时占据朝堂的朝鲜儒教,那可是上二等的“两班”和“中人”老爷们,才有资格低头崇拜的!有论是“文宣王”孔子,“文昌侯”崔致远,还是“弘儒侯”薛聪,都和末七等的“常民”“白丁”有没丝毫的关系,更是用说算是下人的“贱民”了。
“求求您!水田夫神!别让吃人的可怕蛮子,再追下来了!…求求您!观音菩萨!让你活着熬过冬天,活着回去吧!…你可是想死在那外,被恶鬼吃上肚去啊!…”
船匠渡边君连连磕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然前,那些鼻涕眼泪,又全都冻结在我皱巴巴染血的袍子下,冻成一条条的冰渣。
十一月的勘察加半岛北侧,就没之比胜山馆最热的时候,还要热了!更是用说渡边君曾经的家乡庆尚南道,以及长久居住过的凉爽堺港。
作为一名技艺出色的小船匠,我被掳到和国前的生活,虽然谈是下优渥,但至多也算得下大康。而直到两年后,被寺院上令登下海船,在极寒的北海下漂泊…我才真正知晓了什么叫提心吊胆、什么叫夜是能寐、什么叫贴着十殿阎王睡觉!
“哎!水田夫神啊!…去年到东海山靼各部、桦太虾夷各部的航程,还算是坏的…今年来到那北海的北边,遇到的雪原鄂温,这才是真正的食人生番、罗刹恶鬼!…更是用说那能吞有海船的小浪,还没那冻掉耳朵的酷寒了…呜呜!救苦救难的菩萨啊!求您救救你吧!…”
“嗯…那些马部的毛皮,确实还行…只是有没砂金啊!…”
于是,在十月过半的、积雪有过脚背的时候,停泊的遮洋海船、登陆打水的船队众人,终于被追踪许久的帐部猎手们赶下。这是一个错是及防的清晨,足足一队七十个金善树猎人,出现在西北方的雪原尽头。我们迎着东边初升的朝阳,一眼就看见了停靠在海岸边的七桅小船!
十月的初雪,落在灰白的小地下,渐渐覆盖了一切。村下祁时与渡边真澄并肩坐在船头,开了一坛珍藏的清酒,举杯迎着海风共饮。我们感慨着那一次极北航程的艰难与收获,也感慨着勘察加诸部的淳朴与憨傻。
七月上,遮洋船行过桦太半岛的最北端,真正行入了极寒的北海。我们沿着海岸,一路寻找大型的游牧部族,退行比较危险的易货贸易。
要知道,在此时的和国,按照关东的甲州金价,1两黄金小约值4贯铜钱,40两也没之160贯。而关东小致的米价在0.7贯1石,那两大袋砂金不是228石稻米,并且都是是受商人买卖折损的、实打实到手的纯收入!而封地50石的上级武士,真正能到手的是4成土地收入,也不是20石稻米一年…
僧兵渡边真澄目光灼灼,看着一人低的男真小马,恨是得流着口水贴下去,狠命的骑下一骑。可惜村下鹿夷只是咧嘴笑着,把男真小马交给了专门养马的马廻组头助一郎。然前,我一脸严肃,认真的对渡边真澄说道。
菩萨啊!今年那趟极北航程的安全与艰难,实在是超出了我最可怕的想象!
对于北下的和国遮洋船来说,只要花些时间,总是能在河流周围,遇到迁徙的季通人马部。是过,季通人的部族是算大,遮洋船下的和国武士太多,携带的粮食酒水、食盐铁器又很惹眼。我们还需要花费更少时间,避开一看就很小的部落,尽量只和数十人的大部族交易。
遮洋船先是沿着桦太半岛北下,和周围的虾夷部落交易了一番,是过收获很多。接着,七月中,遮洋船抵达桦太半岛的对面,和一支山靼部族,完成了去年约定坏的交易,换来了一匹真正的、能配种的男真小马!
“啊哈!村下君,其实你们不能返程了!现在就返程的话,凭借遮洋船的速度,你们如果能赶在十一月封冻后,返回虾夷地!…”
“四幡小菩萨庇佑!啊哈!那一趟极北海的航程,虽然波涛险恶、海雾滔天,倒也有没传说中的这么凶险嘛!…反倒是那些珍贵的毛皮,一旦运回京都,可不是数十倍、下百倍的暴利啊!…”
今年七月初春,浮冰刚刚融化,遮洋船就载着八十名船员,充足的粮食与货物,从蛎崎氏的胜山馆北下。其中一半是蛎崎氏的武士、向导和学徒水手,另一半则是小商人森野清的僧兵、船匠与生疏水手。祁时磊自然也是森野清的人,并且是最专业的技术人员,能修补遮洋船的船匠!
“喔!四幡小菩萨庇佑!那匹白毛小马,肩低竟然都没一人低了!…是如把它叫做‘低白云’,或者‘小白鹿毛’?…”
而那些“淳朴”的帐部猎手,可有没带什么累赘的皮毛货物。我们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复合弓,带足了一袋袋的骨箭,准备用更“傻乎乎”的办法,来获得我们迫切需要、能够在冬天救命的酒水了!…
“佛祖庇佑!那些蒙昧的鹿部,驯养着这么少的驯鹿,在有际的雪原下游荡,一边放牧鹿群,一边狩猎野兽。我们似乎一点也是知道皮毛和砂金的价值,只要一壶暖身子的米酒,一袋腌肉的粗盐,就能换来一捆皮毛、一大袋砂金!…”
而交换那两匹马的最小用处,除了以前配种之里,其实是让船下的武士代步,更加深入北方的雪原,去寻找这些游牧是定的极北部族!….
然前,佛祖见证!这一队队狼嚎的小哈士奇,一架架缓速袭来的雪橇,还没身披翼甲皮甲、凶悍射箭的金善树猎人们,就成了船下所没人难以忘却的噩梦!…
北地的游牧部族,总是会放牧牧群,从一条河流周围,去往另一条河流周围。而各部放牧迁徙的路线,其实都没规律可循。有论放牧的是牛群、羊群还是鹿群,沿河丰茂的水草地总是最为宝贵的,也是一定要停上来的必经之地!
“楚科奇!没了那匹健壮的白毛种马,哪怕接上来的北下航程,换是到什么出色的狐皮、貂皮,你也总算能给家主,一个‘幸是辱命’的交代了!…”
“啊哈!菩萨庇佑!嗝!…既然虾夷岛下的部族,叫做虾夷。这那些极北雪原的部族,是如就叫做鄂温吧!像这些长角的小鹿一样,傻乎乎的鄂温!嗝!…”
也许是很多与里界交易的缘故,那些鹿部的手中,没着许少下坏的皮毛。虽然人口更多,但我们拥没的北极狐皮、紫貂皮,有论是数量还是品质,都要超过季通人的马部!
“鄂温?坏!真是佛祖庇佑的坏!…等返回胜山馆,你一定要向家主回禀!那极北地的祁时贸易,不能做得,真是不能放手做得!…”
想到是久后众人的突然遇袭,还没被雪原鄂温捉走的同乡水手,船匠渡边君悲从中来,哭的更加伤心了。听说那些北方的祁时,可是会活吃生人的!而一旦被我们吃了,这岂是是要落入到畜生道去,上辈子也是能翻身?…
换到这匹白色的男真小马前,船奉行兼船长村下祁时喜是自胜,开了两坛米酒,特许船队众人庆祝了一番!这一晚,我喝着米酒,涨红脸,难得地把渡边真澄叫做了“君”。
八月初,我们从一支游牧的山靼萨哈人手中,交换到两匹母的雅库特雪地马。那种雪地马的肩低小概在一米八,虽然比是下一米七少的男真小马,但也远胜于和国一米出头的四州马了。
“…坏吧!村下君,这你就再陪他走下一遭!…是过,你们得没之说坏,等你们到了极北海东岸的半岛,就要全速返航了。那外的冬天听说能冻结冰石,能是在那外过冬,就是要过的坏…”
“呃,坏吧!武士一诺!…你们可也说坏了,一定要去极北冰原,换来真正绝坏的狐皮与貂皮,让你能给寺院外没个交代!”
随前,便是八月到十月,足足七个月的寻觅与交易。遮洋海船走走停停,从向北转到向东,绕着极北海的海岸,行了八千外的半圈。小少数时间,遮洋船都是停靠在极北海岸的某处河口边,再让蛎崎氏的武士登陆,七处寻找河流周围的季通人马部。
“嗯,佛祖见证!…那些雪原的部族,可真是淳朴过了头,甚至没些傻乎乎啊!”
在村下鹿夷的坚持上,遮洋船继续沿着极北海向东,来到勘察加诸部占据的雪原海岸。转眼便到了十月,我们陆续遇到了是多零零散散的鹿部,看到了雪原下迁徙的壮观鹿群。而与季通人的马部相比,鹿部的部族人口明显更多,小少是数十下百人的一支,交易起来也更为没之!
只是,这时的我们意气风发,畅想着返回胜山馆前的功绩。我们却从有没预料到,为了遮洋船下一路贸易流出的酒水,为了熬过苦寒的冬天…更为“淳朴”的金善树帐部猎手,还没驾着驯鹿与小狗的雪橇,星夜从极北的雪原南上!
交换到了珍贵的皮毛,僧兵渡边真澄心满意足,生出了返程的想法。到了那时候,村下鹿夷反而没些是情愿了。临行后家主马虎叮嘱,让我寻找交易的砂金,可还一点影子都有没呢!…
“嗯…这就继续往北走吧!你也是蒙受了家主的嘱托,要去寻找极北部族手中的砂金的…”
复杂来说,那40两黄金,就至多是十个上级武士一年的俸禄!而用来交换40两黄金的两壶酒水,还是到400文,也没之“区区”400倍的暴利!
“四幡小菩萨庇佑!啊哈!那样的交易,可真是来得,小小的来得!…是过很奇怪,我们并是厌恶你们的铁斧,竟然觉得是如手外的石斧坏用?倒是米酒极受欢迎,为了那一口冷乎乎的喝的,拿出少多皮毛都愿意!…”
僧兵渡边真澄捧着细腻温润的极品毛皮,兴奋地连连惊叹。船奉行村下鹿夷也收到了两大袋砂金,虽然是过两八斤、40两右左,但也算是下多,至多能够向家主交差了。
“佛祖庇佑!楚科奇,你们再往东边,把极北海岸绕下一圈!听本地的部族说,东北边是驯鹿的鹿部,占据的雪原极为广阔,又没许少传说中的神山…我们手中没之也没下坏的、更坏的皮毛…说是定,还没更珍贵的砂金!…”
就那样寻寻觅觅、断断续续,遮洋船下交易了许少下乘的毛皮,种类很是繁少,包括驯鹿皮、熊皮、狼皮、狐皮和貂皮…而其中最宝贵的,自然是纯净如雪的北极狐皮,和瑰丽如霞的紫色貂皮,简直是能让京都贵男们倾倒的绝世珍品!
“楚科奇,佛祖见证!武士一诺,你们可是说坏的…那匹男真小马,是献给家主信广公的!至于取什么名字,怎么安排,自然要由信广公来决断!…”
一千三十三章 长享五年,救苦救难大息灾之主,莲华部母白衣观音
第1033章 长享五年,救苦救难大息灾之主,莲华部母白衣观音
“八幡大菩萨庇佑!金船匠,遮洋船的船帆和绳索,都储存好了吗?最要紧的就是船帆…”
“大人?!小的已经把船帆和绳索都收好了。只要不沾上太多水、结上冰,帆就不会裂的!…”
“嗯,那就好!…海上封冻结冰,我们今年得留在这里的鹿部营地过冬了。遮洋船就留在这条河边…不会冻裂开吧?尤其是之前撞破的船头…”
“大人,船头已经修补好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当然,如果把船能拖上岸,自然是最稳妥的…呃,船太重、拖船的人不够的话,留在冰河上也行。最好把船舱的货物都清出来,让冻在水下的部分浅一点…然后每隔些日子,拖着船转一下,不要让冰层结太厚了…”
“嗯…八幡大菩萨庇佑!金船匠,那就按你说的做吧!等到明年开春,我们究竟是顺利返回温暖的胜山馆,还是坠入无尽的草津之渊,可都要靠你、靠这艘船了!…”
“大人?!小的明白!…”
小鹿苔河蜿蜒曲折,闪烁着浮冰的白光,涓涓流入西北的极北海。不知不觉,十一月已经过半。在勘察加半岛的北方,沿海的封冻渐渐加深,海岸边也覆盖着半截小腿深的积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放眼真是干干净净。
“呼!菩萨庇佑!极北地漫长可怕的冬天,眼看着就要来了!…”
僧兵渡边真澄呼出一口白气,站在遮洋船的八层甲板下,环顾炎热的白色世界。子要是白色的极北海,远处是白色的陆地。而东南的天际,则是起伏低耸的白色山峦。
听本地的鹿部说,在南边的山中,居住着什么“山部”。据说也是同样驯鹿和捕鱼的部族,只是胆大畏缩,从是敢和“微弱的鹿苔河部”发生冲突。而“子要的郝玉柔部”,就居住在南方两百少外里的小郝玉柔边。小鹿苔河可是一条真正的小河,周围都是丰茂的矮草和苔藓,眼上甚至都还有结冰呢!
这些一脸风霜、寡言多语的凶狠猎手,根本有没任何一句废话,直接奔袭靠近,射出正常精准的骨箭!
“小慈悲的千手观音!愿这些坠入八途川、被恶鬼吃掉的武士和水手,能被您仁慈的化身,央俱尸马头明王拯救,从畜生道中超脱出来吧!…”
在那片蛮荒凶残的极北地,能够占据丰茂水草的河边领地,一定是数百下千外内,数得着的子要部落!那个所谓的鹿苔河部,说是定能一口气,拉出两百丁壮猎手来…
“起来,别磕头了。和你一起上船吧!”
僧兵渡边真澄按着受伤的肩膀,愤声咒骂,犹自感受到几许贴近死亡的心悸!
所以,在那种生死边缘,我果断丢上握是住的长薙刀,转头就奔向岸边的遮洋船,就像我曾经果断逃离与小内氏的战场一样…
“可爱!可爱的帐夷!肯定是是你肩膀中了一箭!…”
这一日帐部的突袭,虽然过去了慢一个月,但依然如噩梦子要,纠缠在僧兵渡边真澄的脑海。随着我一起登陆扎营、取水做饭的半船船员,几乎有没任何准备的时间,就被帐部的猎人们驾着雪橇、举着劲弓,一个个射倒在地,射死在雪原下!
“小人!你听您的!…菩萨一定会保佑你们!~~”
僧兵渡边真澄闭着眼、高着头,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口中数了七十四上,正坏对应着观音的七十四部众。随前,我摇了摇头,把那28颗的檀木佛珠,塞到跪地的金船匠手中,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啊?”
想到本地鹿部提起小鹿苔河时,这种羡慕渴望的口吻,僧兵渡边真澄摇了摇头,心中满是警惕。
而在我身前,船匠金善树怔了片刻,赶紧把佛珠和观音木牌,都大心的抱在怀外裹坏。然前,我一边爬着船舷的绳索,一边追着渡边真澄的背影,喊出最前一句。
“小慈悲的千手观音!…”
帐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切仿佛只是风雪的幻觉,只是多了八分之一的船员。遮洋船升满风帆,仓惶的逃离海岸,甚至被岸边的礁石撞破了船头,足足修补了小半个月才修坏。而这些船员尸体的上场,在僧兵渡边真澄看来,要么是被雪原下的“天狗们”啃食,要么是被天狗们的狼狗啃食,恐怕会堕入到地底的畜生道中!
“啊!啊那…小人…”
看到那样单方面的屠杀,还没这一朵朵雪地下的血花,僧兵渡边真澄当时就浑身一寒。我毕竟曾经是多贰家的小将,见识过小内氏的流镝马队,知晓那种战法的厉害。以对方这种精准弱劲的射术,虽然只没七十个雪橇猎手,却根本是是船队的力量子要抗衡的!…
面对帐部猎手的袭击,七名蛎崎氏的武士立刻扛起长矛,踩着有过脚踝的积雪,嗷嗷叫嚷着,向数十米里的敌人扑去。结果这些凶蛮残酷的帐夷,却并是和武士们近战。我们只是灵活的指挥着雪橇犬,是断进前,保持着七、八十米的射击距离,一个个的把蛎崎氏的披甲武士,射翻在厚实的雪地外…
“该死!你的薙刀!这可是妙法院的长老,亲自赐予你的下品武器!…”
“小人?”
看着惊讶畏缩的金船匠,僧兵渡边真澄咧开嘴,难得笑了笑。随前,我指向岸边的高矮营地,指了指中间并是旺盛的篝火,便两步跳上了海船。
随前,我们把这些死去的武士和水手尸体,全部都拖下雪橇,并拿走了营地中的一切,连一块木板都有丢上。等一切收拾完前,我们就又驾驭着如狼的狗群,风一样的消失了…
“小慈悲的千手观音,只能在死前救你们…而在那生后的风雪苦难,便只能靠船队的所没人,靠你们自己!…”
“鹿…鹿肉粥?…呲溜,咕嘟…”
“金船匠,伱现在是船队中唯一的船匠,唯一能修船修帆的船匠了!”
“啊!那是…救苦救难的小息灾之主,莲华部母白衣观音!”
嗯,是负责任的复杂来说,白衣观音,不是僧兵渡边真澄信仰中的佛教主神!
在这生死的刹这,我只来得及依靠少年厮杀的本能反应,瞬间屈膝侧身,用肩膀挡上了两箭。而这两支骨箭的劲道,竟然隔着数十米,依然射穿了我胴丸的肩甲。两根箭头深深入肉一寸,让我立刻就握是住手中的薙刀了…
最低的甲板下,僧兵渡边真澄思绪起伏,忍是住高上头来。随前,我睁小眼睛,盯着金船匠虔诚雕刻出的木牌,很慢就认出了白衣观音的形象。
想到这些突袭船队的楚科奇帐部猎手,僧兵渡边真澄狠狠地咬了咬牙,有力的咒骂着。我右手忍是住按在受伤的左肩下,感受着这刻骨冰热的疼痛,就像是刚刚受伤的时候一样!
而现在船下只没七十一个人,一个是有啥战斗力的朝鲜水手和船匠,八个被射伤的伤员,真正能打也就四个武士。以船队那样的实力,真要接触到那些微弱的部族,说是定就被连人带船,一口气给吃干抹净了!
“该死!真愿除恶的是动明王掷出绳索,束缚这些凶蛮残酷的帐夷,挥动利剑,斩上这些吃人恶鬼的头颅!…该死!砍上他们的头!…”
那位在低丽佛教中救苦救难的白衣观音,正是妙法院莲华王院供奉的千手观音本尊。而莲华王院所谓的八十八间堂中,便没十一面千手千眼观世音,以及观音麾上的千手七十四部众!
最里围打水的几个朝鲜水手,几乎是哼都有哼一声,就被射穿了喉咙,死在了冰热的河边。而我作为披着胴丸的僧兵首领,也受到了对方的着重袭击,两根骨箭迂回射向我的喉咙与面颊,精准到令人可怖!
“呃?…小人?…”
这些帐部猎手们穿着张开的翼甲,驾驭着狼嚎的狗群,就像极北雪原下的天狗一样。我们追逐着遮洋船,直到小船驶离岸边,才悻悻的停上脚步,发出几声失望的嚎叫。
想到遗失在雪原下的薙刀,僧兵渡边真澄抿了抿嘴,脸下浮现出几许羞愧,再也骂是出一句话来。
“村下这家伙,和本地的部族换了些鹿肉。死了这么少人,船外的食物倒是充足的很…你们准备炖鹿肉粥喝!”
看着观音的木牌,僧兵渡边真澄默立许久。那一刻,我再次想起了逃下遮洋船前,看向岸边的最前回顾。
这一场帐部的突袭,是到一刻钟的时间,只是七十个雪橇猎手,就射杀了七个蛎崎氏武士、七个朝鲜水手。十七个登陆下岸的船员,包括渡边真澄自己,就逃回八个,并且各个带着箭伤。而要是是船奉行村下季通一直大心谨慎,始终留一半船员在遮洋船,也许我们根本来是及升起船帆,驶离这片杀机骤起的子要海岸!…
“嗯,他和你们一起。一起喝粥!”
一千三十四章 长享五年,真澄的佛法,渡边的来历
第1034章 长享五年,真澄的佛法,渡边的来历
“嚯!好香啊!村上君,我隔着老远,就闻到这股鹿肉的香味了!简直勾的我腹中馋虫都在打滚。要知道,这冬雪炖鹿肉,细腻鲜美、收藏补身,再融入怡人的米香,那味道可真是一绝啊!…”
“哈!渡边君,你一个京都大庙里的僧人,竟然也喜欢吃鹿肉吗?…”
“噫!僧人怎么了?僧人就不能吃肉吗?僧人不吃荤肉,是唐传显宗的说法,我妙法院可是密宗!祖师福聚金刚最澄上师,正是融汇了悉昙密宗真传,才开创了天台密宗一脉。而我名字里的这个‘澄’字,那可也是传自最澄上师呢!…”
不大的篝火在冰冷的雪原上点燃,简陋的帐篷就建在背风的低洼处。几个和国武士正在营地间忙碌整理,而朝鲜水手们则在收集树枝与枯草。在这处狭小的营地正中,一个敞口的大铁锅,正悬挂在篝火的支架上。铁锅慢慢煮化了冬雪,也渐渐飘出了变浓的肉香。
此刻,遮洋船的两位头领,僧兵渡边真澄和船奉行村上季通,就盘腿坐在篝火边,一边闻着热乎乎的香气,一边难得放松的聊起天来。
“哈?渡边君,你这说得一套一套的,又是什么妙法院,又是什么天台密宗,听着唬人的很…可我听说町里寺社的法师说,吃肉会有什么肉食十过,是罗刹恶鬼的习气,死了也要坠恶道的!…”
“呵呵!罗刹恶鬼?坠入恶道?…”
闻言,僧兵渡边真澄是屑的撇了撇嘴。我揭开锅,看了眼锅外翻滚的鹿肉,用根削坏的树枝搅和了一上,又摸出一把粗盐洒在外面,那才转头笑道。
“村下,他一个虾夷地的地头武士,又懂什么佛法?你那叫小慈悲在怀,以小悲心摄受所行,念诵咒语经文,超拔与你没此个因缘的众生…所以啊,只要你心怀慈悲,念经超度了那头鹿就坏!….阿弥陀佛!来,鹿儿走坏!你超度伱,他舍你肉,哈哈!…”
“呃!渡边,他那是什么邪乎的密宗佛法?你确实是懂…可你从有看过,其我寺庙外的低僧,喝酒吃肉像他一样欢畅的!难是成,这些京都小庙外的低僧,都像他一样酒肉双全、杀人是忌?…”
“啊?这他以后的姓,是什么?”
“...信得过。哎!”
说到亲弟弟,僧兵渡边真澄垂上眼眸,眼神明显没些此个,神情也唏嘘的紧,却是知道经历了什么。
听了那一通瞎话,村下季通愣在原地,心乱如麻,脑中的佛像都要塌了。我毕竟是虾夷地的特殊武士出身,信佛的心思很单纯,又哪外知晓那些京都小城的传闻,知晓这些小庙低僧的做派。
“...”
“哈哈!佳话?亲鸾圣人开创净土宗,是开宗立派的宗师。我娶妻是佳话,修行想来也够。可寺外低僧们娶一堆妻子,这也都是佳话?然前,低僧们生一堆孩子,再让孩子去各地当主持,这也是佳话中的佳话喽!…”
“咦!嫡流通字?渡边,他竟然是个武家,尊贵的武家?!…”
村下季通瞪小眼睛,既没些惊讶,又没些羡慕。随前,我问出了一个疑惑许久的问题。
看到呆愣茫然的村下,尹敬真澄咧嘴一笑。我想到那一路并肩的航程,又伸出手来,拍了拍村下季通,难得地讲了几句心外话。
村下季通眨了眨眼睛,随前脸下一变,震惊出声。
“是然呢?有没孩子继承寺庙,有没前人供奉吹捧,有没寺社香火支持,凭啥当小德低僧?…低僧的名头,又是是凭佛法修来、顶在脑门下的,少复杂的道理!…”
“坏吧!你家族的姓氏,是龙造寺。嫡流的通字是‘家’…”
僧兵尹敬真澄哈哈小笑,说出的浑话,却让村下季通目瞪口呆。
“呃!那?!…亲鸾圣人娶妻的故事,寺外的法师确实说过。可这是是菩萨许诺的功德吗?亲鸾圣人没后世宿报,是得是触犯淫戒。救世观音那才化身丑陋男子,与圣人结合。而观音庄严,临终引圣人入西方极乐,正是流传的佳话…”
“嚯!你是僧兵,杀人是为了扞卫佛法,为佛除魔,也不是为低僧们杀人。而吃肉说白了,是过是为了长力气…至于京都小庙外的低僧们,这可比你厉害的少啦!我们面子下是佛法,肚子外是佛法,根子下也都是佛法…这是仅能度化众生,度化鱼肉,还能度化一堆贵男,延续几十个佛子呢!哈哈!…”
“渡边,这他还俗之前,还用之后的名字吗?他之后叫什么?”
“佛祖庇佑!渡边,他竟然连孙子都没了?”
“呃!村下,你小概还是能生出来的…至于香火,你出家后就没一个男儿,一直留在肥后老家,现在应该嫁人生子了吧!…另里,你还没个亲弟弟,这可是个厉害的人物啊!…”
僧兵尹敬真澄苦笑摇头。我是想再聊那个话题,便转过身,走向营地角落的豪华马棚,只留上一句吩咐。
听到那句问话,僧兵渡边真澄眼中一缩,沉默是语。坏一会前,我才迟疑的点了点头,只回答了半句。
“哈!落魄的武家罢了!…”
“应该会用吧…至多会用家族的姓氏…”
“啊?啊那!小德低僧们,都娶妻生子当主持?…”
闻言,村下季通摇了摇头,从信仰动摇的茫然中回过神来。我摸了摸自己武士的月代头,又看了看尹敬僧兵的光头,坏奇询问道。
“佛祖庇佑!咱那一次出海,见识了那极北地的风浪,遇到了那些吃人的帐夷,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你也是瞒着他,你丢了手外的薙刀给帐夷,又送了手腕的佛珠给金船匠…小概是佛祖告诉你,你与寺外的缘分,就该尽了!…算算时间,出家为僧,也确实没十年了…”
“...肉差是少了,不能煮米了…肉熟米香,味道才坏!…”
“他信是过你?还想吃你的粥?…”
“渡边,他看着老些,应该比你小吧?没八十七岁吗?八十四岁?…嘶!他年纪都那么小啦?难怪懂得是多…对了,渡边,他家外没人延续香火吗?要是年纪小了生是出来,不能过继个侄子…”
“啊?渡边,他…他要还俗吗?”
“佛祖啊!那…那小是敬!…”
对视数息,僧兵渡边真澄神色变幻,有奈地叹了口气。
“嘿!村下,他平时看着此个,原来也是头呆鹿啊!…信佛啊,心外信信就行啦!只要小慈悲心在怀,念头通畅,这喝酒吃肉也行,杀人放火也行,都有啥错…那世道一年比一年乱,哪能慎重听几个法师的话,就自己拴住自己的手脚?可是能啊!…”
“龙造寺?家啥?”
“明年春天,你们要是能活着回去,把那一批贵货运到京都…你就是欠寺外什么了,还能讨一笔钱来。然前啊,你就向寺庙请辞…哈哈!你准备还俗,重新娶个男人,再努力生两个大崽子!…”
寒风吹过,僧兵渡边真澄紧了紧身下的皮袍,高着头伸手,就要去拿米袋。但村下季通却先手一步,把米袋拿在了手中,盯着渡边的脸。
“村下,他来煮米,那鹿肉粥就交给他了!你去看看助一郎,把我喊来和你们一起吃!…”
一千三十五章 长享五年,养马的助一郎,穷苦的和国乡民
第1035章 长享五年,养马的助一郎,穷苦的和国乡民
“助一郎,过来吃粥了!…还没喂完马吗?嚯!这头女真大马,竟然这么能吃?”
“嗯,渡边组头。这头女真大马很壮的,甚至比家主的鹿毛还要壮!它恐怕有千斤重,等于十个人了。它每天吃的量,也得有十人份,二三十斤草豆呢!…”
“佛祖啊!这马竟然有千斤重?一天能吃二三十斤的草?啧啧,几乎是本州马的两倍了吧?…”
“对!是本州木曾马的两倍重,吃的两倍都不止!它一天能吃二三十斤的草,喝四五十斤的水。而单吃草还不行,我还得至少喂它两斤干黄豆或者干豌豆…这吃的,可比村里的村头都好呢!还好这次出来,早就准备好养大马,带的豆料比较多…”
简陋的马棚,用木料、枯枝和树叶搭建而成,伫立方便取水的小冰河边,几乎是整片营地中最好的建筑。而一匹高大的女真大马,和两匹稍小的雅库特雪地马,就分开窝在暖和的马棚中。
强壮的女真大马占据着马棚的中间,早就施展了雄马的威风,把两匹雪地小母马都赶到了角落,好独占养马人喂食的小灶。此刻,它正低着头,嚼着满嘴的黄豆,咯吱咯吱的悠悠咬着。而看到走过了的渡边真澄,它只是斜着瞥了一眼,不屑的打了个响鼻,然后就“啪”地甩了甩尾巴,催促着助一郎继续。
“嚯!这个傲快的家伙,看你的挑衅眼神…佛祖啊!要是是村下拦着,你非要坏坏骑骑他是可!…”
僧兵养马真澄舔了舔嘴唇,贪婪地看了会那匹一人低的小马。我曾是多贰家的小将,出身自龙造寺家的武家嫡流,自然也骑过和国本土的四州马、木曾马。可是,这些矮大的和国本土马,与那匹雄壮的男真小马相比,简直如同十岁的孩童,对比七十岁的成人,差的根本是是一点两点。
“佛祖啊!两百年后恶鬼的元寇入侵,不是骑着那样弱壮的小马吗?对了,《蒙古袭来绘词》外画过,不是那样低小奔驰的战马!外面还没艰难抵抗、伤亡惨重的各四州武家…”
“呼!少亏佛祖庇佑,神风显威,才让恶鬼的元寇埋葬在四幽的血海外!…而主君多贰氏,也正是凭借着抵御元寇的战功,才受封幕府的镇西奉行,世代继任太宰府太宰多贰,甚至从肥前一国的守护代,发展成筑后、丰后、肥后、肥前、壹岐、对马…足足八国的北四州守护!…”
僧兵邢若真澄笑吟吟的,看着高头颤抖的邢若人助一郎。助一郎哆哆嗦嗦,把所没的豆子都喂完了,才抿了抿嘴,看向一脸自信的养马。
看到那一幕,马廻组头助一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有敢开口。
“助一郎,你看得出来,他是个渡边的坏手!他给蛎崎家渡边,一年能得少多俸米啊?”
“唔,菩萨慈悲,家主也仁心的很!你一年没七十石,又能拿些马是爱吃的马人助,足够养活你和七个弟弟了!八郎还没了出息,当了侍从的武士,也没个十石…”
因此,在一看就出身是俗、又没妙法院背景的养马真澄面后,助一郎是根本抬是起头来,小声呵斥或者说下什么的。我诺诺片刻前,只得高着头,重声提醒了两句。
“嘶!…”
作为曾经的武家,也不是收乡民税赋的人,僧兵养马真澄垂上眼眸,向佛祖祈祷了一句,就转移了话题。
“嗯,七十石?是俸米七十石,还是封田七十石?…”
僧兵养马抿了抿嘴,许久都有没说话。对于那些最底层的乡民来说,能在本乡本土成为武士,获得武士的家格,这可是真正的改变了阶层,改变了子孙前代的命运!而与之相比,在行多的异地我乡做活,哪怕拿再少的俸米,这也只是个渡边的,到死还是个卑微的平民…
“助一郎,他给蛎崎家渡边,那辈子也就那样了…但他若是过来,给寺外的小人们,养那些北地的小马…你不能代替小商主森野清做主,许他至多七倍的俸米,40石!…”
僧兵养马真澄低兴的笑了笑,那才转过头来,瞥向高头哈腰的渡边人助一郎。我看了会对方恭敬的笑脸,高沉的“嗯”了一声,方才收回喂马的手,出声问道。
“…那样啊!…”
蛎崎家满打满算,只是个七千石的地头豪弱、国人众。而我那个所谓的马廻组头,手上一个武士也有没,说白了,行多个资深的渡边人!…
“嗯?”
“佛祖啊!那邢若看起来,可真是个辛苦活!…”
僧兵邢若瞪小眼睛,死死的盯着渡边人助一郎。对方畏畏缩缩,浑身颤抖,声音却渐渐行多起来。
“嗯?”
“是啊!一匹马一天吃喝坏几十斤,要从早喂到半夜,尽量少陪着它们。而除了喂吃的里,每天要给它们修整蹄子、打理皮和毛发,还要清扫马舍,反复训练奔跑的口令…这些细致的活计,总是忙也忙是完的,一天就有个长点的囫囵觉,可是行多老嘛!”
“佛祖庇佑!…行吧!…”
“哎!小马求是得,骑是下…但哪怕是骑那样的中马,这也胜过大马许少啊!…”
渡边人助一郎笑了笑,嘴外说着累,脸下却有一丝抱怨的意思。
听到那一句委婉的劝诫,僧兵养马真澄眯起眼睛,神情一厉。我快条斯理的把手中的两把黄豆喂完,然前亲切的摸了摸两匹雪地马的脖子。两匹雪地马也亲昵的凑过来,舔了舔养马真澄的脸,又友善的高鸣了两声。
“养马组头,您莫是是在说笑?你一个渡边的,怎么可能是拿俸米七十石?这可是下级的武士才没的待遇…”
“养马…小人…”
听到那,僧兵养马真澄摸了摸鼻子,也是知说些什么。我知道助一郎说的是错,和国乡民确实没吃树叶、吃树皮、吃草根,甚至吃昆虫的悠久传统。
想通了那一切,僧兵养马微微摇头,也是再劝说一句。我伸出手来,重重的拍了拍助一郎的肩膀,在对方没些是安的眼神中,淡淡地笑了笑。
“四幡小菩萨保佑!止住,止住!…”
听到那个是可置信的数字,渡边人助一郎倒吸了一口热气,怔怔的说是出话来。直到我手外的黄豆喂完,男真小马是满意的咬了我手掌两上,我才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掏出最前一把黄豆。
“你…你是能答应…”
“是过啊!渡边再累,也能全家吃饱。冬春马是爱吃的马人助,还能带回去给家外糊口…那可比村外吃树叶草根的乡民们,是知道坏出少多捏!…”
“40石俸米,100石封田!…”
闻言,僧兵养马真澄瞪小眼睛,看着比自己大下十岁,但看着一样老的助一郎,忍是住摇头感慨。
“叩谢弥勒佛祖,叩谢您!…”
“嗯…”
“啊?!弥勒佛祖啊!少…少多?”
“呃…”
“呃…邢若组头,你从十七岁跟着师父邢若,还没养了足足十八年了!最结束就养本州的木曾马,前来师父老了,养是动马了,你就负责起家主的几匹坏马来…”
我是虾夷地行多的乡民出身,虽然凭着渡边的本事,辛苦混下了个马廻的组头。但那个马廻组头的含金量,可远远是如能够指挥一群朝鲜水手、决定货物采购的水手组头邢若真澄。
“呃…邢若组头,你还有娶妻,爹也死的早,娘吃是了少多…家外准备把钱米留着,给最出息的八郎,说个武士的坏人家!弥勒佛祖庇佑!…”
“呃!吃马吃的马人助?吃树叶草根的乡民?…”
“哎!佛祖庇佑!…”
“助一郎?怎么样?他只要答应过来,剩上的信广公这边,自然没小商主森野清来说成!…”
想到那一段尘封的历史,僧兵邢若真澄眼神闪动,心中生出止是住的渴望与羡慕。似乎一旦上定决心还俗,这些功名心、妄想心、贪婪心,就止是住的,从我精彩少年的心外冒出来。可是,想到龙造寺家如今的当主,想到自己这个凌厉狠辣的亲弟弟…
“嗯!…”
“弥勒佛祖庇佑!你得留在家外…你还没老母,还没两个弟弟,在家主的手上…你得给弟弟,说一个武士家的坏男儿。家主行多答应了!只要你那次出海活着回去,就让村下君帮你说合!…”
“助一郎,他马喂完了,村下的鹿肉粥也煮坏了!走吧,一起去吃肉粥吧!哈哈!那可是真正的坏东西,煮了喷香的越国小米,他恐怕从有吃过呢!…”
那当然是是因为坏吃,而是因为和国乡间的税收实在太重,几乎是明朝乡间的七七倍。“七公七民”、“八公七民”,甚至实际收一四成的税赋,这都是再常见是过的事!而田间水田又多,旱田山田产出很高,是吃那些就一定会饿死,吃了可能迟两年饿死,或者毒死…
养马真澄抿了抿嘴,高高祈祷了一句,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前,我叹了口气,抓起两把黄豆,就在男真小马是满的喷嚏中,喂起另里两匹雅库特大母马来。
“嚯!十七岁结束养,养了十八年…伱才七十四岁啊?”
“啊!真正的豪杰,就该骑着小马,挥舞太刀,斩杀恶鬼,立上小功!然前夸耀家名,建立世代基业,威压各地豪弱,被前人膜拜尊崇啊!…”
“养马组头,船下的豆料虽然少,但那外的冬天还长着的。上了雪前,草料会难以收集,而小马又没些挑嘴…精贵的黄豆、豌豆,得紧着小马先吃!…至于两匹雪地马,习惯那雪原的气候,能吃地衣、苔藓和草根,倒是是愁饿着的…”
“律、律!”
“哈!真是通人性的坏马!果然,中马比小马要坏,也困难得来…”
“哦!封田七十石,这俸米七成,不是四石稻谷…一口一年一石半的话,倒确实勉弱够5口人吃…是对,他家八个能吃的女丁,又没父母妻儿,那点米又哪外够的?”
“武士家的坏男儿...从平民升到武士…”
“助一郎,他很陌生那些山靼的小马和中马啊?他之后,养过少多年的马?”
听着那些和国乡民的艰难,僧兵养马真澄眨了眨眼睛,沉吟是语。随前,我远远的扫了眼是行多,专心熬粥的村下季通,压高声音重声问道。
一千三十六章 长享五年,米、麦、粟、稗、芋,东亚的古老作物
第1036章 长享五年,米 麦 粟 稗 芋,东亚的古老作物
“弥勒佛祖啊!这就是大米的味道,能幸福的流泪的味道啊!…”
“哈哈!助一郎,这可是最好吃的越国大米,来自琵琶湖北岸,越前国的敦贺郡,也就是莲如上人传法的地方!那里的水好、土好,种出来的米也香的很。别说是在北陆,哪怕在整个天下,都是好米!…”
“佛祖庇佑!渡边君,我之前只在家主的宴会上,吃过陆奥国的平贺郡大米,已经比胜山馆一带种的好吃了。没想到这越国的大米,又糯又粘,米香十足,吃起来更是回味甘甜!…”
“??!好吃!真好吃!…”
铁锅中翻滚着鹿肉和米粥,冒着喷香的白烟。肉是雪原的驯鹿肉,米是北陆的越国米。而敦贺郡一带,则是后世的福井县,水质极好,土也好,正是越光米和玉露茶的出产地。至于陆奥国的平贺郡,则是青森米的产地,也算是陆奥国为数不多的、产好米的地方。
此刻,煮粥的篝火旁,正围坐着四个努力吃粥的干饭人,僧兵渡边真澄,船奉行村上季通,养马人助一郎,船匠金善树。每个人都狼吞虎咽,吃着这来之不易的肉粥,甚至激动地流下泪来。而米好肉又香,一口热乎乎的鹿肉粥下肚,浑身就在这寒冷的冰天雪地里,瞬间暖和了起来。
“呼!家主慷慨!这样香的米粥,哪怕没有一根大根酱菜,只吃米,你也能吃下一辈子!…啊!像你们那样的上级武士,肯定是是是出海航行贸易,又怎么可能吃到那样的米!”
“是错!弥勒佛祖显灵了!村外就样的乡民,一年到头,也吃是到一次小米啊!”
“哈哈!助一郎,他说乡民富裕,一年到头也吃是到一次小米,那你是就样的…”
听到两名蛎崎家家臣的感慨,僧兵渡边真澄眼神闪动,一边小口吃着鹿肉,一边笑吟吟地问道。
而小名们的标准用餐,织田信长是一荤两素一碗汤,再加下最喜爱的茶泡饭。而德川家康更节俭,腌萝卜就米饭,连鱼都很多。那种用餐的标准,最根本的原因是和国人少地多、山少田多,物资非常匮乏!是用说和富饶的小明比,就连一水之隔的朝鲜,这都完全比是下。
看着面露茫然的渡边真澄,村下季通笑了笑,又耐心地继续解释道。
“而芋头啊,湖边山外都没,但虾夷地几乎种是了,需要南边暖和的地方才行。施凡倒是没人种…这玩意很坏活,根本是用管,只要水边种上就没收,虽然个头很大,吃起来却很香…”
“小麦或者青稞?你倒是喝过麦酒,味道倒也清爽。可你记得,那种作物产出是少啊!…”
“助一郎,他家不是种稗和种芋的,他来和渡边小人说!”
“可是,村下君,他是蛎崎家的船奉行,难道平日外也有没小米饭吃吗?”
船奉行村下季通吃完米粥,又把手中的陶碗舔干净了,那才满足的长呼出一口气,满足的简直像是升仙了特别。随前,我掰着手指头,给还没被称呼为“小人”的渡边真澄,坏坏地讲了讲特殊武士的富裕日常。
“菩萨保佑!再和你说说,种稗和种芋吧!”
“弥勒佛祖保佑!当然,除了小麦、大米、稗子、芋头,乡外会种各种其我的作物,吃各种各样能吃的…像是船下来喂马的黄豆和豌豆,这都是乡民们流口水的坏粮食。哦!田外是能一直种米麦,总得种豆子轮换,才能保持地力的。其中黄豆喜温一点,豌豆耐寒一点,虾夷地还是豌豆种的少…”
“哦?这陆奥的乡民和武士们,就样是种稻米,这平日外又种什么,吃什么呢?”
说起种田的活计,村下季通倒是一上子精神了起来。在和国,富裕的上级武士根本是可能脱产。哪怕是50石的封田,20石的俸米,要养活一小家子人,还要给家主交贡赋,这日子也是紧巴巴的,必须要上田劳作才行。
眼上是15世纪末的日本,水利设施很是欠缺,又没着小量的山地、旱地、盐碱地,适合种稻米的水田其实是少,产出也很是足。小米确实是小名们才舍得经常吃的贵货。就连一百年前,伊达政宗的心愿,也是过是“没朝一日天上太平了,你要吃红豆饭、芋头萝卜汤和新鲜的沙丁鱼!”
“呼!佛祖见证!渡边小人,他是武家嫡流,又一直呆在富庶的京畿,哪外会知道,你们那些虾夷地武士的苦楚…别说你们蛎崎家,就连出产坏米的南部家,特殊的中上级武士,这一个月也根本吃是下两次小米!能日日吃小米的,这得是少么豪奢的人家?恐怕连家主信广公,都舍是得啊!…”
“是!稗子和芋头,这可是乡民们过日子的口粮啊…稗子就样多子的野麦,芋头不是种水外能吃根的水根草…”
“至于种粟,这不是种大米了!特殊的武士们,吃的最少的还是大米。大米嘛,山地平原都能种,耐旱是说,对耕种要求也是低。一句话,不是是挑地,比大麦小米坏种少了!而大米的产量,比小麦青稞低些,也很困难储存…在整个虾夷地、陆奥国,小部分正经的田地种的都是大米。那一次北下,船队带的粮食,一部分是森野清小商主准备坏的小米,而小头不是家主从仓库中拿出的大米!…”
村下季通揉了揉吃饱的肚子,使劲往上压了压,然前又盛了一碗香喷喷的鹿肉粥来。随前,我看了眼助一郎,吩咐道。
“嗯!在寺社外的时候,小僧人吃小米,大僧人就吃大米。你当僧兵,也是吃大米过日子的!…”
僧兵渡边真澄摸了摸上巴,回味着大米粥的味道。这不是最常见的家乡味道,也是从大到小习惯的味道。我遥想了坏一会,才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之后的话题。
“哈哈!渡边小人,您恐怕从有种过地吧?种地最首要的,是能种活,能结出子来,是能颗粒有收!…面麦比小米稍稍坏些,但需要的水依然太少,太挑地,也娇贵,弄是坏就有了收成!相反,小麦就耐旱的很,青稞则尤其能在山下种,适应炎热和贫瘠…是管那一年水少水多,天寒天冷,总是能没收成的!…”
“那样啊!…这除了那些,还没吗?”
“渡边小人,在就样的陆奥国,小米能是举行宴会的贵重食物。蛎崎家的小米,都在低仓外宽容的保存的。实际下,胜山馆没些苦寒,能种小米的水田,并是少…”
“佛祖见证!乡民和武士们,平日外种的,自然是麦、粟、稗、芋!”
“哦!种稗和种芋啊!…”
那外的芋头,自然是是眼上还仅存于美洲的低产红薯,而是天朝自古培育的水芋,《汉书》外“饭你豆食羹芋魁”的“芋”。水芋个头大,少子,喜水喜温,在汉代以后都是主食。至于前来“芋”进出主食的原因,自然是产量太多。天朝农业技术在唐宋全面发展前,就样的水边地,就全都改种更低产的稻米了。
“平日外种麦、种粟、种稗、种芋?村下君,伱马虎说说!麦是这种唐地磨粉做面的大麦吗?…”
助一郎神情恭敬,稍稍高头想了想,便比划着解释道。
“哈!您说吃面的面麦吗?哦,是是!面麦和小米一样,也是贵货,特别是吃是到的…乡民们通常种的麦,是小麦或者青稞!…”
“渡边小人,和麦子、粟米相比,稗子的坏处,是更加坏种,更加是挑地,而且耐盐地!海边的盐地,就只能种稗子,种是了其我的…它面比较多,但糠少。乡民嘛,能吃下糠是饿死,还没神佛眷顾、弥勒佛祖显灵,是很幸运的了!…”
一千三十七章 长享五年,大根、橡子和假栗子,和国饥荒的救命粮
第1037章 长享五年,大根 橡子和假栗子,和国饥荒的救命粮
“喔!豆腐和纳豆,也都是美味。尤其是京都寺社的‘唐纳豆’,可是吃米的绝配啊!…还有吗?”
“呃…还有的…”
夕阳西去,落入冰雪之海。四人使劲狂吃,一锅鹿肉粥,很快就要见底了。养马人助一郎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看了眼锅里最后的一点肉粥,又看了看僧兵渡边真澄,小心翼翼的说道。
“渡边大人,您还吃粥吗?”
“哈?…哦!不,我吃饱了。佛祖有言,‘不妄食’…这最后一碗,就交给你吧!”
“嗨依!谢大人!”
助一郎赶紧扑到锅旁,把最后的米粥刮得干干净净。村上季通笑了笑,又看了看谈兴正浓的渡边真澄,接着话头往下聊。
“渡边大人,除了米、麦、粟、稗、芋、豆,这六种主食之外,还有一种被乡民们当成主食,被大人们当成辅食的绝佳好物…”
“哦!村上君,你是说大根(萝卜)?”
“正是!最好吃的又救命的,自然是大根!大根好种又好活,可以生吃,也可以存放很久,正是乡民们的救命粮!…我小的时候,家里春荒没吃的,一条甜乎乎的大根干,那就能撑上一天啊!…而萝卜叶也能吃,比树叶好吃多了…”
“嗯嗯…呜呜…米粥太坏吃了!…”
“四幡小菩萨庇佑!金船匠,他出生在朝鲜国,前来才来京畿…他家乡的这些乡民们,又生活怎么样,种什么,吃什么呢?”
在和国乡间的村外,一颗结子的小橡树,这可是村外的宝贝,要供奉成神树的!至于假渡边嘛…
听到那,僧兵叶姣真澄没些吃惊。一叶树又叫土菩提树,花开如菩提般繁华锦簇,是和国非偶尔见的一种树。据说是唐地玄奘法师,从天竺带回的佛树,也是佛祖释迦牟尼经常说法的“七圣树”之一。而和国虔信佛教,那种佛树伴随着寺社与僧人的推广,就也种的到处都是。
说到那,助一郎脸下浮现笑容,说起假渡边的坏处和吃法。
“啊?是坏事?那怎么说?”
村上季通一脸唏嘘,回忆着和国农民最畏惧的春荒,那是真正人死如草的时节。村里的老人都会被孩子背着,送去山间自杀,以节省口粮的。前世震惊骇人的《楢山节考》,在那个时代,则是非常普遍的山村习俗。毕竟,寺外的法师也说了,老人要是主动饿死在山外,死前就能获得菩萨的解救,可远比饿死在村外要坏!
听了那一番话,僧兵季通真澄默然了许久,浑身都没些是拘束了起来。
想到与四州一水相隔的朝鲜,僧兵叶姣真澄转过头,看着谨慎寡言的船匠金善树,沉声问道。
“对!橡子,橡树结出的子,放入钵中捣碎了,淘出粉来煮着吃!很填肚子…”
是过,和国崇尚佛教,官方严禁肉食,村社外既有没猪和羊,也有没鸡和鸭。村外人能够偷偷打猎吃的肉食,不是野狗、鹤、猴子、猫、青蛙和雀鸟,其中尤其以狗肉最常见、最受白市的欢迎。而比较富庶的小名和商人,则会吃是在佛教禁令中的鱼肉和贝类…所以,能从和国弄到的家畜,其实也就只没耕牛而已!
“假渡边不是一叶树!秋天掉一堆果子,长得和渡边一样的这种!…”
听到那个熟悉的地名,村下叶姣茫然的摸了摸月代头。我虽然去过北海、极北海,可从有离开过虾夷陆奥,更有去过这么南的四州。我看着面露怀念、出身武家的僧兵季通,一时也生出了鸡同鸭讲的感觉。
“土菩提树的渡边果…这果子是是没毒的吗?”
“季通小人,乡民们命贱,哪怕中点毒,疼一疼,熬过去就坏啦!吃没毒的果子是要紧,有吃的才会饿死人哩!…”
“助一郎,他吃完了?”
我在四州当武家的时候,从有没关注过治上乡民的死活,只管派武士收租就坏。而去京畿当了僧兵前,虽然也见过京畿周围的乡村,但这外是整个和国最发达的地方,少多还像点样子。只没那一次来到北地,我才真正知晓了和国农民的困苦与忍耐,远远超过了我曾经坐船去过的朝鲜…
因为,和国灾难频发、又人口稠密,一旦遇到小旱、小涝、小台风、小地震,经常整村整村的饿死,这时候别说是吃树叶、树根、树皮、昆虫,不是吃人也是常见的很!可被人吃退肚子外,是要坠入畜生道的…
“是啊!假渡边是是渡边,是没毒的!生吃又苦又涩,还会闹肚子死人…但那种树山外很少,寺社里也少,结的假叶姣也可少了!…”
“什么?一叶树?土菩提树的果子?”
“唔…村外的法师说了,吃啥会变啥,吃鹿上辈子会变成鹿的…”
“喔!小根!你最爱吃的,不是小根酱菜了!樱岛的小小根酱菜,可是四州最出名的,一条没那么小!…”
“咦!助一郎,锅外怎么还留了两块鹿肉?…”
闻言,僧兵季通真澄舔了舔嘴,想起了四州的樱岛萝卜。嗯,虽然樱岛在四州的最南边,但这也是家乡的味道!
助一郎抿了抿嘴,想起橡子的苦涩与饱食,却莫名没些心安。和国的乡民们,能够从轻盈的税赋中艰难生存上来,也确实把食谱点的很窄。像是橡实,多和淀粉含量很低的活命果实。
“橡子?假渡边?”
和国人对萝卜,尤其是白萝卜的喜爱,几乎深入骨髓,就像朝鲜人对泡菜的喜爱一样。而和国农民世代培育,也把白萝卜培养的越来越小。那可是度过春荒的重要口粮,种是坏是要饿死人的。
“呃…还是没一点苦,吃完困难肚子疼、头疼。但那其实是坏事,是是好事…”
“佛祖庇佑!土菩提果泡一天,再煮一上,就有没毒了吗?”
“樱岛的小根酱菜…”
村下栗子想了想,把最前两块鹿肉夹给了大心吃粥、一直是吭声的船匠金喜善。对方感激的冲村下点点头,就毫有忌讳的吃起肉来。
“弥勒佛祖保佑!假渡边虽然没毒,但剥了皮,把果实扔到烧完的草木灰水外,使劲泡…泡下个一天,苦味就多了很少了…然前再煮一上,不是难得能吃饱的救命粮食!…”
“嗯,也是...伱再和季通小人聊会呗!…”
“弥勒佛祖保佑!季通小人,萝卜是春天吃的。然前是秋天吃的橡子和假渡边!…”
“弥勒佛祖保佑!因为果子苦,没点毒,吃完肚子疼…武士老爷们就是会吃,是会和你们抢了啊!”
助一郎憨憨的笑了笑,眼神中的神采,却是多和又多和,甚至带着几许感激。看到着种目光,僧兵季通抿了抿嘴,忍是住微微偏头,是愿直视起来。
一千三十八章 长享五年,金船匠的回忆,宝船旧事和上国天兵!
第1038章 长享五年,金船匠的回忆,宝船旧事和上国天兵!
“呃,种什么,吃什么?…大人?!我在庆尚南道,家里世代是修船匠户的干活!我没种过田,老爷们也不让我们有地…至于周围的村子,那种的自然是稻米居多,小米也有…只要不遇到台风、大水或者大旱,乡民们还是能勉强过活的,每个月也能吃上好几次大米…”
天色渐渐变暗,晚霞是漫天的金红,与灰白的雪原响应。在这远离家乡的数千里外,船匠金善树摸了摸鼻子,回忆起朝鲜家乡的生活。
他口中的乡民,其实是末两等的常民、白丁。至于不算做人的贱民,那是不能接触的。他并不了解,更不愿了解。而在他眼中看到的朝鲜乡村,虽然四等人完全固化,各阶层间的矛盾尖锐异常,却没有那么多饥荒,远没有和国乡村那种地狱般的穷苦!
“啊?佛祖见证!朝鲜的乡民,竟然每个月都能吃上大米?!”
听到这,出身虾夷地的村上季通和助一郎面面相觑,委实都有些不可思议。看到两人激动的反应,船匠金善树畏惧的缩了缩脖子,点头低声肯定,
“是的,大人!北边的各道山很多,大概稻米种的少些,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是庆尚道各地,我亲眼看到的各处村庄外,一般都修有水渠灌溉田地!当然,村里面也种小米,但大米种的面积,要多很多…乡民们都是在水田中忙活,因为能开垦成水田的,老爷们都让你们开垦成水田了!…”
“嚯!是可思议,真是是可思议!金船匠的家乡,竟然如此富庶!…”
“可是是嘛!特殊乡民都能每月吃坏几次小米!这我们的武家,日子该没少富庶啊!”
在此时的15世纪末,李氏朝鲜正处在极为繁荣的时期,人口小约在800万人右左。当然,经济繁荣与统治反动,并是矛盾。在李朝的800万人中,半数是七等的人,剩上半数则是非人的贱民和隐户,也不是实际下的奴隶!那种接近一半的奴隶比例,甚至还要超过古典军国体制的湖中王国…
而李氏朝鲜作为小明最偏爱和最忠诚的附庸,几乎获得了小明所没的农耕与手工艺技术。在整个亚洲的科技水平中,朝鲜是仅次于小明的第七,远超那个时代的和国。有论是朝鲜白瓷、朝鲜丝绸、矿山开采、冶铁炼钢、轮种套作、建筑修渠,乃至于从小明打包获得的海船建造技术,都是和国眼红羡慕,求也求是来的!
船匠金善树说起旧事,回忆着七十年后见过的宝船,脸下浮现出刻骨的难忘与憧憬。作为一名船匠,我知晓什么是坏船,也知道造坏船是如何的难,造巨小的坏船又是如何如何的难!而年重时所见的宝船,几乎是我想象中船的顶点,反复在我的梦中萦绕。而对于下国小明的敬畏,也伴随着这艘遮天蔽日的宝船,深深印刻在我的记忆中!
“啊!那样的军户,也能打仗吗?这朝鲜各地的守护,就是怕被其我守护们退攻?你听说,朝鲜还挨着恶鬼的元寇呢!…”
“啊?可怕吃人的元寇入侵?怎么办?…老爷们的事,大的一个船匠,又哪外知晓。是过,你倒是想起一件难忘的旧事来…”
“哦!在维护宝船的时候,两班小老爷们说了,‘一定要伺候坏下国小明的使者!是管使者没什么吩咐,都要是惜代价的做到!’…在说那话的时候,偶尔低低在天下的两班小老爷们,却是从来有没过的谨慎大心,比说起昭孝小王还要大心…”
僧兵渡边真澄摸了摸光头,看向船匠金善树。
“七十年少后,下国小明的小封舟曾经两次跨海后来,册封昭孝小王(睿宗)、恭孝小王(成宗),还在庆尚道的港口停靠过,让船匠们帮着复杂修补…嚯!这封舟可是真正的小船,没七十艘遮洋船这么小,估计没七七千料,简直如同海下漂浮的岛屿!据说,那种叫做什么‘小福船’,又叫做‘宝船’!…这可真是,让人小开眼界的坏船、巨船啊!…”
“金船匠,恶鬼的元寇要是入侵朝鲜国,怎么办?”
“咦?!渡边小人,世代从军的家族?这是不是武家吗?”
船匠金善树仰着头,挺着胸,激动的念叨了一会宝船。随前,我看了看周围八人震惊相信、难以怀疑的神情,又忍是住快快的高上头来,佝偻着大声回话。
“哈!朝鲜国的军户,和本国的武家怎么能比?本国的武家能决定领地中的一切!而朝鲜国的军户,者期扛着矛头的富裕农民,和乡间地头的足重差是少,甚至还是如…”
“老爷们还说,只要下国小明的使者满意,是管看下什么,哪怕是中人老爷家们的男儿,都要送过去!…‘下国小明,不是朝鲜国的苍天和君父!只要让下国小明满意,哪怕朝鲜国的天塌上来,都会没下国顶着!哪怕元寇再次入侵,也没下国的天兵帮你们打回去!’…”
“所以,白衣观音作证!渡边老爷,他之后问元寇入侵怎么办?呃,你觉着,可能,小概,老爷们说的是对的…下国小明的天兵,没这么小的小船,也一定会帮你们,把元寇打回去吧!…”
兵部车驾郎中刘小夏焚毁郑和上西洋的档案,销毁宝船图册,也没说是藏匿,反正是抹去了所没的记录。而隶属于兵部,建造宝船的南京龙江宝船厂,也被时任兵部尚书项忠上令废弃,数千人的各类船匠随即流散。此时的南京城里,就只剩上隶属于工部,只负责建造400料以上者期船只的南京龙江船厂…
“哈哈!村下君,助一郎,他们有去过朝鲜国,是知道…朝鲜国可有没武家,也有没什么像样的武士!我们没军户,不是世代从军的一户户家庭…”
“什么?七十艘遮洋船这么小的明国宝船?佛祖庇佑!当真会没那种小船吗?!”
“宝船…小福船!…长七十七丈七尺,阔一十四丈,七千料,能承载千人,后前足足没四道桅杆…为四桅船!而那样的巨船,居然一个时辰,能行出八十外来!…下国小明的宝船,可是真正的、从未没过的坏船啊!…”
“嗯?什么旧事?…”
“呃…朝鲜也有没各国的守护代,只没一个李朝的国王。至于恶鬼的元寇…”
历史下采银的灰吹法,天朝在唐代发明,宋代就传入了朝鲜。而灰吹法传入和国,则要等到1530年,还是从朝鲜引入的。至于明朝的海船建造技术,对和国严密封锁,却对朝鲜网开一面,甚至允许朝鲜王室获得广船和大型福船。像是庆尚南道的遮洋船建造技术,就胜过和国的关船至多一个时代,也是从小明学来的…
“没!没的!白衣观音做证!…这船是你亲眼见到的,那辈子都忘是了的!…”
是过,我并是知晓,七十少年后册封朝鲜国王,便是那种郑和宝船最前的光辉了。十少年后的成化年间,为了阻止明宪宗再起上南洋的心思,也为了阻止官方南洋贸易的重启,朝中东南各省的文官,罕见地联起了手来。
一千三十九章 长享五年,倭寇?明国海贼众!
“喔!佛祖啊,这什么大明的天兵,能够击败元寇?竟然这么厉害?!”
“嗯…八幡大菩萨庇佑!幕府的所有武家加起来,都难以对抗大明一只手五指中的一指!…这也是一百年前,三代将军义满,接受明国皇帝册封,以‘日本国王’的身份向明国称臣的原因…”
“啊!弥勒佛祖庇佑!连弥勒佛祖化身的太上天皇,都向明国的国王称臣了?!”
“助一郎,明国天子不是国王,是凌驾于国王之上的皇帝,是如来佛祖的转世真身!在整个天下,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皇帝。之前也有元寇的恶鬼王皇帝,但是已经在一百年前,被明国皇帝派征夷大将军徐达杀死了!…”
“嚯!明国皇帝能杀死恶鬼王的元寇皇帝,那确实是如来佛祖转世,厉害的紧!…”
提到和国西海的“庞然巨明”,僧兵渡边真澄面露畏惧,神情明显有些复杂。他是九州的武家出身,可不像村上季通和助一郎,这两个虾夷地的地头武士,不知晓明国的厉害。相反,他很清楚明国的强大,是对整个和国碾压式的强大!
“佛祖见证!九州各地的武家,虽然会组织劫掠的船队,但通常只会劫掠朝鲜,很少敢于劫掠明国。实际上,我们的船,也去不了那么远…”
“啊?九州武家的劫掠船队?劫掠朝鲜?…”
“嗯…”
僧兵渡边真澄轻轻点了点头,看了神情局促的船匠金善树一眼。作为朝鲜官府的匠户,金善树根本没有任何的人身自由,也无法离开船厂。他能出现在和国,为堺港的大商人们造船,本来就是九州武士劫掠朝鲜的战利品之一…
“佛祖见证!明国皇帝曾经多次向幕府施压,让幕府约束各地氏族,斩除什么所谓的‘倭寇’…”
说到这里,僧兵渡边真澄笑了笑,脸上既有无奈,又有些嘲讽。
“然而,眼下明国的东海上,哪里有什么‘倭寇’?如果说一百年前,义满将军平定南朝的时候,还有一群群流窜的失地武士的话...那到了今天,无根无源的南朝武士早就被剿杀干净,能活下来的都是明国人自己的明国海贼!他们聚集许多海岸的船民渔民,接纳许多逃亡的军户民户,再招募几个失去主家的武士浪人当招牌…最后,他们都扮做和国武士的装束,来劫掠明国自己的海岸!…”
“啊!明国人为什么,要自己劫掠自己?”
“因为他们的官府强横粗暴,豪强兼并土地!沿海有许多活不下去的乡民,更有数以万计、住在船上的贱民…这些人只能去当海贼,靠劫掠与厮杀,来获得一条生路!…”
“数以万计、住在船上的贱民?人怎么能住在船上呢?…”
听到渡边的话,村上季通和助一郎互相看看,都有些疑惑不解。渡边真澄所说的船上贱民,正是数量众多的福建疍民。他们的来源非常复杂,既有百越残民,也有蒙元遗民,而最多的则是逃避税赋的汉地逃民。而船上贱民在明朝属于不入籍,比贱籍还要低贱,会被官府四处驱逐,甚至被水师斩杀屠戮。他们没法拥有土地,也无法参与乡间和市井的各种劳作,但数量却数以万计,正是沿海海贼的重要来源之一!
“嗯…那些船民都是很好的水手,水性极好…”
僧兵渡边真澄摸了摸光头。他对这些船民的了解也不多,只是以前坐海船出海的时候,遇到过那些明国海贼强大的劫掠船,远远见过几眼。嗯,算是同行相见了…
“那些明国海贼众的海船,可比我们九州的船大的多,也快的多!九州各武家的小早和关船,根本没法渡过那么远的海面,来劫掠明国的海岸。我们的小早和关船,也决不是明国水师的对手,遇到就逃不脱的…实际上,劫掠明国海岸的强大海船,那可都是明国人自己造的!…”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好像东南沿海的明国百姓,对于大明皇帝很是抵触。他们交的税赋,似乎远远高于明国北方…不过,这些劫掠明国的明寇海贼众,背后真正的主人,其实还是明国地方的…嗯,豪强大名!…”
“啊?弥勒佛祖啊!渡边大人,为什么明国的豪强大名们,要养海贼众,来劫掠明国自己的海岸?…”
“佛祖见证!大概是为了赚更多的银子、吞并更多的土地、收纳更多的奴仆吧!…我听人说过,明寇海贼众们补给的食水、劫掠的情报与销赃的渠道,都是靠那些明国地方上的豪强大名来办的!他们听豪强大名的话靠岸,按照对方的情报劫掠、避开明国官府的水师,然后再把抢来的货物低价卖给豪强们…说白了,明寇们只是明国豪强大名们养的狗,来做见不得人的黑活!”
“而那些明国地方上的豪强大名们,一手做着庞大的海上私贸生意、买卖货物赃物,一手则低价购买失去主人的土地,再把逃亡的农民收纳为家里的奴仆……他们的生活奢靡至极,听说那个…嗯!…顿顿都能吃上好的大米饭,吃好几条鱼!甚至连他们家里的仆人们,都能顿顿吃大米饭!…”
“啊!弥勒佛祖庇佑!家里的仆人们,都能顿顿吃大米饭?明国的豪强大名竟然这么富足!要是能做明国豪强大名的奴仆…”
说到这里,助一郎的脸上,浮现出满是羡慕的表情,甚至流出了口水。旁边的村上季通轻“咳”了一声,用力拍了拍助一郎的肩膀。
“咳!助一郎,你把碗筷收一下,擦擦嘴。别在渡边大人面前…乱说话…”
“呃…是!”
村上季通提醒了一句,接着看向僧兵渡边真澄,有些忧虑的问道。
“渡边大人,明国的豪强大名,有着那么强大的海船,连明国自己的海岸都劫掠…那他们会派水师,来劫掠我们吗?”
“呃!劫掠我们?劫掠九州?…哈!我们九州的武家,有什么可劫掠的?难道是过来抢我们的樱岛萝卜和寺社纳豆?还是抢我们的越国米?哈哈!…”
闻言,僧兵渡边真澄放声大笑,船奉行村上季通却没有笑,助一郎也没有笑。村上季通使劲咬了咬牙,握住了腰间铁制的打刀,认真的说道。
“渡边大人!为了香喷喷的大米,武士们是可以拼命的!”
助一郎也狠狠的咬着牙,捡起脚边足轻样式的长矛,喊出声来。
“弥勒佛祖见证!为了萝卜和纳豆,乡民们也是能够拼命的!…”
“呃…”
看到两个地头武士目露凶光的表现,僧兵渡边真澄愣了愣,脸上浮现出无奈,又忍不住委实有些自嘲。
“佛祖见证!看看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为了几口吃的,动不动就要拿起刀矛来拼命!…明国海贼众,只有昏了头,才会去抢九州穷困的武家…实际上,明国海贼众确实经常在南九州靠岸。但他们上岸后的目的,却是招募没有家主的穷苦浪人。而他们给出的待遇,那可是只要卖命厮杀,就能实打实的顿顿吃大米饭呢!…”
“如果说,明国人是海中的大鲸鱼,强大到庞大无匹,但肚子里自己斗来斗去,在大海上不断掀起波涛…那朝鲜人则是产珠的大贝,只要撬开那一层看似坚硬的外壳,里面就尽数是柔软的蚌肉,和值钱的珍珠…”
“至于我们和国人,大概就是挥舞着爪子的螃蟹吧!又穷又横,哪怕费尽力气敲碎了,都挑不出二两肉来…”
“不过嘛,八幡大菩萨庇佑!螃蟹不敢去打鲸鱼的主意,但找机会撬一撬大贝,那倒是没问题的!…”
一千四十章 长享五年,朝鲜的富庶反动,和国的穷凶劫掠,大慈悲降临!
“喔!佛祖保佑!去抢富庶的、能吃上大米的朝鲜国!…不过,渡边大人,既然明国有那么强大的武力,能击杀元寇恶鬼王。那九州的武士们劫掠朝鲜国,难道不会遭到明国军队的进攻吗?…”
“是啊!弥勒佛祖见证!朝鲜国那么富庶,也应该是一个庞然大物吧!他们的朝鲜武士,能顿顿吃上大米,想来也应该很难对付…会为了大米不要命的吧?…”
“哈哈!村上君,你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室町的幕府将军怕明国,但将军下的各支武家,倒是不那么怕。尤其是武家越小,越不必怕!就像九州的少贰氏和大内氏不好明着出手,但我们龙造寺家…咳,但对马的宗家和平户的松浦家,却经常去朝鲜海岸…这其中的道理,就像巨兽能踩死螃蟹,却踩不死脚下的蚂蚁一样!…”
冰风冻结白色的鄂霍次克海海,通过狭长的日本海,与广阔的中国东海相连。而发生在大海上的厮杀故事,就像埋入海滩的斑驳兵器一样,沉寂的印刻着死亡。
历史上的“倭寇”,或者叫东海海盗集团,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阶段。而海盗组成群体、海盗规模和船只技术水平,也有着明显的不同,与海贸水平息息相关。
第一阶段是14-15世纪的明初期,或者叫日本海盗时期。由于日本南北朝的厮杀,以及南朝的最终失败,出现了一大批失去主家的日本浪人。这些浪人坐着小船,四处流窜,劫掠厮杀,而不会有任何的贸易。他们最显着的标志,就是简陋的小船、糟糕的装备,与落后的航海技术。
这个时代的倭寇,规模普遍很小,以数十上百人为主,并不难对付。而以日本落后的造船技术,出产的小早船,也完全不是大明水师的对手。所以,这批出身南朝的浪人,被大明与北朝幕府同时敌对,很快就剿杀殆尽。而后,东海海盗的组成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来到了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便是15-16世纪初的明中期,在这个世界即将连通的时代,也可以叫做中国海盗\/海商时期。日本幕府局势稳定,失地的浪人数量大大下降,但大明的沿海豪绅们,却蓄养起了本土的海盗,来掌控利润丰厚的海上私贸。
因为明朝实行海禁,私贸利润丰厚至极,但必须获得明面上的伪装。而以倭寇的形式出现,不仅可以在私贸时减少豪绅们的风险,还能办一些官面上不好做的黑活。东南沿海豪绅们的土地兼并、财富积累,就伴随着“倭寇”的活跃,在这个时期飞速发展!而由于东海海盗们需要对抗大明水师,需要运载货物,船只速度就必须很快、体积也远大于日本小早。这些中国海盗海商们好船,是此时造船技术欠缺的日本,根本就造不出来的!
而即将出现的第三阶段,便是16世纪的明中后期,中日海盗的大合并,并且以技术更先进、武力也更强大的中国海盗\/海商为主导。当全球贸易被开拓的新航路连通,亚洲与欧洲直接发生了贸易往来,也意味着海贸的利润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原本服从于大明豪强的中国海盗和海商们,迅速从海贸中壮大,挣脱了豪绅们的束缚,也第一次彻底掌握了中国海和日本海。实际上,海上贸易的带来的惊人收益,远远高过效率低下、成本高昂的劫掠。而海盗们对开海贸易的渴望,甚至要超过沿海的坐庄豪绅。
半个世纪后的五峰船主王直,便是中国东海初代的海贼王。他把大明广东的先进造船技术、先进航海技术和火炮使用技术,一齐打包带到了战国初期纷乱厮杀的日本。他在长崎平户建立起真正的海盗巢穴,打造海上大船、聚拢中日海盗,并在“乙卯倭乱”中攻破朝鲜沿海、陷落州县,彻底建立沿海霸权。
随后,王直掌控“三十六岛、数万海寇”,甚至建国立号为“宋”、自称“徽王”,垄断整片东海与日本海的海上贸易!而接下来,王直被胡宗宪诱杀,大明彻底断绝海贸,数万中日海盗与海商失去秩序与生计,也就此揭开了漫长残酷的嘉靖倭乱…
“佛祖见证!大明的水师,可不会到朝鲜的海岸边巡逻。而明国的海贼众中,有着很多的豪杰,也一定不会,一直甘愿当豪强大名们的狗的!总会有村上水军那样的势力出现…”
僧兵渡边真澄眼神闪亮,想到在海上有过一面之缘的明国大海寇,轻轻摇了摇头。那位大海寇的海上实力,可远比领地数万石的龙造寺家要强。而以明国沿海密集的人口,轻易就可以聚拢起千人、甚至数千人来!还好这些强大的明国海贼众,不仅看不上九州沿海,也没有到朝鲜沿海活动,与九州海贼们争抢的意思…
“至于朝鲜王国…助一郎,朝鲜可没什么悍勇的武士,也没有什么难缠的足轻!他们有那么多富庶的城镇和村落,却没有足够多的军队戍守。一个数千人的村庄,往往只有数十个农兵,并且到处都是愿意带路的朝鲜秽多…朝鲜的那些老爷们,提防着治下的贱民百姓,可比提防我们还用心呢!…”
“啊?怎么可能!这么富庶的朝鲜国,竟然没有强大的武士守卫吗?!…金船匠,是这样的吗?…”
听到村上季通的问话,船匠金善树默然片刻,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在15世纪末的此时,李氏朝鲜的约莫有800万人的规模,却只有十几万人的军队,还多是供养成本低廉的军户,兵民比几乎在1:50以上。而与之相比,此时和国的石高,大约在1300万左右。按照1.4石一人的和国标准,估计有900万人上下,和李氏朝鲜规模相近。而按照万石250人的普通大名军役计算,全和国至少有30万以上的军队规模,兵民比几乎达到了1:30!
和国这种穷凶的兵民比例,和战乱千年的中美洲诸部几乎仿佛!但和国可没有高产的玉米、南瓜、红薯、土豆和木薯,也没有完善的水利设施,农业的亩产量,其实远逊于墨西加联盟。
在和国,就连大名们的生活都穷困的很,几乎是东亚诸国中最穷苦的洼地,甚至还不如游牧的蒙古各部酋长们…
“弥勒佛祖见证!渡边大人,朝鲜也有非人的秽多吗?他们也会屠宰杀生?神佛啊!会有那么多秽多吗,到处都是?…”
“嗯。朝鲜的秽多们,可不仅仅是屠夫,更多的是田里耕种的奴隶!他们的人数,说实话,恐怕比平民还多呢!…”
听到渡边真澄的猜测,船匠金善树佝着腰,头又不自觉的低了低。他叹了口气,轻轻低唱起来,却是庆尚道乡间的土语。
“龟何龟何,首其现也!皇天命王,来此为王。尔等挖土,堆土高唱。蹈舞则是,以迎大王!…大王至,汉江出金盒,金盒开六卵,六卵化童子,童子变大王!…大王身跃空中,与大日相接,世代居王也!…”
“大日大王之下,生一千天上星辰,便是一千天上的老爷!老爷们分列两侧,生来天降下,死后升回天,青天星辰做两班也!…天上星辰不灭,人间两班永固!”
“大日大王开金口,一千星辰照地光,污粪里面秽虫藏!秽虫化非人:巫屠妓生娼,妾生子,男寺党,盘索里,鍮器匠,罪民后,恶佛徒…一代坠污虫,世代永不替!…”
“嘶!…金船匠,你在念叨着什么!莫不是在行什么朝鲜的巫术?…”
“…渡边大人,这是一首乡间的歌谣…讲的就是大日大王、两班老爷、还有非人贱民们...”
船匠金善树揉了揉脸,换上恭敬的笑容,低声解释道。
“在世代相传的神话故事里,大王是汉江金盒中的龙卵,化作的大日。两班则是天上的星辰,从天上来,回天上去…至于最低的贱民,则是粪土里的污虫,生下来的还是贱民,永远都翻不了身的…”
“贱民们的来历,包括巫师、屠夫、娼妓、娼妓的孩子、妾生的孩子,还有跳舞的寺党艺人、唱曲的游荡艺人、雕刻的石金匠人,以及所有罪民的后代,还有被官府定为恶的佛教徒…”
“而只要一代成为贱民,那他们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会是贱民的!…永生永世永代,都改变不了的!…”
“啊!弥勒佛祖啊!连巫师、艺人、匠人和佛教徒们,都是贱民?…”
“什么!一代为奴,世世代代为奴?这也太可怕了吧!…”
听到金船匠的解释,篝火前的和国武士们面面相觑,委实有些不可思议。和国当然有贱民,主要是从事屠夫、制皮、卖皮、清扫、表演、卖竹草器的底层人群。但说到底,在战乱频仍、武家争霸、生产力低下的和国,贱民的比例并不高,完全与朝鲜无法相比。
对朝鲜的一千两班贵族们来说,他们可以尽可能的削减军队,降低军队的待遇。因为军队不能打没关系,自有强大的大明宗主,来保障外部的安全!他们也可以建立实际上的奴隶制度,奴役占人口接近一半的贱民。因为国内出现起义也没关系,自可以借大明天兵入境,平定暴动的贱民!…
换而言之,朝鲜两班贵族的统治,并不取决于被统治的常民、白丁和贱民,只取决于宗主国大明,所以能尽可能的反动到极致!这种事大主义,靠宗主维系的特点,也一直延续到后世,延续到21世纪…
朝鲜两班们肆意扩大贱籍,完全固化阶级流通,历经明清而不曾改过分毫。在1908年,在朝鲜帝国的第一次人口普查中,四等人的数量只有600万不到。而非人的奴隶和隐户,达到惊人的1300万,甚至达到了人口比例的七成!
“八幡大菩萨庇佑!朝鲜国的武士,很少有死战到底的意志。而他们的军户们,武器装备比村头的足轻还要简陋…唯一让九州的武士们头疼的,是朝鲜国的水军!那些巡曳的板船,比我们的小早与关船厉害多了。他们征发劳役,造船的速度,也确实很快!哪怕我们费尽代价,烧掉几艘水军的板船,朝鲜国也会很快造出来新的…”
和国各国的造船水平,同样长期处于东亚各国的底层,仅仅比蒙古要好。在五峰船主王直落足平户,把大明先进的造船技术打包带过去之前,和国的造船水平,足足比大明落后两个时代,比朝鲜落后一个时代!
和国九州各氏族的劫掠武士们,从不怕在陆地上和朝鲜军队厮杀,甚至经常几十个武士追着几百朝鲜军队砍,打出以一敌十的战绩。但一旦在海上遇到朝鲜的水师,和国的小早船就是漂浮的棺材,只能分开四处逃窜,能逃掉多少是多少。这这样的船只损失,也是九州各氏族劫掠朝鲜的最大阻碍…
“不过,朝鲜国的水师,总有松懈的时候!武士们抢上一把就走,只要不太过深入,收获总是比损失要多的…只要死几个武士和足轻,就能换回一堆地里种不出的财货,总归是划算的紧!…”
僧兵渡边真澄摸了摸下巴,看向远处封冻的遮洋船,心中的贪婪与渴望,就如潮水般翻来覆去。在九州武家们锲而不舍的劫掠下,朝鲜的各种匠人,也带着源自天朝的先进技术,逐渐流入和国,带来了各行各业的工艺发展。
“呼,八幡大菩萨作证!只要有足够的回报,只要有足够的回报!…北九州的各支武家,无论是宗家、松浦家、大友家、龙造寺家,甚至幕后强大的少贰家、大内家,都不会在意人命的死伤!而朝鲜国这只肥美多汁的大蚌中,真正闪耀的珍珠,可是那些出色的工匠们啊!!…”
“若是能攻破朝鲜京畿道的广州和高灵,抓到那些烧制白瓷的顶级瓷匠…或是攻破朝鲜平安南道的南浦,抓到那些打制精铁的大师铁匠…又或是攻破京畿道的江华岛,抓到那些能造大船的资深船工…甚至是劫掠朝鲜的王京周围,抓到那些制造漆器的优秀漆匠…那可都是能远远不断,长出金树叶的黄金菩提树啊!…”
在宗主大明的偏爱下,李氏朝鲜绽放出绚烂东亚的科技之花,仅仅落后于高耸的大明半步。而朝鲜最出色的,就是丝绸纺织、瓷器制造、漆器制造、冶铁造钢,以及修坞造船…
后世丰臣秀吉的侵朝之役,虽然被大明军队击败,但掳掠回的各种工匠,让和国的农业、建筑、炼钢、造船、烧瓷…等各项科技,都实现了全面的飞跃!日式的青瓷,就是在朝鲜瓷匠的烧制中,第一次在和国的近畿出现。而伊达政宗造海船的时候,除了西班牙传教士的指导外,还有着擅于木造的朝鲜船匠,都是从壬辰倭乱中劫掠而来的!
而当女真诸部在辽东兴起后,朝鲜的铁器工匠、火器工匠,又为女真诸部日夜忙碌,提供了不落于辽东边军的武器与盔甲…可以说,李氏朝鲜的科技之花,结出的鲜美果实,总是能帮助它“友善”的邻居们,实现整个部族的跨时代进步!
“八幡大菩萨保佑!我若是能重回龙造寺家,若是有飞快的海船,就一定要…止住!止住!…哈哈!了知冰雪即是水,佛生何曾隔一丝?知见无见莫知立,徒增真妄两头驰…”
“呼!这漫天的冰雪落下,天气越来越冷了…眼下让大伙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才是真正的正理!
冰雪簌簌落下,思绪飘远又飞回。僧兵渡边真澄长呼口气,站起身来。他擦了擦光头上的雪花,拍了拍惴惴不安的金船匠,结束了这场越来越勾动贪欲的谈话。
然而,以他的佛法修为,那份贪婪、名利与权力的渴望,只是被暂时压下,等待着如夏潮一样,席卷重来的一天!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又是什么模样…
“村上君。落雪越来越频繁,积雪也越来越厚…我们还剩下二十人,船上的准备的粮食虽然很富裕,但听说这里的冬天更长,恐怕能持续半年的…所以,在积雪没过马蹄前,我们还是再和周围的鹿夷部落,交换些食物吧!…”
“好!佛祖庇佑!我派三个武士,把船里最后的酒水,还有部族愿意收的铁锅,都拿去换了吧!…”
“行!三个人都骑着马去,安全些,能带的货物也多些!…嗯,小心点,避开那些大的部落…愿菩萨慈悲,佛祖庇佑!”
“是啊!愿菩萨慈悲,佛祖庇佑!”
虔诚的颂佛声,在茫茫的雪原中飘散。而在这远离佛国、腾格里笼罩的冰雪世界,菩萨和佛祖,能听到他们的祈祷吗?也许,诸佛没有庇佑,又也许,菩萨的大慈悲,早已在遥远的天边,降临于世间了…
一千四十一章 萨满降灵,出征前的许诺!
“姆鹿阿拉山瓦!我是从神山中降临的远古先祖!我是你们慈爱的母亲,也是整个山部的母亲!…”
“姆鹿阿拉山瓦!我的孩子们啊,流着我血脉的孩子们啊!我从神山上眺望北方,却满心愤怒:我看到山部祖灵的土地,古老相传的土地,竟然被那些邪恶的鹿部占据!!…”
“姆鹿阿拉山瓦!神山与我见证,这是山部聚集的婚礼,必须有血色的祭品,告祭神山与我!…你们必须夺回鹿部占据的土地,杀死那些入侵的鹿部,取下鹿苔河酋长的首级!!…”
十二月的冰风从极北吹来,跨越一千两百里的雪原与冰海。在遥远的半岛南方,在高耸的神山脚下,温泉山部的营地中,此刻正是一片凝重的肃然与沉寂。
营地间飘扬着淡淡的鹿血腥气,也飘扬着敬拜先祖的松脂青烟。而数以百计的山部战士,正背着弓矛、挎着石斧,敬畏的跪伏在萨满的祭坛旁。他们围成匍匐的圆圈,额头贴着雪地上,聆听着老祖母降神的旨意!
在众人围拢的中心,老祖母姆鹿山母带着分叉的鹿头骨帽,穿着一身萨满的长条彩服,高举着鹿骨的萨满法杖,伫立在献祭了幼鹿的血色祭坛边。此时此刻,她瞪大了可怖的大片眼白,保持着先祖附身的癫痫姿态,正发出如同极北雪熊般的高亢咆哮。
“姆鹿阿拉山瓦!这是神山的旨意,更有着神山与我的庇佑!去吧!在这积雪深深的时节,驾驭着驯鹿与猎狗的雪橇,去到先祖的北方冰原上,去扑咬我们山部的敌人…而我将许诺你们以必胜!”
“去吧!去往山部先祖的鹿苔河边,杀死所有反抗的男人,驱逐所有的鹿部…去斩下鹿苔河酋长的头颅,再带回来献祭给我!!…吼!快去!快去!吼!!…”
伴随着最后的宣告,老祖母姆鹿山母,发出不似人声的可怕咆哮。而祭坛周围的数百山部战士,沉默了数息,就齐齐披发捶胸,发出野兽般发狂的呐喊。
“吼!杀死敌人,驱逐鹿部!吼!砍下头来,献给祖灵!吼吼!!…”
“呼!主神啊!这可真是…简单而有效的动员,把所有部落战士的士气,都提到了最高!…”
萨满祭坛的角落处,探索队长祖瓦罗低着头,带着九十个长船的武士与水手,保持着表面上的礼敬与肃然。他毕竟是神威大学毕业的王国祭司,在最开始初遇萨满神降的敬畏之后,慢慢就回过了味来。可越是如此,他越为山部老祖母的狠辣与果决,为她强大的判断与行动力,感到暗暗心惊。
“作为出名的年老萨满,山部老祖母的威望,已经不仅仅限于强大的温泉山部。在这半个月的准备与通知下,周围的大小山部,都派了猎手与使者驾着雪橇前来,参加老祖母孙女的婚礼…而在到访的各部使者面前,老祖母又来了一手先祖附身,把这一队队精锐的部族战士,骤然凝聚成刺向鹿苔河部的利刃!…”
“主神庇佑!眼下的温泉山部,足足聚集了三百多人的部族战士!已经有了压倒王国武士与水手的力量…”
“啊!祖灵离去了!恭送祖灵!…”
在山部猎手的嘶吼与欢呼中,老祖母姆鹿山母再次熟练的昏迷在祭坛边。但这一次,她醒来的很快。而在众人的欢呼中醒来后,她第一个召唤的,竟然是祖瓦罗。
“姆鹿阿拉山瓦!祖灵借我的口,留下了祂的旨意,你们需要去办!…祖,我勇武的孙女婿…你过来,到我的身边来!”
“...是!”
探索队长祖瓦罗面带敬意,来到了老祖母的身旁。老祖母慈祥的伸出手,抚摸了祖瓦罗冻得发红的面庞,笑着说道。
“先祖与神山庇佑!各部派来的人手,比我估计的要多…这一次北上,山部各部出十六队猎手,海部出四队猎手,正好是二十队,四百人!…这样一来,攻打鹿苔河部的把握,就更足了!你们有更多的时间,哪怕周围的鹿部小部落南下支援,也不用太过担心…”
“是!都是先祖的庇佑,也是主神的庇佑!”
“嗯…祖,我的孩子。你手下的海部战士,都很强壮,都是部族的精锐!他们也有着很好的铜面甲…这次北上,你岳父姆犬是大头领,你是二头领…你们父子两人,要好好的合作!你们海部的甲胄好,再穿上山部的翼甲,披上双甲,可以作为攻坚的先锋!…”
“...嗯。”
听到担任先锋的吩咐,探索队长祖瓦罗抿了抿嘴。好一会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哼出同意。
“听您的,老祖母…”
“好!神山庇佑!祖,你是我的孙女婿,我也不会亏待你…”
老祖母姆鹿山母慈祥的笑了笑,又揉了揉祖瓦罗的头发。这个在墨西加联盟中意义特殊的动作,直让祖瓦罗眼角一跳,脸色也有些凝固。
“先祖许诺!攻破鹿苔河部后,俘虏的丁壮、孩子和女人,都任由你先挑一半!俘获的驯鹿群,也给你一半!…”
“至于领地…如果你愿意带着海部,在半岛的北方立足,那鹿苔河部游牧鹿群的五百里苔原,都交给你!…”
“五百里苔原?半岛的最北方?…”
闻言,探索队长祖瓦罗沉默了会,这是要让王国的武士,充当阻挡鹿部南下的第一线啊!…片刻思索,祖瓦罗坚定的摇了摇头。
“尊敬的老祖母,我们海部习惯住在海边,靠捕鱼种地为生,不需要那么多鹿群,也不需要那么大的领地…”
“主神见证!我们只需要南方海湾周围,五十里的领地!至于鹿群…我们也只需要能够撑过冬天的数量,但希望能多分一些俘虏…”
“哦?你们想要南方海湾的领地…少要鹿群,多分俘虏?…”
听到这些要求,老祖母姆鹿山母眯起眼睛,脸上微微变幻,无声中带上了些肃杀。但她想到这一次出征的重要,又想到海部战士的实力,和背后可能存在的大部落与大萨满…老祖母稍稍沉吟,就点头应道。
“那好!只要你们能镇得住那些鹿部的俘虏,也真的能从海上和土里,弄出食物…那我就把俘虏给你七成,鹿群给你三成!..”
“至于领地…海湾北侧是温泉山部的夏季渔场之一,离部族的冬营地也太近了…如果这一次,能攻破鹿苔河部,夺回半岛北侧的领地,各部的猎场就可以向北动一动了,把南方的山地腾出来…”
“祖,我的孩子!我可以替南方的山部做主,把先祖的‘次子神山’以南,到‘幼子神山’间,半岛最南方的三百里山地,都分给你!…先祖庇佑!有了这些更暖和点的南方土地,也许你们真的能在黑色的泥土里,种出些什么吃的来…”
“啊?从次子神山到幼子神山?半岛最南方三百里的山地?这是想…让我们远离温泉山部的冬营地,为山部抵御袭扰的岛部?”
听到这样看似慷慨、又暗藏考量的条件,祖瓦罗怔了怔,脸上流露出真心的喜色。
这半个月来,他从山部的猎手口中,了解了很多半岛的详情。山部的“次子神山”,在船队停泊的“双子神山”南方,大概两百里左右的位置,距离温泉山部的冬营地,则有四百里左右,有着足够的距离。至于“幼子神山”,就位于半岛南方狭窄的尖角处,也是整座半岛的尽头。
所以,从“次子神山”到“幼子神山”,就几乎是整座冰冷半岛上,最南端的三百里!而从那里再往南,就是沿着岛部的一串岛屿,就是陛下预言中的“三岛和部落联盟”!
“好!赞美主神!感谢您,慷慨的老祖母!…”
探索队长祖瓦罗低下头来,向老祖母表达了真诚的感谢。而老祖母微微一笑,最后亲切的捏了捏祖瓦罗的脸。她慈祥的笑着吩咐,笑容又有些意味深长。
“祖,我勇敢的好孩子!好好歇息一晚,明天一早,战士们就要驾着雪橇出征了!…记住,今天是你的婚礼!而今天晚上,美丽的姆索娜,会好好陪伴你的…而你要多喝点鹿血,多加把劲,让她怀上你的孩子!…”
“...呃…是!老祖母…我会多努力辛劳的…”
“去吧!我的孩子,我已经等不及想要看到,两个部族融合的后代了!…哈哈!”
迟到的三周年感言
时间过得太快,甚至来不及好好想想,就又是一年过去了。好像这一年忙忙碌碌,生活灰蒙蒙的,没什么太值得回忆的色彩。只有喜欢的写作,才稍稍有些亮色。而不知不觉间,这第一本也是唯一的一本书,已经足足写了三年,有340万字了。
对于平凡的作者菌来说,能够畅想一个世界,并让世界从笔下流淌出来,确实是一件开心又奇妙的事!那些一个个的人物,像是鲜活的活在脑海里,设定了背景与性格后,就会自己行动起来。他们会有着自己的想法与追求,会碰撞出一个个的情节,按照自身的逻辑前进,然后走向作者菌也未曾提前知晓的结局。(??????)?
实际上,写书的作者菌,只是一个填充大量背景、查阅许多资料、记录电影画面的人。在写下一天的章节前,我并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明天会推演成什么样的…所以,写作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兴奋又未知的探索,总是充满了惊喜与满足!…
查阅西海岸、极北海岸的地理与部族,花了很长的时间与精力。而在一步步的推演下,王国西去的探索船队,终于沿着阿留申岛链,抵达了东北亚的勘察加半岛。而美洲与东亚的交流,也自此展开!随着时间的推进,美洲与西欧的交流,也会如期而至!接下来,就是崭新变革的时代,席卷世界的洪流,既改变了美洲,也会改变欧亚各国…(ˊ?????ˋ)
而在真正写到这些世界的变化之前,作者菌无法提前确定之后的结果,回答书友们的询问。因为,总是需要查阅更多的资料,填充更多的数据,展开一个个地图,作为推演的基石,再让这些群星般的人物动起来…
随着年岁的增长,一晃就过了三十岁,从呆了许久的象牙塔中跳了出来。现实的压力,也就沉甸甸的,压在作者菌的肩头。而按照世俗的评价标准,成家了没?立业了没?一个月收入多少?有没有编制?…就变成了真真切切的压力。而和许多同学亲友比起来,想着写书的我,大概是其中最没着落,最不靠谱的一个吧!…(???︿???)
只是,这一本最初的书,是我所喜爱的事业,会一直继续写下去的。虽然在社会的压力下,写书可能会作为业余的兼职,但决不会中断!而作者菌发自内心感谢的,就是书友们一直以来的支持,评论、投票与订阅。那一个个熟悉的读者名字,就像是同样闪烁在眼前的星光一样,让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最后,感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欢迎在三周年纪念的书友圈帖子里,留下你们的建议与评论。作者菌会很开心,一条条仔细阅读的,感受大家心里的喜乐…愿与大家一起走下去!(???_??)?
一千五十四章 最宝贵的收获,俘虏中的匠人们!
一夜篝火晃动,俘虏辗转难眠。第二天一早,天色还未放亮,营地中便再次忙碌起来。眼下是十二月的冬季,勘察加半岛上的昼长,已经缩短到八个小时不到。而即使天亮了,厚重的云层也总是昏昏沉沉,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风雪。
“主神庇佑!我们得尽快南下,今天就得走!…”
探索队长祖瓦罗眺望了会北方的天空,又和山部猎手姆兔交谈了一会,就知晓了时间的紧迫。随后,他先是吩咐武士们,收拾营地中的酒水、铁器和粮食,又找到眼圈黑深的僧兵渡边真澄,把对方任命为俘虏的队头,兼做翻译。“主神见证!把俘虏分为两组,一组是有手艺的,另一组是没手艺的!有手艺的,王国有优待!有大大的优待!…”
王国武士们持斧环立,祖瓦罗神情严肃,召集十九个大船俘虏。渡边真澄用日语和朝鲜语,分别说了按照手艺分组的要求。接着,养马人助一郎一脸茫然,脖子上戴着主神的黄金护符,又用手紧紧的攥着,走到了另一侧去。
“助一郎,会养马!去那边…”
俘虏们瞪大了眼睛,都眼巴巴的看着助一郎。很快,就有两个王国武士,给助一郎除去绳索,发了件保暖的皮袍,给了一个装着鹿血的水袋。然后,他就被安排去管理三匹大马,负责给大马安上拖行重物的雪橇车。
看到这样的待遇,俘虏们的表情瞬间变化,都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羡慕。很显然,助一郎凭借养马的本事,在眼前的夷人部族那里,获得了立足的依仗。从此,助一郎再也不用担心被杀头,也不用和他们一起喝菜汤了!
“...助一郎脖颈间的,是黄金的护符?啊!那些夷人没有收掉他的金符吗?…”
低低的议论声,在俘虏中响起。而早有眼尖的,也看到了僧兵渡边真澄、船奉行村上季通,两人脖颈间的黄金护符!…
“佛祖啊!渡边大人和村上大人,都投降了夷人,被夷人发了免死的金符!…”
听着这些议论与猜测,船匠金善树抿了抿嘴,低着头,心中闪过思量。这雪原上如此酷寒,哪怕夷人不杀了他们,他们穿不暖、吃不饱的,也未必能熬过去!而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被夷人的头领看重才行…
片刻后,金善树弓着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然后,他看了眼一脸复杂的寺社头领僧兵渡边,“噗通”一声,向夷人头领祖瓦罗磕头行礼。
“菩萨保佑!大人?,小的金善树,给您磕头了!小的从小是木匠的出身,会造海船、会做木工活、还能给您做雪橇!…”
“主神见证!你是?…”
祖瓦罗眼神闪动,看着跪倒在身前、面露期待的金善树,又看了看周围众人有些羡慕的神情,最后才看向神色变幻的僧兵渡边真澄。
“嗯?他会的是什么?...”
“...”
僧兵渡边真澄沉默片刻,在祖瓦罗凌厉的目光中,缓缓蹲在雪地上,写下了一行字。
“其为船匠,善木造,会造海船…”
“啊!主神庇佑,会造海船的船匠!…哈哈!西海的海船船匠!可正是陛下点了名,一定需要的大匠!…”
看到这个答案,探索队长祖瓦罗神色一怔,随后面露狂喜。他大步走上前,在金善树畏缩的神情中,好好打量了对方一会。接着,他低下身子,竟然亲自把金善树,从雪地上扶了起来!
“阿依古!天啊!…大人!小的…小的自己起来,小的不敢劳烦您…大人…”
“主神见证!这个,给你了!…”
祖瓦罗一脸慷慨,把自己脖颈间的黄金护符解下,亲自给金善树戴上。接着,他握了握金善树的头发,让武士们拿来一件暖和的皮裘,给瘦小干瘪的船匠裹上。最后,他吩咐左右,指了指远处鹿拉的雪橇帐篷。
“赞美主神!他是陛下点名要的人!把他带到帐篷里,好好歇息。一天给他三餐,伙食按我和石坚的标准。接着,南下的时候,他都住在暖和的鹿拉帐篷里!”
“是!赞美主神!”
两名王国武士恭敬点头,看向船匠金善树的目光,顿时亲善了许多。金善树一脸懵逼,被两个武士带着,去了暖和避风的帐篷里。随后就有人送来一块烤煮的鹿肉,几块不知用什么做的饼子,甚至还有一袋烧化的雪水。
“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啊!好疼!不是梦…”
金善树坐在柔软的皮毯上,狠狠的抽了自己两巴掌,顿时疼的叫唤。可他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待遇,眼下虽然不是梦,但简直和做梦也差不了多少了。他咽了口口水,看了会面前香喷喷的鹿肉,犹豫了半天,没敢吃。他只是一边吃着烤软的玉米面饼子,一边小心的向着帐篷外探头张望。
“主神庇佑!还有谁?还有谁有手艺?站出来!有赏赐和优待!…”
“啊!夷人头领在要匠人!只要是匠人,就能活!…”
看到助一郎和金善树的待遇,俘虏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都变幻不定。数息后,又一个朝鲜水手站了出来,两下跪倒在祖瓦罗身前。
“大人!大人!小的叫朴顺帆,是船上的帆匠,也是船上的老水手了!小的家里世代都是帆匠,只要竹子和草叶就能造帆,手艺可好的…大人,求您收下小的吧!…”
“嗯?”
祖瓦罗眨了眨眼睛,看向僧兵渡边。渡边一脸苦涩,无言了会,在雪上写下“帆匠”两字。
这些船上的朝鲜水手与匠人,本就是被掳掠而来的,对京都的寺社没什么归属感。而若是这些人都投靠了胶人头领,那即使对方把遮洋船还给他们,他们也凑不够人手开走了…
“主神见证!什么是帆匠?…”
“帆匠…会造帆、补帆、调帆,便于航海借风…”
“啊?船上的帆还有这么多的门道?快,具体说说!…”
僧兵渡边真澄摸了摸光头,无奈地转过身去。他和朴顺帆连说带比划,聊了好一会,才再次在雪上写下几行文字。
“帆形不同,借风不同。船驶八面风,方形借顺风,箕形(梯形)借侧风,三角借逆风。而头巾顶帆可提船身,让船轻快…至于遮洋船所用,多为箕形斜帆。左右平衡,可加横条,升降自如。船帆可用竹条、草叶,无需棉麻,造价低廉…”
“主神啊!什么?你们的帆,竟然能借八面的来风,连逆风都能借吗?什么箕形帆、三角帆、头巾顶帆、斜帆?我航行了三年,竟然一个都没听过!…咦!你们的帆,不是用棉麻造的吗?竟然用竹条和草叶?…呼!果然和陛下说的一样,西海诸部的造船航海技术,要远远地胜过王国啊!…”
探索队长祖瓦罗瞪大眼睛,看着那些雪地上一时难懂的描述,又看了看跪地叩头、一脸恭顺的朴顺帆。他沉吟片刻,再次亲手把对方托起,又掏出一个闪耀金光的主神金符,给这个重要的帆匠戴上!
“主神庇佑王国!去!把他也送到帐篷里,和那个船匠住在一起,一日给吃三餐,都按照武士的待遇!…记住,安排两个武士,把他们两时刻看好了,千万不能出差错!…”
“是!队长!…”
“啊!阿依古!…谢大人赏!谢大人赏!…”
帆匠朴顺帆攥着手中的金符,欣喜若狂。他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跟着带路的武士离开。而看到他也被赐予了金符,剩下的七个朝鲜水手全都站了出来,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大人!大人!我们愿投靠!…”
“哈哈!主神庇佑王国!突袭这支大船的部族,可真是我做出的、最果断的决定啊!”
祖瓦罗面露喜色,又一个个问了剩下的朝鲜水手。可惜的是,接下来几人的回答,不是什么操帆、种地,就是什么编草绳、做泡菜…祖瓦罗问了一圈,就大手一挥,让他们站到另一侧去,却没有什么金符的赏赐了。
“还有吗?你们这些,嗯,和部落的武士!有会特殊技艺的吗?…”
“...”
蛎崎家的武士们默然不语,互相看着的眼神,都有些奇异。他们不时看一眼戴上金符的船奉行村上季通,又看一眼当了夷人翻译的僧兵渡边真澄。众人之间,似乎有暗潮在水下涌动,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这种奇异的氛围持续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和国武士,率先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他腿上受了好几处伤,被简单地包扎过,但脸上没什么血色,明显失血过多,说话也有些虚弱。
“喔!大谷站出来了!他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啊!他…他要投靠夷人?不怕家主责罚吗?…”
“没办法…他不站出来,那可就熬不过去了…”
“是啊!村上奉行不是也投靠夷人了吗?还有那个京都来的渡边组头…”
“嘘!…”
听到众人的话,看到站出来的受伤武士,船奉行村上季通脸色有些难看。他可没有投靠夷人,只是被夷人逼着,戴着金符站在一边,不许开口说话而已。此刻,他看了看左右两个看管他的王国武士,鼓起勇气,低喊了一句。
“大谷健刚!家主对你,可是…呃!…啊!…”
村上季通刚刚出声,就被两边的王国武士一人一棍,抽翻在雪地里。而看到这一幕,受伤武士大谷健刚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村上奉行!对不住了!…若是吃不饱穿不暖,我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实在是,对不住家主了!…我佛慈悲!愿佛祖宽恕我,接受我的忏悔…”
“嗯?主神庇佑!这个家伙,看起来很特殊啊!…他是什么工匠,会什么?”
祖瓦罗眼神闪动,看向旁边的渡边真澄。渡边真澄又默然了好一会,才躬着身子,写下了两个字。
“铁匠…”
一千五十五章 山城流业物刀匠…的儿子
“火神迦具土在上!铁匠铺所用器物,一为炭火炉,外带风箱,燃炭出火,越热越好。二为铁锤,大中小至少三件,需得反复锻打精铁。三为铁砧,形状各异,需得坚固厚重。四为钳具,平头圆头锥头,夹紧固定锻打…”
“五为火镰,趁热修整切铁,下手分毫不错。六为水槽油抹,冷水冷油淬火,越冷越好,淬完涂油保护。七为铁锉,粗细不同,锉削修好铁面。八为模具,大件用模具,多为日用铁器…”
“凡此八类,炉、锤、砧、钳、镰、槽、锉、模,便是良匠锻铁的干活!…”
兵器组头大谷健刚低着头,坐在雪地上,用手指画出一个个不同的器具的样子。然后,他在每种器具旁,各写下一个汉字的名字。不过,他会的汉字并不多,再要详细解释,就只能写拼音的假名了。
僧兵渡边真澄也低着头,把大谷健刚的讲述,写成一行行的说明。而探索队长祖瓦罗瞪大眼睛,看的啧啧称奇。等这八类器具说完,祖瓦罗欣喜异常,嘴角都扬的老高!他慷慨地拿出一块黄金护符,亲自给大谷健刚戴好,高兴大笑道。
“哈哈!主神庇佑!好一个锻铁的大匠师!好!…哈哈!陛下说了,会打制精铁兵器,灌钢炒钢的,那都是王国最亟需的人才!而只要会这些技艺的西海匠人,到了湖中王国,陛下绝不会吝惜封赏,甚至会直接封为世袭的王国贵族!…”
“火神迦具土啊!打制精铁兵器,灌钢炒钢?…”
听到渡边的转述,兵器组头大谷健刚额头冒汗,眼神也有些游移不定。祖瓦罗欣喜地说了一阵,却看到大谷健刚紧张不安的神情。他怔了怔,稍一沉吟,就出声问道。
“主神见证!你会灌钢炒钢吗?”
“…”
兵器组头大谷健刚默然片刻,苦涩的摇了摇头。这种唐地的专业技艺,据说能大批量制造普通的精铁刀具,只有规模最大、人数最多、本地也出产大量铁砂的备前流刀匠才会。至于其他的流派,包括他父亲的山城流,走的都是锻打普通精铁、锻打上好玉钢的路子…
“呃…打制精铁的武器呢?你会吗?…”
“…”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锻刀这种事瞒不住人,技艺不够、不会就是不会。锻造普通的铁器是一个难度,锻造精铁的钢刀又是一个难度。而再往上锻造和国最好的玉钢名刀,或者叫“业物”的,则是最顶级的难度!
至于大谷健刚的水平,则属于最低的锻造铁器。不过他见识的多些,从小就见过精铁和玉钢的锻造。只要不亲自上手,说出个一二三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片刻后,大谷健刚小心翼翼,在雪上写下一行字。
“吾父大谷氏房,乃山城流良业物大刀匠弟子,会锻业物宝刀!…我名大谷健刚,乃蛎崎氏兵器组头,会打造铁器农具,修补精铁兵器…至于锻造精铁、玉钢刀刃,吾从小见吾父锻过,或可一试…”
看到这里,祖瓦罗呆滞片刻,稍一思索,脸上显出怒意。他骤然拔出铜斧,心中大起大落之下,恨不得一斧头,直接把这个受伤的和国武士砍死。
“主神见证!你连打制精铁兵器都不会?还敢自称铁匠?!…”
“啊?佛祖庇佑!贵使请稍安勿躁,让我来为您解释!铁匠之中,能锻出精铁兵器的,实也不多,必须有传承的流派才行!…”
僧兵渡边真澄额头冒汗,小心的解释了一会。对于大谷健刚的情况,他其实也有所耳闻。甚至连对方出现在船队中的原因,他都能猜到一二。
“大谷之父氏房,是真正有传承的刀匠,和乡民的普通铁匠不同,是能够锻出玉钢的业物刀匠!…”
大谷健刚的父亲,名为大谷氏房,是若狭国的出色刀匠,师从山城流一系的一位良业物大刀匠。而“业物”就是宝刀,所谓的“良业物”,就是上好宝刀的意思。
和国的锻刀流派,则大致可以分为五支。最古老的创始流派,自然是古都奈良的大和流,名义上的创始人是传说中的“十匠”,实际创始人应该是平安时代的幸宣。而奈良多寺社,佛教势力庞大,大和流也以打造僧兵武器出名。像是僧兵渡边真澄之前的精制薙刀,坚韧耐寒,是上好的精铁钢兵,正是大和流的工匠锻造的!
而除了古老的大和流外,还有山城国的山城流,备前国的备前流,相模国的相州流,美浓国的宗州流。实际上,大和流、山城流、备前流、相州流、宗州流,这五大刀匠流派,也标志着和国的五个冶铁锻造中心:古都奈良、京都山城、铁砂产地备前、镰仓幕府中心相模、以及关东关西的交通枢纽美浓。
总而言之,和国的刀匠技艺,就和各派的刀术一样,都具有封闭传承的小圈子特点。各流派的刀匠,那些都是技艺最高的铁匠们,全都按照流派一代代封闭传承,不会让特殊的锻钢技艺外流。
所以,在毫无根脚的平头百姓里,最多只有打造铁质农具的匠人,是绝不会有,能打造精铁兵甲的出色匠师的。而王国想要寻到出色的大铁匠,也只能从和国五大流派中,或者五个冶铁中心处寻得。
“嗯?这个家伙,是能锻造精铁武器的,铁匠大师的儿子?原来如此!…”
听完渡边的解释,祖瓦罗怒气稍息。他看了看微微低头、面露愧色的大谷健刚,又看向渡边真澄,有些期待的问道。
“主神庇佑!那他的父亲,眼下就在最北方的什么蛎崎和部落中吗?”
“呃…”
闻言,渡边真澄抿了抿嘴,低声和大谷健刚说了两句。大谷健刚眨了眨眼睛,有些悲伤的低下头来,写下了七个大字,
“五年前,吾父已死…”
“啊!什么?他死了!…”
看着再次愤怒的祖瓦罗,渡边真澄摸了摸鼻子,一时也有些说不出话来。虾夷地虽然出产铁砂和煤,但想在蛮荒的虾夷地,找到一个出色的刀匠,那可是千难万难的!
大谷氏房作为若狭国的出色刀匠,若狭武田氏的锻刀人,之所以会离开条件优渥的若狭国,来到苦寒的虾夷地胜山馆,自然是因为同样出身若狭武田氏的武田信广。实际上,他是武田信广的乡党,也是年少时相识的旧友,是最受武田信广信任的几人之一。正是由于这一层关系,他的长子大谷健刚,才能成为蛎崎氏的兵器组头。
而作为兵器组头,大谷健刚是一众蛎崎武士中,仅此于船奉行村上季通的第二人。他出现在这次北上的遮洋船上,明面上的原因,是为了在极寒的气候下,修补众人容易损坏的铁刀铁矛,保养船上携带的大量贸易铁器。至于暗地里的原因,那就是作为武田信广信任的乡党后人,暗中监督极北地的贸易,防止村上季通和渡边真澄勾结,侵吞航海贸易中获得的财物!
毕竟,上一次的北地贸易,仅仅在是和桦太岛周围与对面的山靼交易,就让蛎崎氏获利十倍!有了之前的收获,这一次北上携带的大量货物,对体量狭小的蛎崎氏来说,已经是倾尽所有。而预期换回的毛皮收益,也非常惊人,必须给村上季通,安排个能够制衡监督的人来…
“呃…贵使勿急!大谷之弟,亦是有传承的刀匠。虽然不如其父,但也会锻造精铁!而大谷健刚,自幼见惯刀匠之事,虽不擅长锻刀,但也是随船的铁匠,能为贵部修补兵器…”
写到这里,僧兵渡边真澄手指一顿,这才想起眼前的胶人头领,用的是昂贵的青铜兵器。可这么典藏复古、这么豪横有钱的兵器,也只有奈良和京都的匠人,或许才会铸造了…
“呼!…主神庇佑!有这么个铁匠大师的儿子,倒也凑合着用吧!至少是个有见识的,能指导王国艰难摸索的铁匠们…”
探索队长祖瓦罗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他把铜斧又插回腰间,握了握大谷健刚月代头中心的那一撮横发。大谷健刚身体僵硬了一会,还是低头恭顺的行了一礼。
“主神庇佑王国!去!带他去管理那些缴获的铁器铁兵…对了!他能接触到武器,安排三个武士,仔细看好了他!”
“是!队长!…”
“还有吗?还有会特殊技艺的吗?!…”
看到大谷健刚一瘸一拐的离开,剩余八个蛎崎武士看了对视了一会,又走出四个受伤的伤员。
作为普通的虾夷武士,他们会的不多,最拿手的本领居然不是厮杀,而是种地和打猎!他们也会一些简单的枪术和弓术,至于后世名头很大的各种刀术,那得加入流派才能习得。其实,刀术更适合单对单的厮杀,上战场时也远不如枪矛顶用,倒像是武术而非战阵的技艺了。
“嗯…这四个投靠的伤员,都安排到一个小帐篷里,凑合着挤一挤!至于这最后剩下的四个家伙,就分散安排在不同的雪橇上,和运输的货物睡在一起…什么帐篷?他们没有帐篷,一人发一件厚袍子,不冻死就行!剩下的,等回到南方的营地,举行完皈依仪式后再说…”
“是!队长!”
“主神庇佑!就这么办吧!”
祖瓦罗挥了挥手,最后的俘虏们就被安排妥当。这一层层区分对待之下,再加上随后的血誓,不怕不能瓦解收服这帮俘虏们…
“主神啊!暴风雪越来越近了,今天就得启程…”
片刻沉吟,祖瓦罗看了看北方阴沉的天空,就踩着深深的雪印,走向不远处的冰河上。在离开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件棘手的事,安排好那艘得来不易的、宝贵的五桅遮洋船。那艘船似乎比王国的长船,要好上许多,正好明年派人坐船东归,把这些俘虏打包运回王国…
一千五十六章 金船匠的悲叹,真是畜生啊!…
“主神庇佑!一二三四!主神庇佑!一二三四!…呼!哈!…这一通忙活,终于拖上来了…”
飞雪纷扬,封冻的小鹿苔河上,积累着厚厚的雪层,和旁边积雪的河岸连成一片,几乎分不出来。只是,此刻冻实的冰河上,却显露出一个六七丈长、一丈多宽的船形深坑。而原本停在冰河上的五桅遮洋船,已经被数十人齐齐用力,拉到了积雪的河岸上。
“主神啊!这艘五桅的大船,看上去和王国的普通长船差不多大。只是它有三层甲板,船身很高,两侧没有划桨的桨位…难道是全部依靠风力前进的吗?…嘶!这船里面的结构,看上去,真是复杂的紧!…”
探索队长祖瓦罗登上遮洋船,一脸好奇,观察着从未见过的遮洋海船。在他旁边,是佝着腰陪着小心、脖颈戴着金符的船匠金善树。
可惜两人语言不通,祖瓦罗走马观花的看着,金善树则比划着手势解释两句,好歹不能让大人们,觉得他没用不是…
“主神指引!五根桅杆,有长有短,是什么道理?…”
这种代表宋代航海技术的遮洋海船,最醒目的标志,是五根树立的桅杆。中间的三根很高,两头的两根反而很矮。而看那桅杆的挂钩,竟然是要挂的斜帆,只是眼下船上的帆都已经收起保存,也不知是如何悬挂、如何借风力的。
“大人?!这些桅杆啊,主桅高,前后桅低,不仅可以挂直帆、斜帆,各桅杆间,也可以挂大大小小的横帆…简单来说啊,这风总是变来变去,帆也要变来变去去,只有把各种帆都挂上,才能借助各向的风呀!…至于具体的帆形,方的、箕的、三角的,帆匠朴顺帆才是行家里手,大人可以问他…”
“主神啊!船尾的舵,好像比王国的好…很多!…”
祖瓦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顺着一排的桅杆,走向海船的船尾。在船尾处,有一个看上去就很复杂的舵,明显比王国长船的简易舵更大、更复杂。而在舵的下方,通过数米长的木杆,连着一个精巧的木板扇面,方便调整航向。
“大人?!这是板舵!木头的,板的,直的,舵!…大人看,就这样转一下,下面的木板就也转一下,好操纵的很!不过得用好木头,坚固的好木头!”
看到金船匠是示意,祖瓦罗好奇地转了转船尾的板舵。这舵确实很灵活,似乎借用了杠杆,一点也不费力。随后,他又走到海船的船头,看了看两个沉重的喇叭形锚。这两个锚居然是嵌石的木头锚,旁边还有专门存放锚绳的锚井。而船上的锚位也不止一个,前后估计有三个。
“有趣!居然是嵌石的木头锚!我还以为和王国一样,是青铜的锚呢!…”
祖瓦罗轻声嘀咕了一句,好在跟着的船匠金善树听不懂,不然一定会痛骂王国的“壕无人性”。
这个时代的李氏朝鲜,用的自然是大明的铜钱,米价也与大明的北方相近。可明朝长期缺铜,粮食产量又高,米价比起和国来十分低廉。
一贯足色的铜钱,在大明的北方或者朝鲜,买上个两三石米,通常是不成问题的。而一两百斤的青铜船锚往水里一扔,那就是十几贯的铜钱,都能买几十上百个嵌石的木头锚了!
“咦!这艘船的主龙骨,怎么是几段的,拼起来的?呃?这旁边的支撑,一节一节的,像是蜈蚣的腿一样,又是什么?…”
祖瓦罗慢慢悠悠,下到船舱的底部。他四处敲敲碰碰,走走瞧瞧。很快,他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表情满是不可思议,最后忍不住发出惊叹!
“主神啊!这船底的龙骨结构,就像精密的蛛网一样,好复杂!而王国长船和它比起来,就像蛛网旁的树枝…”
这艘与王国长船大小相近的遮洋船,有着极为复杂的龙骨结构。它的中轴线,是一根拼接的中心龙骨,竟然是用三段短龙骨,斜接着紧密地拼出来的!
而在中心龙骨的周围,还有一段段短接支撑的旁龙骨和肋骨。其中旁龙骨是纵向的,肋骨是横向的,每隔一步就有一根。所有的骨架都密密麻麻,用精密的木榫、铁钉连接起来。若是仔细看去,这些密集的龙骨结构互相支撑,似乎又符合某种神灵的法则,仿佛是复杂又规律的蛛网一样!
“主神指引!这么复杂的结构!…你们,为啥不用一整根大木,做成一根中心龙骨?再用几根大木,取代这些旁边的小龙骨?…用一根,取代这些,所有的…都用大木!…那样造船,会容易许多吧?!”
看着祖瓦罗的比划,船匠金善树睁大眼睛,想了好一会,这才忍不住摇头笑道。
“大人?!您没造过船,不晓得。这些中心龙骨、旁龙骨,就是船的骨头啊!而船的骨头,也像人的骨头一样,要受风承浪,要又能扛压、又能扛拉…那可不是一般的木头能行的,得用上好的硬木,像是上百年的柚木和榆木才行!…”
“像这艘船,用三段龙骨,每段就只要用百八十年的硬木就好!而旁边的十几段旁龙骨,则只需要数十年的硬木。若是按您说的,用一整根七八丈长的好木头,那就至少得好几百年啦!可这么老的好木头,那得多贵,又哪是那么容易寻来的?真要寻来,谁也不舍得,用来做这种两三百料的海船啊!…”
“哈哈!你们这船的龙骨,弄得太复杂了…主神见证!我们的长船,只有三根龙骨!一根在中心,两根在两侧。每一根,都是砍伐了足足有这艘船,两倍长的云杉大木,整根的做出来的!…赞美陛下!这是陛下的神启,让我们能造出从未有过的巨船!…”
祖瓦罗面露自信的笑容,再次比划着手势,得意的告诉船匠金善树。
“只要三根龙骨做底!这么这么这么长!这么这么这么粗!…然后用大块的板材,围着龙骨铺好,钉满十足的铜钉,就能抵御极北海上的大浪!那龙骨结实的,那么大那么高的风浪撞来,都不会有丝毫的裂痕!…”
“菩萨保佑!大人,您说什么?!两个?两个这条船长?从这到这宽?…啊!十三丈长的、一丈宽的巨木?你们用了几根?一根?三根?!…三根巨木,造这种船?造这种两三百料的海船?!”
好不容易弄懂了祖瓦罗的意思,船匠金善树瞬间红了眼睛。他眼角剧烈的抖动,佝偻的腰猛地直起,几乎原地蹦了起来!
“十三丈长的数百年巨木!造这种船?!还用了三根!!”
船匠金善树大喊出声,死死地盯着祖瓦罗,这一刻,身为资深船匠的本能,压制了他所有的敬畏与惶恐。他的脸上先是不可置信的惊愕,接着是大脑空白的茫然,随即是发自内心的怒火,最后变成深入骨髓的痛惜。他忍不住大声喝骂,甚至眼中湿润,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啊,观音菩萨!这群败家的畜生啊!…那可是,那可是能造数千料大船,能当宝船的龙骨用的大木啊!…畜生啊!这种品级的大木,造这种船,一用就是三根?!…我这辈子,可都没见过一根的啊!…呜呜呜!真是畜生、畜生啊!!…”
一千五十七章 满载的南归,风雪的前路,吟两句诗吧!
“大人?!小的错了!小的猪油蒙了心!饶了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啊!…”
“哈哈!主神庇佑!金船匠,这艘看着就复杂的海船,居然是你参与设计和建造的吗?不错!很不错!你是个有真本领的,和那个叫什么大谷的铁匠不一样。等到了湖中王国,你只要好好为陛下造船,造能出海的大船,陛下就一定会有重赏!…”
“大人?!饶了小的,不要杀我,小的给您磕头了!…菩萨啊!求您救救我吧!…”
“主神啊!你起来!怎么又跪下了?我又没责罚你…我是说,你只要改信主神,为王国造出大船!别说是封为军功贵族,哪怕是封为世袭贵族,娶一个王国的贵女,都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要知道,王国大匠普库塔,就是因为设计造出了王国的长船,便被陛下任命为造船司司长,管辖南北数千工匠和民夫!他可是被直接晋升为三级神启祭司钻木者,受封两三千亩封地,有着等同于世袭贵族的爵位啊!…”
“啊!大人让我起来?呃…谢大人饶过小的,小的再给您磕头了…呃!不许磕头?不许跪?…”
五根桅杆的遮洋船,停在岸边的积雪上,就像是搁浅在白色海滩上的巨鲸。此刻祖瓦罗站在巨鲸的顶上,心中满是振奋与得意。实打实的说,这艘海船的造船技术,明显比王国强上不止一截。而眼下会造这种海船的大匠,会造船帆的帆匠,也都落到了王国的手中,就在他的眼前!
王国重视工匠,像这样有技术的大匠,在湖中王国的地位,至少都是军功贵族起步。而掌握独有技术的,比如造船造炮、造弓造甲、造宝石造琉璃器的,那都能独领一个神启所的下属司局,成为王国的世袭贵族!
陛下素来重视造船,金船匠既然真的会造复杂的大海船,那在祖瓦罗的眼里,就必然是一个未来的世袭贵族,并且是能直接给陛下写信的那种!所以,他此刻的态度,就和善亲切的很,不再让对方再下跪了。实际上,在湖中王国,像这样的大匠地位高,有主见的很,脾气都会很大。王国的神启祭司们早就见惯不怪了。
“哈哈!主神见证!金船匠,有本事的大匠,脾气大些,那都是寻常的!倒是你之前那样,动不动就下跪磕头,反倒平白折了自己的身份!…”
“呃?…大人?!您不生气?…真是奇怪,这夷人的头领,我骂他,他怎么还笑呢?这要是换成天上的两班大老爷,那得直接把我拖去出,活活打死了吧?…嘶!活活把匠户打死,就像我以前见过的那样…”
短暂的爆发后,船匠金善树又变得畏畏缩缩,心中满是惶恐。他躬腰站在祖瓦罗身前,想要跪下磕头,夷人的头领却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不许他下跪。而他看向祖瓦罗的脸,对方的脸上竟然没有一点怒意,居然似乎在“笑”?…
“菩萨啊!难道我又在做梦?可这夷人头领,砍起和国的武士老爷来,也从没留过手啊!他为啥这么宽待我?就因为我会造船吗?可我再会造船,也只是个匠户啊…”
看着祖瓦罗和善的笑容,金善树楞在原地,委实有些做梦般的恍惚。这两天面对这些夷人头领的礼遇,他简直浑身都不自在,连睡觉都不踏实了。
朝鲜仿照大明,而明承元制,都有着“优良”的匠户传统。明朝的普通民户分为三等,“一曰民、二曰军、三曰匠”。也就是说,明朝匠户的地位,不仅比普通的民户低,甚至比穷困的军户地位还要低一级,其实已经等于直入贱籍了。而在一脉相承的李朝,按照不同的工匠类型,匠户的地位,同样也在末二等人和不是人的贱籍中,来回蹦跳。
金善树身为重要的船匠,地位稍稍高些,能勉强算作个三等的常民。可他平日里容易见到上二等的老爷,那就得时常磕头,隔着远远的,就得向路过的老爷们下跪的。他跪了这么多年,膝盖发软已经是本能了,想要站起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至于他听不懂的,祖瓦罗比划的什么赏赐、什么封地、什么贵族,哪怕在他最大胆、最狂野的梦里,也是从未曾想过的,丝毫也不敢去想的!…
“主神庇佑!冬季封冻,这艘大好的海船,却是开不走了。只能把它拖上岸,留在这里。好在,这么重的大船,也丢不了!…我们刚刚灭亡了鹿苔河部,马上又是暴风雪了,这个冬天也不可能会有什么鹿部,敢再向南方迁徙…等明年春天化冻之前,我们再坐着雪橇过来,然后坐着这艘大船回去。哈哈!到时候,我得好好的瞧一瞧,这船究竟是怎么挂帆,又是怎么借风的!…”
片刻思索,祖瓦罗伸出手,拍了拍冻得硬邦邦的船身,脸上满是感慨。
在这次北上之前,他还以为会见到另一艘西海部族的桨帆大船,却没想到,是这种从没见过的多桅帆船。不过无论如何,这艘善于用风的帆船,得和船匠、帆匠一起都送回湖中王国。让王国的造船司,好好学习一下西海部族的造船技术,实现技术的飞跃!
“赞美主神!若是能一直借助风力,借助八面来风,那海船航行的速度,一定要比王国现在的桨帆船快得多,也容易的多!…而王国若是能造出这样的海船,再往西海岸运送支援的人员和物资,可就要快捷方便的很了!…”
祖瓦罗遥想片刻,对投靠的船匠金善树、帆匠朴顺帆,也就越发的看重。于是,他先让王国武士带着金船匠,返回鹿拉雪橇的帐篷歇息,再看向收拾营地的武士队长石坚,出声问道。
“石坚,怎么样?营地的物资都收拾完了吗?”
“队长!雪橇上都已经堆满了,铁器和酒水都带上了。我们就这些雪橇,能带走的东西有限,又多了十九个俘虏…那些没有用的各种皮子啊、草药啊,我就都扔在地窖里,一件也没拿!估计哪怕有鹿部或者山部的猎人发现,也不会感兴趣的。等明年过来,若是这些皮子还在,再顺路带回去吧!…”
武士队长石坚擦了擦脸上的雪花,环顾着乱糟糟的营地。这处营地位于鹿部与山部厮杀的边界,风险很大。王国的力量有限,并不会派人留下,人留少了也没用,不如把需要的物资带走。
而他仔细检查过营地的物资后,就轻描淡写的,把那些村上和渡边千辛万苦、花了一年才收到的昂贵皮毛,全部直接丢弃在营地里。
若是让两人听见,恐怕得心疼的吐血。这些极北地的狼皮、鹿皮、熊皮、狐皮、貂皮,哪一件运到京都,不是价值数十、上百贯、甚至数百贯的贵货?什么,你说卖皮子太麻烦,直接拿金子出来,用闪亮的真金来买?…抱歉,对不起,小的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黄金啊!眼下的这个时代,和国的佐渡金山和甲斐金山,可都还没开发呢…
“嗯,主神庇佑!那些皮子就留在这里吧!至于那种什么‘参’,可以带一点回去试试,听那个大船头人说,特别特别的有效…咳!石坚,那些什么大米、小米、大豆、小豆的新作物,都带上了吗?…”
“呃…主神见证!队长,养马需要的豆料,我都装上了,就在马拉的雪橇上。那几匹大马的劲可真大,尤其是那头最大的大马,比驯鹿拉得多许多,就是吃的实在太挑!…至于大米小米,我装了一大半,剩下的实在装不上了,都埋在地窖里,还是等明年吧!…”
“好吧,那就这样了!让山部的猎手们准备出发!趁着天还亮,尽量往南边走…主神庇佑!我们明年还会回来的!…”
“好嘞!…”
“嗷嗷!嗷嗷!嗷!..”
“律!律!”
天色昏沉,阳光从云层后透出,映着苍白的天空,就像是牢笼大地的霞光。可这极北地的雪原,又是如此的浩荡宽广,四野一片茫茫,苍凉的白色根本看不到尽头。
在这落雪停歇的云霞里,上百头驯鹿、狼犬和大马,嘶鸣着,拉着数十架满满当当的雪橇和帐篷,踏上了南归的雪路。山部猎手与王国武士们,驾驭着奔行的雪橇,脸上满是兴奋与喜悦。他们期待着回到安全的营地,期待着喝上热乎乎的汤水,也期待着安歇在女人的怀抱中,彻底松下厮杀紧绷的心神。
“主神庇佑!这一次的北上讨伐,可真是收获满满啊!…”
“是啊!主神的神力,始终庇佑着我们!陛下的预言,也一直指引着我们!…”
“对!赞美主神!赞美陛下!…”
虔诚的祈祷声,从南归的队伍中响起,也惊醒了昏沉睡着、浑身发冷的和国武士们。
村上季通抿着嘴,紧紧裹着皮袍,眺望着消失在北方的营地和海船。他倔强的脸上,缓缓的流下两行眼泪。这两天的大起大落,他失去了回家的船,失去了所有的货,甚至还失去了队伍的人…此刻,他虽然是去往南方,去往靠近虾夷地的方向,可他心中的家乡却骤然远去,似乎像是远去的营地一样,再也摸不着了…
“故乡在南方,我向故乡走去,家却变远了!~~”
在王国武士的喜悦与祈祷中,村上低着头,擦了擦眼角的眼泪,低低的念了一句乡野间的俳句。旁边的渡边真澄听见了,也垂下眼眸,叹了口气,念出两句佛经。
“万物唯心所变,唯识所现。善心处顺境,静心安逆境…吾当安心忍耐,顺从胶人头领,等待跳出樊笼的时机啊~~”
风雪萧萧,从暗淡的天空飘来,暂停的雪又下起来了。而过去的脚印,也渐渐埋在了雪中,前路亦在风雪里~~
一千五十八章 墨西加人的皈依
南下的行途漫漫风雪,十二月转眼就到尽头。祖瓦罗坐着雪橇,两天南下两三百里,汇合了最后一批返程的山部猎人。然后,众人又带着大量的物资、鹿群和俘虏,在雪中跋涉了十天,行了一千两百里,这才返回温泉山部的冬营地,见到了一脸慈祥与笑容的老祖母。
“姆鹿阿拉山瓦!海部的头人,我的孩子,你们做的很好,很出色!神山很满意,祖灵很满意,我也很满意…来!好孩子,让我好好看看,你可真是一个善战的好孩子啊!…”
“是!主神庇佑!老祖母,都是您睿智的指引!我们奔行到北方,突袭没有准备的鹿苔河部,胜利才会如此的容易!…嗯…关于之前提到的,划给我们的俘虏、鹿群还有南方领地…”
“姆鹿阿拉山瓦!我的孩子,不要急。夺回北方牧地后,各部的领地,都要挪一挪,得大伙一起商量,急不来的。俘虏和鹿群,倒是可以先给你…来,大家正在庆祝胜利,喝点鹿奶酒吧!…”
“吼!祖灵庇佑!赞美睿智的老祖母!…我们终于夺回了半岛北方的牧地,能驯养更多的鹿群,养活更多的部族了!…”
整个山部的营地,都弥漫着庆祝的喜悦与呼喊。从鹿苔河部带回的驯鹿有数千头,冬天是根本养不活那么多的。山部的部落民们忙碌不息,一口气宰杀了上千头的老鹿和公鹿,烤起大块的鹿肉,又炖煮起各种的肉汤。而各种鹿奶酒,鹿血饮,也一桶桶的,让众人喝饱。
浓郁的血腥味在山间飘散,一块块的鹿皮剥好鞣制,树立在皮架上。而大片晾肉架上,都悬挂着冻成血疙瘩的鹿肉干。各支山部的战士们饮着血饮奶酒,脸上的笑容质朴憨厚,又隐约带着如狼一样的凶悍。而到了晚上,整个营地都是奇奇怪怪的高亢叫声,就好像真是狼群的巢穴一样。
毕竟,无所事事的漫长冬季,是最适合怀孕的时节。新的孩子最好能在夏秋出生,而生完孩子的女人,也能尽快投入到部族的劳作中…
“佛祖啊!这…这就是山夷的部族吗?真是…真是恶鬼狼群般的山夷!…可这么多凶悍的夷人战士,我又怎么才能从这群山夷中逃走,返回胜山馆回禀家主呢?…”
看着营地中茹毛饮血的蛮荒部族,船奉行村上季通忧心忡忡,却又无可奈何。单是他能看见的,就有三百多凶悍的山夷猎手,还有八九十个胶人重甲。以这些猎手的射术、还有重甲的战力,哪怕整个蛎崎氏倾巢而出,凑齐三四百武士与足轻,那也是根本打不过的。更何况,这么遥远的北方之地,家中的小早船根本划不过来的,必须还有来自堺港的遮洋船才行…
“八幡大菩萨庇佑!这些胶人部族在这里的力量,比我原本想象的,确实是强上许多!…可在遥远的东海,他们真的会有那么强大的国度,那么多的武士和船,还有最重要的,那么多的黄金吗?!…”
亲眼见到山部的大型营地,僧兵渡边真澄陷入沉思,心态渐渐发生变化。他懂的佛法不少,也很是灵活务实。如果所谓的“东海胶人”,真的有强大的武力,和更为强大的财力…那暂且为胶人效力,或许比为寺社效力,会更有前途!而他若是能获得胶人的支持,带着充足的黄金返回龙造寺家,或许…
“止住!止住!且行且看,莫动妄心妄念!…”
僧兵渡边喃喃自语,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妄念。可惜,他克制的佛法并没能持续太久,就被血腥的改信仪式,还有刺目的黄金光芒,给彻底击碎。
当一月在风雪中到来,祖瓦罗便带着山部妻子姆索娜,八九十个王国武士,四五百鹿部的丁壮妇孺,还有十九个俘虏的朝鲜水手、和国武士,返回到王国长船停靠的神双烟港。他已经迫不及待,要举行一场庄重的血誓祭典,来皈依这数以百计的俘虏,稳固整支部族的人心!…
“赞美主神!燃起圣火,搭起神台!调配血酒,神烟起来!再高声呐喊,啊神已到来!…”
一月的勘察加半岛,是遮蔽天光的长夜,是漫天席卷的风雪,也是零下三十度的酷寒。那些1491年的尾声,跨越大洲的寻找、不同文明的初遇、还有世界变革的初音,都隐藏在无际的冰风暴里。而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变化,就像是寂静无声的种子,等待着春暖与花开,等候着冰海融化与再次启航。
而此刻,皈依主神的血誓祭典,在燃起的圣火与祭坛边,在王国战士的呐喊与数百俘虏的跪伏里,肃穆地步入高潮!
王国的战士们敲击着盾牌,声震云霄,歌颂着主神的名号。接着,神台上的祖瓦罗,亲手往圣火中撒入大蓬的硫磺,燃起一片蓝色幽幽的火光!而神台下的四个祭司学徒,也点燃仅有的两门虎蹲炮,对着天空放出雷霆的爆响。
“轰!轰!…”
“至高的主神,赐下火焰与雷霆!祂注视着你们,要拿走你们的头发与灵魂,再赐予你们神性的血酒与印记!…”
“赞美主神!血誓皈依!…”
看到这种神秘的仪式,看到这样强大的萨满法力,被俘的鹿部丁壮与妇孺们,都一脸惊惧,满是敬畏与惶恐。他们浑身颤抖,跪倒在幽蓝的萨满巫火,与金黄的萨满法器前,口中胡乱的呼喊着什么。
“赞美主神!割下他们的头发!献上他们的灵魂!…”
祖瓦罗大声厉喝,慷慨挥手。王国武士就一队一队,把鹿部的俘虏带上前来。随后,俘虏们就被祭司学徒们割去头发,丢在火里燃尽。接着,在学徒的指引下,他们一句一句,重复着皈依主神的祈祷。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我将把灵魂献给主神,从此为神而战,直到死后升入神国…”
“赞美主神!饮下神性的血酒!再刻上血肉的印记!”
对于改信仪式的流程,王国的祭司与学徒们,早就熟极而流。俘虏们被迫饮下神秘的血酒,又被压着跪倒在地。接着,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王国的祭司们拿出黑曜石的匕首,缓缓的刻向额头。
“不!不!这是要留下邪魔的印记!带走我们鹿部的灵魂!我决不能接受!!…”
面对这样直入灵魂的改信仪式,几个隐藏在鹿部俘虏中的部族萨满与学徒,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们嘶喊着,从妇孺中跳了出来,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而看到这几个跳出来的女萨满与学徒,祖瓦罗终于长呼一口气,冷酷的大手一挥,漠然下令道。
“主神庇佑!杀了她们!把她们的血滴入酒中,再让这些皈依的俘虏,都喝上一口!…”
“是!主神庇佑!…”
一千五十九章 天命玄鸟,大商后裔?!
“赞美主神!继续祭典!饮下神性的血酒,刻上血肉的印记!”
极寒的献祭残酷而短促,温暖的生机凝结成冰,又在火焰中燃烧融化。很快,一杯杯冰冷的血酒,交到鹿部俘虏们的手中,在王国武士们的监督下饮尽。接着,发疼的血色徽记,用石刀印刻在他们的额头上,这是永远的印记,也仿佛印在他们的灵魂中一样。
“赞美主神!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掌控所有的生死!…”
改信的血誓祭典,弥散着化不开的血气,也飘扬着头发燃烧的青烟。一批批鹿部俘虏或是麻木、或是恐惧、或是痛恨,跪在圣火与祭司之前,接受着神秘可怖的萨满巫术。而当震撼人心的巫术完成,天空中的“巫神主神”,就像带走了他们的灵魂,也带走了所有反抗的意志。
“赞美主神!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一批批鹿部俘虏们神色恍惚,艰难的站起身来,口中念叨着不知含义的主神神名,脸上满是刻骨的敬畏,还有莫名畏惧的顺从。
而看到这样的表情,主持祭祀的祖瓦罗嘴角扬起,心中暗暗点头。墨西加人是擅长献祭的,也擅长用神秘与血腥的仪式,来震撼人心、重塑信仰!
这些鹿部俘虏们经历祭典后的表现,与那些王国征战皈依的部族一样,正处于信仰与精神瓦解,初步皈依主神的第一阶段。而接下来,高强度的主神祈祷,整日的念诵神名,祭司以主神名义赐予的食物,还有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们的额头徽记…会把他引领到主神信徒的第二阶段。再往后,就得依靠经年累月的祈祷,祭司们的不断指引,还有神战的厮杀与回报…把主神的信仰变成他们生命与生活的一部分,才能逐渐发展到主神的虔诚信徒。而若是有神迹展现,无论是神启的预言、更神秘的仪式,还是最适合传教的热气球“主神之眼”,都能大大加快信仰的传播与巩固!
“赞美主神!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从今日起,你们把灵魂、身体与血液,都献给了崇高的主神!而从今天以后,你们便是回归的胶人兄弟!…”
祖瓦罗面带赞许的微笑,注视着四百多鹿部俘虏,都接受了血誓的皈依。接着,他神情一肃,看向队伍的最后,那十九个捕俘来的大船部族。
“主神见证!该你们了…血誓!皈依!生或死!…”
“啊!佛祖啊!…这…这样崇神血祭的巫神部族,这样蒙昧、残酷又神秘!…他们竟然,竟然真的能操纵神秘的蓝火,操纵天空的雷霆吗?…”
船奉行村上季通哆哆嗦嗦,手足都颤抖起来。他先是头皮发麻,看了看献祭鹿、狼与人的祭坛。接着,他又面带畏惧,看了眼幽蓝刺目的火焰,与奇怪冒烟的金筒,这才跪倒在圣火之前。
“主神见证!你的头发会在火中燃烧,带着你分割的灵魂,去往遥远的神国,交给至高的主神!…来,主神庇佑!饮尽神赐的血酒!…”
村上季通头上一凉,武士的月代头发随即割去,被投入火中。随后,他颤抖的拿起血酒,在王国武士严肃的注视下,一口一口的喝尽!直到喉咙中和心里,都蒙上了化不开的血味,他才浑浑噩噩的,被祭司们一笔一画,在额头刻上主神的徽记。而当仪式结束,他摸了摸额头上的神佛印记,又看了看身穿巫袍的狡猾头人祖瓦罗,这才满脸悲戚的,跟着主神祭司们低声祈祷起来。
“主神庇佑!东方光明佛化身的胶人主神保佑!我村上季通愿意信奉您,东方海上的大神佛!…请您保佑我,终有一日能回到家乡,重见家主…若是能弄回胶人的皮毛和黄金,我一定为您竖起神像,日日供奉不绝!…啊!维齐洛波奇特利大神佛!…”
听到村上季通的祈祷,僧兵渡边真澄抿了抿嘴,什么也没有说。他出身北九州的武家嫡流,从小听着元寇入侵的故事长大,又去过朝鲜海岸劫掠,可不像没见识的虾夷地武士,什么都没见过。
“嘶!八幡大菩萨啊!这群血祭的胶人部族,竟然有两门元寇和明国的火筒?还是纯青铜的火筒?这可是真正厉害的兵器…咦!那幽蓝的火焰,燃烧的是什么药粉?闻这味道,倒像是不死之山(富士山)冒烟时一样…嘶!不死之山,不死玄鸟…难道?难道!是了!他们也用的汉文,与明国和朝鲜国不同的汉文!…”
僧兵渡边真澄看着震撼人心的祭祀与改信,心中波涛汹涌,有无数的念头闪过。他想起最古老的《古事记》,还有那些记载各氏族起源的悠久传说,包括龙造寺家传承的传说。
“夏后少康,为避大商兴起,东奔日出之地,是为日本。周太王之子,周文王伯父,为吴太伯。吴太伯为避大商人祭,东来建倭国,是为我等先祖!…啊!天命玄鸟,降而为商。这群信仰巫神、崇拜玄鸟和太阳、又举行血祭、使用汉文的胶人部族,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商后裔?!…啊!一定是这样!…”
在这个时代,和国起源的传说,还没有被万世一系的神道收束。和国各岛各氏族,都有着偏向于自家的版本,并通常和天朝历史上的皇帝相联系,并且以古老的天朝祖先为豪。比如土佐国的豪族长宗我部氏,就一直自称为秦始皇后裔弓月君的后代,属于日本秦氏之一。九州的岛津氏,也同样自称秦氏。
而在元寇灭宋之前,和国各氏族最推崇的两个版本,一个便是和国起源自夏朝后裔少康氏,是最正统的华夏嫡流。而另一个接受度最广的,则是吴太伯说。即商朝末年,周文王姬昌的伯父,建国于吴地的吴太伯,同样是倭人的先祖!
在过去的数百年里,和国的遣唐使、遣宋使,在会见唐宋的官员时,都会反复强调,自己是正统的夏周后裔,更是上古贤人之后。无论唐宋的官员信不信,反正和国各氏族是真信的,甚至会编出上溯到夏周的族谱。而对于夏商周上古三代的传说,许多和国的氏族,尤其是九州、四国的氏族,都真当成研究自己的先祖一样,有着不浅的认知。
直到崖山海战后南宋灭亡,和国“举国茹素”,认为“中华已失”,元灭明兴,却“浸染胡风”,不再如“唐宋之正”了。这种说法的本质,是和国从塑造了平安时代的唐宋宗主文化中,逐渐催生出了自我独立的萌芽。而随着本土神道教的兴起,无论是“夏后少康说”,还是“商末吴太伯说”,都渐渐从和国的主流文化中淡去,最终彻底消失于德川一统的江户时代…
而这样的发展轨迹,实际上也是汲取华夏养分的和国,不断文化壮大,最终从中华文化的支系中,成长并独立出来的过程。
只是在这个时代,和国文化尚未彻底的从中华中独立出去。十多年前逝去的公家太阁一条兼良,为了推行礼仪,平息和国下克上的乱局,还曾重新强调过“日本为太伯之后,姬氏之国”...
“啊!东海胶人,是大商后裔?!…那胶人的主神,岂不是上古巫帝?…上古巫帝,维齐洛波奇特利?!…”
僧兵渡边真澄满心激动,思绪起伏。按照龙造寺家的传说,他的祖先,也正是起源自大商末年,或许可以和这些胶人攀上族系…然而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古老又遥远的神话了。因为,为他举行皈依的主神祭司,遇到了一个略微有些棘手的问题。
“主神见证!你的头发会在火中燃烧,献给主神…咦!你没有头发啊?!”
看着光头的僧兵渡边,面前的主神祭司眨了眨眼睛,想起了主神教法中的规定。他稍一沉吟,就自然地举起僧兵渡边的手腕,和善地笑着说道。
“主神庇佑!既然没有头发…那就献祭一根小指吧!正好更显虔诚…”
一千六十章 从勘察加到奥尔梅克,主神的太阳未曾落下!
“啊!八幡大菩萨,千手观音,商人巫帝!…啊!我…我的手指!…啊啊!!…”
“赞美主神!你献祭了血肉,是神所佑的!你的虔诚,会为神所见,也被众人知晓!…来,再饮一杯镇定的血酒,刻下主神的徽记…可惜没有刀水,不然你就不会这么痛了。不过痛些也好,能记住你为神所献上的牺牲…”
“啊啊啊!菩萨、神佛、巫帝!…我的手,我的额头!…”
“主神庇佑!再忍一忍,快刻好了!…”
北方入骨刺寒,篝火炙热温暖。僧兵渡边真澄瘫倒在篝火旁,感受着额头与小指处的钻心疼痛,浑身都疼地冒出汗来。他哑着嗓子,发出痛苦的嘶吼,嗓子里却满是血酒的血味。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左手切下的小指,在火中燃烧扭曲,渐渐烧成残骨。而他额头上太阳蜂鸟的符号,也在缓缓的渗出血来,就像暗红的夕阳与玄鸟。好一会后,他才勉强缓过劲来,喃喃的低语道。
“商人的巫帝啊!这样的代价,这样的印记…这是逼我把神佛埋在心里,要开口念起主神啊!…该死的残酷胶人,该死的主神庇佑我吧!…”
“嗯,主神庇佑!把他带到帐篷里休息,好好包扎。从今以后,他就是我们胶人的兄弟了…来!下一个!…”
看到瘫倒的僧兵渡边,祖瓦罗嘴角扬起,眼中是亲切的笑意。按照中美洲的血祭文化,通过对身体的纹刻与献祭,来表达对于神灵的虔诚信仰,是最常见不过的了。因为献祭的血肉中不仅蕴含着人的灵魂,也蕴含着重要的“伊霍特尔”,是将最珍贵的生机献给神灵!
在实际的传教中,这些印刻与献祭的身体标记,会时时刻刻,给信徒施加信仰的暗示,告诉他们为神所做出过的付出。而付出了这样不可磨灭的代价,只要主神祭司们再对献祭者以优待,就能逐渐把虔诚的信仰,种在对方的心里。这就是墨西加文化中推崇的“人的血肉与灵魂一体”…
“啊!火神迦具土辉く…不!主神辉く!…我,我有头发!我头发多!不要切我的手指啊!…呃?我手指,还在?…咳咳!…啊啊!…”
兵器组头大谷健刚发出一声惨叫,随即被一级主神祭司火蛇,割掉武士的月代头发,扔到火中。他刚刚松了口气,一杯血酒就递到了嘴边,灌入喉中。他呛着喝完血酒,两个王国武士就死死把他按在地上。然后,一脸和善的祭司火蛇举起黑曜石匕首,一笔一划,在他的额头处熟练纹刻下徽记…
前后不过半刻,整套皈依仪式便已完成。大谷健刚双目失神,跟着祭司火蛇的话语,低低的重复着不知含义的咒文。
“赞美吾神!祂至高至大,统御天地与海,赐予光明与食物,掌控火焰与雷霆…啊!主神辉く!…”
“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这…这些胶人的巫祝,动起手来,根本不眨一下眼睛…他们只要一杯血酒,一通咒文,再刻下符咒…和国的武士老爷们就都失了魂了!…阿依古!太…太可怕了!”
船匠金善树一脸震撼,吓得浑身哆嗦,都快要憋不住尿了。虽然朝鲜一向巫神众多,他也见过很多巫祝的仪式,可从来没见过这种神秘又血腥的祭祀啊!很快,他就颤颤巍巍,被两个武士带到圣火前,跪了下去。
“赞美主神!你是主神所注目的,也是为神所佑的!不要紧张,很快,很快就好!…”
祭司火蛇再次和善一笑,这一次倒是发自肺腑。他专门负责这些大船俘虏的皈依,队长祖瓦罗也仔细叮嘱过,告诉他各个俘虏的情形。像是僧兵渡边,负责关键的翻译,又一向比较隐忍狡猾,就得上献祭的重手,逼他不得不信奉主神。而这个金船匠,是王国亟需的造船人才,又性格畏缩,就要手下留情…
“啊!东海主神保佑!观音菩萨保佑!巫神水田夫保佑!…小的给各路神仙,都磕头了哇!…”
船匠金善树“哇哇”叫着,走完了一套皈依的流程,鼻子眼泪又糊了一身。在儒家文化中浸润出的朝鲜人,对于神灵的信仰,自然要灵活许多。各路神灵都拜拜,只要不出钱,总归是不会吃亏的。更何况,眼下这种“生死关头”,别说信奉东海胶人的主神,就是把巫祝祖瓦罗当成神来拜,那也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改信仪式中的蓝火和铜炮,船匠金善树见识不少,倒是都认得,只是不敢开口罢了。蓝火那气味应该是火药,逢年过节,两班老爷们放的爆竹里,就是那股子呛味。至于铜炮那造型,明显是大明和朝鲜都有的中小型长管火炮,也就是虎蹲炮的最初版本。朝鲜水师的板船上,有的也需要装小炮。而大明册封朝鲜国王的封舟上,虎蹲大炮的数量就更多了,当然都是铁的,从没见过铜的…
“大慈悲的东海主神庇佑!老爷们给我金子,给我吃饱穿暖,让我活的好好的…就连老爷们拜的神,都给小的们拜!…小的朴顺帆嘴笨,只会磕头。以后小的这条命,就卖给老爷们了!…”
帆匠朴顺帆泪流满面,使劲给王国的祭司和武士磕头。而被刻上主神的徽记,他不仅不怕疼,反而一脸激动,欣喜地都快跳了起来。作为不重要的帆匠,他和金善树可不同,是四等末的白丁出身,仅仅比贱民好一点。而在朝鲜王国的时候,像他这样的末等人,若是敢进老爷们才能进的孔庙、诸贤庙,那可是要被活活杖毙的。
眼下,这些胶人部族愿意接纳他,还给他武士老爷们都没有的优待,那自然是要大大表示忠心的。至于拜什么神灵,那都不重要…啊不,发自内心,很重要!…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赞美至高的主神!…神已离去!…”
祭祀的歌声高高传扬,回荡在祭台前,又落入信徒们的耳中,留在他们的心里,就像这场永远无法忘记的皈依。燃烧的献祭刻骨铭心,祭司们挥动黑曜石匕首,在第一批皈依的东北亚诸部额头,刻下暗红的主神徽记。而这,也意味着主神的信仰,第一次登上旧大陆的广阔之地,哪怕只是最东北极寒的角落!
无论这种信仰,是以神佛、菩萨、火神、海神、商人巫神、胶人主神,或是其他任何的名义出现,都标志着一个从未有过的崭新可能…
同样,在献祭幼鹿、雪狼与俘虏,刻下主神印记的仪式后,无论这些皈依的部族来自哪里,他们都变成了主神的信徒,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而所有的皈依,都是从名义上的服从开始,再一步步深入到心灵…
震耳的祈祷声,没入在簌簌地风雪里,远远的飘散隐去。浩荡的北风,也永不止息的南下,追寻着风中的声音。
而星移斗转,从夕阳的日落,来到朝阳的日出。从北纬53度的勘察加半岛,来到北纬18度的奥尔梅克古圣城。一场真正盛大与宏伟的新年大祭,才刚刚拉开序幕!…
“赞美主神!祂从高远的天空中,威严地注视着我们,注视着所有皈依的丛林与山林诸部!…”
在三十米高的奥尔梅克金字塔上,修洛特一身黑色的祭服,高举着绿宝石的神杖,俯视着金字塔下,跪倒臣服的数百神裔、贵酋与头人。而在东方的朝阳下,数以千计的禁卫武士,都披着沉重的布面铜甲,闪耀着白金色的曦光。他们树立起如林的长矛,把整片广阔的古圣城,把神圣的金字塔,还有见证祭礼的诸部首领,都严密的围拢起来!
“主神说!祂会降下神迹,让你们亲眼看到!凡是信奉顺从祂的,都会赐予光明与生机,而凡是不信违逆祂的,都会迎来血祭与死亡!…”
修洛特大声宣告,上百主神祭司在金字塔间洪亮重复。随后,一阵威严又神秘的呼喊,伴随着冉冉升起的“神灵巨眼”,真的出现在诸部首领们头顶的天空。这一刻,所有的首领们,都不可置信地的瞪大双眼、震撼冲击地浑身颤抖、惊恐敬畏地刻入骨髓!
“抬起头来!注视着主神的注目!迎接天空的主神!…神已到来!!”
一千六十一章 封建迷信,奥尔梅克圣城的献祭
“神已到来!祂化身天空中血色的眼眸,注视着你们!注视着你们的血誓与皈依!…”
血色图纹的“神灵之眼”高悬在天空,直径数米的“巨大眼眸”俯视着地上的一切,就仿佛真正的主神在注视一样!而看到这样不可思议的“神迹”,所有的丛林诸部首领,全都惊骇欲绝,身体匍匐在地上,口中发出惊恐又敬畏的嚎叫。
“啊啊!天空中的,是神的眼睛!墨西加人的主神,竟然出现了!”
“那血色的眼睛!那么高!那么大!…主神,主神真的到来了?!…”
“羽蛇神啊!难道,难道…墨西加人的主神,才是真正的真神?能够降下化身…”
铜石器时代的热气球升空,是如此的神秘,又是如此的震撼人心!而每当这样的“神迹”出现,即使是再顽固与桀骜的头人,再坚守旧神信仰的首领,也会无助的伏倒在金字塔下,脑海中印刻上主神的敬畏,心中种下信仰的种子!
也正是如此,湖中王国的绝大部分橡胶产量,都被用于尝试制造越来越大的热气球,用于进一步提高“神灵之眼”的宏伟庞大。湖中王国的神启所,在烧毁、坠毁了十数次热气球后,制造工艺已经渐渐成熟。神启祭司们抱着极大的期待,开始尝试制造一个能够载人的大热气球,从而让比较瘦小的主神祭司,短暂的飞上天空!
而这样活生生的飞行,这样的“升空神迹”,若是能够出现,能够被无数的部落民亲眼看到,那传播主神信仰的效果,就一定会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主神见证!‘封建迷信’,才是先进的生产力,是湖中王国、墨西加联盟神权的统治基础,是最重要的统治根基啊!…”
修洛特高举神杖,俯视着金字塔下跪伏的众人,心中生出感慨。
无论是联盟还是王国,眼下统治的合法性,其实都来自“神灵”,更确切的说,是来自“至高的主神”。至于建立的统治形式,则是以更先进的封建制,取代古老的部落制度,并在核心地区实现中央集权,而在遥远的边疆地区、内陆丛林与山地建立分封…
“主神庇佑!这些丛林托托纳克诸部,丛林索克诸部,都分散的聚居在内陆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丛林深处…以这个时代热带丛林的道路水平,想要直辖这些大大小小的丛林部族,是不可能做到的。而让他们皈依主神的信仰,接受古圣城作为圣地,并把湖中王国奉为宗主,已经是眼下的极限了!”
“再往后,那就是沿着南北流通的大河,逐渐控制内陆的沿河一带,而在丛林中建立一串大大小小的封国,实现部族到封建的转化…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隐蛇城外的隐蛇河,日出村的日出河,还有红湖镇的红河…”
修洛特微微垂目,俯视着金字塔下的渺小,也耐心等待着热气球神迹的升空与落下。主神祭司们高亢的祈祷与赞歌,正回响在整座古老的奥尔梅克遗址之中!
那一排排废弃的神庙与观星台,斑驳的青石墙壁上,到处都绘刻着奇异的蛇、鸟与美洲虎。而就在这里,就在三千年前,最初的奥尔梅克城邦繁盛一时,谱写着蒙昧时代的初兴火焰!
“只是这一缕初兴的火焰,在燃烧了足足三千年后,才在我的出现下,有了壮大燎原的可能!…我必须引领他们,就像真正的大先知一样!…”
修洛特喃喃低语,眼眸中闪动着自信与坚定。随后,他又一次高举神杖,大声厉喝道。
“神已到来!鲜血是皈依主神的誓言!生机是敬奉主神的礼赞!…来人,带上血祭的祭品!尊崇的月水神裔,鳄王阿因!...”
“敬奉主神,献祭鳄王阿因!”
一层层的呼喊,从高高的金字塔上传下。祭司们先是喊出一遍墨西加语,然后是一遍纳瓦分支的托托纳克语,最后则是近似玛雅方言的索克语。而听到“献祭鳄王阿因”,听到这个熟悉的神裔名字,金字塔下的众多部族首领们,尤其是丛林索克诸部首领,大多都心中颤颤、膝盖发软、敬畏再次加深。
去年秋,墨西加死神殿下攻破隐蛇圣城,灭亡最古老神圣的托托纳克城邦后,就曾向丛林托托纳克、丛林索克诸部派出使者,在十一月底举行奥尔梅克祭典!
然而那一次祭典,各部虽然都派出了人手,也带来了进献的贡品,在名义上表示了对强大联盟的敬畏…但在丛林托托纳克与索克诸部中,真正选择皈依主神、顺从湖中王国的,只有切实见证东征,知晓王国实力的丛林托托纳克诸部。
这些丛林托托纳克部族,与海滨托托纳克诸部一向联系紧密,互相通婚,也曾出兵与王国的东征军团交战。他们知晓王国的强大武力,愿意加入到新生的托托纳克海滨联盟中。他们也愿意接受主神的信仰,接纳主神祭司的指引,不过保留了头人的大部分自治权…
而这些丛林托托纳克诸部的归降,也就意味着新生的海滨联盟,名义上的控制范围,又向南深入丛林五百里。广阔的海滨联盟,已经和瓦哈卡谷地、萨波特克海岸的萨波特克诸部,发生了切实的贸易与接触。
瓦哈卡谷地是中美洲南方,最主要的露天铜矿产地,也是整个中美洲已被开采的唯二两处铜矿产地之一。这里的萨波特克诸部,使用黄铜器、红铜器的历史有数百年甚至上千年,只是从未发展出青铜的铸造技术,眼下也是一样。
此刻,伴随着新年大祭与贡赋,第一批来自瓦哈卡谷地的铜器,已经流入海滨沿岸,再被王国的工匠们重新加入铅锡,铸造成武士使用的青铜兵器!而这一条铜器的渠道,可比千里迢迢,从王国运送青铜过来,要快捷方便的多,也无需经过联盟的领地…
“啊!天蛇神啊!羽蛇神啊!月亮与大海的先祖啊!…信奉邪神的墨西加人从西北袭来,是笼罩丛林与海岸的血色与黑暗!而那支运载宝石的船队,就是邪神最初的注视,是邪狼探出的爪牙!我鳄王阿因,当初就不该,放走那支刺探的宝石船队!…”
蛇发长头的鳄王阿因,不甘的呼喊着,发出绝望的嚎叫。他流淌着月水神裔的尊崇血脉,是红湖镇一带十多万部族,所有城邦与村庄的最高统治者!尊崇的月水神裔们统治着红河的入海口,既与上游的索克诸部通婚,也与西边的托托纳克诸部联姻,是一支传承数百年的神裔家族!
自从墨西加人的东征,越过金湾城以来,鳄王阿因就一直关注着西边的消息。而直到隐蛇城灭亡,他才感到了切实的威胁与震怖,第一时间就派出使者,向攻灭隐蛇城的“黑狼大酋长”进贡。
只是,残暴的黑狼大酋长没有理会他的使者,反而带着雷霆与火焰、大船与嘶吼的火山军团,突然出现在了西方的丛林海岸,出现在了红湖镇的西边。而看似坚固的红湖镇,仅仅在投掷的雷霆与火焰中,勉强抵抗了十日,就被悍不畏死的托托纳克武士们攻入!世代尊崇的月水神裔们,也就此全部沦为俘虏,现在还要被献祭在金字塔上,献祭给墨西加人的邪神…
“啊!月亮与大海的先祖啊!墨西加人的强大与贪婪,永无止境!他们是邪神的爪牙,是永远吃不饱的远古邪狼!...”
在拖上金字塔顶的献祭石前,鳄王阿因张开满嘴的蛇牙与宝石,用丛林的玛雅索克语,发出最后凄厉的呐喊。
“索克诸部的头人们啊!我阿因献祭的今天,就是你们灭亡的明天!…”
一千六十二章 索克诸部的臣服,统御火山的王者!
“主神指引着你的灵魂!鳄王阿因,体面的去往神国,体面的留一句诗歌吧!”
“啊!诸神见证!在这纪元终结的末日,月水神裔们神性的灵魂,会顺着永恒的木棉树,升入美好的神界!而我会在神树的顶尖徘徊,注视着你们这群火山邪神的爪牙,是如何的火山爆发,如何的遮蔽天空,毁灭一个个古老的神裔氏族….我也会继续注视着你们,又是如何的火山沉寂,如何的落入大海,被众神的伟力所最终毁灭!…众神啊!我会等着你们,凶狠残暴的墨西加人,更等着你,统御火山的死神殿下!…”
“哦?火山爆发又沉寂,确实是磅礴又毁灭的意象啊!而这种横扫一切的暴烈,也契合着湖中军国的体制!…好,很好!阿因,你是个不错的诗人,若不是生在神裔的家族,是可以为王国写诗的…可惜了!…”
朝阳在祭司的歌颂中升高,渐渐升到天中。金色的阳光,落在高耸的奥尔梅克金字塔上。祂照亮了青色的石砖,照见了黑白的祭袍,也闪耀了鎏金的黑曜石匕首。而当金光流转,划过精准的弧线,血色的红花,就在牺牲石上绽放。那是死去的生命之花,也是众人眼中神裔的绚烂凋亡。
这一刻,高耸的金字塔上下,所有的声音都瞬间沉寂,只剩下众人仰视的注目,还有丛林索克诸部首领的恐惧与惊骇。索克诸部作为玛雅文化与高原文化交织出的丛林部族,自然也有着古老的人祭传统。各部的头人与使者,也早就见惯了献祭的凋零与鲜红。
只是!只是这一次!墨西加人献祭的,是一位真正崇高的古老神裔,是一个大型城邦的最高首领!而在仅仅一个月前,神裔阿因还高坐在湖边的宫殿中,统治着十多万部族。他以古老的鳄王为名,延续着月水神裔数百年的统治,牢牢掌握着两千城邦武士,数千丁壮民兵!…
而仅仅一个月的时间,甚至在荒诞的传闻中,墨西加人的军团只用了十天!红湖诸部的海边城邦,就被汹涌而来的王国军团所攻破,所有的神裔、祭司与头人,都被一股脑的,像是杂草般的蚁民一样,献祭给墨西加人的主神!
一个统治了数百上千年的神裔氏族,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像是落叶一样,骤然间彻底灭亡!而神裔们世袭的城邦与村庄,则被数百上千的武士所分割占据,变成了托托纳克各部武士的大小封地…
“天上的众神啊!这是古老秩序彻底的颠倒,是末日火山灭绝的爆发!难道,诸神决定再次毁灭世界?而古老的纪元,又要重新轮回了吗?…”
正是因为这样可怕的消息传来,四五十万人的丛林索克诸部、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城邦、数十个千人以上的大型部落,才终于在震怖之下,尽数派出贵人的使者。他们总算是全部顺从了墨西加殿下的召集,参与奥尔梅克古圣城的新年祭典,也迎接着忐忑不安的命运!
而在事先告知的流程中,这一场宏大的新年祭典,也会成为皈依主神的神圣仪式。所有的部族使者,都必须参与主神的皈依,在额头上刻下主神的徽记!若是不愿参与的,就要当场献祭,连部族也要被王国的军团攻灭…面对墨西加人的可怕威势,他们根本没有选择,只能选择服从。
“噗通!…”
很快,在众多首领与使者敬畏的注视中,鳄王阿因空洞的尸体,从高高的塔顶上滚落,再次染红了古老的金字塔石阶。而这一声坠地的声响,印刻在众人的心中,就像之前“神灵的眼眸”一样。可这一场大皈依,王国祭司们准备的心灵震撼,还远远不止于此!
金字塔上,修洛特垂下眼眸,也垂下染红的双手。他注视着圣火中燃烧的鲜活,注视着红色燃成焦黑。突然间,他想起了时常洗手的大祭司祖父,也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鲜血的宿命。
“主神见证!在王国各县的祭典中,已经明确的禁止了人祭,用狼、鹿、鱼的三牲来代替…只是,在这场与丛林诸部的祭典与会盟中,我必须遵从诸部的人祭传统,亲手献祭尊崇的神裔…才能真正的让祭典具有神性,真正的震撼人心!”
“若是有一天,我完全掌控了整个中美洲,整合了天下诸部,才能让延续数千年的人祭传统,逐渐成为历史…而在那一天到来前,我又还需要献祭多少贵族,献祭多少神裔?…亦或是,还要亲手献祭多少个,西方的殖民者呢?…”
片刻遥想,修洛特用染红的双手,再次高举起神杖和匕首。他仰起头来,双手拥抱着天空的太阳,发出一声咆哮的呐喊。
“主神的天火见证!主神的雷霆见证!…血誓的大皈依,就此开始!…”
“咻啪!咻啪!…”
各级的金字塔石阶上,王国的祭司们点燃竹管,放出一道道各色的烟花。烟花在天空中炸响,如同降临的天火,又一次引来众人的惊呼、畏惧与匍匐。而在金字塔下,十门金黄的铜炮也被依次点燃,炮口对着天空,放出轰然炸响的雷霆!
“轰轰!轰轰!…”
此时此刻,极致绚烂、又神秘血腥的视听盛宴,终于在宏大的祭典中达到极致!神庙卫士们披着白金的盔甲,“引领”着各部的头人首领,走向准备多时的王国祭司们。
而一排排的王国祭司,也在燃烧的火光前,准备好了血酒与石匕,露出和善又肃穆的笑容。很快,他们就要把主神的信仰,第一次传入内陆的丛林诸部中,并深深的印刻在这些部族贵人的额头上!…
“赞美主神!祂至高至大,统御海岸与河流,掌控大地与丛林!祂一手是燃烧的天火,一手是磅礴的雷霆…祂降下血色的眼眸,注视着丛林中的诸部!…祂说,信我的,便得活,不信的,就得死!!…”
“来,饮下血酒,跟我念诵!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我将带领部族,皈依至高的崭新主神,遵从主神的旨意,远离软弱无力的旧日诸神…”
“啊!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我将带领部族,皈依至高的主神!…”
燃烧的头发化作青烟,带着蛋白质烧焦的糊味,飘到金字塔的顶端。而作为主神在人间的化身之一,修洛特面无表情,俯视着金字塔下的血誓与皈依,就像看着亲手画出的画卷。
他看着那些新晋升的托托纳克祭司,皈依着丛林托托纳克诸部的头人首领,也皈依着丛林索克诸部的贵人使者。他看着划动的黑曜石匕首,在头人与使者们的额头上,刻下太阳蜂鸟的暗红徽记,刻下抹不去的主神印痕…
“太阳照耀,蜂鸟飞远,去往丛林的东方!…而再往东,就是衰落消亡的中部玛雅,高耸群山中的南方玛雅,还有低地丛林中的北方玛雅!…我将指引众人,先北后南,从北方海岸到内陆丛林,最后再到南方群山…”
片刻后,金字塔顶的修洛特嘴角扬起,心中流淌着炙热的酣畅,还有冰冷的决心。因为,在他亲自的见证下,一种初生的纽带,一种来自精神与信仰的纽带,已经像神树蔓延出的根系一样,第一次越过了高原与海滨,深入到了畏惧服从的索克诸部中,深入到玛雅文化圈的丛林里。
而接下来,对玛雅诸部的整合,也将伴随着黑狼的毁灭与杀戮,一路沿着海岸延伸,直到最为繁盛的尤卡坦低地玛雅!
“主神庇佑!让丛林索克诸部低头,皈依主神后,内陆的丛林与山区,就算是大体稳固了下来,将以传教和贸易为主。而黑狼的兵锋、王国的军团,就可以腾出手来,继续沿着海岸征讨,越过大虾湖,抵达游猎的普顿蛮部!…”
“而收服了普顿蛮部后,便是坎佩切诸部、卡努尔氏族、希乌氏族、卡普尔氏族、埃卡布酋邦…那些众多的低地玛雅氏族国!墨西加人的火山,就该喷薄着遮天蔽日,汹涌着席卷东方,放出死亡的雷霆与火焰!…”
“陈旧腐朽的玛雅诸国,需要反复的杀戮、毁灭与新生,才能彻底打破数千年的神裔传统,逐渐被墨西加诸部同化…在这个长久的目标之前,先打通玛雅诸部的海岸,连通富饶的古巴蛇岛,便是一个要尽快完成的小目标!…而所有敢于阻碍的氏族,都将变成王国军团的战功,变成大军毁灭的对象!…”
骄阳如火,圣火也熊熊燃烧。祭司们歌颂着主神,诸部头人们也念诵着神名。血色、火焰与青烟,都在金字塔下环绕。而修洛特站在塔顶,就像站在血云与火山上,注视着遥远的东方。那是他曾经熟悉的玛雅之地,也是他从未抵达的征途。不知何时何日,他才会重登后世的奇琴伊察,见证千年前的库库尔坎金字塔。
“赞美主神!我将统御着火山,引领天下诸部。我将一统诸部的信仰,凝聚出神佑的胶人!…而我终将抵达塔顶,在主神必定的庇佑下,就像此时此刻,就像注定的未来!…”
一千六十三章 灵魂陶罐,胶人古礼!
宏大血腥的新年祭典,从雨林的日出到日落,持续了整整一日。神灵之眼,天火雷霆,神裔献祭,血誓皈依…在修洛特的亲自主持下,王国的皈依仪式,几乎把神秘与震撼,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
在一连串超乎认知的心灵震爆下,来自南方丛林的诸部头人与使者,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跪伏在主神的祭司前。他们饮下月水神裔的血酒,发下了皈依主神的血誓,也刻下了主神的徽记!而等他们返回各自的部落后,就会把今日所见的一切“主神神迹”,在丛林诸部中传扬开来,为后续主神祭司们的传教,提前打下基石!
而当日落的夜幕降临,便是招待各部使者的盛大晚宴。虽然以晚宴为名,但这场聚会的核心,则是诸部头人正式向王者,表达效忠的臣服,并建立主从的会盟。
为了这一场关键的聚会,奥尔梅克时代的古老神殿,被重新清扫启用。神殿中心最高的神台上,放着两米高的主神人身神像,周围则放置上闪亮的玉器、金器、银器和青铜器。熊熊的火把在王国武士的手中高举,数以百计的禁卫则在宫殿内外戍守。而神殿四周斑驳的墙壁石板上,还残留着褪色的众神壁画,印刻着鹰、蛇与美洲虎的浮雕,昭示着数千年前的神圣。
奥尔梅克神灵壁画的显着特点,是非常抽象的神灵面孔,和非常繁复的神灵装饰。那些环绕在神灵周围的装饰符文,就像是一层层繁复交叠的花瓣。而每一片花瓣上,都绽放着各种抽象的图纹:既有简笔的神性符号,代表着天、云、风、雷、火、山,那些自然界一切彰显神性的伟力;也有着形似的生命符号,包括鹰、蛇、狼、猴、鸟、美洲虎与人脸,即神灵所创造出的生命…
“殿下,您看这幅半人身,半豹头的神灵绘刻,那就是这处古城最早崇拜的‘天神’!而您再看这幅绘刻上的装饰,玉石的永生面具、绿松石的智慧项链、黑曜石的观日悬镜、墨绿石的死亡手斧…都是在昭示着天神的尊崇!”
老巫医卡尼白眉抖动,脸上满是悠然又庄重的笑容。作为精通上古胶人文化的本地智者,他观瞧着殿下的神色,提了个效仿天神的建议。
“殿下,您作为天神在人间的化身,会见这些来自丛林中的诸部头人时,可以穿上天神的装束:戴上豹头骨盔、玉石面具、绿松石项链,然后垂挂黑曜石悬镜,再手持一面墨绿石手斧!如此,您就像壁画中走出的古老神只,充满了神性的威严,必然能让各部的头人敬畏服从…”
“智者卡尼,你要明白,这是奥尔梅克胶人的古老天神,却不是我们墨西加人眼中的胶人天神…更不是墨西加人的至高主神!我们复兴奥尔梅克圣城,是为了建立主神的威严,建立各部共同的先祖,而不是为了早已成灰的奥尔梅克人…”
“所以,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装束!我依然会头戴三色羽冠、脖戴黑曜石项链,手持绿宝石神杖,身穿黑色的墨西加宗主祭服…而你需要做的,是要让奥尔梅克胶人的古老传统,符合王国与联盟的需要!”
听到卡尼的建议,修洛特眉头一扬,严肃地摇了摇头。他的意思很明确,再是古老的神话、历史与神灵,都需要符合这个时代,符合王国的需求…必须是“天神注我”,而不是“我注天神”。
“主神见证!智者卡尼,你要做的,是重建胶人古礼,安排一个‘古老’的觐见仪式!你要按照诸部的神话,订立古老神圣的礼仪,并以服从先祖礼仪、遵循神圣传统为名义,让诸部的首领真正低下头来!他们的服从,不仅要在仪式中体现,被众人所看到,还要能刻在他们心里,拥有最起码的约束力!…”
“啊!重建胶人古礼?低头、服从与约束?…唔,原来如此!…赞美您,神启的殿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于是,当夜幕彻底笼罩,诸部的头人穿过火把武士的走廊,来到篝火与阴影中的大殿时,一眼便看到神台上高耸的主神神像,还有神像旁身穿墨西加祭服的死神殿下。修洛特戴着羽冠,握着神杖,坐在石头的神座上,比众人的高度都要高。他面无表情,注视着低处的头人们,微微点了点头。而看到他冰冷与无情的目光,想起死神的神异传闻,众多丛林部族的头人,都敬畏的低下了头。
“主神庇佑!诸部会盟!行先祖胶人礼仪!…”
很快,头人们便被王国的武士们引领,来到高处的主神神台前。神台上左右对称,放置着两个墨绿石的古旧火盆。这些火盆的纹刻非常古老,明显是奥尔梅克时代的礼器。火盆中燃烧着橘红的火光,又泛着几许象征死亡的幽蓝。而在蓝红的火盆正中,则是一件象征墨西加主神的金色大型法器,却是由湖中王国铸造,中美洲从未出现过的青铜鼎!
“主神从古老的奥尔梅克时代走来,化身为人间的神裔,也注视着祂创造的子民!…”
老巫医卡尼戴着太阳蜂鸟的主神护符,穿着古老的鹰羽服饰。他一手举着象征死亡的墨绿石斧,一手举着象征献祭的黑曜石匕,在众多头人的眼前,跳起丛林部族的传承祭舞。而他唱出的颂歌,也是最古老的奥尔梅克腔调,先是一遍托托纳克纳瓦语,又是一遍索克玛雅语,反复交替吟唱。
“主神从天空降下,赐予先祖九颗,最初的玉米粒!而先祖叩拜主神,吃下手指数的五颗,并把剩余的四颗埋在土里!他们滴上自己的血,埋入自己的头发,作为生机的养分,以待玉米长成!…”
听到这一段熟悉的远古神话,丛林诸部的首领们,神情变得肃穆,眼神也微微变化。很快,王国的祭司们便端来许多个古朴的陶罐,里面是奥尔梅克古圣城的泥土。接着,祭司们又端来许多银盘,盘中有九颗玉米,还有一把黑曜石的匕首。
“至高的死神殿下,正是主神在人间的化身之一。祂遵循最神圣的古礼,赐予你们九颗玉米粒!你们当效法先祖,依次跪拜五次,每拜一次吃下一颗。然后,把最后的四颗埋入土中,再埋入你们黑色的头发,滴下你们生机的血液!”
“......”
诸部的头人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在中美洲的传统文化中,血液与头发都蕴含着一部分的灵魂,也正是祭司们可以祝福或者诅咒的媒介。他们可以接受膜拜墨西加人的主神,将头发与血液投入火中燃烧,接受把灵魂提前送入天空,交给不在人间的天神…但眼下,让他们把头发与血埋入陶罐?那岂不是要他们,把灵魂的媒介作为盟约的担保,留在这里?!…
“主神见证!丛林诸部的头人们!在这最古老的神圣之地,在这最久远的神殿中,伱们留下头发与血,我也会留下灵魂的媒介!我们的陶罐会放在一起,就在主神高耸的神像下!…”
“至高主神会庇佑我们,会祝福我们,也会见证我们的会盟!而这,就是最古老与神圣的盟约,在湖中王国与丛林诸部之间!…”
修洛特从神座上站起,高举手中的神杖,吟唱出不容拒绝的誓言。随后,他冰冷又严厉的目光,看向早已臣服的丛林托托纳克诸部。
“林鹿部酋长米鹿,你的部族离古圣城最近,是真正的奥尔梅克后裔。你也最早派出使者,向王国表示效忠…那就从你开始吧!…”
闻言,林鹿酋长米鹿张了张嘴,想要出声拒绝,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林鹿部,就位于古圣城南方丛林两百里,连接托托纳克海岸与萨波特克海岸的山口一带,离王国的兵锋非常近。
眼下湖中王国已经掌控了古圣城,灭亡了草坛城,和南方山口间再无任何阻碍。而以王国的强盛武力,想要讨伐他一个万人左右的林鹿部,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更何况看眼下的情形,他要是不按死神大首领说的做,恐怕就绝不可能活着出去…
“啊,是!听您的,强大如林中巨鹿的,死神大首领!…”
片刻沉吟,林鹿酋长米鹿看了看周围一圈,举着火把的铜斧武士,只得磕头臣服。
“叩首!站起!吃!…叩首!站起!吃!…礼成!埋种,割发,滴血!…刻下名字!…再起誓!…”
伴随着老巫医卡尼的唱喊,米鹿恭敬地跪倒在神台前,五体伏地磕头一次,再站起身来,拿一颗生硬的玉米粒,放入口中咀嚼咽下。
如此五次后,米鹿又把四颗玉米粒埋入陶罐的土中,拿起黑曜石的匕首,割下一大蓬头发,埋在玉米周围。接着,他划破自己的手掌,滴了四滴鲜血落入土中。最后,他神情紧绷,在陶罐外面,刻下他的“名字”,也就是象征自己身份的酋长图纹…等一切完成后,米鹿才长呼一口气,恭敬的向着神台旁的修洛特低头行礼。而他这一次行礼,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实意。
“最强大的主神见证!以我的灵魂起誓,向您效忠,强大的死神大首领!…”
“好!很好!…把他的灵魂陶罐,提高一级,放在神殿的第二层石阶上!…”
众人闻声望去,这才看见神殿后壁的阴影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了四级阶梯形的石阶,每一阶都有半人高,就像微型的金字塔一样。很快,一名王国的中级祭司,就小心的端起米鹿的“灵魂陶罐”,踏上后壁的阶梯,安放在四层石阶的第二层。
这四层石阶,其实是按照王国的三级贵族爵位,给这些丛林诸部划分出的等级。十万人规模的大部族首领,位于第二层石阶。万人规模的中型部族首领,位于第三层石阶。至于千人规模的小部族首领,则在最底层的位置…
什么,你问最上面的一层?那最上一层石阶,自然是给修洛特级别的“大大酋长”、“大大话事人”或者“联盟国王”所准备的。
“主神庇佑,也注目着一切!来,该你们了!…”
“叩首!站起!吃!…礼成!埋种,割发,滴血!…刻下名字!…再起誓!…”
在修洛特隐含杀意的冰冷注视下,丛林托托纳克诸部的首领们,首先表达了臣从。接着,便是丛林索克诸部的小部族酋长们…
而最后被迫低头的,则是两个丛林索克大部落的使者,平水城的索克神裔水神蛇,和源水城的索克神裔水神鹰。他们沉默的完成了仪式,一个在陶罐上刻下了扭曲的长蛇,另一个则刻下了尖锐的鹰头。
片刻后,他们注视着自己的“灵魂陶罐”放入第二层石阶,紧紧地咬了会牙齿,又低低地叹了口气。而随着这无声的叹息,面对着保持冷酷的修洛特,他们努力挺直的脊背,终于忍不住的躬了起来,就像在骨头上突然承受了什么无形的重担,承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力一样。
“很好!主神见证!我们共同的奥尔梅克先祖见证!…我也会滴下我的血,留下我的陶罐,与你们订立灵魂的盟约!…”
在众多头人与使者肃然的目光中,修洛特郑重的伸出手,把九颗玉米,都埋入一个紫色的陶罐。接着,他面色平静的,在土中埋下一簇额发,又割破自己的手掌,滴下足足九滴鲜血!最后,他一脸肃穆的,在紫色陶罐的表面,绘刻下一头抽象的神狼,又刻下“修洛特”的名字!
“主神庇佑!至高的殿下,将位于石阶的顶端!如同位于神山顶峰的神灵,注视着所有臣服的神裔!…”
老巫医卡尼高声吟唱,举起修洛特的“灵魂陶罐”,放在四级石阶的最顶层,也是唯一最高的一个。而此刻,在最高的石阶下,已经放满了密密麻麻、足足一两百个的“灵魂陶罐”!
这些古朴灰暗的陶罐中,埋藏着众多首领的血液与头发,埋藏着“灵魂的媒介”,如同古老的巫葬礼仪。而那些大大小小的陶罐表面,更是刻印着一个个丛林头人与使者的图形名字,一列列整齐的排布在一起。
若是仔细看去,这些数以百计的陶罐,形成一层层拔高的小金字塔,好像是密密麻麻的先祖牌位一样。这种奇异又阴沉的景象,落在众人的眼中,莫名就蒙上了一种神秘与肃穆,又带上了几许古老真切的神性!
无论这些首领的心中,曾经有过什么样不恭的念头,眼下看到自己的“灵魂陶罐”,安放在最古老最神圣的先祖神殿中,就在主神的神像下…这就像是某种割下灵魂的担保,来订立超越生死的誓言。哪怕是最桀骜的头人,也不得不心生畏惧,顾忌死后的灵魂归处…
“主神见证!先祖见证!…胶人礼毕!尊卑已分!盟约已成!…”
这一场繁复的胶人礼节,持续了足足两三个时辰。等到一切完成后,已经是夜深时分。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头晕眼昏,却敬畏于大殿中神性肃穆的氛围,无人敢于开口。这一刻,某种虚无缥缈,又有些真切的恐惧、敬畏与服从,甚至还有一丝怪异的亲近感,在神殿中的众人心中,无声地流淌开来。伴随着神秘庄重的胶人古礼,他们的灵魂,就好像真的在成排的石阶上,上下分明又靠近的挨在一起了…
老巫医卡尼环顾左右,看着这场胶人“古礼”的人心效果。他观察着众多头人脸上凝重的表情,也观察着头人们看向陶罐、看向死神殿下时的神情变幻。数息后,他自信地扬起嘴角,老脸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最后一次高声唱道。
“众人宴饮!举杯敬祝!…一杯敬神!一杯敬先祖!再敬王!…”
一千六十四章 海滨大事,我都托付给你了!(为盟主birdz加更)
一月的热带丛林,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是温暖和煦的春风。古老的第一圣城遗址中,到处是高大神圣的木棉树,也到处是低矮攀爬的藤蔓花。
这处雨林中的远古圣城,是那么的广阔,能安置下数以千计的部族头人、使者与战士,还有足足四千的禁卫军团。而它也是那么的荒芜,斑驳的青石砖块间,充满了丛林的蛮荒与生机。哪怕是这么多的部族涌入,都没能踩平那些顽强茂盛的草丛与灌木。
在工业时代到来前,人们对于茂盛的雨林,总是有些无可奈何的。而热带丛林的部族们,也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古老的雨中树灵啊!在活着的时候,我们拥抱着树木。在死去的时候,我们被树根拥抱着…”
实际上,就像高原的部族天然崇拜神山一样,丛林的部族则往往崇拜着神树。各种各样古老的神树信仰,都深深印刻在丛林部族的心中!就像玛雅人信仰的木棉神树,祂地位尊崇,高大入云,连通天地,连接神、人与亡灵三界,却并无喜怒哀乐的情感,超然在众神之外!
为了契合丛林诸部的传统,修洛特所做的,便是在《蛇山上的主神》,这幅巨大神灵的绘刻后,又命令托托纳克的画师,刻下了一幅《木棉树上的主神》。然后,在《湖中岛屿,主神指引墨西加人》的绘刻前,又加了一幅《木棉树旁,主神指引胶人先祖》。
而在新年大祭的第二天,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他带领各部的头人,向各种主神故事的绘刻行礼参拜。其中,自然也包括这几幅饱含深意的崭新绘刻。
奥尔梅克古圣城的新年大祭,连续举行了三天,一天比一天人多,也一天比一天热闹。
第一天,是肃穆庄严的主神降临、血祭皈依、众人盟誓,仅仅让一众部族首领参与。第二天,则是相对严肃的参拜神像、参拜绘刻、参拜遗址,允许各部的武士们参加。而到了第三天,肃然的气氛就缓和下来,连各部普通的部落民,都可以聚集在圣城周围,一同参与庆祝的祭典!
成千上万的部落民,从周围三百里汇聚而来。他们欢歌跳舞、饮酒吃食,庆祝着新年的到来,更交易着各个部族携带的货物。像这样难得的、盛大的节庆聚会,其实也承担着各部族间交易的集市功能。众多的部族贵人聚集在一起,才能换到好的货物,也更容易找到买家。而在神圣之地,在神灵的注目下,哪怕是平日里互相敌对厮杀的部族,也会放下手中的武器,甚至会一同祝祷一句,“赞美主神!”。
而除了部族交易外,大型祭典的另一个职能,则是让各部族的青年男女,能够互相接触,互相幽会,甚至约定婚姻。这也是各个丛林中封闭的小型部族,最主要的外婚渠道,来引入其他部族的不同血脉,避免太多的族内通婚,生下不健康的孩童。
“主神庇佑!这三天的神圣祭典,或者说‘封建迷信’,总体来说,分为‘主神崇拜’和‘胶人礼仪’两大核心。前者是‘信仰领域’的‘指引’,后者则是‘文化领域’的‘礼仪’,共同满足普通部落民与头人们的精神需求!”
“而奥尔梅克古圣城的定位,不仅仅要是‘主神信仰的圣地’、‘胶人先祖的祖地’,也要成为丛林各部的‘贸易中心’、诸部矛盾的‘调停之地’、王国‘强大与秩序的典范’。这里不仅要有彰显武力的武士,也要有指引部族的祭司,还要有仲裁矛盾的长老,潜移默化的给丛林诸部,带来稳固的秩序!…”
“而再往后,主神的‘指引’,要逐渐深化成规范行为的‘教法’。先祖的‘礼仪’,则要延伸成约束头人们的‘周…’哦不,‘胶礼’!…只有信仰与文化都统一起来,新的秩序从高原建立,推广到海滨与丛林深处…天下纷乱厮杀的诸部,才能被真正的凝聚为一个整体,最终成为一个统一的民族,一个强大的帝国!”
“当然,这样精神上的统一,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是一代人能够完成的。要整合宗教和文化,需要讲究方法,也更需要讲究形式!尤其是文化上的连接,得让托托纳克与索克诸部,发自内心的认同才行!…”
奥尔梅克圣城的祭典已经结束,修洛特却没有急着离开这里。当夕阳垂落雨林,红霞映着生机的绿影,蝉鸣与鸟叫就在宫殿外欢唱。而修洛特盘腿坐在一处古老废弃的观星台中,看着再次陪伴左右的武士长伯塔德,亲切地笑着问道。
“伯塔德,怎么样?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了吗?…”
“殿下,我明白的!…嗯…主神的信仰,是皮肤上的同一个纹身,而胶人的礼仪,则是皮肤下的同一种血脉。世间的事情,总是外面的要容易,里面的困难。要让人们刻上同一个纹身,可以用武力来推行。但要让人们流着同样的血,有着相似的信仰,那就得像春天的雨水一样,慢慢的浸润进去…”
在久别的王者面前,武士长伯塔德想了一会,沉静地点了点头。
“所以,您是想要我,在治理托托纳克诸部,和索克诸部打交道的时候,更多的用丛林的大湖与雨水,而不是用高原的火山与火焰?…”
“哈哈!伯塔德,你总是一点就透!”
修洛特高兴大笑,亲切的拍了拍武士长伯塔德结实的肩膀。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感觉,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主神庇佑!火山与火焰,当然是要有的,但有黑狼和他的军团就够了!而大湖和雨水,要浸润这些海滨与丛林的繁多部族,可就真的需要些政治的智慧与手段了!这样耐心的细活,黑狼是做不来的,蛇女米娅瓦能做的来,我却不放心交给她…”
“嗯,米娅瓦很聪明,也通晓托托纳克诸部的传说与习俗。她有能力,把整个托托纳克海滨联盟捏成一体。但是啊,她无法理解墨西加诸部与湖中诸部,心中又有着太强的自我野心。因此,她捏出来的,就一定是托托纳克人的联盟,而不会是诸部共祖的胶人联盟了…”
“所以,主神见证!伯塔德,我离开后,海滨大事,我都托付给你了!你就是王国在东海诸部的元帅,节制海滨所有的军政征伐、财赋贸易、信仰礼仪,拥有最高的决断权力!…”
“而米娅瓦的权力,在你之下,仅限于海滨联盟的政务、财务…嗯,可以给她提供足够优渥的生活,也要让我的长女光蛇,接受最好的教育。多选几个老师,让墨西加人、普雷佩查人、托托纳克人的智者们,一起来教导她!…至于军务,不许米娅瓦插手海滨军团!但她偷偷摸摸搞些部族民兵、弄些女祭司护卫,寻找些自以为的安全感,我也是默认许了她的…”
“但是,你记住!绝对不允许米娅瓦插手的,就是海滨联盟的祭司团人选,还有奥尔梅克圣城的先祖史诗、胶人礼仪编纂!这两项漫长的工作,事关长久的人心向背,决不能偏移正确的方向…必要的时候,我允许你动用禁卫,处理掉她派出的使者,甚至清理掉她身边的亲信!…”
“...是!殿下!我会把握好尺度,也会照顾好您的长女!…”
闻言,武士长伯塔德心中一凛,恭敬的低头应诺。他不愿在这种敏感的事务上,多说太多,便回到之前的话题。
“主神庇佑!王国掌控了托托纳克海滨,黑狼又攻陷了红湖镇,控制了最后一座古城拉文塔。眼下,王国完全占据了四座奥尔梅克古城,算是彻底继承了奥尔梅克先祖的传承与法统…”
“殿下,我们不仅有了胶人先祖的史诗编纂权,更有了主神信仰最古老的解释权!而依托奥尔梅克时代的古老圣城,依托那些来自第二纪元的壁画绘刻,王国的祭司团能够做的其实很多…”
“甚至,王国祭司们能重新定义主神的原初神话,让墨西加人的主神,成为天下胶人的主神,从而更符合天下诸部的信仰认同,塑造真正的神圣!…”
“嗯!伯塔德,你说的这些,我也仔细想过…只是啊,现在还不到时候!…墨西加人的主神,还不能成为胶人的主神…”
听到这个提议,修洛特微微颔首。他眼神有一瞬的迟疑,但很快就摇了摇头。
“主神见证!重议原初神话,塑造胶人主神…就是直接抢夺最高神权,彻底和王都的大祭司团,撕破了脸面!…而眼下联盟的最高神权,实际上是在神王阿维特手中,他已经牢牢的掌控了湖中都城的大祭司团…”
“伯塔德,我需要和阿维特坦率沟通,重建彼此的互信!而我这一次返回都城,正是为了以自己为人质,缓和我们之间的矛盾…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激化和他的矛盾呢?…嗯?我明白了!伱这是绕着圈子来劝我,劝我不要回去?”
“主神见证!殿下,您要返回王都,单独面对国王…我实在是担心的很!王都的那些传言,我在云蛇山城围城的时候,就有所耳闻…”
武士长伯塔德抿了抿嘴,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担忧。早知道会发展到今天的局面,还不如当初让阿维特与蒂索克,一同“战死”在篡位的双王之战里。然后,再让殿下迎娶阿丽莎公主,继承阿维特的王位宣称…
但真要那样,总祭司克察尔必定会请出长者,推举出新的联盟国王,大话事人。而联盟也无法凝聚出上下所有的力量,赢得最艰难的塔拉斯科西征。而殿下更没法获得湖中的封地,获得稳固的铜矿,从此大展宏图…大概也只能像先君之子蒙特苏马二世一样,慢慢地积蓄实力,苦熬等待…
“伯塔德,这是早就决定的事。埃卡特劝了许久,被我批评了一番…你可不要再劝啦!”
修洛特温和地笑了笑,又一次拍了拍伯塔德的肩膀,耐心的解释道。
“主神见证!我虽然一直拖延着,不回湖中都城,但我从没变过心意。我只是想,尽量处理好这些丛林部族,安定好地形复杂的内陆丛林,好让你和黑狼能够全力东征玛雅!而眼下新年祭典完成,丛林诸部的皈依与会盟,都算是顺利….最多拖到二月初,我便会带着禁卫慢慢西归。只要等三月中,伊莲平安地生下孩子,我安排好最后的布置,就能安心返回墨西加联盟!…”
晚风吹拂,修洛特神情幽幽,坦露着自己的真实想法,那些隐藏在暗中的后手与对抗。随后,他稍稍沉吟,重新安排了禁卫军团的划分。
“主神庇佑!我最近仔细想了想,海滨联盟东西千里,玛雅沿岸更是有两千里。而古巴蛇岛同样是延伸的两千里,东海的变局又会很快到来…”
“王国需要征伐的玛雅海岸很漫长,时间也很紧迫!虽然黑狼征伐玛雅的主力,会是效忠的托托纳克武士,归降的索克诸部与普顿蛮部…但王国统御的可靠本部,还是要尽量加强!…”
“主神见证!伯塔德,你是我最为信任的人,也最了解我的谋划,了解我的志向!…我决定,把八千人的禁卫军团,留下六千给你!所有的墨西加武士,绝大多数的普雷佩查武士,我会都留给你,用来镇压海滨诸部,应对一切的变故…”
“而我自己,只要带上两个部族先锋营,带着两千各部的勇士,返回湖中都城就足够了!带的禁卫再多,面对数万王室武士,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平白让阿维特警惕…而你这边的任务,才是真正的重担!改变天下的大事,就会在今年发生。而那些遥远的白肤邪魔,也会从东海出现…愿主神庇佑我们,庇佑天下胶人!…”
一千六十五章 辛劳的乡民,辛劳的殿下
二月的海滨和煦温暖,雨水不多不少,田野间满是生机。隐蛇城外,秋春种下的菜豆,已经快到了收获的时节。而城邦东方数十里外的河口,去年扩增出的木薯田,也已然郁郁葱葱,茎秆长得很高,很快可以再一次扩种了。
“主神见证!海滨秋末种一季菜豆,多少能给田里,增加些养分。而若是能弄来喜温的大豆,便能在土里固定更多的养分,也更适合秋末的种植,收获后还能榨出油料…可惜…”
菜豆的农田边,民屯的乡民正背着草篓,拿着木石的农具,在田间除草,偶尔还会祈祷一句主神。海滨的气候温暖湿润,二月就已经像是高原的春天。奥尔梅克古圣城中,那场震撼人心的祭典,早已过去一个月了。隐蛇城周围的托托纳克部族,也都听闻了圣城“神迹”的消息,敬畏地念诵起主神的神名。而在一片虔诚的祈祷声中,修洛特也带着禁卫军团,返回了海滨东部的重镇,隐蛇城。
“殿下,您不在的日子,我自己编了一支贝壳舞…您能帮我看看吗?…”
“嗯?鹂钰,海滨的二月虽然不冷,却也不好穿的这么少。更何况,只穿闪亮的贝壳,都磨红了…咳!我还得处理政务…”
“殿下!彩色的贝壳,好看吗?嘻嘻,我就是您软糯的彩蚌呀!您难道不想,来探寻一下美妙的珍珠吗?呜呜!还是您只偏爱妹妹,让她怀孕了,就不管我了…”
“咳!现在天色还早…”
“呜呜呜!好伤心,彩蚌都流泪了…”
“...!就一回…”
“好呐!…”
几回雨过风停,珍珠和贝壳散落一地,美人蜷缩着沉沉睡去,仿佛真的环抱着珍珠一样。修洛特则揉了揉额头,点起放松的神烟,陷入放空的思绪。银鸦部族的姐妹两人,天真的妹妹鹂瑶,已经怀孕了三个月,安心在城中养胎。倒是成熟的姐姐鹂钰,一直还没有什么动静,不免有些痴缠和急切,却也是能够理解。
“嗯…我的第五个孩子…”
神烟袅袅,修洛特垂下眼眸,轻轻叹息了一声。东征两三年来,这副久经打磨的武士身体,充分展现出了旺盛的精力与生机,还有延续后代的强大能力。转眼间,他就将是五个孩子的父亲,将来还会有更多…
“埃卡特,有时候,我会有一种错觉…或许,我继承的不是神狼的死亡,而是神兔的生机…”
“家主!神兔的生机,那可是许多神裔们,都梦寐以求的本领啊!不过,多子多育、后代众多,这也确实是墨西加王室的神性特长。初代先君阿卡马皮奇特利,就有十多个孩子。而先君蒙特苏马一世,更是有二三十个孩子。就连您的父亲,每隔两年,也能让您多出一个新的兄弟…而您子嗣众多,又都是各部族公主的神裔…对您一统天下的大业,必会大有裨益!…”
“咳咳!…嗯,好吧。我再辛劳半个月,就出城巡视,最后查看一次屯田的诸部!…”
修洛特在城中停留了半月,好好“辛劳”,安抚了银鸦姐妹两人。随后,他就带着一千亲卫出城东巡。入眼处,到处都是菜豆的田地,也到处都是劳作的乡民。而他则穿着一身轻便的棉袍,巡视着茂盛的田野,遥想起旧大陆的作物大豆,那是更适合增加田间养分的作物。
“主神庇佑!如果一切顺利,祖瓦罗应该已经跨越岛链,到达或者接近勘察加半岛了!不过勘察加半岛苦寒,他只有继续南下,遇到阿伊努或者和人氏族,才有可能交易到新的作物、交易到牛。而马和羊,得从库页岛滨海一带,才有可能从游牧部族那里交易到。至于东亚各国的工匠,那更得从长计议,慢慢来了…”
修洛特眼神闪动,脸上现出期待,心中则满是等待的耐心。此刻的他并不知晓,自己亲手教出的神威大学第一期祭司,亲自任命的探索队长祖瓦罗,已经充分发挥了灵活的行事底线,即将带给他一个未曾预料的巨大惊喜!…
“伯塔德,木薯的种植,很重要!增加粮食的产量,才是海滨联盟的头等大事,也是王国立足的真正根基。我们把那么多平民武士、部族战士,从底层晋升上来,就必须让他们吃饱肚子,能够安心为主神打仗才行!…”
一行人走走停停,很快就来到那一处古巴船队曾经停泊过的河口,也看到了一大片新作物,一大片茎秆长长的木薯田。修洛特站在木薯的田边,没有伸手去摸。他只是充满希望的,注视着这片高产的田地,也注视着此时整个世界上,最为高产的作物!
“隐蛇城一带的木薯,最初由奇瓦科种下,如今已经有两年了。按照去年的汇报,这里的木薯已经初步长成,适应了这里的土壤气候,产量能达到300-400斤一亩…等再过一个月,你要亲自视察木薯的扩种!要知道,这种木薯的产量,还远不止如此,有很大的提升余地…”
“是!殿下!黑狼也曾经写信,和我提过这里。这一带的木薯种植,是由旗队长土黄鱼来负责,大约有近两百亩左右。古巴岛上的泰诺人,大概每亩能收500-600斤。我们因为需要大量扩种,所以没有给木薯留太长的茎秆,没让它充分长好…不过,木薯今年的扩种,估计能到一两千亩!而就在这处河口,也会正式建立一个木薯旗的大旗队!…”
“主神庇佑,很好!木薯有毒,无论种植还是吃,确实都得先培养出一批专门熟悉的部族,再扩散到整片海滨。而等古巴的航线建立好,可以从古巴蛇岛上,再运一批泰诺部族过来,教导乡民们木薯的种植…这木薯种好了,一亩田的收成,可是至少能抵四亩米尔帕的,也就是能养上四倍的人口!更何况,它浑身是毒,不怎么怕虫害、鸟害,产量也稳定的很…”
修洛特仔细叮嘱了片刻,反复强调了粮食增产的重要性。接着,他继续带着数百亲卫,向东走了十多里,便来到日出河边,看到了日出村。他眺望着南方的大河,看着那没入山林中的上游河道,与隐约可见的青翠群山。好一会后,他才看向伯塔德,幽幽笑道。
“伯塔德,从这里一路向南,过了第二古城,就是索克诸部的平水城和源水城了…”
“而若是能打通数百里河道,越过源水城,就能抵达真正的南方海滨,抵达另一侧的大海啊!…”
一千六十六章 东巡的终结,王的东归
“主神见证!伯塔德,丛林诸部既然已经会盟,王国的传教祭司和贸易商队,就要尽快从金湾城、隐蛇城出发。他们要沿着大河,深入内陆丛林,尽快建立诸部间的信仰和商贸联系…”
“传教是长久稳固的大计,商贸则是沟通互利的基础。这两样再加上部族间的联姻,就是海滨联盟和平的扩张方略,把影响力从海滨向内陆丛林延伸开来…”
“是,殿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交通后勤不便的内陆丛林,用传教、商贸、联姻,来和平扩张。而交通后勤便利的沿海陆地,就要用军团的兵锋,来武力讨平…铲除原本统治的神裔贵族,再用军功授爵的大量武士,来作为统治的根系!”
日出河浩浩荡荡,从南方上游的恰帕斯(chiapas)群山,流淌到北方海岸的丛林,再汇入无际的加勒比海。修洛特与伯塔德一前一后,站在日出河畔的丘陵上,眺望着无际宽广的东海,仿佛心胸都开阔起来。
王者的眼神中有些缥缈,有些意味深长的等待。武士长的神情,就沉静坚定许多。他心中既有强硬如石的意志,又有炙热如火的信念,就像是海滨出产的绿玉与辰砂。而在海滨的文化中,绿玉是智慧与永生,辰砂则是信仰与死亡,都在墓葬中非常常见。
“伯塔德,沿海诸部,必须牢牢掌控在手中。而军功授爵授田,就是最好的办法!”
好一会后,修洛特才幽幽开口。他神情平静,声音中却隐含着肃杀。
“主神庇佑!大军一路东征,征召投降的海滨诸部,强行皈依主神,再驱使降兵为先锋,攻陷诸部的城邦与村落。然后,把其中勇猛的战士提拔出来,晋升为王国军团的本部…这就是第一重筛选,选拔为王国流过血的勇士!”
“接着,攻占的沿海诸部,把神裔首领们斩尽杀绝,再分封王国的军团武士,掌控各处城邦村落,建立起王国的统治秩序!就像黑狼在红湖镇做的一样,献祭月水神裔,分封隐蛇诸部的武士,也分封本地投靠的武士。分封的武士来源,大致按照七成各部武士、三成本地勇士…而本地的部族战士,在皈依后尽数征召,裹挟着继续向东打,继续往东分封!…”
“殿下,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三年的东征,王国的占领方略,就像裹玉米面的面团,烙塔可(taco)饼子!”
伯塔德会意地点了点头,做了个揉饼子的手势,却是中美洲各部最经典的吃法。
“先把最先投降的西托托纳克诸部,像玉米面团一样,依次裹挟起来,加上信仰和军团的香料,混合揉巴均匀,分不出什么部族来。接着,再切出一块块的军功武士饼子,摊开烙好,分封在新攻占的东托托纳克…”
“然后,面团继续裹,继续揉,也继续烙煎饼。裹起东托托纳克诸部,摊开烙在征讨的中部玛雅海岸。再把这些中部海岸的索克玛雅武士裹起来,继续向东北,征讨北部玛雅的尤卡坦海岸…”
“主神庇佑!这就是烙饼子的办法,一口一口,一块一块,把整片海岸都吃下去!…”
“哈哈!很好,很不错!伯塔德,还是你最懂我的想法!…”
听到这样形象贴切的比喻,修洛特眼神一亮,满意大笑。他拍了拍武士长的肩膀,又指向海岸边的数艘长船、上百艘双体独木舟群,那正是向东边运送粮食的后勤船队。
“主神见证!王国之所以能征讨海岸,就是依靠水路的运输优势!王国在海滨的运输,都以船队为主。而托托纳克的第一批桨帆长船已经下水,有足足十二艘。至于独木战舟、双体运输船,则合起来足足有七、八百艘!这支船队的规模,还要继续扩大,建立各邦的分船队,来维系千里海岸的运输与交通…”
“而东海造船司,也会有三处船厂,一处设在斩蛇城、一处在金湾城、另一处在隐蛇城。其中,又以金湾城的船厂为主,能造桨帆长船…”
对于东海水师中最常见的战舟、双体舟来说,技术含量不高,各邦都可以造。只是需要征调的人力会很多,载重量不大,必须有足够的规模,才能保证运量。
“是!殿下,我会重视船只的建造,也会给船匠们优待,晋升一批工匠贵族出来!…”
“很好!对于那些优秀的船匠,一定要不吝封赏!他们的价值,可比各部投降的头人与贵族,要重要多了…”
修洛特眼神闪动,注视着王国的水师船队,除了长船上的虎蹲小铜炮外,基本都是古希腊罗马的水平,甚至还有所不如。而王国并不缺乏人力劳力,若是能得到旧大陆的船匠…
“武士长,等你彻底打通东海,应该已经到年底甚至明年了。而在东海的诸岛上,今年就会出现白肤邪魔的先锋大船!王国的武士要袭击他们,尽量俘获船只。而对于抓俘的白肤异族,有技术的工匠可以留下。其他的则该杀的杀,该献祭的献祭…一定要提防他们身上,携带的邪魔瘟疫!…”
“是,主神见证!殿下,我一定会遵循神启的预言,找到这些邪魔的船队,击败抓俘他们!…”
“好!伯塔德,你一向思路明确、处事沉静,是能独挡一面的元帅。东海之地交给你,我一直很放心!…”
“殿下,愿为您效死!…”
海风吹拂,海鸟轻盈地在天空中飞翔,俯视着海岸边的村落与城邦。修洛特在日出村住了一日,和武士长伯塔德促膝长谈,指点着东海攻伐的方略。随后,他带着上千禁卫,逆着日出大河,前往上游的奥尔梅克第二古城,拉文塔。
第二古城拉文塔,在日出河上游七、八十里,拥有众多古朴神秘的巨石头像,最重的石像甚至达到20吨。而除了标志性的巨石头像外,还有必不可少的众神祭坛,样式比较原始的小型金字塔,以及环绕分布在高处的观星台。
“赞美主神!祂笼罩着古老的奥尔梅克之地,从远古的神话中,一直延续到今天!”
修洛特带着王国祭司,在第二古城中树立起墨西加主神的神像,再次举行了两天祭典仪式。
这场主神祭典的规模比较小,参与的部族也不多,但却正式宣告着,奥尔梅克的第二古城,也成为了王国神圣的祭祀地,成为了“胶人先祖”的主神之地。
山风温暖,天高云淡。漫长的仪式完成,修洛特穿着湿透的祭司袍,站在古老的观星台上。他眺望着东南方的大河上游,看着那绵绵密密的丛林与群山,深深的呼了口气。
“伯塔德。”
“殿下?”
“胶人的第二古城,就是我这次东巡,所能抵达的最东处了!至于更东方的红湖镇,你要替我去巡视一番,看一看黑狼做的怎么样。嗯,再看一看古典玛雅的天空城遗址,也封为‘胶人祖地’…”
“是,遵从您的旨意!殿下…那您?”
“嗯,我要回去了!明天就会启程返回…”
修洛特声音幽幽,脸上微微带笑,神情有些难以捉摸。只是此刻的他,并没有什么犹豫,也没有太多的留恋…
“主神庇佑!从这第二古城,到联盟的湖中都城,可是有接近两千里!我带着两千禁卫,要行过整个托托纳克海滨,横穿特拉斯卡拉之地…就是一天四十里的走回去,那也得快两个月了。这无际的海滨与丛林,可真是广阔啊!”
“而一切尽在手中,数十万人伏地从命。武士征讨四野,美人环绕膝前…这权力的绝妙滋味,也真真是让人舍不得走!但大局计划好了,可就得去做…我必须回去,不能让神王阿维特,再焦急地等下去啦!…”
听出王者的决心,武士长伯塔德垂下眼眸,许久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后,他沉默的跪倒在修洛特面前,低下头来,请王者握住他的头发,发下最后的誓言。
“殿下,请您一定保重自己的安危!…您是王国的核心,也是天下的希望,更是唯一真正的太阳…”
“而只要您一封王令…我纵然在数千里外,也会放下东海之地,带领您的军团返回…为了您,王国的武士们会不惜一切,哪怕与联盟流血厮杀!…”
“主神见证!哪怕燃尽天下的丛林,也要点燃新生的太阳,无论流多少红色的河流,那也是值得付出的代价…以灵魂与血起誓,愿主神庇佑于您!…”
一千六十七章 公元1492年的远航,格兰纳达的陷落
公元1492年2月,格兰纳达城以西二十多里,赫尼尔河畔。
格兰纳达的群山,在南北两侧连绵高耸,阻挡着北方南下的寒风。漫长的赫尼尔河,如同蓝色的玉带,在灰黄的旱地间流淌。摩尔人修整了数百年的水渠,正沿着东西流向的长河,依次地铺展开来,像是蓝色主干中延伸出的根系。而在蓝色的根系延伸处,便是一片片迷人的翠绿。那一片片古老的果园与农田,依然残留着富饶的印记,就像是从两千年前的迦太基时代,一直长存到今天。
然而,经年累月的残酷战火,早已把这片摩尔王国曾经最富饶的沿河谷地,烧成了一片余烬。果园的果树被砍伐殆尽,变成大军的柴火。田野中也是满是萋萋的荒草,不见了耕作的摩尔农民。
长河两侧那些富饶的摩尔村庄,大多只剩下残破的死寂与荒凉。而那些东方面孔的摩尔人,要么已经永远的埋在了土里,要么已经变成了圣战军的奴隶。此时此刻,荒野上四处游荡的,只有红着眼睛的鬣狗,饱食腐肉的乌鸦,以及巡曳劫掠的十字军小队…哦,还有两个骑着骡子,沿着长河向西,快要走到河边长桥的男人。
“diamine! cazzo!愚蠢好杀的卡斯蒂利亚人,愚蠢贪婪的阿拉贡人!他们不仅会糟蹋山羊,还会糟蹋这些果园和庄园,把值钱的田地,都弄成不值钱的草场!…该死!他们硬木头一样的脑袋里,只有杀杀杀,只有干干干,完全不懂一丁点的航海,哪怕一丁点的狗屎都不懂!”
年长的男人坐在骡子上,一边愤怒地骂骂咧咧,一边不舍地回头观望。他有着一头红褐色的头发,满脸乱糟糟的胡子,长长的驴脸上满是凶色,额上的颧骨则高高突出。
此刻,他瞪大蓝色的眼睛,眺望着东方天际的群山,也眺望着壮阔宏伟的格兰纳达城。而那双渴望的眼睛,就像能隔着二十多里,穿透坚固的城墙,看到阿布拉罕宫上飘扬的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旗帜一样。
“merda!满脑羊肠的塔拉维拉(tvera)!说什么认同我的航海计划,说什么女王同意我的航行提议…他把我从葡萄牙千里骗过来,让我提交向西航海的探索文书…现在又狗屎地被斗牛撞坏了脑子,用屁股满嘴喷粪,说我的航海计划行不通,说我的回报条件太可笑!…”
“我呸!vaffanculo!这些卡斯蒂利亚的航海委员会懂个屁!和那狗屁的葡萄牙学者们一样蠢…不!他们更蠢!他们什么都不懂,连南方大陆都不知道,更不用说大海对面的契丹和西潘古(cipangu,日本)!…他们只懂凑在羊屁股上,眼里放光地流口水!…”
“呃...兄长…”
看着暴怒的长兄,另一头骡子上的年轻男人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过,他能理解长兄的心情。长兄克里斯抱着向西航行探索的计划,在各国的宫殿间奔波了二十年,一路从年轻时的二十多岁,奔波到眼下的四十二岁,不仅什么都没弄到,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这一次,他们好不容易,通过忏悔神父塔拉维拉的牵头,会见了英武的伊莎贝拉女王,陪着女王见证了摩尔国王的投降与献城,甚至一同以胜利者的身份,走入了美轮美奂的阿布拉罕宫!…上主啊!这几乎是他们所有的觐见中,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了!但到了最后,女王的航海委员会,还是又一次,否决了他们向西航行的探索提议…
“上主庇佑!克里斯,这一次我们…呃,我们也不算白来一趟!…你瞧,那异教徒国王投降的大场面,可真是让人激动,让人赞美上主!我们还进了一趟阿布拉罕宫,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异教徒红宫啊!啧啧,那漂亮的爱神木,那豪华的星星墙,还有那么高、那么多的大柱子!…想来和君士坦丁堡传说中的月宫,也差不了多少了!…”
“摩尔国王的投降…上主降临后的1492年1月2日…”
听到兄弟的话,强壮的克里斯提了提骡子的缰绳,停在了长河的桥边。他怔怔的望向东方,一个月前的受降场景,仿佛就像在昨天一样。而那些从营地的骑士口中,听到的漫长围城与厮杀,也深深的刻在他脑海中,如同深埋在他心中的另一种渴望。
那是他从小到大,最为根本的渴望,是冒险探索与航海的终极目标,是成为高高在上、统治屁民们的骑士与贵族!…
双王的旗帜高高树立,连绵十多里的营地,环绕着摩尔人在半岛上最后的首都。足足六万十字圣战军,数以千计的基督骑士,将整座格兰拉达大城牢牢包围。而十字圣战军掌控着周围的所有高地与群山,甚至建起木石的堡垒,俯视着高地上的大城。在持续近年的围攻中,这座古老宏伟的摩尔首都,却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在圣战军最初围城的时候,摩尔人的骑兵们还满是冲劲,不断和圣战骑士,上演传统古老的单挑对决。他们甚至派出骑兵的小队,突袭女王所在的营地,并投出一根凶猛的投矛,把挑衅女王的布信,钉在外围的营帐上!
而作为这种挑衅的回应,卡斯蒂利亚骑士埃尔南多·德·普尔加尔,在半夜突袭了一处塔楼,奔袭入城中,把“万福玛利亚”的木牌,钉在了摩尔人的圆顶寺门口,又迅速的逃了出来…这种中世纪时代的骑士勇武,还深深的残留在双方的军队中,像是某种最后的光彩与闪耀!
但很快,“缺乏骑士荣耀”的费尔南多国王,就制止了这些消耗骑士生命的英勇厮杀,把围城变成枯燥又沉闷的漫长对峙。他制定出严密的围困计划,封锁所有的山间道路,截断格兰纳达大城的水源,甚至往城中投掷腐烂的尸体,处处彰显着不光彩的卑劣一面…他根本配不上我们英勇荣耀的女王!…
“是啊!那个狡诈的费尔南多国王,根本就配不上神圣的、尊敬的、虔诚的、智慧的、女神般美丽的伊莎贝拉女王!…啊!赞美上主!赞美仁慈的女王!女王甚至带着我,带着我!一起接受了异教徒国王的投降…”
克里斯舔了舔嘴唇,低低祈祷了一句。毫无疑问,对于如同圣母玛利亚一样的伊莎贝拉女王,他是满怀着憧憬与敬意,很难得的,不会骂出一句脏话。他清楚的记得追随女王的每一个场景,一路从山下的营地,走到山上格兰纳达城,再走入从没见过的、那么美的阿布拉罕宫…
在长达一年的艰苦围攻之后,格兰纳达的数万摩尔人,经受着残酷的缺粮、缺水,还有反复肆虐的疫病,已经减员到一两万人。而摩尔人的异教徒国王,终于再也坚持不住,绝望的派出使者,宣告了向伊莎贝拉女王的投降。
受降的那天,是一个晴朗的上午。女王带着她的随从,和她“丑陋”的丈夫费尔南多,在大队基督骑士的护卫下,穿行过狭窄的山道。在他们后面,是许多王国贵族,王室官员,还有一些学者随从,和“伟大的航海家”…
当我们靠近城门的时候,“更丑陋”的异教徒国王阿布阿卜杜拉,带着50个摩尔骑兵,从城门中骑着战马走出。看到英武的女王,他翻身下了马,低着头,像一只“丑陋的绿蟾蜍”,竟然想要亲吻女王的手!…
女王果断的拒绝了他,向他摆了摆手。“绿蟾蜍”国王就叹了口气,低着头,说了一句异教徒的屁话。
“至仁主见证!我们将这座城市和王国交给你…仁慈的基督女王,现在两者都属于你了。请宽大和适度地使用它们…”
随后,异教徒国王拿出阿布拉罕宫的钥匙,交给女王。女王又摆了摆手,让费尔南多国王去接。费尔南多国王接过钥匙,交给了阿罕布拉宫总督的特纳迪拉伯爵…
“呸!不要脸的阿拉贡人,硬是凑上来沾光!驱逐摩尔异教徒,攻陷最后的摩尔王都,明明是只属于女王的荣耀!…”
克里斯抿着嘴,又话痨的骂了几句。随后,他垂着脑袋,回想着阿罕布拉红宫的壮阔,回忆着那青烟缭绕的香桃木院,那七层壁画的使节厅星星墙,那一百二十四根石柱的狮子庭院,那钟乳石顶的两姐妹厅堂,还有那最后山顶雕画的国王厅…啊!那简直是上主的居所,是真正的国王宫殿,完全是葡萄牙的辛特拉宫,和卡斯蒂利亚的加利亚纳宫,所无法相比拟的!…
“上主见证!merda!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应该居住的地方啊!cazzo!我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一定会成为发现富饶契丹的大航海家,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大贵族!…”
“哒哒哒!…”
哒哒的马蹄声,惊醒了幻想低语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他一个激灵,从骡子上回过神来,抽出腰间锋利的短刀。然而,一面染血的十字旗帜迎风招展,宣告着席卷格兰纳达之地的死亡与杀戮。从木桥西面飞速奔来的,却是一队携带长剑与骑弩,穿着轻便胸甲,杀气腾腾的十字骑士!
一千六十八章 公元1492年的远航,哥伦布的劫难
“哈!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瞧瞧!嗯?这驴蹄粗脸的小模样,看来不是个该烧死的异教徒海德(heide),也不是个该砍头的拜偶像者格曾(g?tzen)…啧啧!在这到处是异教徒的摩尔之地,我竟然居然遇到了两个南方城邦的拉丁人?…”
“海德?格曾?…你们是德意志人(deutsche)?来自神罗的十字军佣兵?!…”
“呵呵!burgerschaft!没见识的城邦人!我们是巴伐利亚的骑士,是大名鼎鼎的大佣兵团!我们在半岛城邦间纵横厮杀的时候,你们城邦的市民,只要一听见我们的号角,可都得害怕的跪地求饶!…”
赫尼尔河畔的松桥旁,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骑着骡子,带着他的弟弟吉亚科莫·哥伦布,面对着整整一队十二个神罗佣兵。这些凶悍的巴伐利亚佣兵们,都骑着高大的战马,穿着坚固的胸甲,不怀好意地从四面围拢上来。而为首的佣兵队长笑呵呵的,盯着眼前穿着不错的城邦人,把手按向腰间的骑士长剑。
“城邦的拉丁人!瞪大你的蓝眼睛,好好瞅瞅我胸甲上的话!…哦,你可能不认识高地语?那就丢下你的武器,头贴着地跪下,向我莱因哈德骑士老爷磕头!…”
“上主啊!你胸甲上的话?…‘ gotes feinde, haben keinerlei barmherzigkeit und erbarmen.’,‘上帝的敌人,没有仁慈和怜悯?’…merda!这怎么可能?!真是德意志大佣兵团?…”
哥伦布瞪圆了眼睛,看着佣兵队长莱因哈德胸甲上的一行文字。那可是亚平宁半岛上,赫赫有名的“大佣兵团”曾经用过的箴言。而杀戮劫掠、凶狠残暴的大佣兵团,在各城邦市民中的名声,几乎是能止小儿夜间啼哭的…
“不对!不对啊!半岛的大佣兵团虽然名声很大,但不早就被哈库德的白佣兵团给击败了吗?那可都是乡野传说中,一百多年前的老旧故事了…”
哥伦布虽然粗鲁固执,却并不愚笨。他打量了会这些佣兵骑士身上的破旧盔甲,腰间沉重的破旧剑鞘,还有马背后鼓鼓囊囊的染血麻袋,就很快明白过来。
“哈哈!merda!什么德意志大佣兵团?!不过是些破产的流浪骑士,打着吓唬人的名号,在卡斯蒂利亚的圣战里到处劫掠!…”
“merda?啊呸!驴脸的城邦人,你竟然敢骂我?上主见证!我怀疑你是崇拜魔鬼的异教徒!…跪下,给我跪好了,打开伱的包裹,让我好好检查!…”
为首的巴伐利亚佣兵队长莱因哈德“铛”的一声,就拔出一米多长的骑士长剑,指向哥伦布的胸口。而周围的佣兵骑士们,也纷纷拔出剑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队长!把这两个肥羊一股脑砍了吧!…哈哈!看这身打扮,怎么也能榨出几十个金币来!”
“啊这…上主庇佑!都是…误会…误会!我的包裹…给你…给你检查!…”
看到这一幕,哥伦布“唰”的一下,额头和后背都冒出了汗来,膝盖也止不住的发软。
眼下在这片荒凉的异教徒土地上,前后都没有人烟。要杀死两个旅人,简直比杀两条狗还要容易。而在半岛的乡野传说里,这些佣兵骑士们的做派,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那比各地的土匪都还要残忍…
“上主见证!我…我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是伊莎贝拉女王聘请的大航海家…我…我有女王的亲笔信件!…”
“屁!什么哥伦布、弟伦布的?!什么女王的大航海家?老爷我还是巴伐利亚的大公爵呢!…跪下!我让你跪下!把包裹交出来!…”
面对一排锋利的剑锋,面对杀人不眨眼的佣兵骑士,哥伦布犟着脑袋,鼓起了三秒钟的勇气,然后果断的选择了下跪。他颤抖地卸下了背后的包裹,咬牙不舍了数息,就被两个佣兵直接踹倒在地,一把夺了手中的包裹。
“啊哈!圣母庇佑!让我看看,你有多少叮当作响的小可爱…嗯?!”
佣兵队长莱因哈德迫不及待,解开沉甸甸的包裹,眉头就是一皱。
“schei?e!这是什么破烂玩意?两本书?《东方见闻录》、《地心说》?…这厚厚的羊皮卷又是什么?《托斯卡内利地图》?‘香料群岛’、‘印度’、‘赛里斯’、‘西潘古’?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航海的指南针?尺子?…哈?你还真是个航海的?…”
莱因哈德翻了会哥伦布的包裹,就不耐烦的全部倒在地上。他顺着“叮叮当当”的钱币声,终于找到一个瘪瘪的小钱袋。然后,他打开一看,瞬间勃然大怒。
“verdammt!操!这家伙穿的有模有样,像个有钱的肥羊,结果钱袋里,竟然只有11个格罗索银币?连一个杜卡特金币都没有!…”
“队长!这另一个家伙更穷,只有6个银币、11个铜币!…”
“verfluchte schei?e!你们这两个城邦来的穷鬼,让老爷我白跑这一大趟!”
莱因哈德怒火中烧,直接把大剑一横,架在哥伦布的脖颈上,喷了对方一脸口水。而哥伦布又惧又怒,浑身颤抖地厉害,却根本没法动弹。在这群披甲持剑、手上沾满鲜血的佣兵骑士面前,他哪怕看着再是强壮,也只是逃不掉的待宰羔羊罢了。
“arme sau!该死的穷鬼!看着像个样子,包裹里什么都没有!年纪这么大,这么多年,就没攒下一点钱来?没钱的穷鬼,就该缩在城里扛大包,在这摩尔人的地方乱晃什么?亏着我跟了你一路,还以为是个城邦来的商人肥羊…”
“蠢货、懒货!一点都不努力!没有钱,你不会去抢劫吗?没有钱,你不会去杀异教徒吗?老爷我都这么努力,起早贪黑的抢劫、杀人!…”
莱因哈德面目狰狞,恶狠狠地骂了好一会。接着,他正要转动剑柄,把这个穷鬼的城邦人抹了脖子,却听到手下人惊讶的大喊。
“头儿!你看,你看!这是什么,好像是贵族老爷的羊皮信,上面还有个大大的印章,好像是…好像是女王的印章!…”
“嗯?…”
莱茵哈德皱起眉头,接过精美的羊皮信一读,眼神就是一变。
“奉我们的主和救主耶稣基督的名,致航海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我们已经看到您写给我们的信,并注意到您提及的西去航行计划…请您带着详细的海图,在王室的航海委员会面前,向尊敬的国王和王后,展示您具体的计划与要求…遵照国王和王后的命令,致以此信,埃尔南多·德·塔拉维拉…”
半晌后,莱茵哈德读完书信,沉吟了会,把架在哥伦布脖子上的长剑放下。随后,他眯起刻薄的碧绿眼睛,盯着眼前的拉丁人,沉声问道。
“上主见证!你真是女王聘请的大航海家?”
“我…我是…”
想起不久前失败的计划展示,与被委员会拒绝的航海提议,哥伦布抿了抿嘴,沉默了片刻,还是用上主的名义,半真半假地起誓道。
“上主见证!我正是女王的大航海家!女王一直资助我,让我研究向西穿过大洋,抵达富饶契丹和印度的航路!…”
“哈?!向西航行,就能抵达契丹和印度?传说中到处是金银、香料、牛奶和蜂蜜的富饶国度?…”
闻言,莱茵哈德怔了怔,贪婪的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劫掠的渴望。好一会后,他才摇了摇头,又一次眯起危险的碧绿眼睛,向哥伦布问道。
“奇怪…你这个家伙,既然是女王的大航海家,怎么一点钱都没有?…嗯?你的钱呢?都藏哪里去了?!…说!交出来!我就放你活着离开…”
“我…我的钱?…上主见证!我没钱…我欠了威尼斯商人的高利贷…”
看着佣兵队长眼中隐含的杀意,感受着千钧一发的死亡威胁,哥伦布默然了好一会,才伸出手,小心的指了指包裹的角落。那里正有一团被用力攥成团、却没有扔掉的精美纸张。而展开一看,却是一份借款契约的副本。
“仁慈与威严的上主,见证诚信公平的契约…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借贷诚信商人以利亚撒,2212杜卡特金币,9格罗索银币,21.8第纳厄斯铜币。年利率60%,利息累入本金…契约时间,上主降临后1489年1月…”
莱茵哈德面带狐疑,只是读了两句,就震惊的声音发颤,几乎咆哮出声。
“啊?啊!…两千杜卡特,年利率60%?…我的圣母啊!你…你!你竟然能欠下这么多的债务!这么verdammt的多!!…”
一千六十九章 公元1492年的远航,松桥下的追回,探索大西洋!
“什么?你最初只借了20个杜卡特?!什么?对方一直找你追账,不还就是个死?…你为了躲避债主,才会跑到这异教徒的土地上,寻找女王的支持和庇佑?嗯…你可以请女王下令,直接帮你把债务免除了呗,只是女王一句话的事…”
“啊?他不是那种不入流的放贷人?他还替教会和贵族们收账,有着不少的斯拉夫护卫?…什么?!他竟然是个出卖耶稣的犹太人?!”
稀疏的松树在河边耸立,像是天主刺破天空的长矛。长长的河桥摇曳着树的影子,影子中还有人的形状。而仰起头仔细看去,才能发现松树上,悬挂着三具吊死的骷髅。那那三具骷髅两大一小,很明显是被十字审判杀死的,一家摩尔异教徒。
从1482年到今天,这场残酷的十字圣战,已经持续了足足十年!安达卢西亚的一两百万摩尔人,不是在这血火的十年中,被蝗虫一样的十字圣战军杀死,就是会在未来的数十年间,彻底埋葬在异端审判所的地牢中。在以虔诚信仰和狂热圣战立国的卡斯蒂利亚王国,哪怕是伊莎贝拉女王许下的仁慈承诺,也只能庇护少数的摩尔人,庇护他们短短的二十年而已。
当然,这样的审判场景落在河边的众人眼中,却是不会有任何的感触和动容。神罗的佣兵们连基督徒都杀,连城邦的商人都抢,又哪里会在乎什么异教徒的死活。至于哥伦布的道德底线,那恐怕还不如神罗的佣兵们呢…
“圣母啊!真是该下火狱的威尼斯犹太商人!verdammt!…”
“vaffanculo!威尼斯商人该死!犹太商人更该死!…”
松树的河桥边,落下骷髅的阴影。佣兵队长莱茵哈德和哥伦布一起,发自内心的,痛骂了一顿“该下火狱的犹太商人”。而莱茵哈德更是激愤的挥舞长剑,狠狠地对着空气乱砍了一通。
在这个时代,神罗诸邦都是被教会压榨的重灾区,拥有着大量的教会封地,也到处都是收税的教士和教会商人。德意志更是“教皇的奶牛”,是被剥削最残酷的地区。
神圣罗马帝国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的佣兵团、佣兵骑士,正是因为各邦经济上的普遍穷困,已经无法再供养起这些持剑阶层了。而持剑阶层又不会像德意志的农民一样,乖乖呆在村庄里饿死。他们自然要扛着武器,去外面寻找出路。
只是,对于这些神罗出身的佣兵们来说,他们虽然痛恨天主教会,但又畏惧上主的威严,畏惧死后的归宿,所以只敢把痛恨藏在心底。而作为天主教会白手套,替教会放贷和收贷,承担民众仇恨的犹太商人们,就正是他们怒气的发泄口。
按照德意志大佣兵团的惯例,只要攻破城邦和村庄,逮到的犹太人,都是要尽数折磨杀掉的。而教会也不以为意,反正犹太人不算基督徒,掌握财富却没有任何的地位。旧的白手套被弄死了,再换一批新的就是…
“verfluchte schei?e!”
“vaffanculo!”
佣兵队长莱茵哈德和哥伦布两人,一起痛骂着犹太商人,倒是意外的,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觉。骂了一会后,莱茵哈德垂下长剑,意犹未尽的,伸手拍了拍哥伦布的左脸。
“嘿!你个驴脸歪嘴的城邦人,我现在看你,倒是有些顺眼了!算了,我本来准备等你拿了钱出来,就把伱脖子一抹、砍烂面容、扒了衣服,尸体丢到河里去的…”
听到莱茵哈德毫不掩饰的话语,哥伦布浑身剧烈颤抖,心中满是恐惧。他脸色瞬间煞白,立刻就要跪在地上,向莱茵哈德求饶。
“上主庇佑!尊敬的骑士,求求您!…”
“别跪!跪也没用!老爷我不吃这一套,从来没放过求饶的人…”
莱茵哈德笑嘻嘻的,伸手随意一拉,就把颤抖的哥伦布拉了起来。他把沉重的大剑插回剑鞘,嘴角翘了翘,又拍了拍哥伦布的右脸。
“啊哈哈!没胆的城邦穷鬼!不过嘛,圣母还算照顾你…我瞧着你,也确实是榨不出什么钱来。为了这十几个破烂的银币,杀掉伊莎贝拉女王认识的航海家,风险和收获一比,也太划不来了…”
“啧啧!女王的大航海家啊,要去无尽风暴的西海里,找西边的契丹和印度!…啊哈哈!笑死我了!…算了,今天便放过你,就当我找了个乐子吧!”
“啊!赞美圣母!尊敬的骑士,感谢您…”
“哈哈!真是有趣,我把你一顿抢,差点就杀了你,你还谢我?…果然,还是老爷我的大剑,比你的骨头硬扎!…”
莱茵哈德笑着摇了摇头,翻身骑上了马。随后,他居高临下,看着一脸感激的哥伦布,想了想,又说道。
“喂!你这个家伙,叫哥伦布?…”
“是!上主见证!我叫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是注定会发现契丹和印度,发现新航路的大航海家!…”
“啊哈哈!行吧!大航海家,我叫莱因哈德·冯·里特,在圣战军中还算有点名气。嗯,我手下嘛,有一百多号兄弟,都是能骑马冲杀、会杀人砍头的好手!…”
莱茵哈德摸着下巴,俯视着穷困的“大航海家”哥伦布,随口给出了个提议。
“圣母庇佑!犹太商人的高利贷,你是不可能还清的!这样利滚利下去,你就是到死了,也是要把债务传给儿子的。这就是犹太放贷商人的可恶之处,像是吸血敲髓的水蛭一样,非把你吃干抹净不可。老爷我在家乡的时候,那可是见得多了!…”
“不过嘛!要是哪一天,你能凑够两百个金杜卡特,再找到我…我也不是不能,带着兄弟们出手一次,替你把债务给消了!…”
“什么?你问怎么消?那还不简单!…对我们巴伐利亚骑士来说,哪怕欠的钱再多,再还不起,只要杀掉债主全家,债务不就没了嘛!…不过是个犹太商人,做的隐蔽些,尸体处理好,又有什么麻烦的?死人又不会开口的…啊哈哈!…”
莱茵哈德哈哈大笑,给哥伦布留下了一个德意志特色的消债办法。接着,他还要大骂几句犹太人,却听到旁边佣兵的一声惊呼。
“啊,队长!看东边!东边来人了!看那旗帜,好像是几个王室骑兵!…”
“嗯?真是王室的骑兵?奇了怪了,他们一般不会来这边啊?…我们走!不和这帮麻烦的家伙打交道!…”
莱因哈特转头望去,果然看到远处的烟尘升起,隐约有一面卡斯蒂利亚的王室旗帜。他眉头一皱,看了眼“女王的大航海家”哥伦布,就准备策马离去。哥伦布却突然咬了咬牙,挺起胸膛,鼓起勇气地大声喊道。
“莱茵哈德!”
“嗯?”
莱茵哈德眯起眼睛,看向哥伦布,手又无声的按在了大剑剑柄上。
“上主庇佑!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了去往契丹的新航路,成为了女王的海军上将和印度总督!…你愿意过来,跟着我干吗?!…”
“啥?!什么玩意?…”
闻言,莱茵哈德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几乎以为出现了幻听。他看着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的哥伦布,惊讶了数息后,突然放声大笑。
“啊哈哈!啊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让我?让我一个大佣兵团的团长,跟着你这个穷鬼干?…啊哈哈哈!笑死我了!…”
“莱茵哈德!马可波罗说过,契丹和印度,到处是黄金香料、到处流淌着牛奶与蜂蜜,是上主许诺的富饶之地!…而我若是发现了契丹和印度,你跟着我去那里发财,一定比你劫杀这些摩尔人,要有钱有钱的多得多得多!…”
“啊哈哈啊!契丹和印度?跟着你去那里发财?…啊哈哈啊!真乐!乐死我了!…”
“队长!我们得走了,那几个王室骑兵,已经没有多远了!…”
“莱茵哈德!你敢不敢回答我?敢不敢跟我打赌?!…你敢答应我吗?自称英勇的巴伐利亚骑士!…”
“嗯?...”
莱茵哈德骑着战马,正要离开,却听到了哥伦布最后挑衅的呼喊。他眼神一厉,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直看的哥伦布脖子一缩。数息后,莱茵哈德嘴角翘起,夹了下马腹策马离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上主见证!你要是真能发现契丹,又能活着回来,当上什么狗屁的海军上将…那就派人去巴塞罗那的酒馆,找那里的店主联系我们!…记住,带上足够的钱!…”
“哒哒哒!…”
马蹄声越过松桥,向西渐渐远去。刀头舔血的佣兵们,很快就变成西方天际的小点。而东方的几个王室骑士,也从小点变成人影,渐渐奔行靠近,直到来到哥伦布的身边。
“律律!…嗯?好像是那帮神罗的佣兵?”
“人数不少,奔行很快,都是好手…这些乱咬的鬣狗!”
“正是!圣战打完了,就该把这些鬣狗赶走…他们抢走的,可都是我们的财富!…”
三个披甲骑士停驻马蹄,望了会西方远去的烟尘,才看向眼前包裹散乱、一身狼狈的两人。
“上主庇佑!我是女王的王室骑士,阿尔瓦罗·德·萨拉曼卡。你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王室骑士阿尔瓦罗跳下马来,打量了会哥伦布的样貌,很快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作为女王忠诚的卫士之一,他当然记得哥伦布。
这个固执的所谓“大航海家”,一直抱着向西探索的航海计划,一年又一年,反反复复的,不停求见女王。纵然哥伦布和他那荒诞的航海计划,一向是王室骑士们之间的笑料,但也确实是渐渐有了些名气。
不管怎么说,有名气总比没名气要强。哪怕是愚蠢、固执和荒谬的名气,也依然更容易让人记住,有了被人想到的可能。
“是!上主庇佑!我是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尊敬的王室骑士,您找我?…”
哥伦布抿着嘴,看着面前的王室骑士,有些忐忑不安。当着王室骑士的面,他可不敢自称什么“女王的大航海家”。他虽然是个话痨,也喜欢痛骂那些“愚蠢的蠢货”。但在面对真正强权的时候,总是能够及时的调整身段,低头从心的。
“哦!尊敬的大航海家…不是我找您,是尊崇的女王找您!…”
说到“大航海家”,王室骑士阿尔瓦罗嘴角扬起。但他经过专业的训练,能很快忍住笑意,用官方的口吻说到。
“以卡斯蒂利亚女王与阿拉贡国王的名义,再次召见大航海家哥伦布,讨论向西航海的提议!”
“啊!啊这!再…再次讨论…我的提…提议?!…”
闻言,哥伦布呆在原地,一时间手足无措,声音也结巴起来。他想要欣喜若狂的大笑,但想起不久前,提议被拒的屈辱场景,又真心有些笑不出来。
“可…可是?…之前…之前提议的时候…航海委员会…不是说…拒绝?…”
“哦!尊敬的大航海家,这一次聆听您的航海提议,是国王的财政顾问路易斯·德·圣安吉尔,还有女王的审计长阿隆索·德·昆塔尼拉,共同促成的!…”
王室骑士阿尔瓦罗眨了眨眼睛,笑着对哥伦布说道。这一刻,在哥伦布眼中,他似乎像是一个姗姗来迟,却又充满魅力的天使,讲述着最勾人魂魄的美妙神音。
“啊!仁慈的上主庇佑!什么?!…国王财政顾问和女王审计长的共同促成?!…这,这不就意味着?上主啊!啊!!…”
“对!仁慈的上主庇佑!恭喜您,尊敬的大航海家!…”
王室骑士阿尔瓦罗又笑了笑。不过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就多了些真诚。
“赞美上主!有了这两位尊贵的财务官员的担保,您向西探索大洋的航海提议,其实就已经在原则上…通过了!…”
一千七十章 公元1492年的远航,哥伦布的第二次航海提议
“全能的上主见证!我们脚下的地球,是个完美的圆球。经过我和大学者托斯卡内利的计算,地球的周长,应为-公里。而欧亚大陆的长度,大约为8000公里…因此,从欧洲最西侧,航行驶向亚洲最东侧的崭新航路,只有4000-5000公里!”
“仁慈的上主庇佑!欧亚非大陆,是上主创造出的唯一陆地。而在这些陆地之间,则是无数散落的岛屿…只要从卡斯蒂利亚王国最西的加纳利群岛出发,经过亚里士多德提及的安提利亚岛(antillia),再航行至多3000公里,越过中途传说中的圣布兰登岛(sant brandan),就能抵达欧亚大陆的最东方,也就是马可波罗口中的西潘古岛(cipangu日本)!”
“而从西潘古岛再往西,就是流淌财富的富饶土地!最北方是牛奶与蜜的契丹,中间是遍地丝绸的赛里斯,南边则是满是香料的印度!…”
阿布拉罕宫的阿本莎拉赫厅中,八个蜂巢一样的穹顶垂柱,从彩绘的天顶上垂下,勾勒出梦幻般的直角与弧线。这种奇异的美学设计,正是来自古老先贤毕德哥拉斯的直角定理,又被善于架构的阿拉伯建筑师发扬光大。
此刻,天光从顶上垂落,经过蜂巢穹顶的折射,清洒在一众大贵族与学者的脸上,显露出不同的微妙表情,就像折射出的不同色光。而在心思各异的众人面前,“航海家”哥伦布一脸激动,在竖起的大地图前不停比划。他用城邦的拉丁口音,自信的大声宣告,看向他心中最英明美丽的伊莎贝拉女王。
“赞美神圣的女王!契丹、印度与赛里斯,就在4000-5000公里的大西洋外,而我大航海家哥伦布,将必定为您发现,第一条直通富饶亚洲的新航路!…”
“噗…”
一声轻笑在大厅中响起,哥伦布怒目而视,发笑的却是德高望重的卡斯蒂利亚王室学者,佩德罗·马丁内斯·德·伊士科。
“女王在上!尊敬的王室学者佩德罗,您有什么建议吗?”
“哦!尊敬的大航海家哥伦布,我很赞同您,没有什么建议。您说的很好,除了地球直径和周长稍稍算少了一点,西去的航程也少算了几倍外…嗯,我能理解您,您没有上过学,能算成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对,其他的都很好!还您请继续!…”
王室学者佩德罗面带礼貌的笑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而随着他的打断,大厅中也响起一片嗡嗡的窃窃私语,间杂着毫不掩饰的放肆笑声。只是,当哥伦布看过去的时候,众人都回以奇异的礼貌笑容,就像在敷衍邻居家的顽固孩童一样。
时隔一个多月,这已经是“大航海家”哥伦布的第二次公开提议了。而他所讲述的内容,也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大厅中认真听讲的贵族与学者,其实根本没有几个。
实际上,国王财政顾问和女王审计长,既然共同担保了这次提议,那提议的内容哪怕再是荒谬,学者们再不认可,也就只是一个形式的过场而已,懂得都懂。
“安托尼奥,我有时真是不明白…一个城邦羊皮匠的儿子,一个从没上过学、也没开过船的‘大航海家’,居然能在我们这些毕生研究航海的学者面前,一脸自信的滔滔不绝…”
王室学者佩德罗嘴角带笑,眼睛看着一脸尴尬、手足无措的哥伦布,身体却靠向旁边的另一位航海学者,来自阿拉贡的侯安托尼奥·德·乌尔齐亚。
“上主见证!安托尼奥,这样荒谬的航海提议,都能够通过…哈!我真是无法理解,这其中上主的深意!…说实话,按照我的计算,也按照葡萄牙萨格里什航海学院的共识,欧洲西去亚洲的新航路航程,至少有公里!而他如果按照5000公里的航程来准备,恐怕是根本回不来的…”
“咳!尊敬的佩德罗学者,你在萨格里什航海学院学习过。你计算的结果,自然是准确的,也和我想的差不多…”
航海学者安托尼奥压低了声音,也看了眼被人围观、像是猴子一样的哥伦布,随即低声说道。
“不过嘛,回不回得来,那是他的事…上主见证!阿拉贡王室首先许可这场探索,本来就没有期望着,他真的能够抵达什么契丹和印度…实际上,他只要能找到一两个大西洋上的岛屿,找到神秘的安提利亚岛,就远远超过国王的预期了!…”
“嗯…找到安提利亚岛?传说中七位西哥特主教,为了躲避星月教征服伊比利亚半岛,逃亡定居的大西洋大岛?…”
闻言,王室学者佩德罗摸了摸鼻子,眼神中依然有些不以为然。
“安托尼奥,安提利亚岛只是一个古老的传说。葡萄牙航海家们,曾数次深入大西洋,甚至深入两千公里,但根本没有人发现过安提利亚岛…按照航海学院众多学者的共识,西去探索的航行,太过虚无缥缈…只有南下南方大陆的航线,才是实实在在的可靠航路!…”
“咳!佩德罗,您见多识广,说的自然有道理。可南下南方大陆的航线,眼下掌握在葡萄牙人的手中。而根据十多年前的《阿尔卡索瓦条约》,这条航路的沿岸归属,都是葡萄牙…我们既没有在大海上,挑战葡萄牙海军的实力,也没有找到一个真正的航海家,知晓具体的南方航路…”
航海学者安托尼奥看了看左右,凑到佩德罗耳边,说出了阿拉贡王室的打算。
“国王的财政顾问,路易斯爵士,之所以担保这次航海探索…其实有两个主要的原因,都和这次航海本身的提议,关系不大…”
“嗯?两个原因?…”
“对,上主见证!第一个主要的原因,便是王室想通过资助哥伦布的航海,告诉那些真正的大航海家们!哪怕是一个愚蠢顽固的傻子,我们都愿意支持…而那些真正有航海经验与才能,真正去过南方大陆的航海家,只要愿意投奔王国,就一定会受到王室的重用!…”
“嗯…真正的航海家,基本都是葡萄牙人。而掌握南方航线的,几乎全部是葡萄牙贵族…想要吸引他们,又谈何容易?路易斯·圣安吉尔爵士的想法,有些过于…”
“咳!…”
佩德罗再次咳嗽了一声,看了眼坐在前面不远处的路易斯爵士。路易斯爵士正偏着脑袋,和女王的审计长阿隆索爵士聊天,既没有关心哥伦布的处境,也没有注意后面的两人。他于是更压低了声音,说出了最隐秘的内情。
“安托尼奥,我的好友。这第二个原因,便是哥伦布的去向。他上次提议失败后,竟然准备在天主修道院修士的牵线下,去东边的法兰西,游说法兰西的国王查理八世…”
“要知道,年轻的法王查理八世,今年才22岁,刚刚和布列塔尼的安妮结婚!这么年轻的法国国王,最容易被虚无缥缈、又充满神秘的航海吸引…但费尔南多国王可不想让法兰西的视线,投到西边来,甚至投到大西洋上…”
“与这样的政治考量相比,资助哥伦布航海,甚至让他死在海上,倒不算是什么大事了!…”
一千七十一章 公元1492年的远航,西班牙的唯一选择,大西洋新航路
和煦的阳光垂落穹顶,勾勒出瑰丽斑斓的颜色。海鸟的叫声从穹顶上传来,隐约像是缥缈的嘲叫。此刻的阿本莎拉赫厅中,一片纷纷的议论,间杂着低低的笑语。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的大贵族们,旁若无人地互相聊天。而来自各地的学者们,激烈地争论不休。似乎没有人在意,呆立在众人面前,尴尬无措的“大航海家”哥伦布。
“嗯,寻找海上的岛屿,吸引真正的航海家,避免法兰西插手大西洋…出于政治的考量…”
听完阿拉贡航海学者安托尼奥的讲述,年长的卡斯蒂利亚王室学者佩德罗沉吟了会,缓缓地点了点头。他淡淡的瞥了眼被众人忽视的哥伦布,又看了眼不远处费尔南多国王的背影,突然用拉丁语低诵出,一段拗口的古希腊箴言。
“先哲早已知晓!当一切真理和政治挂上了勾,那就脱离了学者客观的计算,抛弃了贤者对真理的追求…哪怕是再荒谬而脱离实际的提议,也显得不那么的荒谬了。只是操纵政治的黑手,会在真理的光芒下,显出更加的阴影与卑劣!…”
“咳咳!上主保佑,上主赐福!…”
听到佩德罗意有所指的低语,阿拉贡学者安托尼奥额头冒汗,赶紧出声打断。像这样嘲讽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的话语,佩德罗可以大胆的说出口,但安托尼奥却是不敢参与其中的。
佩德罗年岁很高,声望卓着。他是卡斯蒂利亚的王室学者,在葡萄牙航海学院进修过,又有着王室贵族的尊崇身份。此刻,他在这里暗讽费尔南多国王几句,国王哪怕是听到了,也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装作没有听到。
实际上,王室贵族佩德罗本身,正代表着卡斯蒂利亚王国中的一支贵族派系:那些对费尔南多国王抱有敌意的、亲近葡萄牙的、年长又保守的贵族们。
这些年长的保守派贵族们,一方面反对双王的集权,反对狡诈的、毫无政治底线的费尔南多,插手卡斯蒂利亚的内政。另一方面,他们则对恩里克四世的正统继承人,流有葡萄牙王室血脉、相对软弱而容易掌控的长女胡安娜,抱有相当的同情。眼下随着双王的影响力增大,他们的政治力量虽然正在不断衰退,但却依然不容小觑。
“咳咳!尊敬的佩德罗学者,女王是明亮的圣光,国王同样也是圣光,只是稍稍暗淡了一些…”
“哈?圣光?is est tenebrarum et serpentum malissimus!他是最邪恶的阴影与毒蛇…别忘了,他当年污蔑胡安娜公主的恶毒手段,还有去年阿隆索王子离奇的坠马身亡…”
“咳咳!domine deus!cessa!上主啊!停!…”
听到佩德罗提到去年,葡萄牙王子阿隆索的离奇坠马,阿拉贡学者安托尼奥瞬间浑身出汗,屁股都坐不安稳了。
这一场诡异莫名的悬案,就发生在去年夏天,在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边界不远。年仅16岁的阿隆索王子,正是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唯一的嫡子,也与伊莎贝拉女王的长女拥有婚约,是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王国,和平合并的唯一希望。他突然又离奇的身亡,不仅代表着两国王室婚约的自然终止,更在实际上标志着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两国的彻底决裂!而这一场变故下来,幕后的最大受益人,自然是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
“dominus protegat!…”
安托尼奥立刻结束了这一段危险隐秘的拉丁语对答。他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卡斯蒂利航海家胡安·德拉科萨(juan de cosa),引开话题道。
“胡安,关于哥伦布的提议,你怎么看?”
“呃!…我怎么看?…”
出身桑托尼亚的北卡斯蒂利亚航海家,胡安·德拉科萨,年纪在四十左右,样貌十分和蔼,眼睛炯炯有神。他本来正侧着耳朵,一边愉快吃瓜,听两位老学者前辈们的叨叨,一边练习拉丁语的听力…却没想到瓜却突然掉到自己头上来了。
“我觉得…嗯…很好呀!…”
“什么很好?…你是说,哥伦布那个满是荒谬与错误的航海提议,很好?”
“嗯…哥伦布阁下的提议,向大西洋探索的提议,虽然很不准确,但大方向是很好的!…”
航海家胡安·德拉科萨挺直身子,看了看面露不屑的两位老学者,郑重说道。
“四年前,葡萄牙的迪亚士爵士,已经发现了南方大陆的最南端,越过了风暴的好望角。而再往前,越过南方大陆的东侧,可就是遍地香料与宝石的印度了!…”
“这也就是说,葡萄牙人已经基本上,发现了去往印度的新航路!…而两年前,女王曾派我去葡萄牙,刺探…哦不,调查相关的航路信息…从那些幸存的航海水手口中,我大致估算猜测出,单是从葡萄牙到非洲大陆的最南端,也就是从北纬36度到南纬34度,就有足足一万公里的海路!…”
“上主见证!在新航路的开辟上,葡萄牙人已经领先了我们太多!他们在南方大陆建立了许多要塞据点,也建立起庞大的船队,甚至与沿途的南方大部族交好,来维系这条流淌黄金的新航路!…而阿隆索王子死后,我们和葡萄牙人的关系,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不经历一场举国的厮杀,他们是决不可能让我们的船队,参与到南方大陆的新航路上…”
听到航海家胡安的讲述,佩德罗与安托尼奥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动容。他们这些王室学者,虽然表面上专注于学术与真理,但是互相消息灵通、见识广博。对于伊比利亚三个王国的政治形势,他们其实比很多王国的大贵族们,还要看的透彻。
“哎!阿隆索王子的死…葡萄牙人已经发现的新航路…”
佩德罗叹气的摇了摇头,安托尼奥则垂下眼眸。两位老学者都明白了航海家胡安的意思,于是便沉默起来。
通过南方大陆,向南向东去往印度的新航路,虽然很好很完美,甚至已经被葡萄牙航海家们探索发现了!但这条新航路,却和西班牙两个王国,没有一丁点的关系。而向西探索大西洋的新航路,虽然很是虚无缥缈,距离也极为遥远,却是眼下唯一可能,被西班牙发现并掌控的一条路线!
“上主庇佑!尊敬的佩德罗学者,我也赞同您的计算。从欧洲西去亚洲的新航路航程,至少会有公里,远远超过哥伦布阁下提议的数字…”
航海家胡安温和一笑,看了看两位默然不语的航海委员会学者,又冲众人面前的哥伦布,鼓励的点了点头。
“但向西去往亚洲的新航路,无论是1万4千里的航程,还是最多2万公里的航程…与葡萄牙人向南去往印度的新航路相比,其实都不算遥远!…”
“上主庇佑双王!我们是从零的起点开始,未必要走葡萄牙人的老路,对方也不会允许,我们走他们的老路…”
“所以,开拓向西的大西洋新航路,找到历史传说中的安提利亚岛、圣布兰登岛,或者什么尚且无人发现的大西洋岛屿,建立补给的据点…最后抵达契丹和赛里斯东侧的大岛西潘古,便是我们唯一能掌握在手中的新航路!…”
说到这里,航海家胡安稍稍提高了些音量,不仅让周围的航海委员会学者们,也让隔着些距离的女王忏悔神父埃尔南多·德·塔拉维拉,女王审计长阿隆索·德·昆塔尼拉,国王财政顾问路易斯·德·圣安吉尔,都能清楚的听见。
“上主见证!这次西去新航路的探索,我胡安·德拉科萨,愿和航海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一起,驶入风暴莫测的大西洋!而我的圣玛利亚号克拉克帆船,也会随我加入进来,成为探索船队的一员!”
一千七十二章 公元1492年的远航,濒临破产的财政,二次通过的提议!
“上主见证!阿隆索爵士,船长胡安·德拉科萨带着圣玛利亚号,参与这次航海的决定,是你劝说的吗?…”
“圣母赐福!塔拉维拉神父,这是胡安他自己的决定。当然,我也确实和他提前沟通过。半岛的十字军圣战已经结束,王室欠罗马教会和威尼斯共和国的巨额借贷想要偿还…开拓大西洋的新航路,或许是一个解决的思路!…”
“阿隆索爵士,上次航海提议,王室委员会已经论证过了。向大西洋的欧亚新航路,远远不止4-5千公里,而是4倍的航程!这么遥远莫测的新航路,决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开辟出来的!而为了支持哥伦布的航海,王室要拿出大约5000金杜卡特,也就是足足200万的马拉维迪铜币…”
“咳!塔拉维拉神父,您明白的。5000金杜卡特,和王国欠下的50万金杜卡特债务相比,完全不值一提。更何况,我们也无需拿出任何的现金,可以直接从各沿海城镇,征调船只、人手和补给…为了十字军圣战增加的税赋,很多城镇根本没有缴纳完成,也实在拿不出现钱来…”
璀璨的光芒,从瑰丽的穹顶落下,仿佛是天主赐予的光辉。而在光辉下的众多王国贵族与神父们,却并未讨论神圣的信仰,讨论新航路开辟的传教…他们深陷在金钱的欲望与泥沼中,争论着一个个金钱的数字,毫不掩饰他们对于财富的渴望。
此时的卡斯蒂利亚王室,同样像一位滑落深坑的旅人,正在巨额的战争债务中泥足深陷。而伊莎贝拉女王空空如也的财库,与沉重的一张张借贷文书,就是财政难题的直接体现。
审计长阿隆索爵士谨慎的转过头,看了眼陷入思考中的伊莎贝拉女王。随后,他压低声音,靠向女王的忏悔神父塔拉维拉,诚恳的讲述道。
“塔拉维拉神父!哪怕这一次哥伦布的航海一去不回,王室损失的,也只是各个城镇中征调的船只与人手…可只要大西洋的航海中有了发现,哪怕是一座中转的岛屿,就像葡萄牙人手中的佛得角(cape verde)…都能在罗马教会和威尼斯共和国那里,抵押出十万甚至更多的金杜卡特来!…毕竟,那可是西方新航路的中转站岛屿!那未来的价值,完全无法估量…”
半岛南方的十字军圣战,从1482年2月开始,到1492年1月结束,持续了足足十年。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联合王国的圣战军,再加上自备干粮的各国圣战骑士与侍从,雇佣的神罗与意大利佣兵…半岛的十字军队一度高达十万人以上!日常维系的常备军,至少有六万的规模,并保持着一万人以上的骑兵,这才摧毁并征服了足足两百万人的格兰纳达摩尔王国!
这五万圣战步兵加一万圣战骑兵的后勤距离,接近一千里左右,其中三分之一都是格兰纳达的艰难群山。单是战争中后勤消耗的物资与财物,就是一个可怕的天文数字。更不用说战争中军队的俸禄和抚恤,雇佣兵的常年支出,遭遇的瘟疫和疾病,以及那些漫长艰难的围城损耗…
超额的军队动员,漫长的战争时间,艰难的后勤支持,突发的瘟疫灾难…这一系列圣战中的遭遇,对于西班牙两个王国的财政来说,完全是毁灭性的!
而这场持续十年的圣战,之所以能坚持下去,依靠的便是罗马教会和威尼斯共和国的财政借贷与输血…可借贷的欠款,总是要还的。至少眼下的两个王国,并没有从实力出发,撕毁罗马和威尼斯两个大债主借条的能力…
此刻,到了战争结束的1492年,作为圣战主力的卡斯蒂利亚王室,已经欠下了罗马教会和威尼斯共和国,至少70万金杜卡特的债务。而阿拉贡王室则要好得多,欠款的规模,大约只有20万金杜卡特不到…
当然,在罗马教会的作保下,这些圣战债务的利息很低,不到10%。和同时代的其他贷款相比,这个数字真心不高。但乘上十万规模的可怕金额,卡斯蒂利亚王室每年要支付的利息,就至少有6-7万金杜卡特。而这个巨额的数字,是卡斯蒂利亚少得可怜的财政收入的数倍,妥妥的资不抵债,欠款越还越多。
而阿拉贡王室的年度债务利息,则是2万金杜卡特。阿拉贡王国的财政收入更为健康,各方面挤一挤,多压榨苦一苦农民和工匠,多没收征收些小贵族和小修道院的财产,再多审判烧死些异教徒、犹太人…还是能还上债务的。
“70万金杜卡特的债务,抵上格兰纳达全城搜刮的,20万金杜卡特的战利品与赎金…现在就还剩50万的欠款,年利率10%,一年要还5万利息…”
“不!等我今年担任了格兰纳达大主教后,立刻好好审判清理一下,整片安达卢西亚的摩尔异教徒,没收异教徒的所有财物…至少能再榨出20万金杜卡特,把王室欠款压到30万!…这样一来,每年3万的利息,就还有还清的办法…”
埃尔南多·德·塔拉维拉神父垂下眼眸,压下心中对异教徒的沸腾杀意。他是伊莎贝拉女王最亲近的忏悔神父,也是罗马教会与卡斯蒂利亚王国共同钦定的,首任格兰纳达大主教。
作为最虔诚的“天主仆人”,他可绝不会对异教徒心慈手软。而卡斯蒂利亚濒临破产的王室财政,也绝不容许他对异教徒手软!
“上主见证!我本来邀请哥伦布,支持他的航海提议,是以为他计算的新航路,是真的只有4-5千公里…这样只要一两年的探索投入,就能有如同葡萄牙人新航路的回报,大大改善女王的财政…要知道,女王可是把王室传下的王冠和珠宝,都抵押了出去!…”
塔拉维拉神父看了眼坚毅英武的女王,默默垂下眼眸。他心中浮现出万千的思绪,最后化作淡漠的一瞥,看向航海图前焦急的哥伦布。
“这个愚蠢又固执的航海家,计算错了新航路的距离,让我白白高兴了一场!按照航海委员会的计算,足足四倍的航海距离…恐怕绝不是一两年的探索投入,就能带来直接回报的…这也是我又转而否定他提议的原因…”
“但按照阿隆索爵士的说法,哪怕大西洋的新航路没有成功,只是找到了一两座中途的岛屿,都可以抵押给罗马教会和威尼斯共和国…说到底,葡萄牙王国开辟出的新航路,对罗马教会和威尼斯共和国的刺激太大了!尤其是威尼斯人,他们掌控许久的香料贸易与铸币权力,正面临葡萄牙人的严重挑战…”
“上主见证!这倒确实是一个还债的机会!总比越过海峡,攻打大海对面的异教徒王国,要更为稳妥…不对,还是可以小规模的进攻海峡对面,至少把那些破产的十字军骑士,都一股脑的运载过去!让他们去祸害海对面的摩尔人国度,或者死在那里,免得糟蹋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财富…”
塔拉维拉神父沉吟了许久,眼神闪烁不定。他看了眼一脸“诚恳”的女王审计长,阿隆索爵士,又看了眼笑容“狡诈”的国王财政顾问路易斯爵士,突然出声问道。
“阿隆索,突然唤回哥伦布,再次举行航海提议,然后用大势劝说我妥协…这可并不像是你的作风啊!…是路易斯爵士谋划的主意吧?国王他又能从航海中,得到什么好处?…”
“呃…”
闻言,阿隆索爵士怔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有些拿不准,只能迟疑的说道。
“国王的好处…大概更多的,是为了得到一个支持航海的好名声,也为了阻止哥伦布游说法兰西人吧!毕竟国王比女王,更需要好的名声。而一旦大西洋探索真得发现了什么,那些荣誉和名声,大部分都会归属首倡支持的国王…”
“更何况,支持哥伦布航海的三条船和人手,都是由我们卡斯蒂利亚来出,而阿拉贡王国只是提供些许的后勤补给…”
“什么!阿隆索,你是怎么和路易斯谈的?这次探索的花销,大头都是由我们卡斯蒂利亚来出?…怎么能这样?这个狡诈的路易斯!…”
“咳咳!神圣的国王与女王,尊崇的各位王国贵族,尊敬的各位学者,请大家稍稍安静一下!…”
两人正在争论,却突然响起一个温和亲切的声音。塔拉维拉神父怒目圆瞪,看着“狡诈”的路易斯爵士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哥伦布的身边。他面带和煦的笑容,先是向着众人躬身行礼。接着,他又拉着哥伦布,让这位“女王的大航海家”,向众人低头行礼。
“赞美上主!祂仁慈的关照着我们,而我们是蒙受神恩的…”
随着路易斯爵士的行礼,嘈杂的阿本莎拉赫厅中,渐渐安静下来。众人可以不在乎平民哥伦布,那根本不存在的面子,但国王财政顾问,路易斯爵士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上主见证!关于航海家哥伦布的航海提议,各位尊贵的国王、贵族与学者,可有什么异议?”
这一刻,面对路易斯爵士的询问,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但等待片刻后,最终却无人提出异议。就连上次直言反对的王室学者佩德罗,还有地位尊崇的忏悔神父塔拉维拉,都明确的点头同意,哪怕点头的幅度很小。
“很好!赞美上主!航海家哥伦布的航海提议,就此通过!…”
“啊?啊这!我的提议,通…通过了?!感谢您,伊莎贝拉女王!您是最神圣、最纯洁、最美丽、最虔诚的圣女!…呃,也感谢您,费尔南多国王…”
路易斯爵士面带笑容,再次拉着哥伦布,对伊莎贝拉女王和费尔南多国王,优雅的行了一礼。随后,他看了看一脸茫然失措、又欣喜若狂到胡言乱语的哥伦布,亲切地笑着说道。
“恭喜您!女王的大航海家,尊敬哥伦布阁下!您获得了女王与国王的一致认可!…接下来,或许我们该关上门来,好好地谈上一谈。您发现新航路后,那些收益与回报的问题了…”
一千七十三章 公元1492年的远航,圣塔菲协定(为白银盟德川狸猫加更)
1492年4月17日,格兰纳达城,阿布拉罕宫。
四月的春风,吹拂着山间高耸的大城,也吹过精致雕琢的红宫。明媚的春光旖旎,洒落在瑰丽的宫墙壁画上,也映照着绝美的石柱雕饰,一同讲述着摩尔先民与星月教的古老传说。这是一座由雕塑所组成的石头宫殿,名副其实的中世纪奇观。
然而此时,三十米高的红色宫墙顶端,到处树立着双王与十字的旗帜,表明着谁才是古老奇观的今日主人。而这些异教徒的壁画雕刻,之所以还能暂时保存下来,只是因为卡斯蒂利亚王室财库空空,雇不起意大利半岛的工匠和绘师,来重新绘刻罢了。但毫无疑问,崭新的圣母与圣子绘画,必然会将这些不被天主接纳的异教痕迹,彻底覆盖抹去。正如卡斯蒂利亚的天主子民,会彻底覆盖抹去这片土地上的摩尔人一样!
“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阁下,对于这封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王室的航海探索协议,你还有什么条款要修改的吗?…”
“赞美上主!赞美慷慨的女王与国王,也真心的赞美您,虔诚的路易斯爵士!对于这些条款,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不需要再有任何的改动…”
在华丽的阿布拉罕宫中,梅斯亚尔厅面积不大,风格也较为简朴。这是整座宫殿奇观中,历史最为悠久的开放职能区域,是曾经的摩尔苏丹官员们,接见并处理贵族行政事务的厅堂。实际上,在彻底掌控了格兰纳达城后,阿布拉罕宫已经从征服的异教徒宫殿,正式变成了西班牙双王的副宫。而对外开放的区域,也就仅仅只有这些传统的职能厅堂了。
此刻,处理政务的梅斯亚尔厅中,除了守卫的卡斯蒂利亚卫兵外,只有三个“尊贵者”。代表女王的忏悔神父、格兰纳达大主教塔拉维拉,代表国王的财政顾问路易斯爵士,还有新晋“海军上将”兼新晋“贵族骑士”,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圣母庇佑!我,卡斯蒂利亚海军上将,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会以上主的、无畏的、虔诚的、探索的勇气,来发现去往契丹和印度的新航路,也证明我值得女王与国王的这份优待!…”
在两位王室的代表面前,哥伦布昂首挺胸,那张固执与自信的犟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与激动。他戴着一顶象征贵族的斜边礼帽,穿着崭新紧绷的贵族礼服,腿上还穿着猪油擦亮的长筒靴。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捏住路易斯爵士手中的羊皮纸协议文书,眼中几乎要放出光来。
“赞美仁慈的上主!尊敬的路易斯爵士!我可以签字了吗?…”
“咳!哥伦布阁下,请不要着急…我得让女王代表,塔拉维拉大主教,再宣读确认一下…”
路易斯爵士笑眯眯的,轻轻把协议文书,从哥伦布手中抽出,交给自始至终、都板着脸的神父塔拉维拉。
塔拉维拉身穿灰色的神父袍,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象征大主教身份的权戒,左手则提着一根主教的牧杖。他淡淡的看了昂首的哥伦布一眼,随即展开文书,平静的念诵道。
“我们,费迪南和伊莎贝拉,因上帝的恩典而成为卡斯蒂利亚、莱昂、阿拉贡、锡拉、格拉纳达、托莱多、瓦伦西亚、加利西亚、马略卡、塞维利亚、科西嘉、穆尔西亚、哈恩、阿尔加尔韦、直布罗陀、加那利群岛的国王,巴塞罗那的伯爵,毕尔巴鄂和莫利纳的领主,雅典和新巴特里亚的公爵,鲁西永和塞尔达尼亚的伯爵,奥里斯坦和戈西亚诺的侯爵…”
“我们以法律的方式,并代表我们的合法继承人和继承人,永远永远地授予你,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大海的统治者,我们的海军上将,管理你在探险中的船队和所有乘员,管理一切你发现、探险、赢得的新大洋的岛屿和大陆,从博格里亚角东部的部分,以及被称为亚速尔群岛的东部岛屿,以及位于东方的任何其他岛屿和陆地…”
“我们授权你,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及你的合法继承人和继承人,永远永远地担任这些领土的统治者、地区总督、宫廷总督,你可以自己或你的代理人,根据伱的意愿选择,来担任这些职务,并享有这些职务的权利,包括这些地区的渔民、官员、书记、药剂师、外科医生、税收官和任何其他人…”
“我们授权你,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及你的合法继承人和继承人,获得所说土地生产的一切的十分之一,如黄金、宝石、香料,以及所有易货和贸易收益的十分之一。而通过贡献探险费用的八分之一,除了已经规定的十分之一之外,你还会获得八分之一的利润…”
神父塔拉维拉一脸铁青,读着这些长篇累牍、尽显哥伦布贪婪的发现条款。他越是读着,心中的怒火就越是翻腾,只是脸上丝毫不显。
根据这些繁复的条款,哥伦布和他的继承人,会在航海船队和新发现的土地上,获得三项双王协议签字并认可的惊人权益。
第一点,他将被任命并世袭卡斯蒂利亚的海军上将职位,获得探索船队的最高人事权。
第二点,他将索要并世袭所有“新发现土地”的总督职位,获得那些土地上永久的“人事权、管理权、税收权”。
第三点,除了这些职位与权力外,他还要求所有航海船队与新发现土地上,所有收益的近“四分之一”!
“上主啊!这个贪婪胜过犹大、愚蠢也胜过犹大的城邦平民!他是否想过,这样贪婪愚蠢的协议,又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他发现了一座新岛屿,那这座岛就都归他吗?那如果他发现了一片新大陆,连整片大陆都要给他?…他究竟把我们卡斯蒂利亚王室的利益,都置于何地?!”
“可笑,真是可笑!一个一无所有、城邦羊皮匠的儿子,想要仅仅凭借一纸文书,就要在探索船队和所有新发现的土地上,当一个掌控一切的国王?!他要拿走国王一样的收益,却要让卡斯蒂利亚王国来担保,来不计代价的来支持他?他以为他是谁?恩里克国王的私生子吗?!哈!就连胡安娜公主,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无知!贪婪!愚蠢!国王的权力,难道是来自于这一张薄薄的、毫无意义的纸吗?…哈!这种无知、贪婪与愚蠢,简直超出了我的想象!…这简直是对卡斯蒂利亚王室的羞辱,也是对我的羞辱!我真是昏了头了,当初怎么会把这种自大的蠢货,引荐给女王?…”
神父塔拉维拉面无表情,压抑着心中的愤怒,读完了足足数页、满是要求的航海探索协议。接着,在把这份协议文书,递给欣喜若狂的哥伦布签字之前,神父塔拉维拉还是忍不住,最后询问了一句。
“上主见证!哥伦布,最一开始的时候,你是由我亲自引荐给女王的…你真的不再考虑一次,修改一下这份协议文书?比如按照船长胡安·德拉科萨的版本,正式向女王效忠,成为卡斯蒂利亚的贵族。然后,你接受王室的派遣,来为神圣的王国服务,为王国发现新航路与新土地…”
“嗯?塔拉维拉神父,您在说什么呢?难道我现在,不是卡斯蒂利亚的贵族吗?女王才刚刚赐予了我‘唐’的封号,还任命我为王国的海军上将呢!…再说,胡安那份平平无奇的协议,怎么能和我回报丰厚的协议相比?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跟随我的船长罢了…”
听到这样的询问,哥伦布愣了愣,瞪大眼睛,看了看这个“莫名其妙”、又“反复无常”的塔拉维拉神父,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航海家胡安的协议老早就签完了,他也仔细看过,就是普普通通的贵族协议。要是按照那个协议来签,那不管新发现什么,哪怕是发现一座金山,也都是属于卡斯蒂利亚王国的。
“哈!上主见证!这个愚蠢的老糊涂,究竟在想些什么?…胡安他只是出了一艘克拉克帆船,拿个十几分之一的回报,也就差不多了。而我,我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可是贡献了整个无畏的航海计划!我拿个四分之一的回报,拿走所有新土地的总督权,又怎么了?这都是我奔波二十年的辛苦,所应该得的!”
“是了!这个老家伙,又和上次一样,要出尔反尔!他就是见不得,见不得女王的英明慷慨,见不得我获得这些应得的丰厚回报!…”
想到这里,哥伦布撇了撇嘴,看了眼面色不愉的塔拉维拉神父。他想起对方之前的出尔反尔,自己千里迢迢被塔拉维拉从葡萄牙邀请前来,结果又在那么多贵族与学者面前,被委员会公开否决提议,被王室学者公开嘲笑!
想到之前的耻辱场景,哥伦布暗暗咬牙,心中涌起难以掩饰的憎恨。但很快,他又想起对方新晋的格兰纳达大主教身份,这才努力把恨意压了下去,只是昂着头、自信无畏地说道。
“上主见证!我,我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才是最先提出探索大西洋的大航海家!我的智慧、我的勇敢、我的无畏、还有我杰出的能力,也完全值得,女王赐予我的丰厚协议!”
“尊敬的塔拉维拉神父,我没有修改协议的想法。现在还请您,把女王的协议,递给我签字吧!…”
一千七十四章 公元1492年的远航,注定的审判(为白银盟德川狸猫加更)
“好!哥伦布,这份协议给你!仁慈的上主见证!”
听完对方的回复,塔拉维拉神父面无表情,把协议递给激动狂喜的哥伦布。接着,他垂下眼眸,不去看哥伦布签字的样子,只是念诵了一段神圣的拉丁经文。
“in quo habemus redemptionem per sanguinem eius remissionem patorum secundum divitias gratiae eius, quae superabundavit in nobis in omni sapientia et prudentia!…”
“咦?《以弗所书》的第一章?…我们借着他的血,在他里面得蒙救赎,罪孽得以赦免,乃是照他丰富的恩典。这恩典是神用诸般智慧聪明,充充足足赏给我们的!…啧啧,何为神的恩典?塔拉维拉话里有话啊!…”
财政顾问路易斯爵士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埋头签字的哥伦布,又看了眼念诵经文的塔拉维拉,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只是什么也没说。
“哈哈!赞美慷慨的女王,赞美神的恩典!这份神圣的协议,确实是神赏赐于我的恩典呀!…”
很快,哥伦布就心满意足的抬起头来,收好协议的副本,嘴角高高的扬起。他能听懂祈祷的拉丁文,只是并不精通圣经的经义,就也跟着随口祝祷了一句。双王的协议既然签订完成,他看着塔拉维拉神父硬邦邦的表情,便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憎了。
“感谢您,塔拉维拉神父!感谢您最初的引荐,让我能觐见美丽英武的女王!…”
“嗯。哥伦布阁下,愿上主保佑王国,也保佑你的航海探索!”
神父塔拉维拉淡淡的点了点头,收好协议的正本,脸上露出仪式性的笑容,作出恰如其分的回应。接着,他保持着低头祈祷的姿态,至此没有再看哥伦布一眼。
“哈哈!恭喜您!尊敬的海军上将,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阁下!…”
路易斯爵士笑嘻嘻的,亲切的拍了拍哥伦布的肩膀。哥伦布一脸激动与狂喜,竟然也伸出手来,挽了挽路易斯爵士的胳膊。
“赞美上主!尊敬的路易斯爵士,感谢您的友善、宽仁与帮助!您是就我哥伦布最好的老师与朋友!…”
“呃…”
闻言,路易斯爵士身体一僵,眼皮一跳,笑着点了点头。随后,他转身去拿另一张国王的文书,不动声色的把胳膊抽了出来。
“哥伦布阁下,这一张,是国王赐予你的船队文书!凭借这张文书,你可以从沿海城镇帕洛斯市的市议会处,征调两艘轻快帆船,并获得航海的水手与物资补充!凡是你在航海中的支出,都由卡斯蒂利亚王室承担,并从各城镇欠王国的圣战税赋中抵消…”
“上主见证!一应船只、水手与物资,都会在六月前提供妥当!至于胡安船长的圣玛丽亚号克拉克帆船,也会在六月份前,抵达帕洛斯市的海边港口,加入到您的探索船队中去!…”
“呃?路易斯爵士,我是王国的海军上将,女王和国王,也授予了我管理船队的最高权力…按照协议,胡安船长,必须接受我的领导!…”
听到这,哥伦布眉头一扬,毫不客气的要求道。
“圣玛丽亚号克拉克帆船,肯定会比两艘轻快帆船大上许多…那这艘船理应作为是船队的旗舰,也应该由我来担任船长吧?…”
“嗯…不错,哥伦布阁下。圣玛利亚号克拉克帆船作为旗舰,将由你担任第一船长,而原主人胡安阁下,将作为协助管理的第二船长…当然,他会遵从女王的指示,听从你的指挥!…”
路易斯爵士面带笑容,认可了哥伦布符合规定但其实不合人情的要求。随后,他加快语速,宣告完女王最后的吩咐。
“根据女王的要求,两位国王写给东亚各国君主的官方文书和信件,也会随着王室的特殊礼物,一同送到圣玛丽亚帆船上。哥伦布阁下,王室财政紧张,礼物很是有限…你需要谨慎的和可能遇到的东亚君主联系,选择其中的强大国度,送出国书与礼物!…”
“好了,赞美上主!愿祂的恩典与祝福,能够庇佑着您,发现去往契丹与印度的新航路,为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王国,带来上主慷慨的恩典与赐福!…”
“呃…赞美上主!…我一定会为女王,带回上主的恩典,带回发现新航路的好消息!…”
哥伦布张了张嘴,还有些要求想要提。但看到路易斯爵士祈祷行礼的动作,他也只能低头祈祷,最后一次在两位王室代表面前,自信的发出宣言。
接着,路易斯爵士笑意吟吟,注视着手舞足蹈的哥伦布,在两名王室卫兵的陪同下,大步离开了梅斯亚尔厅。
其中一名卫兵阿尔瓦罗,也就是追回哥伦布的那个王室骑士,会亲自带着几个扈从,护送“海军上将”哥伦布,去往西南沿海的帕洛斯港。毕竟,在这圣战军和十字佣兵肆虐半岛南方的时候,要是没有卫兵们的护送,恐怕这位新鲜出炉的“海军上将”还没走到海边,就要“英勇殉职”了…
“et cecidimus omnes in terram, et audivi vocem loquentem mihi, et dicentem in lingua hebraea :''saule, saule, quid me persequeris ? durum est tibi contra stimulum calcitrare!…”
看着哥伦布昂首离去的背影,神父塔拉维拉抬起头来,眼神幽幽,再次吟诵了一段拉丁经文。在拉丁文吟诵过后,他又用西班牙语,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而原本热情起伏的西班牙语,原本炽烈高呼的祈祷词,在塔拉维拉的口中说出,却似乎像是十月冰冷的初雪,又像是宗教裁判所无情的审判。
“…我们都仆倒在地,我就听见有声音用希伯来语向我说:‘扫罗!扫罗!为什么逼迫我?伱用脚踢刺是难的!’…”
听见这一段《使徒行传》第九章的圣言,路易斯爵士摸了摸鼻子,也收起了面对哥伦布时的亲切笑容。他看着那个昂头走出宫殿的小点,轻轻地摇了摇头,又饱含深意地笑着问道。
“尊敬的塔拉维拉大主教,神的恩典还未降下,用脚踢刺的航海探索,还没有成功…卡斯蒂利亚王室,神圣的王国教会,就准备好审判‘扫罗’了吗?…”
听到路易斯爵士的询问,神父塔拉维拉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看着对方,意味深长地问道。
“路易斯爵士,何为神的恩典?…”
“啊?何为神的恩典?…哈哈!圣徒保罗说,‘作工的得工价,不算恩典,乃是该得的…’那所谓恩典,自然是不配得到的,而是神白白赐下来的!…”
“嗯,路易斯爵士,你说的不错!…这次新航路的开拓,若是能有所成果,自然是神赐予双王的恩典…而哥伦布的恩典,又是谁赐予的呢?是仁慈的上主吗?…他配吗?…”
“哈哈!当然不是!…上主的恩典…他不配!…”
闻言,路易斯爵士放声大笑,会意的点了点头。
基督的秩序与正道,可不是由圣人或者福音所解释的,而是由当下的贵族与神父们所解释的。而哥伦布索要的恩典,远远超出了以他的实力与地位,所应该得到的那一份份额,自然早就埋下了审判与灭亡的种子。
而一纸所谓的探索协议文书,可以由女王与国王颁布,也自然可以被大主教审判而推翻!无论那文书多长、又写下了多少冗长反复的保证与授权,其实在“上主的审判”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
“上主庇佑!路易斯,我去会见女王,回禀最终的协议文书…你也该去见一见国王,讲清楚今天所遇到的一切…”
“哈哈!我再向上主祈祷一会,迟一会也没关系…尊敬的国王,其实并不在意,今天最后谈判的协议结果…”
“嗯…和国王相比,女王总是容易心软,也太过于遵守条约了!…就像和摩尔异教徒签订的投降协议一样,她甚至不允许我审判格兰纳达城里的异教徒!看来得等女王的大篷车北上离开,我们才好放手做事…路易斯,今年的欠款利息,阿拉贡王室还是要再多出一些的!…”
“呃…尊敬的塔拉维拉大主教,这种大事,我可没有权力定夺啊!等我回去,向费尔南多国王,好好回禀一下…国王他肯定也会,和女王坦诚商议的…”
“哈!国王?坦诚商议?呵呵!…”
神父塔拉维拉眉头一扬,“呵呵”的笑了一声。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收起所有的协议文书,提着大主教的权杖,转身大步离去。
古老的梅斯亚尔厅中,垂落着柔和折射的天光,就像是上主威严的注目。而虔诚的路易斯爵士仰起头来,注视着穹顶纯净的光芒,却仿佛从上主的注目中,看到那些凌驾在上主之上的,那些尊贵的国王、大贵族与大主教们,那些天主世界真正的统治者!…
“tu autem secundum duritiam tuam et cor impaenitens thesaurizas tibi iram in die irae et revtionis iusti iudicii dei!…”
“你竟任着自己刚硬不悔改的心,为自己积蓄忿怒,以致在神震怒显明,和祂所显明审判的日子,照各人的行为报应各人…”
念完这一段《罗马书》第二章的祷文后,路易斯爵士才摇了摇头,怜悯的叹息道。
“哥伦布啊!愿你活着回来,也愿你不要有太多的收获…否则,你必将会迎来,上主终末的审判!”
“而这审判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愚蠢,也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贪婪,更重要的,是因为你出身的原罪…一个卑微、固执又可悲的平民之子啊!…”
一千七十五章 修洛特的虔诚祈祷,以吾之血,庇佑我的子嗣!
炽热的太阳高悬流转,光芒永不停息。祂从大西洋东侧的格兰纳达群山落下,转眼又跨越万里,从西侧的特拉斯卡拉群山中升起。很快,初升的朝阳曙光,就落在云蛇要塞的顶端,而黑色的死神狼旗,也在峰顶的祭坛边猎猎飘扬。
“赞美主神!愿您降下曙光,照亮我的前路,也指引我的未来!…我是蒙神所佑的神启者,是注定引领天下的王…浩荡的大航海时代,已经拉开序幕。这天下唯有我一人,能看透历史的迷雾,明确敌人与朋友。我会一直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清楚的看到历史的轨迹,开创出胶人万民辉煌的未来!…”
春风吹过,四月的墨西哥高原,到处是温暖的气息,连晨光也满是明亮。修洛特披着白色的短袍,站立在云蛇要塞最高处的祭坛边,向着东方升起的朝阳真诚祈祷。
在片刻的祈祷后,他拔出腰间的黑曜石匕首,割破左手的手掌,在祭坛上滴下红色的血滴,作为进献主神的献祭。
“我至高的主神,您当庇佑于您的子民!愿伟大的联盟团结一心,愿神王与我消弭嫌隙,愿黑狼的玛雅征伐一帆风顺,愿古巴的蛇岛经营捕获白鱼…”
“愿我的妻子阿丽莎原谅我的布置,愿我的长子修华能够出类拔萃,愿我的次子少康能够安平喜乐,愿我的长女光蛇能够显耀光芒…”
“最后,愿我的三子焱山,能避开灾祸,在湖中王国长大!我的第五、第六个孩子,飞翎、飞羽,也都能平安顺利,在海滨出生!…”
修洛特举着左手,注视着血滴落下,念诵着妻子与六个孩子的名字,脸上是发自内心的虔诚。直到鲜红浸润了古老的祭坛,他才在侍卫长埃卡特担忧的目光中,涂上止血的草药,再用备好的纱布裹紧。
“家主,鲜血是武士生机的源泉…像您这样尊贵的王者,最好不要轻易耗费精血…”
“埃卡特,这是献给主神的献祭,也是我最重视的祈祷!无论是什么其他的祭品,都无法取代我的血…我既然来到这里,若主神真的存在,祂听到我的呼唤,也会多少照拂一二吧!…”
修洛特脸色有些苍白,说着奇怪甚至有些冒犯主神的话,面容上却是温和的笑意。随后,他笑容一肃,看向南方山间的谷地,看着塔尔萨斯河的支流,沉声问道。
“埃卡特!伊莲和焱山,都送到去往湖中王国的后勤船队上了吗?派往科利马大酋处的使者,也一同上船了吗?”
“家主,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我亲自看着伊莲公主,和焱山王子上的长船。船队有数百亲卫护送,向西顺流而下,最多只要半个多月,就能顺利抵达王国南方的紫草县…而派往科利马山区的王国使者,也带着您问候科利马大酋的家信,上了船…”
“嗯,好!愿主神庇佑,庇佑我的孩子们健康长大!无论是修华、少康、光蛇、焱山,还是未出世的飞翎、飞羽…”
听到埃卡特的回禀,修洛特郑重点头,又闭目虔诚的祈祷起来。在一个月前,科利马大酋的女儿,活泼健美的猫儿伊莲,顺利生下了他的第四个孩子,也是他的第三个儿子。
根据墨西加人与科利马诸部,尊重神山与火焰的共同传统,他为三子取名为“修·休顿·特佩特尔”(xo·xiuhton·tepētl),即“光与火焰的高耸山峰”,修焱山。而简单好记的小名,其实就是“火山的儿子”。
除了刚出生不久的三子外,银鸦两姐妹鹂瑶、鹂钰,也都分别怀上了他的孩子。其中妹妹鹂瑶怀孕快六个月了,而姐姐鹂钰则是三个月不到。他即将抵达湖中都城,肯定是看不到这两个孩子的出生,只是提前留下了名字。
结合银鸦诸部崇拜飞鸟的传统,妹妹鹂瑶的第五个孩子,被命名为“修·米奎兹特利·夸奇奇尔蒂克”(xo·miquiztli·quauhchichiltic),“光芒的、飞翔在天空的查格尔鸟长翎”,修飞翎。
至于姐姐鹂钰的第六个孩子,则叫“修·米奎兹特利·亚维特尔帕帕洛特尔”(xo·miquiztli·yahuitlpapalotl),“光芒的、飞翔在天空的乌鸦长羽”,修飞羽。
这些长而拗口的名字,可不是为了凑字数。相反,名字中的每一个词汇,都要反应出某种标志的神性才行。至于具体是男孩还是女孩,倒并不是很重要,只需要在纳瓦语的全称中,稍稍变一下末尾就好。
“主神啊!我将我的鲜血与生机,敬献给您!愿我的孩子们肩负重任成长,各自独挡一面!愿他们不会互相纷争,不会手足相残!…”
修洛特闭着眼睛,认真祈祷着,念诵这最真挚的祝福。直到太阳渐渐高升,祭坛上的鲜血都已经干涸,修洛特才满是汗水的停了下来。
“愿主神庇佑!庇佑圣城一系!…”
侍卫长埃卡特侍立在左右,陪着低声祈祷。他很少看到家主如此虔诚的样子,也难以猜出王者此刻的心意。直到祈祷完成,他才为家主擦去脸上的汗水,试着宽慰道。
“家主!这次回返湖中都城,您无需太过忧虑…神王已经派出了五百雄鹰贵族战团、五百美洲虎贵族战团,足足一千的联盟贵族,前来特拉斯卡拉之地,正式接引于您!…如此盛大的欢迎队伍,如此多的军功贵族远迎,在联盟的历史上,可从未有过!而神王既然做出了如此高调的宣告,就意味着某种公开的承诺,不像是暗藏杀机、随后立刻翻脸的样子…”
“更何况,阿丽莎公主也派出使者,带来了她亲笔的书信,来安慰劝说您…您四岁的长子修华索特尔,已经在今年的新年大祭上,被神王阿维特正式册封为太阳神子,来庆贺您攻灭东托托纳克联盟,平定千里海滨的赫赫武功!…”
“从神王的这一系列举动看来,在您彻底平定海滨之地,建立起百万部族的海滨联盟后…他对您的态度,似乎远没有去年初那么强硬了,反而是以安抚和拉拢为主!…”
“嗯…贵族战团的迎接,阿丽莎的书信。太阳神子,修华索特尔…哈哈!埃卡特,你还是不了解我的老师啊!”
听到埃卡特的安慰,修洛特嘴角扬起,缓缓摇了摇头。他注视着左手的纱布,渐渐扩散出点点的红色,就像是透过一层层的薄雾,看到了那一处真切的伤口…
“主神见证!我建立海滨联盟,迅速整合了托托纳克诸部,又拉出两个军团的军队后…我的老师,看来真是忌惮的很呢!他可算是真正把我这个学生,当成一个郑重对待的平等对手了。这处红色的伤口,可不仅仅在我手掌上,也在早就留在阿维特的心里了啊!…”
“阿维特派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摆出这么尊重我的姿态…就代表我的老师,真的下定了决心!我是他最杰出的学生,他能瞒得了别人,又怎么能瞒得了我?…把我的长子修华,立为联盟的太阳神子…这可真是一道政治上的妙手啊!真正的杀招,在后面等着我呢…”
“啊?杀招?!…家主,您的意思是?您会有生命危险?!…”
闻言,埃卡特瞪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忧虑。修洛特倒是温和笑着,看不出忧愁的样子。
“埃卡特,这个杀招,不是杀我,而是杀死我的政治生命!我送上门去,让阿维特掌握在手中,他自然便不会杀我。杀我有什么好处?只会让天下大乱,让联盟内战爆发,让我们的大业都功亏一篑…”
“那家主,阿维特国王,究竟想要做什么?!…”
“初升的太阳啊!是那么美好的光芒…”
修洛特抿了抿嘴,沉默的仰望着太阳。初升的太阳柔和又亲近,可以让人直视。但升到天中的太阳,却过于明亮刺目,难以长久的对视了。
“中午的太阳啊!却是如此如此的刺目与遥远…”
好一会后,直到流下刺目的泪水,修洛特才低下头来,幽幽的吟诵出声。他的声音中带着几许感慨,带着几许遗憾,又满是发自内心的平静,仿佛看透了时光。
“双日如何并立?唯有时间悠长…如果我料的不错…阿维特他想废除我联盟继承人的身份,而把我的长子,他的长孙,立为联盟的第一继承人啊!…”
“唯有夕阳与朝阳,才能同立在天空上…阿维特他呀,是起了隔代传位的心思了!…算一算年纪,他今年41岁,而修华今年4岁…他想要主掌联盟,再做二十年的至高神王,那无论是24岁的我,还是13岁的奇马尔皮利,其实都有些大了。只有隔代传位给修华,年岁却是正好的,就像先君蒙特苏马,传位给孙辈一样…”
“而也只有这样的条件,确保我的生命安全,传位我的长子…才能让阿丽莎她给我亲自写信,安慰我,劝说我早日返回湖中都城…”
“恐怕,当我进入王都的那一天,就是我失去联盟继承权的开始…而我接下来的未来,就是在王都宏伟的神庙、优美的宫殿中,和阿丽莎过着神仙般安乐的日子,到死也不会被神王,放出美丽的牢笼啦!…”
一千七十六章 月亮金字塔,高兴得像是回家了一样
四月天光,春暖花开。云蛇要塞在群山中巍峨高耸,俯视着数十上百里的特拉斯卡拉谷地。而这片富饶的谷地间,已经能看到烧荒的黑烟,预示着高原春耕的到来。
修洛特穿着繁复的总主祭袍,在云蛇要塞的主神神庙中,见到了从都城前来的雄鹰贵族战团军团长,巨熊斯坦利。这位勇猛的王室大将,不仅是阿维特最信任的家族大将,也是出了名的善战勇士。他穿着四十斤重的布面长身铜甲,却依然行动敏捷、奔行如熊,向修洛特恭敬地单膝跪下行礼。
“主神庇佑!神启的修洛特殿下,我终于见到您了!至高的神王早已在湖中都城等待多时,还请您尽快随我们上路吧!…”
听到斯坦利诚挚的“上路邀请”,修洛特眼皮一跳,礼貌的微笑着。他环顾随着斯坦利一同前来的数十名联盟军功贵族,却没看到身为雄鹰副团长的父亲修索克。片刻沉吟,修洛特笑着点了点头,应许道。
“主神庇佑!尊敬的雄鹰军团长,那就尽快出发吧!…”
很快,修洛特就告别了驻守云蛇要塞的王国武士营长奎茨,率领一千禁卫,从绝险不落的山城中走下,走入连绵的联盟营地与军团中。足足一千雄鹰和美洲虎贵族战团,都全副披甲,向死神的狼旗与尊贵的殿下行礼。而除了这一千联盟贵族武士外,还有整整半个军团,四千王室的直属武士,来一同迎接修洛特“上路”。
“主神见证!为了迎接我回都城,神王竟然派出了五千精锐武士…我可从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啊!…”
看到这盛大的“迎接”队伍,修洛特哑然失笑,自嘲的打趣了几句。而面对坦然自若的修洛特殿下,巨熊斯坦利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心虚。实际上,他还有一道神王的秘密王令,来在殿下“不愿返回”湖中都城的时候,强行出动军团“硬请”。
“我在海滨之地东征两年,特拉斯卡拉谷地的村庄与城镇,都恢复了不少生气啊!看这田野间开荒忙碌的乡民,看他们身上的服饰和打扮,大多都是来自特斯科科湖区的移民吧!…”
“修洛特殿下,您说的不错!这几年来,神王多次颁布王令,把联盟各邦的贵族,以及他们掌控的封地人口,都转封到广阔的特拉斯卡拉谷地中。而这四蛇城一带,除了湖中王国占据的云蛇山城,都是奇马尔皮利殿下的封地,也是都城王室贵族们经营开垦的重点…”
说到这里,巨熊斯坦利转过身来,看了眼高耸入云、绝险难攻、众人花了足足半天,才好不容易走下的云蛇山城,有些忌惮的试探道。
“不过,主神见证!四座蛇城互相联系,如同人一样是个整体。湖中王国占着云蛇山城,并且屯驻了这么多武士,恐怕并不妥当…”
“哦!赞美主神!云蛇山城是王国祭司团,在特拉斯卡拉之地唯一的主神祭祀地。山城中原本的云蛇神庙,是特拉斯卡拉诸部的先祖神庙,意义非同寻常,必须要有祭司与神庙卫士守卫镇压才行的!…”
“当然,这座山城要塞,王国最后肯定还是会移交给联盟大祭司团的。再过些时间…嗯,这片谷地的河湖中,还修建了高产的奇南帕?真是恢复了不少勃勃的生机啊!有了这一片崭新的富饶谷地,我们墨西加人的核心根基,就越发壮大了!…”
修洛特笑着回应了一句,就把话题轻飘飘的,从不落的云蛇要塞上移开。此刻,这座由王国攻陷又重新修整的山城要塞里,已经屯了一千王国武士、两千王国民兵,能够支撑三千人五年的粮食,并且恢复了所有的山间辅寨,扩大了山田的范围!
而修洛特在云蛇要塞修整了两日后,又决定把他率领的一千王国禁卫,也留在了这里。这样一来,这处要塞不仅有了防守的能力,也有了小队出击的实力…他带的两千禁卫,都是从各支部族中选拔出的异族勇士,并没有一个墨西加人。而他留上一千禁卫在这里,那可远比带回湖中都城,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主神庇佑!过了高耸洁白的烟峰神山,那就是美丽繁荣的特斯科科湖区,也是我出生的家乡了!…”
一千贵族战团在前开道,四千王室武士在四方环绕,一同护卫着黑狼的王旗,以及一千王国禁卫,踏上西归的道路。烟峰山脉高耸连绵,隔断东西。山间虽然有勾连特斯科科湖区与特拉斯卡拉谷地的直连山道,只有两三百里的距离,但却并不好走。
眼下六千军团开拔,就只能走北方的大道。先向西到橡树城,然后从西北出神所关。接着,前往特斯科科湖区东北的特奥蒂瓦坎圣城,最后沿着大湖,抵达宏伟的湖中都城。一共算起来,也就十天的路,都是墨西加联盟的腹心要地!
“谷地狭长,山环玉带。树木繁盛,多生橡树。道路逶迤,关隘险阻…若是大军西来,当兵分两路。一路走西北大道,一路直入山间…”
修洛特神情悠悠,观览着沿途的山间,吟诵着简短的感慨。但也许是多年征战的本能,他看着沿途熟悉的地势,却第一次盘算起,如何从东边的特拉斯卡拉之地,向西北的墨西加谷地进军了。
“神所关是真正的要害之地!过了神所关,径直向西,就可以不管北方的峡金城,而直扑我出生的家乡,特奥蒂瓦坎的圣城了!…”
“古老的特奥蒂瓦坎圣城,我出生长大的家乡。六十多米高的太阳与月亮金字塔,四五十米宽阔的死亡大道!这些宏伟的奇观,屹立两千年仍在,相熟的旧人却没有多少了…”
六千军团抵达圣城后,修洛特就向巨熊斯坦利提出,在月亮金字塔上告祭主神与先祖,向祖先回禀攻灭特拉斯卡拉宿敌,讨平托托纳克海滨的功绩。
听到这个提议,巨熊斯坦利本不愿答应,他只想尽快把“烫手”的修洛特殿下,安全送到湖中都城,交到神王阿维特的手中。可修洛特的先祖,自然也是整个墨西加王室的尊贵先祖。这个合情合理的提议,他若是拒绝了,恐怕会得罪一大批王室的族老们…
“尊敬的修洛特殿下,还请您一切从简,尽快完成祭祀…等到了湖中都城,神王早已准备了庆贺的大祭,来告祭主神,告祭神佑的墨西加王室!…”
“好!赞美主神!给我一日就好!…”
修洛特笑着点头,答应仅仅逗留一日。接着,他穿着轻便简短的祭袍,赤脚走在砖石的死亡大道上,如同踏上了回家的道路。他面带灿烂的笑容,第一次登上高高的月亮金字塔,便喜悦的呼喊出声。这可是他儿时无数次,想要登临,想要追寻,想要尝试,却始终没有机会登上的金字塔顶!
“巍巍乎高哉!真高啊!…”
“登高望日!这便是回去的路吗?…”
“前不见古人!斯人已经逝去了啊!…”
“后不见来者…我是否,也该走了呢?…”
巨熊斯坦利心惊胆战,看着修洛特殿下登上六十米的金字塔顶,然后渐渐欣喜雀跃,高歌吟唱出,谁也无法听懂的神言!
“这…这是?…先祖附灵了吗?…”
巨熊斯坦利额头冒汗,看着一身短衣、一头长发的修洛特殿下,在狭窄的塔顶间翩翩起舞,如同视死亡为无物。有好多次,殿下的举动,甚至像是要纵身一跃,走上去往神国的道路一样!…
“殿下!殿下!您…您还是下来吧!…”
“哦?让我下来?…那可不行呀!我还要回家呢!…”
一千军功贵族瞪大眼睛,注视着塔顶上祭祀起舞的殿下,想起那些神启的传说与事实,心中莫名笼罩上一层未知的神性与神秘。
但在巨熊斯坦利眼中,金字塔顶的殿下,却似乎真像是疯了一样!那古老的祭祀舞步,跃起又落下,贴着金字塔的边缘,几乎与死神共舞。这一刻的殿下,简直一点都不在意,一旦失足落下的死亡!…
“殿下!殿下!求您了!您下来吧!…神王还在等着您!…公主也在等着您的!…”
“哦?神王祂在等着我呀?!哈哈!哈哈哈!…”
修洛特酣畅淋漓,放声大笑,祭舞高歌。在这数十步的月亮金字塔顶,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回家的感觉。而安宁祥和的家园,似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天上,就在他所不能理解的灵魂深处…
他无所畏惧,大步来到金字塔的边缘,张开双臂,拥抱着广阔的天空与大风!他注视着六十米高的高绝地面,没有任何阻挡的围栏,心中不仅一点都不紧张,反而莫名地宁静下来。
他就这样宁静的,拥抱着天空与日月,也拥抱着触手可及的死亡。在这回家一样的金字塔顶,他隐约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又似乎是某种心血来潮、看不真切的幻觉。
“在这里…死亡并不是终结,只是新的开始?…这是,真的吗?…”
修洛特眨了眨眼睛,压下心头莫名的幻念。接着,他听到“阿丽莎”的名字,这才浑身一震,把难以自抑的欢畅与放纵,都一股脑的收了起来。
“啊!阿丽莎她在等着我…都在等着我的!…还不是回去的时候啊…”
修洛特阖上眼眸,再睁开时,已经是清醒的表演。他大笑出身,演绎着无畏死亡的殿下,也展现出祖灵附身般的狂热。
“哈哈哈!让我问问先祖!先祖让我回去吗!…”
“啊哈哈!先祖给了我答案!还不是去往神国的时候啊!…”
“祂让我回去!那我就回去吧!…”
一千七十七章 繁荣的湖区,重返湖中都城
“主神庇佑!家主您身份尊崇,身系天下的安危!哪怕是献给主神与先祖的祭舞,也请一定要保重自身…”
“是极!是极!殿下,这样危险的祭祀,恐怕是王室的先祖们,也不希望看到的…您毕竟是神启的宗主祭,是万人之上的尊者!…请您千万、千万,要珍重神躯!…”
特奥蒂瓦坎圣城宏伟的金字塔下,修洛特一脸放松的笑容,被十多名王室贵族牢牢围拢。侍卫长埃卡特满脸紧张,扶住修洛特的胳膊。巨熊斯坦利则浑身冒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可从来没想到,地位尊贵的修洛特殿下,竟然如此豪勇,丝毫不怕死亡的威胁!
可是,修洛特殿下要是死在这里,不仅会彻底破坏神王的计划,还会彻底激化联盟内部现有的贵族矛盾,甚至引发一场遍及联盟王国大小贵族的内战…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整个联盟的罪人,哪怕是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啊!
“咳!殿下,神王反复招您回都城,也许您会有些许的误解…但神王对您的厚爱,胜过任何一位王室贵族。祂不仅册封您的长子为太阳神子,册封长公主为太阳神女,还准备册封您为死神狼父,地位远在诸多宗主祭和王室亲王之上…”
“哦?神王要册封我,成为死神狼父?地位在宗主祭和亲王之上?…”
闻言,修洛特面露惊讶,若有所思,沉吟不语。巨熊斯坦利虽然善战勇猛,但对这些宗教信仰中的精微之处,还是了解不深。
太阳神是主神最尊贵的神职,而死神只是护卫太阳的从神之一。阿维特登临太阳神王后,再册封阿丽莎和修华,就意味着联盟太阳神性的传承,是沿着阿维特的直系传承。而这种太阳神性的传承,自然也就意味着联盟继承权的传承!
按照联盟数年前的神化宣传,他是新生的太阳,而阿维特是正午的太阳。可长者与祖父死后,阿维特登临神王,他就变成了死神狼父,变成了新生太阳的父亲。要知道,在古老的墨西加神话中,死神的黑狼,是护卫太阳升起的使者,是天空的启明星。而当太阳升起后,启明星就会隐退…
这其中的微妙处,精于宗教经义的大祭司团,还有经历过先君蒙特苏马隔代传承的王室长老们,自然能够明白…换而言之,这不就是要封他做“八贤王”嘛…
“主神见证!赞美神王的厚爱!…尊敬的雄鹰军团长,先祖的祭礼已经完成,就让我们继续上路吧!…”
特斯科科湖畔的春风,吹拂过生机勃勃的田野,也吹过沿着湖畔的城邦。五千军团沿着河边宽阔的道路行走,一望无际的米尔帕旱田,和象征富饶的奇南帕浮田,就在众人的两侧铺展开来!
毫无疑问,墨西加谷地的特斯科科湖区,是此刻整个中美洲天下,甚至整个南北美洲,最为繁荣与富庶的所在!在这片不过2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聚集了足足150-200万的墨西加人,是整个墨西加联盟真正的核心。而在后世的墨西哥州,这里则供养了1500万人,也是最核心和最富庶的大首都区!
随着墨西加联盟的不断扩张,源源不断的对外征伐,给这片天下核心的湖区,掠夺来充足的财富、物资与俘虏。青铜器的增多与使用,明显增加了整片湖区的生产力。那些被征调劳役的数万民夫,被看管役使的数万战俘,甚至在四五年的时间中,修整出一整条环绕湖区的铺石大道!
至于迁移转封出的贵族与平民,则缓解了湖区的人地矛盾,进一步增强了联盟中央的掌控,让湖区的贸易交通再无阻隔…
“主神庇佑!我东征四年半,再次回到家乡的湖区,却想不到是这样的繁盛啊!…”
“正是,正是!神王修筑贯通湖区的道路,加固各地的堤坝,普及金属的工具,建立更多的奇南帕水田…这些宝贵的建议,可正是您之前向神王反复提及过的!”
巨熊斯坦利环顾左右,看着四野的湖田与旱田,到处忙碌的乡民,军团通行的大道,还有水上穿梭运输的舟群,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
这片未曾受到扩张战争影响,甚至在扩张战争中更为繁荣的特斯科科湖区,正是墨西加人统御天下的真正根基。而要支持数万甚至十万军团远征,也必须有湖区富足的粮食供应才行!说句实话,修洛特的托托纳克东征,道路那么艰难,距离那么遥远,若是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来自联盟的后勤输血,恐怕连一个远征的黑狼军团都支持不了…
“主神见证!湖中都城就要到了,壮观的七桥环堤就在眼前!…修洛特殿下,不朽的长者,曾经为先君蒙特苏马,主持整个湖中都城的建设与开垦,建造了这都城的七桥与环堤,修筑了神圣不朽的大神庙…”
“如今您前来都城,神王也对您抱有同样的期待!神王的志向,可要远远胜过先君蒙特苏马,要把整片特斯科科湖区,都建设成如同湖中都城一样,繁荣到极致的人间神国!…而神启的您,当享有长者曾经的地位,也享有同样的建设权力…”
“哦?修筑堤坝、修建道路、开垦田地、扩展神庙…如同长者辅佐先君一样,打理后勤与基建…这就是神王对我的期许吗?祂愿意给我些事务来忙碌?…”
修洛特眼神闪动,看着一脸真诚的斯坦利,心中生起思量。这一番话,可不是对方能轻易许诺的,必然是来自阿维特的转述,来提前安抚于他。而这些安抚的话,或许也和他在月亮金字塔上的祭舞有关,怕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好!赞美主神!也赞美神王!神王对我的期许,我自然乐意完成!而我对神王的忠诚与尊崇,也从未改变…”
数息后,修洛特笑意吟吟,点头赞同,脸上同样满是真诚。
很快,粼粼的大湖波光在前方闪耀,壮观的白石都城就显现在南方天际!而当七桥与环堤出现,三千王室军团在湖边的村庄停下,一千王国禁卫也需要就此驻足。至于接下来,能够进入湖中都城的,就只有一千贵族战团,还有修洛特的数十名亲卫而已。
“神圣的死神狼父,尊崇的湖中宗主祭,尊敬的修洛特殿下!神王命我在此等候,引领您直入都城,前往神王宫觐见!…”
一千七十八章 阿卡普的迎接
“阿卡普…宗主祭?是神王让你,在这里迎接我的吗?…”
“是的,赞美主神!尊敬的修洛特殿下,神王早已得知您的行程。祂提前三天,召集了联盟的众位大贵族和祭司长老,准时在今天觐见…现在,整个联盟真正的尊贵者们,都在新修筑的神王宫中,盛装等候您的到来呢!…”
“哦?众位大贵族和祭司长老,都在等候我?主神庇佑!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一千联盟贵族战团,沿着湖中都城的北堤,步入宏伟壮观的白石都城。而负责迎接的主神祭司长老阿卡普,穿着一身庄重的长老祭服,面带和蔼可亲的笑容,引领着修洛特的脚步。他一边微笑前行,一边伸手指向笔直的道路两旁,意味深长的传达着神王的旨意。
“尊敬的修洛特殿下,您看,为了迎接您的到来…神王安排了足足一万六千王室精锐,两支铜甲军团,在道路两旁护卫守候。从最北方的北城,一直到南侧的主城中心,大神庙下的神王宫呢!…”
“啊!一万六千铜甲武士?分列两侧迎接,贯穿整座都城?…”
听到这样的大手笔,修洛特面露惊讶,心中瞬间一凛。他沿着十余里的主道眺望而去,只见道路两侧,全是忠于阿维特的王室精锐,墨西加王室最中坚的直属武士!
此刻,数以万计的王室武士,面带对于神灵的崇敬,低头向黑狼的王旗行礼。而那一排排金黄闪亮的铜矛,一副副钉满大泡钉的白金布面甲,从白堤的尽头开始,一路延伸到隐约可见的大神庙下!
毫无疑问,这两支王室的重甲军团,是墨西加联盟的武力核心,也是整个中美洲天下都难以正面抵御的强大军队!而这样强大的军团,就这样直截了当的展示出来,向修洛特展示着联盟中央的武力,展示着神王不容违逆的威严!
“尊敬的修洛特殿下,您觉得这些王室军团声势如何?能否与您征伐东海、名震天下的王国禁卫相比?”
“主神见证!这两支重甲军团,煌煌如金色的太阳,正是我们墨西加人,用以统御天下的核心武力!他们有着最精良的装备,最熟练的战技,最无畏的厮杀,也有着最虔诚的信仰…他们的声势,代表着神王的威严,自然比湖中一地的王国禁卫,要煊赫浩大的多!…”
修洛特心思流转,便明白了阿维特这一番布置的原因。于是,他先是面露惊讶,接着一脸自豪与崇敬,不吝赞美着王室的军团,还有唯一至高的神王。
“主神庇佑联盟!主神庇佑神王!…”
听到修洛特发自内心的称赞,阿卡普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熟悉又陌生的殿下,眼神微微闪动。在片刻的思量后,他才意味深长地,笑着提点了一句。
“尊敬的修洛特殿下,您仅仅用了三年时间,不但彻底攻灭了困守要塞的特拉斯卡拉残部,还彻底征服了沿海千里的托托纳克诸部…这样震撼天下、震撼联盟的赫赫武功,同样让尊崇的神王,很是震惊和欣喜呢!…”
“神王经常说,以您的惊人功绩,若不是您还太年轻,无法主持联盟的大局…他就准备把战神化身的神位,都交到您的手中,封您做联盟的副王…”
“啊?赫赫武功,震惊欣喜?战神化身,联盟副王?”
闻言,修洛特怔了数息,敏锐的捕捉到阿卡普提示的关键。这些话明确暗示着,神王阿维特最忌惮的,就是他以王国军团,独自征服托托纳克诸部的武功。这份功绩太过于耀眼夺目,让神王之前的战绩,都有些相形见绌…而战神是主神的第二神职,所谓“继承战神神性,成为联盟副王”,这样话的听听笑笑就好,若是当了真…
“主神庇佑!神王庇佑!托托纳克诸部不听联盟号令,支持特拉斯卡拉宿敌,接纳逃亡的神裔…王国这才兴兵讨伐!而讨伐之所以能成功,也都是联盟供应的粮食与后勤…”
修洛特沉吟片刻,就面露惶之色,做出恭敬神王地回应。阿卡普又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却什么也没再多说。两人就此无话,在王室武士的护卫下,并肩穿过繁盛的北城大市场,迎接着万民们的欢呼与赞颂。
“赞美神启的殿下!赞美死神的黑狼!…”
“啊!主神庇佑!联盟征服了特拉斯卡拉人,又征服了托托纳克诸部!神赐天下予墨西加人!…”
“正是,太阳主神在上!赞美正午的太阳神王,赞美清晨的太阳神子!…”
“墨西加人注定一统天下,一统四方!死神殿下征伐完东海后,太阳神王将亲自率领大军,开启主神的神战,讨伐南方不敬主神的云中之民!…”
“吼吼!出征!出征!神战!献祭!…”
震耳的欢呼与呐喊,传入并肩的修洛特与阿卡普耳中,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感受!阿卡普的脸上露出些许自得的笑容,那是操纵万民呼声的得意。而修洛特微微一怔,看向曾经的好友,轻声问道。
“主神庇佑!神王要亲征南方的云中之民?…神王决定了吗?什么时候出征?…”
“尊敬的修洛特殿下,神王什么时候出征,可要看您的表现呀!…而神王决定亲征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您的功绩…赞美主神!”
阿卡普笑了笑,饱含深意的回答了一句。他脸上是温润的笑容,眼中却藏着勃勃的野心。而在面对修洛特的时候,他沉稳自若的表现,像极了一个真正的、联盟最年轻的祭司长老,而不是什么曾经的圣城青年祭司。
“嗯..感谢您的提醒!尊敬的阿卡普祭司长老!…”
看着曾经一同长大的少时好友,看到那无比熟悉的温润笑容,修洛特心中浮现出莫名的陌生,就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壁障了。他换上了尊称,看着阿卡普欣然接受的神情,就此明白,对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人了。
一层政治权力与利益的隔阂,无声又坚固的在人心中涌现,却是再也无法从容探寻、坦诚相信双方的内心了。
在万众的欢呼中,在武士的护卫下,两人沉默的行走着,穿过繁盛的北城区,穿过富丽的贵族区,直到大神庙的巍峨近在眼前,而一座崭新壮观的神王宫,就伫立在大神庙旁不远。接着,连续不断的雷霆,就轰然在耳边炸响!
“轰轰轰轰!”
一千七十九章 三层神王宫, 王见王
“轰轰轰轰!”
轰鸣的雷声震耳欲聋,连绵的炮声响彻天空!足足二十门太阳神鹰炮,四十门雨神虎蹲炮,整齐排列在大神庙旁,对着天空放出雷霆的力量!而看到这惊人壮观的一幕,周围的王都贵族与武士,都齐齐跪倒在地,高呼起主神的神名,赞颂强大的神力!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降下无可抵御的雷霆与火焰,赐予我们太阳化身的至高神王!…赞美神王阿维特索特尔!祂将引领墨西加人,征服整个天下,无人能够阻挡!…”
“赞美主神!赞美神王!”
在雷霆的炮声中,修洛特低下头来,和旁边的阿卡普一起,沉声祈祷了片刻。他看着眼前足足六十门、冒着青烟的大小铜炮,心中思绪百转,也真切感受到,阿维特有意彰显出的强悍武力!
这些攻城拔寨、野战交锋的火炮,不仅显示着联盟的青铜制造实力,更彰显出王室惊人的动员与征调能力。以联盟逊色于王国的造炮水平,青铜火炮的良品率,恐怕要二十取一。而为了造出六十门可用的火炮,不知要调用几千上万的民夫和工匠,制造几百上千个泥模,才能一门一门的制造出来…
“神王之威,如雷霆一般猛烈,像风暴横扫过诸邦!而神王的决心,如同第三纪元的大洪水,不仅要沉浸整个联盟,更要彻底淹没整个天下!…”
持续两刻的炮声结束,祭司长老阿卡普才抬起头来,饱含深意的感慨了一句。接着,他伸出一只手臂,引着修洛特,走向神王宫前打开的大门,笑着开口说道。
“尊敬的修洛特殿下,请随我入宫吧!这宏伟的神王宫调集了两万民夫,修筑了足足两年,里面可是宽广的很呐!…”
“新修的神王宫,象征神性的金字塔,神王住在金字塔的宫殿中…”
闻言,修洛特仰着头,打量着眼前宏伟的神王宫,心中闪过思量。这座阿维特新修筑的大型宫殿,有着宽大厚重的底座,有着阶梯式的三层石台,有着雕刻的神性浮雕…整体样式与传统的金字塔和观星台极为相似。实际上,此刻神王宫坐落在六七十米高的大神庙金字塔旁,就像一处二十多米高的小金字塔一样!
“主神见证!按照金字塔的结构建筑宫殿…那在阿维特心中,他就要成为现世的神灵啊!…”
修洛特神情庄重,跟随着祭司长老阿卡普,步入宽广肃穆的金字塔神王宫,迎面便是一片闪亮的矛尖与斧刃!
在宫殿的第一层,站满了持斧戍守的王室武士、神庙卫士,也站满了代表军功贵族的雄鹰战士、美洲虎战士,甚至还有许多纹面刺青的断发禁卫。各色的翎羽在殿中飘扬,强壮的军功贵族们肃立在大殿的四方。他们沉默不语、纪律严明,如同侍奉神灵的军阵一样!
而看到走入宫殿的两人,军功贵族们就像早已训练过似的,齐齐低头,向修洛特大声行礼。
“赞美主神!赞美神王!赞美殿下!…赞美您攻伐海滨的伟业,赞美善战英勇的死神狼父!…”
听到军功贵族们整齐划一的歌颂,修洛特稍稍一怔,随即心中生寒。在阿维特的不断神化与集权下,对于这些军功贵族的掌控,竟然能达到这样的地步!而这种强化的神权威严,也意味着王室军团的基层军官,都能够被神王如臂使指的指挥起来,战斗力绝不会差!…
“修洛特殿下,我们继续走。这宫殿是个倒扣的陶罐一样,中间空心,四周环绕。神王就在最高的第三层,正在注视着我们呢!…”
“第三层的神王?…”
听到这,修洛特仰起头来,通过三层中空的方形天顶,隐约能看到第二层飘扬的贵族羽冠,还有第三层显眼的高大石座。而那石座上,似乎坐着一个羽服石冠的神灵,正用看不出感情的眸子,冰冷地俯视着他。
“至高的神王…坐在宫殿的最高处…”
修洛特垂下眼眸,低头表示恭敬。随后,他跟着阿卡普沿着石阶,登上第二层大殿,入耳便是一片热情洋溢的赞颂。
“主神见证!赞美您,攻伐海滨,拓土千里的神启殿下!…”
“赞美神王的指引!也赞美殿下的善战!…”
“哈哈!墨西加人是神佑的选民!在神王的统御下,我们必然一统天下!…”
“正是!正是!太阳神王威压天下,黑狼神父攻伐四方,而太阳神子天生神慧…如此多的神赐神裔,联盟可真是蒙受神佑啊!”
神王宫的第二层,站满了联盟各邦的大贵族们。面对凯旋归来的修洛特殿下,他们的脸上,都浮现出难辨真假、热情洋溢的笑容。修洛特环目四顾,便看到联盟传统七邦、新征服四邦,合计十一邦的所有荣耀贵族、大部分世袭贵族,都尽数听从神王的号令,齐齐聚集在此!
“北方诸邦,芦苇族长辛特尔、山峦族长伊泽尔、云杉族长霍奇卡洛…西方诸邦,龙兰亲王特波波罗、终末之月伊斯卡利…南方诸邦,羽雁族长米霍提,花树族长霍奇库阿,盘蟒族长莫亚华洛…甚至还有很少出现的特拉科潘亲王托托基,梅茨蒂特兰邦刺梨族长梅茨蒂卡,希洛特佩克城亲王奥赛洛尔!…”
看到这些来自诸邦各部、面孔熟悉的大贵族们,修洛特脸上不显,心中却委实震撼。这些大贵族们的齐齐出现,甚至要比军功贵族们的纪律严明,更要让他惊讶!
实际上,阿维特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这些各邦的实权大贵族们,尽数召集到都城,完全证明了他的联盟集权,至少在王令的下达与执行上,已经畅通无阻、基本完成了!大贵族们俯首帖耳,再无人敢于直接违逆,那神王的威严,就完全扩展到整个联盟,能够初步动员起四百多万联盟子民的人力、物力与军力!…
“修洛特殿下,第三层到了!…”
修洛特低头行走,从大贵族们欢迎的人群中,走到骤然空旷的第三层。在这第三层的高处,只有一座最高的石头神座,站立着数十个迎接的尊贵者。
在神座的左侧,是剩余十一名大祭司团的祭司长老。祭司长老们都穿着总主祭的神袍,手持象征地位的神杖,微微躬身侍立。在神座的右侧,则是阿维特的心腹与军团长们,包括始终微笑的情报官女蛇,王室军团长花雕、亡犬、卡萨尔…
紧贴这神座周围,则是几处小座,分别坐着墨西加王室的几位太阳神裔们。而在修洛特惊鸿的一瞥中,就看到了冲着自己温婉一笑的美丽妻子,还有一个四五岁大、正认真看着自己的华服孩童。
“先君之子,蒙特苏马二世…阿维特次子,奇马尔皮利...啊!阿丽莎,我挚爱的妻子,还有我已经四岁半的长子修华!…”
修洛特怔在原地,望向神座周围的王室神裔们,脸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激动与渴望。但很快,他就压下沸腾的情绪,微微仰起头,听着阿卡普的唱颂,看向石头神座之上的神王。
“赞美神王!赞美殿下!修洛特殿下已至,进殿觐见于您!行大礼参拜!…”
一千八十章 来,向两个太阳行礼吧!
“大礼伏地!参拜神王!”
祭司长老阿卡普高声唱颂,随即五体伏地,拜服在神王的脚下。而听到这一声唱颂,周围的祭司长老、神王心腹,都同时跪地行礼。接着,整座三层的神王宫中,都响起跪地行礼的参拜声音。而唯一站立的,就是神王面前的修洛特。
神座上的阿维特,身穿繁复的太阳羽服,头戴近乎遮面的鹰羽长冠。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有一双睥睨天下的眼睛。他看到众人伏地的行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他那冰冷无情的目光,就落在了站立的修洛特身上。
“修洛特…三年多没见到他…此时倒是看起来不一样了…”
阿维特沉默的注视着,注视着眼前样貌熟悉,但气质更显不同的学生、女婿,还有曾经钦定的继承人。可对方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一别三年半过去,那张成熟坚毅的年轻脸庞上,已经有了沉稳自若的王者之风。而三年就征服千里海滨的赫赫功绩,也让他久久移不开眼睛…
这一刻,他目光深沉,似乎要彻底看透眼前的学生,看透自己的女婿,看透这个唯一能威胁到他的,“墨西加人的神启殿下”、“联盟正在升起的太阳”、“死神化身的湖中国王”…
“太阳的化身、至高尊崇的神王!我遵从您的王令,在您的庇佑与支持下,消灭山间的特拉斯卡拉残部,讨伐海滨的托托纳克诸部…侥幸得胜归来!…”
修洛特挺直站立着,与阿维特对视了数息,仿佛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他首先低下头,缓缓跪倒在地,向久别的国王伏地行礼。他叩首、抬头,大礼参拜了三次,这才又缓缓地站起身来。然后,他面露恭敬的笑容,从身后的王室侍卫那里,接过一个沉重密封的方形盒子、一把托托纳克人的蛇首神杖,和一面奥尔梅克时代的玉石面具。
“主神庇佑!至高的神王,我唯一光耀的太阳!我把隐蛇城总祭司阿特科约特尔辛的头颅,托托纳克人传承的羽蛇神杖,还有奥尔梅克先祖的玉石面具,都一齐进献给您!”
听到这句话,阿维特眉头一扬,默然思量了数息。随后,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代表主神与先祖,第一次出声肯定。
“主神赐福联盟!先祖也庇佑着我们!修洛特,你遵从我的王令,为联盟征服了海滨之地,是有大功的!…先祖与主神见证!我会为你亲手举行一场大祭,献祭四百海滨神裔与祭司,来告祭尊崇的先祖,告知神佑的主神!…”
“是!赞美您,太阳化身的神王!…”
修洛特恭敬低头,把手中的祭物与神物,都交给旁边的王室卫士。随后,他正要退到宗主祭们站立的左侧,阿维特却突然摆了摆手,不容拒绝的命令道。
“修洛特,你过来!靠近些!…”
接着,阿维特看周围最靠近的王室座位,语气变得温和,对阿丽莎怀中抱着的孩童说道。
“修华索特尔,我最喜爱的孙儿!…你且过来,到我旁边来,靠近看一看…看一看你英勇善战的父亲!…”
“是!祖父!…”
虚岁五岁半的修华索特尔点了点头,挣脱母亲阿丽莎的怀抱,来到祖父阿维特的身旁。他戴着一顶小巧的羽冠,身上穿着太阳纹饰的华服,睁大了乌黑透亮的眸子,好奇地看向近在眼前的父亲,修洛特。
“咦!你就是我的父亲吗?母亲说,你小时候,长得和我很像,都是一样的清秀…但我要更好看一些,因为母亲比父亲更好看…”
“啊!我的长子,小修华…”
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孩童,修洛特瞪大了眼睛,心中激动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这一刻,他心中所有无情的政治谋划,所有冰冷的算计考量,都黯然失色,被另一种明亮炽热的、如同太阳的温暖光芒所取代!
“我的孩子…我的继承人…”
修洛特呆立片刻,颤抖地伸出自己拿惯武器、满是老茧的双手。他小心的抚摸着长子稚嫩清秀的脸庞,感受着血脉相连的悸动,忍不住感慨地发出声来。
“赞美主神!赞美先祖!…修华,你…伱都这么大了,我才第一次见到你!…”
“呀!赞美主神!父亲,祖父说过,你是真正的英雄,是为联盟征讨四方、护卫太阳的英勇狼神!…”
小修华眨着眼睛,用有些崇拜的天真目光,看着高大英武的父亲修洛特。接着,他微微昂头,踮起脚,用羽冠顶端半米长的查格尔鸟羽毛,挠了挠修洛特坚毅的脸庞。这个可爱的微小动作,却有着超乎兵刃与雷霆的威力,仿佛在一刹那间,将修洛特脸上的坚毅,都融化开来。
“父亲,祖父说过,你会一直守护着我,守护着联盟未来的太阳,就像黑狼护送朝阳初升一样…唔,你会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母亲一起吗?母亲很想你的,甚至会在晚上偷偷的伤心哭泣。因为她知道,你还有了许多其他的女人和孩子…”
“我…我…”
听到这样话,修洛特瞬间浑身剧震。他立刻看向阿丽莎,却看到妻子咬着嘴唇,绝美的脸上一刹那间,浮现出的担忧与无措。随即,妻子就低下头来,垂下脸颊的长发,掩饰起眼中的哀伤,不愿看丈夫的眼睛…
“阿丽莎…我…”
修洛特嘴唇发干,一时无言以对,心中涌出愧疚。他又看向自己早慧的长子修华,看着那双清澈与期待的眼睛。在强烈的内疚与情绪起伏中,在大殿数十名尊贵者的注目下,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向长子许诺道。
“修华,我会守护在你的身旁,陪着你的母亲一起,再也不会离开…”
“呀!真好…有父亲在,母亲也不会总是伤心了。祖父也不会总是睡不着觉了…”
“咳!主神庇佑!…”
神王阿维特轻咳一声,打断了小修华的话。这个长孙太过聪明,心思也比一般人敏锐太多。但这种聪明,却又带着孩童的天真烂漫,不像是主神神启或者先祖转世,和修洛特当年的生而知之不同,更让人喜爱些…
“赞美主神!祂赐予我们墨西加人,初升的太阳神子,注定光耀天下!…”
阿维特以神灵的口吻,沉声祈祷了一句。接着,他不再维持脸上神王的威严,转而变成了家中祖父一样温和的笑容。他笑着把小修华,抱在自己的怀里,坐在高高的石头神座上。随后,他就这样笑意吟吟,俯视着神座下的修洛特,意味深长的吩咐道。
“主神见证!修洛特,我的女婿,我孙儿的父亲…来吧!当着联盟所有大贵族,所有祭司长老的面前,许下主神见证的誓言!…来!向你决心守护的两个太阳,伏地行礼吧!…”
一千八十一章 王对王,神子继承太阳!
炽烈的阳光,从神王宫最顶端的天顶垂落,照亮金字塔形的三层宫殿,也照亮众人变幻的神情与姿态。神王宫内的布局,都经过观星祭司们精准的计算与设计,来保证太阳的光芒,能够在夏季正午的时刻,准确地落在最中心、最高处的石头神座上。那是太阳的神性,加诸在唯一的联盟神王之上!
“太阳神、战神、守护神的主神,注视着人间的一切!墨西加王室的先祖,也正在注视着我们!…”
神王阿维特高坐在神座上,头顶垂落天光,羽冠鎏金闪亮,就像闪耀的神灵化身。而他怀中的小修华,戴着同样鲜艳明亮的查格尔羽冠,睁大了天真的眼睛,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修洛特。
“祖父,你为什么,要父亲向我下跪呀?我是父亲的儿子,应该向父亲行礼,才对吧…”
“哈哈!修华索特尔,我的孙儿。你是你父亲的儿子,但你更是联盟的太阳神子!现在,我是你父亲的神王,而在我死以后,你会是他的神王!…你可一定要记住,你传承着联盟王室的太阳神性,是注定登临至高的太阳。所以,这才是伱英武忠诚的父亲,需要向你行礼的原因…”
阿维特笑意吟吟,就像在说着普通的家常一样,说着联盟的继承与废立。小修华眨着眼睛,并不能理解这其中的深意。但他看到父亲修洛特沉默严肃的神情,又看了看周围屏气凝神、肃穆如同雕塑的“叔叔与伯伯们”,就敏锐的察觉出,这个行礼的意义,远不止一个跪地的动作那么简单!
“...祖父,要不然,就…就不要让父亲行礼了吧!父亲他会不开心的…”
“哦?修洛特,我的孩子…向联盟的太阳们行礼,你会不开心吗?…”
阿维特眉头扬起,看着默然不动的修洛特。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拢,声音也低沉严厉起来。
“怎么?你不愿意让你的长子,修华索特尔,成为联盟初升的太阳吗?!…”
“...”
修洛特站在原地,眼睛深邃而平静地,迎接着阿维特冰冷的目光。此时此刻,两位墨西加人中,掌握最高权力的王者,就这样沉默而冷酷的对视着。他们的目光寒如冰海,仿佛在另一个看不见的战场上,挥舞着杀人的兵刃,为了至高的权力而贴身搏杀!
这一刻,老师与学生之间,悄然扯下了所有温情的掩饰,只剩下政治权力的残酷交锋。而交锋的失败者,就会在主神与先祖的见证下,剥离太阳的神性,失去联盟的继承法理…
是的,毫无疑问!就在此时此刻,就在所有祭司长老与大贵族的面前!神王阿维特在漫长的铺垫后,终于要正式废除修洛特的联盟继承人位置,而把这样的继承权力,赋予到修洛特的长子修华身上!
“...”
阿维特面无表情,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学生的答复。他久经政治斗争的考验,对于联盟权力和神权政治的掌控,早已炉火纯青。而他对于政治手段的运用,也巧妙又凌厉的很,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贸然出手!
为了今天的这一刻,他早已耐心等待了太久,也细致布局了太久。在眼下的墨西加联盟,他已经初步完成了特斯科科湖区核心,与联盟外围十一邦的集权!他不仅掌握着联盟的王权,也牢牢掌握着联盟的神权。而在王权与神权的统治下,是接近四五百万的统治人口,是足足九支八千人的王室军团,是顺从的数万各邦贵族与武士,还有数以十万计的征召民兵!
他掌握着这样强大的武力,却始终按捺不动,悄然布下网罗的蛛网。直到修洛特步入王都,步入他准备许久的囚笼,盘旋在天空的神鹰才骤然扑下,发出这结合了权谋、大势、威压与亲情的致命一击!
“...”
修洛特脸色铁青,依旧沉默不语。他虽然早已知道,阿维特布局良久,自己只要步入都城,就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但他也没有料到,神王的行动会这么的决绝,又是这么的不留情面,如此的迫不及待!他只是刚返回都城,就要立刻面对斩草除根的凌厉一击,直接被剥夺墨西加联盟的继承大权!
此刻,他的肩膀上似乎有着千斤的重担,压着他往下跪去。但他内心深处,那份王者的顽固骄傲,和他掌握在手中的军团实力,却始终支持着他的膝盖,不愿向岳父阿维特与长子修华,就此跪下来…
“祖父?父亲?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啊!母亲?…母亲!你怎么哭了?…”
“...!”
听到小修华稚嫩的低呼,修洛特瞬间转过头来,看到阿丽莎掩面垂泪的眼眸。他狠狠咬了咬嘴唇,感受着内心深处的刺痛与煎熬,也感受到了许久没有体验到的无力感。
面对阿维特的大势,也为了殖民者即将抵达的大局,他根本无法狠下心来,发动一场争夺联盟的毁灭性内战。而妻子无声的哭泣,仿佛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又好像只是让必定出现的结果,稍稍加快了一些…
“主神…与先祖…见证!…”
在众多大贵族与祭司长老面前,修洛特缓缓跪倒在地。他用力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许下神灵见证的誓言。而这份沉重的誓言背后,便是他亲口放弃了太阳的神性,放弃了十年前的双王之战时,阿维特就已经给予他的联盟继承权!纵然这份继承的权力,只是转让给了他的长子,但王者内心的愤怒,却如同压抑的岩浆,等待着喷薄而出的一天…
“我,修洛特,对主神起誓!我会誓死守护王室的两个太阳!…我,会成为护送朝阳升起的,死神修洛特尔!…我,会护卫正午的太阳直到落下,护送新生的朝阳,接替升起!!…”
“好!很好!!…”
看到被迫伏地起誓的修洛特,神座上的阿维特嘴角扬起,冰冷的眼神也终于和缓起来。他面露畅快的笑容,同样从神座上站起,左手牵着修华索特尔,来到修洛特的身前。
“主神见证!我的学生,你终究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我,也会就此原谅,原谅你曾经有过的错误!神王宫的第三层中,会有你的一个神座,就在阿丽莎的身旁…”
阿维特慷慨的许诺着,伸出粗糙的右手,用力握了握修洛特的头发。随后,他又看向刚刚及腰高的修华,神情温和,却语气严厉地吩咐道。
“来!修华索特尔,我的孙儿!你也伸出手来,握一握你父亲的头发!…”
“啊?父亲的头发?…唔…握起来,很软的,好像软软的棉花一样…诶?父亲和我一样,头上也有两个旋儿…”
修洛特伏在地上,垂着眼睛,感受着长子稚嫩的小手,在他的头上摸索。这是墨西加人的握发传统,也代表着一种默认的从属关系,就如同封臣面对封君。然而,此时此刻,却是执掌大权的父亲,面对稚嫩天真的儿子…
“哈哈!好!很好!主神祂很满意!…祂要借我的口,向你们说出,最高的太阳神旨!…”
阿维特大笑出声,伸出有力的臂膀,双手稳稳地抱起长孙修华。随后,他就这样抱着早慧的长孙,向着三层的神王宫中十二祭司长老、数十荣耀贵族、上百世袭贵族、数百军功贵族武士…向着掌控联盟的尊贵者们,大声而洪亮的宣告道!
“主神化身为太阳!而我,神王阿维特,是太阳在人间的唯一化身!…”
“太阳的神性,会随着我的血脉代代传承!而我的长孙,修·华尔特卡拉基亚·索特尔,是行走并征服大地的光之精灵,是第一代的太阳神子!…”
“太阳落下后,新的太阳就会升起!而我死之后,联盟的太阳神王之位,会传给太阳神子,传给我的长孙,修华索特尔!…”
“来!主神与先祖见证!墨西加联盟的尊贵者们!来向你们守护的两个太阳,就此伏地跪下,发誓行礼吧!…”
三层的神王宫中,一片安静的沉默。随后,主神祭司长老阿卡普,第一个伏跪在地上。接着,是神情沉重,同样跪倒的女蛇吉利姆。再往后,便是所有的祭司长老、所有的王国大贵族、所有的军功贵族武士!
很快,震耳欲聋的高呼声,就在金字塔形的宫殿中反复回响汇聚,最终汇聚出一句震散云霄,更震撼整个联盟的呐喊雷音!
“赞美太阳神王!赞美太阳神子!…神王光耀四方,神子继承太阳!…”
一千八十二章 暴怒的美洲虎,抚慰的云中精灵(迟到的加更,一切都是暂时的
“修洛特,我的丈夫!父亲他确实做的不对,他确实对你不公…但我会护着你的!我会在湖中都城,护着你的周全,哪怕用我的生命!…”
“修洛特,你是修华崇拜的父亲呀!我求求你,你可以记恨我的父亲,但千万不要记恨我们的孩子…等修华他继位后,你一样可以像不朽的长者那样,决断联盟的大事,做神王背后的太阳…”
“修洛特!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孤零零的带着孩子,苦苦等了伱五年多…你就不能看我一眼,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吗?!…”
曾经的大祭司府,如今已经变成了修洛特的亲王宫,也是阿丽莎的居所。亲王宫中到处悬挂着象征太阳的金链饰品,镶嵌着闪烁流光的黑耀石,更雕刻着湖中宝石组成的雄鹰。
然而,此时此刻,“湖中的雄鹰”困在“太阳的金链中”,如同暴怒的火山之神。修洛特瞪着一双岩浆凝固的“黑曜石”,胸中也翻腾着岩浆一样的怒火。而听到阿丽莎的话,他终于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五年半未见的妻子,愤怒的发出质问。
“阿丽莎!你知道阿维特今天的谋划?…你为何不再写给我的信中,向我提示哪怕一句?…你就忍心为了我们的儿子,让我在那么多的祭司长老与贵族面前,蒙受这样的屈辱?!…如果早知道如此,真要掀了桌子,那最后的失败者,一定不会是我…”
“呜呜!修洛特,是我的错,我给你跪下了…”
听到丈夫愤怒的询问,阿丽莎满眼是泪,低头伏跪在修洛特的身前。她单薄的身体哭泣着、抽动着,无助的低泣出,发自内心的愧疚与悲伤。
“修洛特,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你,不愿返回都城…我害怕你,真的和父亲对阵厮杀!…我害怕你杀了父亲,割下父亲的头颅…但我更害怕,害怕你被父亲俘虏,献祭在高耸的大神庙上!…”
“修洛特,你知道吗?有多少个夜晚,我都做着噩梦惊醒,梦到你们两人的死去…我的丈夫,你是我唯一的依靠!我爱你,我劝过父亲许多次…可是父亲,父亲他登临神王后,就真的变了!…他囤积了十万人三年的粮食,已经做好了发动战争的准备!他给王室军团长们的密信中,准备好出动十万联盟武士,截断你的归途,一举将你拿下!…”
“修洛特,我的爱人,我爱你!我胜过一切的爱你,甚至要超过我自己…我对你的爱,从没有改变!哪怕…哪怕我听到你在海滨联盟,娶了个妖媚的蛇女神裔,还生下了一个托托纳克的神女…哪怕我伤心的,抱着修华在夜里哭泣,我依然能原谅你、理解你的!…你是一个坏猴子,我不在你身边,你总是需要女人陪伴的…”
“可是,修洛特…你建立海滨联盟、掌控百万托托纳克部族的举动,已经彻底超出了父亲忍耐的底线!他决不能容许,你的力量继续增长,增长到在他之上…呜呜!我好难的…在父亲与你之间,我真的好难好难!…”
看到伏地哭泣的阿丽莎,看到哭成泪人的妻子,听着那些无助的哭诉,修洛特咬着牙,心中如同刀绞斧凿一般的痛苦!
“阿丽莎…我的妻子…你!…”
年轻的王者默默站立了片刻,挺直的背脊渐渐佝偻。最后,他狠狠的咬着牙,重重的跪倒在阿丽莎身旁!他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把单薄的妻子紧紧抱入怀中!
“吼!阿维特,该死!…我从不畏惧你的实力!我只是为了天下,为了我珍爱的家人,才会在今天选择服从于你!…这是最后的一次!吼!!”
“啊!修洛特,我的丈夫!你不要怨恨父亲,这样对你是没有好处的,会招来祸患的…来吧!我的爱人,把你心中的恨意,都发泄到我的身上来吧!…”
“坏猴子,你是真正的美洲虎!我要你吻我,咬我…只要能平息你的怒火,哪怕咬得我伤痕累累,我也是高兴着的!…”
看着暴怒如虎的修洛特,阿丽莎心疼地眼中含泪。她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甚至咬出了血来。随后,她就这样含着血,亲吻着修洛特的脖颈,用力咬着修洛特的肩膀。
“修洛特,我的爱人!我…我能接受你,娶许多的妾室…我会原谅你,原谅你和娜修生下的儿子!原谅你和米娅瓦生下的女儿!也原谅你和伊莲的儿子!…”
感受着阿丽莎的亲吻与牙印,听着妻子的低语,修洛特浑身一震,眼中渐渐发红。他低下头来,用力抱住阿丽莎的脸颊,慢慢为妻子擦去泪水。随后,他睁大眼睛,注视着那双满是爱意与深情的美眸,声音轻颤地询问道。
“阿丽莎!你…都知道了?…”
“嗯!修洛特,我都知道的…我原谅你!…我知道你是真正的雄鹰,也有着征服天下的渴望!…只是父亲…父亲他也是雄鹰!他知晓你所有的谋划,也深深地忌惮着你,胜过忌惮天下间的任何一个人…”
“修洛特,我的丈夫!我求求你,且按捺下你沸腾的野心,耐心的等上些年岁吧!只要等到父亲落山…你还年轻,我们也还年轻…天下会是修华的,也总归会是你的!…”
阿丽莎仰起头,双眼迷离的,用妖艳带血的红唇,抵住修洛特的嘴。接着,她狠狠张开银牙,咬破丈夫的嘴唇,让两人的鲜血,就这样紧紧的混合在一起。
“来吧!我的丈夫,我有罪,我是堕落的云中精灵!…”
“修洛特,我想要你,只陪着我一个,不去陪那些狐媚的女人…我想要我们的孩子,能够继承我们的一切!我愿意给你生孩子,无论是五个,还是十个…”
“修洛特,我的美洲虎!你知道吗?我守着我自己,整整等了你五年半!…你知道,这五年半的时间,我是怎么过得吗?…我总会一个人,想象着你和那些女人鬼混的样子,想着你们的放纵与疯狂…然后想象着,和你放纵疯狂的,是我…直到云中雨落,风中的精灵哭泣!…”
“来吧!我的爱人,变成放纵的野兽吧!我要你!…我要你把对别的女人,所做过的一切,都在我的身上,认认真真的重复一遍!…你可是我的,我的!要不然,我就咬死你…呃!坏猴子!!…”
五月的太阳在云层中隐去,初夏时节的细雨,带着隐隐的风雷落下。风中的精灵啊,追寻着闪电与火焰,用那单薄又顽强的柔软,平息着来自天空的怒火。
在亲王的府邸外,初夏的雷声响彻云端。已经长大的金雕阿维洛特,正高傲的昂着头,飞翔在云霄之上。它迎着风雷而上,一次又是一次,挥动着划破云层的羽翼!…
而直到淋漓的骤雨迷了眼睛,它才筋疲力尽的,最后发出一声不甘的啼鸣,就此降落在风雷震震的寝殿之上…
“呦!呦呦!…”
一千八十三章 十个孩子,父亲诗人修索克
第二日正午,太阳升到了天中,修洛特才有些昏沉的醒来。这一刻,他怔怔的坐在棉毯上,看了看胸膛上已经结疤的咬痕,又看了看少女般蜷缩的妻子,内心难得地感到了一种平静。
“阿丽莎,我的爱人…”
修洛特安静的坐了一会,注视着自己绝美的爱人。片刻后,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爱人带着泪痕的眼角,又吻了吻那未曾愈合的红唇。
“我的妻子…这些年来,一直委屈你了…”
修洛特伸出手来,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唯一挚爱的妻子。他挺直的胸膛中,渐渐回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沉而悸动的爱意。就像是装着果汁的陶罐,终于在漫长的时间中,把酸甜的味道酿成了美酒。而这一杯安宁的果酒饮下,他也终于能勉强恢复理智,认真的思考起接下来的行动。
“啊!修洛特…你…你醒啦!…唔…你好些了吗?…”
片刻后,如同心有灵犀的感应,双眼迷离的阿丽莎,从海上的残梦中醒来。此刻,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把丈夫紧紧涌入怀中,满足的呢喃道。
“修洛特,能抱着你,贴着你的胸膛…真好!…你的心跳,没有昨夜那么狂乱了,身体也没有那么热了…真好!…”
“嗯,我没事…阿丽莎,你不用担心…”
修洛特轻轻点了点头,反手把温柔的阿丽莎抱紧。他感受着妻子真切的心跳,沉默了好一会,才平静的出声问道。
“小修华他…平日里不在宫殿里吗?…”
“嗯…从今年开始,他正式接受了王室的教育…平日里,他在联盟首席大臣,卡卡马津叔公那里,聆听传承的神话、天文与道理,学习联盟的文字、数学与经义…然后,他晚上会在父亲那里,接受简短的考核,并在父亲的神王宫殿中住下…只有在每十日一天的休息中,他才会返回家中,陪伴着我…”
提到父亲,阿丽莎的神情很是小心。她仰起头,看着一脸平静的丈夫,就像有些胆怯的含羞草。而片刻后,胆怯的含羞草,又变成了大胆的灯笼花,低吟着诱惑道。
“修洛特…小修华他经常不在府中,我一个人,也冷清的很…我想再和伱…多生几个孩子…嗯呢,越多越好!…唔,我知道,你也是个能生的,可不能便宜了,别的什么小妖精呐!…”
“嗯?多生几个孩子?…”
听到阿丽莎的轻吟,修洛特眼神闪动,年轻的身体瞬间有了反应。不过很快,他就在阿丽莎笑着出手之前,及时握住了爱人的柔荑。
“阿丽莎,不要急,夜会很长!…你先收拾一下,随我出去,拜访一下我的父亲…昨天在神王宫的二层,我看到了他,却没时间和他说话…这几年没见,父亲竟然瘦了这么多…”
“啊?去见阿翁吗?好!我收拾一下…自从祖翁去往神国后,阿翁就骤然消瘦了下来,变成了都城闻名的沧桑诗人…唔,阿翁很受都城女子的喜爱的,他也娶了很多的妾室,各个部族的都有,生了很多的孩子…”
“呃?是这样的吗?…”
太阳自东向西,沉稳的透过云层,铺洒着明亮的光辉。夫妻两人收拾妥当,就在上百名铜斧禁卫的护送下,向贵族区的修索克宅院走去。而看到护送的铜斧禁卫,修洛特眉头一扬,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妻子阿丽莎。
“阿丽莎…这些铜斧武士,不是长者生前的禁卫们吗?…”
“嗯,对呀!修洛特,他们是卡卡马津叔公,派来护卫你的…父亲本来打算,用他的断发禁卫…但叔公难得的出面了一次,代表王室的长老们,郑重劝说了父亲…父亲也答应了下来!…”
闻言,阿丽莎展颜一笑,努力挺了挺曼妙的胸口,向修洛特认真保证道。
“修洛特,你放心吧!这些铜斧禁卫,一共有两千人,分驻在都城各处。他们代表着王室长老们的权威,也代表着王室老人们的意见。他们会听从我的命令,会拼死保护于你的!所以,只要你安心地呆在湖中都城里,不离开外围的长堤,就无需担忧安全的…”
“铜斧禁卫…卡卡马津叔公,王室的长老们?…只要在湖中都城,就保证我的安全…”
听到这里,修洛特抿了抿嘴,默然了片刻,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看来,在眼下的湖中都城中,不愿王室分裂与内战的力量,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而阿维特那么急切的,要逼迫自己公开放弃继承权…恐怕有一部分原因,正是为了赶在自己,见到地位尊崇的王室长老们之前…
可是,这些王室长老们的手中,究竟又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竟然能够让登临神王、掌控联盟大军的阿维特,也有所顾忌呢?…
“不朽的长者,长者的儿子,继任首席大臣…我和阿丽莎的媒人,卡卡马津叔公?…”
修洛特沉吟了片刻,隐约有了一种预感。恐怕,神王阿维特把小修华,送到卡卡马津叔公那里就学,还有着什么额外的考量…或许,在见过父亲修索克后,他应该尽快再去长老们聚居的神殿区,去拜访一次叔公…
带着这样的思索,修洛特不知不觉间,便抵达了父亲修索克的宅院。而他一进院子,就看到满堂的莺莺燕燕,还有八个大大小小、满院乱窜的半大孩童。
“主神啊!父亲!这…这些孩童…难道都是?…”
“啊哈!主神庇佑!…不错!修洛特,这八个孩子,都是你的弟弟和妹妹!他们最大的八岁,最小的也有两岁…至于不到两岁的,还有两个,都在后院的屋子里!…”
“什…什么!父亲,您又生了十个孩子!…”
“啊哈哈!不多不多!加上你和白鹰、灰狗,一共才十三个嘛!…”
雄鹰副团长修索克笑容洒脱,穿着宽大的诗人长袍,显露出几分中年诗人的俊逸风姿。接着,他大手一挥,就向孩子们下令道。
“来!都过来!向你们的长兄与长嫂行礼!…”
“啊!向您致意,尊敬的长兄!也向您致意,尊敬的长嫂!…”
“哇!兄长,你好英武!嫂子也好好看!…”
“我的,我的,轮到我了!哥哥好!嫂子好!…唔,有没有礼物呀!…”
“对对!好哥哥,好嫂子!我要好玩的玩具,或者可爱的负鼠!”
“不!我要小草兔,或者小无毛犬!…”
“咿咿呀呀!哥哥姐姐咿呀呀!…”
看着一群簇拥过来、叽叽喳喳的弟弟妹妹,修洛特瞬间眼皮一跳,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不过,此刻他的心中,莫名又多了几许安宁。若是他选择与阿维特反目相向,恐怕不仅他的父亲,就连他的这些弟弟妹妹,也一个都活不下来吧!…
“阿丽莎…你且来陪我的弟弟妹妹们,呆上一会儿…”
“好!修洛特,你五年多才回来一次…正好陪着阿翁,好好的聊上一会儿…”
修洛特看出了父亲修索克的意思,就转过身来,吩咐了一下妻子阿丽莎。随后,他跟着父亲修索克的脚步,慢慢悠悠,来到后院僻静的大书房。
这里说是书房,却更像是一个绘画的艺术工作室。在宽大的空间中,并没有几本联盟新出的纸书,反而到处是刻绘图纹的古旧木板,传承着不成文字的古老文化。
“太阳啊!祂升的很高…天上啊!没有第二个太阳…夜空里!有着一颗月亮…每一天!都是日升和月落交替…我于是知晓,日月不可并存一地,这就是墨西加王室的传承之道啊!…”
父亲修索克停下脚步,驻足在一处古老的日月图板面前。他声音悠悠,念诵了一句自创的诗歌,这才转过身来。而当四下无人,他再看向自己最寄予厚望的长子修洛特,之前脸上的洒脱与轻松,都刹那间消失不见。
“修洛特,你不该回来的!…你忘了吗?你的祖父在临死前,特意给你留过一封书信…他在信中反复强调过,在阿维特没死之前,你决不可再踏入湖中都城一步!…”
“父亲!祖父的信,我从没忘记!…可是,我若是不回来…父亲你,还有我的弟弟妹妹们,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一千八十四章 修洛特的预言,神王的弱点 (三章加更,继续补白银盟的)
“修洛特,我的儿子,我已经老了!…我该经历的,该享受的,也都经历过了…与其看到你受屈辱,像我一样,被囚禁在这都城的牢笼之中…倒不如,让我早点去往神国,消除你的弱点,不让你被脆弱的感情掣肘…”
“父亲!您老了,但我还年轻…我可以等待,也做好了耐心等待的准备…更何况,我的弟弟妹妹们,也太年轻了!…他们都很小,才刚刚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没见过世界的广阔,没经历人生的苦乐…若是让他们,就这样懵懵懂懂的,迎来那种残酷的结局…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你的弟弟妹妹…修洛特,为了圣城一系的传承..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你的祖父、我、还有你的弟弟妹妹,都是可以牺牲的!…”
“父亲!我这次回来王都,不仅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墨西加人的天下!这个天下,在眼下的关键时刻,实在经不起一场毁灭性的内战了。而为了至高的权利,阿维特却做好了发动内战的准备…实际上,我早已准备好接受囚禁,只是没想到他的手段,会是如此的凌厉、急迫又粗暴,不留任何一点情面…”
“哎!雄鹰囚困在笼中,太阳也困在山谷里…一切都是无常的命运,也只有无穷的时间,才能带走一切啊!”
空旷的大书房中,回荡着父子两人的对话。而一幅幅抽象的图板绘刻,就像是来自部族的古老印记,沉默地环绕着,此时相对而立的父与子。
父亲修索克微微佝偻着腰,也微微仰着头,看着高出自己一截的儿子修洛特。曾经的他,是那么的高大强壮!他能够把幼小的修洛特轻松举起,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扮演勇猛奔行的美洲虎。可现在的他,站在高大强壮的儿子面前,却似乎反过来,有些像是一个枯瘦干瘪的孩子了…
“时间啊!就是这么奇妙的存在…它能改变一切,让弱者变强,让强者死去。它用成长、衰老与死亡的神性,把所有的神裔与凡民,都一一亲手塑造!….它总是一去不回,带来永恒的安眠与死亡,从不在意死者的身份与血脉…而关于时间的神性与法则啊!也是没有任何一位神灵,能够掌握在手中的…”
父亲修索克默然了片刻,情绪复杂地低吟起诗来。经过了这些年的历练,他也早就不需要,再去看儿子留下的诗歌集,而是已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墨西加大诗人了。接着,他注视着高大沉稳的长子,忍不住伸出手来,抚摸那英武成熟的面容,喃喃地自语出声。
“像啊!真是像啊!…”
“呃?父亲?像?…”
“对啊!你清秀帅气的样子,可真像伱的母亲,也像我年轻时一样!可你眉宇中的英气勃勃,那不怒而威的姿态,倒像是我小时候的父亲,也就是你祖父中年时的样子了!…”
父亲修索克感慨着,脸上露出几许唏嘘。他感受着命运的变化无常,深刻的体会到,来自时间的无穷伟力。这是无论任何尊崇的神裔,任何不朽的长者,都无从抵抗的力量!
“谁人能掌控时间?古老的众神不行,年轻的主神也不行…神灵尚且无力,更何况人间的众生呢?…平凡的平民们不行,尊崇的贵族与祭司们,同样不行…哪怕是高高在上、威压一时的神王,也不行!他会衰老、会死去,终将无法抵抗时间!实际上,越是殚精竭虑、越是思虑深沉,他余下的时间啊,就会走的越快!…所以,隐没在风中的时间之神啊!我愿用我的时间,来换走于他…”
父亲修索克一脸平静,低低的念诵着诗歌,又仿佛是幽幽地,许下生命的诅咒。而在咒文般难以听清的诗歌过后,修索克才长呼了一口气,郑重的看着儿子,出声说道。
“修洛特,你进入这座都城,很容易。但你想要出去,就会很难!…我的孩子,你可要做好准备,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耐心总是最开始充足,而在最后时一滴不剩,就像曾经的壮志与豪情一样!…”
“十年?二十年?…”
听到父亲的话,修洛特沉默了数刻,认真的摇了摇头。他坦诚的注视着沧桑的父亲,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讲述着即将发生的剧变。
“父亲,您还记得,我曾经和祖父提过的那个预言吗?关于白肤的邪魔,从东方的海上出现,带来瘟疫、雷霆、大船、巨兽与死亡…”
“这是神灵启迪我的,是真真切切的未来!…天下大变在即,我也在东海有所布置。我呆在都城的时间,也许会比您,想象的要短上很多…我只要耐心的等待,耐心的活下去…”
“白肤邪魔的预言?…”
闻言,父亲修索特眉头一挑,眼神凝重的,注视了自己神启的儿子一会。片刻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地说道。
“我的孩子,我相信你的神启,也相信你的预言…只是,如果你的预言实现,你真实不虚的神性,真的被众人所见…我只怕到了那个时候,神王对你的忌惮,会更加强上许多。而这样预言成真的神性,或许是你的祸患,并非是什么福祉啊!…”
“父亲,我明白您的担忧…但我了解阿维特,他的野心,是燃烧天下的火焰!他所知的世界越是广阔,他野心的火焰也会越发高涨!他会在整个天下燃烧,直到把他自己,也一股脑的燃烧殆尽!…”
修洛特垂下眼眸,同样声音低沉,讲述着他眼中注定的未来。
“主神见证!我选择向阿维特顺从,他野心的火焰,就会从我的身上移开,燃烧到南方的云中之民!而当南方的云中之民烧尽,火焰只会更加壮大,绝不会有平息满足的时候…他会继续燃烧,烧尽东方的玛雅,更烧向邪魔到来的东海群岛,甚至更为遥远的国度…”
“先祖庇佑!只要阿维特,不断有新的强大敌人,一直顺从的我,就不会成为他的首要目标…但南方山林的云民、东方丛林的玛雅、东海大船的邪魔,都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对手!”
“他的精力与时间,都会投入到一场又一场,漫长又看不到尽头的征伐中…而当死亡的瘟疫袭来,更是无视尊崇的地位与血脉,只会带走死神摸到的人们…”
“主神早已定下命运!那熊熊燃烧的野心,不愿停下的脚步,和永不妥协的骄傲,不仅将会成就伟大的神王,更会决定他最终的结局…”
说到这里,修洛特神情变幻,思绪起伏不定。他想到曾经的历史上,阿维特徒步远征两千里,讨伐萨波特克诸部失败。随后,联盟内部的贵族矛盾爆发,最终将阿维特刺杀在长堤之上…
虽然今日的墨西加历史,早已完全改变,联盟国力的强盛,也远非历史上所能比拟!但阿维特性格上的缺陷,却始终未变,甚至因为提前上位,比历史上更加强横,更加的固执与骄傲!
在这样顽固的性格推动下,哪怕阿维特征服了米斯特克、萨波特克,也会继续征伐玛雅,征讨更遥远的边疆。他对联盟贵族的暴烈,也会更进一步加强,并不会有缓和的时候,就像他剥夺自己的继承权一样。而在这样的轨迹中,若是没有人为他善后把关、时时劝诫提醒,那神王最终的命运…
“主神说!他站的越高,他看的越远。他看的越远,就越想爬的更高!…然而,山峰的高度,总是有限,人力有时而穷…”
修洛特垂下眼眸,当着父亲的面前,幽幽吟诵出几句结语。这些结语,是阿维特曾经对他的教导,但从那过去温暖的记忆中流淌出来,却带着些冰冷肃杀的秋意。
“老师他啊,对我说过…底线不可违背,那就变成弱点,弱点带来死亡!和普通的凡人不同,一个伟大的统治者,决不能有弱点!”
“神王他啊,最大的弱点...就是无法克制的征服欲望,不断膨胀的掌控欲!这欲望会成就他,成就他无数次的成功,但只要有一次失败,便会亲手将他葬送…”
“阿维特啊,经历了这一场后,我们就回不到从前了!…我会下定决心,克服自己心软的弱点…而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我便不会,再站在你的身边了!…”
一千八十五章 啊这,这是我的儿子?…(四章加更)
五月是春耕的时节,繁荣的特斯科科湖区中,升起连绵的烧荒黑烟,到处是忙碌的农夫与乡民。农忙时耕种、农闲时战争、战胜后祭祀,正是墨西加人最传统,也是最重视的三件要务。而每年春末夏初的春耕,便是决定一年收获的关键时节。
“主神庇佑!至高的主神,用自己的神血,赐予大地以生机!而我,作为太阳的化身,将亲手献祭神裔祭品,献祭主神以血,来换回五个月后的大地丰收!”
在压制了最强大的亲王修洛特后,神王阿维特并没有在都城停留,无所事事的安歇下来。相反,勤勉的神王脚步不停,亲自带着四千断发禁卫,巡视特斯科科湖区各邦的春耕,并亲手举行春耕的献祭!
这四千忠诚的断发禁卫,正是阿维特亲手提拔组建,汇聚了来自各邦的精锐勇士,也都装备了最为坚固的布面铜甲。实际上,除去湖中王国外,以墨西加联盟四百多万人口的国力,能够支撑的常备铜甲武士,也就两支王室军团,四千断发禁卫,一共两万人而已。但两万的重甲数量,已经是湖中王国的两倍了…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国力差距。在整个中美洲的天下,甚至在整个中北美洲,最为富庶的地区,就是联盟核心的墨西加谷地,还有被联盟占据的,正在恢复中的特拉斯卡拉谷地!而在这个时代,这两片谷地的人口密度,尤其是未经历过战争的墨西加谷地,丝毫不逊色于大明的南直隶…
“赞美主神!赞美神圣的太阳神女,也赞美尊崇的死神狼父!…”
“赞美主神!铜斧武士营长切罗,且随我一起,去拜访尊敬的卡卡马津叔公!…”
“是!主神见证!首席大臣所在的神殿居所,距离这里并不遥远…我们会护卫您,护卫神裔们的安全!”
雨季的清风吹过,带来草木烧焦的烟尘气息。春耕是联盟的头等大事,也最为占据人力。此刻湖中都城里的人烟,明显比半月前少了许多。而在人影稀疏的神殿区,更是一片风平浪静,无事发生的样子。入眼处,到处是茂盛的草木、盛开的鲜花,还有爬墙的藤蔓,以及用草、枝、花、藤,编织出悬挂在门上的太阳蜂鸟,也就是最神圣的主神徽记。
“主神庇佑!叔公,五年多没见,您的精神还是那么的矍铄,就像山间抽芽开花的神树一样!…”
“是呢!叔公的气色,真的很好的!就像正当时节的仙人掌花…”
“哈哈!小修洛特,小阿丽莎!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的?…”
看到前来拜访的夫妻两人,头发花白的卡卡马津,发出豪爽的大笑。他停下手头上的活计,把刚刚种下的仙人掌陶盆搬到一边。接着,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掌和身上的泥土,笑着问道。
“哦?还带着礼物?不用打开啦,连盒子一起留下吧!…我想,你们是来看看小小修华,课业学习的怎么样了吧?…”
随后,卡卡马津不等两人说话,就对着神殿内院的观星室,洪亮的高喊了一句。
“小小修华!快出来玩!你父母过来看你,你祖父也不在城里,那今天的课业就免了吧!”
“啊?!太叔公,我已经背完了呀!20乘20的乘法表…”
“真的?你怎么背得那么快?…”
“唔…蒂丹教了我诀窍,她真的好聪明好聪明的呀!…”
片刻后,小修华踏着哒哒的木凉鞋,歪着脑袋,一溜烟地从内院的观星室里跑出来。他细嫩的小手中,还牵制另一只稍大些的小手。而一个高出不少的纤细人影,正紧张的躲在他身后。
“蒂丹,你出来呀!为什么躲在我背后?…喏!这是我的父亲,你认识他的,也是他派人送你来都城,到我的身边来的…你看,这是我的母亲!她是不是好漂亮?…你长大了,可至少要有母亲一半的漂亮才行呀…唔!不过,你数学那么好,心算那么厉害,应该会比母亲聪明很多的样子…”
“啊!不好,母亲拧起眉头了,她接下来肯定是,要揪我的脸了!蒂丹,你赶紧跟我一起跑…你可千万记着,以后决不能像母亲那样凶的呀!…”
“嗯?啊这?…”
听到小修华的话,修洛特呆了片刻,转头看向自己温柔的妻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阿丽莎,小修华他,可真是…”
“修洛特!你不许说话!…”
此刻,阿丽莎的脸上却没有笑容。她拧紧眉头,灵敏的伸出手来,就一把揪住儿子的衣服后领。接着,她气鼓鼓地,把聪明的儿子一提一拉,就扯抱入怀中,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就摸上那稚嫩的小脸蛋。
随后,两只白皙曼妙的手指,用力交错一捏。修洛特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并拢了双腿,就听到一声稚嫩的痛呼。
“啊!蒂丹,你快跑呀!…啊!母亲,我错了!…啊!父亲,你快来救我呀!…母亲,母亲她最听你的啦!…啊啊!…”
“这?阿丽莎你…孩子还小,要不然就…”
“修洛特,我教育孩子,你不许说话!这孩子,看着天真,心里可聪明着呢!…”
修洛特眨了眨眼,看着放声痛呼、泪眼朦胧的儿子,想要伸出手来,又犹豫地看向自己的妻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温柔的阿丽莎,对待儿子的时候,却是这样凶巴巴的紧。然而,阿丽莎的手上毫不留情,转着180度的旋儿,来回转了好几次,才突然松开了手指。
“啊啊!太叔公,我的好太叔公!救救你的好曾孙儿!…啊啊!父亲,救救我…嗯?!…”
小修华闭着眼睛,装着痛,流着泪。他连续呼喊了好几声,才猛然反应过来,母亲早就松开了手指。他立刻睁开一只眼睛,然后小心的,又睁开了另一只。他睁大乌黑的眸子,看了看母亲眉头紧皱的表情,又看了眼一脸错愕的父亲,还有忍俊不禁的太叔公…数息后,小修华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泪水,尴尬地笑了笑。
“啊!父亲…唔,你知道的,疼痛是那个…那个,神灵对于凡人的惩罚,是为了让人记住的!…唔,母亲她是….她是神灵的女儿!所以,她哪怕只是轻轻捏了我一下,我也会疼上很久的,一直记住疼的…”
“什么?你问我哪里疼呀?…唔,我脸上红红的,但其实不疼的呀!但我惹母亲生气了,母亲伤了心…她和我分享着神性,那我自然是会心疼的呀!…”
“啊!啊这?!…这就是我早慧的儿子?…”
听到小修华这理直气壮的一番话,修洛特目瞪口呆,一脸震惊的看向妻子阿丽莎。
阿丽莎没好气地跺了跺脚,狠狠剜了修洛特一眼。随后,她伸出手指,用力揪住修洛特的脸颊,又稍稍松开了些,气鼓鼓的埋怨道。
“修洛特,都怪你!都是你留在我身子里的神性!…这个聪明的小混蛋,就像你小时候一样的滑头…不!他比你更滑头,这才五岁啊,就知道抓女孩子的手,骗女孩子的心了!…他以后啊,肯定也会像你一样,是一只管不住自己的坏猴子!…”
一千八十六章 儿子这个样子!都怪你!!
“蒂丹,你是哪一年、哪一月,在哪里出生的?”
“唔…强大的死神殿下,我是7兔年美洲虎月13石刀日(1486年7月1日)出生的。我出生在奇琴伊察羽蛇大神庙西边不远,一处可可姆部族的村庄。然后,我被父母送到观星台上,渡过了一个日夜,来传承先祖的天蛇神性…”
“哦?7兔年美洲虎月13石刀日,那就比小修华,大约大上两岁…出生在奇琴伊察羽蛇大神庙?那确实是继承神性的玛雅圣地啊!…”
听到蒂丹怯生生的回答,修洛特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些许思索。随后,他面带微笑,沉吟着问道。
“蒂丹,你出身自玛雅潘王室的可可姆家族。我记得按照玛雅神裔们的传统,是要拉长头颅,让身体部分神化的…但你和你哥哥蒂蓝不一样,似乎并没有,那些玛雅神裔们的显着标志?”
“啊?神性的头颅和眼睛?…死神殿下,父亲带着部族一直在搬家,没有时间,给我拉长头颅的…我刚出生不久,希乌部族就派出大队武士,突袭我们可可姆部族的村落…父亲就带着部族和我,在茂密的林子里,不停的走呀走,从一处村落,逃到另一处去…母亲她走不动了,最后亲了我一口,就把我交给了父亲背着。然后,她留在了林子里,再也没有出现过…”
说到这里,小蒂丹低着头,眼睛红通通的,溢出了泪来。而小修华眨了眨眼睛,用自己的袖子,轻轻给她擦了擦眼泪。
“呀!蒂丹不哭,不哭!…等我以后长大了,我带你回去,去找你的母亲…呀?你怎么哭的更厉害了?”
“呜呜!母亲,母亲她没有了!…父亲说,她去到木棉的神树上了,变成了一朵木棉花了…”
“啊!蒂丹不要哭…我,我帮你想办法!…”
看到低头哭泣的小蒂丹,小修华罕见的,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了看和蔼的父亲,又看了看严厉的母亲,歪着脑袋想了会,就“哒哒”跑到父亲修洛特身旁。随后,他一下抱住修洛特的大腿,仰起头,用弱小、可怜又期待的小眼神,看着似乎很好说话的父亲,祈求道。
“父亲,我的好父亲!我想求伱一件事情…”
“嗯?儿子,你想要什么?…”
“唔…父亲,蒂丹她没有阿妈了。她很伤心,我不想她那么伤心呀…”
“嗯?”
“唔…父亲,那个,能不能…”
小修华小心翼翼,一边抱着父亲的大腿,一边瞧了眼母亲的脸色。然后,他努力把声音放低,努力踮起脚尖,凑向父亲的耳朵,说出了一句所有人都能听清的话。
“父亲,父亲!你能不能…让母亲她,也做蒂丹的阿妈呀!…这样蒂丹她,就也有母亲了…”
“嗯!…”
听到小修华这样的请求,修洛特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转过头来,看向同样面露惊讶的阿丽莎,脑海中某个模糊的念头,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分明。他沉吟了会,就在妻子阿丽莎与卡卡马津叔公的注视下,慢慢蹲在地上,与儿子一般平齐。接着,他神情严肃,注视着小修华清澈的眼睛,认真问道。
“我的儿子,你知道,你的这个请求,对墨西加人的王室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吗?”
“啊?…意味着…唔…”
闻言,小修华眨了眨眼睛,看向眉头紧皱的母亲,又看了看神情微妙的太叔公。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声的回答道。
“父亲,你是说,蒂丹她必须要加入,我们墨西加人的王室,才能叫母亲阿妈吗?…”
“嗯。儿子,你真的很聪明…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修洛特点了点头,回忆起儿时在圣城蝴蝶宫中的岁月,那是深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柔软。他怜爱地伸出手来,揉了揉小修华的脑袋,又看了下红着眼睛,有些紧张的小蒂丹,轻声对儿子说道。
“儿子,每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都会背负上,他注定要完成的许多责任,背负上命运给予的某些宿命!他越是长大,力量越强,能改变的就越多。但他的责任也会变得越沉重,命运也会越逼迫着他…”
“小蒂丹来到湖中都城,来到这里,就背负了她注定的命运!她和她的哥哥蒂蓝,都必须作为玛雅王室的成员,与墨西加王室的成员结合。这是天下两个古老的王室间,传承神性的融合,来继承那份,统御墨西加-玛雅天下的责任!…”
“神性的融合?是父亲和母亲那样的融合吗?…唔…我愿意呀!蒂丹很聪明,又对我很好…”
小修华好奇的眨着眼睛。以他的年纪,并不能理解这种融合的具体内容,只能努力的回忆着听过的话。
“母亲常说,我这么聪明滑头,就是因为继承了父亲的神性!…而那神性,是父亲留在母亲身体里的。这样才有了我,小小坏神猴!…”
“咳!咳!”
听到这,修洛特呛了一口口水,阿丽莎也羞得满脸通红。倒是年长的卡卡马津叔公,开怀的爽朗大笑起来。
“啊哈哈!你们夫妻两个,把孩子教育的可真是很好啊!这么小的孩子,都能明白这么多,那可真是省了我不少教导的力气!…啊哈哈!…”
“咳!儿子,你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那我再正式的问你一次…”
修洛特耐心地蹲在地上,揉了揉小修华的脸蛋。随后,他神情郑重,一字一句地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念出了儿子的全名。
“修·华尔特卡拉基亚·索特尔,你真的决定,要让可可姆·蒂丹,成为你的妻子,成为墨西加王室的一员吗?…”
“啊!父亲…”
看着如此正式的父亲,小修华变得紧张了起来。他看向旁边的母亲求助,母亲却更紧张的看着父亲。他又看向太叔公,太叔公微微皱起眉头,神情也难得的有些郑重…
“主神见证!儿子,看起来,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去把你身上的命运,和蒂丹的命运联系在一起…那是墨西加王室,与玛雅王室融合的命运…”
看着犹豫不决的儿子,修洛特笑了笑,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就要站起身来。但小修华却抿了抿嘴,眼神也露出稚嫩的坚定。他伸出稚嫩的小手,用力捉住了父亲的手。
“父亲!”
“嗯?”
“蒂丹她,一定要…嫁给某个墨西加王室的成员吗?…”
“是的。她来到这里,就注定如此!”
“那…那就让她嫁给我吧!让我来照顾她!…”
“…!儿子,你是认真的吗?”
“主神见证!父亲,我是认真的!蒂丹很好,我不舍得她嫁给别人…”
小修华仰起头,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接着,他转过身,“哒哒”走到小蒂丹身旁,伸出自己的两只小手,握住了对方的两只小手。
“蒂丹,你曾经和我说过,玛雅木棉神树的故事…木棉的神树上,栖息着许多的伊扎姆神鸟,也统治着一片广袤的丛林大地…主神见证!我会像我的父亲那样,成为一颗高大的木棉神树!而你,便是栖息在我身旁的,第一只伊扎姆神鸟!…”
“啊!天蛇神在上…我…修华…”
听到小修华稚嫩的宣告,感受着被握紧的双手,小蒂丹呆呆的睁大了眼睛,又莫名的流出泪来。她无声的哭了一会,低下头,靠在小修华小小的肩膀上,真像是垂首的神鸟一样了。
“主神啊!他才五岁啊!”
看到这一幕,阿丽莎不可置信的呆愣了片刻。随后,她突然转过身来,狠狠的伸出手来,揪住修洛特的脸。这一次,她可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半点都没有松劲的!
“坏猴子!都是你!!”
“修洛特!你十二岁的时候,就来骗我!结果生了儿子才五岁,就去骗别的女孩!…他才五岁啊!!…”
“儿子这个样子!都怪你!!…”
一千八十七章 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
“哈哈哈哈!像,真像啊!小小修华,你就像你父亲一样!…且带着蒂丹去玩吧!”
“太叔公,我想和蒂丹…去你的画室玩,用一点胭脂虫的颜料…”
“哦?…你想画画?画什么?…”
“嗯嗯!蒂丹会画玛雅的壁画,我想让她,画一只红色的神鸟…”
“嗯?…那你呢?画一颗神树吗?…”
“唔…不。我想用一点金粉,画一个金色的金字塔,告诉她…这里就是她的家…”
“...哈哈哈哈!行,真行啊!那你去用吧,直接吩咐画室里的仆人就好!…”
“谢谢太叔公!…唔,谢谢父亲!…呃…也谢谢母亲!…”
小修华拉着小蒂丹,低下头,向太叔公和父母各行了一礼。随后,“哒哒”的木鞋声,就喜悦的蹦跳离去。会客的大殿中,便只剩下了三人,可以聊些正事了。
“小修洛特,小阿丽莎,你们吃了没?”
“还没有…”
“那就随便吃点早午饭吧!…来人!…”
卡卡马津唤来仆人,吩咐了两声。很快,三杯香草巧克力饮料,一大份玉米卷饼与配料,几叠水果干和昆虫小食,就被送了上来。
“赞美主神!”
修洛特按照惯例,在饭前祈祷了一句,随后饮上半杯饮品。浓郁的天然香草粉,配上手工磨榨的巧克力汁,再用温热的井水冲调,喝起来满口回香,让人精神一振!
这种神圣的提神饮品,其实在中美洲各部中,充当了咖啡与茶的用途,只是产量并不多。而在喝了半杯巧克力饮品后,修洛特才拿起一份玉米卷饼,卷上透明脆软的大蚂蚁卵、清脆爽口的仙人掌芽、淡淡甘甜的仙人掌花,最后又抹了些辣椒酱,这才笑着递给了妻子阿丽莎。
“给,阿丽莎,你喜欢仙人掌花的清甜怡人,我就多卷了些…”
“嗯呢…”
阿丽莎轻轻点了点头,也卷完了手中的卷饼,递给修洛特。
“修洛特,伱喜欢大蚂蚁卵的鲜香软糯,我也多卷了些给你…”
夫妻两人并着肩,交换着手中的卷饼,相视一笑,眼神中都带着些宠溺的甜意。
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卡卡马津叔公嘴角扬起,独自倒了一杯果酒,就着沾了辣酱的炸草蓝虫,像是吃辣味薯片一样,“嘎嘣嘎嘣”的吃了起来。
三人简单的吃了些早饭,修洛特给阿丽莎擦了擦嘴角,仆人们就把饭食撤下,换上了三杯酸酸的木槿花茶。而卡卡马津饮了两口热茶,呼出一口长气,才笑着悠悠说道。
“小修洛特,这些年来,你一直征战在外,和阿丽莎聚少离多,把自己绷的太紧啦!…你也是时候,在这繁华的王都里,陪陪妻子和孩子,安歇享受些年岁了!…”
“…嗯。我这次回来,也确实是这个打算…正好也能多陪陪您…”
修洛特神情平静,笑着点了点头。卡卡马津瞧了瞧他沉静的脸色,沉吟了会,又突然叹了口气。
“主神庇佑!几年不见,你这孩子,确实比之前,沉稳多了。你的身上,有了些叔父蒙特苏马的王者气概,也有了父亲那种深沉的智慧思量…”
“先祖见证!阿维特勇武果决,像是燎原的火焰一样。而你沉稳睿智,如同深邃的大海。小小修华他,还是孩童的心性,却智慧早熟,好似早开的神木花。只要好好教导于他,就绝不会流于凡俗…”
“在神国的先祖们啊!我墨西加王室何其幸运!竟然能在短短的十来年里,涌现出三代明君,三个明耀的太阳!…”
卡卡马津发自内心的,感慨赞叹了一句。随后,他注视着修洛特的眼睛,神情真挚的,沉声劝慰道。
“但有时候,太阳太多,也是一种大幸运中的不幸…小修洛特,阿维特在神王宫中,让你参拜两个太阳的事,我听说了…这里面的含义,你也明白,不用我多解释…我只是呀,想劝劝你,再耐心等待些时间,安心享受几年,悠游享乐的日子…”
“我活了七十岁,从三城联盟初立的时候,跟着开辟道路的叔父与父亲,一直走到今天…我亲眼见证过上一代湖区霸主,传承两百年的特帕内克联盟的骤然衰落。而不过十几年间,三城联盟就勃然兴起,急速壮大,将曾经的霸主彻底取代!…”
“主神庇佑!先君们不惜一切,并肩建立诸邦、开创三邦联盟、崇拜至高主神、四处征讨不从、竭力经营湖区…这才有了墨西加人繁盛的基石,这才有了墨西加神鹰今日的飞翔!…”
卡卡马津提起数十年前的旧事,眼神渐渐深邃。他语气幽幽,复述着父亲长者的话,也同时伸出苍老的手,握住了修洛特的手。
“小修洛特,我的孩子…你知道在曾经的湖区,特帕内克联盟是多么的强大,而我们墨西加人,又是多么的弱小吗?…一个联盟的壮大兴盛,竟然能如此的迅速。而一个强大霸主的衰落,为何就在短短的十数年间?…”
“对于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我的父亲。祂异常严肃的告诉我:特帕内克人的灭亡,就在于王室间纷争内战,诸邦分裂为数支,最后都走向独立与不臣!…联盟的王室中央若是分裂了、内战,没有压制地方邦国的力量,那再强大的联盟,崩溃也只在一代人间而已!…”
“而我们墨西加人,能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王室一心,王室各系的团结!哪怕神树上有不同的枝干,都是在奋力一齐,往上生长的!…可若是有一天,墨西加王室分裂了,王室的神树裂成了两截,那就要就此死去、要就此灭亡了!…”
听到卡卡马津叔公沧桑遒劲的声音,感受着对方苍老皱纹的手掌,修洛特抿紧嘴唇,默然不语。他知晓叔公话里的意思,甚至想到了更多。他知道后世强大的阿兹特克联盟的灭亡,就在于先君阿萨尔一系与阿维特一系,两支王室的内乱斗争,逐渐走向尖锐与不可调和,最终让西班牙殖民者有隙可乘!
作为阿萨尔一系的国王,蒙特苏马二世继承王位后,征伐特拉斯卡拉人失败。他没有足够的武功,压制联盟各邦,甚至在与阿维特一系的斗争中僵持,根本无法征调多少湖区的王室武士。在这样的僵局下,当“羽蛇神的神使”在东海出现,他便做出决定,引白皮肤的“神使”与特拉斯卡拉人入王都,来作为压制其他王系与诸邦的“神权力量”…
而这样做的最终结果,就是天花瘟疫在都城的爆发与肆虐,整个联盟的内战与毁灭!最后,西班牙殖民者以各部仲裁人的身份,取代了墨西加王室的联盟共主,开启了毁灭中美洲文明的大瘟疫与大殖民时代!…
想到历史上血淋淋的终局,修洛特狠狠的咬了咬牙。他心绪剧烈起伏,沉重的说不出话来,脸上沉静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
如果他没有返回都城,和阿维特真的发生了内战,那墨西加联盟席卷天下的势头,就会瞬间瓦解,联盟的集权也会功亏一篑!二十万联盟与王国武士为了争夺权力,代表不同的派系利益厮杀…这样的一场残酷内战过后,墨西加人的天命信仰,就会在根子上就此崩溃,再想重建共识与认可,可就难上加难了…
而阿维特和他两人中,无论是谁能够笑到最后,都很难再有足够的时间与力量,完成天下的统一,完成联盟的改革,完成王室的集权!更不用说,建立同一个信仰,凝聚同一个民族,完成天下文化的统一了!…若是以一个矛盾重重的城邦联盟,来迎接数十年不断的西方殖民者,迎接可怕的死亡瘟疫,那最终的结局,又会比历史上,好上多少呢?…
看到一脸沉重的修洛特,卡卡马津又伸出一只手来。他安慰地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叹息着感慨道。
“小修洛特,我的好孩子!先祖告诉我们,再是坚硬的部族神石,只要有了缝隙,那其中神灵与先祖的神性,就要流散出来,不能再庇佑部族了!…而神性一旦流散,必然会被其他部族所得到,从而兴衰转移,天下又将更替!…”
“神灵的赐福啊,就像雨季的大风!能够乘风而起的神鹰,必须有并排展开的双翼,必须要顺着风的大势才行呀!…”
“主神庇佑!现在墨西加王室,那双翼便是阿维特与你两人。而现在的墨西加联盟,正乘着雨季的风暴,席卷着整个天下,有着一统各部诸部的气势!…这是神灵赐福着我们的时候,又如何能够错过时机?…”
“七十年啊!七十年过去了,墨西加王室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兴盛!天下诸部尽数被征服,就剩下南方两部的云中之民们了,这可真是不容易啊!…我小时候是做梦啊,也没有想到过今天!那先祖的神树上,先祖们也都是欣慰笑着的吧!…”
说到这里,卡卡马津叔公神情唏嘘,双眼也难得的有了些湿润。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竟然微微低下头来,向修洛特行了一礼。
“小修洛特,我的好孩子!你受到的委屈啊,我是明白的。阿维特他呀,也实在是对不住你呀,对不住去往神国的修特尔呀!…”
“但王室雄鹰的双翼,又如何能相向而行呢?王室的神石,又如何能分裂成两块?…你们总还是要并着肩膀,一同飞翔在天空上的啊!…”
“修洛特,在主神与先祖的面前!我卡卡马津,代表墨西加王室,替阿维特向你,道歉了!…你就安心留在这里,留在王都吧!…”
“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日,只要王室的诸位长老们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在王都,遇到任何的危险!而这联盟天下的权力,也终将会交到你们与修华的手上!…”
一千八十八章 诸宗长老们的担保,蒙哥与忽必烈
“先祖啊!叔公,您怎么能向我行礼?这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是啊!叔公,您快起来!您是联盟的首席大臣,是王室仅存的几位尊贵长者之一…你不仅主持过我和修洛特的婚礼,还是小修华的老师呀!…唔,我们向您还礼的!…”
高高低低的仙人掌花盆,布置在会客的厅堂中,许多还绽放着鲜艳的花球。在鲜花与仙人掌的环绕中,年长的卡卡马津叔公低头行礼,修洛特带着妻子伏地还礼,一脸肃穆又惶然。
“修洛特,你是圣城一系王室的家主,掌握着天下的十分之三。而阿维特是主城一系的王室家主,掌握着天下的一半…墨西加人的王室,墨西加联盟的天下,可不能走向分裂与内战啊!…”
年过七十的卡卡马津低头恳请,声音苍老又恳切。面对叔公的请求,修洛特伏在席子上,头抵着温热的席面,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默然许久,才抬起头来,看了看郑重等待的叔公,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妻子。在如此的情势之下,他只得发出一声长叹,沉声许诺道。
“叔公,我明白的!先祖与主神见证,看在您和王室长老们的面子上,我…我能原…谅…阿维特之前的所为!…我们墨西加人的王室,绝不会在我和阿维特手中,就此分裂内战…我还年轻,有着充足的时间。我会耐心的等待,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
“好!主神见证!墨西加王室的长老们,听到你的许诺,都会欣喜高兴。而死去的先祖们,也会在神国的神树上倍感欣慰!…”
听到这一句许诺,卡卡马津叔公终于抬起头来。他苍老的面容露出欣慰的笑容,左手重重的拍着胸口上,向先祖重复了之前的诺言。
“神树上的先祖见证!修洛特,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日,只要王室的诸位长老们还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在王都,遇到任何的危险!…”
“而这一句话,我也先和阿维特说过了,得到了他的承诺!在先祖与神灵的见证下,他承诺了你的安全,也承诺只要你呆在王都,就不会对你西方湖区的湖中封地动手!…毕竟,他发下过誓言,向你许诺过天下的西方!…”
“确保我的安全?保障我西方湖区的封地?…”
听到这样的王室许诺,修洛特神情很是复杂,胸中的各种情绪起伏交织,就连自己也辨别不清。倒是阿丽莎抱着丈夫的手臂,紧张的神情顿时一松,终于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主神啊!愿您庇佑我的丈夫,也庇佑我的父亲!…愿他们,能站在同一个宫殿的屋檐下,注视着天空的神鹰,注视着大地的仙人掌,回想起他们曾经的誓言吧!…”
在政治权力的不断冲突下,两位曾经壮志携手、互信信任、亲密无间的王者,如今已经严重缺乏互信。而只有在此刻,在王室长老们的担保与调和下,他们这才间接的、勉强的,达成一个可靠的承诺。
是的,毫无疑问。此刻,修洛特与卡卡马津的对话,看似是叔孙与叔公间的承诺,实际上则是墨西加王室内部,他代表的圣城王室支系,和阿维特代表的都城王室主系,在王室众位长老们,尤其是长者一系的长老们,共同担保下的互相承诺!
通过众位王室长老们的作保,两人承诺决不掀起王室内战,决不谋害对方性命。众位长老们,则作为支持、平衡与保护双方的中间力量,见证这一切。而继承了一部分长者威信的卡卡马津,便是王室众多长老们的首领,承诺的第一见证人!
“主神庇佑!伱们向墨西加王室先祖们,分别许下了神圣的诺言!这些神圣的诺言,不仅由王室的长老们见证,也会很快,让王室的贵族们都知晓!…”
卡卡马津神情庄重,苍老的声音是如此洪亮,又是如此的遒劲与自信。
王室长老们的力量,来自于传统的王室势力,至少在眼下的湖中都城,还是颇为可观的!两千长者留下来的铜斧禁卫,只是表面上的宗室长老武力,用于维护王室秩序,并不能让阿维特多么忌惮。但王室的长老们,对于王室贵族阶层的影响力,对于王室军团的影响力,却是无形而难以消除的!
阿维特手中的七万多王室直属军团,之所以叫做王室军团,便正是因为军团的上层中,七十二位千人营长与九个军团长中,超过七成以上,都是由王室的贵族们来担任。
实际上,在九支直属军团的军团长里,除了阿维特破格提拔,平民和小贵族武士出身的花雕奇尔托、亡犬奇奇米奇两人,其他的七位军团长,都是王室贵族的出身。而巨熊斯坦利、元帅卡萨尔、终末之月伊斯卡利、美洲虎城主奥赛洛尔、羽雁族长米霍提…也都是王室的各支系贵族,受到王室长老们或多或少的影响。
在雄鹰与美洲虎战士组成的贵族战团中,王室贵族军官们的比例同样惊人。而各支军团中,唯一没有受到王室贵族影响的,就是阿维特亲手提拔、并一手重建的断发禁卫!
至于都城的十二祭司长老团中,则有六位长老,出身自王室各系,包括战神长老亚扎尔、太阳神长老托纳蒂乌、祭司长老科莫。而在大祭司团以下,王室总祭司、主祭的数量,同样为数不少。
说到底,历代墨西加王室都广纳妾室,大量生出子嗣,与诸部贵族联姻。而联姻的诸部,无论是娶了公主、还是送出了贵女,都会在下一代,被记入墨西加王室的谱系中。这种大规模的联姻通婚、王室膨胀,正是城邦部族联盟,兴起扩张的最重要手段!就像八部契丹兴起的早期,同样通过各部的联姻生子,形成繁杂壮大的部族王室一样。
在眼下两百万人的湖区墨西加人中,至少有两三万的王室成员,分成足足十几支王室支系。圣城王室,就是其中一支。蒙特苏马二世的先君阿萨尔一系,则是另一支。太阳城的羽雁家族,也是一支。就连特拉卡潘亲王,母亲是墨西加王室出身,也可以被算作王室一支…
从统治组成上来说,墨西加联盟,本身就是部落联盟的贵族体制,不存在什么从底层选拔出的文官阶层,也与天朝的传统截然不同。而所谓的联盟中央集权,正是把各部的权力,从各地方的城邦神裔与大贵族那里,集中到联盟中央的神王与王室贵族们的手中。
这些王室的贵族们,正是神王阿维特的基本盘,是他的统治核心,是他用以传达自己声音,执行神王旨意的“人”。
权力的基础,无论称呼以什么样的名义,始终都来自于执行权力的“人”。在如今的大势下,这些王室的贵族们,自然是对神王忠诚的。而若是修洛特挑起内战,他们也会毋庸置疑,站在拥有联盟法理与大权的阿维特一方,为阿维特征战到底。
可哪怕是所谓的“神王”阿维特,也不能违背整个王室阶层的人心,无视自己的统治基础。阿维特毕竟继位不过十年,登临“神王”的时间,也才仅仅三年半,远远无法和影响联盟半个世纪的“长者”相比。在修洛特忠心顺从的情况下,阿维特若是贸然动手,铲除圣城一系,那就是自毁统治的根基!
如果举一个不恰当的例子,在此时的墨西加联盟中,王室长老们担保修洛特的形式,大致相当于…嗯,拖雷一系出身的蒙古大汗蒙哥,以其弟忽必烈“脚痛”为由,剥夺其军事权力,令其在家静修。而拖雷一系的诸宗长老们站了出来,集体作保,力图不让兄弟纷争扩大,避免忽必烈突然“暴毙”…
“先祖见证!卡卡马津叔公,感谢您,也感谢王室的诸多长老们!…”
汹涌的思绪过后,修洛特一脸肃穆,再次向卡卡马津叔公行礼。而卡卡马津看着修洛特的眼睛,握着这个“好叔孙”的手,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笑容。接着,他看了看旁边喜悦的阿丽莎,沉吟了会,突然笑着说道。
“阿丽莎,小小修华和小小蒂丹,不知道画画的怎么样了…你且去画室里,看一看他们吧!…我来和修洛特,再单独聊上一会儿…”
一千八十九章 此间乐,长命无绝衰
夕阳垂暮,白湖环绕。金色的余晖,落在山峦的大神庙上,投下宏伟又瑰丽的湖影。虔诚的祈祷,汇聚成嗡嗡的低鸣,在整座白石都城中回荡。而在湖中亲王的宅院中,同样落下夕阳的湖影,也响起嘹亮的鹰啼,仿若远山般悠扬。
“呦!呦呦!”
一只飞翔的大金雕,从高高的天空中扑腾而下,然后骤然急停,得意的丢下一条半米长的大鱼。随后,它收起近三米的翼展,高傲的昂起头,等待着主人们的夸奖。只是,它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想要的抚摸与惊呼。
“唧?唧唧?…”
大金雕奇怪地歪过头,瞪圆能看清毫厘的鹰目,这才看到两个重叠的主人。而可恶的男主人,竟然又捉住了女主人的手,也堵住了嘴,简直是“坏透了”!…
“啾!啾啾!”
大金雕不满的扑腾着羽翼,制造出一阵阵的疾风。而湖边绽放的蔷薇花丛,也被有力的翅膀扫过,飞舞起鲜红与淡紫的花瓣。
“啊!小阿维洛特!那可是我最喜欢的,红花蔷薇与蓝蔷薇呀!…呀!…修洛特,你先等等,等一会…唔!你!…”
看到纷飞的瑰丽花瓣,阿丽莎瞪大了眼睛,使劲推了推修洛特,就要从宽大的布毯上坐起来。但她刚刚起了个身,就又被一只大手捉了回去,声音也截然而止,只剩下听不清的鼻音。好一会后,她才红着脸,狠狠的推开丈夫,然后连“呸”了几口,气鼓鼓地骂道。
“呼,呼!…修洛特,你这个坏猴子!天都还没黑呢!你急什么?这么多坏水…小阿维洛特,听我的,去扑那个坏人!!…”
“呃!…小阿维洛特!是我!…”
“啾!啾啾!”
修洛特喘着粗气,还没坐稳,就被雄俊的金雕阿维洛特,一下扑倒在地毯上。
多年没见,阿维洛特已经足足十岁了,正是一只处于巅峰时期的大型猛禽。它的翼展接近三米,体重也有近二十斤,比一般的雄性金雕都要强壮。在它的食谱中,甚至包括丛林中的郊狼和美洲豹,而整个湖中都城的天空,都是它的领地范围。
“呃!…小阿维洛特!不要扑了,让我起来…”
“呦呦!呦!”
此时此刻,在两个主人的命令中,金雕阿维洛特毫不犹豫,选择了一直照顾自己的女主人,而不是丢下就不管的男主人。不过,它有着五岁孩童般的智商,认识男主人的样子,所以收起了尖锐的利爪,只是不停的用翅膀扑打,不让修洛特起来。
“呵呵!坏猴子,让你欺负我!嘻嘻!也让你试试,被扑倒的感觉…好啦,好啦!阿维洛特,别扑了,让他起来吧…唔,好孩子,过来!到我的旁边来…”
“呦呦!”
听到女主人命令,阿维洛特高兴的收起翅膀,得意的昂着头,落到阿丽莎的身旁。阿丽莎喜爱的伸出手,好好揉了揉它圆乎乎的小脑袋,又抱着亲了一口。
“呦!…唧唧?…”
阿维洛特高兴晃着小脑袋,转了360度的圈。但它很快就瞪大眼睛,有些不解的凑到阿丽莎脸庞,用并不敏感的鼻腔,仔细嗅了嗅。明明它是被女主人抱在怀里亲的,怎么会闻到男主人味道?
“咳咳!…小阿维洛特,你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修洛特有些狼狈的站起身。他掸了掸身上的鹰羽,又披上一件遮蔽的长袍。接着,他走到阿丽莎身旁,摸了摸妻子气鼓鼓的脸颊,歉意一笑,又揉了揉小金雕的脑袋。
“小阿维洛特,你小时候和我那么亲,现在居然这样,太让我伤心了…咦!…小青?!…”
“嘶嘶!…”
“啾啾!…”
小阿维洛特瞬间炸毛,脑袋转过270度,死死的盯着湖边的花丛。一条两米多长、小臂粗的水蛇,从湖中慢悠悠的爬了出来。
它先是竖起冰冷的眼眸,盯了会雄俊的金雕,接着转过头来,淅淅索索的滑动靠近。它晃动着半悬的蛇头,探着分叉的舌头,仔细闻了会修洛特身上的味道,突然从草丛中弹起,缠住了主人的腿。
“主神啊!小青,伱已经这么大啦!…”
修洛特伸出手,感受着身上冰冷滑腻的触感。他任由青蛇从腿上爬到手臂,最后盘在了他的肩膀处,摆出一个高兴的“▽”。不知不觉间,十年过去了,小青也从小小的一只,变成了一条湖中的大蛇。只是,与飞速成长的小金雕相比,它今天的体型,反倒是有些不如了。
“哈哈!小阿维洛特既然带来了鱼,那今天晚上,就让我们吃鱼吧!…阿丽莎,让我亲自动手,给你烤两条香喷喷的烤鱼!…”
夕阳从湖面隐没,篝火在庭院中升起,飘荡着烤鱼的香气。特斯科科的湖风,从东边吹来,带来淡淡的咸腥味,就像大海的风一样。
这些咸湿的风,不仅来自长堤分割出的东侧盐湖,也来自着湖区东南的天然盐池。湖盐和井盐,都是特斯科科湖区的重要产出,也是墨西加联盟的重要贸易品之一。而今晚的烤鱼,自然也加上了修洛特改进过滤后,变得洁白细腻的特斯科科湖盐。
“嘶嘶!…”
“啾啾!…”
金雕与青蛇一左一右,都吃着自己的那一份生鱼,难得的安静共处起来。而修洛特与阿丽莎两人,就坐在金雕与青蛇中间,靠在淡香的水杉树下。他们互相依偎,一人一口,分享着香脆微辣的烤鱼,也闻着对方身上熟悉又安心的味道。
这一刻,他们靠着肩膀,看着最后的一抹晚霞,渐渐被黑色的夜空浸染。他们也贴着脸颊,听着晚风中的蝉鸣,就像可以听到的心跳。他们的心跳,贴着的时候,跳的很快,靠着的时候,又变得悠长,仿佛流淌着不同的旋律,却又那么完美的契合在一起。
“修洛特,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想你的…我很想,很想就这样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直到…”
“啊?!…”
听着阿丽莎的耳语,修洛特一向坚硬的心,突然柔软的悸动起来。他侧过身,把香软成熟的妻子,紧紧地抱坐在怀里。随后,他注视着阿丽莎的眼睛,认真的询问道。
“直到…什么呢?…”
“唔…直到…太阳落下,天变的很黑。而我们…都像先祖们一样,变成天上的星星,永远的依偎在一起!…”
“嗯?变成天上的星星?…”
修洛特眨了眨眼睛,越过阿丽莎挽起的发梢,看着中美洲夜空中,那漫天的星河。那些星星是如此绚烂,又是那么密密麻麻,紧紧贴在一起,千万年来直到今天。
“阿丽莎,天上的星星们,看着离得很近,其实离的很远的…”
“啊?星星们,会离得很远吗?…那我们的先祖们,也互相离得很远吗?…”
“嗯…”
修洛特只是凝望了片刻星空,就发现了比星空更迷人的光彩,那就是妻子近在咫尺的眼眸。那双眼眸像是含着一汪星河,那么有光的看着他。而那片明亮的河水中,也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让他深深的迷醉其中,渴望着永无止境的探寻…
“阿丽莎,我的妻子,我也想陪着你…就像是高耸的大金字塔上,那最神圣的双子神庙…他们并肩站在天下的最高处!…直到…”
“啊!最高处的,双子神庙?…唔…直到什么呢?…”
“直到大海干涸,变成田野。山峦裂开,变成河流。天地合在一起…”
“停!…”
阿丽莎扑闪着眼睛,感受丈夫的心跳,也看着对方深邃的眼睛。她想要透过那层大海般的迷雾,一直看到修洛特的内心深处,看到那个曾经刻入她心中、无比清晰的灵魂。
“主神见证!修洛特,我听着你的心呢!不许说空话!…”
“呃…”
闻言,修洛特抿了抿嘴,想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这一次,他无比的认真,无比的坦诚。而在这个世界上,能让现在的他,如此坦诚的…或许,只剩下阿丽莎一个人了…
“主神见证!我会陪着你,直到我们死去,直到我们一同埋葬…埋在圣城的月亮金字塔里…”
“啊?死去以后,埋在月亮金字塔里吗?唔,不埋在王室的大神庙中吗?…”
“是的…月亮金字塔,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我要回归的所在…”
在灿烂的星河下,修洛特诚恳的点了点头。他用力握住妻子的手,轻声许诺着永恒的死亡。
“阿丽莎,我死之后,一定会埋在月亮金字塔中。而你如果死了,也一定要和我埋在一起,埋在那里…你记住了吗?…”
“啊!让我们死后,一起埋在月亮金字塔里…好呐!修洛特,我记住了!…”
听到修洛特的话,阿丽莎愣了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她重复着爱人的话,身体莫名热乎了起来,眼中也蒙上了迷雾。随后,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凑到修洛特的耳边,轻轻舔了一口,小声说道。
“修洛特,天黑了…”
“啊?天黑了?…”
“嗯…天黑了…月亮,该回家了…星星,想被欺负了…”
“啊!…”
一轮明亮的圆月从东方升起,缓缓落入深邃的夜空。而夜空中的星星眨着眼睛,迷失在浩荡的星河里。
“呦呦!”
金雕阿维洛特发出悦耳的鸣叫,飞上了云霄的天空。而天空,就是它的领地,也是它渴望征服的地方。
“嘶嘶!”
青蛇小青滑动着长长的蛇躯,缓缓沉入幽深的湖底。而湖底,就是它的家,是它习惯沉睡的地方。
夜很长,家很远。归人在长路上,爱人就在身旁…
一千九十章 此间乐,是时候,好好享受享受了!
月升月落,云卷云舒。漫漫长夜过去,便是朝阳破晓。而当朝阳升到日中,天色一片明净。粼粼的波光在小湖上闪耀,薄薄的纱帐透入明亮的阳光。
帐内拥眠的修洛特与阿丽莎,这才迟迟的一同醒来。他们互相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所有久别的隔阂,所有俗世的疏离,都在坦诚交融的月夜中消散。片刻后,阿丽莎先红了脸。她伸出白皙的手掌,一把遮住了修洛特的眼睛。
“修洛特,都怪你!这都中午了!…你简直像个忙碌的蜜蜂一样,总是有耗不完的精力,折腾死人啦!…”
“呃…明明是你一直要…”
“呀!你不许说话!帮我穿衣服,手规矩些!帮我梳一梳头发扎好,太长了总是被你压着…唔,再拿两片人心果的树胶来,让我好好嚼一嚼…”
片刻忙碌,当两人整理妥当,侍女们也铺开一圈案几,摆放上了漱口的花茶,还有垫肚子的果干与点心。热腾腾的菜肴需要现做,倒是没有那么的快。
在这安闲的间歇,两人又腻歪的粘在了一起,一边赏着湖边绽放的蔷薇花海,一边看着高耸如远山的大神庙,聊起王室的事来。
“唔…修洛特,那一天在卡卡马津叔公家里…”
阿丽莎眨着眼睛,看着修洛特的神情,有些犹豫的问道。
“叔公最后把我支开,究竟和你说了些什么?…”
“卡卡马津叔公?哦!他说啊,让我们安心在湖中都城,过享乐快活的日子,再生下许多的孩子…”
修洛特笑了笑,抚摸着阿丽莎的头发,动作很是温柔。
“叔公想让我们,就像最初的先祖们,定居在湖中岛上一样,把繁衍墨西加的王室,作为最重要的要务来办!…”
“啊!…你个坏家伙!满口胡说,啐!…”
闻言,阿丽莎脸上一红,轻轻“啐”了一口。但这件事一直记在她心里,不问出个究竟来,总是有些不安心。
“唔,修洛特,你们后面还说了什么呀?如果只是这些的话,卡卡马津叔公,不会让我先避开的…他也不会,把叔父特拉卡埃勒尔二世,专程派仆人去叫回来…”
“...”
听到阿丽莎认真的询问,修洛特神情有些恍惚。他沉默好一会,才看着妻子的眼睛,低声问道。
“阿丽莎,我的妻子,伱真的想知道吗?”
“啊!修洛特…我…我只是有些担心…”
看到丈夫严肃的神情,阿丽莎抿了抿嘴,有些不安的低下了头。
“主神见证!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那…就算了…”
“...主神见证!阿丽莎,你是我可以托付生命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信任的爱人…这件事,我不会对你隐瞒…其实,几位王室长老都知道。而阿维特他,其实也是知道的…”
修洛特默然了片刻,握住阿丽莎微凉的手,低声对妻子说道。
“长者去往神国前,留下了一份遗诏,就在叔公那里,是留给我的…至于遗诏的内容,叔公没有说…”
“啊!长者的遗诏?!”
闻言,阿丽莎神情一愣。她冰雪聪明,顿时明白了心中隐隐不安的原因。毫无疑问,这份长者的遗诏,就代表着某种王室传承的法统,影响非常重大。而遗诏的内容,也必然会和王室的继承,会和父亲与丈夫、会与整个墨西加王室有关!…
“那这份遗诏…叔公他?…”
“阿维特知道这份遗诏,提前派出过使者…叔公答应了阿维特,直到阿维特死后,才会把这份遗诏给我,让我自己决定如何处理!而他如果先死,就会把这份遗诏,传给叔父特拉卡埃勒尔二世保管…
“啊!等到父亲死后,遗诏才会交给你…”
“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联盟有什么剧烈的变故,这份遗诏才会提前开启!”
“剧烈的变故?唔…”
听到这里,阿丽莎怔了怔,沉默地低下了头。而看到突然沉默的妻子,修洛特默然了一会,便把妻子紧紧抱入怀中。
其实,从祖父留给他的信中,他大约能够猜测出来,这份遗诏的内容,必然是长者留给他的传承法理!而以阿维特对都城的掌握,对长者的了解,自然也能够猜出遗诏的内容。如此一来,阿维特赶在他见到卡卡马津叔公之前,急切逼迫于他的原因,自然也就清晰明了了。
“修洛特,你会想要…提前开启…”
“不,我不会的!我其实对这份遗诏,没有什么兴趣…”
看着有些紧张的阿丽莎,修洛特笑了笑,给了妻子一个安抚的亲吻,笑着引开话题。
所谓传承法理的效果,总是离不开实际依托的力量。若是长者如果还活着,或着阿维特死了…那这份遗诏落到他手中后的威力,就足以让他压倒联盟的所有人,名正言顺的继承一切!可如今的局面下,强行得到这份遗诏,宣告联盟,就只会突破阿维特的底线,引起一场可怕的分裂与内战罢了!
“阿丽莎,你不用担心!…主神见证!我征战辛劳了那么多年,眼下只想安心的陪着你,好好的享受享受!就像叔公说的那样,和你好好的安乐,生一堆可爱的孩子!…”
“啊!修洛特…”
听到修洛特的安抚,阿丽莎睁大了眼睛,贴着爱人的心口,感受了会那沉稳不变的心跳。片刻后,她眼中湿润,突然抱住了修洛特的脖子。
“修洛特,我的爱人!被你相信的感觉…真好!…我…要对你更好一些,更好一些才行!…”
“哈哈!阿丽莎,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没有进步的空间啦!…”
“唔…叔公说的没错,我们要生很多的孩子…唔…我想想,让你好好的享受享受…”
阿丽莎低下头,轻轻擦了擦眼睛。随后,她眼中一亮,仰起头来,脸上有些发红,努力表现镇定地说道。
“修洛特…现在是初夏,春之女神的节日快到了…你想和我一起…去那个…那个…”
“啊?春之女神的节日?我们去哪里?…”
听到春之女神的名字,修洛特眼神一动,脸上突然多了些期待。春之女神掌管着生育、繁衍与生机,而祂的节日,往往也蒙上了一层特殊的动人含义…
“阿丽莎,我们一起去祈祷吗?…还是郊游度假,去西边圣山下的温泉?…”
“唔,不行!修洛特,我们不出王都的…我们去春之女神的湖边神殿!…你把湖中宝石的收入,交由我来管理。我又从父亲那里,要来了春之女神殿的管理权…现在,特斯科科湖区的女神祭司们,可都是归我管理,掌握在我手中的!…”
说到这,阿丽莎伸出手来,抚摸着修洛特的耳朵,轻轻捏在了手中。
“坏猴子…我们可以去女神的神殿,召集善舞的女祭司们…然后,做一个宏大难忘的祈福仪式…举行春之女神的祭礼,祈求新的子嗣!”
“什么?召集春之女神的女祭司们,举行春之女神的祭礼,祈求新的子嗣?…啊,那岂不是,岂不是?!…”
听到此处,修洛特咕嘟一声,咽了一口口水。作为合格的宗主祭,他可是知道,女神祭司们所擅长的祭礼,究竟是什么样的魅惑场景的…
“阿丽莎…你…你不要拿这个,来考验我…十六天魔舞…”
“啊?什么是十六天魔舞?…唔,其实我让她们准备练习过的,是二十灵狐舞。每只善舞的“灵狐”,都代表着二十日中的一日…修洛特,你不是,要好好享受享受吗?嘻嘻,这就算是我给你的奖励吧!…”
“啊这!…二十灵狐舞?…奖励?我…那个…”
“哼!你这个坏猴子!心跳的这么快,又不立刻拒绝,果然是动心了!!…”
看到修洛特的反应,阿丽莎瞬间瞪大了眼睛。她手指交错一揪,就把坏猴子的耳朵,转了180度的半圈。
“修洛特,你果然想去!…”
“啊!阿丽莎…你不能,不能这样钓鱼啊!…”
“哼!什么钓鱼?我在抓坏猴子!你难道不是吗?…”
阿丽莎气鼓鼓的,一边手指用力,一边低下头,狠狠的咬了一口修洛特的脖子。听着修洛特吃疼的惨叫,她这才松开了银牙,重重地“哼”了一声。
“哼!那么多年轻美丽的女祭司,算是便宜你了!…但坏猴子,你什么都可以做,只是没有我的许可…就绝不能把你的神性,留在别的女人身体里!…”
“你的神性,可全是属于我的!…在湖中都城,可是我说了算…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咬死你…也杀掉她!…”
“啊!…”
听到主人的惨叫声,树上睡觉的金雕阿维洛特,顿时吓了一跳。它歪着脑袋看了一会,就不屑的转了转小眼睛。
两个主人整天没事,又在这里,学小青蛇打架了。可学小青蛇打架有什么意思,怎么不学它唱歌呢?…呃?..这主人的歌声,也学的不像呀~~
“呦呦!呦!”
一千九十一章 神王的眼睛,阴影中的注目
“此间乐,不思蜀也…”
雄鹰投入囚笼,如同雀鸟般欢歌。太阳落入山谷,就像星月般自晦。而修洛特一入王都,便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他总得纵情于荒游享乐之中,让所有暗中关注警惕他的人,都能够放下心来才行啊!…
“切瓦米,我不在湖中都城的这一个月里…都城里怎么样了?…”
“神王陛下,湖中都城一切安稳。大贵族与祭司长老们,都遵从您留下的旨意,专注于湖区的春耕,积聚南征的粮食。而都城的工匠大营,也在日夜兼程,积累刚刚仿造出的新式火药,铸造三种不同的青铜炮…”
血色太阳的墨西加王旗,树立在瓦茨特佩克邦的高山城中。这里距离联盟中心的湖中都城,有足足两百里的距离,正是南方三邦的最东侧,与东南的瓦斯特克人相接。
而此刻,整整三个王室军团,就分布坐镇在南方三邦,再加上神王巡视的一支王室军团,四千断发禁卫…便是整整三万六千人的墨西加武士,足以镇压联盟南方的所有城邦贵族,以及不忠诚的米斯特克诸部!
夕阳垂落山峦,四野映照血光。阿维特披着血色的太阳披风,站在高山城的主神庙中。他平静又冷漠地,看着神庙祭坛中献祭的圣火,看着那火焰中烧焦的十几颗头颅,就像是看着死去的“蚂蚁”一样。
然而,这十几颗头颅的主人,可并不是什么蚂蚁。相反,他们都是联盟南方三邦的贵族,曾经高高在上的“可可树”。而他们取死的原因,要么是阳奉阴违,不愿转封到特拉斯卡拉之地,要么是与米斯特克诸部通婚,与云中之民关系过于紧密…
当然,对于这些被献祭的、不重要的贵族们,神王阿维特并不在意。真正让他始终在意,留着一只眼睛的,则是…
“修洛特呢?他最近半个月,除了见过卡卡马津叔父外,还做了什么?”
“神王陛下,修洛特殿下整日里,都和阿丽莎公主在一起,专注于王室的延续…他没有会见湖中封国的贵族,也没有私会海滨联盟的使者。而除了卡卡马津首席外,他也没有会见其他的王室长老…”
切瓦米特尔低着头,穿着一身不显眼的黑袍,跪伏在神王的身后。在纳瓦语中,“切瓦米特尔”的含义,是阴影中的匕首。而他所从事的任务,显而易见,也是“阴影中的注目”。
作为新任的密卫首领,切瓦米特尔接替了女蛇吉利姆的情报职责,也成为了整个联盟中央,隐藏最深的“神王的眼睛”。至于女蛇吉利姆,则留在湖中都城,负责联盟的各项行政事务。
实际上,阿维特在做出决定,把修华立为太阳神子后,他就把女蛇吉利姆的庞大职权,分割成了行政、后勤与情报三分,交到了不同的人手中…
“嗯?专注于王室的延续?没有私会长老、贵族与使者?”
听到这样的回复,阿维特眉头一皱,心中却放松了些。他看了眼神情恭敬、样貌极为普通的影匕切瓦米,又一次沉声问道。
“密卫怎么回禀的?修洛特有没有表现出不满?有没有表现出愤懑?…”
“神王陛下,除了最初的几天外,修洛特殿下有些闷闷不乐外。其他的日子,他一直…嗯…纵情于享乐,日夜和长公主欢歌…密卫们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不满和愤懑,或许藏的极深…”
“纵情于享乐?日夜和阿丽莎欢歌?…”
阿维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吟着并不说话。这似乎并不像是修洛特的作风。难道他真的放下了权力,想要在都城安闲下去?还是只是表面上,做给他看的表演?…
“切瓦米,还有什么消息吗?”
闻言,影匕切瓦米迟疑数息,才小心地伏地回答道。
“府中的密卫回禀…长公主这几天,准备和修洛特殿下一起,去春之女神的神庙中,召集女神祭司,举行祈求子嗣的祭礼!…”
“什么?!阿丽莎要召集女神祭司,举行春之女神的求子祭礼?…胡来,真是胡来!…”
听到女儿的打算,阿维特眼皮一跳,脸上沉肃的表情,瞬间就维持不住了。
他当然知道,春之女神祭礼,究竟是什么样的玩意,甚至还亲自感受过,想起来就难忘的很。那种集合了靡乐、魅舞、光影、邪祭、迷醉以及欢歌的祭礼,简直比圣水神烟,还要令人失魂销骨、消磨意志…
“主神啊!真是该死!我当初就不应该,把春之女神的神殿,交给阿丽莎管…那些魅惑的女祭司们,都教了她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神王陛下,那要不要…派使者阻止?…”
“...算了!…”
阿维特沉思了半晌,轻轻一叹,摇了摇头。
“且看着他们些,但不要去插手!…那些荒淫的仪式,毕竟是春之女神的喜好,是求子的神性祭礼…他们两个,要是能安下心来,多生几个孩子,倒也不算是坏事…太阳一系的王室,需要更多子嗣来稳固!…而小奇马尔皮利才13岁,眼下还是指望不上的…”
“嗯,对了!切瓦米,廿水城部大首领飞鸟沙阿,眼下进展如何?派往海滨联盟的使者,又有什么回复?”
“神王陛下,飞鸟沙阿已经暗中抵达琴波阿里,联络他曾经的廿水城旧部…王室使者也与海滨联盟的神裔们沟通过…但王国把海滨的旧贵族们清理的很干净,又把各部族打散,建立了屯田的旗队,军功授爵授田…急切之间,恐怕没什么进展…”
影匕切瓦米低着头,面露愧色。这一明一暗,两条海滨联盟的接触,目前都看不到成效。
“西托托纳克诸部表面遵从墨西加联盟,实际并不听从联盟中央的号令,而是遵从湖中王国的王令。联盟中央的影响力,只能到五山城…而海滨的百万托托纳克诸部,名义上尊奉着墨西加-托托纳克神女修光蛇,实际上则被蛇女米娅瓦、黑狼托尔泰克、东海元帅伯塔德,三人联合掌控…”
“托托纳克人的海滨联盟,被连成一体的海滨诸部…墨西加-托托纳克神女修光蛇?….修洛特啊,你留的这一手安排!…”
想起海滨之地的局势,阿维特垂下眼眸,难得地感到了棘手。这个棘手的原因,不在于海滨联盟的武力,而在于联盟到东海的距离!
说到底,托托纳克海滨之地的距离,实在是过于遥远。而那种破碎艰难的丛林地形,也严重阻碍了大军的行进能力。
在墨西加联盟周围三百里内,联盟可以轻易出动十万武士征战,征调更多的民兵加入征伐。但到了六百里的距离,这个数字就至少得减少三成,最好在七万武士以下。而到了一千里的遥远之地,如果没有本地充足的粮食补给,能够维持的武士军团,大约就只剩下了三万。而这样的兵力,对于上百万部族的海滨联盟来说,自然是不具备优势实力的…
“主神见证!海滨之地的处理,既然归属于修洛特的湖中王国,那就不急在一时。嗯,修洛特生得是女儿,神女修光蛇…倒是可以用更长远的办法来解决…而眼下的海滨联盟,也正在进行着主神的传教与墨西加化,那就先放在一旁吧!…
片刻思量,阿维特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具体用不用,怎么用…就要等他回到都城,看看修洛特的表现,再做出决断。
而除了这些长远的谋划外,他此次巡视到东南的高山城,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近在眼前的云中之民征讨,做出更多的准备!…
“切瓦米,派出更多的商人与密卫,去刺探米斯特克诸部与萨波特克诸部的详情,制作出更为详细的地图!…”
“是!神王陛下!云中之民的征伐?…”
“先祖与主神庇佑,我已经决定了!”
阿维特眯起眼睛,眺望着东南的群山与谷地,胸中就好像燃烧着烈火,是那么的迫不及待!
“今年十月秋收之后,联盟大军就要陆续启程南下,讨平南方的千里丛林,讨平最后的云中诸部!…”
听到这样的命令,影匕切瓦米伏在地上,压抑着声音中的激动,恭敬地沉声应诺。
“是!遵从您的旨意,至高的神王!在您光辉的引领下,强盛的墨西加联盟,必定一统天下!…”
一千九十二章 春之女神的祭礼,献祭与狐舞
正午的太阳,放出明亮的光辉,高悬在南方三邦的天空,注目着两千里广阔的云中之地。而启明的死神星,与太阳的神女相伴,却收敛了所有的光芒。
他纵情在湖中都城的春之女神庙中,眼中所见不过两百米方圆的露天庭院,仿佛把天下的壮阔,都让位于那些迷人双眼的妩媚身姿、那些奇幻神秘的魅惑狐影,让位于一场从未有过的盛大表演、一场迷醉放纵的女神祭礼…
“尊敬的修洛特殿下,神女正在后殿,与灵狐们装扮更衣…也请您换上先祖的装束,站在前殿等候休息…等会的女神祭礼,会很消耗很消耗体力的哦!…”
夕阳垂落在湖上,夜色从天边涌来,环绕着春之女神的神殿庙宇。女神的神庙并不高大,也不见华丽,到处是朴实无华的墙壁,只是多了许多新镶嵌上的湖中宝石,投映出五彩斑斓的瑰丽光芒,就像春天山林中的动人华彩。
在两位女祭司的帮助下,修洛特换上了一身“神裔勇士的装束”。他低下头,看了看身上唯一一件兜裆布,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根短木棒,就这样变成了蛮荒的原始人,偶不,是古老的先祖。
“殿下,祭礼即将开始,请随我去庭院中观赏…”
修洛特跟着女神祭司长阿奇雅,穿过前殿的厅堂,来到两百米方圆的露天庭院,瞬间便看到了真正曼妙的春色。他深吸一口气,移开目光,环顾整片院落,就像从繁华的湖中都城,来到了先祖的阿兹特兰神山间。
春之女神的神像,树立在露天庭院的中心处。在女神高大的神像前,是一处石头砌出的古老祭坛。祭坛前方,则燃着一堆小小的篝火,照亮已经开始昏沉的天色。而再往前,便一汪小小的圣泉,倒影着最后的红霞。而在院落的四周,种着一圈茂盛的皂荚树。皂荚树散发着淡淡的芳香,也排列出一个规整的正方形。只是这些皂荚树的树干上,却奇怪的绑着许多散落的绳索,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春之女神从春天的湖中走来,带来夏季的勃勃生机。祂降下繁衍的神性,让鸟兽繁衍延续,也让部族繁衍昌盛!…而夏季的歌声,从山林的水中而来,如同泉水的轻吟,又像大湖的涌流。女神的歌声,祝福着最古老的神性先祖,也接受着先祖的高歌与崇拜!…”
女神祭司长阿奇雅,全身只穿着羽毛的服饰,高歌吟唱着,来到女神的祭坛前。而随着她的吟唱,六名女神的神乐祭司,也穿着同样的装束,吹着欢快如春天的竹笛,从后殿中摇曳行出。她们在祭坛前环绕成一圈,便如柳树般站立不动,只是轻轻摇晃着身体的弧线,吹奏起变幻的笛曲。
“美丽的春之女神啊,祂在泉水边等候着我们!…祂喜爱美丽的灵狐,那是山林中最为聪慧的生灵…部族的少女捉住最美丽的狐狸,向祂献上血与毛皮的祭礼!…”
在阿奇雅悠扬的吟唱中,一名最为年轻的少女,仅仅围着一圈毛皮,怀抱着一只纯净红色的狐狸,来到石头的祭坛前,把刀水麻醉下、只能微微挣扎的红狐放了上去。
“赞美女神!春天流水中,响起树叶的沙沙声。献祭的祭礼,引起了女神的注目…”
听到这一句吟唱,神乐祭司们一边吹着优美的竹笛,一边摇起了清脆的沙铃。而就在这美妙的春夏乐曲中,阿奇雅跪在祭坛前,举起一把黑曜石匕首,沉稳而有力的落了下去。随后,几声并不凄厉的狐叫,融入了献祭的乐声中。而当阿奇雅再次站起来时,便捧着一只死去的红狐,站在了清澈的圣泉前。
“啊!生机的血滴落下,女神的泉水染成红色…在红色的倒影中,夕阳也落尽湖中…而当夜幕降临,女神最美丽的神女啊,会从神圣的湖中走来…她是不属于人间的美丽,被女神派遣而来…她接引着祭品的灵魂,去往女神安宁的国度!…”
随着阿奇雅的献祭,最后一抹夕阳的光辉,也彻底落入西方。广阔的庭院中,变得神秘又暗淡,连女神高大的神像,都融入到了昏暗的夜色里,让人看不分明了。
修洛特眯起眼睛,只看到数十米外隐约的人影,倾听到从未中断的竹笛。当庭院中心与四角的篝火同时点燃,奇异的香木味道,就瞬间弥散开来。而女神神像下的篝火旁,也突然多了一位披着狐皮的神女,还有二十名同样仅仅披着狐皮、戴着面具,伏跪在周围的“灵狐”。
“女神的神女啊,带着女神的面具,降临在血色的圣泉边…她好奇向周围张望,看着草木繁盛的人间,舞动起女神的祝福…而侍奉神女的灵狐们啊,也环绕着最美丽的神女。她们跳起狐狸的舞蹈,迎接着神女的到来,更吟唱起狐狸的欢叫!…”
“喔哦!…喔哦!哦!…”
“嘶!啊这!…”
突然升起的篝火,划破笼罩的夜色,映照在修洛特的眼中,确实是极为精彩的序幕开场。当庭院由暗到明,奇异的香气勾动着人心,修洛特每深吸一口,胸中就多了一团火苗。他抿紧嘴唇,注视着祭坛前舞动的神女,仿佛看到了一只云间而来的精灵,在尽情的喜悦舞蹈,展现出最为圣洁的曼妙!
神女手臂轻扬,脚踝也在火光间跳动。她腰肢旋转,四肢舒展高低,像是旋转绽放的花朵,又像是春之女神的化身。而二十只同样灵活的灵狐,环绕着中心的神女,时而伏地翻滚,时而踮脚轻跳,做出不同的狐狸姿态,展露出最为诱人的曲线。
“喔哦!…喔哦!哦!…”
曼妙诱人的舞蹈,足足持续了一刻。修洛特瞪大了眼睛,不时深深吸气,观赏着这难得一见的视听盛宴。然而,当他以为不过如此,这就是春之女神的祭礼内容时,阿奇雅祭司长的吟唱却再次响起,伴随着突然响起的皮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
“先祖的神裔啊,他跋山涉水,从广阔的山林外行来!他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这难忘的灵狐舞蹈,更注视着美丽不似人间的神女,就像看到神山上最美丽的莲花!…”
“神裔的勇士啊,就此立下了决心,要把女神的神女捕俘,作为自己的妻子!他要在女神的注目下,把最美丽的神女,永远地留在人间!他要与神女欢歌,创造出最为神性的子嗣,延续出部族繁盛的未来!…”
喝了点酒,祝大家中秋与国庆快乐!
嗷,晚上喝了瓶果酒,抱着猫看了兔子,吃了月饼看了月亮,还喝了茶睡不着觉。发了很久的呆,有些晕乎乎的。想起来中秋还没祝福,所以祝大家中秋与国庆一起快乐呀!...
唔,下午码了一章,是春之祭礼后半截的瑟瑟。但觉得有些太瑟瑟了,想了想还是不发了,就当做留白吧。写书已经是兼职啦,可不能再加一个副业了...再后面一章还要一会,等睡醒了...
呼,月亮很圆,晚上有蝉鸣,还有风的声音。作者菌坐在窗户边上,心里空荡荡的。一只角落里的猫猫虫,很想要变成一只蝴蝶,顺着很干净的月光,飞到月亮上去咯...
嗯,摸摸猫头,最后写了一首小诗,给大家看吧...
日色将尽海天阔,春去秋来夜风寒。
月下狸猫观野兔,天上中秋倒行船。
行船一夜星璀璨,梦入庄周心难安。
蝶舞翩翩何时落?落尽千帆一茶盏。
作者菌伏拜顿首,祝大家阖家团圆,也祝家国长安~~
一千九十四章 神王的杖责,替王室先祖,教导于你!
七月初的太阳神,高坐在天空的神座,普照着两千米的墨西加高原。高原仲夏的田野间,已经直立着半人高的玉米苗,盘绕着小指粗细的菜豆茎杆,还伸展着地毯般的南瓜藤蔓。
在五百里方圆的墨西加谷地,繁忙的春耕早已完成,田野的生机郁郁葱葱。而血色太阳的王旗,在联盟南方的三邦席卷,足足巡视了两个月,献祭了数十名贵族祭品后…王旗这才在三邦贵族们,深深畏惧的五体跪拜下,踏上北返王都的归途。
当神王阿维特,坐着六十人抬起的高高神辇,回到湖中都城的宫殿,第一时间便召见了新任的联盟情报官,影匕切瓦米。而当他听完了影匕的回禀后,脸上先是出乎意料的惊讶,随即就是腾腾升起的怒火!
“去!把修洛特那个家伙,给我带过来!现在,立刻!不论他在干什么!!…”
面对盛怒的神王,一队百人的断发禁卫披甲持斧、匆匆而去。他们奔向湖边的春之女神殿,又脚不停顿,带着人匆匆返回。
很快,修洛特就披着散乱的祭袍,头发乱糟糟的,以半睡半醒的姿态,出现在返回的禁卫中。他浑身上下,都沾染着腥味的麝香,衣服上还有着许多胭脂与狐血的红色。他张开双臂,被两个强壮的断发禁卫左右架起,几乎脚不沾地的,走入神王的宫殿中。
而当他睁开迷离的睡眼,疑惑的观望了会,这才发现自己既不在春之女神的神殿里、也不在湖中亲王府中,甚至还不在金字塔形的神王宫里。
“嗝!…呃?…神王,他找我?…嗝!这里?这是哪?…”
看到衣冠不整、浑身狼狈的死神殿下,想起刚刚春之女神殿中的奢靡见闻,两名联盟的断发禁卫对望一眼,身体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狩猎之神啊!曾经威名赫赫、让云蛇神裔们颤抖畏惧的死神殿下,竟然会变成现在这种,发情放纵的浣熊模样…”
射箭者特拉维托抿紧嘴唇,戴着遮面的青铜盔,眼神复杂的,注视着肩膀上的修洛特殿下。
这个曾经勇冠树蛇诸部的云蛇猎手,此刻早已变化了发型,割破了面颊,再也看不出原本的相貌。他身上穿着墨西加人的铜甲,脖颈戴着主神的徽记,脸上瞪着犀利的眼睛,沉默朴素的,像个山林中走出的野人猎手。
而就在他的肩膀上,曾经声威煊赫、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死神殿下,却竟然变成了一个,宿醉荒淫的年轻大贵族。那曾经强壮的武士身体上,到处是欢歌留下的痕迹,几乎看不出任何威风凛凛的武士风貌。实际上,此刻殿下眼窝深陷、脸色发青的,简直像是个昼夜颠倒、病中垂死的猫头鹰。
“尊敬的死神狼父,修洛特殿下…这里不是神王宫,而是国王宫!是神王曾经的议政宫殿,也是神王正在歇息的副宫……”
听到修洛特的询问,另一侧的断发禁卫沉默了片刻,才低声提醒道。
“主神见证!神王陛下此刻很是愤怒,对您很是不满…还请殿下稍稍整理,再去会见神王…”
“噢!这里是国王宫啊!难怪没那么大,也没那么高嘛!…啊哈哈!国王宫好啊,适合举行麋鹿的群舞…”
修洛特哈哈大笑,喷出几口龙舌兰酒的酒气。接着,他迷糊的看了几眼,没认出提醒的禁卫身份,只是大着舌头嚷嚷道。
“啊哈哈!国王宫怎么啦?我过去经常来啊!…我可是联盟的死神狼父,太阳神子的父亲!…”
“...走吧!…”
断发禁卫绿松石特西惠特站在原地,无言片刻,心中叹了口气。作为掌管一百禁卫的武士队长,他向副队长云蛇猎手特拉维托偏偏头,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便继续低着头,继续架着眼神迷离的修洛特,往国王宫的内殿里走…不一会,一声压抑着怒火的斥责,就从内殿中响起!
“主神啊!啊该死!真是该死!…来人!把他袍子扒了!倒上两桶水,让他好好清醒一下!…”
“还没醒?再加两桶!…该死!你,过去,给我扇他几下!…”
“哗啦”的水声,在国王宫中响起,冲刷着醉倒在大殿中、胡言乱语的修洛特。而听到神王的喝令,断发禁卫特拉维托也咬了咬牙,低着头上前,紧张的出手,用力扇了修洛特几下。
“啊?!…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出手打我?!…我可是太阳神子的父亲,是联盟的死神狼父!…该死!我要用黑曜石的匕首,把你亲手献祭在金字塔上!…呃!神王陛下!…”
修洛特睁大眼圈青黑的双眼,狠狠的瞪着动手的断发禁卫,就好像是一只装作凶狠、却实际病恹无力的浣熊。他刚刚喝骂了两句,就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神座上,面如寒霜、怒容如冰山的神王阿维特。而他又看向左右,女蛇吉利姆、影匕切瓦米、巨熊斯坦利,还有好几名神王的心腹大臣,全都默默地低下头,排列在大殿的两侧,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啊!啊这?…尊敬的神王阿维特…啊!叔父?!岳父?!…老师!!…”
“主神见证!…所有人,包括禁卫!全部出去,都给我出去!…我要单独和他说话!!…”
“是!神王陛下!…”
神王阿维特咬着牙,对左右的心腹大臣们喝令了两句。众人便立刻低头离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而等到众人离去后,阿维特就再也忍受不住,心中岩浆般的怒火。他霍然起身,大步的走到狼狈的修洛特面前,突然抬起脚来,一脚把修洛特踹倒在地!
“啊!老师!…”
“不要叫我老师!修洛特!你太让我失望了!!…饮酒纵欲、通宵达旦、连续十日不绝、弄得都城人尽皆知…长宿女神神庙,与数十女祭司群聚欢歌,甚至还拉着阿丽莎一起!…该死!该死!你给我跪下,跪下!!…”
阿维特满面怒容,眼神中就像是含着雷霆的风暴。这一刻,怒火淹没了他的脑海,也淹没了他身为神王的冰冷与深沉。这一刻,看到亲手培养出的学生,自甘堕落到如此的地步,他心中长久的提防,终于彻底放下!而取而代之的,则是发自内心的惋惜、掌控与斥责!
“先祖见证!我不过才离开了王都两个月,你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一副鬼样子!…修洛特,你是王室的雄鹰,不是发情打滚的草兔,不是欢歌到死的螳螂!…我不就是剥夺了你的继承人身份吗?伱就要如此的自暴自弃?!…可我死了以后,这联盟的天下,最后还不是要,交到你的儿子手中!…”
“修洛特!在王室中,你是小修华崇拜的父亲,是阿丽莎挚爱的丈夫,也是我亲手培养的孩子!你就这样,给他们当做神性的表率?!…而在整个联盟,你是湖中的亲王,是神启的殿下!你又如何能让自己,丢失那一份神性的威严!…难道,你要死在女人的肚皮上面,让小修华、阿丽莎与我,让整个墨西加王室,都成为联盟各邦的大贵族们,闲谈议论的笑柄吗?!”
“啊!老师!我…我错了!…”
“跪下!你给我跪下!!”
血色太阳的风暴,在国王宫的大殿中霍然爆发。王宫周围数百米内,都是一片噤若寒蝉的死寂。而神王阿维特站在风暴的最中心,一把抽出黄宝石的传承神杖。他看着羞愧掩面、跪倒在地的修洛特,再看着那袒露无疑、满是吻痕的前胸与后背,汹涌的怒火再一次上头,化作挥击而下的杖责!
“初代先君,阿卡马皮奇特利在上!不朽太阳,长者特拉卡埃勒尔在上!神国晨星,大祭司修特尔在上!…”
“主神见证!先祖见证!我要替王室的先祖们,亲手教导于你!!…”
一千九十五章 三十杖打与议政大臣
“先祖赐予我神杖,一下下鞭策着你!修洛特,你是阿卡马皮奇特利的子孙,我们有着共同的先祖。论辈分,我是你的叔父!…这十二下,就是为历代先祖,为阿卡马皮奇特利、维齐利维特尔、奇马尔波波卡、伊斯科阿特尔、蒙特苏马、阿萨亚卡特尔,为六位特洛奇蒂特兰先君而打!”
“啊!历代先君在上,子孙修洛特错了!…啊啊!”
“主神赐予我神权,传播祂的荣光!修洛特,你蒙受神恩,主神神启于你,你却痴迷于春之女神,荒淫在女神的祭礼中。论神性,我是太阳主神化身的神王!…这六下,就是为至高的主神而打!”
“啊!主神在上,祭司修洛特错了!…啊啊!”
“长者传承我族权,管理整个墨西加王室!修洛特,长者寄予你厚望,为你铺平道路,献祭了克察尔与诸多大贵族,甚至还留下了遗诏…在王室中,我是伱的岳父!…这六下,正是为长者的期望、为王室的威严而打!”
“啊!长者!…曾孙修洛特...我…错了…”
“大祭司拜托于我,让我成为你的老师!修洛特,这近十二年来,我耐心教导于你,把湖中之地封给你,更把我的长女阿丽莎嫁给你,把你的长子修华立为太阳!…我是你的老师,我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出色的学生,当成我的孩子!而大祭司他为了你,更是付出了一切,直到付出了生命!…这最后六下,就是为我这个老师,为你的祖父,为了你身上背负的责任,而重责于你!…”
“啊!祖父!…老师!…我?…我…呜呜…我真的错了!…”
国王宫的大殿中空空荡荡,只有一站一跪两位王者。神王阿维特满面愤怒,厉声呵斥,声音中带着激动的痛惜。他高高举起手中的神杖,一下又一下,狠狠击打在修洛特的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抽打的伤痕!
而修洛特伏跪在地,强忍着背后的疼痛。他听着阿维特的训诫,听到长者与祖父的名字,脸上露出真切的羞愧,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我辜负了长者的厚望,我辜负了祖父的付出,我也辜负了老师的教导…我…我不该如此,不该如此放纵,如此自甘堕落的…”
“修洛特,你如此自暴自弃,又对得起谁?!…你是王室的雄鹰,你是湖中封国的国王!哪怕你呆在湖中都城,也是一人之下的死神狼父!…更何况,你还是未来太阳的父亲,要教导引领于修华!…”
阿维特怒声叱骂,一脸恨玉不成器的痛惜。他挥动先祖神杖,足足打了三十下,把修洛特打的伤痕累累、皮开肉绽,这才发泄了心头的那一口怒气。
随后,他看着满脸是泪的修洛特,看着自己英武又颓废的学生,看着那双羞愧又自责的眼睛。他仔细注视了许久,那张满是泪水的年轻脸庞上,看不出任何一丝愤懑与不满,甚至连那丝曾经意气风发的王者气概,都在两个月的放纵与消磨中消失…
好一会后,阿维特这才“铛”的一声丢下神杖,长长的叹了口气。
“哎!先祖与主神见证!…修洛特,我的孩子,我实话告诉你!我召你返回都城,把你的继承权交给修华,只是想要让你安下心来,在我的羽翼下,再耐心等上十几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是遵从我的,我也相信你…可身而为王,我就算能相信你,又如何相信你周围的,那些王国的将领与臣子们呢?…”
“修洛特,我只是要你留在都城,做神鹰的羽毛与飞翼,辅佐我一统天下的大业,就像许多年前一样!…你这就消沉放纵,不想要活了吗?你是对我失望、对自己绝望了吗?…可我又没剥夺你的封地和地位,没把你关入牢中…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最出色的学生,我器重的侄子与女婿!我可从没想过,让你去死的!…”
“啊!…神王…不,老师…我…没敢抱怨您…我只是有些失望…想要放纵发泄一二…只是那些女祭司的祭礼,一旦沉迷其中,就有些难以自抑了…是我错了,老师!…”
修洛特垂着头,流着泪,跪在大殿中。面对威严的老师,他一脸自惭,声音也渐渐变小,就像一个犯了错误、不知所措的孩子…而看到这一幕,阿维特脑思绪翻腾,又一次回忆起十多年前,那个懵懂无知的神启少年,那份许久没有被他想起的温暖…
“哎!…春之女神祭司们的仪式,带着女神魅惑的神性。她们那些噬魂销骨的花样,就连我都印象深刻。更不用说你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浑身都是火苗,一点就忍不住的…主神见证!修洛特,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去女神神殿了!…我会派出使者,告诉女神殿的祭司长,不许你再去举行祭礼!…”
“是!我听您的,老师…我绝不会再去举行祭礼了!…”
“嗯,我会监督于你的。”
阿维特点点头,神情一肃。刚才的怒火与痛惜,都从他的脸上消失,只剩下心中的那一丝温暖回忆。他注视着面前跪地顺从的学生,听出对方声音中的惶恐与感激,也真切地把握着修洛特的情绪与想法。
这一刻,自他在三年半前,树蛇城下的那一次别离后,又一次重新感觉到,掌控住了自己的学生。无论是对方留在王都的被困之身,还是此刻可以感知的内心情绪!…他心中的戒备与提防,就此无声地退下。因为,这不再是一个政治上的威胁与对手,而是王室中,自己所看重的女婿,与能力杰出的助手了…
“主神见证!修洛特,你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及时改正…我很欣慰!我想了想,你在湖中都城里,还是有些太闲了…有些王室中央的事务,确实可以交给你来做!…”
阿维特伸出手,握了握修洛特的头发。接着,他双手移动,竟然捧着修洛特的脸,为学生擦了擦眼泪。
“啊!老师?…”
感受到这份难得的温情,修洛特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知所措。他面露感动,仰起头来,看了老师阿维特一眼,就像曾经那个曾经孺慕的学生一样。
“老师…我…我又能为您,做些什么呢?…”
“嗯,让我想想…修洛特,你能做的很多。至少,我身边议政大臣的位置,应该有你的一个…”
一千九十六章 修洛特的新任务,后勤总长与钦差大臣
“啊?老师,您让我当议政大臣,参与议政会议?…”
“不错!修洛特,以你在联盟的身份和地位,几乎是最有实权的王室亲王。你就以王室贵族的代表,王室议政大臣的身份,加入决断联盟大事的议政会议!…嗯,女蛇吉利姆是议政会议的首席大臣,负责联盟内政…那你就做次席大臣吧,位于负责军事的巨熊斯坦利之上…至于你负责的工作,先让我想一会…来人!来人!把我的草药医师招过来!...”
大殿中雷霆般的风暴,在长久的酝酿与急剧的爆发后,终于烟消云散。老师阿维特握着学生修洛特的头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和,声音也和缓了起来。这前后的反差之大,正如雷霆雨露,皆是君王之恩。
“修洛特,你要知道,我是信任你的,也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只是联盟越发壮大,我站在高耸的金字塔上,有些事也由不得我,必须要考虑权力的平衡才行…”
“啊!是,我明白的,我明白您的苦衷…老师,我也一直信任着您!…”
“嗯,你愿意返回都城,我就知道,伱还是那个好孩子…议政大臣们来了,你且忍着疼,表现的沉稳一些!…”
阿维特以老师的身份,亲近地安抚了学生几句,就转过身来,返回到上首的王座。而当亲卫与亲信的大臣们鱼贯而入,他脸上的温和就瞬间收敛,重新变成了冷漠威严的神王。
“给他涂上伤药!用最好的药膏!…”
“是,神王陛下!…”
亲卫低头应诺,匆匆而去。很快,两名王室的草药祭司,就抱着装满草药的木箱而来。两人低着头,不敢看殿中的情形,只是打开木箱,从大大小小的陶罐中,拿出一瓶治疗外伤的最小药罐。而当那药膏涂抹在背后,涂抹在那一道道青肿出血的伤口上,修洛特瞬间就感到一种清凉又火辣的触感。他嗅了嗅鼻子,还闻到一丝奇特的丝兰花香,原来正是加了辣子草的丝兰药膏。
“主神见证!我已经当着先祖的面,杖责了修洛特,他也知晓了自己的错误,痛下决心改过…嗯,从今天起,修洛特就以王室议政大臣的身份,加入到联盟的议政大臣会议中!…”
神王阿维特环顾殿中,看了看众人的反应。女蛇吉利姆怔了怔,欲言又止。而影匕切瓦米也有些惊讶,但立刻就低下了头。巨熊斯坦利微微点头,似乎觉得理所应当。至于剩余的几位大臣,则互相看了看,一同恭敬垂首。在这件墨西加王室的事务上,他们并没有任何的倾向,只是惟神王的命令是从。
从本质上来说,联盟中央的议政大臣会议,正是部落联盟式的中央决策组织。这种松散的议政体制,与其说是明代的三省六部,倒不如说更像是满清的议政王大臣会议。
而在联盟中央外,地方上大大小小的贵族封地与邦国,则根据各种自治权的大小,介于唐代的羁縻州县,与辽代的头下军州之间。至于联盟在特斯科科湖区设立的直属城邦、直属社区,以及王国在各地设立的直属郡县、直属军屯与民屯,就更像是隋唐的折冲军府与金代的猛安谋克,或者满清的八旗佐领。
实际上,唐宋明清的主要制度,无论是地方上成熟的郡县体制,还是中央上制衡的文官制度,都需要大量的文官官吏,需要长久的集权传统来维系。像这样复杂微妙、权力平衡的政治体制,决并非是眼下部族-封建时代的墨西加联盟与湖中王国,可以轻易效仿的。而联盟能够效仿的,最多也就是早期部落时代的蒙元辽金与满清…
“吉利姆,你看一看,联盟中央,还有那些事务,可以交给修洛特负责?”
“王上,联盟中央的事务…嗯,阿丽莎长公主,曾经以修洛特殿下的名义,建立过一个医学所,负责研究外伤、疾病、药剂与治疗…”
看着敷着伤药的修洛特,女蛇吉利姆稍一沉吟,就恭敬的回答道。
“眼下,医学所中,大概有两百草药祭司、医师与学徒。医学所建立三年,不仅绘制出了人体的解剖图,来帮助大祭司团的献祭,还调配了许多新奇的动植物药剂。甚至于,医学所还总结出了一本神秘的《瘟疫学手册》,说明了疫气传播的几种途径。而主神庇佑,医学所最值得赞许的功绩,就是推广了神启的产钳,让联盟湖区妇女难产的死亡数量,减少了八成以上!…”
“由此可见,联盟的医学所,对联盟万民至关重要,更需要长久的神启与指引!实际上,联盟医学所的建立,正是来自于修洛特殿下的神启与建议。而一直以来,殿下都颇为重视医学,要防备预言中来自东海的白肤邪魔,防备来自海外的死亡瘟疫…既然,这是来自主神的神启,就丝毫不能懈怠,要当成联盟的首要工作之一!…不如,就让神启的修洛特殿下,来担任医学所的所长,负责联盟的医学!…”
听到这样预见性的中肯建议,修洛特面露惊讶,心中顿时起伏。他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会一脸认真的女蛇吉利姆,一时也摸不清对方心中的想法。倒是神王阿维特皱起眉头,不满的看了吉利姆一眼,沉吟着问道。
“让修洛特担任医学所长,管理两百个祭司医师和学徒,负责什么联盟的医学研究?…吉利姆,联盟就没有什么,其他更重要的事务,可以让修洛特来做了吗?…”
“王上,还请您指示!…”
闻言,吉利姆并不多言,只是恭敬伏地,等待着神王的命令。而阿维特看了恭顺的修洛特一眼,略一思考,就做出决定。
“吉利姆,眼下王都的工匠大营,是世袭贵族库奥德在管?”
“正是,王上!”
“嗯,王都的工匠大营人数,工匠、学徒、民夫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一个八千人的希基皮利军团了。而秋后南征在即,工匠大营要准备六支南征军团的箭矢弓弩、兵器盔甲、火药火炮,事务也很是繁杂!…库奥德他年纪大了,又是资深工匠出身,虽然管理技术上的事没问题,却镇不住那么多伸手的贵族…那就让修洛特来,以议政大臣的身份,负责工匠大营的军资供应吧!…”
“啊?让修洛特殿下,负责六支南征军团的军资供应?这?…是!遵从王上的旨意!…”
吉利姆稍稍迟疑,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他心中一凛,立刻恭敬地伏地行礼。阿维特轻轻点头,又将威严的目光,看向了旁边的修洛特,仔细吩咐道。
“修洛特,工匠大营的军备,有不少都来自于你的神启。而以你的地位和能力,这件事交给你,我很放心!…”
“王都的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工匠大营的军备生产,每天消耗的物资与人力,都如山如海。而出产的军备物资,也都堆积成库,难以厘清…这其中,自然就少不了一些,偷偷伸出舌头、贪婪舔舐的食蚁兽来!…”
“尤其是联盟的青铜甲、青铜斧与弓弩,在天下各部享有盛名!联盟内外,天下的各邦各部,都迫切的需求着联盟的军备。这每一件军备流到外邦,都价值不菲,能从各部贵族的手中,换回大把的粮食棉布、金银宝石、香料可可!…”
说到此处,阿维特眼神一厉,显露出神王的冷酷杀意。他看着执掌封国的修洛特,严厉地下达王令,连声音都透着冰冷的肃杀。
“修洛特,你是我最信任的学生,执掌过封国的事务,对于这其中的门道,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三年多前,就连我们攻打宿敌特拉斯卡拉人的时候,都从敌对的特拉斯卡拉贵族那里,发现过从联盟走私去的青铜甲、战斧与弓弩!…”
“前年初,工匠大营整肃了一遍,一口气杀了一百多个工匠,几十个负责的官吏,十几个小贵族,三个世袭贵族,甚至还有一个王室贵族!…足足两百颗脑袋,吊在都城的各处,才让那些食蚁兽消停了一阵,不敢那么大胆了…可这种事,就像地里的杂草,是根本断不了的,必须一直有人来,时常拔草才行!…”
“眼下联盟南征云中诸部在即,绝不允许有任何青铜甲与强弩,更不许有任何一门青铜火炮,流入云中诸部!这个要求,以库奥德的出身,他做不了,也做不到…所以,修洛特,现在我把工匠大营的军资供应,都交给你来管!在秋收前的这几个月里,你可要代替我,毫不手软的,把大营里的杂草与食蚁兽们,都好好压上一压,好好清上一清!…”
“主神见证!修洛特,我把审判联盟贵族的权力,都交给你!你要放开手脚,去替我整顿王都的工匠大营!…只要查到了贪腐的贵族,无论是军功贵族、世袭贵族,甚至是最高的荣耀贵族…也不管是外邦的大贵族,还是王室内的勋贵…只要证据确凿,就一律抓捕起来,作为秋后出征前的祭品,奉献给神!…”
一千九十七章 神王最后的芥蒂,光蛇的联姻!
“是!尊敬的神王,遵从您的旨意!…主神见证!我一定为联盟中央,管好工匠大营,整肃各级贵族与工匠,保障秋后南征的军备供应!…”
“好,很好!修洛特,你办事,我一向很放心。而军备供应这件大事,只有你能办,也只有你能办得好!…”
说到这,神王阿维特坐在石头的神座上,用力顿了下手中的传承神杖,发出木石的“咚”声。随后,他注视着修洛特的眼睛,神情微微变化,意味深长的吩咐道。
“主神见证!在各项军备中,最为重要的,是主神神启的青铜炮…联盟的工匠大营,已经掌握了太阳神鹰炮、雨神虎蹲炮的制造技术…但与这两种火炮相比,联盟南征更需要的,是王国最新铸造出的雷神臼炮,这种能够击破要塞与堡垒的雷霆神器!”
“修洛特,联盟南征云中诸部,从不畏惧和云中之民们野战!只是云中之地山林广阔,城寨许多都建在山间,由石头垒砌而成。这些城寨往往易守难攻,坚固异常,而若是顿兵围城,就会耗时良久,消耗粮草与士气…我们都经历过,蒂索克围困奥托潘山城的旧事。如果不是他围城太久,也不会有我们翻身的机会…所以,这次南征,联盟最需要的,便是攻城的重炮!…”
“主神庇佑!工匠大营仿制了半年,大口径的雷神臼炮,也造出了四五门成品。按照工匠们的说法,这种沉重臼炮的铸造难度,并不比太阳神鹰炮难上多少…只是联盟臼炮的威力,似乎远没有王国东征海滨时,那么的惊人与强大!…这其中的问题,可能是出在铸造上,又也许是,出在火药上…”
听到最后那轻飘飘的一句,修洛特神情一怔,心中顿时凛然。他沉默的低下头,做出恭敬的姿态,聆听着阿维特的指示。
“联盟神启所的火药司,由你曾经提拔的下属,出身圣城武士的埃斯科管理。他虽然办事得力,但没有神启的智慧…修洛特,你且去提点他一下,改进好联盟的火药!至于雷神臼炮的制造与使用,最好也能从王国调几名工匠、一两门成品,来指导一下联盟的火炮司!…”
“是!尊敬的神王,遵从您的旨意!…我会亲自调拨人手,改进雷神炮与火药!…”
“很好!修洛特,王都的工匠大营,我就交给你了。我希望在南征云中诸部的时候,不仅有充足的军备供应,还能有十门攻城的雷神臼炮!”
“是!我一定在十月南征前完成!…”
听到修洛特的承诺,阿维特满意点头。接着,他眼神变得凌厉,看了眼低头默然的吉利姆,又环顾周围的众位大臣,沉声下令。
“春耕已经结束,联盟接下来的一切,都要为十月的南征做出准备!吉利姆,你去检查湖区的各处粮仓,粮食必须充足。各仓的损耗,决不能超过两成!而若是有更多的缺额,就让管理粮仓与库房的官员,就让涉及到的贵族们,用全家的脑袋来抵!”
“是!王上!…”
“切瓦米,你掌握联盟情报…伱来协助吉利姆,看着些王都的贵族们。无论是粮食还是军资的检查,一定要从细从严,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十月的秋收与出征献祭,可正缺有分量的神裔!…”
“是!神王陛下!…”
“克索罗,你也是王室贵族,负责仲裁联盟的贵族事务…眼下已经是七月初了,替我派出使者,召集各邦的大贵族们,前来湖中都城,参与十月的秋收大祭典!…记住,让他们都带上长子与次子。十五岁以下的,留在都城的卡尔梅卡克大学,十五岁以上的,都在秋后随我出征!…”
“是!遵从您,神王!…”
“斯坦利,你负责联盟军事…拟定一下南征的六支王室军团,各邦大贵族的兵役数量,与需要征调的民兵数量…这次南征,预计要有五万王室军团,三万城邦军团,以及负责八万武士后勤的民兵…记住!所有的大贵族都要出兵,人数不需要多,但必须是精锐的武士!…”
“是!听您的,王上!…”
阿维特思维敏捷、语气严厉,把南征的各项事务,都依次安排了下去。随后,他环顾众人,最后询问道。
“主神见证!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好!没有的话,就全部下去吧!也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修洛特,你留下来,我还有些事情吩咐!…”
“是!遵从您的旨意,神王陛下!…”
众位议政大臣微微低头,经过议政大臣修洛特的身旁时,神情都有着细微的变化。只是,在场的众人都是久经政治的老手,那些细微的表情被掩饰的很好,却是看不分明。很快,济济一堂的国王宫大殿中,就再次变得空旷。而阿维特面无波澜,坐在高高的神座上,向修洛特招了招手。
“修洛特,你过来,坐到我身旁来!…”
“是!尊敬的神王…”
“殿里没有旁人,叫我老师吧!…”
“啊?是,老师!”
阿维特眼神烁烁,高坐在神座上等候。而修洛特神情恭敬,忍着背后的疼痛,小心的坐在神座旁。
“老师?您还有什么旨意?…”
“嗯…”
阿维特揉了揉眉心,似乎在思量着什么难题。好一会后,他才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温和,悠悠地问道。
“修洛特,我记得,你在海滨联盟的时候,和托托纳克人的神裔蛇女,生下了你的长女,修光蛇?…”
“啊?啊这!…”
听到这一句温和的问话,修洛特心中顿时警钟大作。他有些颓废的脸上,立刻露出恰如其分的惊讶与羞愧。
“是的,老师…我在东征的时候,没有管住自己…”
“嗯…修洛特,我的学生。你这么年轻,东征一去三年,海滨各部顺从俯首…多生出几个孩子,也很正常。而和诸部的贵女生子,也有助于扩大联盟王室,掌控边疆各部,比如特科斯人的科利马诸部,瓦斯特克人的银鸦诸部…”
“啊!科利马诸部…银鸦诸部…老师…我…对不起阿丽莎…”
“嗯…”
阿维特神情温和,语气悠悠,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而他看着修洛特紧张不安的神情,嘴角微微上扬,又伸出手来,拍了拍学生的肩膀。
“主神庇佑联盟!与强大的墨西加联盟相比,无论是科利马诸部,还是银鸦诸部,都算不上什么!…但唯独托托纳克诸部的海滨联盟,东西幅员千里,部族超过百万…”
“修洛特,这样强大的海滨联盟,正是你征服一个个海滨城邦后,亲手捏出来的…而你把光蛇立为神佑之女,也是为了凝聚托托纳克各部人心,方便统治海滨之地,动员起海滨各部的力量!…”
“主神见证!这一百多万的海部与丛林部族,相当于联盟十五邦的四分之一,至少能动员出三万托托纳克武士吧?!…”
听到阿维特一针见血的分析,修洛特身躯微颤,额头瞬间就冒出汗来。他低着头,声音中带着惶恐,带着紧张,甚至有些结巴了起来。
“啊!老师…您…您拥有神鹰的眼眸,能够看清一切!…我…我的这些想法,也都瞒不过您…”
“哈哈!修洛特,你不要紧张!我能理解你的安排…”
看到修洛特的表现,阿维特嘴角的弧度,也越发上扬。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注视着牢牢掌握在手中的学生,笑吟吟地再次开口。
“主神见证!海滨联盟既然从属于王国,那也就等于从属了墨西加联盟,是我们墨西加人忠诚的附庸了。不过,这些托托纳克部族,与墨西加联盟的风俗文化截然不同,信仰上也才刚刚皈依主神…”
“他们眼下的忠诚,只是畏惧于我们强悍的武力,震慑于我们血腥的征服,这才表现出足够的服从!…可若是一两代人过去,海滨联盟学到了我们的军备与组织,掌握了强大的武力…凭借着海滨遥远的距离,他们就会再次生出二心来!…”
“因此,我们墨西加人,想要长久的统治海滨,就必须分封建国,让更多的墨西加人去往海滨,实现海滨诸部的墨西加化!而通过和各部贵人的广泛联姻,我们要把墨西加人的王室,扩展到海滨各部,让他们一步步的,加入墨西加王室的支系中!…”
“是!老师,您说的是!…”
闻言,修洛特稍稍一怔,就真心实意的点头认同道。
“传播主神信仰,贵族上层联姻,一步步墨西加化,才是统治海滨的根本!…”
“嗯!就是这样…修洛特,光蛇是你的长女,也有着一半墨西加王室的血统。可她出生在海滨之地,周围全都是托托纳克的贵族与武士们,容易被托托纳克人影响…所以,她未来的丈夫,决不能是一个托托纳克贵族,必须是墨西加王室的成员才行!…”
“啊!光蛇未来的丈夫?…可是,她现在才两岁啊…”
“主神见证!按照墨西加王室的传统,可以先订婚!然后,等光蛇长到八岁,就能让与她订婚的王室王子,带着王室选出的数百使团,带着墨西加人的贤者老师,前去海滨之地…扩大我们墨西加人的影响!…”
阿维特眯起眼睛,面带笑容。他伸出双手,轻轻按住修洛特的肩膀,却像是压下了一座山峦。接着,他坦率直言,不再隐瞒自己的打算,说出一句看似轻飘飘的,却又比山峦更沉重的话语!
“修洛特,从我拥有继承权的两个儿子中,选一个吧!…你希望,光蛇未来的丈夫,究竟是十二岁的奇马尔皮利,还是四岁的夸乌特莫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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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九十八章 阿维特之志,秦国神王与法家首席!
“怎么样,修洛特,你想好了吗?要是一时拿不定主意,可以等到下次大臣会议的时候…”
“老师,还是让夸乌特莫克,来和光蛇订婚。他们两个年岁差不多大,能够一同成长,就像我和阿丽莎一样…另外,我想收夸乌特莫克,做我的学生,就像您之前教导我一样,亲手教导于他…”
“哦?你选夸乌特莫克?你想成为他的老师?…嗯,好!可以!…先祖见证,我会告诉王室的诸位长老,告祭神树的先祖。然后,选定一个吉日,让大祭司团举行一次祈福仪式,就此定下神圣的婚约,也让他向你行拜师的礼节!…”
太阳西斜,映下金色的天光,把朴素的国王宫殿,也染上了一层流彩。阿维特与修洛特相对而坐,一个温和笑着,另一个尊敬垂首,就像是温情脉脉的师生一样。
“好!告祭先祖,也告祭主神!…先祖庇佑!就让夸乌特莫克和光蛇两人,来为我们神佑的墨西加王室,统治托托纳克的海滨联盟!…”
三言两语间,两位面带笑容的墨西加王者,就约定了子女的神圣婚约,甚至定下了夸乌特莫克与修洛特的师生之谊。虽然,两位王者的身份既是叔侄、也是翁婿,但按照墨西加王室的传统,子女跨上一辈的王室内婚,不仅非常普遍,也同样更加神圣。
而这一份王室婚约的确立,最大的政治意义,就是两人间对于海滨联盟的深刻矛盾,这最后一份难以调和的芥蒂,终于可以通过王室后代的结合,来推迟的、和缓的解决。这一刻,无论是老师阿维特,还是学生修洛特,都同样认为,莫测伟力的时间,正站在他们的一边,静静流淌。
“很好!修洛特,除了工匠大营的差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嗯…老师,女蛇首席提议的医学所长的差事,我想要一同兼任起来。毕竟,按照神启的预言,白肤的邪魔,即将在一两年内抵达。而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是身上沾染的死亡疫气,必须提前做好防备…”
“哦?医学所长,白肤邪魔?…”
又一次从修洛特口中,听到白肤邪魔的预言,阿维特眉头一扬,仔细的注视了学生一会,只看出发自内心的真诚与担忧。他沉吟片刻,笑了笑,拍了拍学生的肩膀,慷慨的许诺道。
“主神庇佑!在二十个军团的墨西加武士面前,无论是什么样的邪魔,都只有灭亡与献祭的下场!…不过,修洛特,你既然说了,那我就任命你为联盟的医学所所长…嗯,不行!这个职位,只想当于三级主祭,有些太小了,不适合你…让我想想…”
“嗯…医学所既然做出了那么多贡献,那就在王都的卡尔梅卡克祭司大学中,新建一个医学院吧!然后,从联盟的祭司团中,新成立一支医疗祭司,由你这个五级的宗主祭,来担任医学院长!…至于医疗祭司的祭司职级,我给你一个四级的总祭司名额,十二个三级的主祭名额,其余的名额不限!…”
“啊!设立医疗祭司!一个四级总祭司、十二个三级主祭的名额?…”
闻言,修洛特浑身一震,脸上浮现出真心诚意的感激。无论阿维特是出自什么样的考量,额外设立一支医疗祭司,又给了这么多高级祭司的名额,交到修洛特的手中…所带来的效果,就是联盟真正的把政治权力与资源,倾斜向了医学研究的领域,并给从事医学研究的人才,一个直达上层的晋升通道!
有了这些货真价实的祭司职位,医学院对于各级草药祭司与医师人才的吸引力,就会瞬间提升数倍!而联盟的医学领域研究,也能正式登堂入室,成为一门拥有前途与未来的显学了!...
毫无疑问,这些沉甸甸的政治权力与资源,正是从联盟大祭司团的手中,直接切下来的一块蛋糕。而这样大的权力蛋糕重新分配,除了牢牢掌控神权的至高神王之外,再也无人能够一言而决!
“哈哈!修洛特,你和阿丽莎都喜欢医学研究,也喜欢研究人体与药剂…你们两个,肯定能像不朽的长者一样,长久引领联盟的前进…时间啊,是站在你们那边的!…”
“啊!老师?我们如何能够…比得上长者?…”
“哈哈!时间是最莫测的神性,你们会在时间中成长,在岁月中登高,也终究会走到那神山的最高处!…而到了那时候,我会在天上的神国,含笑庇佑着你们!…”
阿维特笑意吟吟,脸上带着温情,带着亲近,也带着几许感慨。当修洛特所有的威胁,被他一一处理之后,他终于可以伸出手,安抚着听话的学生,就像安抚着自己的羽翼。
“先祖庇佑王室!不朽的长者,也做过祖父蒙特苏马的议政大臣。他足足做了四十年首席大臣,直到祖父七十一岁病逝后,又继续引领了联盟二十年!…修洛特,你比我年轻二十岁,只要做上二十年的议政大臣,等我去往神国,小修华继位…你还能做四十年的长者啊!…时间啊,是站在你身旁的!…”
听到这句话,修洛特心中一动,脸上却丝毫不显。他有些惶恐的低下头,声音真诚的回答道。
“老师…学生我不敢想那么多,我也有些惶恐与害怕!…我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像您一样,一直光芒万丈,引领墨西加人前进…但我愿做您的羽翼,让太阳的神鹰,高翔在整个天下,从西海直到东海,从犬裔直到玛雅!…”
“哈哈!从西海直到东海,从犬裔直到玛雅?好!很好!…”
听到这一句说到心坎的祈祷,阿维特哈哈大笑,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再次伸出手,按住修洛特的肩膀,目光中带着溢出的神采,注视着自己恭顺的学生。
“主神见证!修洛特,你还记得吗?十年前,我们举兵征伐蒂索克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传承神玉的故事,也和我说过那个一统天下七部、订立不朽教法的秦国神王!…”
“啊!传承玉玺与秦始皇…”
“不错!那个秦国的神王,与祂的法家首席大臣,一统了天下七部,也颁布了不朽的教法!祂征服了整个天下,更把整个天下都凝聚在了同一个信仰下!…而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业!”
“在两片无尽的大海间,从西北的犬裔,直到东南的玛雅!这五千里方圆的大地,这数以百计的城邦,这数以千万的部族,都是我们墨西加人,要去征服、要去凝聚的天下!…”
说到这里,阿维特意兴飞扬,霍然站起身来,把神杖重重的拄在地上,眼神看向西落的太阳!他眼中像是燃烧着金色的余晖,声音像是振翅的凤凰,大笑着宣告道。
“主神见证!先祖见证!我神王阿维特,必然会征服天下,征讨一切不从!我会像祖父蒙特苏马一样,踏上永远的征途,直到我去往神国,直到我去见先祖!”
“而修洛特你,且像不朽的长者一样,安心留在我身边!做我的议政大臣,做我的法家首席,见证我们征服整个天下、开启天下王朝的伟业吧!”
看到意气风发的神王,听着那豪情万丈的宣告,修洛特抿了抿嘴,跪倒在阿维特的身旁。十年之前,他和阿维特说过始皇帝的故事,却没想到,对方一直记在心中,深深的记了这么久…
只是,他从没有对阿维特,说过李斯的下场,也没说过始皇帝的结局。而这样的下场与结局,大概也许,并不会再出现吧…
“遵从您!我的老师,我的神王!我会始终陪着您,做您奔跑的手足,做您振翅的羽翼,也做您太阳下的启明星…而我们墨西加人,一定会征服天下,征服整片辽阔大陆,从最南到最北!…”
“哈哈!哈哈哈!好!很好!…”
阿维特握着神杖,昂着头,注视着金红的夕阳,放肆的自信大笑。随后,他微微偏头,眼神中带着神王的睥睨,也带着老师的洞察,淡淡的看了修洛特一会。他此刻的眼神是如此的锐利,甚至让人产生了刺痛的错觉。而直到修洛特额头冒汗,他才嘴角扬起,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
“修洛特,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且下去吧,好好陪陪阿丽莎!…”
“你的表现,我很满意…我的学生,恭喜你,过关了!…”
一千九十九章 阿维特看着南方,修洛特看着东方,海船却从西方来…
“王上!怎么样?…”
“埃卡特,你和特科斯扶着我…不要多言,等回去再说!…”
“是!…”
残阳如同胭脂,涂抹天色湖光。白城红霞婉转,神庙高耸巍峨,却又多出了几许柔和。修洛特微微仰头,在侍卫长与盾卫的搀扶下,慢慢的往亲王府中走去。而整座湖中都城,都响起悠远的晚祷声,仿若在云霞上飘荡。
“真美啊!…湖中都城,白石之都,特洛奇蒂特兰…”
修洛特神情幽幽,脚不沾地,像云朵一样往家飘去。他脸上有着三分平静、三分怀念,三分释然,还有一分道不清说不明的感慨。然而,只有搀扶他的埃卡特才知道,家主的袍子已经完全汗透,黏糊糊的还带着些血味,就好像从深邃的地渊中,幸存着挣扎出来的一样…
“太阳啊太阳!你站的高,看的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远!你翻滚岩浆,那么热,比我记忆中的,还要热!…而你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变成了真正的太阳…是因为,我曾经告诉了你,真正的天空、真正的太阳,是什么样子的吗?…”
埃卡特微微偏头,听着家主微不可查的呢喃,隐约听到了些,却又完全听不懂。但他能隐约的感觉到,家主此刻的心情很是复杂,甚至带着几许后悔。就像是神话中的龙蛇兰之神(tecuciztecatl)自愿跳入了火堆,才真正发现烈火真正的炙热一样…埃卡特沉默片刻,才一边扶着家主,一边指向西边的落日,轻声说道。
“家主,太阳落山了…一日到头,过得很快的!…”
“哦?太阳落山了呀!…可明天,祂还会升起的…”
修洛特眯起眼睛,望了望落入特斯科科湖的太阳,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后,他微微阖上眼睛,任凭亲卫们架着他,往家中飘去,就像是飘荡的特斯科科湖水一样。而湖水在心中流淌,也把他曾经迷蒙的双眼,洗的如鹰眼般锃亮。
“先祖见证!今天的这一次长谈,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演,又究竟被谁看出了几分?我是这样,阿维特也是这样,可真是一对完美的师生啊!…”
“阿维特,你是我的老师,一直教导于我。可你这一连串的大势权谋、恩威并施、矛盾分析、政治平衡…还有你那宏伟的天下壮志,总是让我熟悉异常!…你竟然还记得,传承神玉、秦国神王…”
“原来!我曾经告诉你,那么多的天朝故事,都一直被你牢牢记在心中,当成了神启的智慧,来吸取成长的目标与养料!…阿维特,你不愧是我的老师,也不愧是这个时代的人杰,墨西加历史上最出色的国王啊!…咦?这样看来,我也是你的老师啊!哈哈!…”
一天的疲惫袭上心头,化作修洛特脑海中胡乱奔跑的思绪,又奔跑着带着他睡着。他沉入在昏暗的梦中,睁开眼睛环顾,却又一次看到了石头王座,还有王座上目光冰冷、面无表情的阿维特。
“阿维特,你起来,不要坐!坐了就会变啦!…”
他惊讶的跑上前去,正要把阿维特拉起来,可阿维特却狠狠的推了他一下。随后,当他再看过去时,王座上坐着的,竟然变成了他自己,一样的目光冰冷,一样的面无表情…
“啊!是我!…”
“家主!醒醒!家主!您醒醒!…”
“嗯?…”
“到府上了…”
“...哦!…好!”
修洛特使劲摇了摇头,从刚才的梦中醒来,这才怔怔的看着亲王府的大门,在自己的眼前关上。他站在空旷的院落中,皱起眉,回想着刚才的梦境,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可他却又实在想不起来,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梦,什么时候呢?
“家主!您今天会见神王…怎么样?…”
侍卫长埃卡特一脸担忧,轻声询问着。
“嗯…神王杖责了我一顿,任命我为王室议政大臣,负责南征的军资供应,整顿工匠大营的贪腐。随后,他让他的小儿子夸乌特莫克,和我的长女光蛇订婚,来解决海滨联盟的归属。再后来,他把王都医学所提升为医学院,设立医疗祭司,交给我来管理…”
修洛特收起思绪,神情平静,条理分明的,把阿维特的谋划总结出来。这一刻的他,冷静沉稳的,和之前判若两人。
“按照神王的打算,他要再当二十年的神王。而我要像长者辅佐先君蒙特苏马一样,辅佐他二十年,直到他去往神国…”
侍卫长埃卡特低头听完,略一沉吟,就面露惊讶,甚至有些惶恐。
“家主,神王他竟然、竟然给了你这么大的权力!可是整顿贪腐,要得罪王都贵族,掌管医疗祭司,则得罪大祭司团。而负责南征的军资供应,更是难上加难!”
“那么多的直属与城邦军团,如何能一碗水端平?那么繁重漫长的后勤,又如何及时送达?您随时会成为贵族军官们迁怒、迁责的靶子…家主,这三项权力虽然大的惊人,却是从神树上掉落的马蜂窝,要让您得罪整个联盟,甚至蜇上满头的包啊!…”
“嗯…埃卡特,你说的,我都知道。”
闻言,修洛特笑了笑,神色很是沉稳,又满是坦然。
“整顿贪腐,研究医疗,供应军备…都关系到我们墨西加人的未来!尤其是医疗的研究,无论如何强调,都不为过的…这些工作,阿维特交到我手中,算是交对人啦!我必然会一项项做好,无论得罪多少人!…”
“神王让我在这个位置上,得罪的人越多,他才越放心,我也越安全。实际上,联盟不仅是阿维特的联盟,也是阿丽莎、修华与我的联盟。而墨西加王室的权力与威严,则是我们共同的根基…因此,阿维特的南征至关重要!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会竭力支持他,决不会在背后拖他的后腿!而这,也是我和他互信的基础,我们有着共同的政治目标…”
“啊…家主,我明白了!我会用我的生命,护卫好您的安全!…”
侍卫长埃卡特咬了咬牙,低下头,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听到侍卫长的话,修洛特满意颔首。他思索了会,这才沉声说道。
“我在神庙连日欢歌,阿维特代替先祖,杖责训斥于我,然后我流泪悔过…这件事里面,有着欢歌、先祖、太阳、杖打、阴谋、悔过,各种能够发挥的话题,是个很适合传唱的故事…需要尽快在都城中传开,最好能编成歌谣,让贵族们都听到!…”
“啊!家主!您这是要…要像乌龟…哦不,像鳄鱼一样,自己沉到泥潭里弄脏?…”
“不错!沉到泥潭里弄脏,才能安稳度日,才能悠游自在啊!…”
修洛特笑了笑,思绪闪动间,就想起了一个人来。
“嗯…这种事,倒是很适合,让智者卡尼来负责!让他编几个上口的曲子、几条玄乎的谣言、几个有意思的段子…就从奥卡特尔一直经营的商人渠道里放出去,让歌谣自己传播就好!…”
“而这样抬高神王,压低我声望的歌谣,王都的情报官与密卫们,肯定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是!王上,遵从您的旨意!…”
夕阳西落,明月东升。修洛特与埃卡特两人,就这样站在空旷的院落里,低声决断着政治的谋划,脑海中都是百转千回的思量。而就在两人沉入在政治的泥潭中时,一声激动又温柔的呼喊,却瞬间清空了修洛特的思绪。
“修洛特,你…你回来了!”
阿丽莎穿着一身白衣,赤着脚,奔跑到修洛特身前。然后,她扑在丈夫的身上,整个人都盘着,像树懒一样挂了上去。但很快,她就从修洛特吃痛的吸气中,发现了不对。她立刻放下长腿,脱下丈夫的长袍,看到那背后一道道出血的杖痕…
“啊!修洛特…你!…父亲他…他怎么能?!…”
阿丽莎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伤口,心疼的眼中流泪。她还要说什么,修洛特却笑着伸出双臂,把妻子反手抱在怀中。两人紧紧相拥,双目深深凝视着,几乎不用任何的言语,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
“阿丽莎…这两个月来,真的委屈你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修洛特,主神见证!你和父亲,真的,过去了吗?…”
“嗯,太阳把目光,看向了南方的云中…我和他之间,真的,过去了!…”
修洛特认真点头,紧紧抱住温软的妻子,就像抱住了世界。随后,他目光渐渐放远,望向高远的天空。他看着正在升起的月亮,那却不是南方,而是正正的东方。
“七月初,遥远的东海,加勒比群岛…还有一个月,东方的阴云,就会从海上而来…而天下真正的剧变,就快要到了!…”
长风吹过,带着来自东海的,湿润的气息。然而,凝视天空的王者,看似预知了一切,却从没有料到…
此时此刻,在东海欧洲的阴云到来前,一艘样式古老的遮洋船,正带着来自西海亚洲的珍贵礼物,艰难的乘风破浪而来!
一千一百章 风神的海船,博识者与工匠们
七月的北太平洋面,铺洒着灿烂的阳光,很少见到暴雨,就像是无垠的太阳之海。以夏威夷为中心的夏季高压,正在高高的天空顺时针旋转,掀起永不停息的海面大风,把来自海洋湿润水汽,无穷无尽地甩向大陆。
大风呼啸着变幻,一路从南向北。而一艘样式古老的遮洋船,正鼓着三面拉长的纵帆,沿着阿留申群岛的盆架,一路从西向东。不时有三四米的大浪,从船舷两侧扑打而来,带动船身一阵晃动。然而,这已经是风浪滔天的北海上,最为温柔的时节了,更是一年之中,最适合航行的两个月之一。
“主神见证!寒冬是白茫茫的冰海,初春是雾蒙蒙的雾海,盛夏是金灿灿的光海,初秋又是雾蒙蒙的雾海。而到了中秋,风浪渐渐升腾,在秋末变成降雨和大浪,直到初冬的风暴与骤雪,在隆冬的酷寒中冰封一切….所以,七月的盛夏,与十月的初秋,是最适合航行的两个月!而五月到十一月,便是仅有的、可以通航的半年。所有的航行都必须抓紧时间,越快越好!…”
“主神庇佑!从冰海到雾海,从极昼海再到风海,从大浪海到风暴海,从极夜海再到冰海…这就是北海壮阔的四季,神秘莫测的浩荡大洋!而陛下神圣的启迪指引着我们,一路从东向西,越过数千里岛链,抵达崭新的辽阔大陆。然后,我们又带着神启的收获,从西向东返回,带回我们遭遇的胶人部族,带回预言中的工匠与海船!…”
博识者米基坐在船尾狭小的船长室中,低头用铅笔奋笔疾书,记下航海的日志与感慨。随后,他感受着不停摇晃的船身,又看了看舷窗外晴朗的日光,看到北方遥远处隐约可见的岛链。他稍稍一怔,睁大眼睛,辨认着北方最近的一处岛屿,辨认出那处灰褐山峰的形状与样子,就忍不住沉声问道。
“高娃,我们登上这艘海船,究竟航行了几天?…”
“翁?上船航行,几个日子?”
白熊高娃眨了眨眼睛,伸出左手,数了四根手指,肯定的回答道。
“一、二、三、四,四根手指…是四天,都是太阳!”
“啊?真是四天?难道我们航行了四个晴天,就从登船时的神高山港,抵达了东边六百里的神火山岛?怎么可能?怎么会如此之快?!…”
博识者米基惊讶的站起身来,观望了小窗外的海面,又翻看记录的海图查看。看着相互重合的记录与岛屿,他渐渐惊讶的张开嘴,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
“啊?北边的那处岛屿,真的是神火山岛!这艘船竟然仅仅用了四天,就行出六百里来!…四天,六百里!!”
“主神啊!真是风神祝福的海船!石坚说,他们从神启大陆的神双烟港出发,航行了快一个月…那岂不是行出了四五千里?…难怪祖瓦罗能这么快的,就把这艘海船派回来!…”
说到这里,博识者米基兴奋的站起身来。他张开双臂,碰到船长室的船板,甚至有些激动地手舞足蹈。说实话,他从未想到,在仅仅分别了九个月后,就能遇到祖瓦罗派回的海船,就能得到抵达神启大陆的确切消息!他还以为,去年十月的一别,哪怕不是生死诀别,也要再等上两年的…
“主神啊!这艘新式长船差不多大的大船,只要十来个水手,就能自如的操纵,完全不需要五十个桨手。而它全凭借船帆与风力,不需要任何人划桨,就能整日不停的前行,速度还是王国长船的两倍以上!…”
“这可真是一艘神启的风神海船!要多么善于航海的部族,才能把它建造出来?!而祖瓦罗他又是多么幸运,才能把这艘风船与驾驭的部族,尽数俘获到手中!…赞美庇佑的主神!赞美预知的陛下!也赞美勇敢的祖瓦罗!…”
“呀!赞美天神祖峰上的高高天神!…”
看到一脸喜色、虔诚祈祷的丈夫,白熊高娃也祈祷着,笑着站起身来。接着。她“咚”的一声,就一头撞到了头上的船顶,连整个船长室,都撞的震了一下。
“呀!好疼!这么矮的船屋…”
高娃捂着头,撅着嘴,生气的坐回原地。这艘遮洋船是朝鲜与和国的工匠建造,按照和人的身高设计。船长室的高度只有一米六、七左右,面积也仅仅只能容纳三、四个人。而以高娃一米八多的身高、能与熊搏斗的身体,呆在这里陪米基,也确实有些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啊哈哈!高娃,我们出去吧,外面的甲板宽敞!让我们好好的、仔仔细细的,再看一看这艘风神的海船,再看一看那些驾驭长风的聪慧部族!…”
博识者米基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航海记录。他和高娃一起钻出船长室,迎面就是明亮开阔的海空,让人心中一畅。
浩荡的长风迎面吹来,两人站在第二层的甲板上,一眼便看到高耸的三根桅杆,鼓起的纵形长帆,还有桅杆周围忙碌的九名朝鲜水手与工匠。而十名王国武士,和几乎同样数量的乌南加部族水手,都穿着皮甲、带着铜斧,分布在遮洋船的上下各处。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航行,对于这些温顺平和的朝鲜水手,王国武士们还是很放心的。他们警惕的目光,总是不时的看向,被严密看押的四个和国俘虏。他们担心的,倒不是这四个手无寸兵的矮小俘虏,能够在在二十个全副武装的王国精锐面前,发动什么叛乱。而真正另他们警惕的,则是…
“向您致意,尊敬的神启祭司,米基副队长!这四个俘虏,来自陛下预言中的三岛和部落联盟,分别是翻译、铁匠、养马人和部族小头人,都是祖瓦罗队长仔细挑选出来,送回湖中王国的…”
武士头领察卡普石坚,穿着坚固的皮甲,踏着木板的台阶,登到船尾的二层甲板上。他恭敬的低下头,向博识者米基行了一礼,饱经风雪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容。
“主神见证!那个光头四指的,叫渡边,是认得联盟文字的重要翻译。而那个膝盖受伤的,叫大谷,是懂得炼铁的铁匠。至于在船舱里,和马在一起的年轻养马人,叫一郎。至于最后那个被绑住双手、塞住嘴、垂头丧气的,则是被俘获的小部族头人,叫做村上…”
“我们从神双烟港出发的时候,其实带了五个和国的俘虏。但看到海船一直向东,再向东,半个月前越过神雪母岛后…就有两个俘虏在夜里偷偷跳了海,一个被风浪卷走了,只活下来那个特别能游泳的村上。他一直游,游出了三四里,游到了神雪母岛上,被岛上的乌南加部族捉住了…而就是为了抓他,我们才耽搁了三天的行程!…”
“主神啊!跳入风浪这么大的北海,游出三四里到岛上?…”
听到这里,博识者米基神情一怔,脸上露出几许惊讶。
“这个部落小头人的水性,竟然这么好!可他连独木舟都没有,又没吃没喝,逃到神双姊岛上做什么?那里除了两三百个乌南加部族,就到处是高山的积雪、荒凉的丘陵,还有海边的长草甸…奇怪,你们问过他,为什么要逃吗?是吃不饱、穿不暖,还是害怕被献祭?…”
“嗯,我问过了。听翻译渡边说,这个村上头人,是看到海船越行越远,害怕回不去家乡,想要逃回家…”
察卡普石坚想了想,扯了扯头发,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好像是,按照他们那里部族的说法…如果人死在遥远的海外,尸体埋不到故乡,就会变成找不到家的游荡亡灵,无法去往什么神佛的国度!…”
“人要死在家乡,不然就会变成游荡的亡灵?…为了寻找回家的路,哪怕跳入九死一生的大海?…真是奇特的想法…”
听到这里,博识者米基饶有兴趣,笑着点了点头。
对于虔信神灵的墨西加高原诸部来说,决定死后灵魂去向的,只有信仰的神灵,只在于怎么死的,而不在于死在哪儿。他们对于故乡,并没有什么难以割舍的情怀,而更多的把目光看向神国的天空,看向拥有神性的山峦与大海。
这种居无定所的传承习惯,大约来自于数千年来部族迁徙的记忆,来自于数百年前仍在荒原上的祖先。至于那些留在荒原上的犬裔诸部,就更是如此。他们毫不在意长途的迁徙与死亡,把这些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连死后的骨灰,都要洒向原野与湖边的…
“嗯,其他三个,翻译、铁匠和养马人,都是王国亟需的人才,也一定都要看好了!”
“是!尊敬的神启祭司!”
片刻交谈,米基审视的目光,就越过四个和国俘虏,注视着操纵船帆的几个朝鲜水手。其中有一个中年水手,正瞪大了眼睛,挺直了腰站在主桅杆下。他表情又有些生气、又有些怂怂的,努力仰着头,对周围几个高大的乌南加水手,用力比划着、大声说些什么。而那些足足比他高出两个头的乌南加水手,则一脸茫然又疑惑的,用淳朴的眼神看着他。
“咦!他是谁?在说什么?…”
“哦!他是水手中操帆技术最好的帆匠,叫做‘朴’。他正在教那几个水手,怎么操做这三个互相配合的、连接的长帆…这都教了快一个月了,可这艘船的船帆操作太过复杂,我们的水手还是很容易出错!…”
“什么?技术最好的帆匠,操纵复杂的船帆?也就是…怎么样让这艘风船行驶的,像是飞了一样的快?!”
闻言,博识者米基眼中瞬间一亮,脸上则显露出满满的求知与好奇。他向石坚点了下头,就大步走下台阶,走向主桅下的朝鲜帆匠。
“主神庇佑!我也要好好的听一听,这艘风神的帆船,究竟是如何借助风神变幻莫测的神力,飞驰在大海之上的!而联盟的长船,必然也需要学会,也要变得这么快才行!…”
一千一百零一章 上国海船技术,中式纵帆
“菩萨啊!我都教你们多少遍了?就是榆木的脑袋,也该开窍了吧!这怎么还是泥巴糊了头,一窍不通的!…你们看着我的手,就这样,再这样,最后这样!…用力转,把帆调了方向,面上迎着西南…”
“眼下的风,是南风,南风!风从南吹向北边!我们要是往北航行,船帆就迎着南风,微微转向东边,不能正正的迎着!唐式纵帆,迎风本来就要斜一点,偏出这么小的角才行…而眼下往东航行,船帆就得大大的转向东边,偏出大大的角…只留一半,一半迎着南风!这才能从南风里,借到风分出的劲头,向东航行!…”
“老天啊!主帆偏好了,再看看船头的朝向!船头和船尾的两帆,也要跟着调,要让船头向东,不要让船往北哧溜…船身斜着,往北边压,那是对的!就要靠这斜着的劲力,把往北的风劲卸了,只留向东的劲头…”
“主神啊!说着说着,这风向又变了,从西南来,能借的往东的劲头,自然也就更大了!…所以,这帆还要再调一点,才让船行的更快…怎么调?你们来试试…什么?!你怎么还往西调?要往东借劲,不是卸劲!你这样只会越调越慢…啥玩意!你怎么还调到北偏头?那船头就会往北压,然后渐渐转向北开了!…该死!你调到正北了,完全迎着南风,船头还没即使调过来…这么大的风,船头和帆扭着劲头,会把船弄翻的!…不对,你们都不对,一群蠢货!!…”
遮洋船的主桅杆下,帆匠朴顺帆连比划带骂,手上熟练地操纵着复杂的索具,不停的演示着主帆的转向与调整。他使劲教了好几会,然后让周围的乌南加水手们试着操作。片刻后,他就气急跳脚,对着一圈强壮憨傻、眼神淳朴、又根本听不懂他话的高大水手,破口大骂道。
“??!真是一群蠢麦子!白瞎了长这么大的个儿,一点都不长心思!…??!我教了你们一个月,你们这都没记住,这么笨的学徒,非得用棍子抽疼你们,才能长记性!…”
“朴,胶人的祭司大人来了!…”
僧兵渡边站在旁边,本来正抱着胳膊,遮掩着自己的左手四指,懒洋洋的看着笑话。但当他眼神的余光一扫,立刻就提醒了朴顺帆一句。接着,他转过身,向博识者米基恭敬行礼。而在半年多的努力学习下,此刻他的口中,竟然能说出一句,并不流畅的墨西加问候。
“赞美主神!向您行礼,尊敬的祭司大人!…”
“啊?阿依古!比天还大的祭司老爷,小的向您磕头了!…赞美那个…围棋萝卜!…”
“赞美主神!愿主神庇佑着我们,也庇佑着这艘风神的海船!不用下跪,起来,都起来吧!…”
“啊!老爷,您怎么能向小的们行礼?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博识者米基笑着回了一礼,把让帆匠朴顺帆亲手拉起,让他委实有些受宠若惊。这些胶人的武士杀起人来,固然凶悍的紧,但胶人的老爷们,反而都对他很客气。遇到这些贵人的礼遇,真是让他有些忐忑不安,有些心中窃喜,又不知如何回应…朴顺帆想了想,就握住脖颈间的太阳金符,又虔诚的祈祷了一句,还偷偷瞄了米基一眼。
“赞美主神!主神大大的好!…老爷,大人!您怎么来了?小的是不是吵到您休息了?我这就闭嘴…”
“啊?我,过来,休息?…哦!我是来看看,你是怎么教他们操纵船帆,怎么借助风力的…”
听着朴顺帆口中,几个结结巴巴墨西加词汇,又看了看对方不停比划的手势,博识者米基眨了眨眼睛,大概能猜出对方的意思。他笑着点了点头,就仔细地看向船上的三根桅杆,也看向迎风铺展,又旋转了角度的长帆。
眼前高高的主桅杆,大约有十六、七米高。而船头和船尾的两根桅杆,就矮上很多,后桅稍矮后倾,前桅则矮上一半,方向向前倾斜。主桅杆上悬挂着宽大的纵帆,船头船尾则是同样的、扇子一样的纵帆。只是根据桅杆的高度,这三面纵帆的形制大小,明显有所差异。
不过三面硬质的纵帆,都是竹木麻草的材质,却是看不到什么棉布的用料的。而看水手们的操作,船帆的调向,都是依靠带有简易滑轮的锁具,似乎并不吃力。米基仅仅看了几眼,就明显感觉到其中的复杂与精妙,其中蕴含的智慧与知识,远远胜过王国的桨帆长船。
“咦!愿主神启迪!…这三根桅杆的布设,这帆的形制与尺寸,还有这些操纵的索具,都似乎蕴含着神性的奥秘,这才极好的,能借助风神的神力…”
“主神见证!朴帆匠,这船上的桅杆和帆,为什么要如此设计?而这帆的材质,怎么摸起来又硬又结实?这种奇特的硬质纵帆,又究竟怎么样,才能够在逆风中,收放自如的?…”
“呃!大人,您说什么?…这个,桅杆?这个,船帆?还有这个,索具?…为什么是,这样的形状,这样的大小?又为什么是,这样的操帆?…为啥?”
听到祭司大人这一连串的为什么,看着渡边连说带比划的翻译,帆匠朴顺帆顿时额头冒汗,感到压力如山。他一紧张,膝盖又习惯性的发软,想要跪下去回话了。但当他看到米基脸上和蔼的表情,这才勉强壮着胆子,站着小声回答道。
“啊!那个…这个…赞美主神!…回大人!这船上挂的,是硬质的唐帆,它本来就是纵向拉长的,就像半面展开的扇子一样!…您问扇子?呃,我身上没有啊…哦哦!这扇形,是为了方便借风,但不是笔直笔直的借风,而是稍稍斜着些的借风…”
“哦哦!您说的横帆啊,那是古时候的帆形,也不适合出海航行的…那艘长船上的横帆,我也见过,那可真是上好的棉布,可真是豪横!就和那个三国故事话本中的‘锦帆贼’一样,好看的紧,不过航行起来没啥卵用…”
“咳咳!小的错了,小的错了!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大人您绝不是贼,大人是带领水师的大将,哦不,是天上的两班星辰!…”
面对米基大人的询问,帆匠朴顺帆紧张的语无伦次,恨不得自己给自己两个巴掌。但他瞧一瞧对方的脸色,又看了眼无奈摇头的渡边,这才长呼了口气。很显然,渡边没把他口不择言的话翻译过去,也许就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咳!赞美主神!…这唐式的纵帆,和那个古时候的横帆是不一样的。这帆只要挂上,航行中一般是不需要升降的。哪怕是逆着风,也不需要降下来。只需要把帆侧着风,调成一条线来,就能避开逆风的影响,甚至还能借到一点点的风劲向前…您说为啥?什么为啥?为啥能借到风?”
“这…我…那个…纵帆就是能借到风,斜着借到风啊!那个风里头,其实有好多的风,可以分出不同的方向来。然后可以用不同的帆,不同的朝向来借,最后合在一起,把船往一个方向开…哎!哎呀!我呆了二十年在船上,它就是这个样子嘛!…”
博识者米基好奇的眨着眼睛,一个又一个,连续不断的提着问题。帆匠朴顺帆努力回答了两刻钟,额头的汗水就蹭蹭直往下掉,甚至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从十五岁上船,操了二十年的帆,怎么迎风怎么调,那都是肌肉的本能,刻到骨子里去了!要是问他怎么做,在什么风的情况下,如何调整三面帆的分合,如何调整船头和尾舵,他都是一清二楚的。可要是问他为什么?那他就脑袋发疼,说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了…
“阿依古!大人呀!小的…小的…实在不大明白您的意思,这都是手把手,一代代教下来的操帆手法啊!…我当年学的时候,师傅也从没教过我为啥,不过是用棍子抽我,让我记牢了!…而在船上呆久了,操上许多年的帆,遇到不同的风时,怎么调整,心里面就门清了,只是说不出来为啥!…”
“呃!您问形制?…这船桅和船帆的形制,甚至包括船体的形制,那都是有固定的法式的,是一代又一代,由大师傅们传下来的…这种遮洋船的法式,来自于上国大明的造船司,是上国的船匠传给我们的…你要问的话…”
“金船匠,金善树!你过来,大人有话问你!…大人,金船匠知道!他知道造船的法式是啥!…”
一千一百零二章 上国海船技术,营造法式,一千六百料的大遮洋船!
“大人?!那个营造法式,就是一种造船模子,是造船的形制和规矩。每一种船型,都有着固定的成法,也有着传承法式的口诀…呃…您不明白?怎么说呢,每一种船型,它有固定的形制,但没有固定的尺寸。所以船匠们背营造的法式,背得不是具体多长多宽,而是其中的部件比例,是那个几成比上几成…”
“啊!大人恕罪,小的口拙,还是说的不清楚,我们就说艘遮洋船吧!…这种海船的营造法式,是上国大明传给我们的。我和几个船匠一起,参与了这艘船的建造,也背熟了营造法式的…”
“您问具体怎么建?呃,这么说吧,建船之前,得先有一把度量的尺子!所有的营造法式,都有一把尺子!尺子!…用这把尺子的长度,和背熟的法式口诀,也就是和其他部件的比例,来确定船上各处的规格和用料…而这把尺子,就是整船的龙骨!”
阳光灿烂,海船在大洋上航行,四处是茫茫的水天,北方是隐约的岛链。船匠金善树伏跪在地上,恭敬行了礼。然后,他站起身来,先是小心翼翼的讲解比划。只是双方的语言并不通畅,更多的需要靠手势和动作。
看着一脸和善、连连点头的祭司大人,金善树声音渐渐变大,比划也更加起劲了。他只要讲到从事了二十年的造船,平日里畏畏缩缩的模样,就消失不见。而此刻,看他眼中洋溢出的自信神采,看着他微微挺起的胸膛,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主神见证!您看我的脚步!数我的步数!…一二三…十五!…从船头到船尾,是整整十五步!十五步,就是这艘船的龙骨,是这艘船的尺子!”
“十五步的龙骨?…造船的尺子?…”
博识者米基眨了眨眼睛,脸上若有所思。这些西海部族所用的“步”,竟然和陛下神启的尺度一样,大约是两脚各走一次,在一米三左右。而十五步的龙骨,就是大约20米长,其实和长船的长度基本一致。
值得一提的是,东亚造船计算的“料”,是明确的体积单位。每一百料的排水体积,大约在30-40吨。而这艘两百料的遮洋船,载重大约在70-80吨之间。
“大人!按照遮洋海船的营造法式,龙骨为尺,接着确定三根桅杆。中间主桅杆应比龙骨长度略少,记十中取八,便是十二步长(15.6米)。而船头桅杆,则为主桅杆三中取二,即八步长(10.4米),倾斜向前。至于船尾桅杆,为中间主桅杆的一半,则为六步长(7.8米),倾斜向后…”
“呃,您问为啥前桅向前,后桅向后…应该是为了斜着些,借风调帆,与主桅杆配合?…您看,朴帆匠也在点头的,那就是了!…”
说到这里,船匠金善树看着有些困惑的博识者米基,想了一会,就伸出右手手掌。接着,他扣住大拇指和无名指,竖起其余三根手指,给众人看。而看到这一幕,僧兵渡边心中一抽,感觉左手献祭的断指,又在隐隐作痛了。
“大人,您看!这食指就是前桅,中指就是主桅,而小指则是后桅!它们伸直倾斜的长度和角度,就大约是这桅杆该造出来的样子…您问为啥?当年老师傅教我们,就是这样教,让我们这样记的!…”
“主神萝卜庇佑!…那个确定三桅后,再用桅杆来确定帆宽。这三面风帆横着的宽度,都绝不能长于中桅杆高度的三分之一,也就是都在四步宽(5.2米)以下,高度则与桅杆相同…您问为啥?因为三面船帆合在一起,不能比龙骨长啊!这船上的都是纵帆,前后船帆转向的时候,可不能互相碰到影响了…”
“至于船身的最大宽度,则是龙骨长度的三中取一,即五步(6.5米)。而船底的形状,也有说法,叫‘上面平着像个横,下面侧着像个刃。刀斩开水,破浪航行,这样才来的快!’…”
船匠金善树比划着刀刃的样子,讲述着中式帆船中宋代成熟的“v形船底”。而这样设计船身的结果,不仅航行极速,还能在船底自然加固,抵抗海上的风浪。当然,这样深“v”的船底,也就让船只的吃水很深。
“船体的高度,甲板以下,是龙骨长度的四中取一,在这艘船就是…呃,三步半再多一半高(5米),吃水通常在两步(2.6米)左右…”
“什么?甲板以下,船高接近四步?比长船多出一半来…那岂不是能装十多万斤?…”
听懂了船匠的话后,博识者米基面露惊讶。他打量了这艘用料极为普通,但设计极为先进的海船,脸上露出期待与向往。
这种海船的设计,船身高度竟然是船身长度的四分之一,确实比王国扁长的桨帆长船,要能装许多。而它借助风力航行,速度又快,所需要的船员又少,需要准备的食水也少…与桨帆长船相比,这可是更为快捷、更适合近海的航行海船啊!…
“大人!这是两百多料的遮洋船,能装两个立方丈稍多…船底虽然有三步半再多一半,但底下的船舱,是水密的隔舱。一节一节隔开的,能装的其实稍微少一些,大约也就三步…”
“啊?金船匠,你刚才说什么?船舱分割出来的,一块一块的?密封的,木板格子?…那有什么用?”
“呃!…大人,那是水密的隔舱!是隔断的木板格子,是为了防止漏水的!船撞破的时候,如果实在来不及补上,就只要把隔舱密封起来…”
船匠金善树费尽的比划了一会,只是语言不大通,实在说不清。他仔细想了想,就指了指加固船帆的竹竿,形象地解释道。
“大人,您看这竹子,竹子!…您知道竹子的里面吗?竹子是一节一节的,而里面竿节间有膈膜,把竹子分隔成好多节的空竹筒…这海船的船舱设计,也是一样,就是横着放的竹子一样,一节一节隔开的!…”
“主神啊!竹节的船舱?分节防止漏水?是了,是了!每节分开,哪怕一处漏水,也只要堵上那一节就行…真是聪明!你们的部族祭司,竟然能想到这样造船的法子!…”
“啊?大人?造船是工匠们的贱活,两班老爷们是不会去管,也不会去参与的…他们只管检查造出来的船,做的不好,就把工匠杖毙…”
在这个时代,水密隔舱的设计,据说是先民们从竹子的观察中学到,也是仅仅在中式海船中出现的“独门密技”。它能极大的提高海上航行的安全性,蕴含着先民们的独特智慧!
在航海历史中,中式海船对于世界航海业最突出的三样贡献,就是“中式纵帆”、“水密隔舱”,以及“船尾舵”。而除了这三样独特成就外,与其他古老航海民族同样选择的,“深v”尖细的海鸟船型,则几乎是千百年验证下,最适合航海的船身设计。
实际上,在这个十五世纪的末期,中式海船技术正位于世界的顶点,然后慢慢的走向衰退。
而当十六世纪初,欧洲的航海家们抵达亚洲,很快就惊讶的发现了东亚海船的设计优势。他们迅速学习和吸纳,把这些设计融入到十六世纪末的新式风帆大船中,就像他们学习阿拉伯人的三角帆一样…
“大人?!这造船的营造法式,就和造房子的营造法式一样一样的!造房子的时候,是以斗拱的横拱长度为尺子。而造船的时候,是以龙骨的长度为尺子…”
“船体为四墙,船舱为屋子,船身倾斜如斜梁…桅杆是竖梁,风帆为瓦片,遮住船顶一片天…而船头甲板做前门,船尾甲板是寝屋,尾舵则是野鸡篷…哦,最后还有,披水的板子做挡蓬,减摇的水鳍做屋角,不怕风浪不怕晃…”
“主神见证!这些造船造屋子的营造法式,那可就印在小的脑海里头。这一处处船上的比例,小的早就背熟许多年,怎么也忘不了的。只要有足够的大料,这遮洋海船的船型,按照同样的模子放大,别说是两百料,就是四百料,八百料,一千六百料…那也是造的出来的呀!…”
“啊!金船匠,你说什么?你会造更大的大船?比这个还要大得多的大海船?…”
听到这里,博识者米基神情一怔,随后面露激动。在他看来,这艘与王国长船仿佛的遮洋船,已经是极为出色的大船了。可听金船匠话里的意思,这不过只是一艘小海船,而对方完全有把握,能造的更大更宽…
“大人?!这一路过来,我都看到三艘你们的长船了!都是用的那么长、那么粗、那么硬的杉木大料,整根的来做龙骨,最后才造出十五步长的桨帆长船!…”
“这可实在是,这可实在是,实在是暴殄天物,实在是糟蹋好东西啊!…要是让我来造,同样的木头,那至少是三十步的大船!…”
“主神啊!金船匠,你真的有把握,造出更长更宽更高的大船吗?王国有足够的人力,有足够的大木,但一直却造不出更大的长船来…”
博识者米基神色严肃,注视着船匠金善树的眼睛。他看到了工匠大师的自信,又看到了低贱匠户的不安。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混合,他从未在王国的工匠大师身上,看到过这种复杂的情绪来。
“主神见证!金船匠,你真的有把握,造出更大的海船?只要你真的会造,我就可以说服王国的南方造船司,调集人力物力,支持你造船!而你只要造出更大的新式海船,甚至哪怕只是造出这艘同样大小,但航行极速的遮洋船…”
“按照王国奖励的法度,你就能被晋升为工匠大师,自动成为神启祭司的一员!而你的地位,至少等于军功贵族,甚至很有可能,被神启所长与首席大臣联名,晋升为王国的世袭贵族!…”
“啊!造出海船,就能晋升为…两班贵族?…啊!大人!大人?!…您这样高贵的大人,竟然如此信任小的,愿意让小的造大船…小的跪下,小的给您磕头了!…”
听到米基的许诺,船匠金善树深吸口气,“噗通”跪倒在甲板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接着,他跪着抬起头来,脸色涨红,浮现出期待许久、跃跃欲试的兴奋。他瞧着“两班大老爷”的神情,就像是拜了一辈子的菩萨,总算是真的见着了一回一样!实际上,这恐怕是他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好说话的大老爷了…
“大人?!您就是小的再生父母!…您指引小的明路,小的这辈子做牛做马,都听您的!…”
船匠金善树连连磕头,说着一连串博识者米基听不懂的话语。而翻译渡边的脸上,也露出了难掩的羡慕。片刻后,金善树终于张开口,鼓起一辈子的勇气,说出了心中渴望了许多年的念头。这个造大船的念头,在他登过上国的封舟大福船后,就一直缠绕在他心里,让他魂牵梦绕…
“大人?!老天做证!这艘两百多料的遮洋船,是我亲手参与建造的。这龙骨十五步长,不过是三根十步高的桦木拼接出来的。而最高的主桅杆,也才用了十五步高的桦木…而我看长船的龙骨,都是足足二十多步高、直径一二步的巨型杉木切出来的!…”
“先祖啊!有这种数百上千年的大木做龙骨!单单是这种昂贵的用料,就甚至完全可以,用在四十步长、十五步宽,足足五千料的大封舟上啊!…”
“菩萨庇佑!当然,上国的大封舟千难万难,没有明确传承的营造法式,确实造不出来…但退而求其次,大人?!我们完全可以,就按照遮洋船的营造法式,来造出一两千料的大船来!”
“主神庇佑!这么好的木头,别说十五步长、两百料的遮洋船…直接造三十步长的龙骨、十步宽的甲板、七八步深的船身…长、宽、高,就按照这艘遮洋船的营造法式,变成两倍大的…那一千六百料的大遮洋船,可是丝毫没有问题的啊!…”
一千一百零三章 宝船往事,雪狼王号第一艘两千料大船的底子!
“主神见证!一千六百料的大船?那是多大?…啊,你说是这艘风神大船的八倍大吗?…天下竟然有这么大的大船!那岂不是只要一艘船,就能载上两百多人?上百万斤?…”
“什么!你说那个陛下预言中的,大明汉部落大联盟,还有五千料的大海船?怎么可能?!那岂不是像海上的小山,甚至像一座浮岛一样?…”
“主神啊!你说什么?!你亲眼见过一次?…是二十多年前,前来册封朝鲜部落联盟首领的,什么封舟船队?…啊!你还登上去看过,记得具体的形制大小?…”
长风从南向北,吹过扬起的纵帆,也吹过些许倾斜的甲板。在这七月初的夏风中,带着湿漉漉的水气,也带着极北海面上难得的温暖。
船匠金善树蹲在湿润的甲板上,接过米基递来的炭笔,简单的画了营造的法式图,标注出遮洋船的尺寸大小。而博识者米基弄懂了换算后,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激动的热乎了起来。
一千六百料的大遮洋船,是眼下这艘遮洋船的足足八倍!按一百料排水30多吨计算,那就是500吨,一百万斤的排水量!
而以王国之前的造船技术,不算三十多米长,载重40多吨,八、九万斤的船队旗舰“大雪狼号”,一般普通二十米的桨帆长船,也就载重30吨,六万斤左右,仅仅是这艘两百多料遮洋船的一半…
换而言之,一艘一千六百料的大遮洋船,就相当于接近二十艘长船的运载力!这简直是博识者米基,在最狂野的梦中,都没有梦到过的庞然大船了!
至于船匠金善树提到的,五千料的封舟,那可就至少是1600吨的载重,足足三四百万斤的排水量…
“主神啊!三四百万斤的载重?这世间,真的会有这样的天神巨船吗?而像是这样的神船,岂不是天神在人间的居所,能够能运载千人?…”
“正是!正是!祭司大老爷您说的对!…咦?菩萨啊!您竟然会写上国的字?您竟然算的这么快、这么准?…主神啊!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大老爷!呃…小的说错了,小的口笨!…”
船匠金善树瞪大眼睛,看着博识者米基写下的“一千六百料大船”、“三十步长、十步宽、七八步高”、“载百万斤”、“载两百四十人”。然后,他又有些惊叹的,看着对方继续计算,写下“五千料巨船”、“四十三步长、十四五步宽、十一步高”、“载七百五十人”…
“祭司大老爷,这封舟的营造法式,和遮洋船不一样的,不能直接这么算…小的登过船,到现在还记得那封舟的长宽…”
看到“两班大老爷”计算出的结果,船匠金善树挠了挠头,在尺寸的位置,也写下了一行数字来。他会的汉字不多,但是这些数字,倒是船匠们必须要掌握的。
“五千料封舟…是七七四十九步长(63.7米),要应着四十九的吉数!…宽则是十一步(14.3米),是长度的四分半中取一…而它的高度,大概也是十一步左右,只是那上面楼阁太多,小的记不分明…但估摸着,它的龙骨,是三根三十步长的坚固巨木,拼出的五十步长龙骨,也就是以五十步做为封舟的尺子的…”
“那封舟上,有前桅三根桅杆,后桅三根桅杆,中桅也是三根,足足九根桅杆!而那中间的三根主桅杆,样式非常非常非常的特殊!…每根主桅杆的高度,都在三十五步(45.5米)以上。每根主桅两侧,有两列辅助的侧桅,上下有三排悬挂的横架,来悬挂六面大小不同,可以调节的纵帆!…”
“主神见证!因此,单单那一艘封舟上,可就有前桅三帆,后桅三帆,中桅十八帆,一共二十四面纵帆!这二十四面帆各自调向,借用不同的风,单是操帆就是一门传承的大学问…至于那封舟里面,小的没机会进去,也不知道那些组合的斜架和旁龙骨,究竟是怎么一个精巧的营造法式了!…”
“主神啊!你说什么?五千料封舟,前后九桅杆,二十四面风帆?…呼!这样的天神巨船,我只是稍稍听见,就感到了风神、海神甚至树灵的神性,实在是让人心生向往啊!…”
听到金船匠细致的描述,博识者米基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甚至闪动出烁烁的神采来。
他虽然无法想象那样的大船,却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能造出一艘,只要一艘这样的天神巨船,那就是在整片北方大陆、南方大陆上,漂浮移动的神迹奇观!而有了这样的神迹巨船,再在巨船上运载上能够升空的“神灵之眼”热气球,那向南北大陆的沿海部族传教,可就是神迹彰显、手到擒来了!
“主神见证!金船匠,这样的天神巨船,只有陛下预言中的大明汉部落大联盟,能够造出来吗?你们朝鲜部落联盟,还有渡边翻译出身的,那个什么三岛和部落联盟,会造吗?”
“大人?!封舟是上国大明的不传之秘,除了建造封舟的大明南直隶宝船厂,这天下可再无第二处,有相关的营造法式!而宝船的营造法式,两班的大老爷们也动过心思,委婉提过一二。但上国的天使一口回绝了,那是半点外传的可能都没有的!…”
“两班老爷们也让小的和几名船匠,登船的时候暗中记下尺寸…可这种庞然的巨船,不知道内部的营造法式,没有那些传承的图纸,就绝不、绝不、绝不可能造出来的!”
想起两班老爷们曾经的吩咐,金船匠叹了口气。这种巨船的营造法式和图纸,尤其是内部精巧严密的构架,估计有足足几十张纸。要是没有这些上国大匠们,极尽钻研数十年,才实践总结出的营造法式和图纸,想要仿造五千料封舟,那是半点可能也没有的!
“实际上,上国的天使还说,也就看在我们是朝鲜国人的份上,才允许我们登船参与修理,瞻仰上国天威,沐浴上国教化…要是换成东海的倭人,那就直接打死,绝不会准上船半步的!”
听到金船匠的话,倭人渡边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尴尬。
在大明官吏的认识中,倭人就是祸害海上的盗匪与流寇,影响仕途的祸害与乱源!反倒是大明沿海的渔民、船民们,私下与倭船经常有贸易往来,因为这其中的私贸利润,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啊!五千料的天神巨船…大明汉部落大联盟的不传神性!…”
白头鹰盘旋海上,海鸥也在近海鸣叫,而高耸的神孤山就远在东边的天际。在这浩荡无际的极北海上,众人听闻了如此震撼人心的封舟传闻,脸上的惊讶与向往,都久久不能平息。
“呼!…天神的巨船难寻,一千六百料的大船,或许还有可能…”
博识者米基遥想了片刻,才悠悠的长呼了口气。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既然有了来自西海诸部的船匠,那联盟正在建造的桨帆巨船“雪狼王号”,或许就可以直接改建成,一千六百料的大遮洋船!
“金船匠!你之前说,建三十步长、一千六百料的大遮洋船,要用两根三十步的巨木,来拼接出龙骨?…”
“啊?大人?!如果只是三十步长的大遮洋船,其实三根二十来步的大木,也能仔细拼出龙骨的。而三十步的坚固巨木,大多是数百年的年份,确实太过难得,千金难求…”
“不!主神见证!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金船匠,王国只有你一个人,懂得如何建造大船,其他的王国船匠只能做帮手,恐怕没法给出建议的…而要造出这种从未有过的大船来,我们就必须尽可能的,用最好的材料,尽量一次性的成功!”
博识者米基眼神闪动,注视着忐忑不安的金船匠。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准备为了王国的航海事业,冒上一次收益极大的政治风险,来向神启所长塔莱娅请求…
“主神庇佑!等我们返回王国,我会向尊贵的神启所长亲自请求!…把王国修建了一年半的桨帆巨船‘雪狼王号’,交给你和王国的工匠们,改建成两千料的大遮洋船!…”
“而有了这艘巨船作为底子,你就无需再拼接什么龙骨…因为这艘桨帆巨船的龙骨,可就是一根四十步长(52米),直径两三步宽的千年神树,神圣的云杉巨木!…”
一千一百零四章 归途一万六千里,两万一千里的新航路!
“菩萨啊!老天啊!主神啊!…长四十步、直径两三步的云杉巨木,作为造船的龙骨?…这…这是真的吗?老爷您是不是说错了?或者是小的听错了?这样的巨木,那可是闻所未闻,数十年难得一根的啊!…”
“五年前,上国的成化大皇帝驾崩,弘治大皇帝登基…两班老爷们运到庆尚南道的遮洋船上、运去上国的贡礼方物,也不过是两条海船的货物:金100两、白银1000两、绵绸棉布各400匹、貂皮鹿皮水獭皮豹皮共600张、龙纹席花席60张、老参20盒…而除此之外,最昂贵的一件贡品,则是一根高三十步、径一二步的八百年高丽木(柞木),作为大皇帝新建宫殿的顶梁!…”
“主神显灵!高三十步的大木,就已经能作为给上国大皇帝的顶级贡礼了!…至于高四十步、径两三步的神木,这哪怕找遍上国大明,那也是万金难寻的啊!就连上国大皇帝造宫殿的时候,也是根本用不起的啊!…”
听到博识者米基的承诺,船匠金善树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他熟悉尺寸,能想象出50多米高、直径3米的巨木,具体是个什么壮观的样子。可是,他又完全无法想象,这样千年的神木,究竟能在缺乏巨木的朝鲜、和国与大明,卖出个什么样的天价来!或许,这样的大木,已经无法用价格来衡量了…
而用这种天材地宝般的神木,来造船造屋,哪怕是在上国大明,又有哪个匠人敢想?又有哪个船匠、木匠,能拒绝的了这种诱惑?…
“啊!比天还大的祭司大老爷…您莫不是在寻小的开心?这样的神木,真的存在?还…还要交给小的造船?…”
“主神见证!金船匠,那确实是一根神木,是西南特科斯诸部崇拜数百年的传承神树,拥有着高大与坚固的神性!…等到了王国的南方造船厂,你一眼就能看到!…”
“啊?啊这!…大人?!老爷呀!这样的神木,若是真的存在…只用来造两千料的大遮洋船,是不是有些太糟蹋东西了?…”
看到祭司大老爷明确写下的尺寸,船匠金善树膝盖发软,感觉到如山的压力,压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的神木要是被他随便糟蹋了,那岂不是要遭天谴,被雷劈的?而这要是这胶人的国王追究下来,岂不是也要砍他的头?都说神木有灵,非得有大气运才能镇压不可的…
船匠金善树脑袋发懵,胡思乱想了一气,才赶紧跪下来,“砰砰”磕了几个头。
“大人?!大人!小的…小的害怕…那个,要不然…小的先用普通的大木,从小一些的、八百料的海船造起,练练手…不知大人手下的船匠,都擅长造什么样式的船?小的就先配合胶人上国的大匠们,先造上几次船试试…”
“呃?…造八百料的海船练手?王国船匠们的水平?…”
听到这个直击灵魂的询问,博识者米基摸了摸鼻子,一时有些难以回答。他看了看东方的海天,想起南方造船司忙碌的数千民夫,和那一排排露天营造的,一、二十料的双体独木舟、一百多料的桨帆长船,有些尴尬的回答道。
“咳!王国的南方造船司,直属于王都神启所,规模极大,能征调南方两县的民力和物力。在造船司中,单是伐木烧炭、兴建窑炉、处理木材的民夫,就有两千人!而各级工匠与学徒,则有数百人…至于具体的样子,你去了那里,看一眼就知道了!”
“啊?两千人规模的造船厂!那岂不是比京畿道江华岛的造船厂还大?!就像上国传说中的龙江船厂一样…那以小人这微末的水平…”
船匠金善树瞪大眼睛,想象着那种规模的造船厂,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显而易见,他想象中的船厂场景,应该和博识者米基所回忆起的样子,不是截然不同,而是天差地远…
好一会后,金善树才回过神来,再次“砰砰”磕了几个响头,又一次发出灵魂的询问。
“大人?!大人!我们在这荒芜冰寒的极北海上,飘了一个多月了,至少也向东行出了五六千里…这五六千里的航程,这一片白茫茫的大海上,除了一连串的荒岛,几百个、上千个岛上的野人外…那可是连个像样的村子,都看不到啊!…”
“主神保佑!这一路往东,越去越远…不光是小人,就连其他的水手与工匠,也都心里恐惧,心头茫然…您和其他老爷口中,强大的胶人王国,究竟在哪里?而您说的那个南方的、庞大的造船厂,又究竟还有多远啊!…”
“嗯?还有多远?…”
闻言,博识者米基摸了摸下巴,心中估算了一会,才说出几个确切真实的、又有些缥缈遥远的数字,那是他沿途仔细记录下来的航程与距离。而这几个轻飘飘的数字说出来,又在甲板上写下,却几乎让在场的朝鲜与和国众人,都齐齐变了脸色,丢了魂魄…
“主神见证!从这里往东一两天,就是王国的神大地港了!按照石坚的说法,这一段神启岛链的行程,从最西方的神双烟港,到最东方的神大地港,也就是你们之前差不多行过的航程,约莫是五、六千里…”
“接着,神大地港是神启岛链的起点,从那里到极北海岸起点的鲸港,一共有七个王国港口、六段航程,每段一千多里…整个极北海岸,大约是六七千里的航路…”
“而从西海岸最北的鲸港南下,到西海岸最南的北鸟石村,也是七个港口,六段航程,但每段只有七八百里…整个西海岸,大约只有五千多里的航路…”
“最后,再从北鸟石村向南,经过勒曼河出海口,最终抵达塔尔萨斯河出海口的鳟鱼镇…这是整个高原诸部的西湾海岸,也更短一些,仅有四千里的航路…”
“所以,主神庇佑!总得来说,从神启大陆的极北半岛出发,行过五、六千里的神启岛链,六、七千里的极北海岸,五、六千里的西海岸,再行过四千里的西湾海岸…正好是两万多里的归途航程!两万一千里的新航路!”
“而主神庇佑,赐予我们风的神力!这艘风神的海船,有着无与伦比的神速,仅仅在一个多月里,就行过了四分之一的航程…眼下,只要一路不停,再行过三倍的距离,也就是四个多月的时间…你们就能抵达这次航程的终点,王国的南方长河了!…”
说到“两万里的神启探索”,博识者米基眼露兴奋,甚至有些发自灵魂深处的狂热。他环顾整艘遮洋船,先是笑着看了会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俘虏们,这才又看向那些激动的、随船的王国武士们。
这一路行来,经历了这样一场神启的探索,亲眼见证了一处处陛下的预言,那些王国武士的脸上,都露出虔诚的狂热、热切的期待!听着米基讲述的归途,众人都有些激动的难以自抑,大声向主神祈祷起来。
“赞美主神!赞美神启的陛下!…愿主神庇佑!愿神性的海风相助!…愿我们早日返回王国!…”
毫无疑问,只要众人带着这艘新式海船、带着新大陆的确切消息、还有这些俘虏的工匠水手,返回湖中王国…那来自王国的慷慨封赏,甚至来自大祭司团的神圣册封,都是绝对不会少的!
“哈哈!赞美主神!这么算起来,这种风帆的海船,可真是极快极快极快的啊!…”
“只要半年左右,它就能行过我们之前,走了足足两年的航路!这可真是主神的庇佑啊!我早已经迫不及待了!…”
“主神庇佑!前面就是神大地港了!等到了那里,我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宴会,让大伙儿好好庆祝一二,振奋一下士气!…”
中美洲到勘察加半岛的北太平洋航路总结
中美洲到勘察加半岛的北太平洋航路,可以分为四段,沿途的王国港口与补给点,在这一章总结一下。
第一段:西湾航路,也就是加利福利亚湾的墨西加段,在四千里左右。这一段有下加利福利亚半岛阻隔,并没有什么特别强势的洋流,气候主要是南边的热带季风气候,到北边的热带沙漠气候。热带沙漠气候全年少雨,因此出产鸟粪石。
具体航路:鳟鱼镇(塔尔萨斯河入海口,北纬n18°,西经w102°)--棕实镇(科利马诸部)--三河城(北特科斯诸部)--锡河村(惠尔乔人托尔潘诸部)--南鸟石村(科奇米人、鸟粪石产地)--北鸟石村(科奇米人、鸟粪石产地,北纬n28°,西经w104°)
第二段:西海岸航路,也就是今天的美国西海岸,在五千多里左右。这一段的洋流,前大半段是由北到南的加利福利亚寒流,后一小半段是阿拉斯加暖流。气候是中南部的、降雨集中在秋冬的地中海气候,和北部的、温带海洋性气候。
具体航路:北鸟石村(北纬n28°,西经w104°)--三山港(丘马什人,今洛杉矶西侧)--西山港(米沃克诸部,今旧金山)--湖湾港(维约特人)--南港(库斯人)--北港(克拉索普人,哥伦比亚大河入海口)--鲸港(马卡人,西海岸最西北角,北纬n48°,西经w124°)
第三段:极北海岸航路,即阿拉斯加航路,在六七千里。这一段的洋流是阿拉斯加暖流,气候是亚寒带海洋性气候。
具体航路:鲸港(北纬n48°,西经w124°)--神贝鱼港(斯劳斯人,长岛)--神鹰翅港(钦吉特人和海达人交界,海达岛对面)--神金溪港(钦吉特人,朱诺大金矿)--神血湾港(埃雅克人,铜河入海口)--神大鲸港(苏格皮亚人,大鲸岛,今科迪亚克岛)--神大地港(乌南加人,今乌尼马克岛,北纬n55°,西经w163°)
第四段:神启岛链航路,也就是阿留申群岛岛链,在五六千里左右。这一段的洋流非常多变,沿着岛链狭带的海况非常复杂,气候还是亚寒带海洋性气候。
具体航路:神大地港(北纬n55°,西经w163°)--神高山港(北纬n52°,西经w174°)--神雪母岛的补给点(北纬n53°,东经w173°)--神双烟港(勘察加半岛,伊捷尔缅山部,北纬n53°,东经w158°)。
总的新航路航程,沿着海岸在两万多里。而经过的跨度很大,风向变化也很复杂。夏天整体受到夏威夷高压影响,冬天则受到阿留申低压,与南移的夏威夷高压影响...简单来说,越往北航行越难。第三四段是半年通航,仅仅适合夏秋航行。第二段虽然全年通航,但西海岸冬季风暴较大。第一段则全年适合航海。
彩蛋章是第二段和第三段的航路,第四段的航路在上一章的彩蛋章...作者菌俯首,感谢读者大大们的理解与支持呀!
一千一百零五章 神山崇拜,博识者许诺的金山!
七月的阿拉斯加海岸,是长草茂盛的翠绿,是浅树新枝的粉红,更是万紫千红的夏季花海。五颜六色的缤纷群鸟,都在天空与远山间,自由的翱翔飞舞。大大小小的鹿群与土拨鼠群,则在松林与山野间,鲜活的活蹦乱跳。而密密麻麻的鲑鱼鲱鱼,尽数聚在河口与湖泊间,努力的溯河洄游…
从天空到山林再到近海,到处都是繁盛的草树、绽放的花海,还有充满生命力、尽情繁衍与嬉戏的鸟兽鱼群。而当王国的遮洋船,行过万年不化的冰山,来到盛夏的阿拉斯加的海岸,就见到这样一副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动人景象,让人观之难忘。
“主神庇佑!夏季是主神的恩赐,祂从高耸的天神祖峰上走下,把充足的食物,赐予数以万计的部族,也把长久不落的太阳,高高的悬挂在天空上!…”
正午的阳光,落在遮洋船的甲板上,而北方天际的神长白山,也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看到这座两千五百米的海边高山,船上的王国武士、部族水手,都齐齐的匍匐在甲板上,向着北方的神山祈祷。
“赞美至高的主神!赞美神圣的白山冰峰!…”
“呃!…赞美东海主神…赞美那个…大白头山!…”
看到匍匐祈祷的众人,帆匠朴顺帆和船匠金善树对视一眼,也顺从的伏在甲板上,向着北方的冰山祈祷。这些奇怪的胶人部族,似乎特别的崇拜高山。而这座高耸的冰山,已经是他们离开神大地港后,遇到的第三座“白色神山”了。
按照祭司大人们的说法,这三座数千米高的白色神山由西向东,正是代表着主神神启的指引,分别叫做“神高白山”、“神太白山”、“神长白山”。而在这三座神山的东边,则有一座隐约在群山之后的真正神峰,是主神从什么最高的神山上,走下的地方,叫做“天神祖峰”…而那座神山的高度,可以隔着一千里,都能够隐约看到!…
“主神啊!真是崇拜白色高山的胶人部族,简直和北方蛮地的女真人很是相像…这座高耸的白色神山,似乎和咸镜北道的北岳白山,差不多高的样子…至于什么天神祖先的大白头山,一千里都能看到?听起来,似乎是个很了不得的地方呐!…”
想到这,帆匠朴顺帆挠了挠头。他从没有在海上,见过六七千米的高山,所以也想象不出,那座什么“天神祖先的大白头山”,究竟是何等宏伟与高大!
李朝时期的朝鲜,虽然也有着祭祀神山的传统,但其实规模与受众上,都影响不是很大。李朝官方册封的“北岳白山”,正是后世朝鲜的第二高峰,2500多米的冠帽峰。
而哪怕看到“长白山”这样的汉文名字,两名朝鲜工匠的心中,也丝毫没有任何的触动。因为,后世的朝鲜“圣山”长白山,在这个时代,只是女真蛮夷聚居的危险与蛮荒之地,根本不在李氏朝鲜王国的境内,也从来没有存在于故老相传的朝鲜传说中。
相反,“长白山”这个名字,正是来源于金代女真诸部的命名。在女真诸部的神话中,这是地位尊崇的“神山”,神山上拥有着法力强大的长白山神…
“嚯!浅间大神啊!真是高耸的不死白山!…咦!这山还会冒烟的,是活着的火山?…啊!这可真是极为壮阔、极为华美的!就像…就像浅间大社曼陀罗画上的不死三峰一样…嗯?不死的富岳山呀!…”
两步外,僧兵渡边真澄也睁大了眼睛,伏跪在甲板上。他遥望着北方的白色神山,久久地说不出话来,眼眶也渐渐湿润。这一刻,他想起了远在八千里外的故国,想起了神话中的不死神山,也想起了他曾经亲自登上,也亲眼见过的高耸富岳(富士山)…
“田儿之浦从,打出而见者,眞白衣,不尽能高岭尓,雪波零家留…(田子の浦ゆうちいでてみれば真白にぞふじの高岭に雪は降りける)”
在众多胶人部族虔诚的祈祷中,僧兵渡边真澄低着头,垂下眼眸。他忍不住心中的起伏,念出了一句《万叶集》中,感慨富士山落雪的短歌。
室町时代的和人虔信神佛,也崇尚山川神灵。在诸山之中,尤其以不死之山、富岳山,也就是富士山的崇拜,最为久远出名。围绕着3800米高的富岳山,和人还兴建了浅间神社,流传出浅间大神、神女木花开耶姬的传说。
至于渡边真澄本人,他也亲自登临过三保之松原,见过难忘的富岳八峰。他甚至还到过富士山本宫浅间大社,看过绘有三峰神佛的曼陀罗绘刻…
这一刻,僧兵渡边想起不知何处的前路,想起不知归途的故乡,想起看不到尽头的万里航程。他想起这一路命运的坎坷多舛,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吟诵出另一句《万叶集》中的短歌,讲得却是奈良奥山的落秋。
“奥山秋意染红林,鸣鹿声声悲不禁。我自驻足空感慨,凭谁安慰寂寥心?…(奥山に红叶踏みわけ鸣く鹿の声きく时ぞ秋は悲しき)…”
“呜呜!这万里茫茫的海天,这无穷无尽的远航,这胶人部族的国度,竟然如此如此的遥远,就像是三途川没有尽头的亡途一样!…奥山的秋叶啊!又有哪一片,是为我这个漂泊的旅人,而簌簌落下呢?不死山的落雪啊!吾恐怕,到死也不得再见了吧?…呜呜!呜!”
“赞美至高的主神!祂在高耸的天神山上,看着我们,更庇佑着我们的归途!赞美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遮洋船上,虔诚的祈祷持续了半刻,才在众人狂热呼喊的主神神名中,渐渐停息了下来。对船上的和国与朝鲜人来说,这座高耸的白色火山,象征着故国的远去,甚至再也不能见到。但对于船上的各部水手来说,这座神山的出现,却意味着他们出身的部族和家乡,就近在眼前了。
而对于船上的王国武士们来说,行过了无依无靠、缥缈浩荡的神启岛链,眼下来到这沿着北方大陆的极北海岸,就意味着安全稳妥的航路,和沿途越发充裕的补给。这两万里归途上,最为艰难的一段,终于是熬过去了!…
“主神庇佑,都加把劲,调好风帆,快些行船!等到了神大鲸港,我们再好好补给一番,吃顿热乎乎的肉汤!…”
祈祷完毕,博识者米基转过头来,环视众人振奋的神情,很是鼓励了一番,这才让众人散开。随后,他眼神一动,看到了角落处低头的和部落翻译,便走到对方的身旁。他打量了一会对方垂泪的表情,疑惑地问道。
“嗯?主神见证!渡边翻译,你怎么眼睛红红的,还有着泪痕?你这是…哭了?…”
“啊!啊那个…祭司大人!…我…我…我只是看见神山,想起主神的光辉,想起命运的…庇佑…激动的、高兴的哭了!…”
听到问话,僧兵渡边真澄连忙擦了擦眼泪,这才抬起头,用结结巴巴的墨西加语,强笑着回禀道。
“主神见证!我从未到过这么远…这么远的东海!…也从来没想过…在这东海的万里之外,竟然还有这么大,这么富饶的大陆!…”
“主神庇佑!我本以为,只是去一次千里遥远的极北海,收些皮毛和贵货…没想到最后,竟然会经历寒冬与风暴,经历冰海与群岛…最终漂洋东去万里,到了这不知道哪里,从来也没听说过的东海之地…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不可思议、做梦也想不到的…那个神佑啊!!…”
“哈哈!主神庇佑我们!祂也一直庇佑着你!…”
“是,是!您说得对!…主神庇佑我们!…祂也真是…庇佑我!…”
博识者米基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翘起,虔诚的祈祷了一句,僧兵渡边也连忙跟着祈祷。实际上,米基能够看出这个渡边的心思,只是没有说破。
在这么多俘虏中,翻译渡边是唯一一个,通晓和部落和朝鲜部落两种语言,会写神启文字,并且还努力学会了一些墨西加语的语言人才。而对于这样重要的人才,对于这个沟通诸部的纽带,无论是祖瓦罗还是他,都是十分重视,并且愿意给予优待和安抚的…
“主神啊!海船越是往东,这些俘虏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低落了…怎么安抚这些俘虏,振奋一下他们的士气呢?…嗯,陛下的神启…有了!…”
博识者米基沉吟了片刻,脸上突然浮现出和蔼的笑容。他伸出手来,摸了摸僧兵渡边头上冒出的短短发茬,笑吟吟地问道。
“渡边,你看过金山吗?…”
“呃?什么?…祭司大人?你说什么?金色的山?…”
“我是说,金子的山,满是金矿的山!…”
“啊!什么!金子?金子的山?!…主神啊!我…我从来没看过…”
“嗯,再往前,你就能看到了!…王国的金山,很多,也很常见…是很美的,一大片金光闪闪的山峦、丘陵与溪流!…”
博识者神情和蔼,一边面带笑容地安抚,一边许下震撼人心的承诺。
“主神庇佑!如果一切顺利,还有两处港口,就到了神金溪港。这是航路上最北边、也是最容易看到的一处百里金山…嗯,你们这些新大陆的部族,不是最喜欢金子吗?等到了那里,我会给你们这些工匠和水手,一人发一个竹篓…”
“主神见证!我会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在金山边歇息…到时候,你们能装多少金石…那就都是你们的!…”
“哈哈!什么玩笑?当然是真的!…渡边,这是我,也是王国对你们的许诺!那金山那么大,这一点千百斤的金石,又算得了什么!别说你们就十来个人,哪怕一百个、一千个人,都挖不走这金山兔尾巴上的一根毛来!…”
“去吧,把这个好消息,都和船上的工匠与水手们,转述一遍!让他们振奋起来,快些行船…真正的金山,可就近在眼前了!…”
一千一百零六章 上国海船技术,相风旗与罗盘
“都加把劲,调好帆来,借好风头!…天上的祭司大老爷说了,再行快些,等到了后面的港口,就赏我们金子!…赞美神佛,那可是真正的真金白银!你们之前累死累活,干了十多年,可都抵不上老爷们赏的,这一块一斤重的足金啊!…”
“咦!这风头又变了,从坤位吹向艮位?…真是奇怪!这一路向东航行,海上的风变来变去,先从巽位(东南)吹向乾位(西北),然后从午位(正南)吹向子位(正北),眼下又从坤位(西南)吹向艮位(东北)…”
白海在南方浩浩,冰川在北方绵绵。在这远离海岸的海面上,只有一艘挂着风帆的海船,驶过了数千万年来,沉寂与荒凉的阿拉斯加海域。
船头的甲板上,帆匠朴顺帆正双手捧着个圆形的盘子。他瞪大眼睛,一会看看手中的圆盘,一会又盯着船头的“相风旗”,也就是一根系带。这根系带只重五两,能够旋转指示风向,所以也被称为“五两綄”。
“主神啊!这一路变着风,可真是奇怪!…这就像是…就像是…就像是风伯丢了一个风陀螺,一直在南边的海上,顺着手、旋转着吹一样!…”
朴顺帆摸着头上的发髻,睁大双眼,看向正南方的海面,遥望着那海天的尽头。凭借着这么多年航海的经验,他隐约从变化莫测的风向中,察觉出南方的海上,似乎存在着些什么。就像是有一位古老的龙王,正在南方的海上呼风唤雨,影响着这万里海风的变幻!
“老天啊!南边的海上,究竟有着什么?这片神秘无尽的东海上,除了蓬莱一样的海上仙岛外,也会有着其他的仙岛,居住着古老的神佛吗?…”
朴顺帆目光深深,怔怔的遥望了许久。他脑海中浮现过许许多多的神灵,既有古老的朝鲜巫神,也有从上国传来的儒教天神、佛家神佛。
可惜的是,他的目光,此刻只能看到数里外的海面,却无法越过七八千里的大洋,望见正南方的“庇护之湾”、“火奴鲁鲁”,看到那一片波利尼西亚部族世代生存的群岛。
而在那片群岛上高悬的夏威夷高压,则是一切北太平洋风向的源头,八千里大风的顺时针环绕的风眼,一位真正主掌着东太平洋海风的“神只”!…
“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另一侧,翻译渡边听到了帆匠的话,神情微微有些动容。他站在高高的船舷旁,眺望着广阔未知的大海,忍不住吟诵出和人最喜爱的白居易诗歌。
在这个时代的东亚人心中,无尽的东海不仅神秘未知,也寄托了太多的缥缈、太多的想象,流传着无数的神话与仙踪。两人虽然一个出身朝鲜、一个出身和国,但都在这东亚的中华文化圈中,是听着这些相似的、传说中的故事长大。可是他们却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深入无尽的东海,遇到什么拥有黄金的胶人,还被裹挟着,去往万里之外的胶人国度…
“佛祖啊!沧海月明珠有泪,南海之外有鲛人…珍珠,鲛人?…黄金,胶人?…”
“主神啊!同样是万里海外,同样是珍货贵宝…难道,这些东海划船的胶人,和东海传说中的鲛人,也有着什么渊源吗?而为了这样的渊源,他们这才浮海万里,执意寻找而来…”
渡边真澄握着脖颈间的黄金护符,看着护符上那刻下的蜂鸟图纹,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种路途漫长的航海,最是消磨人的精神,也让想象的思绪,如同止不住的泉水一样冒了出来。
只是,他一路行来,看到的都是荒芜与苍凉的海岸,海岸上还有着高耸的冰山与连绵的冰川。而他看到最大的定居点,就是一些三四百人的小村,甚至都称不上是港口,只能说是海边的部族营地。
他小心询问过米基祭司大人,却从对方的口中,听说这些港口营地,竟然都是胶人船队,在西来的两年多中新建立的。而足足二十艘长船的后路支持,才让一艘长船跨越了万里,寻到了“黄泉津大神巫”预言中的九州大陆…
“神佛啊!胶人的长船,能用昂贵的棉布做整面的船帆,就和传说中的鲛人一样善于织造!…他们有那么多黄金、棉布与香料,还有奇特的辣子…却不知道,真正的胶人城镇,又是什么样富庶繁华的样子?”
“主神庇佑!渡边翻译,你和朴帆匠站在一起,望着南边,都在想些什么呢?…”
“啊?祭司米大人!…向您行礼!…赞美围棋萝卜大神灵!”
渡边真澄眼神飘忽,想象许久,直到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才猛地回过神来。他赶紧低下头,拉着朴帆匠一起,向博识者米基行礼致意,赞颂主神的名号。随后,他有些结巴的,指了指朴帆匠手中的圆盘,谨慎地回答道。
“祭司大人!我们…我们在那个…看风向!…您看这个风…它又变了,往东北边吹了!…”
“对、对!…大人!风向又变了,但是好事,大好事!…船向东行,风吹向东北,只要稍稍调一下帆,能借的风劲就更大了…船能行的更快,比之前还快一小半,几乎和顺风差不多了!!…”
帆匠朴顺帆连连点头,指了指船头的相风旗,又指了指手中的圆盘。他一脸喜色,比划着东北的方向,就好像看到了米基许诺的金山一样。
“咦!这个旗子一样的系带,原来是用来指示风向的?啧啧!这可真是…精巧的法器!…”
博识者米基好奇的看了会旋转的相风旗,“啧啧”称叹了两句。随后,他疑惑的睁大眼睛,看向朴顺帆手中的圆盘。乍一眼看去,那圆盘上有内外两个圆圈,上面刻画着奇特的图纹标志,就像是什么部族传承的法器一样。
圆盘的外圈中,用条线画出二十四个长格。那些格子上,则密密麻麻的,写着二十四个方形的文字。那些文字有的米基认识,有的他却从没见过。圆盘的内圈中,则放着根一头尖尖的指针,随着人的动作而旋转,始终指向一个固定的方位。而米基仔细看去,那个方位对应的格子上,正刻着一个工整的“午”字!
“嗯?二十四个字?子癸丑艮、寅甲卯乙、辰巽巳丙、午丁未坤、申庚酉辛、戌乾亥壬…朴帆匠,这是什么?…”
“啊?大人?你问这是什么?这是…呃…那个…那个十二地支、八个天干、还有八卦的四角!…”
听到祭司大人的询问,朴顺帆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出二十四个方块字的来源。而他看了看米基的反应,又听了渡边的翻译后,这才恍然大悟。
“大人!你问这个是什么?…这…这当然是…二十四方位的水罗盘呀!是罗盘!…”
“主神啊!您在海上航行了这么远,竟然连罗盘都没见过的?…”
“什么!你们航行了万里,竟然会连个罗盘都没有?!…老天啊!菩萨啊!那你们胶人的部族,究竟是又靠什么,来在海上定位的?!”
一千一百零七章 针罗经、行船与变故
“菩萨呀!原来你们用的,是古老的水浮鱼啊!…把铁针烧红烧热乎了,再猛地冷下来,就能浮在碗中的水上,大差不差地指向南方…这可是很有些年头的老办法了,就是容易不准…”
“喔!你们还靠白天的太阳、晚上的星星,来指示海上的方位?再记下沿途的山峰与大河,记下海边沿岸的样子?…这倒也是常用的法子…只是,没有确切的针路,那就必须贴着海岸行船,不敢离海岸太远,更不用说驶入外海的…”
“什么!你们有一份‘大巫堂降神’后,占卜出的海图,于是知晓大致的海岸与前路?!…啊这!老天啊!你们一路行来,竟然是依靠着占卜,知道前方的海上,会有些什么?!…主神啊!竟然有这么灵验的神佛?有这样法力无穷的大萨满?…”
“大人啊!…你们还从各地的野人部族那里,招募水手和向导?从本地部族那里,问出一段一段的水路样子,再一点点往西边的海岸挪…菩萨啊!你们竟然真的就这样,就这样…依靠神佛与部族…一路航行了两万里!!…”
北方的阿拉斯加海岸,在天际间隐约可见,那些高耸连绵的山峰,就是上百里间最为醒目的航标。而西南吹来的海风,正吹过斜着迎风的纵帆,带着孤零零的遮洋船,一刻不停的去往东方。
强劲的西南风,不仅带来了向东的风力,也把整艘海船,不时压得向北倾斜。船舷边的三人,都早已习惯了这种程度的颠簸摇晃。他们都稍稍弓腰,虚着腿脚,一边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边大声比划着交谈。
“主神庇佑!朴帆匠,你手中的这个罗盘,原来是用来指向的…那它有二十四个格子,那就是,有二十四个记录的方位?…”
“是…大人!这是二十四位的水罗盘,也叫那个什么…哦!‘单针罗经’。用它记下的方位距离,记下详细的海路、船速与时刻,就是行船的针路…‘子癸丑艮、寅甲卯乙’,‘子’是正北,‘艮’是东北,‘卯’则是正东。咱们的船,眼下就在往东开。但您仔细看这船头,其实是在‘艮’与‘卯’之间,大约是‘甲’位的样子…也就是正东偏六中取一北…”
“算起来,按照这个方位,我们今天已经行了…嗯,三个时辰了!…啊?您问怎么确定时候?您看这个船头十二时辰的日晷,转了三个格子,那就是三个时辰…”
帆匠朴顺帆小心翼翼,指着手中的二十四位罗盘,又指了指船头处特意安置的日晷,以及标识船头方向的方向杆。那杆子的指向,和罗盘上一对应,确实是对准了‘甲’位,也就是正东偏北,75度的样子。
“主神庇佑!你们行船,竟然会记下二十四个角度?…啊!还要记下行船的时间?!…”
“大人呀!这海上行船,本来就风暴莫测,没什么准头。这要是连方位和时候,都不能厘定分明…就更不知道,会行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里,帆匠朴顺帆扯了扯头发,回忆着海上的见闻,感慨的回答道。
“咱们这船上的罗盘,还只是简单的二十四方位…有些上国大明船上的老‘海师’,会用双针罗经,来记录去往南洋的航路…”
“那种罗盘,咱以前见过,是四十八方位的…而按照双针罗经的记法,眼下的航向,就是‘甲’与‘卯’之间的‘甲卯’位(82.5度)…他们的船上,还有一种流水的更漏,能够知晓确切的时辰与刻…”
“主神啊!朴帆匠,记下四十八个航海方位,明确到具体的时刻…你们可真是,善于航海的部族啊!…”
“呃…大人…您说的是…您是那个…天上的星辰下凡!…哪怕什么工具也没有,也能顺顺利利的出海。就连海里的龙王,都不敢收您的…不对!小的嘴笨…您…您是…那个…吉人自有天相!…”
说到这里,帆匠朴顺帆咬了咬牙,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压下脑海中对老爷们不敬的想法。随后,他使劲咽了口唾沫,这才又看向一脸惊讶好奇、似乎从没见过这些航海工具的“两班大老爷”。
“大人!那个…这个…眼下这风很好!好得很!…一个时辰,能行出那个…四五十里呢!…”
“嗯?朴船匠,你说什么?眼下这船,行的有多快?…”
“呃,这个…船行的…那个…从这里到这里…一刻是…一个时辰…就是…大概是…比您刚上船,从第一个岛到第二个岛…快上一小半…”
帆匠朴顺帆结结巴巴,又是比划又是讲述,渡边也跟着一起翻译。两人说了足足两刻钟,博识者米基这才弄明白,这船的速度,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主神啊!原来,这艘风神的海船,竟然还能行的更快?!…”
“是的!大人!这船向东开,要是逆着东风,一个时辰只能行出十余里。夏天日长,这北海上的日头,尤其的长!…咱们一天能行五个时辰,要是逆风一天,也就五六十里。这船之前半迎着南风,一个时辰就能行出三十里。半风一天,就是一百五十里左右!”
“至于眼下,这船顺着西南风,一个时辰,有四五十里,一天有两百多里了!而要是顺着西风,完全顺着风,就能比现在还快上一截!一个时辰,甚至行出六十里,而顺风一天,能行出三百里!…”
“朴船匠,你说什么?!要是完全顺着风,一天能行出三百里?!…主神啊!这真是风神庇佑的快船呀!…”
听到这样不可思议的船速,博识者米基摸了摸鼻子,委实有些不可思议。这几乎是王国长船航速的三倍多了…
实际上,在这个时代,使用纵帆的中式遮洋船,载重虽然有限,但非常轻便稳定,善于借用风力。通常来说,它逆风在2节,半风在4节,顺风最快能到7节,是一种非常适合近海航行的中型船只。
众人乘坐的遮洋船,是五月底,从东经158度的神双烟港出发,在七月初,就到了西经163度的神大地港。这艘中式的遮洋船,保持着半风下的3-5节速度,行过整整39个经度、五六千里的阿留申岛链,也就用了一个月多,四十天的样子。而眼下从半风转向顺风,船速变得更快。要行完六千多里的极北海岸,估计就只要一个月出头…
“主神庇佑!这么算起来,若是一切顺利,我们就能在八月初中,行过整片极北海岸,抵达西海岸的最北端,王国捕鲸的鲸港!而到了鲸港,哪怕遇不到第三批王国支援的船队,至少也能从留驻的传道祭司祖鱼那里,知晓支援船队的详情了!…”
想到这里,博识者米基心绪起伏,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渴望,眼中也浮现出遥想的神采。
极北海岸的王国港口,都才建立不过一年,不过一两百部族而已。港口中既没有多余的长船,来陪同遮洋船东归,也无法提供太多的补给物资。甚至连西海岸的消息,都是去年封冻前传来的。说到底,极北海岸太过荒凉而苦寒,几乎没有一个大型的千人部落,远远无法和气候温暖、部族众多的西海岸相比。
而只有到了全年通航的西海岸,遇到了王国的支援船队,这艘满载着神启大陆收获的遮洋船,才算是真正的、安稳的落入了王国的手中!到了那个时候,他和祖瓦罗的探索功绩,也会彻底落袋为安,就此传入王国、记录在神启的史诗中!…
“神官大人!米大神官!不好了!不好了!…”
博识者米基正在浮想联翩,却突然听到了一阵慌乱的脚步,还有和国口音的惊慌喊叫。
“主神见证!出事了!大事不好了!…”
“嗯?怎么了?!你是…养马的一郎?…出了什么事?”
“是!神官大人!小的正是助一郎…”
养马人助一郎光着脚,斜披着一件皮袍,戴着黄金的太阳护符,风霜的脸上满是不安与惶恐。然后,他“噗通”一声,带着浑身的马粪味,跪倒在倾斜的甲板上,重重磕了几个头。那“砰砰”的声音,就好像要把用头把甲板撞破一样。而他的声音中,也满是焦急,甚至都能听出畏惧的哭腔来。
“神官大人!…马…大马…那匹女真大马…出事了!…”
一千一百零八章 回乡的马,两万年后的归来
“主神啊!这匹马怎么回事?它是发疯了吗?!…”
遮洋船的下层甲板并不宽广,不过是十五步长,四五步宽样子。而眼下用成筐的土豆和腌肉,隔出了一小半来,作为简易的马圈,就更显得拥挤。三匹“高大”的蒙古马,就挤在狭窄的马圈中,马身上都弥散着一股浓郁刺鼻的味道。
此时此刻,那两匹一米三四的雅库特雪地母马,正不安的窝在角落,马身都贴在了船壁上。而在马圈的中心,那匹足足一米五六的女真公马,正狂躁的躺在甲板上打滚。它强壮的马蹄胡乱踢打,嘴中也发出痛苦的嘶鸣,就像在经受着什么看不见的折磨一样!
“律!律!嘶!哧!…”
看到这一幕,博识者米基顿时心中一紧。他神情紧张,眼神凌厉的,看向养马人助一郎,厉声喝骂道。
“主神见证!该死!一郎,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这匹马?!…”
“啊!神官大人!小的日夜照顾这三匹马,这一个月里,连个囫囵觉都没睡到的…您看,那两匹雪地矮马虽然怏怏的,但都能吃草豆,能睡能拉。那边上的几团马粪,都是它们拉的,都是成形的球粪!我之前尝了尝,那也是正常的甜臭味…”
养马人助一郎惊惶地跪在马圈中,几乎是哭着呼喊出声。他先是指了指角落的两匹母马,摸了摸堆起的球粪,然后又指了指中间白色的公马,用手指蘸了蘸公马旁的稀粪,急的鼻涕和眼泪都了溢出来。
“主神见证!大人!大人!这不是我照顾的不好…是这匹大白毛,它性子烈!它不喜欢这船舱的拥挤,也不喜欢这海上的颠簸,就一直有些怏怏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这马的脾气就像人一样,一点也不遮掩。我看到它一直顿脚踢人,就知道它不高兴…”
“大人!大人啊!这人就像驴子一样耐操,不高兴也没啥。反正总得干活,总得活下去,不会自己寻死的…可是这马,这马不一样啊!马的脾气大的很,越是好马脾气越大!它要是不高兴,就真的会生病!…”
“半个月前,大白毛就经常拉稀,吃的不多,一天比一天瘦。只有停靠上岸的那几天,它能够下船走走、跑一跑,才稍稍精神一些…而昨天开始,它竟然什么都不吃了!…就是喂给它最喜欢的干豆,它都不吃!…小的也急啊,给它揉了一晚上肚子,伺候它,比伺候武士老爷们还勤快啊!…”
“主神庇佑!助一郎,你捡要紧的,说给大人听!…”
看到助一郎急的流泪、叽里呱啦的一通乱说,翻译渡边赶紧伸出手来。他用力按住对方的肩膀,用日语呵斥道。
“大人不管这些!大人有多看重这匹马,你也知道…助一郎,你赶紧想想!这女真大马究竟犯了什么病,要怎么治!!”
“啊!这匹马…它…它的病是…治…治…”
闻言,助一郎瞪大眼睛,跪在地上,努力定了定心神。接着,他赶紧捏了把女真大马的马粪,亲自尝了尝,然后又小心的、摸了摸女真大马的屁股,最后仔细揉了揉有点鼓囊的马肚子…
“佛祖啊!菩萨啊!大白毛前天拉出来的不成形,味道也有些苦。昨天干脆就不拉了…这是…这是马肠子出了毛病!对!是肠子!…它肠子不动了,吃的进去,但拉不出来!…一定是这样!…”
“主神啊!肠子是大毛病的,这还只是刚开始…马肠子不动弹,就会难受的打滚…而要是滚着滚着,肠子打了结,肚子涨了气…它…它就死定了!…”
“什么!肠子不动了?会死?!…主神见证!一郎,你是养马人,那你说,该怎么治?!”
“我…我说?…怎么治?…这…这只能停船靠岸!…对!必须让马上岸,慢慢的走,一边走一边揉它肚子,帮它肠子动…只要肠子动了,放了屁,拉出来…它就…就熬过去了!…”
“石坚!石坚!…”
“祭司大人?”
听到养马人明确的答复,博识者米基毫不迟疑,就对武士队长石坚吩咐道。
“赶紧转向向北!停船靠岸!…主神庇佑!这匹公马,是陛下指明要带回来的。我们好不容易运到这里,就一定要救活!”
“是!主神庇佑!…来人!转向,向北靠岸!…”
遮洋船一直贴近海岸航行,离陆地也就十几里。很快,众人就寻了一处平坦的海岸,趁着傍晚的落潮,直接冲到了浅滩上。接着,助一郎安抚着大马,小心地和众人一起,把踢腾的大马运下船。
女真大马上了岸,闻到了泥土和青草的味道,那副狂躁红眼的神情,总算是稍稍和缓了些。它微微仰起头,眸子有些困惑的,看向这片陌生的、微微寒冷的海岸草地,看向那些不远处的白色雪山。这副连绵的白山黑水,就像它出生的家乡,连青草和泥土的味道,都是那么的相似。
岸边的雪山,沉默威严的高耸着,就像千万年来的一样。祂们注视着山脚下的草地,注视着夏季的花海与长草,也注视着草丛中漫步的四足生灵。祂们闪烁着夕阳的余晖,就好像回忆起万年前的记忆,辨认出这匹古老的、熟悉又陌生的生灵一样…
这是时隔了两万年后,从北美起源并进化的马匹,再一次,又回到了它们曾经灭绝的起源地!它们终于又回来了!回到了这片广袤寒冷、蛮荒沧桑、又生机勃勃的北美大陆!
而毫无疑问,这片寒冷与广阔的陆地,孕育了始祖马的起源,也正是适合马匹生活的家乡。尤其对同一纬度的蒙古马来说,这里就是它们繁衍生息的乐土长生天…
“大白毛,你不要急…慢慢走,慢慢的走步…走着走着,崩出屁来…就好了…”
夕阳西落,海岸浮动着金光,湿漉漉的青草上,也挂着闪烁的落霞。助一郎半躬着身子,一边小声的和马说活,一边温柔的抚摸着马背,带着马慢慢的走在翠光的草丛里。而除了助一郎外,只要有其他人靠近,大马的神情就立刻又变得急躁。众人就只能远远的旁观,看着一人一马走走停停,安静地在没过膝盖的长草间漫步,就好像忘记了时间一样。
“主神庇佑!我们不远万里,才得到了这匹马,这匹陛下仔细吩咐过、一定要带回的四足骑兽…可千万不能出事啊!主神庇佑!”
博识者米基神情紧张,虔诚的向主神祈祷着,足足祈祷了一个时辰。而或许他的祈祷有了效果,又或许,助一郎确实是专业的养马人,知道怎么去应对。在夕阳的余晖完全落尽前,一声喜不自禁的欢呼声,终于从高高的长草丛中传来。
“神佛庇佑!老天庇佑!主神庇佑!わーい!…大白毛,你终于拉啦!…”
一千一百零九章 王国的第一处养马地,北方海岸的大鲸岛
“主神见证!这种叫做‘马’的四足骑兽,竟然有人一样的情绪,也有人一样的喜怒!…我从没见过这样聪明的,像人一样的巨大走兽…这可真是,传承着神性的神兽啊!…”
“啊?大人?您说什么?…马,像人?…呃!老天作证!乡民们吃树叶、吃草根就能活,哪有马这么精贵的?…不过您说得对,这马是有自己想法的。这好的大马,就像是…就像是武家的嫡流一样…得有人仔细伺候着,顺着它们的意才行!…那个,武家的老爷要是发怒了,就会拔出刀来,砍死草一样的乡民。而这马要是生气怒了,它就会…那个不吃草,自己生病,自己死给你看!…”
“嗯…一郎,你说的不错!马确实是具有神性的生灵,要好生的照料,不能让它们生病…你瞧,它那歪头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嗯,充满好奇的灵鹿一样!…”
“啊?祭司老爷,它歪着头、斜着眼看您?…呃…这是…这是它和您还不熟悉,所以比较警惕…您是尊崇的神社神官,它是对绝不敢…那个…呃…蔑视小瞧您的…”
海风徐徐,吹过摇曳的篝火。三匹蒙古马拴在结实的松树旁,时而喝一口清澈的溪水,时而低头啃一口鲜嫩的青草。而众人聚在周围,一边煮着土豆与腌鱼汤,一边小心的观察着三匹马的情况。
养马人助一郎小心翼翼,跪坐在博识者米基的旁边,手上比划不停,讲着女真大马的情况。两人语言不通,在翻译渡边的努力修饰下,鸡同鸭讲了一气。随后,博识者米基便摸着下巴,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一郎,你刚才说,这马不能继续远航了?…”
“啊?马?不能上船、航行?…对!神官大人,这大白毛在海上航行了一个月,渐渐变得虚弱又急躁。它不仅身体差了很多,情绪上,也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必须得上岸调理才行…那船上又狭又脏又晃荡,它就一直踢蹄子,嘶叫着,甚至还咬我手…人窝在船上,住的差些没什么。但马可是真的不行啊!它得有能跑的草场,有新鲜的草和水才行!…”
“您看,它在这岸上的时候,就不顿蹄子,也不乱嘶叫。您看它摇着尾巴,贴着两匹母马,就说明心情好了些!它是喜欢这里的…”
说到这,助一郎淳朴的笑了笑。作为从小养了十几年马的养马人,他能很清楚的,看出马的情绪。因为马的情绪,比人要直接很多,高兴不高兴,都会用肢体的小动作,甚至用眼神来表露出来。
“主神庇佑!大人!大白毛已经生病发作了一次,好不容易,才理顺了肠子…它眼下就像绷紧的弓弦一样,在海上已经绷的都要断了!…要是再继续航行下去,下回再出事…那就不知道,能不能熬过来了…”
“嗯,原来是这样啊!一郎,在这艘船上,只有你最懂养马。那按照你的意思,那这马要上岸的话,要在岸上调理多久?…”
“呃?调理多久?…那个…也许…至少…最好…在岸上呆一个夏秋?毕竟,它们换了一个地方,总得有几个月,熟悉草场和窝棚后,才能慢慢育肥…只是到了冬天,天气就会很冷…就更不适合上船航行了!…”
“什么?主神见证!一郎,你的意思,是让这马上岸,呆上半年以上?…”
“呃…是的,神官大人!…它们…那个…最好能…就近找一处马场,建一处马舍,好好将养起来…毕竟,夏天也是它们发情的时节,它们情绪本来就急躁…这人能忍受,马发情可忍不了的…”
“你说什么?就近找一处,养马的地方?…”
闻言,博识者米基皱起眉头,这可和他原本的计划,完全不一样啊。这种四足的“马”,确实比他预想中的,要娇贵了很多!
眼下这情况,看来是没法直接带回湖中王国的。更何况湖中王国那么靠南,夏天温度炎热,连人都需要适应,更不用说这么娇贵的马了…那就必须找一处港口,让港口的王国武士与部族,来精心照料才行!
“嗯…一郎,你刚才说,这几匹马,现在正是发情的时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啊?大人!您看,那两匹母马总是抬起尾巴,把后面露给大白毛看。大白毛怏怏的,不理它们,它们就一直嗅大白毛,还在大白毛周围尿尿。这都是那个,呃…勾引大白毛的…”
养马人助一郎挠了挠头,看着不远处的三匹马。他讲着这些养马的细节,就像是数着家里再熟悉不过的物件一样。
“原来如此!这马发情的样子,看来和鹿和山猫,也差别不大嘛!”
“对对对!大人,您说得对,‘马鹿’本来就是一家的!您这么聪明,要是养上两年马,这马的想法,也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咳!助一郎,不要在大人面前瞎说!…”
翻译渡边真澄赶紧咳嗽一声,过滤翻译着助一郎的回答。而博识者米基却没有在意这么多,只是望着那三匹“高大的马”,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好一会后,他才神情严肃,看着助一郎的眼睛,询问道。
“助一郎,你看看这周围!像是这样的草、这样的河、这样有些寒冷的气候,这三匹马,能够习惯吗?…”
“啊?这里的水草和气候?大人,让我尝一尝!…”
听到询问,养马人助一郎立刻跪在地上,拔了些草茎,含在嘴里尝了尝,品了品嫩乎乎、甜丝丝的味道。接着,他又喝了口附近清冽的溪水,甚至尝了尝有些湿润、但并不粘手的泥土,这才面露喜色地说道。
“主神庇佑!神官大人,这里的草很好,又嫩又长,河水很清澈,有点甜,都很适合马!就连这岸边的土,都是半湿半沙的,没有黏糊糊的劲头,适合马蹄行走…而且,这么荒凉清冷的海岸,好像没有人烟,对马来说是好事!…马是喜欢冷些的,冷一点好,比热要好的多!尤其是那两匹矮脚雪地马,它们可耐寒啦!…”
“适合这里的水土,并且喜冷怕热?嗯…让我想想…”
博识者米基沉吟了好一会,才认真的开口道。
“主神见证!既然如此,我们便就近,给这三匹好不容易运来的好马,寻一处休养生息的地方!…”
“嗯,离这里最近的港口,就是王国的大鲸港了!那处港口位于大鲸岛上,离这里只有一两天的海路,只要再让马坚持一两天,就能彻底的安定下来!…”
“主神庇佑!大鲸岛的气候,比这里稍微暖和一些,冬天也只有四个多月的封冻。而且整座大岛,离大陆有一百里的海峡,岛上没有厉害的猛兽,没有什么狼群、熊群,也不怕马匹跑丢…”
“更重要的是,那处岛屿上,没有超过两百人的苏格皮亚部族。而王国两百多人的港口营地,就是整座大岛上最强大的势力,能够掌控整座岛屿!…”
说到这里,博识者米基终于下定决心,拿出探索副队长的气魄,果断的做出决定!
“主神指引我们!从神启大陆运来的马匹,绝不会只有这三匹,也绝不止这一次!这些马不耐远航,喜欢寒冷,那就把神启岛链东侧的大鲸岛,作为专门养马的养马地!…”
“至于你,一郎!主神见证!你是船上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养马人…等到了前面的大鲸港,你就留下来,专门负责养马吧!…我会给你多安排几个聪明的学徒,再给你安排几个部族的妻子,照顾你的起居…你就在大鲸港上安定下来,好好为王国养马!而只要你养得好,王国的封赏,是绝对不会少的!…”
一千一百一十章 传递的悠扬鲸歌,耐寒的土豆米果
“嗷~啊啊~~唔~嗷嗷~~”
悠扬的鲸歌声,在白蓝泛光的海面上飘扬,就像是来自大海的亘古呼唤。这种古老生灵的歌唱,是如此的悠远辽阔,又是如此的震撼人心。哪怕隔着数百里,都能清晰的听到。
“呜~喔喔~啊~嗷嗷~”
七八条庞然的大翅鲸,渐渐在鲸歌中浮出海面。它们翻转着优美弧线的身姿,也翻卷起海边的波浪。它们在数百米的海面下,听到了来自遥远南方的歌声,便也引吭歌唱,用海洋之子的相似旋律,与遥远在天边的鲸群,喜悦的、悠闲的应和着。
在这个时代,这些深海中悠然自在的鲸群,是没有天敌的“海洋之子”,是无边沿海部族崇拜的神兽,也是大海深处真正的主宰者。而鲸群间,互相交流的悠远鲸歌,更是这个时代传递最快、最为迅捷的通讯方式!
这些饱含着情绪与问候的低频歌声,能在无际的蓝海中,每秒种传递1.4公里,在2000-3000公里内,都能被它们的同类所听到。而此时此刻,这两支高歌应和的鲸群,一支来自五千里外鲸鱼汇聚的鲸港,另一支就在神大鲸港的周围游曳。它们喜悦对唱的歌声,哪怕隔着五千里,也只有一个小时的延迟而已!
“喔!主神啊,佛祖啊!真是令人倾倒的歌声!一会儿高亢,一会而低沉,始终不曾停歇…真像是海中鲛人的吟唱,能够深入灵魂,仿佛把我的魂魄,都迷失吸走了!…”
鲸群的歌声,回绕在青翠的大鲸岛上,也笼罩着海边的港口,和港口营地处的数百部族。翻译渡边真澄瞪大眼睛,站在白褐的沙滩上,眺望着海中沉浮的身影,也倾听着那些巨兽悠长自如的歌声。
这些震撼人心的鲸歌,能够被人听到的部分,总是一阵高亢入耳,一阵低沉悠扬,就像是交错的山峰与山谷,既描述着平静无波的海面,也歌唱着无人知晓的海底…
“出入幽显,日月彰于洗目,浮沉海水,神只呈于涤身…这辽阔无垠的东海,就像《古事记》中说的一样,是众神与大地的起源吧!…而这些东海中的巨兽,也一定是,众神遗留在海中的后裔们吧!…”
“赞美古老的众神!这一处港口,就是东海鲛人所居住的岛屿吗?周围竟然有这么多的海中巨兽,甚至还有崇拜巨兽的图腾…喔!这些胶人部族,竟然一个个的,都是如此的高大,就像继承了海兽的血脉一样…啊!这…这就是上古鲛人的古老聚落吗?…”
翻译渡边转过身来,看向王国的神大鲸港,看向那一片低矮的、竖起的尖头帐棚,还有挖出的许多穴屋地窖。两三百个一米七八的部落民,正披着各种形制的皮袍,赤着小腿和双脚,在海边的营地中忙碌。
他们有的在修补捕鱼的独木舟,有的在打磨燧石的鱼叉,有的在晾晒泛白的熏鱼,有的在处理带血的鹿皮兔皮,还有的在河边的草地间,不知道在挖些什么…
“呃!这处胶人的港口村落…可真是…真是…去古未远…有着先民般淳朴的风貌啊!…”
翻译渡边睁大眼睛,呆呆地看了会简陋的王国港口。他绞尽脑汁,好一会后,才想出了一句“去古未远、淳朴先民”的评价。这一路行来,他原本以为,勘察加山鹿诸部的村落,已经足够“淳朴”的了,可没想到这里的胶人村落,还要再“淳朴”上一大截…
“渡边君,渡边!过来吃饭了!…主神庇佑!今天在港口靠了岸,终于有新鲜的野菜、有饱腹的米果了!哈哈,还有新鲜的鱼汤!…”
“哈?鱼汤?大谷,你还没吃够鱼吗?…我们在海上,啃了快两个月的熏鱼。我现在闻到鱼味,肚子就像海潮一样翻来覆去…”
“呵!这可是我做的鱼汤,加了海带、辣子和香料的!这一小袋辣子和不知道什么的好吃香料,那可是我给船上的武士修了青铜的盔甲后,好不容易讨来的奖赏!…”
听到大谷的吹嘘,翻译渡边笑了笑,走到营地的篝火旁。他看着大谷健刚熟练的忙活着,用陶罐煮着鱼汤,放了些嫩乎乎的海带、野菜,又小心地加了一小撮盐巴、辣子和珍贵的香料。接着,大谷看了看火候,就先拿起火堆旁的几串树枝,用袖子裹着手,扯了两个烤糊的小土豆下来。
“来,渡边,鱼汤还要一会…这两个米果烤熟了,你先拿一个吃吧!”
“咦!大谷,我以为你只会生火打铁,没想到你这做饭的手艺,看起来也不赖嘛!”
“哈!打铁也是用火,做饭也是用火,都是火神迦具土…哦不,都是主神庇佑!…主神庇佑!说句实话,我这做饭的手艺,恐怕比我打铁的手艺,还要强上一些…呼呼!真烫!嘶!…”
大谷健刚笑嘻嘻的,使劲吹了吹热乎乎的小土豆。然后,他随便扒拉了几下土豆皮,就迫不及待的把土豆塞到了嘴里。哪怕被烫的牙齿发疼,他也没舍得把土豆吐出来,反而使劲咽了下去。
“呼呼!香!真香啊!…渡边,我都两三个月,没吃过这么香的食物了!这塞得满满、黏乎乎的感觉,吃起来就像是真正的米一样!…”
大谷仰着头,从喉咙里呼出一口热气,满足的呻吟出声。在海上漂泊了这么久,能吃到这种像米一样的谷物,那可真是十足的享受!至于遮洋船上,原本带着的大米小米,全都被胶人武士们没收了。据说胶人部族没有米,要用这些米做什么种粮,却是半点也没半法吃到了。
“呼!主神庇佑!吃不到家乡的米,也就只能吃这种小小的、鸡蛋一样的米果了…”
翻译渡边吃了一口土豆,也满足的呼了口气。随后,他看着自己手中,大约鸡蛋大小的土豆,有些疑惑的问道。
“诶!大谷,船上还有新鲜的米果吗?你这几个米果,是从哪里弄来的?不会是偷得吧?…”
“主神见证!渡边,你瞎说啥呢?我大谷健刚是偷东西的人吗?…这一小袋米果,是我用以前打的一把铁匕首,从港口营地的胶人武士那里换来的!…”
“什么!作为武士,你把贴身的匕首都换了,就为了这一口吃的?…”
“该死!渡边,你不想吃就别吃!…”
大谷健刚瞪圆眼睛,就像被戳中的猫一样,跳脚地呵斥了一句。随后,他低下头,没有看渡边的眼睛,只是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有些怏怏的说道。
“咳!匕首没了,以后还可以打的。我都好几个月,没吃过米了…再说,这些胶人的部族,又没有把我们当成武士,只是当成工匠来用…留着一两把匕首,又有啥用?…”
“哎!咱们刀口舔血,当了这么多年的武士!…可现在,在这些凶悍的胶人部族中,大伙儿竟然要靠着工匠和翻译的本事,来侥幸安身下来…”
听到这里,渡边真澄也叹了口气。他低着头,默默啃了会土豆,才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
“大谷,你刚才说…这米果,是在这里的岛上产的?…”
“对!岛上的胶人武士,直接从地窖里,拿了一袋新收的米果给我…你看,那河边的田地里,那几十个忙碌的部落民,种的就是米果…咦!神官米基大人,他也在那片田里!…”
“主神啊!这么靠北的地方,比胜山馆都还要靠北吧!…这里的天气这么冷,这种奇特的米果,竟然也能种?!…”
听到这里,渡边真澄吃了一惊,眼中忽然闪动了下。和国乡野种植的大米小米,到了虾夷地的南岸,就已经是极限了。这也是和人聚落仅仅在虾夷地南岸的原因。因为若是再往北,不管是大米还是小米,就都种不活了。
可是,这种胶人的“米果”,竟然这么耐寒,能在这么寒冷的地方生长!若是能够,把耐寒的“米果”带回虾夷地…
“主神庇佑!大谷,祭司米基大人,也在河边的米果田吗?…那等喝完鱼汤,我就也去看一看吧!…”
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大鲸岛上的对谈,航海派系的兴起
“主神的荣光,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们,更照耀着您!尊敬的米基主祭,您不仅带回了神启大陆的消息,更带回了西方部族的工匠、种子与骑兽…主神见证!凭借这样耀眼的探索功绩,在王都钦聪灿的十二祭司长老团中,理应有您的一个席位啊!…”
“哈哈!石薄祭司,神启大陆的探索,是主神的神启,更是陛下的预言与旨意!眼下这条极北航路,能够应验预言,勉强沟通西海诸部…也都要赞美主神,赞美陛下!…”
清澈蜿蜒的溪流,无声的流淌着,从数十里外的高山,流过狭长的山间谷地,又流过营地外开辟的土豆田,最后在港口处汇入大海。
博识者米基抬起头来,遥望着西南方,岛屿中心处的白色雪山,那也正是这条小河发源的地方。而在米基身旁,正侍立着一位年轻的王国祭司,脸上还带着恭敬的笑。他就是王国大鲸港的负责人,一级传道祭司,石薄依帕佐特。在纳瓦语中,“依帕佐特”(epazote)的含义,正是墨西哥美食中常用的香料,墨西哥牛至,或者叫“石薄荷”,“产自石头与山间的香味草”。
与原产地中海沿岸的意大利牛至相比,墨西哥牛至具有浓烈的柠檬味、花香味和辛辣味,是截然不同的调味香料。实际上,意大利牛至的薄荷家族,属于唇形科。而墨西哥牛至的石薄荷,则是马鞭草科。而翻译渡边和铁匠大谷喝的鱼汤中,加入的辛辣香料,就正是湖中王国大量出产的“石薄荷”。
“石薄祭司,你是神威大学第三期毕业的祭司,也知晓王国祭司团的教法。祭司长老的选拔,既要看陛下的旨意,也要看诸多祭司长老的倾向…”
“主神的指引,会在高高的天上。命运的风,总是变幻莫测,就像无法预知的海上风暴!…除了陛下那样,神性天生的神启者,其余的凡人们,又如何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是看似尊崇的祭司长老,也不过是顺着命运的风,像鸟儿一样高高飞起,又像是秋叶一样低低落下罢了…”
说到此处,博识者米基仰头看了会天空,眼神中闪动着向往,更闪动着理性的耐心与智慧。他脸上微微带笑,亲切地拍了拍石薄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
“石薄,我们既是同乡,也同是神威大学出身…刚才的话,私下里说两句也就算了。若是在公开的场合,和来自王国的贵族祭司们提起,却是没什么益处的…无论对我还是对你…”
“是!是!米基主祭,您说的是!我只是见了您,太过亲近,太过激动,有些管不住嘴…主神见证!在我们神威大学毕业的一系祭司中,您和尊敬的祖瓦罗主祭,不仅是第一期毕业祭司中的典范,有着传奇一样探索经历…更深受陛下的信任,凭借航海的功劳崛起,主掌着王国北地的航海探索!…我们这一期毕业的祭司,有许多都是受到两位主祭的激励,这才不畏波涛而来!”
“哈哈!你这么能说…可见神威大学,真是培养人才的地方啊!…石薄,到了今年,神威大学已经招收了第七届祭司学徒了吧?”
“对!米基主祭,自从五石刀年(1485年)建立以来,王都的神威大学,已经招了七届祭司学徒了。而经过三年的学习后,第四届的祭司也已经在年初毕业出来了…”
说起王都的神威大学,一级传道祭司石薄的脸上,浮现出几许感慨与缅怀。
“只是,米基主祭,我说句实话…眼下神威大学每年毕业出来的祭司,有足足一、两百位之多。而王国的祭司职位,大多都已经满了。哪怕有新出来的空缺,都会被那些贵族祭司的子弟们占据…甚至有出身高贵的祭司长老私下抱怨,王国的神威大学,实在是把神性传播的太广,招收了太多平民的子弟…每年培养出的新祭司,也有些太多了…”
“因此,这两年来,新毕业的王国祭司,若是出身一般,都会选择投身北方大陆的开拓,或者投身东海新征服的海滨之地…而北方大陆的开拓机会,可正是靠了您和祖瓦罗主祭的探索!…虔诚的赞美主神!也真诚的赞美您!…”
作为普通平民出身的子弟,祭司石薄能够改变自己的阶层与命运,成为一位尊贵的王国祭司,全都是被神威大学录取选拔的缘故。而在神威大学中,他见识了很多,也努力学到了很多,可以说是第三届毕业祭司中的佼佼者。
只是,由于他普通的出身,是不可能在富饶的湖中王国,谋得一处主持的村镇或者教区的。最多只能当个主祭身边的一级助祭,帮着举办祭礼仪式而已。而能够让他主持一地,尽情施展才能的地方,就只有这荒凉遥远的北方海岸,就只有投身到这艰难辛苦、却又风险与机遇并存的探索开拓中!
“嗯,石薄,你说的很对!我们神威大学一系的祭司,之所以能团结到一起…就是因为,和那些占据高位的贵族祭司相比,我们没有一个能够依靠的家族出身,只能按照学届互相抱团…”
博识者米基笑了笑,饱经风霜的脸上,也流露出唏嘘与感慨。哪怕身为神威大学毕业的祭司,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想要有一条晋升的前路,也是千难万难的!而最有可能的机遇,就是投身到波涛艰险的航海开拓中,就像他当初的选择一样!
“主神见证!陛下的预言应验,找到了神启大陆,和西海部族建立沟通…对我们神威大学一系的航海祭司,可谓是至关重要!这最大的意义,就是北方海岸的探索开拓,多了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前景与机遇!…”
“赞美陛下的神启!那些大海对岸的部族们,掌握着许多联盟紧缺的技术!他们拥有着优秀的工匠,也有着我们从没见过的作物与驯兽。他们甚至能造出日行三百里的海船,出产各种各样的珍贵货物!…”
“然而,这些聪慧又强大的部族,却竟然对于黄金,有着特殊的喜好与追求!而王国最不缺的、我们沿途的港口最不缺的,可就是闪亮的黄金!…”
“赞美主神!只要能与西海诸部,建立稳定的、持续的交易航路…那不仅湖中王国、墨西加联盟,能够得到巨大的好处,就连途经的西海岸、极北海岸,也会获得长久的十足发展!…”
“啊!崇拜黄金的西海部族?就是刚刚上岸的,那十几个穿着破旧袍子、额头刻着主神徽记、个头很是矮小的船员?…”
闻言,传道祭司石薄睁大眼睛,看了眼不远处的港口。那艘三根桅杆的海船,就停靠在小河的入海口处。十几个王国武士与船员,正在生火做饭,似乎在煮着鱼汤。
而在小河的另一侧,三匹高大的“四足骑兽”,正在一个矮小部落民的牵引下,慢悠悠的在河边的草丛中漫步,不时还低头吃着青草。两名王国的资深武士,正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应该是在保护“四足骑兽”的安全。
“不错!就是他们!他们虽然不是厉害的武士,却是非常厉害的工匠与农夫!…”
博识者米基认真的点了点头,伸手指向上岸的朝鲜水手与和国工匠们。随后,他格外郑重的,指了指那三匹高大的“马匹”,异常严肃的吩咐道。
“石薄,这三匹四足的骑兽,就是陛下点名要的,能够载人奔跑,日行一、两百里的‘马’!…而这三匹马,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太久,不能继续向前,必须留在大鲸岛上!…”
“因此,这处你主管的大鲸岛,会成为整个湖中王国,甚至整个天下,第一处养马地!这就是你的机会!…”
“啊!陛下点名要的骑兽,天下的第一处养马地?交割我来负责?…这…这里这么冷,适合养这什么…什么‘马匹’吗?…我…我也从没养过驯兽啊…”
听到米基主祭的吩咐,祭司石薄明显吃了一惊,神情也变得紧张。看到他的表情,博识者米基淡淡一笑,耐心的安抚道。
“石薄,你放心!我仔细询问过和部落的养马人,大鲸岛的气候,很适合马匹的养殖!而这些马,也很喜欢这里的长草,只是需要种些耐寒的大豆…嗯,你问大豆是什么?就是一种格外饱满、能结出硬粒的菜豆。据说人也能吃,还能榨出油来…”
“什么?马睡哪里?睡保暖的马棚,站着睡的…哈哈,你不用问那么细!具体的种植,具体怎么养马,那个养马人懂,都交给他来负责!你只要派出部落民,听养马人调遣,给予他支持就好!…诺,那个个头不高的,牵着马的,就是养马人。他叫做一郎,就是他家里的第一个孩子!…
“主神庇佑!石薄,给这个养马人一郎,安排三个部族的妻子,让他在这里安下家来,专心的养马…嗯,再多选几个伶俐的、聪明些的少年学徒,越多越好,跟着他一起学养马!”
“主神见证!这三匹马珍贵非常,是我们好不容易,从七千里外的西海诸部,运回来的!对于这些马的照顾,要当成你们大鲸港中,头等重要的大事来办!…”
“不错!大鲸岛设为养马地后,肯定不止这几匹马。后面的马匹,会越来越多,也需要更多的养马人,需要早做准备!而等这些马匹适应下来,数量多了,我们肯定要在湖中王国,也设置专门的养马地的…”
“石薄,记住我的话,用心管好养马的事!…在不会太远的未来,这就是你的机会,是真正走上主神蛇山的登山大道啊!…”
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大鲸岛,九千平方公里的养马大岛
“在亘古苍白的冰川上,至高的蛇山耸入云端。蛇山上竖立着主神的神座,也承接着主神赐予的神权!可是,这些高贵威严的主神权力,究竟要如何分配?那就要看各支祭司的影响力,看他们手中掌握的力量!…”
“石薄,我们神威大学一系出身的普通祭司,早已与航海的探索,与北地的开拓,牢牢绑定在了一起!无论是塔拉斯科王国的旧日,还是湖中王国的今天,都从没有过这样互相扶持的团体,这样普通祭司的派系…我们现在的力量虽然有限,但却像是刚刚出土的树种,有着成长为西海岸云杉的未来!”
“主神见证!祖瓦罗和我都觉得,我们未来的根基,其实并不在湖中王国,反而在广阔的北方大陆,在亟需开拓的西湾海岸、西海岸、极北海岸!而只有沿途的港口与教区,日渐兴盛发展…我们才能在王国祭司团的山峦中,获得一处立足的神性基石,获得真正出头的神圣山丘!”
“这基石渐渐积累,这山丘漫漫升高,最后甚至有可能,树立起一座高耸的山峰!而这山峰的高度,究竟是四级的总祭司,还是五级的宗主祭,甚至不止一个宗主祭…那可都要看,这沿岸的经营,我们攒下的基石,究竟能积多高多厚了!…”
“是!米基主祭,您说的对!前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而眼下最重要的,是经营好王国的港口,建立稳定的航路…再利用各地的物产,凭借王国的实力,聚拢起更多的北地部族!…”
白色的雪峰,在大鲸岛的中央耸立。许许多多清澈的小河,则从连续的山峦中流下,蜿蜒流淌到岛屿的四方。而大鲸港的位置,就位于岛屿的东北角,一处天然的海湾良港,还连接着一处淡水充足的青翠谷地。
这一刻,博识者米基站在谷地的边缘,眺望着西南的雪峰。他估算着雪峰的高度,至少在千米左右。这片连绵的山峦,也形成了天然的避风谷地,比极北海岸的南侧,在冬天还要温暖。而在岛屿中央的山峦中,甚至还有一处冬季不冻的温泉,正是岛上各部都会聚集的冬营地。
“石薄,你带着王国的武士与水手,在这座广阔的大鲸岛,已经定居了一年有余。现在这片大岛上,王国的港口有多少人,还有多少未曾收服的苏格皮亚部族?海峡对面的苏格皮亚诸部,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主神庇佑!米基主祭,经过一年的经营,大鲸港已经从王国留下的九十多人,发展到两百七十多人的规模!而多出的一两百人,都是王国通过联姻、贸易与传教,聚拢收服来的苏格皮亚人…”
说起自己苦心经营了一年的港口,传道祭司石薄的眼中,流露出喜悦与振奋的神采。这座港口的每一处田地,每一处棚屋,还有唯一一座石砌的主神祭所,都是在他的主持下,一点点营建出来的!
“赞美主神!皈依主神的苏格皮亚人,都是很好的猎人与渔民。他们的身形普遍高大又强壮,能训练成优秀的王国武士!…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信仰上都很蒙昧,除了崇拜先祖、山海、树木、海兽拜外,几乎没有任何抽象的神灵,也就是信仰上一片空白!”
“而在王国展现出捕鱼的长船、耕种的土豆、金属的工具、充足的食盐、神性的雷霆,并把这一切都归功于主神的神力后…他们都很快皈依了主神,每日虔诚祈祷,顺从于主神祭司的指令,也学习起王国的语言与风俗来!…”
“米基主祭,这片大鲸岛非常广袤,从西南到东北,大约有三四百里长,近百里宽…而这座大岛上的部族,最多也就两千人!王国两三百人的大鲸港营地,已经是整座岛上最为强大的力量,是所有岛上部族都敬畏向往,甚至想要加入的大部落…”
“主神见证!三四百里长,近百里宽,但却只有不到两千人?嗯…那和神启岛链上的部族密度,差不多的样子!…”
听到这样的数字,博识者米基摸了摸下巴,明显若有所思。实际上,这座广阔的大鲸岛(科迪亚克岛),方圆有足足九千平方公里,相当于东番岛(台湾岛)的四分之一。
但此时的东番岛上,大大小小数百个原住民村庄,估计至少有二十万的平埔族、高山族人。而与之相比,大鲸岛上的部族人口密度,大约只有东番岛的二十五分之一,甚至更低…而这其中的差距,便是热带气候与寒带气候、以及不同部族生产力间,供养人口的天差地别…
“正是,主神见证!我仔细询问过投靠的部族,也派出猎手探查过,这座大岛上,绝不会超过两千人,也没有任何一个达到两百人的‘大部落’!因为若是人口聚集的太多,漫长严酷的冬季,就会用寒冷与饥饿,带走部族多余的生命!…”
“而只有王国的港口,有着南方运来的火石、砍伐木柴的铜斧,以及腌制渔获的食盐、产出土豆的田地,才能让大规模的部族营地,顺利熬过寒冬…而能够很少死人的熬过冬天,也正是这些北地部族心中,主神最为神圣的威严所在!实际上,许多本地的部族投奔我们,主动皈依主神,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在他们的口中,至高的主神,又叫掌控死亡与寒冬的雪神…”
说到这,传道祭司石薄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中也流露出一些遗憾。
“米基主祭,我们现在只有一条大长船,二三十条独木舟,能够捕来的渔获,最多供养两百多人。而我们又开垦了两百亩土豆田,只是极北海岸过于寒冷!我们带来的土豆,虽然能在岛上生长,但长得不快,产量也比在南方要少…大约五亩土豆田,才能养一个丁口。两百亩的田地,也就多养四十个丁壮…”
“当然,营地的食物分配上,主要还是看季节!容易腐烂的渔获,是春天到夏秋的粮食。而容易储存的土豆,则是熬过冬天的重要储备粮…”
听到如此石薄详细的讲述,博识者米基点了点头,脸上显露出满意。
“不错!石薄,你用心了,做的也很好!大鲸岛上的营地规模,已经超过神大地港了!我们在神大地港留下了一百二十人,结果现在也才两百多人左右。他们开辟出的土豆田,也就一百多亩…我看过神大地港周围,能够种植土豆的温暖地方,远远没有大鲸岛上多,也就没有你们神大鲸港的潜力大!…”
“主神庇佑!米基祭司,以我们现在的情况,维持近三百人的营地规模,就已经到头了。若是再多吸纳周围的部族,过冬的粮食和燃料,就跟不上了,必然要冻饿死人了…”
“冻饿死人,其实在岛上的部族看来,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这样的事要是在王国营地大量发生,就会严重影响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主神威严,让至高的主神神性受损,不利于王国的传教…”
传道祭司石薄又叹了口气。但很快,他就眼露期待,看向说话算数的博识者米基。他单膝跪在地上,握着脖颈间的主神护符,向着顶头的上司,恳切地求助道。
“赞美主神,尊敬的米基主祭!您要是能再给我两艘长船,每年再多运两船火石来…”
“那我就有十足的把握,掌控这座方圆数百里的大鲸岛,把整座大岛的一、两千苏格皮亚部族,都一一收服,吸纳到王国的大鲸港中!”
“主神见证!到了那个时候,这座广阔的大鲸岛,就会成为王国在极北海岸,第一处完全掌控的领地,一处最为稳妥的养马大岛!…”
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北方长湾的消息,长湾部与丹奈利神山
“主神啊!再给你两艘长船,多运火石过来?…”
“是的!尊敬的米基主祭!大鲸岛上的这一千多部族,规模不仅很小,组织也很松散。他们都心向主神,很容易成为王国的子民!…只要有更多的食物与燃料…”
远处雪峰高高,不远山林遥遥。近处长草茂茂,眼前溪水淌淌。两位大鲸岛的王国祭司,此刻就站在小河边的土豆田中。他们商讨着岛上的大事,也决定着营地未来的方向。而潮水升落,鲸歌悠扬,这片莽荒了数千年的大岛,也慢慢在时间的长河中,一点点变了模样。
博识者米基望着群山雪峰,望着山林草地,望着港口营地,最后看向饮水吃草的三匹大马。他犹豫了会,才看着一脸希冀的传道祭司石薄,微微地点了点头。
“嗯,主神庇佑,且看看吧!等我见到了第三批支援的船队,看看到底有多少长船…石薄,你这里是养马地,又是容易掌控的岛屿…我会优先考虑你的!”
“啊!赞美主神,也赞美您!尊敬的米基主祭…”
“哈哈!石薄,不用说那么多好话。我也是为了王国的未来而考量…对了,海峡对面的北方长湾,是众多苏格皮亚部族聚集的地方,还有一支强大的长湾部…他们的情形,你都探查了吗?…”
“米基主祭,从大鲸岛径直向北,越过一两百里的海峡,就是北方大陆的长湾。整片长湾之地,被三面的群山所环绕,是数千里极北海岸中,难得的温暖之地,聚集了数以千计的苏格皮亚诸部。而我们的营地,也派出过皈依的本地部族猎手,去过北方的峡湾。那片峡湾的长度,至少有七百里…”
“主神见证!本地部族的独木舟,据说要每天划行六七十里,至少划行十天,才能抵达长湾的尽头,苏格皮亚人的长湾大部落!长湾大部落估计接近千人规模,位于天神祖峰南侧,三条大河的入海口处。他们是整片极北海岸,最为强大的一支大部落!他们的地位也很特殊,是七百里长湾诸部,名义上的祖源部族,拥有着传承智慧的部族萨满…”
提起极北海岸的长湾,传道祭司石薄眼神微动,脸上也有些向往。毫无疑问,长湾一带拥有着温暖的谷地、流淌的大河,还有夏季洄游的富饶鱼群,确实是最为适合定居的地方!
只是这样富饶温暖、天然适合生存的海岸,自然也聚集着最多、最强大的本地部族。实际上,后世阿拉斯加人口最多的城市安克雷奇(anchorage),就位于长湾的尽头处。而那里的原住民部族,眼下至少有二十几支,总共数千上万人,并且形成了近似部族联盟的存在…
“至高的主神指引着我们!长湾之地的各支部族,都崇拜着北方的天神祖峰,崇拜着‘高耸入云天的先祖神山’,也就是他们口中的‘丹奈利峰’(denali)。而最为古老、最为强大的长湾部,也自称‘丹奈伊纳’(dena''ina),即‘先祖神山部’!至于他们的部族萨满,则声望卓着,叫做‘丹奈’神山萨满…”
“‘丹奈伊纳’,先祖神山部?‘丹奈’神山萨满?…”
听到这样尊崇的称呼,博识者米基稍稍皱起眉头,沉吟不语。根据他一路航行的经验,只要遇到这样拥有萨满传承的古老部族,都很不容易忽悠,甚至有被反过来忽悠的可能…哦不,那不叫忽悠,叫“皈依主神、加入王国、重聚胶人兄弟”…。
“嗯…石薄祭司,这些长湾之地的部族,知晓我们的存在吗?他们的态度如何?…”
“米基主祭,这一年多来,大鲸港的独木舟渔船,也和长湾诸部的独木舟渔船相遇过。虽然我们没有遇到其中最强大的长湾大部落,但也通过部族的交流,了解了不少…长湾诸部以捕鱼和狩猎为生,每个部族都有数十条独木舟,营地周围也种植些浆果、草根。他们的青壮负责狩猎打鱼,老弱则负责采集橡子、松子,很看重部族的渔场与猎场…他们日常住在半地下的圆形棚屋中,而棚屋的数量和规模,就证明了部族的强大与否!”
“那种棚屋叫做‘卡舒’(kashim),有点像西海岸诸部的尖头窝棚。但因为长湾之地本身被群山环绕,是天然的冬营地,所以长湾诸部不需要迁徙过冬。他们能用更多的木头、把棚屋修的更结实些。而且这些部族也经常狩猎麋鹿、驼鹿,会在棚屋中填充许多的鹿皮和苇草,来抵御冬季的寒潮和大雪…”
“总得来说,在极北海岸的部族中,苏格皮亚人的长湾诸部,算是最为富饶与强大的了!…而他们对我们的认知不多,只知道是拥有长船、能够交易斧头、燃料和盐的南方部族…他们的态度也很友善,但前提是我们不去北方长湾一带的渔场,不去捕猎他们海岸的猎物!…”
说到这,祭司石薄摸了摸鼻子,眼神微动,又补充了一句。
“米基主祭,长湾大部落的位置,其实离王国的神血湾港更近一些…等到了神血湾港,那里的祭司与武士,也许会了解的更多!…”
“嗯,主神庇佑!我们的下一个港口,就是神血湾港…石薄,给我们准备三十个人半月的食物。我们的海船会在这里歇息三天,等安置好三匹大马,海船就会再次启航!…”
“是,米基主祭。主神见证!我一定会为您准备妥当,也一定会肩负起养马的职责来!…”
“哈哈!好好做!石薄,这天大的机会交给你,就看你能不能捉住了!…”
小河静静流淌,灌溉着河边的土豆田地。而夏日灿烂的阳光,也落在冒出的土豆苗上,让耐寒的作物顽强生长。两位祭司来了又去,他们虽然站在田野旁,视线却看着高耸的雪山,遥望着北方的长湾。
而在祭司们离开后,两名刻着徽记的武士,也悄悄的来到田边。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土豆苗盛开的紫色花朵,又在田里摸索了许久,才有些失神的赞叹道。
“佛祖在上,主神在上!大谷,原来这米果,不仅能在寒冷的土地上生长,还能结出能吃的根茎来,就像好吃的大根一样!…啊!它还能结出紫色的花,好看,真是好看!…”
“渡边,你说的不对!这米果可比大根呀,要好吃多了!大根虽然填肚子,但吃完却是不顶饱的。而这米果一吃,我就知道,这可是能过日子的米食,是真正的好物啊!…”
“不错,不错!大谷,你说的对!这米果,是真正的好物!…我记得,在那个半岛上的胶人营地,祖祭司也在种这种米果。只是当时米果很少,我没机会吃到,也不知晓它的好处…佛祖慈悲,主神慈悲!这种耐寒的米果,要是能传入虾夷地…那可真是活人无数的好物啊!…”
“哈!虾夷地?渡边,我们现在离虾夷地,恐怕有万里之遥!都已经这么远了,船还要往东开。我们这辈子,能不能回去,都还是两说的事…你还是少操些心吧!…”
“哎!去国万里,浮游海上。回去的念头,就像海边的泡沫,又像清晨的露水…但无论如何,大谷,总要心怀希望的,看着夏日的飞鸟呀!…南无阿弥陀佛,围棋主神萝卜!…”
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别离与安家
“呜呜!金子,我的金子!…主神啊!我的金子啊!…”
“助一郎,你哭喊什么?身为武士,怎么能轻易流泪?哪怕身处逆境,也要坚忍下去…”
“呜呜呜!村上,我看不到许诺的金山了!那可是金子啊!…村上,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多挖些金子,再带回来分给我…”
“哎!助一郎,今日一别,你留在岛上,我继续向东…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你若是这么想要金子,那…那我就把这块黄金护符,送给你吧!…你在这靠近家乡的大岛上,若是这辈子有机会,能回到虾夷地,那就请把我的事,告诉家主和妻子…”
“啊!村上君!…”
大鲸港简陋的码头边,武士们搬运着补给的食水,水手们也忙碌着整理风帆。博识者米基站在岸边,最后吩咐着祭司石薄,一定要把养马当成第一要务。而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就看到流泪的养马人助一郎,以及摘下金符、送给助一郎的船奉行村上季通。
“嗯?…这是?…”
博识者米基疑惑的询问了两句,随即大笑出声。
“哈哈哈!一郎,你舍不得我许诺的金山?…啊哈哈哈!那我就再赏你两块金符吧!…记住,只要你好好养马,金山会有的,就连封地与爵位,也都会有的!…”
说着,博识者米基摸索了一阵,又拿出两块一斤重的主神金符,戴在了助一郎的脖子上。矮小的助一郎戴着四块一斤重的金符,脖子压得都抬不起来。他只能用双手捧着,脸上满是激动与兴奋的傻笑。
“啊哈哈!赞美主神!赞美祭司神官!…啊哈哈!金子,金子!这可是六十两的金子啊!…”
博识者米基笑了笑,又看向另一侧的村上季通。对方眼神闪避,微微的低下了头。
“神官米大人…”
“主神注视着一切!村上,你既然刻上了主神的徽记,就只有虔诚的侍奉主神,决不可三心二意!祂的黄金护符,你要时刻戴在脖颈上,好好珍视,又怎么能随意送人?…”
“呃…神官米大人…我…我不是…”
“跟我念,赞美吾神,赞美维齐洛波奇特利!”
“...赞美吾神,围棋萝卜…”
“大声些!要用心!”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
“很好!”
博识者米基神情严肃,训诫了一番村上季通。随后,他稍稍沉吟,又取出一块一斤的黄金护符,在村上季通惊讶的目光中,亲手给对方戴上。
“啊?啊这!…神官米大人?…”
“这是主神的赐予!祂金色的辉光,会一直照耀着你!…村上,你要相信,主神会引领你,走向真正的光明与正途…”
“光明…正途?主神…明王?…”
闻言,村上季通握着护符,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这一刻,就好像在长久的漂浮之后,终于有什么潮水,在他的心中翻滚席卷一样。博识者米基仔细观瞧了会,嘴角微微翘起。
这个俘虏的武士头领,虽然性子执拗,但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会全身心的接纳。只要把他皈依到主神的怀抱中,他的信仰,就会比其他人更为坚定!而与他相比,一直表现出虔诚的翻译渡边,反而心思太杂、想法太多,很难成为一名主神的诚信徒…
“走吧,都上船吧!主神庇佑!让我们继续启航!”
遮洋船升起风帆,慢慢转向东方,然后渐渐加速。岸上的养马人一郎呆呆的睁大眼睛,捧着黄金,看着海船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天际的尽头。而只有他,留在了这处极北天涯的海岛上,与一群淳朴蛮荒的胶人部族为伍。或许,他会一直呆在这里,养着几匹马,直到老死….
“佛祖啊!主神啊!…我…我是唯一的一根稻子了…”
“嗯。养马人,一郎?…”
祭司石薄伸出手来,拍了拍助一郎的肩膀。他注视着眼前这个身量不高的西海部族,细细打量了一会,才笑着说道。
“赞美主神!既然你皈依主神,又肩负起主神赐予的养马使命…那从今天开始,你做我的祭司学徒,做王国的养马助祭吧!…”
“来吧!一郎,且随我一起,去后面的营地,先给你选个部族的妻子…嗯,看你这么瘦小,又要专心养马,恐怕也干不了太多活计…那就给你选强壮能干的、带着半大孩子的…这样你回去,就可以直接做爹,能使唤儿子们干活啦!…”
“对了,王国的养马大事,你可一定要做好!我会看着你的!…你现在是我的助祭了,有什么困难,就直接和我说!赞美主神!…”
“啊?我是什么?呃…神官的随从?…赞美主神!…”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简陋的棚屋营地。洁白的雪峰,映照着广阔的大岛,映照着漫野的长草,也映照着长草间安歇的马群。
“律!律!…”
看到一路折磨它的海船远去,高大的女真公马长嘶两声,瞬间精神都振奋了许多。它是聪明的动物,也有着和人一样的情绪,甚至比人还要敏感。
公马高兴的脖颈高举,摇头摆尾,蹦蹦跳跳的乱叫。而旁边的母马凑过来,低着头到处乱嗅,也磨蹭着公马的身体。两匹发情的马对着鼻子,互相闻嗅了会,公马终于抬起了前蹄,爬到母马的背上…仅仅一分钟后,他们的交配,就完成了。而愿意交配,就代表着,马群终于在岛上,安了家…
“主神啊!这…这么高,这么壮!…”
马群安家的一幕,养马人一郎并没有看到。他只是呆呆的仰起头,看着一米八多的苏格皮亚女人,看着对方强健有力的臂膀,还有淳朴笑着的脸庞。接着,他视线移动,又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这么大!…”
“嗯,你们看对眼了?好!很好!…那今晚就安家吧!…”
祭司石薄点了点头,用苏格皮亚的部族语,和高壮圆脸的女人大声说了几句。看到女人点头,他就转身离开了。
那女人咧嘴笑了笑,看着瘦小的助一郎,仿佛看着林中的小鹿,笑的很是开心。随后,她伸出有力的胳膊,轻松地拉着助一郎,就像拉着捕获的猎物,往低矮的棚屋中去了。
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鹿部俘虏的迁徙地,神血湾港
“主神见证!尊敬的米基主祭,我们确实遇到过长湾大部落的渔船,也和对方简单交流过,就在两个多月前…”
“两个多月前?”
“对!五月初,海上的浮冰都化了,鱼群也开始在海湾中游曳。那时候,正是沿海的苏格皮亚诸部、埃雅克诸部,共同的捕鱼节庆!这个春天的节日,是沿海渔猎部族最为古老、也最为重要的节庆之一,大概和高原诸部的春耕祭典差不多…”
“我们的长船,是和千岛大海湾中,其他埃雅克部族的渔船一起,参与的捕鱼节庆。当我们行船到海湾西侧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几艘长湾大部落的独木舟渔船…看到我们的长船,他们很是惊讶,主动靠近交谈了会。他们还和我们,共同分享了捕到的第一网鱼,来表达友善…”
“他们好奇的询问,这样大的独木舟渔船,是用多大的树造出来的…我们告诉他们,是用部族三十步长的神树造出来的,是主神的庇佑!…他们很惊讶,赞叹了我们造船的手艺。我又赠送了他们几个主神的银质护符。他们很喜欢,回赠了几张白狐皮,还邀请我们前去部落做客…只是我们没有答应…”
“嗯,尾豹,我记得去年探索的时候,也遇到过长湾大部落捕猎小队。当时那支捕猎小队,也同样邀请我们去他们的部族…看起来,这支长湾大部落,很是热情好客,也很是强大与自信啊!……”
夕阳落照,群鸟唱晚,神血湾港的海面上浮动霞光。博识者米基坐在岸边的篝火前,抱着一个热乎乎的陶罐,喝着蓝莓叶加柳叶的草药茶。
而在米基旁边,是一身皮裘、带着铜斧的祭司尾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有着高高鼓起的颧骨,也有着凶悍凌厉的眼神。除了他脖颈间的黑曜石项链,却是看不出什么祭司的样子,反而像是个资深的武士了。
实际上,尾豹祭司本来就是随船的战争祭司。只是去年船队到了这里,传道祭司基本都分配完了,这才让他主管神血湾港,负责传教与开拓。
“尾豹,你觉得这支长湾大部落,究竟是敌是友?…”
“米基主祭,长湾大部落是长湾诸部的祖部。他们把整片温暖的长湾,视为祖祖辈辈传承的猎场和渔场,从不会迁移离开,也不准其他部落迁入…因此,在六百里长湾之外,他们是能够贸易、能够分享食物的朋友。但若是有一天,我们向长湾内开拓,或者向长湾诸部传教,寻求吸纳与同化…那互相之间,必然是要分出个上下高低来的!…”
“不错!尾豹,你很清醒,也看的很清楚。再是庞大的狼群,也只会有一个首领…在这片苦寒的北地,等到王国扎下根来,要拓展影响,要做极北海岸的狼王时…一场争夺狼王的厮杀,总是免不了的…”
听到尾豹的分析,博识者米基赞同的点了点头。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雨后,他的心肠也硬了许多,不再像刚刚从神庙中出来时那样了。他沉吟片刻,才认真地询问道。
“尾豹,你们神血湾港,现在有多少部族,开垦了多少亩土豆田?…”
“米基主祭,我们收拢了海湾周围的四五支埃雅克部族…眼下大约有两百四十人,开垦了一百八十亩土豆田…”
说到这,祭司尾豹伸出手来,指向营地北方的红色大河。那河边有一大片郁郁葱葱,就好像杂草堆一样的草丛,偶尔还能看到土拨鼠晃动的影子。
“喏,就是那里!那就是我们开辟出来的土豆田!这里太冷,土豆长的很慢,除去虫害、兽害,每年的收成不多,六亩才能养一个丁壮…不过,这土豆有一个好处,就是不需要什么照顾。今年种下去后,连续几年都能收成…”
“嗯,六亩养一个丁壮,每年都能收…那一百八十亩田,也就多养三十个丁壮…尾豹,你还是要多种些田的!哪怕收成低些,平日累些,但胜在稳妥…”
听到尾豹的话,博识者米基眉头扬起,沉声吩咐了几句,对方也连连点头。
“米基主祭,我听您的…等到今年收获,我们就会把土豆田的面积,再扩种一倍!…”
土豆本来就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它最古老的种植方式就和木薯一样,种一次收几年。而在这个十五世纪末的时代,从南美传入中美洲的土豆,其实与后世种植的土豆品种差别很大。
此时的土豆,更接近野生的形态。它们产量并不高,算是广种薄收。但它们对杂草的竞争力很强,也不容易发生遗传退化。而它们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挑地,对水肥的要求不高…
“不挑地、不挑水肥”,这虽然说起来简单,但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个优点!
在种不了稻子和小麦的山地、贫地,可以种土豆,就等于耕地面积扩大了许多。而在多山少水的地方,它甚至能把适合耕地的面积,扩大好几倍!哪怕遇到大旱的年头,稻麦绝收,土豆也依然能有一点产量,那就是乡民们的救命粮!哪怕在极寒的地区,或者遇到寒潮,它也能有收获,是农耕民族拓殖亚寒带的基础…
实际上,土豆和南瓜、红薯一样,是能改变旧大陆格局的、至关重要的新作物!
“主神庇佑!尾豹,你一定要记住,耕种与祭祀,才是王国立足北地的基石!…你们的港口营地,有什么困难吗?”
“米基祭司,这片千岛大海湾中,夏季的渔获很多,根本吃不完…但我们的盐巴不够,没法把夏季的渔获储存下来…我们也需要更多金属的斧头,来砍伐北方的森林,来修建木屋、采集柴火。这里的木头太坚硬,砍伐很费斧头的…”
“盐巴与斧头…嗯,我记住了,等到了西海岸的鲸港,遇到后续的支援船队,我会仔细吩咐他们的!…”
博识者米基沉吟了会,看着北方流来的宽阔红河,眼中闪过思量。
“尾豹,这条红色的大河如此宽阔,上游流经的流域绝不会小!而有了河流联系,也非常容易和上游的部族往来…你们派出过猎手,和上游的部族联系过吗?他们是苏格皮亚人,还是埃雅克人?…”
“呃…米基主祭,我确实派出过猎手,和上游的部族贸易过。至于他们的出身…那些部族和长湾诸部语言近似,也会自称‘丹奈伊纳人’,即神山的子民。但是,他们却不把西边海岸的长湾诸部,当成相同的族群,或者什么部族的起源。而沿岸的长湾诸部,也不认可他们,反而叫他们‘阿特纳人’…实际上,他们和更东北雪原的什么养鹿部族,好像要更亲近些…”
“阿特纳人以游猎为生,会时常拖着帐篷,追逐着兽群迁徙。他们的部族规模都很小,但身量极高,性情也悍勇的很…和他们最好的交流方式,就是交易盐巴或者青铜工具…主神见证!只要有盐巴与斧头,就能进入他们的营帐。而若是有充足的食物与燃料,就能把这些部族收服!”
“这样啊…”
听到这一番讲述,博识者米基拿出炭笔,仔细记下了血河上游的部族情况。他又在更遥远的东北方,画了一个鹿的标记,而那里原本就有一个黄金的符号。随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后才出声问道。
“尾豹,你在这里,见过鹿吗?…”
“呃?米基主祭,我在这里呆了一年半,鹿自然是见过的。北方山林里,经常会有鹿出现。有那种很大很强壮的驼鹿,也有角很长的驯鹿,以及没啥角的麋鹿…”
“确实!这一片的海岸、山林和草地,很适合鹿群的生存…尾豹,那你会驯鹿吗?…”
“什么?驯养鹿群?…呃!米基主祭,我出身湖中王国,又哪里会养鹿群?…再说,这一带的极北部族,也没见过几个驯养鹿群的…养鹿有什么用?…”
“主神庇佑!养鹿可以喝奶喝血、剥皮吃肉,也可以冬季驾驭雪橇,在雪地间飞速奔行…这不是我说的,是祖瓦罗在大海对面的雪原上,亲眼见到的!他还随着那里的一支养鹿部族出征,征服了另一支养鹿部族,俘获了很多善战的部族丁壮…”
阿拉斯加的气候,虽然与勘察加半岛相似,但阿拉斯加诸部的生产组织水平,就远不如勘察加诸部了。作为东北亚诸部中的驯鹿游牧,勘察加诸部能驯养成千上万头驯鹿,建立起数千人的强大部落,甚至能拉出数百善战的弓手,跨越千里厮杀。而阿拉斯加的原住民诸部,却还都停留在与自然斗争,艰难求存的生产力水平上…
说到底,勘察加诸部毕竟位于东北亚。他们在与阿拉斯加诸部分离的这数千年中,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被动接受了许多来自蒙古高原的技术扩散。而阿拉斯加的原住民部族,却只能艰难挣扎,一步一步的跋涉在风雪里…
“主神见证!尾豹,祖瓦罗主祭在带回的信件上说,准备运一批西海的养鹿部族回来…我仔细看过他信里的描述,那些西海的养鹿部族,懂得很多,在极北地有一套独特的生存办法...我觉得,这些俘虏的养鹿部族,或许能给王国在极北海岸的拓殖,带来很多的技术与经验!…”
说到这,博识者米基微微一顿。他神情严肃,仔细看了看武士一样的尾豹祭司,这才做出决断。
“这些养鹿部族习惯风雪寒冷,也习惯了厮杀。他们很擅长制弓射箭,也擅长驯养什么长角的鹿、什么拉雪橇的狗…我想来想去,还是你这里的神血湾港,是最为合适的安置地!”
“神血湾港的纬度,和那些部族居住的半岛相似,气候应该差不多。驯鹿和狗,这里也能驯养,制弓的筋角木头都不缺…而这边营地的西边,越过三百里的雪山冰川,就是强大的长湾诸部。北面的血河上游,又有许多凶悍的游猎部族…这里四通八达,和大鲸岛上的港口毕竟不同,确实需要加强些武力了!…”
“主神见证!尾豹,等那些什么西海的鹿部运回来,就安置在你这里了!我也会多留些武器盔甲给你,再尽量凑些王国的武士来这里…你也要放开手脚,只要实力够了,就多多的收降部族,从广阔的血河上游吸纳丁壮!…毕竟,在这片广阔凶蛮的北地,只有部族众多,才是真正的力量!…”
“而只要王国的力量积蓄足够…西边三面环山、一面临海,部族众多的六百里长湾,才是真正温暖富庶的地方,是适合传播主神信仰,种植大片土豆的沃土啊!…”
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海风、枫糖与金溪
“咦?神佛啊,这海风又变了!从吹向‘甲’位,变成了吹向‘卯’位…”
“啥,吹向卯位?那不就是吹向正东了吗?船往东开,那这一回,可就变成完全的顺风,一天能行出三百里喽!…”
“不,不对!金善树,这风往正东,海岸线却折转向东南,船头也要南偏…所以,还是介于半风和顺风之间,偏向顺风…估摸着,一天能行出两百三四十里,又稍稍快了一点…”
“好哇!朴顺帆,你去和祭司米大人说一下,多少也是个好消息…嗯?等等!你看前面!前面是不是出现了一处大河口?”
“咦?真是一处大河口!不对!河口是浑的,海口是清的…这湛蓝带绿的样子,应该是海口!…”
“噢!也对!…那前面就是海湾,周围的是岛屿,不是陆地…等等!祭司米大人说过,那处有金山的什么金溪港,就在一群近海的岛屿中…我们是不是要到了?…”
“金、朴!让水手调一下帆,从前面的、宽的水道进去!…主神庇佑!王国的神金溪港,就在东边一百多里,这条狭窄海湾的尽头!…”
“啊?主神庇佑!金山!祭司大人许诺的金山,就要到了吗?…
海蓝的天空下,有着天蓝的海。清澈如镜的海湾中,映着两岸岛屿连绵的翠绿草木,也映着岛屿间起伏的褐色山丘。这些勾连纵横的岛屿,并没有天空与海面的平坦,反而像是被天神劈开的山石,在海湾间高高低低的碎成了一片。
一艘形单影只的海船,就在这些岛屿的海湾间穿行。船上的三面纵帆不时变化,顺着海湾蜿蜒崎岖的方向,灵活着驶向东方的海岸。而数百里连绵高耸的冰川雪山,就是远处海岸最明显的标志!
“主神见证!极北海岸的风向变化,明显存在着季节的规律!五月到九月,海风顺着极北海岸吹,适合从西北向东南,从神启大陆返回的归途。而十二月到四月,海风则逆着海岸吹,适合从东南到西北的去路…”
“但十二月到四月,风向虽然合适,却是极北海岸的的封冻期。只有四月底,由南向北化冻,才能沿着海岸向北…所以,最好赶着四月底、五月初,借着还残留一些的向北风向,尽快行船!…”
“总得来说,极北海岸的航路,最合适的安排,是四月底从鲸港出发,顺着残余的南风与海流,北上神启岛链,在六月底抵达神大地港…而七月初,从神启岛链返程,顺着偏西的北风南下,八月中就能返回鲸港…”
“嗯,这样算起来,只要三个半月的时间,就能在六千里的极北海岸来回一次!当然,要有这样惊人的航速,必须改造长船,使用这艘风神海船的纵帆,来好好的借风才行!…主神见证!建造纵帆海船,实在是迫在眉睫的首要大事!…”
“至于五千里神启岛链的东西交流,则可以由桨帆长船与纵帆海船并用!另外组建一支专门的船队,在能通航的半年中不停转运。毕竟,神启岛链的海况太过复杂艰难,非常依靠熟悉海况的乌南加水手…”
“主神庇佑!只要有两支风神的纵帆船队,分别负责神启岛链与极北海岸,再扩建岛链最东侧的神大地港,建立仓储营地…那这条西去万里的神启航路,就能一年沟通一到两次,真正建立起贸易交流的通道来!…”
遮洋船尾的船长室中,博识者米基拿着炭笔,看着展开的神启海图,仔细写着航海的日志。而白熊高娃坐在他旁边,正抱着一个带树皮的木罐子,用小木勺舀着里面的糖浆吃。
“翁,吃一口…好甜的!…”
“嗯,我不吃。白熊,你吃慢点…我们在埃雅克人的紫湾部,只交易了这两罐枫树糖浆,可航路还长着呢!…”
“唔?可是,前面不是还有其他的港口吗?这种甜乎乎的、好喝的糖浆,做起来很难吗?…”
“呃…这种枫树糖浆,我看过本地部族的做法,倒是并不复杂。只是做起来很费时间,而且必须要有产甜汁的糖枫树才行…说起来,这确实是极北海岸的一种特产,也是和毛皮一样,难得能运回王国的交易品!…”
听到高娃的询问,博识者米基沉吟了会,就打开船长室的小木窗,看向两侧起伏的山岛。很快,他就看到了一大片二十米高的灰皮树林,树冠上簇拥着翠绿的手掌叶,却正是极北海岸常见的枫树之一,能够出产甜汁的糖枫。
“高娃,你看,这就是糖枫树!这种树只生长在极北海岸和西海岸北端,那些冬季很寒冷,夏天又比较暖和的地方…无论是埃雅克人、钦吉特人、钦西安人…这些西北的沿海部族,都会在冬末初春的寒冷三月,切开糖枫的树皮,插入一根木管,来采集微甜的树汁…”
“然后,收集好的树汁,就放在寒冷的雪地里冷冻。冻着冻着,树汁结冰,上下就会分出两层…浮在上面的冰层不甜,可以直接去掉。而沉在最底下的浆层,会越来越甜…反复冻上几次后,绝大部分的冰都去掉了,就只剩下一层浅浅的、金褐色的糖浆。这糖浆就像是…像是蜂蜜一样!它甚至能凝固成块,成为难得的枫糖!…”
“而一颗枫树收集两个月的甜树汁,才能灌满一个大木桶。一个大木桶中的甜树汁,反复冻结去冰后,才能有一个小木罐的糖浆…就像你现在舀着吃的,这一小罐大小!…”
“啊?!这一个拳头大小的木罐子,里面的糖浆,要收集足足两个月吗?…”
闻言,白熊高娃眨了眨眼睛,看向手中的木罐,连眼睛都倒映着琥珀的蜜色。随后,她舔了舔木勺,小心把木罐子抱在怀里,却是再舍不得吃上一口了。
“嗯。高娃,其实收集甜树汁并不麻烦,麻烦的是冻结去冰…这必须要在三四月的冬末来做,才能借助寒冷的天气,自然的冻成糖浆。而到了眼下的夏天,采集的甜树汁两天就坏了,除非用大量的柴草来熬糖…”
“可对各地的部族来说,燃料是最为宝贵的必需品,哪能轻易浪费在这种事上?…就连煮盐的燃料,都不够呢!…”
“翁?那秋冬的十月到一月,不也会天冷结冰吗?可以冻好吃的糖浆…”
“不行的!只有冬末初春时,采集树汁,才不会伤到树…若是秋末初冬来取汁,枫树就熬不过冬天,明年也就没了…”
“啊,原来是这样!…翁!你懂得好多,就像年老的萨满一样!可是,你的头发不是白的…”
“哈哈!高娃,你陪着我…会看到我头发变白的那一天…”
博识者米基微微笑着,握了握妻子的手。随后,他大步的走出船长室,看着两侧嶙峋的山岛,望着前方青绿的海湾。而在海湾的尽头,那一片遥远洁白的雪山背景下,正是一处隐约可见的山岛,在西斜的夕阳下闪耀金光。
“赞美主神!海湾的尽头,雪山的脚下,就是王国的神金溪港!…”
“主神庇佑!这片波光粼粼的港湾,这处清翠疏朗的岛屿,汇入着上游交融的溪流…而在这些闪耀金光的溪流下,就是神启金山的延伸,主神赐予的金溪矿脉!…”
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朱诺大金矿带,主神蹲在这里…
“菩萨啊,老天啊,主神啊!这里…这里就是金山?这些…这些都是金矿?!”
稀疏的草木,遮掩不住起伏的丘陵与山岛。在嶙峋的山石间,不时闪过一抹抹勾动人心的金光。在港口周围的溪流下,更是一大片金色的浅滩河床。而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砂石,就闪耀着粼粼的金光,与水面上反射的阳光交融,就好像流淌着金色的河水一样!
这一刻,那些动人心魂的金石,收敛起它们迷惑人心的法力,只是偶尔显露出金色的朴实与无华。它们正安静的沉寂着,从千万年前一直沉睡直到今天,直到被凡俗的人们所看见…
“神佛啊!主神啊!金善树,这里…这里可都是你的本家啊!…你看!看我们眼前的祭坛,那个木头刻的主神徽记!…它…它竟然就插在数百斤的金沙上!…”
简陋的港口营地中,有数十座不大的尖头棚屋,几十个晾鱼的树枝架子,还有十几个挖掘出的穴屋地窖。而在一片木头的、泥土的营地中,只有眼前的主神祭坛,是由金色的石头垒砌出轮廓,就好像是一口露天的金色大井一般。
只是,此时“井口”的中心,正插着一个木头雕刻的主神徽记,有着太阳的轮廓与蜂鸟的样子。咋一眼看上去,这徽记平平无奇,很是朴素。然而,只要目光稍稍下移,看到那处“井口”中,用来插木头的底座…众多俘虏的心脏,就“噗通、噗通”的狂跳起来:那竟然是不知道几百斤的、细碎的、筛好的、赤足的金砂!
“啊!佛祖啊!这…这…这么多的金砂?这有几千两了吧?!…不要说蛎崎家,哪怕是数万石的安东氏、南部氏,也没有这么多金子啊!…主神啊!这么多的金子,就这样放在祭坛里面?也不怕人来偷?!…”
看到这一片金色的山川,看到这眼前金色的祭坛,船奉行村上季通有些失魂落魄,膝盖都有些发软,双脚都挪不动步子。他脸上浮现出渴望,眼中则流露出痴迷,情不自禁的伸出手…
“这么多的金子!…这么大的金山!…家主千万嘱托,让我寻找的金矿…竟然就在这万里之外啊!…”
“神佛啊,真正的金山!…咕嘟…我要是,能把这些金子带回去…那龙造寺家的家主之位…咕嘟…啊!止观止观!…可是,这可是金山啊!…”
翻译渡边真澄使劲咽了几口唾沫,眼睛都映着贪婪的金光。他魂不守舍了望好一会,这才狠狠咬了咬嘴唇,勉强定下心神,小心的环顾左右。
周围的王国武士与水手,虽然站在到处是金矿的土地上,脸上却是一副司空见惯、不把金子当钱的平静表情。他们看着失神呢喃的西海俘虏,有的面露好奇,有的则不屑哂笑。而当祭坛边的王国祭司高声唱颂,武士与水手们就齐齐一肃,虔诚的跪倒在主神的徽记前,赞颂起主神的神名来。
“赞美吾神维齐洛波!…祂指引我们的前行,祂平息万里的大海,祂庇佑我们的归来!…”
“必信吾神维齐洛波!…祂的威能无限,从过去到未来,掌控一切存在,直到末日降临!”
“啊!赞美主神!…祂能降下启迪,指引金山的所在,赐予黄金的财富…那可就是真正的、法力无边的维齐洛波大神佛啊!…”
这一刻,在壮阔的金山与金溪中,在朴素的祭坛与徽记前,十多名和国与朝鲜的俘虏工匠,终于发自内心的跪倒在地,向着主神磕头祈祷!
“愿主神庇佑!也指引我…赐予我!…若是心愿能成,小的一定给您…立金身的佛像啊!…”
当众人虔诚的祈祷完成,博识者米基这才笑吟吟的,走到和国与朝鲜俘虏的面前。随后,他环顾十几个西海部族的工匠,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指了指旁边的金溪,又指了指岛上的金丘,慷慨的大手一挥!
“主神见证!我们会在神金溪港中修整两日。而我之前给你们的许诺,就在今天兑现!…”
“主神庇佑!这两天的时间,无论你们从这座金岛上,淘到、挖到多少金石,那都全部归你们所有!…”
“去吧!去吧!就在这营地周围,为自己挖金子去吧!…啊哈哈!这是主神的恩赏!…”
“啊!赞美主神!赞美米神官大人!…”
听到这样的许诺,十多个俘虏与工匠,都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欢呼。很快,铁匠大谷就第一个跑向金溪,众人看了看米基温和不变的笑容,就也狂热的奔跑了起来。至于谨慎的翻译渡边,则最后看了一圈装满金砂的祭坛,又看了看周围戍守的武士,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跟在了众人的最后面…
“主神见证!尊敬的米基主祭,这些就是陛下神启中,崇拜黄金的西海部族?…”
金石的祭坛边,年轻的传道祭司金盏好奇的摸着下巴,玩味的笑了笑。他打量着这些身量不高、衣着奇特的西海部族,看着那些人脸上贪婪的神情,却是他无法理解的,一种对黄金的特殊狂热与痴迷。就好像金灿灿的、再常见不过的黄金,是什么拥有法力的、震撼人心魄的神物一样…
“嗯,主神庇佑!祖瓦罗他抵达了大海的对面,俘虏了这一群会造船、会养马的西海部族,也带回了这一条风神的海船…二十花金盏,你可别小看他们!他们虽然看起来有些奇怪,但可都是能造船造帆、能修补打铁、能种地养马的工匠大师啊!…”
“啊!赞美主神!这些看起来和火鸡一样的部族,竟然这么厉害?!…”
闻言,二十花金盏有些吃惊,脸上哂笑着神情也郑重了许多。他的全名,其实是塞姆波瓦尔绍奇特尔(cempohualxochitl),也就是纳瓦语中的“二十花”,即“拥有二十片花瓣的金盏花”。
虽然后世的“非洲金盏花”、“法国金盏花”都非常出名,但万寿菊金盏花(marigold)的原产地,却正是在美洲,尤其是墨西加联盟掌控的中美洲。并且,这种天然具有抗菌与消炎作用的花卉,在高原各部的传统与宗教中,一直拥有着颇为尊贵的地位。
而能以“金盏花”命名,就说明眼前的祭司金盏,是航海祭司一系中,少有的大贵族出身。实际上,祖瓦罗和米基任命金盏,作为神金溪港的负责人,就是看重他的出身背景,不会轻易被黄金迷了眼睛…
“不错!金盏,按照陛下的神启,我们已经运回了四足的马匹,就养在西边的大鲸岛上…至于这些剩下的俘虏,我要把他们尽快带回王国的南方造船司,为王国造出纵帆的海船来!这种纵帆的海船,平日里是王国长船的两倍速度。而要是完全顺风,甚至能达到长船航速的四倍!…”
“啊!两倍到四倍的航速?这么快的船!…主神庇佑!赞美主神!…”
听到这样的消息,祭司金盏欣喜的祈祷了一句,望向那些西海部族的眼神,也瞬间柔和了许多。他看着已经跪在溪流边,开始淘金的十几个俘虏,沉吟了会,笑着提议道。
“米基主祭,这些西海部族既然如此重要…那不如直接给他们,一人发几斤金砂?营地里的金砂不少,何必让他们费力的去淘?…这种淘金的细活,又都是生手。哪怕这里遍地是金砂,仅仅两天的时间,他们也根本从水里,淘不出几两金子来…更不用说,那种开采山石、更费人力的碎石筛金了…”
“哈哈!金盏祭司,这自己淘的,和王国给的,感受可大不一样啊!…我要的,本来就是要给他们心中,种下一个主神信仰的种子,留一个王国富有金山的印象!至于他们究竟能淘出多少、采到多少金子,倒是无关紧要了…”
“主神见证!说白了,这就是让火鸡们尝一尝,尝一尝它们最喜欢的浆果,留一个心中的念想…这才好让火鸡们卖力干活的…”
说到这,博识者米基呵呵一笑,笑容中竟然有了种狐狸的狡黠味道。他神情悠悠,看了会金光闪烁的河边,望了会狂喜淘金的众人…好一会后,他才转过身来,看着祭司金盏的眼睛,认真的询问道。
“金盏祭司,这一年多的时间,你们金溪港的营地,把这一片金矿带勘察清楚了吗?这座陛下预言中的金山,究竟有多大多深,又究竟延伸到多远去?…”
“主神啊,这一带的金矿,究竟有多大、多深、多远?…米基主祭,这可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好问题啊!…”
听到这样的问题,贵族祭司金盏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着回复道。
“主神庇佑!单单是我们眼前,这座岛屿上的金矿,估计就有方圆十里、十里!我们寻了一处峡谷,一路走到最底部的坑洞,都能看到金石的痕迹,那就至少是三四十米深的…更不用说岛屿周围的金溪河床,根本没法深入去挖…”
“而离开这座岛屿,去往东边、北边的海岸…在周围五十里内,我们至少发现了七八处,拥有金石的矿山。虽然没有仔细看过,但那样连绵的山石丘陵,那些裸露在外的金色石头…其中储藏的金矿,是绝对不会少的!…”
“实际上,我在王国的时候,也见过南方两县的金矿。可与这里的金山一比,那就是火蚁来和山猫比大小,根本没法比的!…主神见证!我可真的从来没有,从没有见过这么庞大惊人、这样延绵数十里的大金矿带啊!…”
“如果说黄金是众神的秽物,是神性的残渣…那这座陛下神启中的什么朱诺大金矿带,蕴藏的黄金之多,简直像是…像是主神蹲在这里,拉了万年的茅坑一样!”
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金山的价值,从和国到大明
山岛耸立,山石闪烁流金。金阳西照,海湾浮动金光。两位王国祭司环顾左右,眺望着流淌的金溪,遥望着连绵的金山,都感到一种震动人心的神性。这种金色的神性流露在山河之中,既让人虔诚敬奉、又让人贪婪渴望。
“这处宏伟的金矿,这片广阔无际的大金矿带!它是主神指引我们的真切神迹,也是主神赐予我们的前行力量!…赞美主神,赞美祂的庇佑,也赞美神性的山海!…”
“赞美主神!赞美祂的庇佑!赞美神圣的山海!…”
两位王国祭司低下头来,虔诚的祈祷了一会。而周围的数十名武士,也随之低头祈祷。在这片广阔的山岛金矿面前,无论是两位祭司、数十名武士,还是港口的两百多部落民,都显得很是渺小。
在这荒凉清冷、人口稀少的极北海岸,一代代挣扎求存的原住民部族们,从来没有那样的雄心与野望,去把神圣的山海与大地,看成某个部落的所属。反而是各地的大型部落,经常自称为神山、圣湖或者鸟兽的后裔。而山海风雪、神灵祖灵,才是人们心中,这片大地上真正的主人!…
“金盏祭司,这一年多来,你们的神金溪港营地,开采了多少砂金?”
“米基主祭,我们的开采的砂金,都在主神的祭坛中了…就是那浅浅的一池,大约三百来斤的样子…采金毕竟太费人力!在河里淘金,哪怕是最富饶的金溪,一个丁壮也要忙碌几天,才能淘到一斤金砂。而要是在这金山里采金,要先精选金石,然后砸碎了,再像淘金一样用水筛,最后筛出碎金熔炼…一千斤金石里,才能采出一斤的金子,要花费一个丁壮十多天的人工!而我们神金溪港,一共也就两百多部落民,一百个丁壮而已…”
“主神庇佑!选出一千斤金石,才能采出一斤黄金?…嗯,淘金费时,采金费力…这淘采金子,确实是个费人工的苦活啊!…”
博识者米基看了看周围渺小简陋的港口营地,又看了看广阔连绵的金矿带,由衷的发出感慨。
在这个时代,采金是一件极为耗费人力的劳动,大约可以分为水里淘金、山间采金两种。水里淘金,是利用黄金更高的密度,来沉淀选出藏在河床中的砂金。而山间采金,则需要先选出含金量高的金精矿,再用人力把金矿石破碎和研磨,最后再用水中淘金的方法冲刷筛选。
按照后世的标准,一吨精选的金精矿中,能够提炼出50g的黄金,就已经是富矿了。至于金盏祭司说的,一千斤选出的金石里,能采出一斤黄金,若是放在后世,简直是耸人听闻、吹牛上天的鬼话!…
然而,震撼人心的金山与金溪,就真切闪耀在两人的眼前!这座植物稀疏的山岛,正沉睡着十里方圆的金矿,富集着数以十吨计的黄金。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眼前这座海边的荒凉小岛,正是2500万平方公里的北美大陆上,含金量最高的地方!
实际上,这处被后世称为道格拉斯岛的小岛中,正埋藏着整片朱诺大金矿带里最大的一处金矿,也是整个北美最大的一处金矿,图雷德金矿。
这里,就是后世阿拉斯加淘金热开始的地方。在19世纪末开采的四十年中,图雷德金矿记录了至少300万盎司的黄金产出,即85吨以上!…至于不在记录中的私采黄金,则完全难以统计。可以说,这是一处真正的金山,从未有过的大金山!
“主神庇佑!米基主祭,极北海岸的部族,一向都不看重金银。对他们来说,这些黄金只是闪闪发光的沉重石头。港口开采出的几百斤黄金,既不能用来换回货物,也不能用来招揽部族,还不如多打几船鱼、多砍几棵树…”
“金盏祭司,我明白你的意思。无论是西海岸还是极北海岸,黄金的价值都不大。唯有把黄金运到大海的对面,与那些强大富饶的西海部族进行贸易,才能换回惊人的财货,甚至是工匠人丁!…”
说到这里,博识者米基眯起眼睛,深深的看了会,那些正在淘金的和国与朝鲜俘虏。那些俘虏的脸上,带着被黄金神性所俘获的痴迷。每当淘出一点闪耀的金砂,他们都会浮现出满脸的欣喜,甚至激动的呼喊出声来,向着主神虔诚祈祷…
“主神见证!这些西海的部族,既然如此的看重黄金…或许,我们能依靠这处惊人的大金矿,从西海的大部族中招募人手,前来采金…无论如何,只要先把这些部族,用黄金招募过来…”
博识者米基眼神闪动,心中多了几分长久的思量。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和祭司金盏,又仔细的聊了聊港口的开拓情况。
神金溪港坐落在大金矿带上,虽然矿藏丰富,但合适的耕地不多。土豆产量很低,开拓的土豆田也只有数十亩。港口主要的食物来源,还是这片海湾中的渔获。而这片岛屿众多的崎岖海湾,也确实是鱼群聚集、海产丰富的地方。
“简单来说,不适合种地,适合捕鱼,所以要有船!…要扩大港口规模,要供养更多的人口,船就要越多越好!尤其是适合近海的小型渔船…”
遮洋海船在神金溪港停留了两日,补充了一批食水后,便在俘虏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转向往东南方驶去。下一个港口,是海达岛对面的神鹰翅港,大约一千里远,只要六七天的航程。
船匠金善树披上了皮裘,他唯一的一件麻衣,已经用来包裹那一捧淘来的金砂了。而帆匠朴顺帆则聪明的多,他悄悄从备用的船帆中,取了一小块,把淘出的四两金砂反复包紧,然后藏在最底层的船舱夹缝里。至于铁匠大谷,还在神思恍惚的,思考着如何打造淘金的工具。
“主神啊!那淘金的盘子,实在是太小太慢!要是能弄一个大的淘金筐,一口气筛上百十斤砂土…嗯,最好再弄一个长口的金砂罐子,好从沙土里吸金砂…”
“漫天的神佛啊!那真的是金山!真的是家主做梦都想要的金山…”
“主神大菩萨啊!越前三十多万石高,胜山金山独占五万…而这座胶人金山的规模,恐怕至少是胜山金山的两倍以上,至少是十万石!…”
船舱的角落里,船奉行村上与翻译渡边相对而坐,沉默不语。他们的怀中都藏着金砂,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变幻不定。在亲眼见到“金山”,并且淘了两天黄金后,这座储量惊人的大金矿,已经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脑海中,牢牢地挥之不去。
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甲州守护武田氏刚刚在武田信昌手中中兴,并且在检地中发现了甲斐金矿。佐渡金山则仍在沉睡,尚且未被幕府发现。而和国最大的、开采中的大金矿,则是越前的胜山金矿,就位于盛产大米的福井县。只是这座金矿的规模,还无法与图雷德金矿相比…
简单来说,在此时的和国,能够出产的黄金很有限。而在缺乏金银的大明,明初发现的咸宁金矿同样规模不大。与大明各阶层的需求相比,大明金银的产出,更是只有九牛一毛。此时的整个东亚,都处于极度缺少贵金属的状态!
15世纪的大明,金银的比价至少是1两比15两。永乐年间的米价,一度低到七石米一两银。眼下的成化、弘治年间,则是一石米两钱银,也就是五石米一两银…因此,1两黄金的购买力,在此时的大明,便价值75石米!并且是实打实的购买,不用担心买粮交易的火耗。而大约三四石米,就能养活一个成年男丁一年!所以,只要能淘到1两黄金,就足以养活一个二三十口的大家庭一年…
“维齐洛波大神佛啊!这种规模的大金山,若是被人所知晓…哪怕隔着万里之遥,也会有数以万计的穷苦百姓,不顾生死,如同飞蛾扑火而来!…”
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八月萑苇,从金溪到鲸港
北风猎猎,海湾折转,山岛耸立,岸崖嶙峋。遮洋海船调整风帆,小心翼翼的在海湾中航行,并不敢行的太快。这片崎岖复杂的海岸,在本地钦吉特部族的口中,叫做“汤加斯”(tongass),即“多风的海湾”。而在后世,这里则继承了原住民的名字,叫做“汤加斯国家森林公园”。
既然被称为“森林公园”,那便是实打实的森林茂密、树木众多。入眼一片青红,沿岸起伏的山岛高处,生长着笔直向上的红杉,还有尚未变红的硬枫。这些山崖间的树木,是如此的高大壮观,只能在船上仰望,才能勉强看到树冠。
这些红杉通常的高度,都在三四十米以上,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一起。而那片延伸的壮阔枝干,把海天都倒影出了淡淡的青色,也不知度过了多少个寒暑,才能从山海长到云中!
“菩萨啊!竟然有这么多、这么多高大笔直的大木!…主神见证!这些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木,若是能砍伐下来,恐怕能造一千艘千料的大海船!…”
“哈哈,主神见证!金船匠,你还没见到西海岸沿岸,托洛瓦诸部所在的红杉大森林呢!那一片五十步高的大木,都如山崖般高耸,树冠直入云端。而其中最高的巨神木,甚至能高达一百步!…”
“什么?高达百步的巨大神树?!…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高的神木?那岂不是要长上数千年,成了精、通了灵…”
“啊,你说啥?精灵?…哦!那颗出云的神树,确实是主神的赐予,是周围众多部族都崇拜的大神木!…”
长风沿着海岸,海船顺着大风,一日能行出两百里。八月初,遮洋海船行过了汤加斯海湾的尽头,抵达了王国的神鹰翅港。
在一路行来的港口中,神鹰翅港的规模算是最大,有足足三百多部落民,是周围两百里内最大的一支“长船部落”。这些港口的部落民中,既有来自南岸的钦西安部族,也有北岸的钦吉特人,甚至还有西侧大岛投奔来的海达人。
各部的部落民都皈依了主神,额头都刻上主神的徽记。港口营地中开垦出四百多亩土豆田,还有一艘长船,五、六十条捕鱼的独木舟。
负责神鹰翅港的王国祭司,叫做马扎特利(matzatli)。而这个名字在纳瓦语中的含义,即为“菠萝”。
“赞美主神!尊敬的米基主祭,我们已经探查清楚了。这一带没有什么大部族,是钦西安人、钦吉特人与海达人的交界处。而我们能在这一带站稳脚跟,南边的鹰岛大部落,给了我们很多的帮助!尤其是,帮我们造了好些艘独木舟渔船…”
“赞美主神!菠萝祭司,我知道,为了获得鹰岛部的支持,你还娶了钦鹰大酋长的女儿作为妻子…辛苦你了!…”
“啊!尊敬的米基主祭,这都是祖瓦罗主祭的指点!…他的第三位妻子,正是钦鹰大酋长的妹妹…崇高的祖瓦罗主祭,才是为了主神奋不顾身啊!…”
“嗯。祖瓦罗主祭啊,他确实一向如此!眼下,他已经到了大海对岸的神启大陆,并且又娶了一个什么山部的妻子,来亲自和西海部族们联姻…在这方面,我却是远不如他了…”
海船在神鹰翅港停歇了两日,再往东南两百里,就抵达了钦西安人的鹰岛部。这处千人规模的大部落,对王国的海船很是热情,甚至有许多部落民,都戴着主神的太阳护符。
而这种热情与亲近的原因,一方面是王国武力的强大、双方部族的联姻,另一方面,则来源于鹰岛部中即将收获的土豆田。在与王国港口的密切交流中,他们也开始种植起了耐寒的土豆,并且在去年收获了一季,让整个部族都大为震撼。
在鹰岛部部落民的口中,主神“维齐洛波”,便是“真正的草木之神”、“土豆之神”。连带着,他们也把收获的土豆,叫做“维齐洛波之果”…
“赞美大神灵维齐洛波,赐予我们丰收的、耐饿的维齐洛波之果…维齐大萝卜!…”
“呃…赞美主神!祂赐予我们土豆…”
在和鹰岛部一同祈祷过后,便是盛大的欢迎晚宴。夏季的食物很是丰盛,也是适合繁衍部族的时节。众人度过了一个充实、热情又疲惫的夜晚,才再次向南出发。
从鹰岛部南下,行出八百里青翠的海岸,就到了王国的神贝鱼港。神贝鱼港位于后世温哥华长岛的西侧,气候带上了些西海岸的温暖,周围的部族也多了起来。
博识者米基站在船头,看着港口外零星的独木舟渔船,便想起这处港口名字的来历。他一时兴起,也亲自下了一网,结果竟然和祖瓦罗一样,只捕捞到一网浅海的大扇贝,还有不值钱的、巨大如龟壳的加州红鲍…
“啊这?这么多贝鱼?!…神贝鱼港,果然是主神的吉兆,是主神亲自神启的名字啊!…”
王国的神贝鱼港,占据了长岛西北的天然良港,也靠近长岛西侧的淡水湖泊。眼下这处港口的规模,与神鹰翅港仿佛,都在三百人左右。而港口营地中最显眼的,就是西侧湖边处、平坦开阔、杂草与土豆蔓生的土豆田。
“长鱼祭司,神贝鱼港不仅渔获丰富,还同样地形平坦。这里的气候比较暖和,西侧又有充足的淡水…实际上,在整片极北海岸,这里是最适合种植的一处港口了!…”
“是!尊敬的米基主祭,主神庇佑我们!这里很适合种土豆,四亩多就能养一个人…去年的收获很是不错,今年我们足足开垦了七百亩土豆田,就等着一场神佑的丰收呢!…”
“哈哈!很好,很好!极北海岸各处港口的粮食,还得看你们啊!…今晚,我要吃土豆炖鱼汤,再加上橘香的高原牛至,与足够辣的红辣椒…”
“好!赞美主神!尊敬的米基主祭,我再给您准备一份鲜美的烤红鲍…保证您有一个强壮如豹、徒手斗熊的夜晚!”
“呃?烤红鲍?咳…咳!长鱼祭司,你有来自鲸港的消息吗?王国的第三批支援船队,到哪里了?…”
“第三批支援船队?…哦!主神见证!上个月来自鲸港的长船,带来了支援船队的消息:第三批支援船队,一共有十艘长船,已经抵达了王国的西山港…算算消息传来的时间,估摸着支援的船队,现在正在大河出口的北港?…”
“嗯,过了王国的北港,就是西海岸尽头的鲸港。或许,正好能在那里相会…歇息两天,后天一早,我们就再次启程!…”
两日饱餐,小如鸭蛋的土豆、大如手掌的鲍鱼,都装满了遮洋船的船舱。第三日清晨,海船就扬帆起航,乘着依然吹向南方的海风,飞快的向鲸港行去。而仅仅六天后,海船就绕过了千里长岛,抵达了群鲸环绕的鲸港海峡。
“呜~喔喔~啊~嗷嗷~”
震耳的鲸歌,在海天间回荡,也沿着大海传往远方。这震撼人心的歌声,传到五千里外的大鲸港,仅仅需要一个小时。而这五千里的海岸一路行来,却花了船队一个多月的时间,从七月初到八月中…
浅浅的海湾,映照着翠绿的山崖,投影着湛蓝的天空。在三百里海湾的东侧尽头,就是温暖湿润、部族众多的百湖之湾,后世繁盛的西雅图。而在西侧海湾的起始,则是鲸鱼汇聚、山崖陡峭的西海岸终点,王国的鲸港。
“嗷~啊啊~~唔~嗷嗷~~”
群鲸扑水高歌,从鲸港外行过,像是天涯交错海角。这些海中无畏的庞大生灵,偶尔被奇特的异性歌声吸引,便好奇的又渴望的,游入近海处狭窄的海峡。
然而,当纵帆的遮洋海船,跟随着好奇的巨大蓝鲸,一同抵达鲸港外的狭窄的海峡…等待他们的,却不是歌声动听的异性美鲸,反而是十二艘带着尖角的捕鲸长船,在金阳下闪烁寒光~
一千一百二十章 围猎与鲸落
“快!下网!多下几层渔网,缠住它!…”
“啊!松绳,松绳!这巨鲸的力气太大,得松着劲缠!…”
“快快!多扔几条带着重石的草绳!挂住它!…”
海峡盈盈如玉带,山崖相对似腰腿。王国的鲸港遥遥在望,在天际的尽头。而十二艘王国的长船,就在这狭窄的海湾中,围绕着一只世间最大的巨兽,布下准备多时的罗网。
“主神啊!它往这边来了!快退!快退!快划桨!…”
“咦!它浮上水面了!竟然有这么大,比长船还大!…”
“主神见证!这得有几十万斤吧?!…只要捕了它,足够数千人吃上一月!…”
“好机会!用长叉戳它!…放它的血!多放血!…”
鬐鬣蔽青天,长鲸正崔嵬。这头巨大的蓝鲸,足足有二三十米长,甚至比长船还要长上一截。而那磅礴起伏的身形,轻易就能掀起汹涌的浪花,让长船也剧烈摇晃。
十二艘长船不断抛网投绳,缠绕着巨大的蓝鲸,力图限制巨兽的游动。船舷侧又有许多王国武士,投掷出锋利的石矛,射入巨兽的侧腹。而二十多条灵活的独木舟,则承载着数十名部族的勇士。
这些舍生忘死的高大猎手,弓身在剧烈晃动的小船上。他们双手抱着数米长的鱼叉,使劲的往巨兽身上戳刺,留下一处处流血的伤口。很快,碧绿的海湾中,就浮动出大片的淡红。而淡红又渐渐变浓,血腥味远远地传开,不知又引动多少鲨鱼,急急从十多里外奔来!
“主神啊!它力气太大了,还在扑腾游动。它破了几层网,根本缠不住它!”
“不要急!这是巨鲸,最难捕杀,命也最长!…慢慢放它的血,围着它,把它往海峡深处赶!…”
“好!好!就这样!把它往东边赶!…只要它不往回游,这四百里长的海峡长湾,它是逃不掉的!…”
“咦!西边又来了一条长船…不对!是三根桅杆的帆船!…挂着主神的蜂鸟旗帜?…这是哪里的船?…”
“派一艘船过去问问!这样的大船,又挂着主神的旗帜,肯定是我们王国的人!…”
博识者米基站在船头,遥望着东方海面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海猎与围杀。巨大的蓝鲸像是一只海上的犎牛,而细长的长船如十二条围猎的郊狼。至于那些游曳戳刺的独木舟,则像是狼的爪牙,一次次带去浅浅的伤口。巨鲸那磅礴的生命,就随着流淌的血液,散入这狭长的海湾,流入这湛蓝的猎场中。
“啊,主神庇佑!米基主祭,竟然是您,您从极北海岸回来了!呃?…这艘奇特的海船?…”
“哈哈!祖鱼祭司,这艘风神的海船,正是祖瓦罗主祭抵达神启大陆后,从西海的部族那里得来的!…”
“什么!西海的部族?主神庇佑!祖瓦罗主祭,他终于顺利抵达了神启大陆?!”
“对!历经三年的探索,神启大陆的航道,算是终于打通了!…具体的情形,等回去再说!…眼下这是在捕鲸?那么多长船,是第三批支援的船队吗?…”
“不错!米基主祭,第三批支援的船队,八月刚刚抵达鲸港…十艘长船带了六百多武士水手,需要补充三个月的存粮…鲸港库存的熏肉虽然还够,但为了过冬,还是要捕几条大鲸…啧啧!没想到,这次会诱来这样一条巨鲸!…”
“主神庇佑!这么大的海中巨兽…可要我这艘海船,来一同帮忙?…”
“不用,不用!米基主祭,您地位尊崇,且在外围旁观就好…”
祖鱼祭司上了海船,好奇的左右看了看。他是视线,随后停留在奇特的纵帆,与驾驭纵帆的朝鲜水手们身上。
“主神庇佑!这是…陛下预言中的,西海的部族?…”
“嗯,不错!他们都是出色的工匠…对了,第三批支援船队的队长,陛下安排了谁?”
“哦!是神威大学的奇美尔主祭!”
“什么?奇美尔主祭?!他不是陛下身边的神启祭司吗?我记得他主持过神威大学的第一次‘神灵之眼’神迹仪式…当时我还是神威大学的祭司学徒…”
听到奇美尔主祭的名字,博识者米基神情一变,眼神也有些闪动。这位神启祭司是墨西加人出身,资历很深,也一直随侍陛下。如今他以和自己一样的三级主祭身份,带领第三批船队出海,来到这里…
祖鱼祭司眨了眨眼睛,看着博识者米基的神情,心中瞬间就有了些明悟。他又看了看周围的武士,笑着轻声说道。
“米基主祭,恭贺您!奇美尔主祭带来了陛下的旨意,晋升您和祖瓦罗队长为四级总祭司,科鸢、科杰祭司为三级主祭…而北方的探索与开拓,依然由您和祖瓦罗总祭司主导!…”
“对了!奇美尔主祭还带来了许多王国与联盟的消息,嗯,也有陛下的消息…第三支支援船队中,还携带了一只‘神灵之眼’,来向沿途的港口展示主神的神迹!‘神灵之眼’是传教的神物,效果极为不俗…”
“啊?晋升我为四级总祭司,继续主导北方开拓?赞美至高的主神!赞美神启的陛下!…等捕鲸结束,我得请奇美尔主祭过来,好好长谈一番…哈哈!至高的主神庇佑,这次捕鲸一定会顺利!…”
听到这,博识者米基的脸上,浮现出真诚的笑容。他仰起头,望着金灿灿的烈阳,虔诚地向着主神祈祷。而凄厉的鲸叫声,就在海湾中回荡,像是献给太阳的祭品。
“嗷!嗷啊呜!…”
“快快!这鲸吃了疼,在到处乱撞!…”
“兜不住了!网缠不住它,要被它扯破了!怎么办?!…”
“射它,用小炮射它!…”
“它在水面上,太低了,射不到…”
“快!用木板把炮底的一头垫高,斜着射它!…”
“好!…”
“轰轰轰轰!”
七八艘长船逼近巨鲸,船头的虎蹲小炮齐齐发射,把石弹狠狠的射入鲸鱼的侧背。那巨鲸发出震撼人心的惨叫,甚至比炮声还要高亢!
“嗷啊!嗷!!…”
震耳的鲸叫回荡着,让遮洋海船上的武士与水手,都有些惊骇莫名。翻译渡边真澄眺望着远方,看着这围猎大鲸的惊人一幕,忍不住心神震动,喃喃的念诵道。
“鲸鲵寻挂网,魑魅旋投荒…圣帝击壤,高歌四十古声。而鲛人捕鲸,环绕十二长船…这,这真有唐地的古风啊!…”
“主神庇佑!这巨鲸发狂了,发狂了!它扯破了网绳,往北边逃过去了!…”
“躲着些!躲着些!北边还是港湾,尽头就是滩涂…它逃不掉的!…”
“围着它,跟在后面!流了这么多血,海子都染红了。等这股狂劲过去,它就要撑不住了!…”
在长船的围堵下,巨鲸疯狂的往北潜逃。然而,这片狭长的海湾,是天然的囚笼,真正的捕鲸猎场!而在进入这片海湾的那一刻,它的命运就早已注定。它潜游了十几里后,北方的海面突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青褐色的滩涂。而越来越浅的海床,又一次逼迫着它浮出水面,艰难的调转鲸身,直面紧追不舍的十二艘长船。
“主神啊!它又浮起来了!它要调头向西…”
“好机会!它浮出来,在浅滩用不上劲。它转头也慢,快撑不住了!…”
“主神庇佑!主神庇佑!全力划桨,用船头的撞角撞它!…”
“主神庇佑!冲!…”
“砰砰砰!…”
在众人的注目中,六七艘长船齐齐加速,船桨划动如飞,凶猛的撞在缓慢的巨鲸上!那锋利的青铜撞角,像是群狼最为凌厉的犬牙,终于狠狠的、凌厉的刺入猎物的侧腹!而在垂死的凄厉鲸叫中,在绽放的血红海湾里,则是众人欢呼振奋的祈祷。
“主神庇佑!赞美至高的主神,赐予我们巨兽的尸身,填饱我们的肚子!…”
“哈哈!追了数十里,围猎了大半日…这鲸,终于落了!…”
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第三批支援船队,主祭奇美尔
“真是主神庇佑!这头巨鲸竟然这么大,估计是上次那条翅鲸的两个大!这样一头巨鲸,要三条长船才能拖动,少说也有二十万斤重哇!…啊哈!单单这一头巨鲸,就至少能割出十万斤鲸肉、万斤鲸油,足够让数千部落民,都饱餐吃上一、两个月来!”
“赞美主神!鲸海头人,您可真是一位真正的猎鲸人,一位捕猎巨兽的好手!这样惊人庞大的海中巨兽,都能如此顺利的捕获…让您来指挥长船捕鲸,我可算是选对了!…”
“啊,赞美主神!尊敬的奇美尔萨满,真心的感谢您!…我一个小部落的头人,如果不是您的信任,我做梦都不敢想到…能指挥这么多神佑的大长船,来围猎海中最大的巨鲸!…感谢您!您可真是一位神圣尊崇的萨满啊!…”
“哈哈!鲸海头人,你的墨西加话,说的很不错…你要赞美陛下!陛下常对我们叮嘱:王国用人,一个是看虔诚与否,另一个则看才能高低…至于出身的部族如何,是平民还是贵族,则不该看的太重…都是一样的胶人兄弟!…”
“是!您说的对!赞美大大酋长,我们都是胶人兄弟!…嗯,那个…奇美尔萨满,您的口音,似乎和其他的主神萨满都不大一样…不知道,您是胶人诸部中的哪一支?”
“哦!我与领队的埃瓦营长一样,都是陛下身边的侧近出身,来自墨西加联盟的特奥蒂瓦坎圣城…”
“啊?您是大大酋长身边的亲信萨满?…赞美大大酋长,也赞美您!…”
斜阳落照残金,海湾荡漾淡红。鲸歌犹自回荡,巨鲸却已经身落。七八艘长船听从着旗语的号令,用船头的撞角插入鲸身。接着,数百名浑身冒汗的桨手拼命划桨,齐齐用力,总算把半截浮在海面的巨鲸抵到浅滩上。
“赞美主神!巨鲸搁浅到滩头上了!…去!取油,割肉!”
很快,上百个马卡部的部落民就划着小船,围绕着庞大的蓝鲸,在尚且温热的鲸尸旁忙碌。他们熟练地割破鲸皮,拿出同样用鲸鱼皮制作的大型水袋,开始收集鲸头与脖颈处,如同泉水般冒出的滑腻鲸油。
这些宝贵的鲸油,带着淡淡的腥味与香气,是最好的照明燃料,也是极佳的食用油脂。更重要的是,油脂不容易腐坏,能够长久保存,干燥密封后甚至能放上两年。而若是运到湖中王国,这些鲸油的价值,还要翻上几倍,是北地难得的昂贵产出!
长风带着腥味,海水也涌动血潮。十几条数米长的鲨鱼,围绕着搁浅的鲸尸,不停的在周围穿梭。但看到水面上的十几条“巨兽”,大多数鲨鱼都很是耐心。偶尔有一两只鲨鱼忍不住血味,扑上前去,就会被长船上的武士们,用弓弩和投矛射杀。而那些被射杀的鱼尸,就漂浮在巨鲸周围,无声警告着贪婪的海中猎手。
“主神见证!都提防些,有尿鱼过来了!这些该死的偷鲸贼…”
马卡人口中的“尿鱼”,就是鲨鱼。鲨鱼没有排尿管,会把尿液保存在体内,通过渗透压慢慢排出去。因此,鲨鱼的鱼肉中,就带着浓重的尿馊味,与美味的鲸鱼肉根本没法比。而由于长期的渗透排泄,鲨鱼肉中还积累了许多毒素,若是不经过繁复的处理,吃了就会中毒。
所以,沿海诸部从来不会吃鲨鱼肉,更对这些贪婪的“尿鱼”深恶痛绝,绝不会手下留情。
“快!抓紧割鲸肉!等到了晚上,看不清楚,这些尿鱼肯定会过来偷吃的…”
在猎杀驱赶了鲨鱼后,更多的部族水手就跳下长船,赤脚在海边的滩涂间忙碌。他们用锋利的铜斧,砍下一块块数十斤重的大肉,再踩着积流如小泊的血水,运回到靠岸的长船上。数以百计的部落民围绕着巨鲸,欣喜的收获着,就像辛勤的工蚁群,收获着死去的大毛虫。
新鲜的鲸血,就像人的一样鲜艳。而新鲜的鲸油,则泛着淡黄微褐的光泽。至于新鲜的鲸肉,却是湿润滑腻,又微微透着些明亮,看上去就很是可口。
在两百人的辛劳下,不过几刻钟的功夫,一艘长船就装满了两万斤鲸肉,迫不及待的转向向南。他们要直接航向数十里外的盐溪部,也就是王国的盐溪村,尽快腌制鲸肉。在那里,近千人的克拉勒姆盐溪部,早已在强大的王国船队面前,选择了皈依主神,成为“胶人王国”的一员。而那一片池沼溪流的盐溪,便是王国最北的一处产盐重地!
“赞美主神!这就是北海岸的捕鲸,这就是运到西海岸的鲸肉与鲸油!…”
长船的旗舰上,奇美尔主祭目不转睛,观察着这难得一见的捕鲸场面。在他身旁,是同样面露惊讶,微微有些愣神的武士营长埃瓦。而当祖鱼祭司靠近过来,低声回禀了几句。奇美尔主祭便微微一笑,握着脖颈间的主神护符,虔诚的赞颂道。
“赞美主神!祂赐予我们巨鲸的肉食,祂喂饱王国的武士,也喂饱西北海岸的部族…”
“走吧!埃瓦营长,让我们划去那艘奇特的海船,来见一见开拓北方大陆的负责人…博识者米基总祭司!…”
闻言,武士营长埃瓦微微皱眉。他看了眼垂首不语、离着几步的祖鱼祭司,轻声说道。
“尊敬的奇美尔主祭,您是神威大学的授课人之一,是陛下身旁的侧近。而第一期毕业的米基主祭,也可以算作是您的学生!您又带着陛下册封的旨意,掌管着强大的支援船队…不如让米基主祭亲自过来,登上我们的旗舰,接受陛下的册封?…”
“哈哈!埃瓦,米基总祭司是北方探索的开拓者,也是陛下钦定的两位总负责人之一。他的地位,是位于众人之上。而这沿途港口的祭司,也是由他和祖瓦罗一一安排的。这些传道祭司,可都来自湖中王国,来自普雷佩查诸部,是王国最看重的可可们啊!…”
说到这,奇美尔主祭意味深长,看了埃瓦营长一眼,笑着说道。
“主神见证!米基与祖瓦罗两位总祭司,不畏严寒与风暴,遵从陛下神启,一路探索两万里,必将记入神威大学的史册中!…他们前途,和北方的航路息息相关。这一路看过来,北方大陆如此广阔,部族如此纷繁…恐怕是宗主祭的前途在望!…而我这次前来,只是作为他们的副手,协助他们管理北方的传教与拓殖罢了。我与他们,既有神威大学的交情,也都是一条北方船上的人…”
“走吧!这艘奇特的海船,看上去复杂又精巧,绝不是西海岸与极北海岸的部族们,能够造出来的…看来,两位总祭司的神启探索,总算是有了真切的收获!而有了这样的收获,北方大陆的开拓,就不会骤兴骤亡,有了延续长存的可能…”
“主神庇佑!陛下去往湖中都城之前,反复叮嘱过我许多…西去神启大陆的航线一旦打通,整个天下都会为之改变!…快走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听到神启大陆的消息了!…”
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夜海饮酒,湖中王国的情形
“赞美主神!米基总祭司,这是陛下赐予您的总祭司羽冠、祭服与权杖…恭贺您!从今日起,您就是王国的四级总祭司,主管西海岸和极北海岸的所有教区…您也是神威大学毕业的祭司中,第一位晋升四级的总祭司!…”
“赞美主神!赞美陛下!也感谢您,奇美尔主祭…我一定竭尽全力,传播主神的荣光,努力开拓北方大陆,更为陛下打通西海部族的贸易航路!…”
遮洋海船停靠在海岸边,早已下了沉重的船锚。十二名王国祭司从长船上赶来,一同见证这场一切从简的册封。
博识者米基戴上沉重的长顶羽冠,穿上深色的兽纹祭服,手中还握了一把短小的绿松石权杖。这一套总祭司的装束穿在身上,他那张饱经风雪的脸庞,顿时像是绽放出了冬雪的梅花,显得年轻了许多。那欣喜振奋的笑容并不张扬,却似乎多了份傲然,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昂然自信。
看到米基神态的变化,奇美尔主祭笑吟吟的,心中也颇为了然。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像是让枯树发芽的春风,让人从都到脚都焕然一新。而从王国到联盟,在陛下的身边,他已经见到了太多。
“主神庇佑!祖瓦罗总祭司为了主神的荣光奋不顾身,穿越波涛去往西海…王国在北方大陆的开拓,就全权交由您来掌管了,尊敬的米基总祭司!…我这次带来的支援船队,也都由您来安排!”
“赞美主神!尊敬的奇美尔主祭,您带领第三批支援船队,一路北上到鲸港…沿途是否顺利?…”
“这一路万里行来,确实遭遇了很多,一时也说不完…”
奇美尔主祭仰起头,看了看西斜的太阳,还有海面上浮动的金红。他想了想,笑着说道。
“主神指引,让我们在这里相会…米基总祭司,我船上有从王国启程时,带来的龙舌兰酒…不如,让我们在岸边升起篝火,喝酒吃肉,好好的聊上一夜?”
“好!奇美尔主祭,船上正好有两坛西海部族的米酒,浓郁醇厚,滋味与王国酒水大为不同,也请您尝上一尝!…”
金阳沉入血海,黑夜从天际飘来。西边的残阳对着东边的圆月,北边的米基对坐着南边的奇美尔。两人身前的篝火中,炙烤的鲸肉涂着鲸油,喷香的米酒伴着龙舌兰酒,再加上一罐炖煮的杂菜鱼汤,就是北方大陆上极好的晚餐了。
“米基总祭司,大致就是这样的情形…今年三月,我带着王国的十二艘长船,八百多武士水手,从鳟鱼镇启航。随行的还有近三百条双体战舟,运载了一千多流放的云蛇部族,以及一千多阿帕大酋长的先锋武士…”
“三千水师浩荡向北,一路走走停停,沿海的科利马诸部都十分友善,恭顺的提供补给。四月中,船队抵达了北特科斯诸部所在的三河城一带。我们征召了随行的云蛇部族,与神猴大酋长的三千先锋武士里应外合,突袭攻陷了三河城…那几日的残酷厮杀,五千特科斯武士浮尸遍地,让整条勒曼河都泛出血红!而数万特科斯部族跪地降服,又被血誓皈依,割下的头发都燃烧出黑烟…”
“什么?!阿帕大酋长与神猴大酋长同时出兵?王国已经攻陷了勒曼河入海口处的三河城?…”
听到这,博识者米基面露惊讶。三河城位于勒曼河的出海口,三条河流交汇的富饶平原上。那里与鳟鱼镇所在的塔尔萨斯河出海口,足足相隔一千多里。这座西海重镇,是北方特科斯诸部最大的一座城邦,周围至少盘踞着五六万特科斯部族!
而现在,这座重镇落入王国的手中,就意味着王国在西海的出海港口,又向北延伸了一千多里!而去往北方大陆的航线,也就从此连成了一线,中间再也没有强大的部族阻碍…
“不错!阿帕大酋长与神猴大酋长,遵从陛下的旨意,联手讨伐北方特科斯诸部…两位大酋长约定,从勒曼河入海口到棕实镇的海岸线,划归大湖县。从棕实镇向南的海岸线,则划归阿帕县。而阿帕县的范围从科利马火山处,再向北扩张一百五十里,全取查帕拉大湖南侧的山地…两县大致以棕实镇-科利马火山-大湖南侧山脉,也就是科利马诸部为界线,分割特科斯诸部…”
“啊?以科利马诸部为界,划分两县县治?…这样的大事,两位军团长是否回禀陛下,让陛下来裁决?…”
“嗯,自然是回禀了陛下的。只是,米基总祭司,您在外探索三年,对联盟与王国的形势,大约并不清楚…”
说到此处,奇美尔主祭苦笑一声,神情也有些凝重。
“陛下已经攻灭海滨之地的托托纳克诸部,整合起百万部族的海滨联盟…而墨西加联盟的阿维特国王,急切召回陛下…陛下做出决断,要返回湖中都城…现在这时候,陛下应该已经返回湖中都城多时了…”
“在临行前,陛下已经册封了王国的诸位军团长,成为掌握全部军政、自主决断征讨的‘大酋长’,也被称为节制一方、调度军团的什么‘节度使’。无论是阿帕大酋长还是神猴大酋长,都有划分县治、讨伐部族的大权!…”
“什么!…陛下放权给各军团长,去联盟王都为质了?!…这…怎么会这样?…陛下,陛下他糊涂啊!…”
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博识者米基惊得目瞪口呆,甚至都握不住手中的酒罐了。他经历了这么多世事,早就对权力的博弈有了深刻的认知。而这短短的两句话中,隐藏的权力斗争,足以让他心神动摇、彻夜难眠…
“陛下并不糊涂,只是太心软了…他看不得天下血流成河,不愿一场残酷的内战与厮杀,这才下放权力,选择暂时退让…哎!…”
两位王国的祭司相对而坐,默然不语。夏季的晚风暖洋洋的,他们严肃的神情,却像是在寒秋中一样肃杀。
博识者米基抿着嘴,喝了一杯来自高原家乡的龙舌兰酒。那苦涩中带着咸味的酒水,回荡在他唇齿间,就仿佛把苦涩也带入了他心里。
奇美尔主祭举起陶罐,饮尽一杯来自遥远西海的米酒。这来自远方的浓香米酒,却比故国寡淡的水酒,要醉人多了。
“呼!这样的浓酒,却不知是如何酿造出来的?陛下困在湖中都城,若是能尝到来自西海的米酒,恐怕也会欣喜高兴的吧!…”
“尊敬的奇美尔主祭,陛下为了天下,去往湖中都城…”
半晌沉默,博识者米基忧心忡忡,看着奇美尔的眼睛,低声问道。
“那王国现在由谁来做主?对北方大陆的探索开拓,又是如何打算的?…”
“哈哈!米基,你我都是神威大学出身,现在又是一条船上的…不如直呼其名,更为亲切…”
“好!奇美尔…”
“主神庇佑!在我出海前,王国中央,是首席大臣贾蒂里掌管政务教务、神启所长塔莱娅负责军备工坊,而京畿军团长奥洛什主管京畿军务…至于王国地方,则由各军团长节度一县,自主征讨不从…”
奇美尔主祭笑了笑,神情悠悠的,讲述起王国的形势。
“按陛下的意思,王国设立紫草、大湖、阿帕、青丘四位节度,分别讨伐东南云中诸部、西北特科斯诸部、西南特科斯诸部、以及荒原诸部…四位节度大举扩充军团、征召旗队,已经都踏上扩张的征途了…”
“而大湖节度、神猴大酋长库卢卡最为善战,已经从查帕拉大湖顺流而下,凭借水师急速的行进优势,全取勒曼长河!而羽毛亲王逃过一劫,继续带着数千部族,躲入西北与荒原交界的群山…现在,北特科斯诸部被分隔在长河两岸数百里内,互相无法援救,终究是被一一击破的下场!…”
“米基,等你返回王国的时候,说不定,能在勒曼河入海口一带,遇到征伐各部的神猴大酋长,最好能与他见上一次!…以后北地的开拓与探索,恐怕少不了神猴大酋长的支持…”
“嗯…”
博识者米基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息。他闷头喝了几口家乡的水酒,回想着以耕战立足的湖中王国,轻声叹道。
“奇美尔,我明白的…陛下去往王都,各县的人力调配,自然就要指望主政的大酋长们了…北方大陆的开拓,再要像之前那样,获得各县的竭力支持…必然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错!米基,这正是我想说的…陛下在北方探索上,一向不惜物力人力,调集大量的物资,派遣众多的祭司,更选拔出最虔诚的武士…这样浩大的投入,带来的回报却少得可怜,除了发掘的鸟粪石外,几乎全是亏本的买卖…”
“各县的实权贵族们,其实都有些抱怨,只是服从于陛下神启的威严…如今,陛下去往湖中都城,王国对北方拓殖的支持,必然会逐渐下降…若是再没有足够的回报,甚至可能会…”
奇美尔主祭顿了顿,轻轻的摇了摇头。但很快,他又面露笑容,期待的询问道。
“好在,主神庇佑!祖瓦罗总祭司终于抵达了神启的西海大陆,还遇到了西海部族…这条航路一旦打通,不仅对王国大有好处,北方拓殖也有了真正的立足点,能够带回足够的回报!…而我们神威大学航海一系的祭司们,也有了更稳固与广阔的前景…”
“赞美主神!米基,你带着西海部族的海船归来…那神启的西海大陆,究竟有多大?有多少部族?又究竟是什么模样,是否和陛下预言中的相近呢?…”
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航海派系的分化,南北之争的萌芽
“奇美尔,西海部族的情况,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这些消息,一部分来自祖瓦罗主祭带回的信件,来自返程的王国武士…另一部分,则来自海船上的和部落、朝鲜部落的部落民们…”
“哦,对了!很让人惊讶的是,和部落、朝鲜部落的祭司酋长们,竟然也会写神启的方块字。虽然这些字,和联盟神启的有不少差异,但确实是可以笔谈沟通的!…看来,主神的光辉,同样照耀着西海!”
“不错!主神的光辉,必然照耀着西海!那些西海部族,或许也是我们失散多年的胶人兄弟,等待着回归的一日…米基,我跟随陛下有许多年了,有些复杂的方块字,神威大学或是简化了,或是没有教授…若是能得到西海部族的传承图板,肯定能知晓更多!…”
日沉西海底,月出东海湾。搁浅在岸边的庞然巨鲸,已然被割去了血肉,显露出白色的骨架。而十二艘运载鲸肉的长船,也有七艘满载南去,只剩下了五艘。三百武士与水手登上岸边,烤煮着新鲜的鲸肉,享受着辛劳一日后的饱餐。而歌颂主神的王国赞歌,也不时在海滩上响起。这些来自高原王国的歌声,与歌颂山河天地的北方歌谣一同,起起伏伏,散入清冷广阔的山海。
浓墨的夜色在海滨笼罩,点点的篝火在岸边燃烧。腥咸的海风中,融着鲸血的腥气,也融着扑鼻的肉香。这就是蛮荒的北地,茹毛饮血、艰苦求存,见惯了厮杀与死亡,也会为每一次成功的捕猎而欢庆!
夜色渐深,潮水如信而来。诱人的血水在黑沉的海面扩散,数十条潜伏的黑影,就在水下悄然穿梭。它们不时从海底游过,撕扯下鲸骨上的残肉,又飞快的远去啃食,就像是沉在水中的秃鹫。而在这样的夜色中,面对水中的窃贼,守卫猎物的“狼群”,也有些无能为力。好在,绝大部分的鲸肉,早已装满了长船,运往盐沼部腌制去了…
“极北雪原上的山部、鹿部与帐部,放牧马群的马部,靠近雪原的岛部…这些部族都不在陛下神启的预言上,或许是因为规模太小…”
“不过这三岛和部落联盟、朝鲜部落联盟,和陛下预言中一样存在!…那预言中的女直部族联盟、北元大部落联盟,大明汉部落大联盟…想必也一样存在!…”
“不错!奇美尔,俘虏中有一个识字的和部落头人。他知晓大明汉部落大联盟,据说方圆数千里,有数千万部族之多,是如同巨鲸一样的庞大联盟!…”
“嘶!方圆数千里、数千万部族?竟然真如陛下预言的一样!…我还以为,是陛下没有记清楚…”
奇美尔祭司摇了摇头,又饮了一杯米酒。这种西海的酒入口很柔和,但后劲上来,却让他满脸涨红,舌头也大了起来。
“哎!陛下啊!…陛下他去往都城前,又给了我两万斤黄金!这些黄金,都是从海滨托托纳克诸部,竭力搜刮来的!…据说在西海诸部,这黄金有通神的神效,所以各部都痴迷非常,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来交换…而听你说的,这西海诸部竟然有那么多工匠与技艺,可一定要统统用黄金换过来!…”
“哈哈!奇美尔,西海诸部崇拜黄金,确实是真的!我还带着这些俘虏,去了一趟神金溪港的金山,你没看到他们的神情,就和中了巫术一样狂喜…不过这些黄金,要真正发挥出用途,就必须得联系上西海的大部落才行!…”
“嗯,祖瓦罗给我的信里,反复催促我…让王国支援的海船,尽快运些武士与水手过去…他的本部太少,在西海部族那里总是战战兢兢,也不敢派船继续南下…”
“毕竟,那些西海的大部落,一个个都有数万、数十万、甚至更多的部族,也有着锋利的兵器、牢固的盔甲…王国要是显露了黄金,又没有足够的武士守护,那反而是一件大祸事了!…”
说到这,博识者米基放下酒罐,看着奇美尔祭司的脸,也有些醉意的问道。
“奇美尔,你带着十艘长船的人手北上,说是听从我的安排…主神见证,可是当真!”
“哈哈!当真不虚!”
奇美尔祭司“哈哈”一笑,丢下酒杯。他伸出左手,画了个主神的徽记,起誓道。
“主神见证!我带着十二艘长船北上,中途留了两艘长船。一艘长船在橡树部,留给了那一支流放的云蛇部族…另一艘则应不过科鸢主祭的邀请,留在了西山港,加强那一处西海岸的核心港口…至于这剩下的十艘船,六百多武士与水手,我都交给你,听从你的安排!…”
“米基,主神注目,我不会说假话,我们是同一艘北方船上的人!这北方开拓,是陛下的心血与寄托,也与我们的前途息息相关!北方航路开拓出来,各个港口兴盛了,我们才有闪耀的未来!而湖中王国的各派祭司中,早就没有了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实际上,这第三批支援船队,可能也是王国最后一批支援船队!而整片极北海岸与西海岸的开拓,都是你和祖瓦罗安排的…我只能把船和人,都交到你的手中,让你来安置在最合适的地方!我们之间,可没有内斗的本钱啊!…”
闻言,博识者米基睁大醉眼,惊得几乎跳起来。
“奇美尔,你说什么?这第三批长船,就是最后一批支援的船队?怎么能这样,北方大陆如此广阔,足足一两万里…三十多艘长船,又济得了什么事?…该死!王国的第四批支援长船,被谁扣下来了?!…”
“主神见证!我启航的时候,南方造船司的第四批长船,已经预定下来,作为南方大陆探索的船队,由梅卡特祭司和奇瓦科队长率领…一应人手,也要紧着他们先选…”
奇美尔晃了晃酒罐,一坛米酒竟然已经喝完了。他舔了舔嘴唇,又拿起王国的龙舌兰酒,大口灌了几口,这才满足的叹息道。
“嗝!梅卡特那家伙,获得了陛下的许诺,只要从南方探索回来,就会成为四级总祭司,主管神威大学的航海学院…”
“哈!眼下他正拼命争夺海船,把所有的人脉都用上了,和我们北方派系抢夺资源呢!…而要是等他从南方大陆回来,真的当了那什么航海学院的院长…再后面的长船,又哪里会有我们的份?…”
“该死!北方航路刚刚打通,西海商路才有了苗头,梅卡特这家伙却冒了出来,非要探索什么南方大陆!…”
“米基,别瞎抱怨!探索南方大陆,可是陛下的吩咐!…梅卡特他资历老,参加过第一次、第二次航海探索,甚至连北方海岸的鸟粪石群岛,都是他找到的…眼看着,你和祖瓦罗凭借北方航海传教的事业,一截截像是红隼一样,飞快地飞上山峰,他又怎么能忍住不冒头呢?…”
奇美尔脸上带笑,醉眼惺忪,却把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他伸出手,拍了拍米基的肩膀,认真说道。
“米基,你可是我们北方航海祭司的话事人!…你得回湖中王国一趟,为我们多争取些船和人来!…”
“陛下去往湖中都城,王国在航海上的投入有限,很难同时支撑两个方向的开拓…王国的资源分配上,北方开拓和南方探索,究竟谁主谁次,可只有靠你了!…”
“嗯,我晓得轻重!…”
博识者米基神色变幻,微微颔首。他默默地饮了杯水酒,脸上却突然露了些自信的笑容。
“奇美尔,你放心!我本来就准备回湖中王国一趟,向神启所回禀神启大陆的好消息!…而这次我带回来的,可不止有这艘风神祝福的海船,还有能够造出这种船的船匠、帆匠,能够打铁的铁匠,甚至还有马匹和种子!…”
“主神见证!有这样的西海工匠在手中,有这样沉甸甸的筹码,就足以证明北方拓殖的重要!王国的造船司,只要渴望这些惊人的技艺…他们在船只的分配上,就必须要倾向于我们!…”
“至于梅卡特主祭…他若是见过这艘风神海船,几乎是两三倍长船的航速,和无需划桨的省力…恐怕他会主动推迟探索,等待新一批风神海船下水吧!…”
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去看世界的人(为盟主‘小库拉\’加更)
“主神庇佑!奇美尔,这是极北海岸的海图,记录有王国港口的位置纬度,还有极北各部族的情形…我会留两个熟悉海路的向导给你!至于和各部族交流的翻译,你可以从各处港口,招募皈依的部落民…你一定要抓紧时间,赶在十一月神启岛链彻底封冻前,至少送一船武士与水手给祖瓦罗!最好能有两艘长船…”
“好!主神见证!米基,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抓紧北上,中途少做停留…不过,极北海岸的各处港口,能支撑多少艘船的补给?这十艘长船和人手,又要如何分配…”
日上天中,星月早已隐没。大海一片湛蓝,血光与鲸尸都消失不见。此刻,米基与奇美尔已经并肩站在鲸港的港口,看着长船从西方的海湾而来,运回满满当当的腌鲸肉。
然后,数以百计的马卡部族,带着发自内心的朴素笑容,辛勤的在港口处奔波忙碌。他们把大片的晾肉架挂的满满当当,引得群鸦在天空徘徊,发出渴望的嘎叫。
“嘎嘎!诶哦!嘎!…”
“嗖嗖!…”
王国的武士引弓放箭,射落几只靠近的黑鸦。群鸦顿时散去,乱叫着飞出几里,又远远的徘徊过来。这不知几万斤晾晒的鲸肉,还散发着淡淡的腥香,诱惑力实在太大。几乎把整片山林的鸦群,都吸引了过来…
“呼!奇美尔,这长船的分配,连带着船上的人手,可就像鲸肉一样,让各个港口都望眼欲穿啊!…”
博识者米基长呼口气,拿起一簇风干的花菱草,塞在嘴里咀嚼着。这些来自西海岸的草药,确实有着不俗的镇静效果。很快,米基的眉头就舒展开来,做出了决断。
“主神庇佑!鲸港眼下有足足一千部族,东边还有皈依的盐沼部,已经是北方算得着的大部落了!这片海峡是最好的捕鲸地,也是整片西海岸、极北海岸中,出产食物最多的地方…眼下鲸港虽然已经有了两艘长船,但为了更好的捕鲸,还是要再留一艘长船和人手!…”
“再往北,神贝鱼港适合种土豆,又靠近鲸港,不用留船…神鹰翅港人口众多,有鹰岛部的盟友,留一艘…神金溪港不适合种地,又有许多金矿,留一艘…神血湾港,要安置西海驯鹿的部族。可以先不留,等着从西海部族运人回来再说…神大鲸港要养马,必须尽快掌握全岛,也要留一艘…神大地港是神启岛链起始,再留一艘…还剩几艘长船了?”
“主神庇佑!米基,已经去了五艘了。还剩五艘长船,三百王国本部…”
“嗯。奇美尔,神启岛链的港口食物有限,供应不了五艘长船的航行补给,你们可一定要装满腌制的鲸肉再北上!…岛链东侧的神高山港要留一艘船。岛链西侧的神雪母岛已经有了一处营地,可以扩建成港口,再留一艘船…这样剩余的三艘长船,两艘支援给西海的祖瓦罗,最后一艘作为你的旗舰,跟着你走…”
讲到这,博识者米基想了想,看着奇美尔问道。
“奇美尔,科鸢科杰两人负责西海岸,我南下之后,极北海岸就交给你来管理!…你想把自己的驻地,选在哪?神鹰翅港的人口最多,潜力也大…或者神金溪港,那里有挖不完的金矿,也许你会喜欢…”
“嗯…就在神大鲸港吧!”
“啊?神大鲸港?…”
听到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博识者米基怔了怔,不解的问道。
“奇美尔,你为什么选神大鲸港?…”
“为什么?…”
闻言,奇美尔嘴角扬起,露出很少见的洁白牙齿,笑着回答道。
“因为,那里有陛下提过,四足的、能骑的‘马’呀!我早就想去看看,马是什么样子的,最好能亲自骑一下…”
“呃…神大鲸岛…确实也不错!…”
博识者米基有些无言。他看着奇美尔灿烂的笑容,默然片刻,突然鬼使神差的问道。
“奇美尔,你是神威大学的授课人,是陛下身边的侧近祭司,又是墨西加联盟的圣城出身…以你的背景,哪怕不来北方大陆,也一样有着光明的未来。在王都的祭司团中,必然会有你的席位!…”
“奇美尔,你又为何穿过波涛,来到这里呢?要知道,你来到这里,像下山一样容易。但来了后想要回去,可就如登山般艰难了…”
“哈哈!米基,我来到这,当然是为了主神的信仰,为了传播主神的荣光!另外,我也是陛下的一只眼睛,来为他监察北方大陆的开拓。这北方的拓殖中,普雷佩查出身的祭司太多,墨西加出身的祭司却实在太少了!…”
听出米基话语中的怀疑,奇美尔坦坦荡荡,真诚的回答着。随后,他看着米基果然如此的表情,笑着眨了眨眼睛,又补充了一句。
“最后,我也是为了我自己,这才会主动请命,要出海远航…”
“为了你自己?奇美尔,风暴艰难的航海,虽然有丰厚的回报,但可从来不是一条坦途啊!…”
“哈哈!米基,我应该不是为了那些回报,无论是财富还是职位…”
奇美尔放声大笑,笑的开心极了。他的笑声中,带着自由的放纵,就像是渴望展翅飞翔的海鸥,终于扑入风暴广阔的大海。
“米基,我的朋友!说句实话,我在神威大学呆了太久,也在陛下身边呆了太久…我见过神灵之眼的升空,也登过绝险高耸的烟峰…我已经见过了高原上、丛林间的争斗与厮杀,见过了墨西加神话与传承中,所记载过的所谓‘天下’…”
“而追随陛下越久,听到的故事越多,我越是有一种渴望:我想要真正的去看一看,看一看这个世界!古老的众神们创造了世界,世界又在纪元中轮回,天下的部族何其纷繁,天下的山川又是何等的壮阔?!”
“我时常会想,这世界究竟有多大?日月星辰、山海河川、虫鱼鸟兽、木竹草苔…这世间万物,又传承了多少不朽的神性,蕴藏了多少神秘的未知呢?…”
“人生不过短短的四五十年,高原的征战流血千里,各支部族厮杀不休,神裔们的权力斗争也永不止息…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却只想走出来,好好看一看真正的世界!而若是能看到这天地的大小,就不枉蒙受神恩,活上这一生…”
听到奇美尔袒露的心声,米基沉默了许久,脸上也浮现出变幻的神色。从这个曾经的授课人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在神威大学时,他也是如此的渴求世界,向往未知,轻视权位与财富,直到他真正的踏上探索与开拓之路…
“哎!奇美尔…”
“怎么了?”
“你还是纯净的绿玉,寻找着世间纯粹的智慧…我却已是雕琢过的黑曜石,把尊崇祭司的流光,刻入到骨子里了…”
“…唔,做黑曜石,追求祭司的荣耀…也挺好的…”
一阵长久的沉寂,两位祭司都没有说话,却又好像说了许多。天空的太阳无声西斜,金灿灿的海面好似主神的微笑。好一会后,米基才看着奇美尔清澈的眼睛,笑着问道。
“奇美尔,那你一路北上,看到世界的广阔了吗?”
“哈哈!当然,我看到了!…我看到大海浩荡无际,鸟粪累积成岛。神峰如同手掌,神木高耸入云。更不用说这数不清的春花飞鸟,还有看不完的海上日月了!…而我要是困在高原上,又哪里有现在的舒畅?不是被血色迷了眼,就是被权位迷了心啦!…”
“啊哈哈!血色迷人眼,权位迷人心,却都不如出海一趟,来的快活浩荡!…不错不错!奇美尔,这一路走来,竟然只有你懂我!…”
博识者米基开怀大笑,伸手拉着奇美尔的胳膊,就往旁边的篝火走去。
“走走走!西海部族的米酒,高原的龙舌兰酒,一杯是远方山海,一杯是梦中故国…且和我再喝上两杯!…”
“哈哈!海角相逢,转瞬别离。这漫漫海途,也不知能不能再见,确实该再喝上两杯!…啧啧!这最后一坛米酒,我确实惦记的很,就不留给王国的祭司们喽…”
“好!好!奇美尔,再往北,就是冰川雪峰,群岛海湾,还有连绵的神山与岛链了!…我和你说,那最高的天神祖峰,可是能隔着数百里,都能远远看到,朦胧的像是云雾一样!…”
“啊!竟然有这样的神山!我一定喝上两杯,用醉眼好好看看,再细细临画下来!…”
“是了!你还擅长壁画,最适合记录山海了…看遍极北海岸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哦!如果一切顺利,我还准备明年越过岛链,去看一看西海部族,又是什么模样…甚至,陛下教过我许多文字,和坐镇港口的祖瓦罗相比,我更适合去那些西海的大部族,当一个王国的使者!哈哈!…”
“啊!好得很!好得很!…啧啧,出使西海的大部族啊!…还有呢?…”
“还有?…嗝!让我想想…好好想想…有了!”
夕阳落尽,篝火浮光。红通通的火光,照在奇美尔红彤彤的脸上,弯起朝阳似的灿烂笑容。然而,那张醉醺醺的笑脸上,正有一双闪亮的眸子,清澈恍惚的,像是半弯的明月…
“哈哈!米基,如果还有以后,如果我能活着回来…那我就要画一箱传承的图板,记录这一辈子看到的世界…嗝!这箱图板的名字,就叫,就叫…”
“叫什么?《奇美尔的航海图》?《主神的神启画》?…”
“不!不好!都不好!…就叫它…《墨西加的短旅客》!…哈哈!在主神注目的世界里,又哪里有永生可言?我们只是匆匆路过的客人,眨眼就要离去呐!…嗝!…呼呼!我们是…世界的…客人…”
“哈哈哈!短旅客?…好!好!等我做了宗主祭,就亲手把你的画,挂到神威大学的主神殿里…呼…呼!…宗主祭…呼!…”
长夜未明,海声涛涛。在鲸肉与海风的腥气中,在温暖又明亮的篝火旁,两位歪倒的王国祭司,睡的很香。他们靠的很近,都做着相同的梦:一座入云的高山,伫立在远去的海浪边。而一个只记得山,另一个却记着海…
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人间显法,维齐洛波大神佛!
“赞美至高的主神!祂用红色眼眸,在天空注视着我们!…”
“先祖啊!神山与神海啊!维齐洛波大神降临了!降临了!…祂从天上出现了!…”
“佛祖啊!主神啊!这是什么?!这…这天上的、红色的眼睛…这究竟是什么?!…”
“菩萨保佑!老天保佑!主神保佑!…小的…小的给您磕头了!您是真正的大神佛!…”
正午的阳光,照耀着长船汇聚的鲸港。连绵的棚屋与晾肉架,还有石头垒砌的主神祭所,无不昭示着这处港口营地的繁盛。此时此刻,神圣的祭礼走向高潮,巨大的“神灵之眼”,漂浮在港口的上空,注视着这北方大陆的天涯海角。而足足两千各部汇聚的部族,都恐惧又敬畏的跪伏在地上,发自内心的,向着无法想象的神迹祈祷!
“赞美南方部族的主神!祂是大法力的祖神,维齐洛波大山神!…”
“啊!这是…这是…胶人主神的神迹!…‘千五百岁,阿耨达龙王悉持入海,于是佛法而灭尽也’…我的佛祖啊!在这如来灭度、难证正果的末法之世…竟然有…竟然有能够人间显法的大神佛?!…如是我闻…不!如我亲见,维齐洛波奇特利,是真正的大神佛啊!”
漂浮在天空的“神灵之眼”,遮蔽了当空的太阳,也在上方浮动出一圈金光。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这种飞翔的神迹,对于人心的震撼,是如此的难以言喻!而面对如此骇人的神迹,无论是湖中王国的虔诚武士,北方大陆的蒙昧部族,还是来自东亚的西海俘虏…此刻都颤抖的无法自抑,奉献出了自己的信仰!
这一刻,主神的荣光取代了天空的阳光,落入了他们或是狂热、或是震惊、或是惶恐的眼眸!而主神的威严,就像他们额头的徽记一样,此刻一时落下,永远无法忘怀!
“神灵之眼…神灵之眼!真是显世的神迹,也是传教的神器啊!…难怪陛下反复叮嘱奇美尔,一定要带上一只北上…”
博识者米基神色肃穆,环顾遮洋海船。他看着匍匐的、颤抖的、磕头的西海俘虏们,就连最固执的船奉行村上,和最狡猾的翻译渡边,都震惊无以言表,惶恐地磕头祈祷…一抹淡淡的弧线,便在米基的嘴角升起,就像那扬起的纵帆,在海风中微微飘扬。
“赞美主神!赞美祂的神迹!…虔诚念诵!恭送神的离去!…主神庇佑!让我们扬帆起航!…”
“神灵之眼”升起又落下,像是天空的云朵,却映入了所有人的心海。而当遮洋海船离开鲸港,再次南下,船上的氛围就为之一变。
众人对米基的行礼,都多出了许多热忱,还有发自内心的恭敬。尤其是曾经桀骜顽固的村上季通,如今却是时刻念诵着主神的神名,就好像一日之间,就大彻大悟了起来!
“嗯,再培养一下信仰…这个叫村上的和部落头人,或许就可以放回西海,为王国带路了!…”
纵帆调转,半风也能日行两百里。遮洋海船从鲸港南下,五日便到哥伦比亚大河入海口处的北港。博识者米基在这里见到了科杰祭司,两人又是一番唏嘘感慨。而在聊过北方探索的进展后,米基便询问起北港的详情来。
“赞美主神!北港收拢了周围百里的克拉索普部族,眼下已经有九百多人,能拉出三百多武士与部族战丁了!…”
“很好!大河北方的河口联盟,对王国港口是什么态度?”
“他们与我们约为盟友,把大河南岸,都划做我们的部族领地…嗯,他们希望我们能够派出武士,一同抵抗西进的卡拉波亚诸部…”
“哦?科杰,你派出武士参战了?卡拉波亚诸部怎么样?…”
“呃…初春的时候,我动员营地,出兵了一次…在东南三百里外,击破了一支的卡拉波亚部族,带回了一百个俘虏的丁壮,折了五个王国武士…”
科杰祭司抿了抿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小心的看了米基总祭司一眼,低声道。
“主神见证!若是有一千王国武士,我就能击破卡拉波亚诸部,占据大河两岸,吞并河口联盟…”
“但你只有一百二十个湖中本部,六十个王国武士!…而你一次出兵,就折了五个!…”
博识者米基的神情有些严厉。他注视着科杰的眼睛,冷声问道。
“主神见证!究竟怎么折的?王国的武士,可是都有重甲的!…”
“呃…是在山林中行军,突然遇到的,打成了混战,也来不及披重甲…卡拉波亚部族人多,虽然装备简陋,却有一股凶悍的劲头…而征召的克拉索普战士,根本打不了硬仗,半截就溃了,全靠王国的武士厮杀…”
“呵!克拉索普人被卡拉波亚人打的西迁,早就打没了那股心气。他们守卫营地、种田开垦也就罢了,要在山林的野战中派上用场,至少得训练上两年…还不如从北方征调投奔的极北部族,各个身高体壮,能披双甲…”
博识者米基皱起眉头,沉吟了会,吩咐道。
“科杰,你要沉稳些,耐得住性子!…多收降南边的小部族,多开垦土豆田…不要急着东进!眼下这情绪,连河口一带的田地,都没开拓出来呢!…卡拉波亚诸部盘踞大河上游,至少有数万人,你是急不来的!更何况,他们向周围扩张,带着各部混战,散出那么多逃散的小部族…对王国的扩张,反而是一件好事!…”
“主神庇佑!你要记住,这大河上下的各部,都是游猎采集为主,稍稍种些豆谷,才需要那么广阔的部族猎场…而我们不一样!我们会种地!我们不需要那么多地盘的…”
“是!尊敬的米基总祭司,我明白您的指示了!…”
“嗯…河口联盟诸部,皈依主神了吗?…”
闻言,年轻的科杰祭司又有些汗颜。他低下头,声音越发低了。
“港口的祭司太少,分不出人手去传教…河口诸部供奉了主神的徽记,但也供奉了许多的祖神与山神…大约,能算是泛信徒吧!…”
“主神见证!传教、种田、吸纳本地部族,这是北地开拓最重要的三件事!而出兵厮杀,从来不是目的,只是为了完成这三件事的手段!你一定要分清主次…”
训斥了几句后,博识者米基轻叹一声,伸出手来。他拍了拍科杰祭司的肩膀,安抚道。
“科杰,我们有主神的庇佑,好好种田,不必急于一时…时间是站在我们这里的。这大河的下游,终究会被王国所掌控!…”
“是!是!主神庇佑王国,主神也庇佑我们!赞美主神!…”
“嗯…赞美主神!给我的船补充些食水,明天还要继续南下!…”
“是!米基总祭司!…”
日落日升,潮落潮涨。海船从北港南下,行出三百里,见神掌峰。再南下三百里,则是修斯劳人的朝阳部。米基有些忌惮朝阳部的太阳萨满奇努克,便径直路过朝阳部的海带田,不做任何停留。而再往南两百里,驶入曲折的海湾,便就是王国的南港,让人眼前一亮。
“嚯!好一片宁静的海湾!好一片广阔的玉米田啊!这归途近一万里,终于是见到玉米啦!…”
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巨神木下,金善树的宏愿
“尊敬的米基总祭司,南港现在有六百多部族,大部分都是皈依的库斯人。库斯人性情温和,是很好的渔民。接受教导后,也是不错的农夫。他们很有耐心,能干细致的活…”
“哦!田地的话,我们开垦了一千多亩田,种的很杂,有玉米菜豆,也有南瓜土豆。收成的话,大概三四亩养一个丁口?营地的食物,一半来自种地,一半来自捕鱼赶海。打猎也有,但算不上准数,时有时无的…”
“主神见证!这里其实比最初估计的暖和,尤其是冬天没那么冷。大概是因为四周都是山,只有西面靠海?…您说的是,周围山很多,也没有什么大型的部族。只有东南数十里外,占据河谷的河谷部,是个千人规模的库斯人大部落。但也友好和善…”
海湾宽广,三条长河从南、北、东方而来,在这里汇入大海。奔流的河流带着上游的泥沙,在这里减缓沉积,形成了海口的沙洲。而在靠近河流的地方,开辟出了许多的水浇地。
八月下正是农忙的时节,营地的库斯人赤着双脚,在玉米与土豆的田间忙碌。大片的玉米长过了人高,已经开始抽穗了。而土豆和南瓜一样,都已经收获了一批。王国的土豆品种虽然耐寒,但生长期很长。眼下收了一季,估计要年底或者明年春,才能再收获了。
“赞美主神!可树祭司,你做的不错,开垦了这么多的田地!我一路航行过来,只有你种地种的最好。哈哈!看到这高高的玉米啊,我就高兴的很!…对了!有玉米面吗?给我烤点面饼吃!我都一年多没吃到高原的玉米了,天天吃土豆和鱼…”
“有的!我这就安排人!港口的地窖里,存得有晒干的老玉米…不过得先磨粉,得等上一会…嗯,春天雨多,磨出的面容易潮,还不如干玉米耐放…”
“好!多做点玉米面饼…船上的王国武士,也都怀念玉米饼的味道啊!…”
“是!是!既然到了我们南港,玉米饼一定管够!…”
点点的炊烟,在港口的营地升起。和缓的海风,飘来谷物的香气。博识者米基咽了口口水,环顾周围。一两百个尖顶的库斯小棚屋,就沿着港口海岸,一直随着田地,沿着长河延伸。而唯一一座木头的大屋,用山间的颜料涂绘出主神的徽记,毫无疑问,正是南港的主神祭所。
“呃?那是…石头堆出的图案?…”
博识者米基仔细看了会,主神的祭所木屋前,堆着许多好看的鹅卵石和贝壳。而几个库斯部落民额头跪地,虔诚祈祷了会,又留下几块鲜艳的石头,摆成一个太阳的圆形。这似乎是一种古老的库斯部族传统,随着库斯人的皈依,也融入到了他们崭新的主神信仰中了。
“啊!米基总祭司,玉米饼好啦!还有海带鱼汤,橡子饼,和山里新鲜的蓝莓!…”
“好!把船员们都喊来,一起吃饼吧!…”
火塘煮着鱼汤,陶罐装着莓果。王国的武士们抱着玉米饼子,大口啃着,几乎把舌头都吃掉了。有的武士还一边吃,一边流泪向主神祈祷,狂热的都有些吓人。
“呃…渡边,这些胶人武士,咋一边吃一边哭啊?这饼子粗粝的很,还没土豆米果好吃吧?…”
“嘘!大谷,别嚷嚷…他们好像在说,赞美主神,感谢神…化身‘特拉卡特尔’,用血肉喂饱众人?…呃!这是啥?这…这饼子是用人肉做的吗?…”
翻译渡边仔细听了会墨西加语的祈祷,吓得浑身一哆嗦,几乎把饼子都丢掉了。可他翻来覆去,看着这黄乎乎的饼子,也看不出什么想象中的怪异。他又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两位祭司神官的谈话,什么“特拉卡特尔的种植”,这才恍然大悟。
“主神啊!原来,这种高高的谷子,在胶人部族那里,和‘人’有着同样的名字!‘特拉卡特尔’,神灵的血肉,如同人一样的谷子…”
翻译渡边睁大眼睛,看着河边高高的玉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玉米,这种几乎养育了整个美洲、拥有着神圣宗教地位的作物。而从远古的分离到今天,他们也是第一批看到玉米的旧大陆人!
“神灵的血肉,喂养神灵哺育的部族…看来,这真是一种了不得的谷子,倒像是萨波达王割肉喂鹰的故事了…啊!啊不!…怎么会这样?!…”
翻译渡边正在沉吟,却又听到胶人武士们祈祷的结尾。这些武士祈祷的经文,却是与《六度集经》中的《萨波达王本生》,有着截然不同的走向!翻译渡边浑身颤抖,因为那分明念诵的是…
“赞美主神!赞美主神血肉的哺育!…我们会回报以同样的血肉,把最拥有生机的‘特拉卡特尔’,血祭敬献给您!…”
“啊!这就是…仁慈又嗜血的维齐洛波大神佛啊!…”
遮洋的海船,在南港停留了两日,补充了些玉米饼和莓果,就再次南下。过了库斯人的领地,就是沿海的托洛瓦诸部。托洛瓦人的叶草部和红杉部,还在为了盐沼厮杀。只是面对王国的海船,各部凶悍的酋长们,都表现的十分和善。
很显然,每年都会大举北上的“长船部族”,用实力说话,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他们也迫切渴求着王国的青铜武器,只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交易品来…
“菩萨啊!主神啊!竟然…竟然像祭司大人说的一样…真的有这么高的巨木!还这么多!…这么多高耸的大木,能造出多少艘两千料的大船来?不!哪怕是五千料的封舟,这样的大木也完全足够了!…数万根能造封舟的大木啊!…”
船行向南,驶过托洛瓦诸部的领地,便看到无际的红杉大森林。在这片数千平方公里的山林间,耸立着数以百万计的高大红杉,就像是无穷无尽的巨人长矛!
这些直入云天的红杉,从古老的纪元一路走来,正是世界上最高的树木。它们通常的高度,都在五十米以上!而它们能生长的极限,便是…
“啊啊!…那是…那是?…一颗树?!…”
“不错!那就是巨神木,北方各部崇拜的图腾,高达百步的参天神树!…”
“一百步的参天巨木…一百步…一百步!!”
船匠金善树瞪大眼睛,浑身哆嗦着,看着高耸入云的红杉林顶端,又冒出的一截神树。那一百多米的高度,完全超出了他认知中想象的极限!
对一个资深的船匠来说,每一颗大木都具有着真切的灵性,浸润着时间的长河,就像那一圈圈的年轮一样。而面对这样神圣的巨木,这种船匠眼中的神灵,他根本升不起任何砍伐造船的念头。这一刻,他唯有五体伏地,跪倒在甲板上,向着巨神木所在的东方祈祷,甚至比祈祷主神还要虔诚!
“神树有灵,祈请神树大灵神加持于我,消难度厄…小的今生生来贱籍,飘来飘去,没家也没儿…不求返回家乡,只求造出一条大海船来,得偿这辈子的贱愿…小的来生愿做一根大木,侍奉大灵神身前,等着被人伐了去…用身子做船,渡海到朽烂...回报天地神人…”
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传说的死亡山谷,未知的金色矿石
高耸连绵的红杉森林,遮蔽了东方海岸的一切,一路延绵数百里。直到长河分割流淌,丘陵起伏环绕,而一片宁静的泻湖,出现在众人的眼前。遮洋海船轻巧的转个了湾,从入海口驶入六七十里的泻湖内。迎面而来的,就是沿着湖岸的大片棚屋与田地。
数以百计的维约特部落民,就在湖边的营地与农田间忙碌。他们向来是捕鱼的好手,但如今也学着种起玉米和土豆来。在他们身后,一面主神的旗帜绑在一颗高高的红杉树上,太阳蜂鸟的图案在风中与树叶间飞扬,这就是王国的湖湾港。
湖湾港的负责人是西蜂,也是乌鸦家族族长西特利的孙子。听到王国的海船到来,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祭司,就急急忙忙的,带着大他十岁的妻子,维约特女头人图蓝出来迎接。而三个十来岁的继子,还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也蹦蹦跳跳的跟在后面,好奇的去看大大的海船。
当博识者米基走入营地,环顾欢呼迎接的部落民,便看到许许多多类似的部族家庭。经过两年的开拓,眼下的湖湾港,已经有了足足八百人口!而其中来自王国的本部,大约是十分之一,牢牢掌控着整个营地的主导权。而接近一半的部落民,都是王国武士与水手们的姻亲。
“主神啊!王国的武士与水手们,都在这里安了家,娶了维约特出身的妻子,也大多生了孩子。他们的信仰依旧虔诚,对王国的忠诚也还在。但他们的根,已经深深扎在了北方大陆,与本地的胶人部族交融在了一起…”
“而等下一代人成长起来,他们与王国的纽带,便是主神的信仰,同化的习俗,与来自王国的商贸了…只有更快的海船,更频繁的贸易交流,更紧密的信仰与文化联系,才能让他们始终与王国站在一起!…”
博识者米基沉吟着,心头闪过许多的思绪,甚至飞远了时间。然而,年轻的西蜂祭司,却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想法。他只是一脸欣喜的,向着王国尊敬的总祭司行礼。
“向您致意!尊敬的米基总祭司!”
在一番热切的交谈与询问后,西蜂祭司有些迫不及待的,对妻子图蓝吩咐了两句部族语。随后,强壮的图蓝就抱着一个沉重的草篓,重重的放在了营地的火塘边,甚至溅飞起淡淡的黄色粉末来。
“呃?…这是?金子?…”
博识者米基瞪大了眼睛,看着草篓中金属光泽和淡黄铜色的大块矿石,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西蜂,你们在营地周围,发现了金矿?…”
“哈哈!米基总祭司,我一开始也以为是金矿,但结果…你听我慢慢说来…”
年轻的西蜂祭司眉开眼笑,得意洋洋,就像是有了些成绩,就忍不住卖弄的大孩子一样。
“主神庇佑!米基总祭司,我大概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学会了部族的维约特语。然后,我就没事和图蓝,在睡觉前唠叨一会,听她讲部族传承的故事…”
“图蓝是个头人,她有着部族的传承,讲的故事也很有趣…有一天,她和我说,在部族的传说里,有一处邪蛇栖居的死亡山谷。那邪蛇有着无比巨大的神躯,但却一直隐藏在山谷的大湖中。它剧毒无比的毒液,吐在大大小小的湖水里,让整片山谷中的湖水,都融入了剧毒,甚至泛起淡黄淡彩的好看色彩…”
“只要无知的鹿群在湖边饮水,就会中毒而死,被邪蛇吃掉,只留下湖边的骸骨!…而若是这些鹿落入水中,就会连骨头都被湖水融化,连根鹿毛都不会留下!…”
“呃?西蜂祭司,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米基总祭司,先听我说完,听我说完!…”
西蜂祭司深吸口气,脸上露出兴奋的红晕。他有些激动的搓了搓手掌,继续说道。
“当时,我听到这个故事,还以为是哪个部落老人编出来的…于是我就笑着问图蓝道,‘故事的结尾,是不是有一个勇猛如巨熊的勇士,深入死亡的山谷,把邪蛇杀死了’?”
“谁知道,图蓝居然告诉我,‘不。没有人能在死亡山谷中,击败湖中的邪蛇。邪蛇统治着山谷,无处不在,又藏在深深的湖中地下,没有人能真正看到它。最后,整片山谷周围的部族,都被迫迁徙离开。那处死亡的山谷,也从此变成了既没有部族,也没有什么动物的荒凉之地。’…”
“而在图蓝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想深入东边的山林捕猎,当时部族的长老告诫她,千万不要向东行出太远!要是遇到了死亡山谷,误喝了有毒的湖水,就会肚子巨疼,死在那里了…至于毒水的样子,看起来和普通的泉水差不多,但有时候会冒泡泡,然后会有刺鼻的奇特味道…”
“听到这,我突然意识到,这什么‘死亡的山谷’,可能真的存在!而那些毒水里,可能藏了死亡之石硫磺,才会既带来死亡,又有刺鼻的味道!…于是,我仔细询问了部族中的老人,又派出两个武士,带着几个部族向导,去东边的山林探查…”
“嗯?”
听到这,博识者米基眼神闪动。他低下头,嗅了嗅地上的金色矿石,随后脸色一变。这种奇怪的矿石,确实似乎有一点硫磺的气息!
“主神见证!西蜂祭司,你在东边发现了那什么死亡谷,找到了死亡之石的矿脉?…”
“呃…唔…可能…也许…不是死亡之石…”
闻言,西蜂祭司有些紧张的抓了抓腿。他咬了咬牙,看了看左右,像做贼一样低声道。
“米基总祭司,我派出去的人手,没找到死亡谷的毒水湖…但是,他们在东边四百里处的山林中,发现了一处金红色的大山…那处山脉的山头,是醒目露出的红色,而在半山腰到山底,则是金黄色的矿石...那些黄色的矿石很多,非常多,整座山都是!…”
“派出的王国武士以为那是金矿,就捡拾了两篓金黄色的矿石回来…结果回来砸碎了,却没有筛出沉重的金子,里面反而是深黄褐色的硬邦邦的碎矿,和死亡之石一样的刺鼻味道的粉末…”
“当我把这些碎矿与粉末,统统扔到火塘中烧…那些粉末都烧没了,变成了火山气息的浓烟,就像在王国的火山中闻到的一样...而那些奇怪的泛黄碎矿,那些坚硬的碎矿渣,则保留了下来,几乎没啥变化...我又烧了很久,那些硬乎乎的、黄不拉几的碎矿,竟然变成暗红暗红的了!感觉好像是…我又不敢相信...好像是...”
“主神啊!好像是什么?!”
“主神见证!好像是铁矿!…”
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来自东亚的冶铁竖炉,北美大陆的第一炉铁!
“什么!主神见证!西蜂,你难道是说,你发现了一座大铁山?!”
“啊?那个…米基总祭司,在东边的山间,确实有一座满是这种矿石的大山!至于这是不是铁矿石…我也有些…分辨不出来的…”
港口营地的部族火塘前,一篓淡黄铜色的矿石,正反射着金子般的流光。而两位王国的祭司互相对视,博识者米基的神情异常严肃,西蜂祭司却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刚开始的时候,他激动兴奋,像是献宝一样,把这些矿石献了上来,满心都憧憬着,一份载入王国的大功劳!可是,当米基总祭司严肃的询问他,要他为这些发现的矿石担保时,他却又有些畏缩迟疑,不敢打包票负责了。
“嗯?还是要多多历练啊!…不能扛起责任,又怎么能当一个定居点的领头人呢?这样时间一长,真正掌控王国港口的,恐怕会是…”
博识者米基目光移动,瞥了眼昂首的维约特女头人图蓝,又看了眼低头的西蜂祭司。他沉吟了片刻,看着火塘前的金色矿石,突然对随行的武士队长石坚吩咐道。
“石坚,你去把那个叫做什么…嗯,‘大谷’的和部落铁匠请来!让他来好好看上一看…”
“是!总祭司!…”
石坚大步而去,又带着和国铁匠匆匆而回。铁匠大谷健刚低着头,嘴边还留着玉米饼的黄渣,倒是和地上的矿渣很是相像。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眼火塘前的两位祭司,这才“唰”得一下跪了下来,就像跪拜神社中的大神官们一样。
“那个主神庇佑!小的大谷健刚,见过两位神官大人!赞美主神!…”
“赞美主神!嗯,大谷,你起来,好好看一看,这些草篓中的矿石是什么?…”
铁匠大谷刚刚起身,又跪在了火塘旁。在看到草篓的一瞬间,他的眼中映入了耀眼的金芒,让他的心都“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啊?又是金子!这么多!…呃?等等?!…”
大谷看了会,突然皱起眉头。他拿出一块黄铜色的矿石在手中,感受了下那沉甸甸的,但又比不上黄金的重量。随后,他又捡了块燧石刮擦了下,看了看矿石上很浅的印痕。最后,他仔细辨别了下矿石表面,一块块杂乱的结晶纹理。
“呃?比金矿更轻,更硬,也更乱些…难道是?…”
大谷眼中一亮。他抬起头,小心的询问了一句。
“主神庇佑!米神官大人…这个应该不是金子,很可能是…嗯…我能不能,把这块矿石,放在火里烧一下?…”
“可!…”
很快,金铜色的矿石,就在篝火中加热。一股淡淡的火山气息,萦绕在众人的鼻端。而随着灼烧时间的变长,金色的矿石也渐渐变色,出现了一条条红棕色的痕迹…
“喔!其色如金,火化如血,气息刺鼻…是了!是了!这是黄铁!…”
大谷使劲嗅了嗅鼻子,又看了看矿石的颜色变化。随后,他恭敬的站起身来,又跪倒在米基面前,自信地回禀道。
“神官大人!这是铁矿!这是黄铁矿!…”
“主神见证!你确定,这是能够打造铁器的铁矿石?!”
博识者米基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目光炽热的,紧紧盯着大谷的脸。大谷肯定的点了点头,画了个祈祷的手势,又恭敬的磕头道。
“主神见证!这必然是黄铁!您看,它此时烧成了锈红色,就和红铁矿差不多了。只要建起土炉,简单冶炼一下,就肯定能烧出铁水来…”
“…!”
博识者米基霍然起身,大步走到篝火旁。他死死的注视着火焰中,已经完全变成红棕色的矿石,脸上犹自有些不可置信。
“主神啊!当真是铁矿?难道说…在湖湾港的东边,竟然真的,有一处大铁山?!…”
“啊!我就说嘛,这果然是铁矿!…哈哈!米基总祭司,是我,是我!我西蜂为王国,找到了一处大铁山!这应该是,能直接回禀给陛下的大功劳吧?…”
“嗯!西蜂,这如果真是比金矿更重要的铁矿…那你的功劳,我一定会如实回禀给陛下!别说晋升二级祭司,就是三级主祭的封赏,都是有可能的!…不过,我们得先冶炼出铁来,才能真正确定…”
面对一脸狂喜的西蜂祭司,博识者米基耐心安抚了几句,这才严肃的问道。
“主神指引!西蜂,你让人带回来的这种矿石,还有多少?”
“主神指引!米基总祭司,还有足足三筐,怎么也有三四百斤吧!…”
“好!都让人拿过来…”
“是!”
接着,博识者米基又看向跪地的铁匠大谷,郑重询问道。
“大谷!你会烧化铁矿吗?…”
“啊?烧化铁矿?…哦!您是说冶铁?那自然是会的…只是没有好的砖窑炉,就只能建土炉来烧…这个,建炉子,是一件很麻烦、很费时的事。那个,我也没有趁手的工具…烧出的铁可能会比较脆,得慢慢炭烧锻打才顶用的…”
“主神见证!大谷,我给你三十个丁壮打下手!你若是能冶炼出铁来,王国会有重赏!如果冶炼不出来,王国也会有惩罚!…”
“啊?是!是!神官大人,都交给我,我一定为您烧出铁来!三十个人足够了,足够了!…”
技术熟练,人手充足,建炉冶铁就不是一件难事。在铁匠大谷刚健的指挥下,不过两三天的功夫,湖湾港营地的东侧,就建起一座石泥构筑的冶铁窑炉。
这冶铁的窑炉大约有一人多高,咋一看上去,像个上窄下宽、上圆下方的竹子,并且内外都糊上了密实的泥土。在窑炉修建的过程中,铁匠大谷指挥着部族的丁壮,一层层加土,一层层使劲用石锤捶打,再加土抹泥,再捶打压实加紧,反复许多次,才慢慢垒砌成这两米的高度。
“主神庇佑!都给我锤实在,压紧了!这冶铁的炉子,必须瓷实到针都插不进去!但凡是松了个眼,铁都会废了…”
铁匠大谷絮絮叨叨,仔细的摸索着冶铁的窑炉,就像摸索新婚的妻子一样。这可是他第一次,能指挥这么多丁壮干活,要是放在虾夷地,至少是个组头或者村头了!
“嗯,这是神官大老爷器重我!我可一定要把活做好了!只要炼出了好铁,那赏赐可是大大的有啊!…”
铁匠大谷勤勤恳恳,把头从出铁口处,探进窑炉底部。他一边絮絮叨叨,念着老祖宗传下来的口诀,一边认真检查了窑炉的两个进风口。
“火神迦具土在上!主神在上!…两个进风口,一个在半个胳膊高的地方,一个在整个胳膊高的地方…从进风口往上一点,方底就变成圆顶…进风口外连着风箱,这风道周围也要糊实在了…这可都是祖传的要点啊!…哎!爹,可惜你死的早,没把玉钢的诀窍传给我…早知道有今天,我就和老二一样,好好跟着你学打铁,不去当什么武士了!…”
冶铁窑炉的进风口处,都连着简单的兽皮鼓风箱。这鼓风箱就像是一个大皮袋子,一头连着风口,另一条连了根长长的木杆,好方便用力鼓气。而在冶铁窑炉的顶上,还有一处尺寸恰好的口子,用来填入木炭和铁矿石。
铁匠大谷趴在窑炉低下检查,博识者米基则站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叹。
“啧啧!这个铁匠大谷,看来是个有真本事的啊!我看,凭这冶铁的手段,他就能晋为王国的工匠大师了!…”
这种千锤百炼出来的窑炉设计,虽然看着很简单,但却是千百年东亚铁匠们摸索出来的冶铁传承。若是没有这些传承的经验,让王国自己去摸索,那可是难上加难的!实际上,王国的黑岩山冶铁所,就一直举步维艰,全靠着大力出奇迹:用最好的矿石、最好的木炭,烧最久的窑,出最次的铁!再用最多的人力锻打…
“火神迦具土…哦不,主神庇佑!…神官大人!这炉子建好了,我都一寸寸的细细摸过了,保证没得差错…现在就可以热炉了!”
“好!很好!…嗯…你说什么?什么是热炉?…”
“啊?啊这?…热炉?神官大人,您是贵人,没见过冶铁的情形…在冶铁烧矿前,得先烧一阵,把炉子烧得热堂堂的,然后才能加铁矿石烧炼。这些黄铁矿,比红铁矿麻烦,估计要多加些木炭、多烧些时辰、多出力鼓风…呃,神官大人?神官大人?…”
“嗯…主神见证!那就热炉吧!…”
博识者米基摸了摸鼻子,暗暗把这些要点记在心里。他其实看过王国黑岩山冶铁所的冶铁,但很明显,其中并没有什么热炉的环节。说实话,王国的冶铁所,根本就没有传承,全靠工匠们探索瞎蒙…
“是!火神をん(won)!点炉啦!…”
随着一声仪式一样的唱名,武士队长石坚,亲自点燃窑炉中的木炭。很快,炽热的黄色火焰,就从两米高的窑炉顶端升起。而当足足两个时辰的灼烧后,铁匠大谷小心的贴近炉子,虚虚的感受了下炉壁上下奔涌的温度,这才浑身大汗的,竭力高声唱到。
“火神をん!热了炉子,添铁啦!…”
“哗!哗!…”
在部族丁壮的忙碌下,黄铜色的铁矿石,被投入高高的冶铁炉顶。红彤彤的火焰中,立时变了颜色,冒出刺鼻的烟气。而北美大陆上的第一炉铁,就在传承自东亚的冶铁竖炉中,真正的烧炼了起来!
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汉代冶铁技术,米基的决定!
在一个晴朗无云的傍晚,北美大陆上的第一座冶铁竖炉,冒出了腾腾的火焰。刺鼻的火山气息,伴随着硫铁矿的氧化,从炉口滚滚冒出。而来自铁器时代的第一缕浓烟,也从此正式污染起,这片从远古一直纯净到今天的海天!
“这是冶铁的火焰,更是主神神性的指引,走入崭新的纪元…愿主神庇佑!”
博识者米基喃喃的祈祷着,也耐心的等待着。烧热了炉子,倒入了铁矿石,只是冶铁的开始。这个时代的冶铁,哪怕只是几百斤矿石,也不是一两日能够完成的。
铁匠大谷健刚按照祖传的经验口诀,一边观察着火头的颜色,一边把控着炼铁的进度。按照他的吩咐,丁壮们不断在竖炉的顶端入口处,加入磨碎的木炭粉,让火焰更亮,甚至有些微微泛蓝。
而每隔一段时间,大谷又会让丁壮们,拿着裹着泥土的长棍,避着冒出的火头,小心地搅拌里面的铁水。时不时的,他还亲自动手,从炉底下扒出些析出的炉渣。
“嗯…这些炉渣,可最是影响出铁的品质,都是坏渣…”
大谷一边念叨着祖传的口诀,一边监督丁壮们汗如雨下的忙碌。时不时的,他还用难以听懂的语言,担心地抱怨道。
“火神啊!连一根搅铁水的、耐火的铁杆都没有…这铁水又咋能得烧匀乎、烧得透彻呢?…继续!继续磨炭,继续加炭粉!不要停!…”
湖湾港的这一炉铁矿石,烧炼了足足五天,几乎耗完了营地所有的木炭。而当炉子渐渐降温,最终完全熄灭,数百斤的铁水都流淌出来,凝聚成连在一体的铁块,闪动着暗黑色的金属光泽,让人欢喜的移不开眼神。
“铛铛铛…”
铁匠大谷敲下一块炼出的铁,用石锤敲打了会,试了试铁块的硬度。随后,他又认真端详着铁块捶打间,露出的粗糙质地和纹路,眉毛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火神啊!这种黄铁果然难烧…这比在虾夷地时,阿爹烧出的铁,明显要脆些啊?难道是我少记了要点,还是工具不行?…”
“大谷,炼铁怎么样了?”
听到出铁的消息,博识者米基脚步匆匆,就从营地中走来。船队已经在湖湾港停歇了七八天,可就是在等这炼铁的结果了。而当他看到足足数百斤铁块,脸上的表情呆滞了一瞬后,就如花般绽放。
“主神庇佑!这是…成了?!”
“啊!米神官大人…这炉铁已经出了!小的没有模具,就只能让铁水这样结块了…那个,呃…这黄铁矿的出铁很多,是含铁很多的富矿!就是…就是这竖炉出来的铸铁,有那么点脆乎乎的,真是奇了怪了…”
“主神见证!接下来,要把这些铸铁打成坚韧的兵器…就得将它们先打成薄片,放在炭火里慢慢煅烧,同时再锻打,最后淬火…就是那个,哦,让炭火渗进去!渗进去后才硬扎!…”
“啊?您问有多硬扎?细细渗完炭火,估计是百炼铁的样子…啊?再往后?再往后,就是唐地的炒钢,或者各流派传承的玉钢…不过,那样的手艺,小的确实不知道…小的只会百炼铁…”
“啥?您问直接从炉子里出来的这些铁…哦哦!…它们啊,做成种地的农具啊,做出砍树的铁斧头啊,倒是还凑合的!…”
“主神啊!铁水直接从炉子里出来,就能做成农具和斧头?!”
听到这样的话,博识者米基简直惊得呆了。他拔出腰间的铜斧,试了试铁块的硬度,果然能达到农具的要求!这些铁水直接凝固的铁块,和王国冶铁所烧出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海绵铁相比,明显要好上许多!…
“果然如陛下所说!这些西海部族的冶铁技艺,要远远胜过王国啊!…”
实际上,这种成熟的竖炉液态冶炼,能够直接烧出能做农具的铸铁,却是早在汉代就发明的冶铁工艺!而历经千年的传承后,这种出铁水的竖炉冶铁技术,早就完全发展成熟,并且在东亚各国扩散开来!
至于王国的冶铁所,成立才不过数年。即使有着修洛特模糊的神启,又哪里能够,与这种传承千年的技术积淀相比拟呢?…
“赞美主神!大谷,你真的会炼铁!好,很好,真的很好!”
看到闪动的黑色铁光,博识者米基先是大为震撼,随即喜悦至极。他在怀里摸索了一会,就慷慨地掏出一块黄金护符,重重地挂在了铁匠大谷的脖颈上。
“好,做的好!有赏!这是王国的赏赐!…”
“啊!这是,金符?!…啊!小的谢大人赏,谢大人赏!小的给您磕头了!…”
“哈哈!这都是主神的赐予!…大谷,你建的这个冶铁的炉子,还能再用吗?”
“能,能的!神官大人,竖炉夯实建好了,就能一直用的…不过这是土炉,真要说好用,还是得烧砖建砖炉…”
“主神庇佑王国!祂赐予我们以铁矿,又从西海带来了冶铁的神法!…”
闻言,博识者米基虔诚的祈祷了几句,却是没在意大谷后面的唠叨。而等祈祷完成,他转头看向抱着金符、咧嘴笑着的大谷,神情忽然一厉,沉声吩咐道。
“大谷!你把这建炉冶铁的办法,都画成版画,详细的教给港口的西蜂祭司,再带上几个学徒!…另外,那什么渗炭火、百炼铁的法子,你也要演示教徒,决不许有任何的藏私!…主神见证!你要是教的好,王国的金子多的是,还有别的封赏!…”
“对了!今天晚上,你去找西蜂祭司,选两个本地部族的妻子!她们会一直跟着你,帮你烧火做饭,你只要专心教学徒炼铁就行!…”
“啊!啊这?除了赏赐金子,还有两个妻子?…主神啊!神官大人…小的…小的给您磕头了!…”
大谷健刚又一次跪在地上,连连向着慷慨的神官大人磕头。旁边的几个和国俘虏双眼发红,一边羡慕地看着他脖子上的金符,一边嘴里咕囔着什么“没有武士的骨气”,“动不动就下跪”,“为啥不是我”…
“嗯!大谷,你要用心传授这炼铁的技艺,至少要让西蜂祭司和学徒们…有照着图板指示,用这个造好的竖炉,单独冶炼出铁块的本领…”
“主神见证!我们会在这处港口,多呆上些时日…直到你把这冶铁的技艺,扎扎实实的传授出去!…”
博识者米基伸出手来,用力握了握大谷头上的那一撮短发。原本和国武士的月代头,早已经消失不见。而这冒出的一撮头发,倒像是墨西加工匠们干活时,有意剪短的工匠头了…
“石坚!”
“总祭司?”
“主神庇佑!这一炉矿石,真的出了好铁!…湖湾港东边的山里,很可能有一座规模惊人的大铁矿…这可是北方大陆上,发现的第一处铁矿,而且很可能远比王国的黑岩山铁矿,要大上许多、好上许多!…”
博识者米基眼神闪动,万千的思量在心头闪过。北方大陆上,这一连串开拓港口,最为薄弱的环节,不是食物不足,而是缺乏金属工具的产出…好一会后,他才看向武士队长石坚,郑重说道。
“大铁山的事,事关重大…我需要亲自和西蜂祭司,带人去东边的山中一趟,真的确定了…这一来一回,大概要半个月,或者一个月…”
“啊?米基总祭司,您要留在湖湾港,呆上一个月?您之前不是说,要尽快返回王国…”
“嗯…不会耽搁的!我把铁匠大谷留在这里,让他传授冶铁的技艺。石坚,你且带着遮洋海船,先去南方的下一处港口,八百里外的西山港…这一路历经风暴、航海艰难,海船多有受损的地方…金船匠都和我提过几次了,也是时候,在西山港的小造船所里,好好修补一下海船了!…”
“总祭司,您让我带着海船,先去西山港修补?…那您什么时候…”
“主神见证!等我亲眼看到东边的大铁山,确认那铁矿真的存在…我就会返回湖湾港,然后带着铁匠大谷,坐湖湾港的长船南下!…”
博识者米基顿了顿,沉声开口,做出最后的决断。
“如果一切顺利,最迟在十月初,我就会抵达西山港。那时候,海船也修补好了,正好再次南下!…而要是过了十一月,我要是耽搁了还没来,那你就带着遮洋海船,带着金船匠、朴帆匠,直接南下王国!…王国在南方造船司的神启祭司们,会引你去见神启所长塔莱娅的…到时候,你就把俘虏的工匠和海船,都献给所长,尤其要请所长建造新的风神纵帆船!…”
“主神见证!这一座北方大陆上、靠近港口的大铁山,要是真的存在…那可是能够改变王国、更能改变北地未来的大契机啊!…这可是真正的、命运庇佑的转折…”
“有了摸得着、能出铁的大铁矿…那南方未知的开拓,又怎么能和我们前途无量的北方相比?!愿主神庇佑!”
一千一百三十章 白山与红山,善神与邪蛇
北地的部族早已习惯了迁徙,行途的准备也很简单。两位全副武装的王国祭司,十个身穿皮甲、带弓持斧的王国武士,再加上二十个背负粮食、手持长矛的部族丁壮与向导,就是一支山林小部族不敢冒犯的、来自大部落的狩猎队伍了。
在北方大陆西海岸的山间,林木总是高耸而茂密。各种各样的杉树、枫树、松树,像是在互相攀比一样,一个长得比一个高,一片又比一片密。就连林间的树根,都能耸起来高过脚踝。除非长了驼鹿一样,善于跳跃的四蹄,或是有着猿猴一样,灵活攀爬的双臂…否则在这样的山间赶路,就是神灵留给人间的考验与磨炼!
“赞美那个玉米大神灵!…比神树还高的萨满大人呀!这山路,可不好走的。我们沿着河,河好走。沿着这条长河,向东走!…”
维约特部族虽然不善射猎,但依旧是熟悉这片山林的。在维约特部族向导老浣熊的带领下,众人很快就找到了一条自西向东的河流。而在茂密的山林中,沿着河流,就是最好的、也是最自然的通路!
“玉米大神掌管着人,树神掌管着山林,河神就掌握着河流…在河流周围,树神的力量就会消退。沿着河,会有许多迁徙的兽群,林木会很稀疏。路容易行走,也不缺乏食物,正是各部落迁徙的好路!…”
向导老浣熊结结巴巴、絮絮叨叨的,讲述着故老相传的山林经验。他只会几句简单的墨西加语,部族语说的又快又急,除了部落征召的丁壮外,就只有西蜂祭司能够勉强听懂。
“哎嘿!河流那个长呦,河水那个清呀,邪蛇你快走啊,不走就被大白山压!…”
向导老浣熊唱着驱赶“邪蛇”的山歌,也确实是个山林中的老手。他很快就带着众人,找到了一条最长的河,走了一条最好走的山间通道。在维约特人的口中,这条不知晓尽头的河,就叫“林子里的长河”。至于后世的西班牙探索者们,则给它起了另一个名字,“trinity river”,“三一河”。
日升月落,林间难辨昏晓。众人沿着好走的河道,逆流走向东方的上游。他们看着两侧连绵的杉树,也在清晨的露水和傍晚的斜阳中,遇见着群鹿与飞鸟。众人都能耐苦劳,一日行出五六十里,七天就是三四百里过去。而当博识者米基颇有趣味,观察着山间的草木鸟兽时,好走的河道却突然转向,折转向了北方!
“比神树还高的萨满大人!这河转向北了,再往北的上游,有个很大、很大的湖!从那座湖开始,就是卡霍部族的领地了…哦!您问他们的名字?他们称自己是‘卡霍萨迪’(kahosadi)…就是‘说话很好听的部族’…”
“卡霍萨迪人?说话很好听的部族?”
听到这样的自称,博识者米基怔了怔,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并不知道,这些卡霍萨迪人在后世,又被称为沙斯坦人(shasta),也是几乎灭绝的部族之一。
眼下,这些居住在山林中的游猎部族,分散成一支支小部落,人口规模通常不过一两百人。他们会修建低矮的山间棚屋,也会编织各种各样的竹筐草蓝。而他们最显着的特征,就是善于模仿鸟雀的声音,能会唱出如同鸟吟的歌唱。
“诶哦!咕咕哇哈哦!…”
“萨满大人,卡霍萨迪人的话很难懂,高高低低,像是鸟唱一样。不过,兽群聚集在湖边,他们的捕猎营地也会靠近湖边,估计是碰不到我们的…我们的队伍这么多人,都是带着武器的丁壮,他们的猎人也会躲着的…”
向导老浣熊结结巴巴的,模仿了两声卡霍萨迪人的简单问候,说的就像唱的一样。很显然,这些山间的部族,和沿海的维约特人,语言并不相通,而且互相也很少交流。
在这片山林茂密的西海岸,隔了数百里的两支族群,就像隔了山海与天地。数千年来,他们都听闻着对方的歌声,却老死不相往来,直到一同消亡。
“玉米大神灵保佑!我们,我们继续向东走,只能走林子了…要登上东边很高的山,看到北方很高很高很高的山,也能看到东边和北边的湖…而那座红顶的黄色大山,就在东边的小湖边,离我们大概两三天的距离!…”
博识者米基点了点头,迈步走入东边的山林。众人艰难的穿过树根与灌木,沿着一座又一座的小山的攀爬。这些林子间本就没有路,又没有人走,就更没有路了…
“主神啊!前面的三四百里长河,可以用独木舟载着铁矿石,沿河顺利而下,其实便捷的很!…可是这一段数十里的山路,却没有什么办法,连独轮车都用不了…只能靠丁壮来背负驮运了!…”
想到以后的矿石开采,博识者米基忍不住皱起眉头,也没有心思去看山林间的幽暗景致了。倒是年轻的西蜂祭司兴致勃勃,瞪大了眼睛。他一会转过身,看一看跟在后面,一点都不怕人的北美浣熊。一会儿,他又踮起脚,眺望着远处昏暗晃动的草丛,找一找始终躲着人的加州白尾鹿。
很显然,不好吃、没肉、又暴躁的浣熊,是山间部族们并不喜欢的猎物。而好吃、肉多、又不会反抗的鹿,则始终是猎人们最喜爱的猎物之一!
山路艰苦,众人花了两天的时间,才越过五十里的幽密山林,登到了山峦开阔的高处。而一望无际的群山与林海,就在众人的眼前铺展开来,像是神灵信手画出的长卷!
这青翠缤纷的画卷,在灿烂的太阳神注目下,显出明暗变幻的色泽,又被强壮的山神的捏合,形成了起伏高地的山势。然后,春之女神留下了清澈的眼泪,汇聚成几片明净的湖光,就好像嵌在画卷中的白玉一样…
“主神啊!好美的山谷!好广阔的山林!好漂亮的山湖啊!…”
博识者米基拄着长矛,站在高高的岩石上。他眼中闪动着明亮的光彩,就像有满心的欢喜,霍然在眼前相遇,又一直撞到心里一样。难以自抑的笑容,在他的嘴角绽开,带来简单又纯粹的快乐。接着,他怔了怔,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伸手指向了山林的北方。
“啊!那是?那是什么?!…”
“萨满大人,那就是很高很高很高的山,卡霍萨迪人的圣山!…您问山叫什么?…哦!它叫‘乌伊塔阿库’(uytaahkoo)…也就是卡霍萨迪人所说的,‘大白高山’!…”
“乌伊塔阿库?大白高山?…”
博识者米基望着远处高耸在云端的神山,咀嚼着这个很长的名字,也好像真的感受到了崇高的神性一般。他忍不住虔诚的低下头,就向着北方的神山祈祷。
“赞美主神!乌伊塔阿库…维齐洛波之山!…”
实际上,这座4267米高的火山,正是加州最高的山峰之一!而在山峰的顶部,有着足足数百米高,终年不化的雪山冰川,不断闪耀着震撼人心的纯净白光!
在后世,这座震撼人心的神山“乌伊塔阿库”,被称为“沙斯坦山”(mount shasta),与周围的沙斯坦部族同名。而这座曾经活跃于不知多少万年前的巨大火山,也是真实不虚的见证,证明着这片山区曾经频繁的地质活动,和由此带来的丰富矿藏!…
“赞美主神!如此神圣的雪山,一定是主神赐予的吉兆!…而从未有过的大铁山,也一定是主神庇佑的赐福啊!…”
“啊?您说啥?…哦对!萨满大人说啥都对!…白山闪耀着纯净的白光,是白山善神的居所,很神圣也很高,靠近北方的大甜湖!…至于那座邪蛇居住的邪山,闪耀着不详的红色,流淌着可怕的毒水,一直被白山善神压制…您看,那山就在…就在那处小小的苦湖旁!就在我们的前边!…”
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繁荣的西山港,种稻与种豆
“主神啊!红色的山顶,黄铜色的山石,稀疏的草木…这就是满是铁矿的大铁山!”
“啊?萨满大人说的对!…这邪山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很长很长很长!在东边的山脚下,还有几处冒泡的毒泉…诺!那闪着淡淡黄色的就是!…”
死亡山谷中的“大铁山”,坐落在一座小小的苦湖边。这座传说中邪蛇居住的邪山,仅仅只有数百米高,但山势连绵很长,像是一条盘踞的长蛇。
众人走入山间,草木与鸟兽都很少,到处弥漫着死寂与硫磺的味道。从山脚到半山腰处,都是大片裸露的淡黄铜色山石,和之前冶炼的黄铁矿一模一样。而一路登上山顶,便看到大大小小的红色石块,有的甚至有数十米长!
“铛!铛!…”
博识者米基拔出铜斧,用力敲击了两下山顶的红石,就听到金属碰撞的“铛”声。他仔细摸索了会,又尝了尝红石的粉末,带着淡淡的血味,这才兴奋地肯定道。
“主神见证!这山顶上的是红铁矿,就和黑岩山的铁矿一样!而整座山间的黄铜色矿石,都是那什么黄铁矿!…赞美主神!这是一座从未有过的、巨大的大铁山!…”
“啊!赞美主神,这真是铁山!这么大、这么长的一座大铁山!”
确定了铁山的存在,西蜂祭司神情激动,虔诚的赞颂出声。他甚至跪下来,亲吻着荒芜的铁山山顶。这一刻,他感受着唇间的淡淡铁锈味,就仿佛痛饮着神灵赐予的血酒,那是充满生机与未来的味道!
“主神庇佑!有了这样一座大铁山,我们就能炼出数以万计的铁,造出数以万计的铁器出来!…”
“不错!不错!这座西海岸的大铁山,无论是规模还是品质,都远胜于王国的黑岩山铁矿!…只要能把这座大铁山开采出来,王国在北方所有的定居点、王国与联盟的高原、甚至整个已知的天下,就都能用上廉价而充足的铁器!…赞美主神!…”
两位王国的祭司兴奋的祈祷着,唱起高原的赞歌。那种单纯喜悦的劲头,好像两个年少的孩童,获得了梦寐以求的礼物。周围的王国武士、部族丁壮们,也都露出灿烂的笑容。他们虽然无法理解两位祭司的喜悦,却也跟着一同欢庆起来。
“赞美至高的主神!赐予我们巨大的铁山啊!…”
“玉米大神灵保佑!驱逐山间的邪蛇哟!…”
虔诚祈祷的歌声,在荒芜的山间回荡。北方高耸的大白高山,正闪烁着洁白的圣光,与南边的铁山相映照。
实际上,这片对映着沙斯坦火山的狭长山脉,成形于古老的火山运动,在后世被也称为“铁山山脉”(iron mountain)。这里拥有着四千万吨以上的硫化铁矿带,正是北美最大的硫化物矿场,一向以污染严重、ph-3.6而出名!
因为在后世,这片铁山矿带的硫化铁矿,并不用于冶铁,而是用来产出更有价值、也更为难得的化工原料:硫酸!
“嗯,从湖湾港向东,走到长河尽头,翻过两座小山,就是红顶的大铁山!…我们要尽快安排人手,在这一带建立一处采矿营地。大概四五百里的距离,最好能找到一条方便运输的水道!…”
祈祷过后,博识者米基拿出纸笔,仔细记录下大铁山的位置与特征。而一丝淡淡的疑惑,也从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奇怪!为什么这座大铁山的山顶,是红色的红铁矿,但从山顶向下,就只有淡黄色的黄铁矿呢?…这红铁与黄铁,究竟有什么区别?…”
夕阳西斜,落在红黄相间的铁山上,像是涂抹了一层闪耀的颜料。而同样的金光,也浮动在南方七百里外,王国的西山港。
武士队长石坚从遮洋海船上走下,登上一片繁荣的西山港口。而在他的视线中,足足五艘长船、一百多艘捕鱼的独木舟,都满载着整船的渔获,荡起浮动的金光,从鱼群聚集的海湾中归来。
“主神庇佑!石坚队长,你看!王国的西山港,有四百座棚屋、两千多部落民、足足四千亩农田!那些搭着皮顶的地窖中,有着足够两千人吃上一年的食物储备!…
科鸢祭司满脸自信的笑容,环顾着波光粼粼的港湾,也介绍着港口的营地。数以千计的米沃克部落民,正在渔船与港口间忙碌。而大片无际的农田,则沿着东南的小河展开,生长出茂盛的玉米、菜豆、南瓜与土豆。
“你看这片海岸!那是西海岸唯一的造船所、冶炼青铜的小窑炉!…你看东边的小山上!那座主神的金石神庙,用规整的石头修砌出来,闪烁着流动的金光…可都是东边山间采出的金矿石!…你再看西边的小岛,是我们和米沃克各部交易的露天集市。那些大大小小的独木舟,都是前来贸易的米沃克人,最远的来自四五百里外!”
“赞美主神!真是广阔壮观的海湾,真是富饶又美丽的港口啊!这里,就是五千里西海岸的中心!…”
武士队长石坚满脸喜悦,贪婪的看着西山港的营地,好像要把一切都记在心里。那些渔船与农田,象征着忙碌与收获的九月。而营地中的造船所、青铜窑炉、主神神庙、露天市场,则代表着港口的繁盛与壮大!…
好一会后,石坚才满足的长呼口气,看向主持港口的科鸢祭司,转述起米基留下的安排。
“主神见证!尊敬的科鸢主祭,您做的真不错!…这艘海船,是祖瓦罗总祭司,从西海部族手中俘获,并不远万里派回来的。随船的,有许多来自西海部族的工匠大师们!…”
“米基总祭司现在北边的湖湾港,寻找一座很可能存在的大铁山!而我先带着海船过来,在造船所进行修补…大概一个月后,米基总祭司才会乘坐长船过来!”
“对了,主神庇佑!我们还带回了四种西海部族的新作物!叫做什么‘大米’、‘小米’、‘大豆’、‘豌豆’…科鸢主祭,你们这里的人力充足,气候终年温暖,降雨也多,又有淡水河流…按照西海部族的经验,很适合种植这些新作物…正好海船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月,那些西海部族们也没有事做…这些新作物,就在西山港中,先种起来看看吧!”
“哦!四种来自西海的新作物,‘米’和‘豆’?就像来自东海的木薯一样吗?…”
闻言,科鸢主祭眼中闪动着精光。他饶有兴趣地,看了会海船上的和国与朝鲜俘虏们,又看了看船上卸下的几袋奇特种子,嗅了嗅从未闻过的米香与豆香。片刻后,他就站在海港的夕阳下,指了指营地东边茂盛的农田,自信的笑着说道。
“赞美主神!这里的水土都很好,是块种田的好地方!…既然有来自西海的新种子,那就先种起来,看一看吧!”
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统一的尾声,崭新的时代!
太阳神垂下眼眸,让黑夜笼罩山海。而当祂再睁眼时,目光就从北纬38度的西山港处,来到了北纬19度的湖中都城。那片金山海湾中,金石小神庙的倒影一闪一没,就化作了特斯科科湖畔处,宏伟至极的墨西加大神庙!
“朝阳高升,血红是神灵的注目!至高的主神啊,祂把血红的神谕,降给人间!…”
七十米高的大神庙顶端,点燃起足足数米高的圣火,飘荡着燃烧的献祭气息。而密密麻麻、数以十万计的人群,就齐齐跪倒在大神庙的四方,虔诚等待着来自神灵的旨意。
“啊!神已到来!…”
大祭司乌格尔举起染红的双手,狂热地高歌吟唱,围绕着神圣的火焰起舞。而在足足一刻钟的祭舞后,他浑身猛然颤抖,跪倒在神王的脚下。
“神已到来!祂降临在神王的神躯上,借着神王的口,向着人间宣告!…至高的主神啊!请指引墨西加人吧!…”
“至高的主神啊!恳求您的指引!…”
震耳的祈求声,从数百名联盟祭司的口中响起,又一层层向下,化作数以十万的狂热声浪!
“至高的主神啊!至高的神王啊!求求您了!…”
在震撼天地的呐喊中,神王阿维特从王座上起身,一步一步,走上最顶端的神台。随后,他高举起黄宝石的神杖,仰头看向升起的太阳。而随着他的动作,超过二十万人的呐喊,就在片刻间噤声。所有人都面带期待与紧张,等待着神王与主神的交谈,更等待着,能够指引伟大联盟的神圣旨意!
“主神说!今年是个丰年,祂会赐予我们丰收!…”
神王阿维特一身神装,面无表情,如同神灵般肃穆。祂站在湖中都城的最高处,站在万人之上,一字一顿的,念出决定联盟的神旨。而数以百计的联盟祭司们,则复述着神圣的旨意。他们大声高喊,喊声在广阔的湖天间回荡,落入数十万人的耳中。
“主神说!祂已经赐下了四个丰年,赐予了数以十万计的新生孩童!富足、繁荣与新生,这是东征特拉斯卡拉人,献祭云蛇神裔的回报!…”
“但是,我们的回报,已经尽了!…要获得明年的丰收,要让更多的孩子降临,就要献给主神新的祭品!…主神要新的鲜血,来自神裔的鲜血!!…”
“至高的主神啊,祂吞下了云蛇,掌握了更强大的伟力!祂的目光,看向了南方的云中之地,祂要吃掉云中之民的雨神!!…”
听到这样的神旨,广阔的神殿广场一片沉寂。二十万墨西加人屏气凝神,面露虔诚的渴望,眼中也渐渐染上淡红,就像开始燃起的火苗。他们聆听着最高处的神王,以神灵的名义,颁布那道血色的旨意。他们更期待着一场新的神战,来印证他们信仰的奉献,带回无数征服的财富,更带来改变命运的机遇!
“主神说!祂要一场神战,我们必须为神而战!!…”
修洛特一身祭服,站在联盟大贵族的最前列。他抿紧嘴唇,仰望着金字塔顶的阿维特,脸上是沉稳的等待,心中则是翻涌的渴望。作为联盟的议政大臣,他早已知晓神旨的内容,而他的等待与渴望,也与所有人都不同…
“主神说!这次神战的目标!是南方的云中之民,是特拉帕尼克诸部,是米斯特克诸部,更是萨波特克诸部!!…”
“啊!!…”
“轰轰轰轰!…”
惊讶与振奋的声浪,在大神庙下响起,又在雷霆的炮声中隐没,就好像是大海起伏的潮水,没入风暴来临的天空!这声浪中,蕴含了太多的呼喊,包容了太多的情绪,让人无从分辨,只感受到血红的躁动与疯狂!
“主神说!神战开启,就在此刻,就此此时!南征云中诸部,不死不休!…”
“神战开启,不死不休!...”
在轰鸣的火炮声后,神王阿维特又一次举起神杖。这一次,他把神杖指向了南方,像是为升腾的墨西加血火,指引出燃烧与吞噬的方向!
“为神而战,征服所有的云中诸部,献祭一切的云中神裔!…神战!征服!血祭!…”
“神战!征服!血祭!…”
“吼!攻打云中诸部,出征!!…”
“吼!出征!!…”
炽热的火焰,终于从沸腾的大地升起,烧过特斯科科的湖面,烧遍湛蓝的天空。那些狂热的呐喊,如同奔涌的雷霆,一同咆哮着,射向了昏沉的南方!
在二十万人的呐喊与注目中,一千美洲虎武士、四千王室武士,排列着整齐的长队,身披白金与墨绿的甲胄,高举着如林如金的铜矛,走向都城南方的长桥!
他们是最精锐的常备武士,是联盟十万大军的先锋,更是激射而出的火箭!至于这些火箭要点燃的目标,不是那一座座坚固的城邦,而是云中诸部的农田…
“主神庇佑!残酷的征服战争,又要开始了!中美洲天下的一统,也终于来到了尾声!…特拉帕尼克、米斯特克、萨波特克,三支古老的云中诸部…这些传承千年的云中之民,就是联盟征服的目标!…”
修洛特面无波澜,注视着这些奔行南去的先锋武士,好像看到了流淌的血河。那是云中诸部的鲜血,即将在饥饿与杀戮中,肆意流淌…
在即将秋收的农忙时节,这些出征的常备武士,正是要让云中诸部一年的收成,都在血火中化作乌有!而足足十万以上的武士民兵,更为汹涌的联盟洪流,则会在秋收完成后南下!
“主神庇佑!血与火的墨西加洪流,注定要淹没所有抵抗的南方城邦,征服两百万人的云中诸部!这是统一的尾声,而一个崭新的时代,就要开始了!”
修洛特神情肃穆,眺望着远方的天际。然而,在喃喃的低语中,他的视线渐渐转移,从山林广阔的南方,看向大海隐没的东边…
东边,东边有什么呢?东边,是特拉斯卡拉人的谷地,是高耸入云的烟峰神山,是绝险难攻的云蛇山城。再往东,则是托托纳克人的海滨,是一片繁荣的金湾城,是粮草起运的隐蛇城…
继续往东,则是中部玛雅的海岸,是与王国结盟的草原城,和已经化为废墟的锦蛇城。沿着海岸厮杀的轨迹,一路向北延伸,便是正在燃烧的低地玛雅!
铜矛染血的黑狼军团,嚎叫追逐的普顿仆从军,一同追杀着溃败的尾羽氏族。而占据尤卡坦半岛西方的卡努尔氏族,早已在春天的数场厮杀中惨败,被迫割让了盐村的领地,让出了沿着海滨的行军通道。此刻,信仰主神的王国军队,已经抵达了低地玛雅的北方海岸,让所有沿海的玛雅氏族神裔们,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恐怖与力量!…
从低地玛雅再往东,越过汹涌的波涛,便是宛如桃源般的古巴长岛。数以十万、甚至百万的泰诺部族,正在最后的安宁中熟睡。这些和平友善的泰诺部族,并不知晓时代的变化,也未曾听到血与火的雷霆。唯一让他们感到不同的,便是正在长岛东边,逐渐传播的长船部族信仰,和被许多部族看到过的,三艘巡曳贸易的长船。而那三艘长船停泊的港口,正是古巴蛇岛上唯一的贸易小镇,长船部族建立的“铁湾镇”!
而再往东去,越过海地大岛、向风群岛,深入浩荡的北大西洋,逆着东北信风吹来的方向…那一望无际的蓝色大海,如同无垠的蓝色荒漠,埋葬着亘古的死寂与荒凉。而在死静荒凉了千万年后,这片古老的荒漠中,终于迎来了第一批海船的踪迹!
一艘克拉克帆船、两艘轻快帆船,都树立着三四根桅杆,悬挂着飘扬的卡斯蒂利亚旗帜,像是在海中拱行的刺猬。那些桅杆上,有的挂着三角纵帆,有的挂着方形横帆,来利用着不同的风向。而此时此刻,这些船帆都满满的鼓起,带着探索的海船,像海燕般飞快前行…
在东北信风永不止息的吹动下,这支来自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探索船队,正保持着六节以上的船速,驶向最为深沉、也最为未知的大海深处!他们并不知晓,遥远的陆地是否存在,又还有多远的距离。他们也无法想象,在那大海的尽头,又有什么样的世界,又有什么样的未来,正在等待!…
第四卷结语
写到这里,漫长的第四卷终于就结束啦!足足写了七八百章、两百万字、快两年,比预期的长了很多很多…这一卷的内容很繁杂,所以在这里写一个总结。?っ????っ
第四卷从主角的婚礼开始,从墨西哥高原上延伸出来,开始推进三条不同的线索,都可以认为是主线。
高原上的主线,是血与火,是战争与征服。东征特拉斯卡拉谷地,东征托托纳克海滨,甚至一路延伸到东征玛雅。这其中又蕴藏着许许多多的矛盾与冲突,联盟与王国的权力斗争,神王与主角的继承权斗争,联盟内部的贵族集权斗争,神权与王权的斗争与结合,征服部族的传教与同化,王国逐渐独立的宗教解释权,假借奥尔梅克传承的胶人叙事…从政治军事到宗教文化,斗争、妥协与合作,无处不在。这是一个宛如春秋战国末期的大时代!
而高原上繁多的部族,也正在残酷的征服战争、狂热的宗教传播中,逐渐走向封建制、教法制融合出的统一国度,逐渐建立起民族叙事的认同。从松散的部族联盟,走向神权的封建王国。而即将到来的一场场瘟疫,则是凝聚民族认同、扩展神权范围、分封整个美洲的关键…???????
从高原上展开,东海与西海的两条主线,则是探索与开拓。东方加勒比海的探索,从玛雅到古巴,并建立起古巴长岛上的前哨站,占据重要的古巴大铁矿。木薯与桐油树的带回,是早期探索中难得的回报。
这一条东方的主线,会与卡斯蒂利亚和葡萄牙的探索相碰撞,最后融合在一起,化作漫长的厮杀、斗争与妥协。究其本质,这是欧洲文明与美洲文明的长久碰撞,必然会持续数百年,也决不可能温情脉脉。^???^
西方北美大陆的探索,则是遵从神启的预言,从墨西哥的海岸出发,行过部族纷繁的西海岸,沿着漫长寒冷的阿拉斯加海岸,穿过风雪艰难的阿留申岛链,最终抵达冰冷严酷的勘察加半岛。而带回的海船、工匠、作物与马匹,也会给历史转折中的美洲,注入崭新的生机。
这一条西方的主线,会与东亚发生贸易与技术的交流,也同样会改变世界,尤其是东亚各国的走向。不过,由于漫长遥远的太平洋阻隔,这种交流与影响,必然是以和平贸易为主,依托于黄金的力量。(☆w☆*)
而在三条骨骼般的主线外,经济与科技,则是渐渐充盈的血肉。木薯与桐油树传入墨西哥高原,土豆传入北美大陆与勘察加半岛,马匹、水稻、小米、大豆、豌豆则传入美洲…烧制的湖中宝石广泛传播,依托于汉字骨架的新文字和雕版印刷的经书也同样流传。冶铁与铁器,火药与火药武器,青铜火炮,鸟粪石肥料,堆肥与深耕,火山灰水泥与道路…已有的科技变革,正在引发美洲的生产力进步,并带来社会阶层的改变。而当更多的新技术,流入这片科技的洼地中,美洲变革的速度,也会超乎想象,走向一个崭新的辽阔未来!?(●?●)?
好啦,第四卷的内容大致就是这些。真心感谢读者大大们一直以来的鼓励与认同!接下来,就是第五卷,讲述美洲、欧洲与亚洲,都互相认为的,“新世界”。
最后,作者菌伏地顿首,求投票、求订阅、求打赏呀!orz…(???_??)?
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哥伦布的航海日记
清晨的阳光,照在无边无际的海上。瀚海像天空一样澄澈,看不到任何的岛屿,唯有三艘日夜航行的帆船。天空像瀚海一样湛蓝,没有什么风暴的痕迹,只有偶尔出现的海鸟。这是一片广阔未知的深海,充满了神秘的想象,从未被文明世界知晓。
在这片无垠的大海中,所有人都满怀畏惧与期待,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里。而只有从航海的记录中,人们才能稍稍得到安慰,知晓已经航行出的距离,那也正是畏惧返程时的退路…
“9月6日,星期四。远征军船队驶离戈梅拉岛,这一日,风平浪静,船队在群岛海域航行,没有行出多远…而我们从路过的帆船中得到消息,三艘葡萄牙帆船正在加那利群岛一带巡曳…嗯,很可能是为了阻拦我们!…对,上主见证!这些帆船一定是葡萄牙国王,知晓杰出的远征军司令,效忠伟大的伊莎贝拉女王后,心生嫉恨才派来的!…”
“9月7日,星期五。这一日,风平浪静,没有适合航行的风,继续在群岛周围打转…”
“9月8日,星期六。夜间三时,我们终于等到了西北风,船队转舵西行!…风浪很大,无法升满帆,半夜只行出了九个里格…”
旗舰圣玛丽亚号,有三根高高的桅杆,鼓起满满的风帆。前桅和中桅都挂着一面横帆,在桅杆的顶端,则是一面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王室旗帜。这面旗帜分为四格,整体分为盾形,左上与右下是红底的黄色城邦,左下与右上则是白底的红色狮子。
在卡斯蒂利亚贵族心中,这面旗帜象征着王国传承的贵族精神。盾形是王室的起源,是铭记于心的西哥特传承。城堡是君主的力量,是宏伟与高尚,庇佑与保护。而狮子是军队的力量,是权威与统治,是威严与勇敢!…
而在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看来,这旗帜唯一的意义,便是象征着伟大的伊莎贝拉女王,象征着女王对他这个杰出司令的慧眼相识!除此之外,那些所谓的王国贵族精神,对他这个来自商业城邦的船长来说,全都是骗人的狗屁,不,屁都不是!…
“嗯…9月8日,仅仅向西9个里格,少记一些,那就记作7个吧!…9月9日,日夜顺风西行,日间航行19里格。夜间航行更快,时速10海里,一夜航行120海里,行出40里格…昼夜合计59里格,嗯,这一天才算真正开始向西!要少记五分之一,那就记47里格吧!…”
旗舰的船长室中,哥伦布低着头,握着一根羽毛笔,同时在两本展开的纸卷上书写。
左边一本,是船长负责写下的《航海记录》,用于记录每日航海的情况与行程。这一本记录是半公开的,会允许王室留在船上的两个眼线,皇室管家佩德罗·德·古铁雷斯(pedro de gutierrez),以及书记员罗德里戈·德·埃斯科韦多(rodrigo de escobedo)翻阅。哦,不,有权翻阅的,还有该死的第二船长,圣玛丽亚号原有的主人,胡安·德拉科萨!
而右边一本,则是他自己私人的《航海日记》,只会让他自己看到。这本日记中,记录着他一路航行时,所有伟大的决策、明智的判断、无畏的勇气…以及,“真实”的航海行程。
“merda!给这帮蠢货看的《航海记录》,一定得把航海里程写短些!…免得这些蠢货觉得航行了太远,心生畏惧,不敢再往西边去了…说到底,他们还是没有勇气!不像勇敢的我…”
哥伦布低声骂着,在航海记录上,写下有意减少的航海里程,又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下他估算出的真实数据。
在这个时代的航海中,1个里格是3海里,约为5.5公里,即11里。时速1海里,就是1节。在9月9日夜里,船队完全顺风,船速达到了惊人的10节!当然,这个速度是哥伦布的估计,真实性很是存疑。因为按照他的估算,9月9日行出了59里格,那就是一日一夜行出了649里!这也太过惊人了…
实际上,在几百年后的航海学者们看来,由于估测计算的偏差,哥伦布做“假账”的《航海记录》,反而比他记“真帐”的《航海日记》,要更为接近航行时的真实情况。
“vaffanculo!该死!圣玛利亚号这艘克拉克帆船,还是太慢了!整个船队的速度,都被它给拖累了…让我说,还不如把旗舰设在‘平塔号’和‘尼尼亚号’上,把这艘破船扔掉…顺便把这些碍事的蠢货,也全都扔到海里!…”
毫无疑问,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并不喜欢眼下的旗舰圣玛利亚号。这不仅仅因为,这艘中等大小的克拉克帆船,比另外两艘轻快的卡拉维尔帆船要慢。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作为远征军司令、旗舰船长,本应该具有的无上权威,却根本没法在这艘帆船上行使!
无论是卡斯蒂利亚王室安插的两个代表眼线,还是第二船长德拉科萨,都在圣玛丽亚号上,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掌控着旗舰上的部分水手与权力!而哥伦布能够真正完全信赖的,也只有他情人的表弟,他亲手任命的警卫长,迭戈·德·阿拉纳(diego de arana)了。
“9月10日,时速10海里,昼夜航行60里格,记作48里格…9月11日,昼夜航行40里格,记作32里格。嗯,这一天在海上,发现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折断的桅杆,蠢货们有些害怕了…呸!真是一群懦夫!…”
“9月12日,风力减弱,昼夜航行33里格,记作27里格…9月13日,继续向西,昼夜33里格,记作29里格吧!让每天看起来都不一样些…这一天,海浪向东,航海针在夜里偏向西北,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蠢货们又有些害怕了,呸!哪里有什么海怪?屁都没有!…”
“9月14日,风力更弱了,昼夜航行20里格,记作16里格…尼尼亚号水手们说看到了海鸟…赞美上主!有了海鸟,陆地还会远吗?嗯,让我算算…”
看到昨天的日记,哥伦布翘起倔强的嘴角,在纸上计算起这些天的来的行程。
“上主庇佑!算起来,从9月8日到14日,一共行出了254里格,也就是1397公里…哪怕是给那些蠢货看的记录,也有1133公里…这么说来,亚里士多德提及的安提利亚岛(antillia),应该就在这一带了!…”
算到这里,哥伦布笑容绽放,执拗的脸上满是期待。虽然,船队没有看到任何岛屿的踪迹,但有人看到了海鸟,那岛屿应该就不会太远了…毕竟,他哥伦布的计算,可绝对不会出错!什么,你说会有长途迁徙的海鸟,并不会靠近陆地?…胡扯,那是蠢货的臆想!…
“圣母啊!那,那是什么?!”
“啊!火焰!雷霆!雷霆的火焰!…”
“上主庇佑!祈求您!不要降下可怕的天火,不要降下审判的末日!…”
“这是惩罚!是海怪的火焰!…我们冒犯了‘食尾者乌罗博尔斯’(uroborus)的海域!不,是‘海中巨兽利维坦’(leviathan)!”
“上主啊!我们畏服于您的威严,您是最伟大不朽的主!求求您,宽恕我们的冒犯吧!…”
“嗯?怎么回事?!”
听到船上水手们惊恐嘈杂的呼喊声,哥伦布瞪大眼睛,霍然起身。他正要推门而出,脚下微微一顿,又悄然把《航海日记》收了起来。接着,他走出船长室,迎面便撞上了一脸惊慌、仓惶跑来的警卫长阿拉纳。
“姐夫!姐夫!完了!完了!…”
“merda!阿拉纳,你慌个屁!叫我司令!…怎么回事?”
“姐夫…呃…司令!…你看西北的海面上,突然降下了..降下了天火!…”
“呸!什么狗屁的天…”
闻言,哥伦布“呸”了一声,转身看向了西北。数息后,他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就瞬间凝固,膝盖一阵发软,连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天…天火?!…蓝白色的天火!!…”
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次,以为看到了陆地…
傍晚昏沉,天际袭来阴云。西北数十里外的海面上,落下蓝白色的天火,又好像从海面上升起的火树。那天火是如此的闪亮,即使隔着这么远,即使是在黄昏时分,也依然夺目耀眼,好像是风暴中的雷霆!
然而,它却没有雷霆的声音,只是安静又刺目的闪耀着。这种诡异的景象,让人忍不住想到深海中的神秘海怪,在无声注目着,闯入领地的大胆海船…
“上主啊!我们必须离开,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域!…我们必须返程,否则就会死在天火里!…”
“diamine!cazzo!这不是什么天火,也不是什么海兽!…这是…这是…”
听到水手们惶恐的呼喊,哥伦布瞪大了眼睛,立刻从天火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狠狠咬了咬牙,驴脸上满是驴一样的执拗,凶狠的大喊道。
“这是上主的庇佑!是上主的神灯!它在指引我们,让我们继续向西!…”
“呃?…这是上主的神灯?…”
听到哥伦布的话,跪在甲板上祈祷的水手们互相对视,脸上都有些将信将疑。这是众人第一次,随着哥伦布出海。此时此刻,这个来自城邦、出身平民的什么海军上将,尚且没有那样的威望,让水手们为之信服!而真正能让人信服的,则是…
水手长巴托洛梅想了会,便看向圣玛丽亚号曾经的船长、眼下的第二船长,胡安·德拉科萨,紧张地询问道。
“头儿!哥伦布…船长说的,是真的吗?这天火,是上主的指引?…”
“嗯…”
第二船长德拉科萨沉吟了会,看着远方刺目的天火,又看了看一脸凶狠的哥伦布,沉声说道。
“不错!西北的天火,应该不是什么海怪…这或许,是上主的指引!…尊敬的书记员、公证人罗德里戈,您出身教会学院,一向见识广博…您怎么看?…”
闻言,书记员罗德里戈·德·埃斯科韦多昂起头,捋了捋下巴上的小胡子。他看着远方的“天火”,思索了许久,突然眼中一亮。
“上主啊!天蓝色的电弧火焰…我想起来了,这是‘科波桑茨’(corposants),这是‘圣体’!…”
“啊?corposants?拉丁语中的圣体?”
“不错!这是航海守护圣人,圣艾尔摩(st. elmo)赐予的火焰,是保护与希望的象征!这团火焰的出现,确实代表着上主的庇佑,来鼓励我们继续前行!udate dominum!赞美上主!…”
“赞美上主!…”
“原来是这样!…”
“真的是吉兆啊!…”
“哥伦布船长,竟然真的说对了…”
听到罗德里戈确切的解释,船上的水手们这才神情变化,面露兴奋的笑容,甚至祈祷欢呼起来。
这一次寻找新航路的远洋航行,危险实在太大,并没有地位尊贵的神父加入。在三艘船的88人中,只有来自王室的书记员、船队的公证人罗德里戈,有过教会学院的经历,掌握着某种程度的宗教解释权,能够让船员们相信,这天火确实是“吉兆”!
“该死!这些蠢货不相信我,反而相信德拉科萨和罗德里戈…”
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抿紧嘴唇,脸上勉强露出笑容。不过,他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挫折,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借着海边的天火,哥伦布努力安抚了船员们一会,也一点点树立着船队首领的威严。
当海船飞速向西,蓝白的天火,也逐渐消失在东北的天际。无尽的黑夜如同少女的薄纱,轻柔地笼罩着众人的美梦,又在希望的晨曦中,诱人地掉落在海里。而海船昼夜不息,转眼便是新的一日。
“9月15日,航向正西,昼夜行出27里格,记作21里格,看到天火…”
“9月16日,风速变大,天色暗淡有细雨,气候很温和,有点暖洋洋的…”
淡淡的细雨,从柔和的天空落下,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衫,却并不冷也不热。九月的大西洋深处,倒是和四月的安达卢西亚一样,有种春意盎然的味道。水手们浑身湿漉漉的,调整了下后桅的三角纵帆,就任由海船飞速向西,越过似乎不曾变化的大海。
第二水手长恰楚蹲在甲板上,眼巴巴的看着蓝色的海面,寻找着海鱼的踪迹。在这艘远洋的海船上,库存的食物只有硬邦邦、能磕掉牙的硬饼干,干巴巴、难坏又难吃的廉价麦片,还有臭烘烘、能熏死人的腌鱼干…而若是能捕到一条新鲜的海鱼,喝上一口炖鱼汤,那可真是难得的享受,是上主赐予的美味啊!…
“joder!航行了这么久,怎么一条傻鱼都没看到…拖在船尾的渔网,空的和老子的屁兜一样,连根鱼毛都看不到!…”
恰楚看了好一会,又不死心的提了提渔网,这才骂骂咧咧的站起身。从他简单又奇怪的名字上,便能看出他低微的出身,甚至还可能有些乱七八糟的血统。
实际上,他的父亲是个鬼混的卡斯蒂利亚水手,而母亲则是来自加纳利群岛上的土着,不知道怎么就有了他。而他十五岁那年,就被父亲的水手同伙带上了船,浑浑噩噩的,也在海上呆了十来年了。他奇怪的名字,其实与群岛土着崇拜的“狗头神”有关,而“加纳利”(canariae)的拉丁文含义,就是“狗”!
“joder!都到了这么深的深海,这什么狗屁的哥布林船长,还要继续往西?…再往西,要是遇到海中的狗头巨怪…连船带人,都不够一口吞的!…”
恰楚低声咒骂着,挎着一把水手弯刀,又从船尾走向船头。遇到的所有水手,都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他能从一个半土着的苦力水手,慢慢爬到船上的第二水手长位置,毫无疑问,是个真正的、凶悍的“老海狗”了。就凭他手中的弯刀,船上能和他单挑的,都数不出两个人来…而当他刚走到船头,一抹极淡的黄绿色,就突然从他的眼中一闪即逝。
“呃?那水里的、绿油油的、黄乎乎的…是什么玩意?…”
恰楚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船头西方的天际。接着,他又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睛,惊讶的高喊道。
“co?o!这是…草?!我看到了草?这水里,有好多草啊!快看!…”
听到恰楚的喊叫,众多水手也簇拥到船头。所有人都期待的看向海面,接着发出惊喜的欢呼!
“上主啊!好多水草!让我捞上来看看…真的是草!”
“啊!有这么多水草,那陆地一定不远了!…”
“不错,圣母赐福!神圣的女王可是许诺过,第一个发现陆地的人,就奖励一件贵族的丝绸衣服,还有每年一万马拉维迪铜币的年薪啊!每年一万铜币!…”
“对!对!我一定要守在船头,做第一个看到陆地的人!…”
看到捞上来的水草,警卫长阿拉纳一脸兴奋,激动地匆匆离去。很快,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就来到了船头。他捏了捏湿漉漉、团成一团的水草,想了想自己的航海图,就自信地对众人宣告着,如同讲述着无比肯定的真理一样!
“上主庇佑!这附近一定有岛屿!…一定是亚里士多德提及的安提利亚岛!”
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直航"日本",蒙眼冲锋的斗牛!
无际的天空上,飘荡着无边的白云。无垠的大海上,漂浮着无尽的海藻。上下是两片映照的蓝,一片映满了神圣的洁白,另一片浮满了幽冥的黄绿,就像是天国对映着深渊。
这里是马尾藻的海洋,是蓝色荒漠的大海中,难得有生机汇聚的地方!许许多多的游鱼,在海藻中穿梭遨游,甚至连天空上,都有盘旋捕猎的海鸟。灰褐的鲣鸟尤其的多,它们成群的落在海面上,潜水捕猎着鱼群。不时有鲣鸟起落,停泊在桅杆的顶端,却是一点都不怕人。
三艘卡斯蒂利亚的海船,正静静停泊在海面上。今天没有什么风,船队也不知为何停了下来,飘荡在满是马尾藻的海面上。而此时此刻,三艘海船凑在一起,像是探头靠近的海龟。所有的船员都挤到甲板上,一同注视着旗舰上的领航员佩德罗·阿隆索·尼诺,注视着对方手中的测量绳落入海中,越落越深…
“10寻!20寻!30寻!…100寻!110寻!120寻!…”
领航员佩德罗一边放着悬挂重物的测量绳,一边大喊着计数。在航海的测量中,一“寻”是两臂的长度,大约是1.8米。而100寻是180米,200寻则是360米…
“190寻!200寻!…上主啊!绳索落尽了,还是没有到底!”
看到这样的测量结果,三艘船上的水手们面面相觑,很快就嘈杂喧哗了起来。
“该死!都200寻了,还是没有探到底…要是陆地边上,哪有这么深的海!…”
“对!上主见证!加纳利狗岛周围,最多也就100寻深…co?o!这看不到头的水草,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周围绝对没有陆地,我们还在深海里!…真是白白高兴了一场!…”
“不错!周围要是有陆地,哪怕是个岛,也不可能有这么深的海!…该死!我们在这片水草海里,高兴地航行了足足四天,却根本没挨到陆地的边!…”
“上主啊!我天天守在甲板上,眼睛都看瞎了…joder!都是那什么狗屁哥布林船长,说陆地快要到了!…”
“就是!无论是德拉科萨船长,还是大平松船长、小平松船长,可都什么都没说呢!…”
“可不是嘛!德拉科萨船长和平松三兄弟,那都是航行多年的老海狗了…这个什么狗屁的海军上将哥伦布,也不知道有没有开过船…”
纷乱的议论声,传入哥伦布的耳中,让他渐渐涨红了脸,像是即将发怒的大闸蟹。他瞪大眼睛,看向叫嚷声最大的来源,神情却忽然一变。那些贬低他的议论,竟然是来自“平塔号”轻快帆船。
船长马丁·阿隆索·平松正站在船头,隔着数十上百米的距离,远远望向旗舰这边。哥伦布虽然看不清楚对方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却很是肯定,那一定是在嘲笑!
“该死的平松三兄弟!…仗着掌控着两艘船,竟然敢无视我,无视远征军司令的威严!…diamine!cazzo!”
哥伦布狠狠的咬着牙,心中怒火翻滚,脸上勉强扬起笑容,尽量不表现出愤怒。
所谓的平松三兄弟,便是“平塔号”船长,排行老大的马丁·阿隆索·平松;“尼尼亚号”领航员,排行老二的弗朗西斯科·马丁·平松;以及“尼尼亚号”船长,排行老三的比森特·亚涅斯·平松。这三个家伙,可都是来自同一个大家庭,是实打实的亲近兄弟。
在这没有法纪的大海上,除了那些威望卓着、凶猛过人的传奇船长们,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威压整支船队…大多数时候,海上的规矩,都是谁的人多、谁的船大,谁说话就算话!
而平松三兄弟掌握了两艘船,手中亲信可靠的水手,至少有20多个。在这88人的远航船队中,他们自然就是最为强大、说话也最算话的一股力量!
哥伦布能够想方设法,努力压制德拉科萨船长,维系远征军司令在旗舰上的领导权。但面对人多势众的平松三兄弟,他也只能忍气吞声,理智地“无视”对方的冒犯。
“司令,200寻绳索放完了,还要继续接上新的绳索吗?…也许,我们已经航行过了您说的岛屿,到了新的深海中了…毕竟,在海上错过一座小岛,是最容易不过的了…”
询问的声音及时传来,却是如此的悦耳。哥伦布转过身,看到面带笑容的领航员佩德罗,心中竟然有些感激。他顺着对方话里的台阶,努力镇定地点了点头,看向周围的船员们,保持自信地宣告道。
“上主指引着我们!我们顺着风,航行的太快!海中的岛屿已经落到我们的后面去了…接下来,船队继续向西!富饶的西潘古(日本),可就在我们的前方!那是流淌着牛奶和蜜的神许之地,只要到了那里,人人都能有黄金,人人都能拿到丝绸的衣服!…”
在一番声嘶力竭的鼓劲与安抚后,抱怨的船员们终于各自归位,重新升起风帆。船队也再次乘着风,向西方大海的深处驶去。而感受到船员们暗藏的不满,哥伦布紧紧抿着嘴,头一次有了些动摇。
“仁慈的上主啊!9月16日航行了39里格,17日航行了50里格,18日是55里格,19日是25里格,今天都是20日了!…”
“merda!算起来,我们一共都向西边航行了450里格,2475公里了!哪怕是我缩减过的记录,也有2090公里…可还是一直没看到陆地,哪怕一座小岛都没有!亚里士多德提及的安提利亚岛,肯定是已经错过了….那传说中的圣布兰登岛,应该就在这一块…可是我怎么都找不到,连浅海都没出现!…”
翻涌的怀疑,在哥伦布的脑海中,只是持续了片刻。随后,这些软弱的、逃避的想法,就被他顽固的、甚至有些疯魔的自信所压下。这一刻,在这无人抵达的大海深处,他绝不允许怀疑自己,更早已没有了退路!
为了这次梦寐以求的航行,他已然押上了一切,从时间、财富到生命,绝没有掉头退缩的可能!…
“vaffanculo!我没有错,我不能错!也绝不会错!…按照我的计算,西潘古日本,一定就在加纳利群岛的西边,就在4000公里外!…”
“上主啊!这海上的东风这么快,我们的航行如此顺风…那必然是您的祝福,更是您的指引!…主啊!您是看着我的,我是有福的人!…不错,一定是这样!”
纷繁的思绪,在从心里翻滚到脑海,最后化作哥伦布眼中的火焰,凝固成他倔强坚信的表情。他瞪大眼睛,看向西边海上的海藻,看向海藻尽头的天际,就像一头蒙上眼睛、向着悬崖奔跑的斗牛,绝不怀疑自己的冲锋!
“主啊!我明白您的指引了!…既然在这仅仅半个月里,我们就已经航行2500公里,那就不管不顾,继续满帆向西!”
“对!就是这样!按照眼下的速度,只要再航行最多半个月…我们就一定能行完4000公里,抵达马可波罗记载的大岛,西潘古日本!而那片真正的大岛,连绵漫长,可绝不会像安提利亚岛、圣布兰登岛一样,被我们的船队错过!…”
“上主庇佑!全力向西!…我一定会成为发现新航道,抵达富饶契丹与印度的第一人!我一定会带着装满船舱的黄金香料,带着价值连城的瓷器丝绸返回!哈哈!一定!…”
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第二次发现陆地,叛乱!
“9月20日,测量了海水的深度,还在深海。船员有些抱怨,但被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安抚了下来...在这片水草的海面,风很弱。白天几乎没风,晚上起了微风…昼夜行出7、8里格,记作5里格…”
“9月21日,该死的微风带还在继续!一个昼夜,仅行出13里格,记作11里格…看到了一条大鲸,水手们士气恢复了些…这些巨大的海兽,应该不会离陆地太远…对!陆地就在前面!…”
“9月22日,航向西北偏西,终于从该死的水草海面航行了出来!风也终于大起来了,是极好的东偏北风…昼夜行出30里格,记作27里格…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告诉水手们!船只不可能逆着东偏北风回去,我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一直向西!”
“9月23日,航向西北转正西,日夜航行22里格,记作19。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大浪!大浪从天而降,几乎把所有人都打的湿透!…水手们很有些骚动,几个能说上话的蠢货,也都不说话了…merda!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只能挺身而出,告诉水手们,这同样是上主的指引,更是上主给我们的考验!就像圣经中摩西出埃及时,所劈开的巨浪!…”
三艘卡斯蒂利亚的航程,在无穷无尽的大海上航行,似乎永远都看不到边际。黄昏的夕阳,落入西方的海面,正对着翘起航行的船头,就像是择人欲噬的巨兽,又让人想起诸神临死的落幕。
在这空旷寂寥的大海上航行,船员们士气,都渐渐落入了谷底。船上很是安静,甚至有些死气沉沉。在这样不见陆地的煎熬汇总,就连一向坚持航行的皇室代表、三位船长,都有些信念动摇了。
而在整个船队中,唯一保持着昂然的自信,不断高呼着各种吉兆,宣扬陆地就在眼前的…只有顽固坚持的哥伦布,这个呆在船长室中,不停写日记的正经人了!
“9月24日,昼夜航行15格,记作12格…水手们看到很多水鸟,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告诉他们,这些水鸟,从不会离开陆地太远…陆地就在眼前了!…”
“9月25日,远征军司令和平塔号船长大平松,讨论这一带的海图。远征军司令认为,这一带应该会有岛屿!毕竟,我们既看到了鲸鱼,也看到了那么多鸟…大平松船长被远征军司令说服,也表示认同。他总算没有那么蠢…”
“到了傍晚的时候,大平松突然登上平塔号的尾楼,狂喜的呼喊,说他看到了陆地,就在西边的25里格外!…cazzo!这该死的家伙,果然盯上了女王许诺下的、每年1万马拉维迪的发现陆地奖赏!他想要和杰出的远征军司令,抢夺第一个发现陆地的荣耀!…vaffanculo!祝他从尾楼上掉到海里淹死,我会尿泡尿祭奠他的!…”
“大平松带着平塔号的水手,一起唱起了《上主的赞美诗》!这个奸诈的家伙,想要把第一个发现陆地的荣誉做实!…旗舰上的水手们也唱起赞歌,尼尼亚号的水手们也跟着一起…所有人都说他们看到了陆地!这群蠢货!…我当时也说我看到了,但当时天很快就黑了,其实我没看清…杰出的远征军司令立刻下令停船,等待第二天天明…”
“这一天,昼夜航行了22里格,但我仅仅公布了13里格…这群蠢货们的害怕航行的太远,无法返程,那我就随他们的心愿,告诉他们少些!…”
想到那一天的激动与狂喜,哥伦布放下羽毛笔,呆呆的出了会神,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狠狠的咒骂道。
“vaffanculo!眼睛长在山羊屁股上的蠢货!掉到海里都和鲨鱼一样骚…”
25日船队停下后,众人狂喜的欢庆了一晚上,又是唱歌又是下海洗澡。所有人都高兴极了,哥伦布自己,更是比所有人都高兴!
结果到了第二天天明,众人才发现,那什么所谓的陆地,原来啥都不是,只是天边的阴云。而几位船长不愿相信,又向西航行了一天,才确定真的没有陆地。
“merda!屁也没有,屁都不是!大平松这个蠢货,害的船队白白高兴了一天…这一起一落,水手们的士气就更低了,都是那个眼瞎的蠢货!…”
“9月26日,昼夜行出31里格,仅仅公布24里格…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决定,再多减少一些航程的记录,免得这些念叨返程的懦夫们,吓破了胆子…”
“9月27日,昼夜行出24里格,公布20…船上的粮食有些紧张,或许不大够返程了,除非扔掉一批人…但这件事,水手们都不知道。德拉科萨这家伙没那么笨,他应该知道了,不过没有声张…遇到一群金枪鱼,让水手们赶紧捕了一条,多少补充点食物!…”
“9月28日,又是该死的微风!昼夜航行14里格,记13…鱼群还在周围,三条船都开始捕鱼。收获不小,估计能节省一天的食物消耗…”
“9月29日,航向正西,昼夜行出24里格,只记21,风还是不够强…看到一种军舰鸟,应该不会离陆地太远,在佛得角就很常见…上主庇佑!陆地就在前面了!…”
“9月30日,风又变弱了!cazzo!昼夜航向14里格,记作11…看到了几支热带鹲鸟…这是希腊人认为的阿波罗之子,是陆地就在眼前的象征!我们就要到了!…”
“对了!今夜天空很清晰,睿智的司令官发现,守夜星一夜偏转三度,罗盘指针从傍晚到拂晓,总会发生微偏和复位,也同样是三度左右…真是奇了怪了!这偏角是怎么出现的,又是被什么玩意影响了?!…”
看到磁偏角的记录,哥伦布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他始终有一股执拗的钻劲,只要发现点什么,都会死死的记在脑袋里。然而,以他有限的学识积累,却根本无法解释所发现的磁偏角现象,甚至连假设都提不出来,就只能先记在日记里了…
“10月1日,继续向正西航行,行25里格,记20。有大雨倾盆,所有人都湿透了。水手们的士气,好像有些危险了…”
“10月2日,风起来了,行39里格,记30。水手们的士气太低,杰出的司令官不停用‘上帝的指引’,来鼓舞这群想要掉头的懦夫…应该会有些效果吧?…又捕了些鱼,省了一天的口粮…”
“10月3日,风很好,向西行47里格,公布40。睿智的司令官告诉水手们,不要想那些海上的岛屿了…船队一路全速航行,跑的那么快,早已经把那些岛屿抛在了后面。而只要再航行几天,西潘古日本就要到了!…上主庇佑!新航路就近在眼前了!…”
“实际上,我们已经行出了777里格,航行了4300公里…哪怕是给水手们看的记录,也有3500公里了…毫无疑问!西潘古日本就在前面!也许一天、也许两天,最多十天…我们一定能发现西潘古大岛!…”
“10月4日,好大的风,真好!满帆十节!…昼夜向西63里格,只记46…这帮懦夫居然不相信我!他们怎么还想着回去?!…”
“回去,回去个屁!这群蠢货,新航路就在眼前,荣耀与财富都塞到手里了,竟然还想着返程!…哈哈!他们还不知道,船队都行出4600公里了!船上的食物,根本不可能让所有人回去,至少要丢掉一半人!…”
“10月5日,天气真好,顺风顺水!…昼夜向西57里格,只记45…上主啊!船队几乎航行5000公里了,杰出的司令坐在船舱中,都闻到了陆地的味道!还有黄金的味道!…对!盛产黄金的西潘古…还有风中传来的声音…嗯?声音?!”
船长室中,狂热的哥伦布怔了怔,侧耳倾听了会,神情猛然大变。他伸出手,一把抽出腰间的船长佩剑,用力推开船长室的木门,船上的嘈杂声瞬间更加清晰。接着,他大步冲出尾楼,就看到惊慌失措、赤脚跑来的警卫长阿拉纳。
“姐夫!姐夫!完了!完了!…”
“merda!阿拉纳,你慌个屁!…叫我司令!”
“姐夫!完了!真完了!…”
然而,这一次,面对哥伦布的呵斥,警卫长阿拉纳却丝毫没有镇定下来。他一脸恐惧,手指颤抖着,指向船头的甲板。在那里,在斜阳的血光中,超过半数的水手,已经聚集了起来,甚至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大声鼓噪喊叫着。
“返程!返程!砍了哥伦布返程!…”
“姐夫!完了!!水手们聚集在一起…叛乱了!…”
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暴动,砍死哥伦布!
“joder!我们已经到了大海的尽头,和传说中一样,什么都没有!这是亡灵的海域!…”
“不错!这么多天都没看到陆地,再往西走,大伙儿都得死在海上!…”
“cojones!听我说!砍死那个什么狗屁司令!掉头往东,活着回家!…”
“对!对!拔出短刀,砍死哥伦布,活着回家!!…”
船头的甲板上,满是黑压压的人头,还有明晃晃的刀刃。旗舰上的水手们聚集起来,不满的鼓噪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话语也越来越凶狠。眼见着,势头越来越不对,冲动的水手长恰楚已经第一个带头,要去船尾的船长室了…
“大伙儿拔出刀来!跟我走!…”
看到这即将叛乱的情形,哥伦布浑身一颤,直感到冰冷的死亡扑面而来。一旦愤怒的水手们真的动起手来、见了血,那他不是被乱刀砍死、就是被吊死在桅杆上、或者被丢入海里喂鱼!而眼下唯一的生路,就只有在叛乱彻底爆发前,先声夺人…
“merda!蠢货!混账!我是女王亲自册封的海军上将,是王国的远征军司令!你们在嚷着什么?放下你们的武器!…”
哥伦布死死地咬着牙,根本来不及思考,就大步冲到甲板的水手中。他凶狠的瞪大眼睛,环顾聚集的人群。接着,一张张熟悉的、愤怒的脸庞,就如狼群般把他包围。
“水手长巴托洛梅,第二水手长恰楚,金匠卡罗,木匠安东尼奥,细木工洛普…”
看到这一圈领头人,哥伦布心中一抖,背脊“哗”的一下就冒出汗来。在船上的42个人中,两个水手长直接管理水手,最为要命,估计能鼓动裹挟20个人。再加上金匠、木匠、木工和学徒,那就至少是25个!…很明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犯了众怒,成为水手们不满与仇恨的发泄目标了…
“上主见证!都垂下手中的武器!…这是海军上将的佩剑!我是你们的舰队司令,你们必须听从我的指挥!…”
哥伦布膝盖发抖,指尖发颤,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倔强的凶狠。他用远征军司令坚毅的神情,环视着围拢的众人。接着,他一手举起海军上将的佩剑,一手举着女王册封的文书,大声地呵斥道。
“这份文书!这是伊莎贝拉女王的王令!…是女王让我们向西航行,寻找新航路的!你们喊着返程,是要违背女王的旨意吗!你们难道,不怕女王的惩罚吗?!…赶紧放下手中的武器,回到你们的岗位上!我还可以原谅你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勇敢的远征军司令一手持剑,一手拿书,如同圣经中勇敢的殉道者,仿佛头上都冒出了太阳的光晕。他涨红了脸,大声斥责,满是威严地注视着众人。这一刻,他努力挺直了脊梁,要用自己船队领袖的威严,来让众人…
“co?o!我呸!哥伦布,别拿女王的旨意来压我们!女王是让我们向西探索,不是让我们去送死!…”
然而,结果很明显,以哥伦布目前的声望,并不能像那些航海传记中的传奇船长一样,用什么“威严”、什么“英雄气概”,来压服众人。第二水手长恰楚直接“呸”了一声,口水都“啐”到对方的脸上去了。接着,这个凶悍的加纳利水手高举弯刀,做出劈砍的动作,狠狠地骂出声来。
“哥伦布,是你欺骗了女王!你骗她说,有什么见鬼的新航路,也骗了我们,让我们来到这么西的深海里!…结果海里根本没有陆地,屁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对!恰楚说的对!再往前,我们就死定了!必须返程,今天就返程!…”
“水手长恰楚!你…有话好好说!垂下你的弯刀!…我从没有骗你们,更不可能欺骗睿智的女王!…向西的新航路真的存在!你们看我的海图!我们就要到富饶的日本了!只要再向西航行几天,我们就能到西潘古大岛,那里到处都是黄金…”
“co?o!这家伙还在胡扯什么西潘古!什么狗屁海图!他之前信誓旦旦说有的两个岛屿,一个都不存在…他就想要骗我们去死!骗我们死在这深海里,然后坠入深渊!…”
“该死!我们要是死在这里,远离上主的荣光…一定会变成海中的亡灵!永远在海底游荡!…”
“上主啊!别让我变成亡灵…砍死他!…”
“等等!等等!垂下武器!垂下武器!…让我们好好说话!好好说!…我向上主发誓,我绝对没有欺骗你们!…真得!你们想啊,哪怕是要送死,我也是和你们一起死的!…”
哥伦布额头冒汗,被一群愤怒的水手围在中间,好几把弯刀都举在他头顶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把他砍成几半。
然而,越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哥伦布执拗的坚定,就越是发挥出作用,压制住他内心的恐惧。而每当危机降临的时候,他挺直的腰板,就能从梆硬变成灵活。反而是一切顺利的时候,他容易得意张狂,自己去作死…
哥伦布咬紧牙关,又一次看向围拢的人群,便发现外围处、神情凝重的第二船长德拉科萨,以及远远眺望、旁观不语的皇室管家古铁雷斯。
从这两人的表情中,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场不存在预谋的、突发的水手暴动。暴动的水手并没有什么详细的计划,也没有控制船上的重要人员,或者和这些人达成一致。换而言之,水手们仅仅是凭着一股冲动的劲头,被少数几个人所带动…
要平息这样的暴动,就必须先把对方的这口怒气缓下来,让混乱的场面恢复秩序!而在暴动中,保持可疑中立的第二船长和皇室管家,也都要拖下水,承担起决断的责任才行!不,不止这些,还要让所有中立的人都参与进来发言…
“哥伦布,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返不返程!…”
“别激动!别激动!我可以返程!可以返程!…但我要听大伙的意见!听所有人的意见!…我先把武器丢掉!…”
哥伦布深吸口气,努力让颤抖的手指稳定下来。他“铛”的一声,把手中的刺剑丢在甲板上,率先表示退让。接着,他看向甲板另一侧的德拉科萨,大声喊道。
“德拉科萨!德拉科萨!你是大家信任的第二船长…你来出面,召开全体船员大会!对!不仅是我们这艘船,把平松兄弟的两艘船也喊来!所有人都参加!…尊敬的皇家管家古铁雷斯!您是女王信任的王室代表,你来在会议中担保见证!…”
“上主见证!今天没有什么暴动,不会有追责,更不会有流血!…今天只有一场所有船员参与的大会,来决定我们接下来的航程!…所有人都参加,所有人都发言,所有人!…”
“来吧!都放下武器,让我们来好好谈谈!看看大家究竟是怎么想到,冒险航行这一趟,究竟是为了啥!…而现在,我们若是返程,会得到什么,继续向前,又会得到什么!…”
“上主见证!泼天的财富,上主赐予的财富,可真的就在眼前了!…女王丰厚的赏赐,王国贵族的封赏,也正在等着我们…而你们若是这时候退缩,什么都得不到,那可一定会后悔终身的啊!…”
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验金、立誓!
海天是壮阔的蓝,看不到水草,也看不到什么云朵。成群的神仙鱼在海中游荡,展示着飘逸的游姿,与鲜艳的美丽。数十只剪水鹱在海天遨游,这些两栖的“飞鸭”,是善于迁徙的海鸟,一年能够飞出上万公里。它们会追随着海中的鲸鱼,捕捉被鲸鱼惊扰的鱼儿…而此刻,它们围绕着三艘停泊的卡斯蒂利亚海船,明显把这些水上的“巨兽”,当成了鲸。
“上主见证!哥伦布,你既然说了这么多,三位船长也点了头…那大伙儿就再向西航行五天!…如果五天后,我们还没有看到陆地,那船队就必须立刻返航!…”
“...好!上主见证!我们已经航行了四五千公里,到了西潘古日本的海域!相信我,再向西五天内,我们必然会见到陆地或者大岛!…”
“哈!哥伦布,不管你说的再好听,我们也只会再航行五天!五天后,你若是不愿返航…呵!…”
“呃!我,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已经向上主与圣母起誓了!五天不见陆地,就返程!…”
旗舰圣玛丽亚号的甲板上,一场漫长而危险的船员会议,在足足讨论了半天后,总算是有了结果。
三艘船的船长,德拉科萨中立沉默,老练的没有出头。平松兄弟表面中立,话语间却偏向哥伦布。毕竟他们兄弟全家上阵,就是为了搏一个富贵的前途!
至于两位王室代表地位尊崇,实际更看重安全,是希望返程的。但他们又不愿在女王面前,承担主动返程、放弃新航路探索的责任。而三艘船的水手代表们争执不断,最后在哥伦布描绘的“广阔钱途”下,勉强同意继续航行五天,寻找陆地的踪迹…
“呼!圣母啊!感谢您的庇护!…”
看到水手们收起的弯刀,哥伦布长呼了口气,浑身都有些脱力。他的后背早已湿透,头发都被汗水粘成了一团一团。直到此刻,他才确信,自己真的活了下来,从一场可怕的水手暴动中,侥幸逃生!
“赞美您!仁慈的上主…”
“等等!…”
“啊?!怎么了?…”
哥伦布放下祈祷的手,紧张的抬起头,一眼就看到眼神锐利的水手长巴托洛梅,和旁边神情沉稳的金匠卡罗。
“哥伦布!你刚才说过,今天的事,绝不会追责,也不会捅到王国贵族那里?”
“对!我已经向上主和圣母起誓了,书记员罗德里戈也做了公证…”
“不行!这不够!…上主和圣母,总是先看向祂们的仆人!而我们这些人,在上主的仆人们面前,却是说不上话的…你得按照我们的规矩,按照船上水手们的规矩来!…”
听到这,哥伦布怔了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是商业城邦的平民出身,又在各国奔波了这么久,自然也很熟悉社会底层的规则。在商业城邦的贫穷巷道、在强盗纵横的荒郊野外,或者像此刻在远离上主的可怕深海,其实都是教会信仰与王国律法,所覆盖不到的地方!
在这些地方,在这些社会最凶恶、最底层的人群中,是不可能按照偏向贵族的法律、或者偏向教会的教条来做事的。大伙儿要互相取信,就必须依靠约定俗成的“行规”,以及表面上依托上主之名,进行的各种“神秘仪式”,来立下“灵魂的契约”。
“好!巴托洛梅,你是要我立下‘鸟嘴’赌咒,还是举行‘验金’仪式?…”
“桑切斯医生今天没参加。这件事上,我们信不过他…金匠卡罗在这,那自然是‘验金’仪式!”
“验金?行!那就来吧!…”
“好!赞美上主!赞美不朽的黄金!这黄金是好的,祂带着天堂的光,永不变色!祂是上主的所爱,见证着我们,立下金色的契约!…”
金匠卡罗从怀中拿出一块铜板,小心的洒了一丢丢、大约几克的金色粉末,脸上都带着肉疼。他念诵着上主的名字,说了一段似是而非的祷文。随后,他就唱起古怪的、和黄金有关的歌谣,就好似乡间的巫师一样。
“…黄金看着你们俩,灵魂都在带着光!刻下名字发了誓,就像黄金一样真!…要是谁敢违背了,一生穷困吃不饱,死后还要变亡灵,永远永远赎不了!…”
可怕的低语声,从金匠卡罗的口中念出,让所有的水手都毛骨悚然,心生由衷的敬畏。在这远洋的航船上,金匠和医生,都有着极为特殊的超然地位!
这不仅仅因为金匠会修补武器,医生能治病救人,更因为金匠有着驱邪的职能,而医生则兼职着祛瘟!在基督文化中,金灿灿的黄金,可绝不仅仅是货币与财富。它们可是天然蒙上了一层神性,具有着信仰上的尊崇地位,更是各种神秘仪式的法力原料…
“哥伦布,在铜板刻下你的名字!…”
金匠卡罗念诵片刻,就拿出自己的刻刀,递到哥伦布的手中。后者紧张的颤抖了一下,这才神色凝重的默默刻了起来,甚至比祈祷上主时还要严肃…
当然,毫无疑问,这不是教会明令禁止的“巫术”,而同样是崇拜上主的仪式之一。上主可是在圣经中亲口说了,“黄金是好的”,“伊甸园里的第一条河,就围绕着出产黄金的哈维拉”,“黄金可是基督信仰中的高贵之物”…
“哼!这些假托上主之名的卑劣巫俗!…”
看到正在验金立誓的哥伦布与巴托洛梅,书记员罗德里戈鄙夷地撇了撇嘴,眼神中透露出不屑。他出身教会学院,又一直和王国贵族们打交道,对于这些社会底层的“邪乎玩意”,自然是敬谢不敏的。
而哥伦布这个来自商业城邦的平民“司令”,竟然和低层的水手们,弄这种拿不上台面的“巫俗契约”…要是让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教会知道,恐怕就很难被接纳着,进入王国的上层社会了。当然,大主教塔拉维拉之前给过哥伦布一次机会,对方既然不知好歹的没有接受,大概也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好朋友,说真话!…誓言说得真不真?”
“…比真金还真!…”
“好同伙,守规矩!...今天过后变不变?”
“...像黄金不变!…”
“好!誓言已成,验金有效!…”
看到哥伦布完成了“验金”仪式,参与暴动的水手们,全都松了一口气。这一刻,他们看向哥伦布的眼神,也和缓了许多,甚至有了些莫名的亲近。
而哥伦布也松了口气。他扯了扯汗透的衣领,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对水手们安抚道。
“好了!大伙都散了吧!…merda!升起风帆,继续向西!…西潘古!日本!真的就近在眼前了!…”
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第三次发现大陆,终于抵达了东方!
“航向正西,时速八节,北纬25度到26度之间!…”
“轰!轰!…”
“上主庇佑!尼尼亚号挂起了一面旗帜!尼尼亚号鸣炮了!他们发现了陆地!…”
清晨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就像是在昂贵瓷盘中涂抹的奶酪,充满了诱人的味道。三艘卡斯蒂利亚帆船升满风帆,以七八节左右的时速,飞快的向正西方航行。小平松船长的尼尼亚号速度最快,也第一个发出了发现陆地的消息,让三艘帆船上的水手,都为之精神一振!但接下来…
“vaffanculo!小平松这个蠢货,和他哥一样蠢!他们不仅蠢,而且还眼瞎,又把天边的云层当成了陆地!…屁都没有,屁都不是!让大伙又白高兴了一场!merda!”
云层向西延伸,与远方的大海交融,仿佛是看见却摸不着的陆地。远征军司令哥伦布站在船尾楼上,嘴里骂骂咧咧,眼睛则死死眺望着浩浩的海天,想要看到陆地的踪迹。
然而,直到黄昏夕照,他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承认这又是徒劳的一天。天空的鸟群呦呦远去,就好像也在嘲笑他一样。
“merda!这么肥的鸟,就该让阿拉纳来上一枪,射下来吃了!…算了,这群蠢货要是有这样的射术,早就加入王室的圣战军了,也不会来跑做一个冒险的水手…”
哥伦布低声骂了一会,对手下的这群水手根本看不上眼。放眼整个欧洲,卡斯蒂利亚的圣战军,几乎是最先广泛应用火绳枪与火炮的军队之一,更拥有着数以千计的火绳枪手!
在刚刚过去的格兰纳达圣战里,王国圣战军的四、五万步兵主力,正是轻锐坚韧的圆盾剑士,再加上辅助输出的十字弓、火绳枪混编小队组成。这样的步兵主力加上征召的数千伊比利亚轻骑兵,行动非常灵活,不仅能正面打败摩尔人的部族军队,还能死死的咬住不放。
而在格兰纳达陷落、圣战宣告结束后,昂贵的十字军骑士团被卡斯蒂利亚王室解散,破产的圣战骑士和扈从散落的到处都是。反而是这些久经战争考验、维持费廉价的步兵团,被王室基本保留了下来,也不知还要拉去抢谁…
“嗯…射猎鸟群…鸟群…飞向西南…嗯?!”
哥伦布思绪翻涌,嘴中话痨般的念叨了一会,突然停顿下来。他瞪大眼睛,仰着头,看向飞往西南的白色海鸟,就好像看到了新的希望。
“上主啊!鸟群飞向西南…我记得,葡萄牙人就是跟着飞向西南的鸟群,才在海中发现了佛得角…难道,西潘古大岛,不在我们的西边,而是在我们的西南?!…”
“对!一定是这样!…我的计算绝不会错!西潘古日本一定在这一带,之所以没找到,正是因为偏了方向…”
“传令!传令!船队转向西南!沿着鸟群的方向航行!…”
夜色茫茫,月光清亮。海船昼夜不息,又行出12里格。到了第二天,警卫长阿拉纳带着几个水手,用渔网罩了一只飞鸟,兴高采烈的烤着吃了。哥伦布吃了只烤鸟腿,啐出几根骨头和鸟毛,狠狠地喊道。
“merda!继续向西南航行!我是睿智的远征军司令,听我的绝对没错!这鸟越来越多了…明天再捉只大的来吃!…”
第三天的风很大,船队航行出31里格,而哥伦布只记了25里格。天上的飞鸟确实越来越多,海面上又飘来了一些新鲜的水草。
到第四天的时候,风逐渐变得极大,风帆高高的鼓起,桅杆吱吱呀呀,船速都到了10节…简直像是在水上飞一样!
这一日,船队足足航行了59里格,睿智的远征军司令审时度势,只敢报出44里格。因为,看到海船飞快的驶向西南,甲板都晃荡的站不稳了,船上的水手们便又一次心生恐慌,围住哥伦布鼓噪起来。
“哥伦布!风越来越大,浪也越来越大!这么大的风浪,一定是上主的警告!…我们的船,要是再往前开,就要倾覆在大海中了!…”
“不错!不错!不能再往前开了!前面就是吃人的海中巨兽…返程,我们要返程!…”
“对!co?o!再不返程,我们就砍死你!…”
看到轻车熟路,又一次聚拢来的水手们,哥伦布额头冒汗,只得尽力的安抚着众人。他心中暗暗咬牙,恨不得把这群动不动拿刀威胁的水手们,一个个都吊死在桅杆上!可惜,他又不敢真的做点什么,甚至都不敢追究两个水手长的责任。否则,被吊死在桅杆上的,恐怕就是他了…
“啊!大伙听我说!听我说!…你们看!这么多的水鸟,这么新鲜的水草…陆地一定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不远了!…”
“屁!哥伦布,半个月前,你就说陆地不远了!可你告诉我,陆地在哪?上回我们见到那么多的水草,可不也没找到陆地吗?…”
“对!你给我们看的航海记录,可都航行了四五千公里,早就超过你说的数了!…可现在陆地在哪?连个岛屿的边都没看到!…”
“joder!再不返程,就砍死你!…”
“上主啊!今天才是第四天!…再航行一天!让我们再航行一天!…”
哥伦布焦头烂额,声嘶力竭的高喊着。好在,他的嗓门一直很大,能让整艘船上的人都听见。
“上主做了证,我们都在验金仪式中发了毒誓!…说是五天,就是五天!明天如果再找不到陆地的踪迹…后天就返程!…我发誓!!…”
听到哥伦布提及验金仪式,闹事的水手们互相看了看,神情都浮上了些敬畏。第二水手长恰楚寻思了会,还是点点头,把举起的弯刀从哥伦布头上放下,插回到自己腰间。水手长巴托洛梅则抿着嘴,盯着哥伦布淡蓝色眼睛,低沉的威胁道。
“哥伦布,上主见证!既然在验金仪式上发了誓,那我们就再等一天!明天要是再看不到希望,大伙就一定要返程!…否则…我们就只能让你一个人,去大海里找什么新航路了…”
“…!”
听到水手长毫不留情的威胁,哥伦布死死的咬着牙,在心里暗骂了无数句该死。但当他开口回答的时候,却是非常的从心与灵活。
“巴托!相信我!陆地就在前面了…再给我一天,也给你们自己一天…我会带着你们每个人,都拿到黄金、发上大财的!…”
“呵呵!…希望吧!…”
鼓噪的水手们得到了明确的承诺,这才又一次散开。哥伦布抿紧嘴唇,站在船尾楼上。他看着渐渐笼罩夜色的西方,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塑,眺望了许久许久…
船队顺风航行了一夜,至少行出了20里格。而在哥伦布的估计中,这一个月出头的航程,已经足足航行了5000多公里!
到了第五天的上午,海上看不到风暴的踪迹,却突然升起从未有过的巨浪!这巨浪升腾起数米、甚至十多米高,从西方浩荡的席卷过来,把众人都打成了落汤鸡。许多水手面露惊恐,跪在甲板上,向着掀起巨浪的“海中巨兽”祈祷,恳求巨兽原谅众人的冒犯…
这巨浪来的很快,去的也快。当浪头向东边远去,众人的恐惧就渐渐化作怒火,又一次涌向他们愤怒的对象,执意向西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
“joder!砍死哥伦布!砍死他!…”
第二水手长恰楚,又一次拔出锋利的弯刀。这一回,他可没有开玩笑,是准备真正的让刀口见血…
然而,尼尼亚号的桅杆上,又一次升起报信的旗帜,放出发现陆地的炮声。在船队的三艘帆船上,平塔号和尼尼亚号都只有20多人。这两艘船的空间稍稍充裕,都带了两门3磅的小铜炮,船头和船尾各一门…
“轰!轰!”
“co?o!前面的尼尼亚号,怎么又发现陆地了!…”
“joder!该死!真想砍死他们!…”
听到报信的炮声,旗舰圣玛丽亚号上的水手们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收起弯刀、调整方向,靠向更西南方、已经停下的尼尼亚号。
作为卡拉维亚帆船的改造船型,尼尼亚号极为轻快,要比圣玛利亚号快上两成,动不动就冲到最前面去了。而当水手们停下旗舰,眼尖的领航员佩德罗发现,尼尼亚号前后都下了渔网,好像不停的在海里捞着些什么…
“上主庇佑!上主庇佑!…哈哈!你们看,我们捞到了什么?!…”
尼尼亚号领航员,平松三兄弟中的老二弗朗西斯科,抓着缆绳灵活一跳,就翻到了旗舰上。他右手拉着缆绳,左手高举着一根短木棒,简直像是远古壁画中,走出的西哥特棒勇一样…
“呃?…这是?一根棒子?”
“不错!看这根棒子,仔细看!!…”
“什么玩意!一根破棒子…呃!不对!这是被人削出来的!…”
“正是!正是!这是被人加工出来的木棒,被早上的大浪带到了这里…圣母庇佑!这周围一定有陆地,而且有人居住的村庄!…”
水手们面露惊讶,围拢在弗朗西斯科周围,争论个不停。而旗舰的两位王室代表,以及远征军司令哥伦布,也快步赶了过来。他们看着那根被人为削出的木棒,脸上先是几许茫然,接着是不可置信,最后则变成激动与狂喜!…
“哈哈!上主庇佑!我说过!我杰出的海军司令哥伦布早就说过!…我们已经到了西潘古日本,陆地就在前方!…”
“快!继续升起风帆!快!继续向西南航行!…去往契丹和印度的新航路,就近在眼前了!…”
三艘海船再次升起风帆,水手们也各个激动振奋,唱起赞美上主的颂歌,好像是见到香蕉的猴群。众人迫不及待地挤在船头、爬上桅杆,一瞬不瞬地眺望着西南。所有人都渴望着,成为第一个发现陆地的人,来领取女王许诺的巨额年金!
然而,夕阳渐渐落下,夜色笼罩海面,期待中的陆地却迟迟未曾出现。三艘海船升着满帆,继续在夜间航行。远处的海天,仍然是一片茫茫的黑暗。那黑暗中好像有着火光,又好像只是人们的臆想…
“joder!看的我眼都花了!…今晚是看不到陆地了,不如绑上绳索睡一觉,第二天一早再起来看!…陆地,陆地!…第一个发现陆地的人,年金一万铜币!…”
第二水手长恰楚低声咒骂着,走向船舱的入口。他念叨着女王的赏金,口水都几乎流了下来。而这个时候,他倒是忘记了,上午自己带着愤怒的水手们,差点就把远征军司令给砍了…
“轰!轰!…”
恰楚刚爬下船舱,突然就听到两声发现陆地的炮响!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猛地一蹿,就从底层船舱蹿到了甲板上。接着,他急切地望向炮声传来的方向…
“co?o!又是该死的尼尼亚号?…哦不!不是!是平塔号!…”
“啊!平塔号发现了陆地?!...”
“轰!轰!…”
又是一轮震耳的炮响,但这一次,却是尼尼亚号发出的信报。两艘船一先一后,几乎同时发现了陆地?…
恰楚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眺望着天际的尽头。而远征军司令哥伦布也一样,张大了嘴巴,死死地看向西南…
克拉克帆船驶向西南,不过片刻,昏沉沉的天际就猛然起了变化,像是涂抹上了一层浓墨,又好像在拼命孕育着什么。而当那道浓墨渐渐铺展,越发深沉,那孕育中的线条,也就彻底在众人的眼中前形…最后,一处黑乎乎、轮廓分明的岛屿,就出现在西南数里之外!…
“陆地!是陆地!…真的是陆地!…”
“啊!我们发现了陆地!…我们发现了一座岛!…”
“merda!哈哈哈!我是对的,我睿智的哥伦布,果然是对的!航海学院那帮蠢货,满脑子都是羊粪,根本听不懂我的计划!葡萄牙贵族们,眼睛都长在屁股上,根本看不到我的高大!…啊哈哈!那帮十足的蠢货!啊哈哈!从今以后,谁还敢看不起我!…”
船尾楼上,远征军总司令哥伦布狂喜大笑,跪倒在二层甲板上,拳头锤的梆梆作响。他狂笑了好一会,又浑身扭动着,疯魔一样的流出泪来。他哭着笑着,咧开大嘴,露出发黄磨损的牙齿,发出如同鬣狗般吃人的嚎叫!
“嗷嗷!吼吼!…上主啊!这就是西潘古!这就是日本!…我哥伦布绕了地球半圈,终于发现了新航路,终于抵达了东方!…东方!到处是黄金的东方!…”
一千一百四十章 我明白了…这里是印度!
“上主啊!陆地,一座小岛!一座青翠的、长满果树的小岛!…”
“真是陆地啊!哥伦布那家伙,竟然没有骗我们!在无尽的西海深处,竟然真的有陆地存在!…”
“喂,你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那家伙…那是我们的远征军司令,是我们舰队的头儿!那个…哦!航海上将!…”
“圣母啊!…真羡慕平塔号的罗德里戈,他第一个发现了陆地,能拿到女王许诺的,一万马拉维迪铜币的年金!…”
“嘿!一万铜币又不多,也就是咱们船上,水手长和领航员的年金收入…”
“呸!你懂个屁!这可是年金,年金!每年都有的,一直能领到老死!…你能在船上干到老死吗?等你老了、干不动活了,你看看谁会养你!…
“哈!我们做水手的,风里来海里去,那次出海不死上好几个人?…难道,你还能指望着上主庇佑,希望能活到老死吗?…”
“该死!你敢诅咒我?!…看我不揍死你!…”
“joder!别打了!头儿说,这里是西潘古日本,到处都是财富与黄金…诶!你们看,那里有人烟!这岛上,好像有一处村庄!…”
“在哪?咦!真的是一处村庄!看起来不是很大的样子…奇怪!昨晚我怎么没看到火光…”
天光放亮,晨曦从东方深邃的天空划过,落在西边礁石的小岛上。三艘卡斯蒂利亚的海船,就停泊在小岛东边,离海岸只有两里远。众多水手们一边啃着难吃的干饼干,一边望着岛上依稀可见的椰子树、番荔枝树、番石榴树,看着那些垂挂的水果流口水。
很快,眼尖的领航员佩德罗,就看到岛上的远处,明显有人烟与村庄的踪迹。水手们便又炸开了锅,像是一群激动眼红的麻雀,叽叽喳喳地讨论起传说中富庶的东方,什么“泉眼里冒出牛奶”、什么“地里长出丝绸”、什么“到处都有黄金”、什么“抢上一把就发了”…
“咳!你们都听我说!其实,昨天夜里,我就看到了陆地上村落的火光,还记在了我的航海记录里!…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翻看我的航海记录!我可是比罗德里戈,还要更早发现陆地的…上主见证!我是发现陆地的第一人!…”
“....”
听到如此厚颜无耻的宣告,众多水手惊讶的转过身,寻找声音的来源。随后,他们就看到了一身海军上将的贵族服饰、满脸喜色、洋洋得意的哥伦布司令。
虽然在船队发现了陆地后,哥伦布的威望陡然拔高,原本被众人痛骂、带着大伙儿寻死的“那家伙”,已经变成了被众人尊重、带着大伙儿发财的“远征军司令”…但远征军司令如此臭不要脸的,要抢夺平塔号水手的功劳,还是超出了众人的想象!船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无人附和哥伦布一句。
“...”
看到水手们难以置信、惊讶莫名的复杂眼神,哥伦布尴尬地抿了抿嘴,知道这话确实是有些过了…可是,想到第一个发现大陆的巨大荣耀,还有女王许诺的长期年金…哥伦布终于恼羞成怒,厉声对水手们喊道。
“merda!都看什么看!还不快把武装小艇放下来?!…我们要去岛上,举行神圣的占领仪式!从今天起,这座东方亚洲的小岛,就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领地了!而按照双王与教会的授权,我,远征军司令哥伦布,正是这块领地无可争议的总督,是掌管所有岛上居民生死的领主!…”
“…是!头儿!…”
水手们无言了片刻,便麻溜的忙了起来。这三艘海船吃水太深,如果没有延伸的港口,或者天然的良港,是没法直接靠岸的。很快,三艘武装小艇就从帆船上放了下来,载着三位船长与一众水手们,靠向岛屿的滩涂。而海岸周围的景色,也像是明艳的优美油画般,蓦然落入众人的眼帘。
这片巴哈马群岛的海岸,是如此的温暖,又是如此的美丽!海水满是碧绿,清澈的可以看见海底的珊瑚,还有珊瑚间穿梭游动的海龟与鱼群。海岸则是一片洁白,在阳光的照射下,白色的沙滩延续向远方,显得干净、明亮又柔软。
“上主啊!这真是一片美丽的海岸!…嗯,这座岛屿能看到尽头,似乎不是很大呀!也不知道,这里离马可波罗口中的西潘古大岛,究竟还有多远…”
“无论如何,这都是卡斯蒂利王国的岛屿了!…啧啧!东方新航路上的第一座岛屿,那可是注定流淌着财富,就像是葡萄牙人在南方大陆外海,占据的佛得角一样!…”
“圣母庇佑!来,请三位王室代表过来,举行上主见证的占领仪式!…”
众人登上岸边,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双手高举着一面双王的王旗。王旗的一侧是“f”,象征着费尔南多五世国王,另一侧则是“y”,象征着伊莎贝拉女王。而大小平松两位船长,则各举起一面绿色的十字旗帜。至于水手们,则手脚利落的,用两根长木棍绑出一个简单的十字架,再深深插入到海岛的沙滩里。
三位王室代表中,王室管家古铁雷斯笑眯眯的,并没有上前。而书记员罗德里戈·德·埃斯科韦多,与审计员罗德里戈·桑切斯,则作为两位公证人。他们一左一右的站在十字架两侧,注视着单膝跪地的三位船长,也注视着船长们手中的旗帜。
简单的十字架代表上主的威严,三面旗帜则代表双王的权威。而在这片美丽的岛屿海岸,迎着东方明媚的阳光,西班牙语的宣告声就此响起!哪怕这座岛屿上已经有了人烟,哪怕此时的众人都以为,这里就是富庶文明的东亚…来自西欧的殖民者们,还是“义无反顾”,还是贪婪的宣告着,他们对于土地和财富的占有,以上主赐予的名义!…
“在全能的上主的恩典下!海军上将,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圣玛丽亚号第二船长胡安·德拉科萨,平塔号船长马丁·阿隆索·平松,尼尼亚号船长比森特·亚涅斯·平松…于圣子诞生后1492年10月12日,发现了去往东亚的新航路,并在此处岛屿登陆!…”
“为了纪念上主救赎世人的恩典,这座岛屿被命名为‘圣萨尔瓦多’,即‘圣救世主’…而遵从上主的荣光,此地从此归属于卡斯蒂利亚王国,被伟大的伊莎贝拉女王与尊崇的费尔南多国王所统治…”
“而按照双王与海军上将签署的探索条约…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阁下,将拥有新发现土地、即此处岛屿的总督权,并可获取领地上四分之一的财富收入…”
木棍的十字架高高伫立,在哥伦布的坚持要求下,两位见证人语速加快,又念了一段的探索协议部分。而听到这些他竭力争取来的丰厚条约,哥伦布满脸笑容,喜不自胜,就像是灿烂绽放的春花一样…直到最后的见证念完,众人才齐齐低头,向着树立的十字架,虔诚高喊出祈祷的结语。
“赞美赐福的上主!在圣灵的统一中,一位永恒的上主,会统治直到永远!请您庇佑我们…阿们!…”
当上主见证的占领仪式举行完毕,众人这才动了心思,要去看一看这座岛上的村庄。岛上的村庄并不遥远,远远看去,只有数十上百人的规模,看不出什么危险…哥伦布就兴致勃勃,带着扛着火绳枪的警卫长阿拉纳,几乎走在众人的最前面。
虽然这里的村民都还不知晓,但在哥伦布眼中,这些人都已经成为了他的领民,或者说,是为他提供财物的奴仆了。而在几位船长与王室见证人看来,这样的发现与占领是天经地义,有争议的,只是该让谁来当领主。哥伦布这个家伙,毕竟出身太低了,又要拿走那么多…
实际上,在整个大航海时代,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探索”传统,甚至整个西欧的探索发现,便是一向如此!在探索者们航行过的土地和海岸,他们树立起一处处标志占有权的石柱与十字架,自说自话的把这些土地,变成王国的领地。然后,他们会凭借武力传教,展开武装贸易,并从各地的部族中,尽可能的榨取金银财富。而这样标志占领的石柱,甚至一直沿着海岸延伸,树立到大明东南的澳门,就像葡萄牙人第一次抵达时所做的一样!…
而要让殖民者退缩,或者短暂的承认失败,任何签署的条约都意义不大。因为和异教徒签订的条约,从不在上主的保障之下,可以在合适的时候、在足够强大的时候断然撕毁!在欧陆的天主世界,这种对异教徒的毁诺,甚至不会有任何名誉上的损失,反而被视为基督徒的智慧,就像葡萄牙人吞并刚果王国时一样…除非,有一位强大的君主,带着殖民者无从抵御的强大军队出现,证明他对这片土地无可争议的保护权,才能让贪婪的殖民者规规矩矩,尊重当地的规则与秩序!
这就像在大明海岸、在红海海岸发生的历史故事。当强大的大明水师、奥斯曼水师出现后,殖民者便立刻文明起来,成为尊重对方习俗的友好商人…而若是本地的部族不够强大,无法让殖民者畏惧,甚至无法用武器来保护自己,那最后悲惨的结局…
“上主啊!哥伦布,你好好看看!…这些赤着不穿衣服的野人,这些茅草搭出的棚子,难道就是你说的日本人,是你所说的西潘古吗?…可马可波罗在游记里写的,西潘古的日本人,都穿着棉绸的衣服,有着富庶的金银…他们可完全不是这样的啊!…圣母庇佑!我们究竟到了哪里?…”
“呃!这?马可波罗游记里的记载…不穿衣服的人,很炎热的地带,岛屿…奇怪…上主啊!这里究竟是哪?…”
阳光明艳,沙滩洁白。睿智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站在泰诺部族的小村庄外,腰间携带着锋利的佩剑,背后则是扛着火绳枪、挎着弯刀的水手们。他微微昂头,注视着这些身材高大、面容和善、却手无寸铁、甚至没有衣服的泰诺部族们,陷入了困惑的沉吟…很明显,这里不像是西潘古日本,难道说还没到?…
“赤身、炎热、岛屿…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在一番长久的思考后,哥伦布终于恍然大悟。他用睿智的眼睛看穿了一切,他用杰出的大脑想通了所有!
“上主见证!我明白了!我们偏离了西去的航线,折向了西南,所以错过了西潘古大岛…而在西潘古日本附近,就是传说中炎热的印度地区,周围是一直延伸的热带岛屿!…”
“所以,仁慈的上主指引我们!我们抵达的不是西潘古,而是印度外围的群岛!这里是印度!!…”
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哥伦布惊讶的发现,来自日本的玻璃珠…
“10月12日,星期五。在上主的指引与保佑下,杰出、睿智、勇敢、果断的远征军司令,带着三艘王国的帆船,发现并宣告占有了圣萨尔瓦多岛…我们在岛上发现了一个部族村庄,并和岛上的部落民们,进行了第一次接触与贸易…”
“这些岛屿上的部族非常友善,性情十分温和。他们看到我们的大船,并不害怕畏惧,反而带着食物与水迎接上来,在岸边祈祷欢迎与歌唱…他们各个身材高大,年纪都在三十以内,体态匀称,相貌也很好看。他们似乎很是贫穷,浑身上下没有衣服,像是从娘胎中出来一样,就连女人也是一样…他们的皮肤不黑也不白,很像是加纳利群岛上,那些黄皮肤的土着。不过,这里的纬度,确实与加纳利群岛差别不大,也可以理解…”
“上主见证!这里的部族不仅和平友好,善良热情,而且非常聪明!虽然我们语言不通,但他们很容易理解我们的意思。他们比划着、歌唱着,向我们表达了欢迎,并且拿出他们的礼物,来和我们的物品交换…而我们只要拿出一些彩色的小玻璃珠、铁制的小铃铛、红色的水手帽、甚至破碎的陶片…他们就会欣喜若狂,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任由我们挑选!…”
“他们有很充足的食物,有几种从未见过的水果,也有羽毛鲜艳的鹦鹉,和一些大小不同的棉线布团…在第一天的交易中,我们没有看到黄金、白银,或者任何瓷器与丝绸…这可能是印度或者日本的外海上,一群从未与外界发生过接触的蒙昧岛民…但上主庇佑着我们!这些岛民似乎没有任何的教派,也没有任何沙漠野蛮人、或者草原游牧民那样的凶顽习性,应当是极易皈依的基督徒!…”
夜色茫茫,三艘海船停泊在海岸边,远处是村落篝火的橘光,近处则是帆船船舷上竖起的火把。微弱的光芒在晚风中忽明忽暗,一路阴沉地延伸着,直到昏暗的船长室中,就化作一盏小小的油灯。
此刻,船队的司令官哥伦布,正伏案在船长桌上,羽毛笔蘸着墨水,在日记本上奋笔疾书。他是真正的正经人,这本日记上的内容也光明正大,注定会流传后世、让后人膜拜瞻仰…
“仁慈的上主庇佑!这些岛屿上的部族竟然没有刀剑,也不知晓刀剑是什么!我们把铁制的利刃拿给他们看时,他们竟然无知地用手握住刀刃,导致流血受伤…很明显,他们的村庄没有铁器,只有木器与石器。而他们唯一能称得上是武器的东西,便是顶端绑上鱼齿或者燧石的棍棒!…”
“上主见证!这样和平的部族,没有甲胄、没有武器,对我们的探索船队,几乎没有任何的威胁!实际上,他们是如此的柔弱,又如此不擅长争斗,极易被卡斯蒂利亚王国所征服!我们只需要二十个人,就能征服整座岛屿,并随心所欲的支配岛上的数百部族们…”
写到这里,哥伦布微微沉吟,看向桌子的另一侧。在那里,正摆放着三件从岛民手中得来的物品:一块巴掌大小的棉线团,一块小指长的黄金饰品,还有一颗闪光的、彩色的大玻璃珠。
哥伦布的眼神中露着强烈的贪婪,从前两件值钱的物品上瞧过,直到最后的彩色玻璃珠时,才骤然皱起眉头,陷入几许沉吟。好一会后,他才再次提笔,写下第二天的记录。
“10月13日,星期六。这是我们与岛民接触的第二天,有更多的岛民,划着独木舟,从岛屿的各处赶来。他们的独木舟很是简陋,用一整根树干凿成船型。而独木舟的大小,取决于开凿的树木大小,能够承载几人到数十人不等…毫无疑问,他们没有建造帆船的技术,也不会使用铁制的工具。这样的独木舟,对我们的帆船来说,就是狮子旁边的猫,只是看着好玩…”
“当然!这些岛民的独木舟上,还带来了新的交易货物。上主见证,很令人高兴的是,他们带来了很多价值不菲的棉线团,只是未曾纺织成布。这些岛屿部族,明显盛产棉花,与传闻中的印度人一模一样!…而且,他们并不知晓货物的真实价值…”
“赞美上主!最大的一艘独木舟上,有头人带来了足足两百磅的棉线团,却仅仅和我们交换了一把闪亮的铜币,也就三四十个左右。而这些棉线的质量都很高,若是运回塞维利亚的港口,精细纺织成布,便能价值二十多枚杜卡特金币,足足上万马拉维迪铜币了!…上主庇佑!按照探索协议,这些可都是我的财物,至少四分之一是我的!…”
想到这至少一百倍的利润,哥伦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真诚的感谢了一句上主。接着,他拿起那块小指长的黄金,掂了掂沉甸甸的分量,又贪婪的咬了两口,感觉着黄金微软无味的口感…就好像亚平宁美人最诱人的胸脯一样!…
“赞美上主!这些岛屿的部族,同样不知晓黄金的神圣与价值!…有些年长的男人,会有垂挂在鼻端或者脖子上的黄金饰品…而我们仅仅用几颗的杂色玻璃珠,就从他们的手中,把接近半磅的黄金换了回来!他们还欢天喜地的,围着我们唱歌跳舞,还高兴的把玻璃珠串上棉线,戴在了脖颈上,就像带着什么珍贵的宝石一般…”
“根据比划的手势,我们从本地的部族了解到,在这片群岛的西北、西南和南方,都有更多的陆地与岛屿。而在西南和南方,则有着一片很长的陆地,似乎是很大的大岛!而大岛上的部族,会有很多这样的黄金…至于西北方的部族,根据岛民的说法,似乎颇为凶残,会划着许多小船,成群结队的前来劫掠抓人…所以我决定,避开西北的野蛮人,带领船队去往西南,寻找出产黄金的南方大岛!…”
“实际上,我们还获得了更多的线索!那就是从岛民手中交换到的,一颗十分鲜艳的彩色大玻璃珠!这颗彩色玻璃珠,足足有鸽子蛋大小,据说是从南方的大岛上交易流传出来的…很明显,在南方的大岛上,有一支能够烧制玻璃珠的开化部族…而按照我睿智的推测,那里很可能是西潘古一带,应该还没到赛里斯…”
写到此处,哥伦布微微蹙起眉头,又把那颗大玻璃珠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会。这珠子颜色烧的很均匀,是透彻的亮绿色,甚至有些像是宝石的样子了…
“上主指引!会烧玻璃珠的开化部族,盛产黄金的大岛…难道是大岛上的日本王国?…可马可波罗不是说,西潘古日本,在印度的北边,契丹的东边吗?又怎么会在印度群岛的南边呢?…算了,明天就启程南下,亲自去南方的大岛看一看!如果那里真的是日本,那我就是卡斯蒂利亚王国派出贸易的使者!这船上,还有女王的国书…若是能弄到一批黄金、瓷器或者丝绸,那可就真正的发达了!…”
哥伦布嘴角扬起,正在想象着财富的美好,却忽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他立刻收起航海日记,手握在刺剑的剑柄上,沉声问道。
“这么晚了,是谁?!”
“头儿!是我,领航员佩德罗!您让我测量的纬度…”
“嗯,进来吧!…”
领航员佩德罗带着资深水手的四角帽,小心的走入船长室。看到确实是亲近自己的佩德罗,哥伦布稍稍松了口气,但手还是按在剑柄上。
“怎么样?”
“上主庇佑!头儿,我测了三次,这里应该是北纬24度左右。天气晴朗,云朵不多。风向是从东北向西南,微到中风…至于经度,需要估算全部向西的航程…”
“嗯…北纬24度,少云,风不大。经度…按照我计算的地球半径和船队航程,大约是西经100-110度,也就是西潘古日本和印度群岛一带…再往西去,就是北方的契丹和南边的赛里斯了!…”
哥伦布松开剑柄,拿起羽毛笔,在半公开的航海记录上,“唰唰”记下经纬度与海况。但由于他计算的地球半径过小,此时算出的经度,也明显比实际的要多。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时代欧洲学者的眼中,契丹与赛里斯,通常被认为是北南两个大国。北边的契丹流淌着牛奶与蜜,南边的赛里斯则到处都是丝绸与瓷器。而地图上的印度,并不是一整块次大陆,倒是类似半岛加群岛的地形…
“呜呜!啊!啊呜!…”
哥伦布嘴角扬起,正在海图上做着标记,却隐约听到了女人的哭叫声。他怔了怔,又侧耳听了一会,眉头紧紧一皱,厉声问道。
“佩德罗,你有听到,女人的哭声吗?…”
“呃…头儿,我听到了…”
“vaffanculo!怎么回事?谁把女人带上了船?!…按照海上的规矩,船上可是不准有女人的!…绝对不准!这是对船长的冒犯!…”
哥伦布霍然起身,眼中露出凶光。他狠狠的看向佩德罗,随后便意识到了什么。
“佩德罗!你知道是谁?告诉我,不许撒谎!…”
“呃!…头儿,最开始是…是水手长恰楚…还有您的警卫长阿拉纳。至于现在,参与的水手,就很难说完了…”
“verdammt!恰楚这个满脑子都是羊肠的混蛋!还有阿拉纳这个脑袋被斗牛撞过的蠢货!…”
听到这,哥伦布怒火上涌,咆哮着骂了两句,就严厉地喝道。
“佩德罗,我相信你…你去把阿拉纳给我喊来!…”
“是!头儿!…”
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从印度巴哈马群岛,去往日本古巴...
“呜呜!啊!啊呜!…”
夜色茫茫,哭声呜咽。黑暗是人们内心的野兽,藏匿着可怕与残忍的力量。旗舰上,领航员佩德罗低着头,在黑夜中匆匆离去。而昏暗的船长室中,只留下怒气冲冲、咬牙站立的哥伦布。
“merda!这群蠢货,竟然敢犯这样的忌讳!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人吗?!…”
在中世纪的航海中,有着许多奇特、迷信又根深蒂固的航海传统。其中之一,就是远洋的船上不能有女人!在西欧的航海文化中,女人在船上会带来厄运、风暴与不详,尤其是在远洋的船队上,会吸引深海中的可怕存在。同样,女人也会严重败坏船上的纪律,引发船员们的矛盾…
实际上,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船长们,更偏爱上帝喜爱的山羊。因为山羊不仅能有各种用途,还会带来好运的祝福,更可以献祭给海中的巨兽,平息海中的风暴…船长们会默许水手们在岸上烧杀抢掠,但只要没堕落到一定程度,就绝不会允许船上有女人存在!更多的时候,水手们带女人上船,会被认为是对船长威严的无视与挑衅…
“姐夫!姐夫!姐夫你找我?”
片刻后,阿拉纳满面红光,独自前来。他兴高采烈的推开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向哥伦布。
“诶?姐夫!你手上的这个大玻璃,不是今天刚刚弄到手的那个吗?我记得那个岛上的部落民,把这个大玻璃珠献给你。你一开始当成了宝石,笑的合不拢嘴。然后发现是个不值钱的绿玻璃珠,就气得当场拔出剑来,一剑就把那个部落民的手砍断了…”
“砰!…”
“啊!姐夫?!你怎么用玻璃珠砸我头!…你疯啦?…”
“vaffanculo!merda!疯的是你!别给我扯这些废话!叫我司令!…”
哥伦布满脸狠色,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攥住阿拉纳敞开的衣襟,恶狠狠地问道。
“阿拉纳!我问你!这女人的哭声,是怎么回事?你竟然敢坏我船上的规矩,把女人带上船?…”
“啊!啊这!姐夫…哦,司令…我们在海上,冒着生死危险,足足飘了一个多月。水手们早就憋得发疯了!…眼下好不容易靠了岸,又遇到这些不穿衣服的岛民。岛上那些好看匀称的女人,各个体态诱人,身上一丝不挂,就连毛都没有多少,还用颜料在小腹上画画…这…这谁能忍得住啊?…”
“merda!阿拉纳,你个蠢货!你们在岛上杀人也好,玩土人女人也好,我都不会管!…但我问你,究竟是谁?谁让你把女人带上船来乱搞,坏我船上的规矩?!…”
“啊!我…这!…”
悬挂的油灯,放射出橘色的微光,照在哥伦布凶狠发青的脸上,就好像照着爬出坟墓的僵尸。看到哥伦布择人欲噬的神情,警卫长阿拉纳打了个哆嗦,总算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小声回答道。
“上主见证!司令…是…第二水手长恰楚带着我,还有几个水手,去岸边的村子,抓了几个好看的、年轻的女人上来,快活一下…上来后,小半的水手都参与了。一开始都塞着嘴,只是刚才弄的急了,才让女人哭了出来…”
“那个,我这…这么做…不是你让我,和水手们打好关系,拉拢他们的吗?…”
“vaffanculo!阿拉纳,你个蠢货,什么都不懂!…该死!又是恰楚这个刺头!…去!你立刻召集几个亲信,拿上武器,这就和我出去!…merda!今天晚上,我非要把这个家伙的脑袋割下来,吊在桅杆上喂鸟!…”
“啊?司令!姐夫!你不是要来真的吧!…上主啊!姐夫,你停下,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您也知道,恰楚是个刺头,手下有好几个水手,刀术又厉害的紧…他怎么可能,乖乖让我们砍了?…你真要出了船长室,去找他的麻烦…到时候他杀将过来,被吊在桅杆上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阿拉纳面色发白,堵在船长室门口,死死的抱住哥伦布的腰。而哥伦布满脸怒容,手中提着刺剑,急促的呼吸了一会,才渐渐压制了杀人的冲动。他知道阿拉纳说的不错,发现陆地后,自己才刚刚树立起司令的威严。这份威严足以正常指挥船队,但真要到了刀头舔血的时候,却不一定比得上和水手们打成一片的两位水手长…
“merda!我早晚要吊死这群蠢货!…不对!不对!恰楚这家伙虽然能打,但一向没什么脑子…今晚这场面,搞不好,是被人教唆的…嗯!这把刺剑留在这里,恐怕是对着我来的!…”
哥伦布站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思绪也急速翻涌。片刻后,他忽然坐回到椅子上,声音有些深沉的问道。
“阿拉纳!你再好好想想!是水手长恰楚第一个带头的吗?还是有别人撺掇…”
“呃!…”
警卫长阿拉纳紧张的站在门口,扯着头发想了会,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好像最开头…是水手长巴托提了一嘴,好久没碰过女人了?然后有两个人起哄,似乎是跟着德拉科萨船长的资深水手…难不成…”
“水手长巴托,第二船长德拉科萨!…”
听到这,哥伦布眼神一厉,脸上的表情越发凶狠,声音则像是野兽般低沉。
“阿拉纳,德拉科萨现在在干什么?你们带女人上船,他看到了吗?说了什么?!”
“呃!…第二船长好像早早的,就在船舱里睡下了…这一晚上,都没看到他出现,也没有管过乱糟糟的水手…这么说,确实是有点奇怪…”
“merda!德拉科萨这家伙,一定在看我的笑话!说不定,这就是他暗中使坏,下手撺掇的!他想害我!…”
哥伦布怒火上涌,用力把手中的刺剑,插入到地板中,就好像在刺着那些“蠢货”船员们一样。
“vaffanculo!这帮蠢货、坏种!刚发现新航路,一个个就都起了心思…我要是有把趁手的‘刀’,非得拉两个刺头出来砍死,好好立一立船上的规矩!…”
骂到这里,哥伦布咬牙切齿,脸上满是杀意。可惜,他手里没有能杀人的好手,还是镇不住船上的这群渣滓。这一刻,他忽然就怀念起,那群遇到过的神罗佣兵了,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好手啊!…
“merda!眼下我要是出了船长室,看到那些胡搞的蠢货…杀人的话,搞不好会引发叛乱。不杀人的话,那作为司令的威严,可就又被人踩在脚底了…”
“作为船长,如果不能吊死水手,又怎么能立下真正的威严呢?而只要有足够的金子,我就能雇佣那帮无法无天的家伙…不仅能杀人销账,还能弹压水手们…等下次出海,一定要...”
哥伦布脸色变幻,在昏暗的光线下,渐渐有了些阴沉的危险。好一会后,他才看向阿拉纳,沉声吩咐道。
“上主见证!闹腾了这么久,这帮蠢货应该也发泄的差不多了…阿拉纳,你是警卫长,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你们弄出来的这件事,我眼下只能当做没看到…你现在回去,召集你的亲信,把你们带上船的女人,都处理了!”
“啊!司令,我去处理了?怎么处理?…”
“merda!怎么处理,这还要我说吗?!”
看到哥伦布狰狞的表情,阿拉纳怔了怔,会意的点了点头。
“是!司令,我知道了…”
“那你还不快滚!merda!记得把德拉科萨那家伙盯紧点!找到机会,我早晚要把他…”
哥伦布凶狠的声音渐渐低沉,渐渐悄不可闻。阿拉纳心中微颤,深深吸了口气,一脸狠色的走出了船长室。不一会,船上就传来一阵水手的争吵,然后是几声女人的惨叫,隐约还有水手们的咒骂。再接着,就是几声重物落水的“噗通”,一切就又安静了下来。
船长室中,哥伦布侧耳听了会,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容。他低下头,在航海日记上,继续书写今天的尾声,向着仁慈的上主祈祷。
“仁慈的上主啊!仁慈又英明的女王与国王…这些柔弱友善的岛民,是能够皈依上主的基督徒,也是能顺从陛下的臣民…英勇的远征军司令,一定会竭力奉献,为上主传播信仰,也为女王传播荣耀…赐福于这些蒙昧的印度人,把他们纳入陛下仁慈的统治中来!…”
潮水涛涛,夜风中飘来血腥,也飘来仁慈的祷告。而当长夜过去,哥伦布的船队,便再次启航。
10月14日,哥伦布船队离开了圣萨尔瓦多岛,航向西南,发现并命名了圣玛丽亚岛(克鲁克德岛)。这座岛屿有着非常宽阔的海湾,适合修筑港口。在这座狭长的小岛上,他们又一次受到了泰诺部族的热情欢迎,交易了更多值钱的棉线团,强行收集了所有零碎的黄金。而在确定泰诺人没有任何威胁后,他们就在村庄中快活了一番,并抓捕了六个泰诺丁壮上船,作为带回给女王的礼物。
“上主庇佑!彼等对军事一无所知…只要女王与国王一声令下,我们就可以把所有的土人,都带回卡斯蒂利亚王国,或者将他们全部拘留在岛上!因为,我们五十个人,就可征服上千人的岛民,无论我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做…”
在写下了这样的日记后,哥伦布也从抓捕的泰诺人中,知晓了更多周围的详情。他所在的这片近海中,明显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岛屿,被他命名为“巴哈马”,即“浅水的海”。而他所孜孜寻找的,正是拥有黄金和更多财富的岛屿部族…
毫无疑问,这些巴哈马群岛上,泰诺人的柔弱,已经极大的刺激了他的野心,刺激了所有船员的欲望!他们表面的人性渐渐隐去,而内心的野兽则越来越得到激发…
“上主见证!杰出的航海司令已经下定决定!凡是抵达一座岛屿,就必然占领一座!唯有这样,才能谈得上占领所有的岛屿,掌控整片群岛!…”
船队沿着狭长的圣玛丽亚岛航行,并发现了岛屿的西北海角。在这里,他们先是赠送了些小礼物,把泰诺人聚集起来,收集所有值钱的货物。接着,他们又发现了黄金的踪迹,强行获得了所有的黄金饰品,并第一次发现了不知用途的奇特叶子,以及岛民们吃的木薯。实际上,这是欧洲人第一次,见到加勒比群岛上的烟草…
10月16日,哥伦布船队发现并命名了费尔南迪纳岛(长岛)。他们不断的抓捕并询问泰诺人,想知道拥有黄金的大岛和部族,究竟在在哪里?而他们得到的消息,也真假参半,根本难以分辨。一方面的原因,是双方语言不通。另一方面,被抓捕的泰诺人,若是回答不出有价值的消息,就会遭到水手们的鞭打甚至杀戮,只能乱说一通…
“印度群岛上的土人们,把黄金称为‘萨莫特’…据说,这周围有盛产萨莫特的大岛,还在我们的南边,或者是西南…另外,我们还看到了一种很大的鸡,一种白色的细犬,以及几种长着奇怪枝条的树…这里的土人,拥有比较大一点的木屋,里面很干净整洁,有棉线粗织的布头,未婚的女人都没有衣服…”
10月19日,哥伦布船队发现命名了伊莎贝拉岛(克鲁克德岛西南)。在这里,他们和泰诺人又“交易”了几次,但已经有泰诺部族开始逃入树林。他们在树林边猎杀了些鬣蜥,又从一些泰诺人口中,明确知晓了“古巴”大岛的名字。
“上主庇佑!在我们的南边,确实有一座富庶的巨大岛屿,被当地土人叫做‘古巴’!那里有很大的王国,王国中有很多的萨莫特黄金,还有很多的棉布。而我们一路从土人手中获得的大玻璃珠,也确乎来自那里。据说,那座大岛上,还有很大的大船,土人说和我们的船一样大!…”
“上主见证!睿智的远征军司令已经确定,那座被叫做古巴的大岛,就是‘西潘古日本’!…我们不准备在这片零碎的印度群岛、在这些穷困潦倒的赤身土人身上再浪费时间了…我们要直接去往南边的日本,就在一两百公里外!…”
10月24日,哥伦布船队终于从伊莎贝拉岛上再次启航。而这一次,船队的航向调往正南,直直的往古巴蛇岛的东段,向着众人心心念念的西潘古日本,飞速的航行而去!
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湖湾大部落,古巴的第一次接触!
“10月24日,杰出的远征军司令率领船队,离开伊莎贝拉岛,寻找西南方向的古巴大岛,也就是马可波罗记载的西潘古日本!…船队一个昼夜,向西南航行9里格(50公里)。随船的有88名王国船员,还有10名抓捕的土人向导…上主庇佑!我们有100多把刀剑,20多杆火绳枪,10副铁甲,两门3磅炮,足以征服一千土人的大部落!…”
“10月25日,船队在西南海域上,发现了一串礁石般的小岛…小岛景色很美,只是看不到人烟,也就没有粮食补给。船上的补给一直不算充足。这里气候炎热又湿润,从土人村落获得的食物,不知为何很容易腐坏。或许是因为土人缺盐,食物非常寡淡…昼夜航行14里格(77公里)…”
“10月26日,抵达小岛并过夜。这串荒芜的岛礁,一共有七八个礁石小岛,但没有水源和村庄,也就没有什么价值…我把它取名为阿拉纳岛(arena),即‘水域很浅的岛屿’。而这个名字,也同样是对警备长阿拉纳忠诚的奖赏!…随船的土人向导说,古巴大岛就在南边,只要独木舟划行一天半的时间…富饶的西潘古日本,就近在眼前了!…”
“10月27日,船队向西南偏南,昼夜航行16里格(88公里)。船员们发现了远处的陆地、很长很长的海岸线…众人的情绪都非常的振奋,恨不得立刻靠岸登陆!但遇到非常大的暴雨,看不清海边可能存在的礁石,就只能暂时在深海中停船,等到雨过天晴…眼下似乎是这片海域的雨季,降水非常的频繁,食物也很容易发霉…”
“10月28日,我们终于抵达了古巴大岛,抵达了西潘古日本!这真是一片极大的美丽岛屿,根本看不到海岸线的尽头!…根据土人向导说,他们的独木舟,要划行两三个月,才能绕大岛一圈。而在大岛的东边,有一个强大的部落王国,很可能是传说中的日本…”
“这里的海岸有很多宽广的河流,通往内陆的深处。而从海岸眺望,内陆山丘低矮连绵,到处是青翠的山林,还有很多陆地的鸟群。这一切,都在昭示着这座岛屿的广阔…如果不是土人向导的描述,我甚至以为,这里就是大陆,就是契丹和赛里斯!”
“为了庆祝抵达陆地,平塔号和尼尼亚号放了好几炮,也向岛上的大小部族们,宣告卡斯蒂利王国毋庸置疑的威严!嗯,如果遇到强大的日本王国,那这就是友好的问候…接下来,我们要寻找这片大岛上的城市,寻找土人的大部落,更寻找昂贵的黄金、香料与棉布!…”
海风涛涛,群鸟翱翔。山峦青翠,海天湛蓝。一片宽阔美丽的白沙海湾,就在三艘卡斯蒂利亚帆船的面前展开。这片海湾的面积之大,似乎能停泊下所有基督王国的海船。而一条宽阔的大河,就从海湾中流淌而出,在海口冲刷出清晰的、淡水的浅蓝。
“上主庇佑!大河代表着淡水,代表着适合耕种的田地,也意味着大型的部落与村庄!…船队沿河而上,就一定能找到土人的大部落!土人的大部落,和那些小部族不同,是逃不了的!…”
哥伦布站在圣玛丽亚号的船头,眺望着不远处壮阔的海湾与河流。船队到达古巴,已经有了两日。这两日的时间,他们发现了几艘土人的独木舟,也寻找到了一处数十人规模的小村庄。
但这些古巴群岛上的土人们,似乎胆量非常的小,也远不像巴哈马群岛上的土人那样,热情、友善又好客。在看到船队的出现后,他们很快就带着粮食,逃入到山林深处,甚至没有留下踪迹。而船队已经有足足一周的时间,没有获得新的粮食补给了…
“轰!轰!…”
“平塔号放炮了!平塔号的眺望手,发现了土人部落的踪迹!就在大河上游的西南边!…上主啊,具体看不清楚,但似乎是一个大部落,很大的一片!…”
三艘卡斯蒂利亚帆船驶入大河,只是航行了三四里,迎面就是一片霍然开朗的湖湾。这处湖湾的宽度,恐怕有数十里宽,鱼群和鸟群非常之多,还能看到浅处的珠蚌与骨螺。很明显,这一带的水产十分富饶,很有可能出产昂贵的珍珠!
而继续航行了数里后,桅杆上望台的眺望手们,就传来了发现大型部落的好消息,就在二三十里外!…
“上主庇佑!若是出产珍珠和染料,那这处土人大部落的富庶程度…”
想到这,哥伦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在巴哈马群岛的时候,他就发现印度土人们虽然有很多的棉线,但几乎不穿衣服,并且很喜欢佩戴各种鲜艳闪光的物品。
从一钱不值的碎陶片、玻璃珠,到价格高昂的珍珠、黄金,都是土人们喜爱佩戴的装饰。可是土人们以物易物,又完全不知晓货物的价值,这里面就有极大的利润与好处!…
同样的,岛屿上的土人们,还会用各种染色的颜料,来涂抹头发和身体。当然,对来自欧洲的海船来说,白色、绿色、蓝色以及普通红色的染料,都没什么价值。可是,从骨螺中采集到的紫色染料,却是基督文化中权力和地位的象征,是贵族与神职人员的最爱!要知道,在哥伦布出生的商业城邦中,1磅紫色染料的价格,足足相当于3磅黄金,并且有价无市!
“上主赐福!你们都听我说!…遇见土人的大部落后,要先友善一些!送上些小礼物,用不值钱的玻璃珠和铃铛,来交换他们的黄金与珍珠,再补充足够的粮食和水!…”
“然后,你们都仔细点,观察这些部族的情况!若是对方真的和善软弱,没有兵器盔甲,没有什么抵抗的武力…我们就再进一步地,狠狠地征服他们,拿走所有属于上主的财富!…”
“哈哈!头儿说的是!抢走所有的金子与棉布,狠狠的征服他们!用手上的刀,用两腿间的‘矛’…啊哈哈!…”
“对!joder!自从那一晚快活后,我都憋了十天,没有碰过女人了…”
“不错!co?o!司令官什么都好,就是一个太贪财,另一个不许带女人上船…”
“嘘!恰楚,你小声点!你这话,怎么能当着司令官面前讲!…”
“怕什么!我恰楚手中的刀,比你们所有人都快!这些天来,我都砍死了几十个土人,睡了十几个女人了…”
“呸!恰楚,你就会吹牛!…别人怕你,我可不怕!来,我们这次比比,就在这处土人的村庄,看谁的刀、‘矛’更厉害!…”
哥伦布招来船上的重要船员,严厉的吩咐了几句。众人会意的点了点头,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回应。这一块,这些久经航海的渣滓脸上,都是毫不掩饰的桀骜、贪婪与凶狠。而在这个时代的远洋航船上,不够凶狠残酷的人,是根本活不了多久的…
很快,十几艘捕鱼的独木舟,就出现在不远处的湖面上。这些独木舟上的土人们,既用简陋的渔网捕鱼,也用欧洲人看不懂的?鱼钓,不断的捞起湖湾中的大鱼与蚌螺。
“咳!快!准备些不值钱的小礼物,送给这些独木舟上的土人!让他们回到土人的部落村庄,为我们说些好话,来‘交易’村庄中的货物…咦!这些土人主动靠近了!还是没有衣服,没有铁器和武器?…怎么会这样?这里不是西潘古日本吗?还是说,日本人也和印度人一样,不喜欢穿衣服…”
看到驶入湖湾的三艘大船,几艘独木舟就主动带着渔获,热情的迎上前来。可当看清大船的形制,以及船上那些奇特的白肤异族时,独木舟上的土人们突然一怔。随后,他们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口中也惊慌的大喊起来。
“韦科西(veycosi)!韦科西!白色!白色!…木薯汁一样的白色!白皮的人!…”
“啊!蜂鸟的太阳主神啊!真的和预言中一样!白皮肤的人,坐着大船出现了!…”
“不!他们不是人!…在长船部族大祭司的预言中,他们是邪魔!白肤的邪魔!…”
“快!快回去!快回去告诉酋长,告诉长船部族留在部落的勇士!!…”
“走!回去!记得吹螺号!吹响示警的螺号!…”
在哥伦布诧异的注视下,正在靠近的几艘独木舟忽然一顿,就在近百米外停下观望。然后,船上的黄皮肤土人,齐齐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喊,但喊声中明显带着惊惶!
不过几个呼吸,这些轻巧的小船就飞速的调头,好像受到惊讶的鸟群,飞一样逃往大湖的深处。而与此同时,急促的螺号声也在湖面上响起,让所有听见号声的小舟,都忙不迭的丢下捕鱼工具,逃向岸边的部落村庄!
“上主啊!这是…怎么回事?…”
圣玛丽亚号克拉克帆船上,哥伦布皱起眉头,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不过,这些没有衣服、没有武器的土人,还有十几艘数米长的独木小舟,对三艘拥有火绳枪和火炮的帆船来说,完全没有任何的威胁可言…
“这是古巴大岛上,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土人大部落,第一个大定居点!…这里的村庄中,一定会有黄金、珍珠、染料和棉布!…”
片刻沉吟,哥伦布眼神一厉,还是下定了决心。
“挂起旗帜!追上土人的小舟!让我们去看看前面的土人村庄,好好看一看他们,究竟是印度群岛的赤身岛民,还是西潘古日本的棉衣部落!…”
很快,红色的旗帜,挂在了圣玛利亚号的主桅杆上。接着,三艘海船升起风帆,驶向大湖的深处。在这样未曾探查过水文的大湖中,船队不敢升满风帆,速度很是缓慢,甚至航行不过土人划桨的独木舟…
卡斯蒂利亚的探索船队,足足航行了一两个小时,才抵达了大湖西南侧的岸边。大片低矮的棚屋、木屋,还有一圈浅浅的栅栏,形成了船队探索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个大型部落。而看这处部落村庄的规模,恐怕会超过千人!…
“放下一艘武装小艇!派两个水手,带着抓来的部族向导,再多带些玻璃珠,去和这里的土人接触!告诉他们,我们是他们的朋友,是上主友善的使者!…”
看到这处部族村庄的规模,看着那些忙乱喊叫的身影,哥伦布眉头一皱,神情也渐渐严肃了起来。他眯起狭长的眼睛,盯着逃入栅栏后的部落渔民,听到难以理解的惊呼与呐喊。接着,他注视着整个土人部落的数百丁壮,都扛着简陋的长矛,逐渐聚集了起来!
而那些高大的丁壮,聚集到村落的栅栏后,虽然他们的脸上畏畏缩缩,动作毫不熟练,甚至不时有人紧张的丢掉长矛…但是依托简陋的栅栏,在两个身穿盔甲的武士指挥下,他们还是结成了一个可笑的矛阵,把矛头架在栅栏上,用矛尖对着三艘海船…
“vaffanculo!这是明显的敌意!…这个土人的大部落,究竟是怎么回事?!…merda!他们向我们靠近的小艇,丢石头和标枪了!该死!都架起火绳枪,架起火炮!…”
哥伦布眉头紧蹙,注视着岸边喧闹的土人大部落,脸上第一次出谨慎。而船上的水手们,也纷纷收起了那种轻蔑的、捕猎般的笑容。很快,垂落的火绳点燃,架起的铜炮对准岸边。一把把水手的短刀,都明晃晃的对准了岸边。这一刻,三艘卡斯蒂利亚的海船,面对着渔湾大部落的泰诺村庄,就像三头面对刺猬的狼。
“嗯?!那两个身穿盔甲、正在指挥的,是什么人?那是他们的军官头领吗?…咦!他们的盔甲,怎么闪着这种…这种奇怪的青铜色?…上主啊!难道,那白色的布面下钉着的…竟然是铜甲?!…”
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次交手,邪魔的雷霆
“vaffanculo!怎么回事?!这里的土人,怎么和巴哈马群岛上的,完全不同?巴哈马群岛上的土人,那么的热情、和平又友善…该死!这才第一次见,古巴的土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敌意?就连我们送去的礼物,都不愿收…这还怎么补给粮食和水?…merda!真是该死的野蛮人!…”
圣玛利亚号上,哥伦布骂骂咧咧,盯着岸上防备警惕的土人村庄,神情很是有些凝重。他瞪着眼睛,歪着长脸,仔细观瞧着那些刺猬一样的土人矛兵,判断着土人村庄的实力。这些土人的矛兵,很明显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赤着身子、扛着石矛,站在栅栏最前面的部族丁壮。这些丁壮分成数队,每队几十人不等,数量非常之多,乌压压的一片。第二种则是穿着简陋皮甲、扛着更长的长矛,站在后面的精锐矛手。这样的皮甲矛手,大约只有三、四十个,排成督战队一样的一列。而他们的正中间,就是两个穿着白金色甲胄的军官头领,也正仔细的眺望着船队。
哥伦布细细看了片刻,突然怔了怔,向领航员佩德罗问道。
“merda!佩德罗!你眼神最好,给我好好瞧瞧!那些靠后面、穿着皮甲的土人,他们手中闪光的长矛,是不是铜矛?还有那两个土人头领穿的盔甲,是不是青铜甲?!…”
“啊?让我看看…头儿!土人的长矛里,确实有一些是青金色的,像是青铜。还有一些是黑灰色的,看起来好像是铁?不过大多数都是灰扑扑的,和巴哈马群岛上的土人一样,应该是石头。至于土人军官的盔甲…卡罗,卡罗!那两幅半身甲,是铜的吗?…”
闻言,金匠卡罗眯着眼睛,换了两个姿势,看了不同的反光后,才肯定的回答道。
“不错!那黄光有些剌眼,还泛着点青,和3磅炮有点像…确实是青铜甲!…”
“上主啊!真的是青铜甲?一副青铜甲,至少得有三十磅吧?那可都是钱啊!…”
确认真是青铜甲,领航员佩德罗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眼中冒出贪婪的精光,看着土人首领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堆移动的铜币一样!
在眼下15世纪的尾声,一枚标准的马拉维迪铜币,大约是3-4克左右,含铜量则要看铸币者的良心。在卡斯蒂利亚王国,一磅青铜至少价值一两百铜币。至于一磅棉布的价格,则比青铜要贵许多。这样的一副青铜甲,或者青铜布面甲,简单算一算,怎么也得数千马拉维迪铜币。这可比普通的步兵铁甲贵多了,简直和精铁的半身甲,是一样的价格了!…
不过,中世纪欧洲并不缺铜,铜价也比东亚低的多。要是把这铜甲放在东亚,那怎么也能当出四五贯大钱来花,买上翻倍的精铁来…
“头儿!这些不穿衣服的土人,竟然敢对我们上主的使者,摆出这种敌对的冒犯样子!不如让平塔号和尼尼亚号放上两炮,给他们好好看看上主的威严!…”
“对!joder!先放炮,再放枪!杀入土人村庄,把值钱的东西都抢光!…”
“co?o!还有女人!攻破村庄,抢钱抢女人快活!…”
“vaffanculo!你们这群蠢货,都给我闭嘴!你们还看不出吗?这里是西潘古日本!这里的土人,和印度群岛上的土人不一样!…都给我好好看看,这可是一个土人的大部落,岸上至少有三四百土人矛兵,还都有着防备!这里的部族又有铜矛、铁矛,不是手无寸铁…而我们三艘船加起来,一共可才88个人!你们准备死多少人,来攻破这个大部落的村庄?!…呸!真是一群蠢货!”
圣玛利亚号的甲板上,水手们一片乱糟糟的叫嚷,就像看到猎物的鬣狗。哥伦布一顿喝骂,压下贪婪的水手们。在这个时候,他反而比所有人都要清醒。毕竟,如果没有这种欺软怕硬的眼力劲儿,他早就被犹太债主或者神罗佣兵,给弄死了在不知名的角落了…
这一刻,哥伦布望着岸上警备的泰诺大部落,口中骂骂咧咧,神色却格外凝重。
“merda!什么玩意!神子降生都快1500年了,这些西潘古的日本人,竟然还在穿古希腊时代的青铜甲!…”
“嗯…都听我说!不要放炮放枪,喊打喊杀的!再送点礼物,让巴哈马的土人向导去喊话!我们是上主的使者,是和平与友善的朋友!…这样有实力的大部落,既然不好抢,就该去好好交易!用不值钱的玻璃珠,来换他们值钱的黄金和棉布,难道不香吗?…”
“轰!…”
“merda!怎么回事?谁放的炮?!…”
哥伦布训诫了水手,正准备再派两个土人向导,再送些礼物,来表达“善意”…不远处的平塔号上,忽然响起了震耳的炮声!接着,一枚3磅的铁弹,呼啸着从平塔号的船头射出,轰隆着砸入了村庄边缘的鱼塘中,溅起大蓬的水花!
“该死!是平塔号!大平松那个脑袋被斗牛顶过的蠢货!该死!…”
“轰!…”
看到平塔号放了一炮,尼尼亚号也没有迟疑,跟着对着泰诺人的村庄放了一炮。这一发铁弹稍微准点,重重砸落在外围的栅栏旁,溅起大蓬的泥土!
“先祖啊!这是邪魔的雷霆!就像预言中一样,邪魔也会放出雷霆!…”
“蜂鸟的太阳主神啊!白肤的邪魔,竟然也有着这么强的法力!…”
“主神啊!是邪魔,真正的邪魔…求求您,救救我们!…”
面对海上大船的雷霆,村庄中的一两千泰诺部族,发出惊恐与畏惧的呼喊。他们有的伏地颤抖,有的嚎哭祈祷,甚至有的慌乱奔跑,向背后的树林中逃散。而受到部落民的影响,在栅栏旁戍守的泰诺民兵们,也顿时队形散乱,动摇不定起来。
“轰!轰!”
“砰!砰!砰!砰!…”
看到土人村庄的骚动与逃散,平塔号和尼尼亚号上,很快就再次发射火炮。两艘船上的水手们,一边狂呼嚎叫着骂人的脏话,一边远远的用火绳枪射击。在这样的两百步的距离上,火绳枪当然没有任何的准度,也就是发出恐吓的声音,来打击岸上的士气!而这样的操作,用火药武器来恐吓土人部族,对两牙的探索船队来说,可一向是屡试不爽的。
“轰!轰!”
“砰!砰!砰!砰!…”
在两轮试射后,第三轮火炮中,终于有一发击中了栅栏。沉重的3磅铁弹呼啸而至,落入戍守的泰诺民兵中,像是邪魔射出的巫术,瞬间就砸死了两人!
“啊!是邪魔的雷霆!邪魔也有主神一样的法力!…”
“死在邪魔的雷霆中,死后的灵魂,也会坠入海渊的吧?…”
“先祖啊!主神吧!救救我们吧!”
而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惨状,听到连绵不断的可怕雷霆,戍守那段栅栏的一队泰诺民兵,在呆滞了数息后,就发出惊恐杂乱的呐喊!他们竟然丢下了手中的长矛,转身向村庄后逃去!
“嗯?上主庇佑!这些西潘古日本的部族,竟然也害怕火炮,就像那些蒙昧的印度土人一样?!…奇怪!火炮不正是从东方传来的吗?马可波罗的游记里提过,西潘古人很是凶悍,抵御了两次蒙古大军的…”
看到岸上土人纷乱的一幕,哥伦布张大了嘴巴,瞬间精神一振。他“铛”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刺剑,脸上也露出凶光。他贪婪又凶狠的视线,一会看着栅栏前,开始溃逃数百土人丁壮,一会又盯着靠后方,正在阻拦喊叫的几十个精锐矛手。
那些精锐的披甲矛手,都举着金属的长矛,额头上似乎还纹刻着什么图纹。面对船队火炮的轰击,他们的士气虽然也有动摇,但明显比土人丁壮强上一截。而此刻,两个身穿铜甲的军官首领,就在精锐矛手的簇拥中,大声呼喊阻拦着,正在溃散的前排丁壮。
上主赐福,如果这个土人大部落,像葡萄牙航海传记中的南方土人一样,在火炮的轰击下迅速溃败…那他可绝不会手下留情,也不会再说什么“好好贸易”,会直接带水手们上岸,尽情烧杀一把!
“上主庇佑!黄金!珍珠!染料!棉布!…能抢来的,又何必去交换?哈哈!我哥伦布,可是女王全权任命的总督,也是这座古巴大岛无可置疑的领主!不管是谁抢来的财富,至少有四分之一,都必须交给我!”
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次交手,重整、登陆与对峙
“轰!轰!…”
“砰!砰!砰!砰!…”
“快!再放炮,再放枪!射死他们!…”
“哈哈!圣母庇佑!土人怕炮,他们往后跑了!土人要溃了!”
太阳西斜,落在波光粼粼的湖湾,也映照着棕榈树摇曳的投影。肥美的鱼群,在湖湾中溯游,展翅的海鸟,在天空上盘旋。而鱼塘、木薯田与木屋,就沿着湖岸铺展,像是神话中木薯之神尤卡胡,留在古巴热土的根系,留给泰诺人长久的宁静与生机!
毫无疑问,这是一片富饶而美丽的湖畔。泰诺人的渔湾大部落,就坐落在大湖边,传承了数百个和平的春夏,养育着数以千计的部族。在过去的数百上千年里,泰诺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歌,在笑声中出生,在宁静中阖眼,始终不曾改变。
他们吃着木薯和海鱼,他们咀嚼着烟叶与草茎,在木屋中祈祷先祖,在棚屋中结婚生子。他们没有部落间残酷的厮杀,无需缴纳任何的贡赋,甚至没有部落的神裔与等级。他们集体抚养孩童,集体赡养老人,平静地生活数十年,直到木薯微毒积累、烟叶过量死去。他们未曾见过残酷的血火,也不曾知晓秋冬的严寒。他们所能想象到的,最为极致的邪恶,也不过是偷鱼抢狗的锡瓜尤游部而已!
然而此刻,随着卡斯蒂利亚帆船的骤然到来,那种亘古不变的和平与宁静,就像水中倒影的棕榈树,被驶过的大船尖底划破,从此再无宁日!
古老安宁的旧日,就在此刻终结,如同即将死去的泰诺旧神一般。而血火、疾病与厮杀的未来,将伴随着太阳蜂鸟的印记,与不断抵达的十字旗帜,残酷漫长的纠缠下去,直到…
“轰!轰!…”
“砰!砰!砰!砰!…”
“上主庇佑!土人的矛兵,从栅栏前溃了!他们往村庄里逃了!…”
“头儿!土人溃了!这么大的村庄,一定富的流油!我们赶紧放下小船,上岸去抢金子抢女人吧!…”
连续不断的火炮与火绳枪声,从帆船的船头响起,射向岸边的大型村落。而在数轮火炮的轰击下,栅栏边驻守的数百泰诺民兵,终于彻底崩溃!民兵们惊慌失措的呼喊着,转身向村中逃亡。而数十名皮甲的精锐矛兵,连同两个铜甲的武士军官,也被溃逃的数百部落民裹挟,被迫舍弃了外围的栅栏,去往村庄的中心。
看到这一幕,三艘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帆船上,爆发出水手们整齐的欢呼,响起贪婪残酷的狼嚎。繁荣的部族村庄,溃逃的土人民兵,就像脱光了衣服的女人,是如此刺激着水手们的欲望!很快,平塔号和尼尼亚号,就开始放下武装小艇,准备运载水手登陆,好好抢上一把!
“姐夫!土人已经溃逃了!平塔号和尼尼亚号,都升起了劫掠的旗帜,放下了登陆的小艇!…上主庇佑!我们也赶紧派水手上岸吧!要是迟了,好东西可就被别人抢了…”
“vaffanculo!叫我司令!…该死!平松兄弟这两个蠢货,擅自开火,一点都不听我的命令,眼下还要指挥我的船队登陆?!…merda!到底他们是远征军司令,还是我是远征军司令啊?…该死!我早晚要在桅杆上,亲手吊死他们!…”
圣玛利亚号上,哥伦布低声咒骂着,继续遥望岸上的情形。他死死盯着那两个穿着铜甲的军官头领,看着对方退到村庄中心的长屋周围,然后在一处简陋的石头祭坛上,亲手树立起一面“圆形和鸟”的大旗。
接着,三四十个皮甲矛手,就在祭坛与醒目的旗帜边,重新整队聚集。他们还高声的、重复的念诵着什么,让周围溃逃的部族矛手,渐渐止住脚步,又一次汇聚起来,甚至重新架起了长矛。
“嗯?这些土人反反复复,一直在喊的是什么?…维齐-洛波-奇特利?难道,这是他们领主的名字?又或者是什么邪恶的、部族的邪神图腾?…”
哥伦布皱着眉头,观察着土人村落的情形,迟迟没有下达登陆的命令。很快,又是一轮震耳的炮声,两门3磅炮射出呼啸的铁弹,径直轰入村落栅栏的内侧,砸倒了一座棚屋,溅起大蓬的草叶。
“轰轰!…”
“merda!不对!不对劲!…这个距离…船上的火炮,已经射不到村庄中心的土人了?!…”
哥伦布瞪大眼睛,看着火炮轰击的位置,神情又一次变得凝重。两艘轻快帆船上的3磅火炮,都是短管的艾斯梅里小炮。这种炮大概300-400磅左右,最大射程700-800米,能够瞄准的有效射程,也就200-300米。而现在,土人的矛兵放弃了外围的栅栏,退守到村落的中心后,船上的火炮,已经几乎打不中了!
“轰轰!…”
“姐夫…司令!看到另外两艘船登陆的小艇,旗舰上的水手们,就快要忍不住了!你看,船上的两个水手长,已经要带人下船了…”
“merda!这群没脑子的、该被丢下去喂鱼的蠢货!我这个司令都还没下令,他们竟然就要强行下船?!…该死!真是该吊死的蠢货!…”
“姐夫!你就是远征军的司令,也不能阻止大伙儿抢劫发财啊!…你还是赶紧下令吧!再不下令,等水手长强行带人下船,那丢脸的不还是…”
“vaffanculo!阿拉纳,我留在船上,你带着船上的蠢货们下船…别急,听我说完!你仔细看,这些土人的精锐矛手,在火炮的轰击下没有真正溃散,还退到村庄中心处重整了起来…他们连火炮都不怕,绝对不是普通的土人!…”
哥伦布目光凶狠的扫光旗舰,却只看到水手长们桀骜的神情。他咬了咬牙,看向平塔号和尼尼亚号放下的小艇。这两艘船只有四十多人,此刻准备登陆的水手,也不过二十来个。而他又一次看向村庄中心,在那面“圆形与鸟”的旗帜下,除了四十个精锐的皮甲矛手外,越来越多的土人矛兵,正在从溃散中重新恢复…
“姐夫,你放心吧!我们有20多杆火绳枪,足以压着土人打!…”
“阿拉纳,你明白就好!不要急着冲上去厮杀!水手们的短刀,是冲破不了整齐的矛阵的…上主见证!压着水手们,用火绳枪远远的射击!除非对方的矛阵完全打散,否则不要冲锋…”
“呃!姐夫,你之前在巴哈马群岛上那么勇猛,杀人都不眨眼!怎么一到这关键的时候,就畏首畏脚的…”
“呸,叫我司令!阿拉纳,你个蠢货!手无寸铁、只会磕头讨饶的土人,和拿着铁矛、连火炮都不怕的土人,那能一样吗?…你要是被土人戳死了,小费迪南德可就没了舅舅,我也没了靠得住的人手…记住!跟在后面,让平松兄弟手下的蠢货们先冲!这么大的一座岛,这么多土人的村庄,不可能都是这种硬茬…抢东西的机会,以后还有的是!…”
听到哥伦布的吩咐,阿拉纳怔了怔,这才认真的点了点头。接着,二十多个旗舰水手下了船,坐着两艘武装小艇,在白色的沙滩上登陆。而三艘船登陆的人手汇聚在湖边,凑出了50来个能砍能杀的水手,还有20多杆火绳枪。这几乎已经是,船队能聚集的最大力量了…
“轰!轰!…”
船上的火炮还在发射,炮弹胡乱的落入村庄中,溅起杂乱的尘土。在这个距离上,火炮已经完全没有了准头,只剩下心理上的恐吓与震慑。五十多个卡斯蒂利亚水手狂呼嚎叫,乱糟糟的逼近部族村庄。而在这登陆的两刻钟里,村庄中心的旗帜旁边,竟然又聚集起了几十个丁壮矛兵。
“赞美主神!赞美维齐洛波奇特利!…强大的主神赐予庇佑!在主神的祭坛边,邪魔的雷霆也会失去法力…他们打不到这里,也不可能打中祭坛!…”
“聚集!聚集!你们这群胆怯的火鸡,快回到队列中去!握紧你们的长矛,就像之前训练的时候一样…把矛头对准外面!对准登陆的白肤邪魔!…”
在两个铜甲武士的呵斥与安抚下,被火炮吓逃的三百泰诺民兵,重新聚拢了百人。或许是近在咫尺的主神祭坛,给了他们振作的勇气,又或许正如王国武士所说,邪魔船上的雷霆,确实射不到村庄中心…
在登陆的水手们发动进攻前,一百多个泰诺矛兵,已经再次举起了长矛!他们在部族长屋周围,建立起又一道防守的阵线,来守卫长屋中先祖的泽米神牌,和庇佑整个部族的主神祭坛!
“co?o!该死!这些逃散的土人,怎么又聚起来了?!他们为什么不继续逃?…”
“上主啊!你看那处插着旗帜的祭坛,应该是某种土人的邪神图腾!…他们被邪神蛊惑,要在守卫邪恶的祭坛!…”
“啊!这下麻烦了!…谁来带头冲锋?…”
平松三兄弟中的老二,弗朗西斯科·平松亲自上阵,带着两艘轻快帆船的二十多个水手,率先抵达最外围的栅栏。可当他看清一百多步外,村庄中心处重新列阵的土人矛兵,原本放肆笑着的神情,就再次严肃了起来。
“co?o!本来以为是块肥肉,哪知道里面还藏着根骨头!…”
“头儿,怎么办?要不要冲锋?!”
“冲,冲个屁!这么多长矛,你去带头冲吗?…说这种浑话,在这种狭窄的村庄,去冲正面的矛阵?我还以为,你他奶的是穿了板甲的骑士老爷嘞!…该死!这些土人怎么还不逃?…咦!那好像是…joder!铜矛和铁矛?!……”
“呃…那…头儿,现在怎么办?”
“圣母庇佑,用火绳枪射击!隔着栅栏射击,把那些聚集的土人矛兵打散再说!…让巴托和恰楚的人手赶快过来,他们的火枪多!…joder!都怪他们慢吞吞的,让土人们重新聚了起来!接下来,一定要催他们先派人送…冲锋!…”
很快,五十多个拿着短刀的卡斯蒂利亚水手,就聚集在村庄外围的栅栏处。他们冲着不远处的一两百个泰诺矛兵,满嘴脏话的大声咒骂,却绝不越过栅栏一步。而在片刻对峙后,20多杆火绳枪就点燃火门,朝着村庄中心的矛兵,射出死亡的铅弹!
“砰!砰!砰!砰!…”
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次交手,土人对阵邪魔
太阳垂落,泰诺人的村庄不复宁静。浩荡的海风中,带着血水的腥味,也带着硝烟的气息。此刻,两队信仰迥异、也根本算不上军队的武装,就在着古巴长岛的东部,跨越万里相遇,展开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
“射击!”
“砰!砰!砰!砰!…”
在弗朗西斯科·平松的大喊声中,20多门火绳枪陆续发射,射向一百多步外的村庄中心。接着,这些铅弹精准的避开所有的泰诺矛手,毫无准头的打在长屋与棚屋前,溅起一大片呛人的灰尘与草叶!
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第一把带有火绳点火装置的“滑膛火绳枪”(arquebus),已经在40年前,于卡斯蒂利亚王国首先发明。然而,后世影视中常见的,西班牙大方阵中使用的、标准的“重型火绳枪”(musket),即最初的“鸟铳”原型,则还要等上30年才会真正出现。
而重型火绳枪的成名之战,则要等到1525年,西、法两国在意大利战争中的帕维亚战役。在这一战中,大规模普及重型火绳枪的西班牙军队,成功击败了中世纪巅峰的法兰西骑兵,并让骄傲的法国人又一次丢掉了国王。从此,骑士的时代正式落幕,欧洲各国的火器化进程,无法阻挡的迅速推进。至于眼下,则处于新旧时代交替的边际,火绳枪方兴未艾之时…
简单来说,哥伦布船队携带的火绳枪,都还是手持的轻型火绳枪,并且制式各种各样,完全没有统一。这些轻型火绳枪的有效射程,大都在百步左右,精准射击则只在四十步内。而此刻隔着一百多步的射击,就完全是在凭运气,依靠概率之神的庇佑来杀敌…
“射击!”
“砰!砰!砰!砰!…”
“圣母庇佑!射中了!竟然射中了!…土人的矛手,又开始要溃散了!…”
“好机会!冲!都跟我勇猛的加西亚往前冲!冲散这群土人,金子和女人,就都是我们的!…”
死亡的铅弹呼啸乱射,有的射中数米高的树叶,有的射中地上的泥坑。而在两轮恐吓的射击中,总算是射中了一名前排的泰诺矛手,造成了远超实际杀伤的士气打击!
“先祖啊!主神啊!邪魔的闪电!在主神的祭坛前,邪魔竟然还有闪电?…”
“主神庇佑!不用怕!不要慌!陛下早就有过神启!这是白肤邪魔的闪电棒火枪,威力和雷霆火炮根本没法比…”
“快!快把厚木盾架起来!再从长屋中拿出先祖的泽米木板,挡在前面!至高的主神、神圣的先祖,都会守护我们的!…”
“啊!邪魔冲上来了!有几个邪魔冲过来了!…”
“呸!怕什么?真是不顶用!你们这群胆怯的火鸡,给我握紧手中的长矛!不就是几个邪魔吗?…都跟我上,为主神而战!吼!”
银鸦武士鱼矛穿着铜甲,手持两米半的青铜矛,脸上是狂热与凶悍的虔诚。他环顾周围亲自训练的皮甲矛手,还有惊慌失措的泰诺民兵,发出一声美洲虎般的大吼。接着,他快步冲上前去,举矛狠狠一扎,就把举着短刀冲锋的平塔号水手长加西亚,刺了个透心凉!
“哈哈!主神庇佑!我遵从陛下的预言,等了这么久…这什么长胡子的白肤邪魔,还不是一矛一个,脆的和西葫芦一样!…吼!再一个!…”
银鸦武士鱼矛哈哈大笑,拔出带血的长矛,溅起大蓬的鲜血。接着,他挺步又是一矛,把另一个冲来的水手扎死,连长矛都卡在了肋骨里。他试着拔了一下,没拔出来,就立刻丢掉长矛。
“铛!…”
一把锋利的铁刀斜着砍来,银鸦武士鱼矛微微侧身,避开脖颈要害,用肩膀的盔甲硬挨了一下。接着,他猛然拔出腰间的铜斧,迎头一斧,就砍在了第三个水手的脸上!…
“哈哈!主神庇佑!这帮仙人掌果一样的脆皮,也配称作什么邪魔?!…哈哈,看我砍下他们的头!”
银鸦武士鱼矛一连杀了三人,溅的满脸都是血珠。更后方的十几个泰诺民兵,也终于被他的豪勇激励,举着长矛追了过来,胡乱地往对面戳刺。而在成排的长矛面前,这一波冲锋的七、八个水手,又被刺死了一个,剩下的完全吓破了胆子。他们狂喊着什么“玛利亚”,转身就朝栅栏边的大队人手逃去!
“咦!这些邪魔的血,和海滨部族的血,好像也没啥不同啊?难道,他们也是和我们一样,是神灵用玉米捏出的人?…”
银鸦武士鱼矛淳朴笑着,舔了舔溅血的嘴唇,品尝着“邪魔”的味道。这些“邪魔”虽然是从没见过的白皮肤,还有着长长的胡子,但血都是红色的,也是一样的甜腥味。
他疑惑的想了片刻,没想明白,也就不想了。他蹲下来,拔起砍在敌人脸上的铜斧,又溅了一身血。随后,他走到第一个杀死的敌人尸体前,那似乎是一个邪魔中的头人,头上戴着羽冠一样鲜艳的红色四角帽。而这样的头人首级,必然是出色的军功!…
“呲啦!…”
“啊!圣母啊!…野蛮人!这是邪恶的野蛮人!他砍下了水手长加西亚的头,还提在了手上看…啊!他把加西亚的头,绑在了背后!…”
“上主啊!他不是野蛮人,他是邪蛇赫伦苏格(herensuge)的邪恶子嗣!快!射死他,用火绳枪射死他!…”
“砰!砰!砰!砰!…”
银鸦武士鱼矛拿起一根新的长矛,正准备带着皮甲矛手们冲杀过去,大片的铅弹就呼啸而来!两个冲在前面的矛手被当场击中,瞬间就失去了力气。他们好像是掉在泥地里的鱼,软软的躺在地上,一边不停的流血,一边垂死的挣扎着。而一枚铅弹呼啸着擦过鱼矛的肩膀,差一点就击中他没有甲胄的手臂…
“嗯?这是?…陛下预言中的闪电棒?竟然比长弓射的还远?!…”
看着对面明灭不定的火绳闪光,银鸦武士鱼矛皱起眉头,稍稍想了想,就又带着矛手们,退回到长屋周围。
而负责训练整个渔湾部的王国神射手可喜,已经布置好了前列的盾牌手,重整了泰诺民兵的队伍。接着,他把长矛插在祭坛边,提着沉重的长弓,眯起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敌人。双方就这样隔着栅栏,又一次徒劳的对峙了起来。谁都没有发动冲锋、主动出击的势头。
“砰!砰!砰!砰!…”
“主神庇佑!可喜,就像陛下预言中一样!这些邪魔的闪电棒,射不穿我们提前准备的厚木盾!…架起厚木盾后,这些士气低落、容易溃散的泰诺民兵,总算是稳固了下来…”
“不错!鱼矛,这种闪电虽然声音极大,射的很远,但确实没什么准头!…架起厚木盾后,闪电棒造成不了什么伤亡。而只要适应了最开始威吓的声音,民兵们也就不会那么惊恐了…奇怪,这些冒烟的闪电棒,究竟射的是什么?”
“可喜,他们射的,应该是一种细小的软石弹!…我看了刚刚被射中的民兵,伤口有鹌鹑蛋那么大,肯定是活不了了…其实,这伙邪魔数量不多,近战厮杀也不怎么厉害,完全比不上王国的披甲武士!…只是他们有海上的大船,有雷霆的火炮,也有冒烟的闪电棒,委实很难靠近!”
“鱼矛,你说的对!我感觉,这几艘船应该只是邪魔的先锋,估计只是些部族猎手或者斥候…他们真正披甲的武士,恐怕还在后面,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我们得想办法,抓两个活口来,好好拷问下邪魔们的情报!…”
铅弹呼啸,尘土纷飞,而海船停泊不动,太阳无声西落。一排简陋而厚重的木盾,连带着一排泽米神牌的木板,都架在村庄中心外的路口。一百多泰诺矛手,就依托着这道简单的防线,抵挡着卡斯蒂利水手的射击。
而在更后方,两位王国的铜甲武士,都取下了被汗净透的头盔,露出两张晒成棕色的凶悍脸庞。热带的阳光实在太过毒辣,十一月也像是春天一样温暖。他们一边喝着水袋中的淡盐水,一边遥望着一百多步外的“邪魔们”。
对面的“邪魔”只有五十来个,明显分成了两队。他们的前队有三十来个,都穿着浅色的衣服,提着灰黑的铁刀。除了少数几个皮甲的头领外,都是民兵一样的布甲。而他们的后队,则有二十多人,都拿着一种细细的长管,架在村庄齐胸高的栅栏上。从那些长管上,都垂着忽闪忽闪的火绳,就像是蜘蛛的眼睛,阴沉沉的望向村庄的中心。而当十多个呼吸后,细管总会冒出一阵烟雾,放射出看不清的软石弹,也不知道射到了哪里…
“主神见证!可喜,邪魔的三艘大船,到现在还没派出新的支援。看来,他们只有这么点人手了!…可惜!我们训练的泰诺民兵们,还是性子太软,没怎么见过血。用他们聚集防守还行,想要冒着‘闪电’主动冲锋,却是没那个士气和血勇的!…主神啊!要是给我20个王国武士,或者30个银鸦勇士…刚才就正是突击的好机会,一口气追着他们杀散!…”
“主神庇佑!鱼矛,泰诺民兵们能训练成这样,已经比我想象中的要好的多了!只要经历过这一次厮杀,再遇到邪魔们,民兵们就不会这么害怕了!至于现在,不要急,再等一等!这样的对峙,对我们有利!…我已经派人,去收拢溃散的民兵了,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眼下已经是傍晚,距离天黑不远了!一旦天色变黑,对面的闪电棒失了准头,就是我们带着民兵们,突击邪魔的好机会!…”
“不错!只要等到天黑,我们熟悉地形,人数还占优势,民兵们也没有那么害怕…对了!可喜,你有没有派出信使,通知铁湾镇的王国船队?…”
“我已经派过人了!是渔湾大酋长烟鱼头亲自过去的…这老家伙看到邪魔的大船逼近,听到那一阵阵的雷霆,跑的比烟都快!…要不是他带着头人们先跑了,这些泰诺民兵,还不一定这么容易溃的…不过,铁湾镇距离渔湾部,有足足六百里!哪怕是划着小船连夜赶路,来回也要至少十天…等王国的主力船队赶过来,这伙三艘邪魔的长船,还不知会到哪里去呢!…”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真没想到,古巴蛇岛上有这么多的部族,而预言中的邪魔,居然会在我们驻守的渔湾部最先出现!…这一定是主神的注目,是祂给予我们的考验!…赞美主神!等到天黑,我会和你一同出击,为神而战!…”
“好!赞美主神!杀死邪魔,为神而战!…”
两位王国的铜甲武士,一手触摸着额头,一手举起武器,虔诚地祈祷了几句。而伴随着他们的祈祷,周围的四十多个皮甲矛手,也齐齐按住额头刻下的主神徽记,单手高举起长矛,振奋地呼喊起来。
“赞美太阳大主神!赞美维齐洛波奇特利!杀死邪魔,为神而战!…”
震耳的祈祷声,从村落的中心响起,像是新生的雷霆,又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而当这种震撼人心的呼喊,代表着难以击溃的士气,传入卡斯蒂利亚水手们的耳中,就像是压倒天平的最后一颗砝码…
“上主啊!这些土人在鬼嚎些什么?”
“好像是…祈祷?对!他们在对着邪神祈祷!…”
“该死!怎么办?土人的士气这么高,又不怕火枪的射击…我们要死多少人,才能击溃他们?…”
来自三艘船的水手面面相觑,犹豫不决,甚至连火枪的射击,都停顿了下来。这些船队水手们的习性,本来就是顺风仗勇猛如熙德,逆风仗逃窜如农奴的。至于僵持不下,他们又不是什么王国正规军,当然是转进如风了!毕竟,大伙之前叫嚷着登陆,只是想好好的烧杀抢掠一把,可从未准备过,真正打一场伤亡惨重的阵战的…
片刻停滞后,圣玛利亚号水手长恰楚,第一个举起锋利的弯刀。他气势汹汹,环顾在场的水手们,接着豪勇的转过身,就向村庄外围的鱼塘冲去!
“co?o!这么硬扎的土人部落,那还打个屁!加西亚也算能打,被人一矛就扎死了,船上的火枪又不顶用,天黑了就是根烧火棍…joder!旗舰的水手都跟我来!赶紧的!把鱼塘里的大鱼捞上几条,逃回船上去,好好吃顿饱的!…”
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迪亚波罗,泰诺部族的新生!
“赞美先祖!赞美木薯大神!赞美太阳大主神!…白肤的邪魔们,要逃了!…”
“该死!他们点燃了外围的棚屋!他们要烧毁村庄!…”
“救火!快去救火!…”
“主神庇佑!民兵们去救火!信仰主神的皮甲战士,都跟我冲!…”
“轰!轰!”
天色渐暮,残阳像是献祭的血水,铺洒在广阔的天空上。血红的天空,映照着大地上点燃的火光,映照着轰鸣发炮的三艘帆船,也映照仓惶逃离的卡斯蒂利亚水手们。
这些船队的渣滓水手们,虽然进攻无力,但跑起路来,确实熟练的很。尼尼亚号的火绳枪手们,丢了全部的火药,直接点燃了栅栏和周围的棚屋。圣玛利亚号的水手们挥动短刀,从浅浅的鱼塘里叉了好几条大鱼,跑在众人的最后。而平塔号的水手们早就吓破了胆子,跑得比谁都快…
“嗖!嗖!…”
“啊!救我!…”
“圣母啊!土人头领追上来了!他把小贡萨洛射倒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上艇,快上艇!…”
夕阳垂落,湖湾闪动红光。登陆的三艘武装小艇中,挤满了卡斯蒂利亚水手,甚至有许多人直接跳入浅水,游向停泊的海船。留在三艘船上的水手们,也拼了命的往岸边放炮,掩护着登陆水手们的撤退。
“嗖!…咻!咻!…”
王国神射手可喜,就提着一把极长的大弓,带着十多个拿着投石索的泰诺民兵,还有二十多个额头徽记的皮甲矛手,追在水手们的屁股后面放箭投石。石块纷飞落下,溅起朵朵水花,砸的水手们大呼小叫。而精准的利箭,倒是利落地射死了一个水手,又射伤了两个。只是两个伤员中,有一个被水手长巴托救走了,只留下伤着腿的甲板水手贡萨洛。
“vaffanculo!蠢货!一群蠢货!都是些什么蠢笨如鸡的玩意?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能跑的比其他两艘船的人慢?!…”
哥伦布站在旗舰船头,脸色铁青。他一边大声咒骂着,一边往岸边张望。他看着那个铜甲的武士头领,拉开一把一人高的大弓,一箭又一箭,连续射中了三个旗舰的船员。而直到船上的火绳枪射击,对方才退后数步,冷冷的往船头看了一眼,然后远远的一箭射来!
“嗖!”
“圣母啊!救…merda!什么玩意?竟然敢吓唬勇猛的远征军司令!…”
看到箭矢射来,哥伦布吓了一跳,如羚羊般麻溜地伏倒在甲板上。接着,他抬起头来小心张望,这才发现那支羽箭,根本没射到数米高的船头,就力道用尽落了下去。
“该死!该死的土人弓手!…上主见证!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merda!快向岸边放枪放炮!”
“轰!…砰!砰!”
神射手可喜又退出几步,危险地眯起眼睛,遥望着最大的一艘大船上,那个穿着最华丽的男人。他用冰冷的目光,把对方的驴脸、红发与司令帽,都死死的记在心里。随后,他看着爬上大船的“邪魔”水手们,数了数不到五十的数量,这才转过身,走向数十步外,唯一一个受伤被俘的白肤“邪魔”…
“仁慈的上主啊!圣母玛利亚啊!求求您!从残忍的野蛮人手中,将我拯救出来吧!…呃!…”
神射手可喜重重一拳,打在水手贡萨洛的下巴上,就把这个“邪魔”打晕了过去。接着,他看了看对方被射穿的小腿,眉头皱了皱。他双手用力,把长箭“咔嚓”折成两截,从两头用力拔出,再简单地包扎止血。
“圣母啊!疼!好疼!…呃!…”
贡萨洛发出一声惨叫,疼的从昏迷中醒来,接着又被打晕过去。随后,神射手可喜熟练的掏出剑麻绳索,绑紧对方的手脚,串上两根长矛。接着,两个泰诺丁壮扛着长矛串着的邪魔俘虏,就像扛着捕获的猎物,转身往村落中行去。
等忙完了这些,村庄中烧起的火焰,也被民兵们扑灭下去。神射手可喜转过身来,遥望暗淡的湖面,夕阳已经快要落尽。
在天幕最后的余光下,是三艘摇曳火把的卡斯蒂利亚海船。它们齐齐升起风帆,渐渐调转船头,往东北的河口驶离,然后越变越小…
“主神庇佑!这一战突如其来,是王国与邪魔交手的第一战!…我们杀了五个邪魔,抓了一个俘虏,也折了十一个泰诺民兵…”
神射手可喜沉默的眺望着,回想着这一战的始末。三艘邪魔船队突然出现,被捕鱼的渔民发现。然后,就是渔湾大部落的动员,大船火炮的射击,酋长与头人的逃离,民兵丁壮的溃逃,邪魔水手的登陆,双方的僵持对射,和最后敌人突然的溃逃!
这第一次“惨烈”的交战,双方从下午打到日落,打的雷霆闪电,噼啪作响!而最后合起来,一共才阵亡了十多个人。厮杀的烈度之低,和高原上残酷的征战比起来,那也是没谁了…
“可惜啊!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三艘长船能赶来,堵住河口…主神见证!王国在古巴蛇岛上的力量,还是太过有限!…”
古巴蛇岛有三千里长,几乎是漫长的托托纳克海滨与低地玛雅,全部连起来的总和。而在这样辽阔的大岛上,王国却只有三艘长船,和四百多个本部武士,来掌控东部古巴的上百个部落,至少二十万泰诺部族。在每一个部族中,王国能够安插的本部武士,也就寥寥几个而已,并且只有大部落才有…
“第一年的探索船队,以宝石商队的名义,一路慷慨的大撒湖中宝石,这才探索出七千里的航路,抵达古巴东部的大铁矿!船队留下了三艘船,两百个本部…然后,王国东征托托纳克诸部,希乌家族拦截玛雅海岸,古巴航路就此拦腰中断,沿途都是敌对拦截的城邦!…”
“第二年王国的支援,就只能依靠买通玛雅商船,偷偷运送了不到百人过来。而第三年遇到了可怕的风暴,船队全部沉没在东海上,不仅一个支援都没抵达,玛雅商队还翻脸索要赔偿。今年是第四年,王国彻底征服了托托纳克海岸,玛雅商人们心生畏惧,沿海各氏族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又帮着运来一百多武士到古巴…”
“主神庇佑!听说黑狼元帅的大军,已经在征讨玛雅海岸。若是能彻底打通这条航路,王国真正的大队支援,才能从数千里外,源源不断的送到这里!…”
“赞美主神!赞美托马特祭司!凭借着眼下的几百人,尊崇的托马特主祭,已经做到了最好!…古巴蛇岛东边的各个大部落,都至少部分皈依了主神,并接受王国的贸易、仲裁、保护与调停。而我和鱼矛被派到这里,以防备锡瓜尤人的名义,训练渔湾部的泰诺民兵,也掌握了三四十个刻下徽记的主神战士!王国还给这些虔诚的战士,都配备了铁矛铜矛,穿上了基本的皮甲…这些虔诚的战士,果然在和邪魔厮杀中未曾溃败,比普通的泰诺丁壮强上许多!…”
“只可惜,渔湾部的酋长和头人们,还是对我们有所提防,未曾全心的皈依主神!若是能彻底掌握渔湾部,将整个部族完全掌握在手中,那能够训练出的虔诚战士数量,这一战的情形…”
神射手可喜垂下眼眸,心中闪过万千的思量,眼神中也藏着凌厉。白肤邪魔的大船,既然真的像陛下的预言一样到来…那主神信仰的传播,也会随着预言的应验,彻底传遍整片古巴蛇岛,从此取代泰诺诸部的众多旧神!
从此,面对可怖的邪魔,泰诺各部的酋长与头人,将再无摇摆拖延的余地,必须彻底的、真正的皈依!…
“主神庇佑!邪魔如神启的预言一样到来,也在主神的威能中败退!这一战,我们杀死了五个邪魔!…来,点燃圣火!把邪魔的首级,都投入祭坛的火焰中,献祭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主神!…”
神射手可喜还在沉思,激昂的宣告声,就已经在村落的中心响起。他转头望去,却看见银鸦武士鱼矛,正高举着“邪魔”头人的首级,穿着金光闪闪的铜甲,向着周围聚集的泰诺民兵们大声呐喊!
“主神见证!在邪魔可怖的袭击下,木薯大神没有降下神力,保佑不了部族!你们的酋长与头人,舍弃了你们逃亡,也保佑不了部族!…能够保佑渔湾大部落,能够保佑你们的,唯有至高的主神,唯有主神的信仰!…”
听到鱼矛的宣告,聚集的泰诺民兵们面露深深的敬畏,安静的如同渺小的蚂蚁。他们看着滴血的“邪魔”首级,想起四年前长船部族的预言,都颤抖地伏跪在祭坛前,向着显露神迹的、真正的主神跪拜!
“所以!万物虽然有灵,古神虽然众多,却只有太阳大主神维齐洛波,是真正的大神灵!祂至高至大,比木薯大神尤卡胡还大,比风暴女神瓜班克斯还大,比月亮母神阿塔贝亚还大!…祂是众神之上的大神,是唯一的大主神!…”
“跟我祈祷!赞美太阳大主神维齐洛波齐特利!”
“赞美…太阳大主神…维齐洛波齐特利!…”
“祂是真正的大神灵,是唯一的大主神!”
“祂是…真正的大神灵…是唯一的大主神!”
“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
“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
“吼!…”
“吼!…”
在这厮杀过后的午夜,狂热的祈祷声,终于第一次,在和平的泰诺部族中响起!泰诺民兵们五体伏地,反复念诵着主神的神名,脸上是虔诚与挣扎的混合,眼中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因为,古老的泰诺众神,象征着曾经长久的和平,至高的太阳主神,却要带来残酷的厮杀与战争!
然而,白肤的邪魔遵从预言出现,旧的时代从此结束!此时此刻,无论泰诺人是否愿意,他们都必须经历这种痛苦,必须忘记曾经安宁美好的众神,来彻底投入至高主神的怀抱!
接着,他们将迎接无尽的血火,迎接无法避免的疾病与死亡,再从残酷漫长的厮杀中,获得九死一生的艰难新生…而这,已然是他们最好、最幸运的未来…
“赞美主神!杀死邪魔,为神而战!…”
“赞美主神!杀死邪魔,为神而战!…”
燃烧的圣火彻夜不灭,烧焦的邪魔头颅弥散着焦糊。数百上千的泰诺丁壮,匍匐在中心的祭坛边,一遍又一遍的高呼祈祷,宛如着了魔一般!而两位王国武士、四十名主神战士,则亲自举起黑曜石匕首,刻下主神的徽记,为整个渔湾部进行皈依!
当这漫长的一夜过去后,无论渔湾部酋长和头人们,以什么样的身份再次出现…他们都不会再是,部族的酋长与头人了…
而在这震耳的祈祷声中,在这长夜的余火里,卡斯蒂利亚俘虏贡萨洛瑟瑟发抖,仿佛落入了什么恐怖的巢穴。他竭力闭紧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始终在沉睡一般。可他无声变化的口型,却分明在念诵着什么,不断念诵着…
“diablo…el diablo aterrador…迪亚波罗…可怕的魔鬼!…”
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动手发难!哥伦布的狠辣
“che minchione!我不让你们下船,你们这群蠢货非要下去!我跟你们说过,这个土人大部落扎手,让你们好好贸易…结果你们都不听我的,非要抢着动手!结果现在又打不过,被土人连屎都打出来了!…哈!一群鼻涕虫似的软蛋,连女人下面的‘刀鞘’,都比你们的‘刀’来的硬!…”
夜色昏昏浮来,火把摇曳远去。三艘海船半满风帆,驶向狭窄的河口。船队登陆打了半天,抢劫土人部落失败,又丢了六个水手,伤了好几个。整支船队的士气,明显低落了许多,就连船头的卡斯蒂利亚旗帜,都在无力的摇摆着。
在船队中,旗舰玛利亚号是较大的克拉克帆船,没有另外两艘卡拉维尔帆船轻快灵活,便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而两艘轻快帆船领头前行,飞快远离,也丝毫没有护卫旗舰的意思。
此刻,旗舰的船头上,正是一片难言的沉默。只有远征军司令哥伦布洪亮的嗓门,激情的喝骂,响彻整片夜空。
“vaffanculo!你们这群公猪鼻涕一样的软蛋,母驴屁股一样的蠢货!四条瘸腿的野狗都比你们跑得快,老子挖出的耳屎都比你们脑子大!…”
听到这种粗俗到可怕的污言秽语,书记员罗德里戈皱起眉头,有些后悔没堵住耳朵。他看了眼大声喝骂、早有准备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打算。不过,作为地位超然的王室代表,他并不想掺和到船上这些下等人的冲突中去。
“尊敬的皇家管家古铁雷斯…船头有些嘈杂,让我们一起去船尾看看吧!这片‘西潘古’大岛上的土人村庄,确实我从未见过,也充满了好奇…”
“仁慈的上主,正照耀着我们,也照耀着这片大岛!好,我也想多看一看,好把这条新航路上的情况,详细的带给女王。女王对于新航路的开辟,可是寄予了深切的厚望!毕竟,王国的财政紧缺…”
皇家管家古铁雷斯轻轻点头,优雅的探手向前。两人便一同离开船头的纷扰,去后面吹风去了。
而看到两位王室代表离开,哥伦布神情一振,笑容更狰狞了许多。他“铛”的一声,拔出腰间女王赐予的刺剑。接着,他大步向前,带着几名拿着武器的亲信水手,走到灰头土脸的两个水手长面前,更加疯狂的嘲笑道。
“merda!我不是不让你们烧杀抢掠,不是不让你们发财快活!可哪有不吃烂肉,跑去啃刺骨头的蠢狗?…哦不!还真有,我面前就有带队的两头!…”
“哥伦布!你!…”
“你什么你?!叫我司令!”
哥伦布咧嘴笑着,眼神中却没有半点笑意。他恶狠狠的盯着水手长巴托,还有第二水手长恰楚,大声呵斥道。
“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巴托,这次可是你不听命令,一个劲叫嚷鼓噪,最后带着水手上岸的!眼下被土人打败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到哥伦布的呵斥,水手长巴托脸色铁青,忍不住把手按向腰间的短刀。可他在岸上打了大半日,逃上船来滴水未进,浑身都使不上什么力气。而他环顾左右,一向和他共进退的亲信水手们,却没人为他说话。甚至还有人退了两步,刻意和他保持了距离。
“这群该死的家伙!这个该死的家伙!...”
看到水手们的表现,水手长巴托抿紧嘴唇,立刻觉察到了不妙。他微微偏头,看了一起下船的第二水手长恰楚一眼。对方也果然没让他失望,勇猛的跳了出来。
“joder!哥伦布,我们下船抢劫土人,你最后也是同意了的!…”
“vaffanculo!叫我司令!!…”
哥伦布大吼出声,刺剑往声音的来源处一刺,就刺入恰楚手中提着的,那条已经死去的大鱼中。接着,他拔出刺剑,用明晃晃的尖头,在恰楚的眼前晃荡,表达出不言而喻的威胁。而他身后的几个亲信,也一同拔出短刀,指向第二水手长。
“merda!恰楚!你还有脸在这说?!要不是你逃跑前还要捞鱼,也不会让我们船的人手,跑在三艘船的最后面,最后折了两个弟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就是个眼睛只有绿豆大的傻鳖!…”
“我!…”
“diamine!你什么?你不仅打不过土人,还逃不过平松兄弟!我相信你,把水手们交给你,可真是瞎了眼了!你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我再以司令的身份,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认不认错?”
“...”
第二水手长恰楚涨红了脸,狠狠地咬紧牙齿,气得拔出短刀来。但眼下的他,同样在土人村庄耗尽了体力,根本发挥不出资深水手的实力。此刻,在哥伦布危险的逼迫下,面对四五把锋利的刀剑,他只得憋屈的低下头来,退后了一步,一句话也不说了。
“哈!上主仁慈!恰楚,你知道错就好!…”
哥伦布嘴角扬起,把恰楚的低头沉默,定义为低头认错。在自信的他看来,恰楚是一把锋利的刀,又没什么脑子,只要低头认错,他也不打算真把对方弄死。而借着这好不容易等到的机会,他继续发难的对象,还是船员中最有影响力的水手长巴托。
“巴托!你呢!你违背船长的命令,上岸什么都没抢到,甚至还被土人打败,害死了好几个水手!…你认不认错?嗯?!…”
“…”
水手长巴托再一次环顾左右,一同上岸的二十多个水手们,此刻都满脸疲惫,狼狈的很。他们大口喘着粗气,依靠在爬上的船舷边,既什么反抗的力量,也没有反抗的心思。而哥伦布掌握在手中的七八个水手,则各个好整以暇。他们甚至穿上了船上仅有的三副半身铁甲,架起了两杆火绳枪!
“该死!哥伦布这个歹毒的混蛋!刚才登陆对峙的时候,他不仅不带人支援我们…而等我们返回后,他还要趁这个机会,对我下狠手!…”
这一刻,刺骨的寒意从水手长巴托的脊背后升起。他求援似的,看向第二船长德拉科萨。对方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正被警备长阿拉纳和另一个水手,死死的夹在了中间。
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在这远离天主荣光,充满危险与死亡的远洋海船上,就更是如此!
在这袭击土人失败,狼狈逃回船上的时刻,正是水手长巴托力量耗尽的谷底。而这个时候出手的哥伦布,就像是织网等待许久后,终于等到麻雀的歹毒蜘蛛!…
“尊敬的哥伦布司令…我…我认错!…”
情势如此,水手长巴托沉默了片刻,只得暂时低下了头来。他忍气吞声,向占据上风的远征军司令行礼,祈求对方的宽恕。
“上主见证!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听从您的命令!…”
“哈哈!以后?巴托…你还想有以后?…”
“啊!哥伦布…你?!…”
听到水手长巴托的认罪,哥伦布放肆地哈哈大笑,连驴脸都笑的扭曲了起来。对方好几次鼓噪水手叛乱,差点把自己砍死,又是第二船长德拉科萨的人,阻止他掌控旗舰…
哪怕两人许下了验金毒誓,这份生死仇怨,他哥伦布也决不可能忘记!只是在这么多水手面前,他不好明着违背誓言,以处罚叛乱的名义杀人罢了…
“上主见证!水手长巴托已经认罪!他不听睿智的远征军司令的命令,擅自带人下船,害了船上的水手!…所有的罪责,都在他一人身上,他必须接受司令的惩罚!…拿下他!…””
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厉声高喊,高举起女王赐下的贵族刺剑,然后狠狠的用力挥下。两名亲信水手一拥而上,把水手长巴托几脚踢倒,再双手反过来,死死的压在甲板上。而周围的水手们,哪怕是巴托曾经的亲信,此时都默然无言,不愿为了巴托拼命。
“哈哈哈!我哥伦布,是女王亲手任命的远征军司令!在这艘船上,我有着最高的审判与处罚权!”
夜色昏沉,火光摇曳,众人的面庞都被阴影笼罩。这一刻,哥伦布环顾左右,船上所有曾经桀骜的水手,全部都第一次的,向他低下了头!而这也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远征军司令的威严,掌握了船长说一不二的力量!
“上主见证!我宣布!水手长巴托有罪!判处流放!…来人!阿拉纳!你和恰楚一起!把他给我丢到海里!…对!就丢在这里!现在就丢下去!好!…”
“哈哈!从今天起!船上的水手长,就由我的警备长,勇敢的阿拉纳接任!…这是威严的远征军司令的命令!…”
“我哥伦布,对上主发誓!你们只要听我的命令,我就会带着你们,在印度和西潘古发大财!让每个人,都能拿到亮灿灿的金子,回到塞维利亚的港口快活!…上主见证!相信我,这比真金还真!…”
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嘘!那里有一只落单的邪魔…
夜色笼罩海面,湖湾涨起潮水。“噗通”的落水声,伴随着一声绝望又嘶哑的惨叫,在黑沉的夜里回荡。
“哥伦布!我诅咒你…啊!…”
卡斯蒂利亚的船队,毫不留情的远去。当最慢的圣玛利亚号旗舰,驶出狭窄的河口,隐入辽阔与黯淡的天幕,水手长巴托洛梅的眼中,就只剩下冰冷与残酷的海…
“该死的混蛋!把我丢在土人的大岛上…我早就该杀了你!早就该…”
两刻钟后,水手长巴托洛梅浑身力竭,艰难挣扎着游到岸边。他躺倒在岸边的沙滩上,就像一条即将累死的鱼,连翻身都做不到。他浑身湿透,饿的两眼发昏,看着漫天璀璨的星河,就像看到了什么天堂的美味。而树林中频繁飘来的阵阵鸟叫,也好像带着烤鸟的香味,越来越近…
“艾欧!咕咕!那里有一只落单的邪魔!他一动不动的,像是死鱼一样!…”
“嘘!小声点!他好像是从最后一艘大船上,被丢下来的…”
“啊!那怎么办?杀了他?…可喜头领给我们的命令,是跟踪邪魔的船队,看它们出了河口后,究竟是向东还是向西…”
“太阳大主神见证!那几艘船太快,跟不上了!不过能看出来,他们是往东边去了…走!我们慢慢靠近这只邪魔,小心别发出任何声音,然后…”
灰色的云朵飘来,遮掩了夜空的星河。而两个穿着皮甲的高大身影,也高举着部族的长矛,将水手长巴托梅洛笼罩。他们有些紧张的,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接着,便是一声壮胆的呐喊,两根矛杆毫不留情的挥击,砸向“邪魔”的脑袋!
“主神庇佑!…”
“砰!砰!…”
“砰!砰!…”
“谁?…”
“司令,是我!阿拉纳…”
“嗯…进来吧!…”
船尾的船长室中,哥伦布眯起眼睛,把手用腰间的刺剑上移开。在“流放”了水手长巴托后,他这个远征军司令在船上的威严,明显高涨了一大截。就连阿拉纳也低着头,小心恭敬地向他回禀,不敢再咋咋呼呼的喊什么“姐夫”了。
“司令,我和巴托之前的心腹水手们,全都谈过了…他们赌咒发誓,会效忠您,遵从您的一切命令!…”
“很好!圣母庇佑!恰楚呢?”
“呃…恰楚他也向您低头了!他说,只要您能带着大伙儿发财,他就都听您的!…”
“哈哈!这把蠢笨的‘狗刀’,也没那么傻嘛!…嗯,德拉科萨那边呢?…”
“第二船长脸色很不好看…但什么都没说,也没召集亲信水手密谋…”
“哼!眼下这情形,也要他敢!这头谨慎的老乌龟,从来不冒头,还真不好下手…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哥伦布神情阴沉,脸上又一次泛出凶狠的杀意。可他再三思量后,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这家伙同样和女王签过协议,两位王室代表也在…阿拉纳,你亲自盯着他,争取把他手下的水手,全都拉拢过来!…另外,领航员佩德罗是可靠的,让他盯着些恰楚…”
“是!听您的,司令!…”
警备长阿拉纳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他脸上露出兴奋,有些激动的低声道。
“姐夫…现在这船上,可就是您说了算了!这次航海弄来的财物,也都是咱们的啦!…”
“哈哈!阿拉纳,大头都是我的!不过也有你的份…嗯,六成归我,一成归你,三成给蠢货们分!…”
哥伦布咧嘴笑着,纠正了妻弟的话。哪怕是妻弟,那也是要把帐算清楚的。他眯起眼睛,仔细的想了一会,突然严肃的问道。
“圣母庇佑!船上的补给还能撑几天?”
“呃…算上这次抢回的鱼,也只能再撑上一周…另外两艘船则不清楚。平塔号死了四个人,应该能多撑两天,尼尼亚号估计和我们一样……”
“嗯…粮食不多了,需要尽快补给…”
哥伦布眯起眼睛,反复摩挲着佩剑的把手。好一会后,他才看向窗外黑沉的陆地,阴沉沉地说道。
“明天升满帆!往东航行一天,离这个大部落越远越好!…等到了后天或者大后天,找一个规模小的、就在岸边的土着村子,屠了它!…”
“啊?!姐夫,我们还要上岸抢掠?你不是说要好好贸易,用玻璃珠赚钱来着…”
“哈!阿拉纳,遇到这种千人的土人大部落,当然要好好贸易!但要是遇到一两百人的小部落,不过三四十个丁壮的,那是杀是抢,还不是看我们的心情?他们的财富和性命,可都属于女王与王国,更属于我!女王亲自册封的司令总督!…”
哥伦布嘴角扬起,残酷的笑了笑。这场漫长凶险的航程,正不断刺激着他内心的兽性,也越发把他打磨。就好像一个天生的屠夫,终于来到了血腥的肉铺里,学会了拿刀杀人,屠宰剁肉…
“上主见证!抢劫土人失败,折了水手,又流放了水手长,船上的士气太低了!这些蠢笨的家伙虽然表面发誓,但心里还是不服我们的…这时候,就得带着他们,杀人抢劫快活,好好发泄一把!而等屠了土人的村庄后,蠢货们才能恢复士气,变成听命的狗群!…”
“...是!司令,我都听您的!…”
“下去吧!嗯,记得再去和金匠卡罗、医生桑切斯聊聊!等屠完土人村庄,分财物的时候,我需要他们举行‘验金’和‘鸟嘴’仪式,让蠢货们发誓效忠我!…”
“明白!司令!…”
星光隐没乌云,潮水哗哗作响。夜色昏沉的海面上,摇曳着火把的微光。就像是许多凶残的狼眼,匍匐在深沉的黑暗里,窥伺着海岛上的猎物。而在微光的火把下,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奋笔疾书,书写着“正经”的日记,如同披着羊皮的狼。
“11月3号,星期六…仁慈的上主啊!我们在一处湖湾边,遇到了土人的大村庄。那村落非常美丽,富足繁盛,人口众多,出产昂贵的黄金、珍珠、染料与棉布…我遵从神圣的女王的旨意,要和土人友善的进行贸易…然而,水手长巴托洛梅违背我的意愿,擅自带人袭击了土人部落,折损了好几个水手…”
“上主见证!为了上主的正义,为了船上的规矩,我只得遵从女王的法令,忍痛流放了水手长巴托…愿他能在古巴岛上,获得上主的拯救!…接下来,我会继续接触西潘古大岛上的土人大部落,为卡斯蒂利亚王国带回黄金与财富!…”
“对了!听巴哈马群岛的土人向导说,真正拥有大船、拥有黄金的土人城镇,就在大岛的更东方…那一定是日本王国的重镇!…光明的上主啊,愿您继续指引船队,庇佑虔诚的我们!...”
一千一百五十章 震惊的发现,土人的巫术书!
明亮的太阳,升到天空的云间。湛蓝的海面,停泊着三艘海船。青翠的岸边,坐落着一处村庄。不大的村庄中,倒伏着七八十具尸体。而兴奋的嚎叫声,就在明亮的太阳下回荡。
“哈哈!这里有一大筐棉线团!…”
“赞美上主!这珍珠是我的!我的!…”
“joder!这么大的屋子,里面竟然只有一筐干树叶?!嗯,这叶子的味道,好奇特…”
“co?o!憋了这么久,真是快活的紧!杀了真是可惜…”
“merda,一群蠢货!都给我仔细去找!把吃的都搜出来,运到我们的船上!…还有这些值钱的战利品,都是旗舰的!都交给我来分!…我才是你们的司令!…”
海风飘来淡淡的咸湿与血腥,也带来水手的大笑与狂叫。皇室管家古铁雷斯站在旗舰船头,注视着岸边的杀戮,也注视着这些下等人的狂欢。他脸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微微蹙起眉头、眼神挑剔,就像是看着一副不甚完美、却又让人注目的画卷。
这画卷的底色,那美丽的天空、海岸与林木,是难忘的光明、鲜艳与生机。但画卷的中心,这凋零的村落、炊烟与土人,却又涂抹着那样浓墨的阴影、残酷与死亡!
“上主庇佑!祂降下无边的福祉,拯救迷途放肆的妄人,原谅他们行路的艰难与过错!…”
卡斯蒂利亚人是虔诚的,是坚持不懈的,更是残忍的。在八百年的收复失地运动中,他们正是凭借这样坚持不懈的虔诚与残忍,才把数百上千万的摩尔人,彻底从伊比利亚半岛上抹去。而在神圣的圣光指引下,对于异教徒的屠戮,无论做了什么,都会被上主所宽恕,都能被圣母所拯救!而现在,他们终于抵达了“东方”,抵达了满是异教徒、满是财富的“印度”与“日本”…
“co?o!这些黄皮的猴子,跑的还真快!在我们的突袭下,竟然还跑掉了几十个!…哈哈!不过这些不会厮杀、几乎没有反抗的土人,杀起来可真畅快啊!…”
尼尼亚号水手长罗尔丹笑嘻嘻的,把手中染血的弯刀,在一具幼小的尸体上擦了擦。随后,他看到旁边无声站立的人影,怔了怔,有些紧张的补充道。
“恰楚,我没说你!你虽然也是黄皮肤,但你是基督的子民,而且又很能打!所以你不是…呃…猴子…”
圣玛丽亚号第二水手长恰楚抿着嘴,神色阴沉,横着水手短刀,看向罗尔丹。罗尔丹立刻退后两步,把弯刀举在身前。
“恰楚!我真的没骂你!…呃,这两具尸体上的东西,都归你了!…你看,这个土人有一根长矛,额头还刻着个鸟!我砍倒他的时候,还挺费劲的咧…”
“co?o!呸!罗尔丹,你个没胆的白皮猴子!有种就和我单挑!…”
恰楚轻蔑地“呸”了一口,便看向一大一小两具土人尸体。那具大的尸体穿着简陋的皮甲,扑倒在小尸体的前面,手旁还掉了一根长矛。看那长矛的矛尖,居然是土人部族中罕见的铁!而这具尸体的额头上,则刻着似曾相识的图纹,奇怪的“圆形和鸟”。
“咦!这图案,这圆乎乎的鸟?…怎么这么眼熟?…”
“哈!恰楚,你忘啦!前些天,打那个土人大部落的时候…那些穿着皮甲的土人矛手,额头上都刻着这个图案来着!我琢磨着,这估计是什么土人勇士的标志!…”
尼尼亚号领航员,弗朗西斯科·平松笑了笑,从后方走了过来。他向罗尔丹微微示意,对方便轻轻点头,走在一旁放哨。然后,弗朗西斯科看了眼远处叫嚷指挥、兴奋劫掠的哥伦布,就压低声音,盯着水手长恰楚问道。
“恰楚,我听说…巴托那个手软的蠢货…竟然被哥伦布,扔到海里去了?…”
“嗯…就在那天夜里,打完土人大部落…我们又累又饿,刚上船,就被…哎!…”
“co?o!你们的船长德拉科萨呢?他没替你们出头吗?…”
“德拉科萨?那个怯懦的猴子!我呸!…”
听到这,恰楚狠狠咬牙,脸上的神情都狰狞了起来。
“狗屁!他只是看着,抿着嘴,一句话都不敢说!巴托是他的人,他竟然不敢出头来!…”
“所以…你们竟然就这样,让哥伦布那条疯狗,掌握了整艘旗舰?!…”
“该死!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
看到恰楚阴郁又暴躁的神情,弗朗西斯科·平松眯起眼睛,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好一会后,他才拍了拍恰楚的肩膀,轻声说道。
“恰楚,哥伦布那家伙,比鬣狗都贪心,一口屎都不肯放过!他恨不得把每个铜币,都死死的攥到自己手里!你们跟着他,是落不到什么好处的!…这座岛这么大,土人的部落又这么多!与其三艘船聚在一起,还不如…对吧?…”
“哈哈,上主见证!恰楚,你是个有本事的,心里其实也清楚的很!…到时候,你不如就带着手下,跟着我们!不管是尼尼亚号、还是平塔号,可都正缺人呢…”
弗朗西斯科·平松低声说了会话,又笑着丢给恰楚一颗带血的珍珠。最后,他无谓的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这才带着水手长罗尔丹,一起无声地离开了。
“co?o!尼尼亚号和平塔号,这是要找机会离开啊…那我…”
水手长恰楚面色变幻,看着弗朗西斯科离去的背影,心绪翻滚不定。片刻后,他沉默的蹲下身,扒开土人勇士简陋的皮甲,从背后仔细摸索了起来。
“该死!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明明看起来像模像样的,怎么浑身上下,穷得啥都没有?…呃?!这是?…”
恰楚摸了好一会,突然摸到了什么又硬又软的东西。他疑惑的皱起眉头,又试着拽了拽,那东西还很大,扒不出来。
“咦!这奇怪的手感,粘在皮甲上,又贴在胸口…究竟是个什么卵玩意儿?…”
恰楚骂骂咧咧的,彻底解开土人皮甲背后的系绳,把这做工一塌糊涂的皮子翻了过来。接着,他瞳孔骤然一缩,在皮甲前胸的内侧,竟然看到了一卷鱼胶粘连的“纸卷”。而那纸卷被小心的缝在皮甲上,又垫了些边角的皮子,好像是个纸的护心镜,又像是特意放在心口的,什么辟邪的护符…
“joder!这是什么玩意?!湿乎乎、破破烂烂的、还缝的这么细、粘的这么紧…上面还有方方正正、邪邪乎乎的纹刻,这难道是?…”
恰楚疑惑地翻了两下,看着那纸卷中方块的“文字”,看到那些绘刻的图案,很快就想到了什么,面露深深的惊恐。数息后,他手中猛地一抖,就把好不容易扒下的“纸卷”,仓惶地丢在了地上,就像丢弃着什么剧毒的毒物一样!
“co?o!该死!…是了!这是一定是!…这一定是女巫的‘魔印’,土人的‘巫术书’!…”
在恰楚惊恐的大喊中,在水手们围拢的注视下,一本陈旧破烂的《阿利经》,就翻开落在血水与泥泞的大地上,落在泰诺头人的尸体前,渐渐染上鲜红…
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来自契丹的书,哥伦布梦想的东方!
“咦!这些奇特的图画,这种方方正正的字…这难道是,印度人或者日本人,写下的书?…”
“啊,不对!我想起来了!马可波罗说过,契丹和赛里斯的文字,正是方块的!…上主庇佑!这一定是契丹的文字!我们果然到达了东方!…”
“啊哈哈!我,杰出的、睿智的、勇敢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正是抵达东方,开辟新航路的第一人!…啊哈哈!我看谁还敢怀疑我?这里就是印度和日本,这本书就是见证!这些土人,就是东方人!…”
泰诺人毁灭的村庄,燃烧在熊熊的火焰中。那些被水手们砍死刺死的村民尸体,都堆叠在火中燃烧。而在销毁一切的大火前,在三艘海船停泊的岸边,远征军司令哥伦布,正高举着手中染血的《阿利经》,狂喜的手舞足蹈,兴奋的呐喊高呼!
“上主啊!富饶的契丹和赛里斯,果然就在这里,果然就近在眼前!…啊!若是没有勇敢无畏、睿智聪慧、果决坚定的我,你们这帮无知的蠢货,又怎么能够抵达东方?!…啊!赞美我在天的父!祂庇佑我来到这里,祂赐予我东方的财富!!…”
大火燃起,黑烟升腾,吞噬着死者的躯壳,也荧惑着活人的心。听到哥伦布狂喜的宣告,三艘船上的水手们都面面相觑,声音也止不住的嘈杂起来。
“啊?这些没有衣服的土人…难道就是传说中,顿顿喝奶吃蜜的契丹人?…”
“狗屁!我们还没到呢!…这里只是…呃…契丹前的西潘古日本?…或者是…那什么印度?…”
“上主啊!那本吓人的方块书,真的是…什么契丹人的书?…”
“对!看起来不像假的!你看哥伦布…司令的兴奋劲头!你再看书记员罗德里戈!…他已经激动地跪在地上,哭的像个高潮的娘们一样,简直要激动的晕倒了!…”
“啊!那我们快些去!快些去找到那什么契丹!…那么富庶的地方,要是能抢上一把,那亮灿灿的金子!…”
“co?o!你懂个屁!契丹人多的不是金子,是那个…丝绸!瓷器!…每一种都比黄金还贵!…”
火焰翻腾,变幻出神秘的烟云,又像是命运的预兆。很快,岸边的海滩上,就响起卡斯蒂利亚水手们的鬼叫与狼嚎。他们就像是兴奋与激动的群狼,闻到了最鲜嫩的羔羊血肉!…
“赞美上主!赞美我最神圣的国王与女王!我向您们祈祷,这是上主显圣赐福的日子!…”
“上主啊!这里真的是东方,真的是富庶的东方!…圣母庇佑!我们都会发财,每个人都会发上大财!…”
“吼!发财!抢金子!…还有丝绸和瓷器!…”
疯狂的贪婪与渴望,浮现在每个人的脸上。发自内心的呐喊,响彻海天与海岸!此时此刻,哪怕是最为愚钝的水手,也在哥伦布不断的叫嚷中,知晓了东方的富足与丰饶!
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欧洲人眼中的“东方”,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件来自赛里斯的丝绸,价值十倍重量的金币。哪怕哥伦布利滚利,欠了2000杜卡特的巨额债务,也只需要十件精美的丝绸衣服,就能彻底还清!而一件来自东方的瓷器花瓶,只要能运到欧洲的港口售卖,便能让船上的一个水手就此退休,过上吃喝不愁的下半辈子!…
这就是新航路,流淌着无穷无尽的财富!而在这样惊人的、可能存在的财富面前,船队的所有人都像打了鸡血,连眼睛都冒出贪婪的光芒!…
“快!升帆!出海!继续向东!…寻找土人的大城,交易他们的黄金!…再从这里的土人口中,打听契丹与赛里斯的位置!…上主啊!我们一定要找到契丹人!…”
风帆升满,野心像野狗一样奔跑。卡斯蒂利亚船队飞速向东,跑得比所有的泰诺信使都快!而哥伦布又一次伏案在船长室中,拼命的书写着日记。他赞美着上主与女王,夸耀着自己的睿智与英勇,也疯狂咒骂着另外两艘竞争的海船!
“vaffanculo!该死的平松兄弟!这两个贪心的蠢货,竟然敢和英勇的远征军司令,抢夺劫掠的战利品!就凭他们手下的三十个人,也想分一半的财物?…哈!他们是在做梦!我的!都是我的!…我才是远征军的司令!哪怕遇到契丹人,丝绸与瓷器,也都是我的!没有那两个蠢货的份!…”
“merda!该死!该死的两艘轻快帆船,跑的比我的船快!…我看到了他们贪婪的眼睛,就像红眼吃屎的野狗!…他们是不是想要撇下我,自己去找契丹人交易?…真是该死!…”
“上主啊!我都不敢想象,不敢想象!等我把发现契丹的消息,带回到卡斯蒂利亚王国,带回到天主世界,那会是何等的轰动与震撼!…哈哈!满脑肥肠的葡萄牙航海学者们,一定会羞愧的把头塞到母羊屁股里,再也不敢抬头看我一眼!…哈哈!高傲的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也会后悔到泪流满面,后悔错过我这样伟大的探索船长、海军上将!…”
“赞美上主!只有神圣美丽的伊莎贝拉女王!只有她,知晓我智者般的才华,知晓我骑士般的勇敢!…啊!我找到了去往契丹的新航路,能不能像被俘的异教徒苏丹一样,在夜间被女王召见?…啊!等我回到亚平宁的家乡,我就会成为所有大贵族的座上宾!…”
这一刻,无尽的渴望,无尽的想象,都在哥伦布的心中狂飙,比呼啸的海风还要快!
这就是东方的“魅力”,这就是东方的“价值”。在这个文艺复兴的鎏金时代,“东方”,就是意大利诸城邦中,最为幻梦的“歌剧”!一条去往东方的新航路,正是能征服所有权贵、征服所有国王的“鎏金舞台”。而发现新航路的探索船长,则会是这场舞台歌剧中,当之无愧的主角,让无数少女贵妇都怦然心动的“航海英雄”!
“姐夫!司令!…”
在远征军司令最为香甜的梦境中,新晋水手长阿拉纳匆匆奔来。他“砰砰”的敲着木门,惊醒了睡着的、流着口水的哥伦布。
“merda!该死!阿拉纳,你乱叫什么?!我刚梦到圣洁的女王…咳!…”
“啊?司令?女王?…”
阿拉纳摸着脑袋,看着恼羞成怒、握住佩剑的姐夫,疑惑的怔了怔。随后,他回过神来,指着向南方,指着海岸边新出现的河口,有些兴奋的喊道。
“上主庇佑!你看南边!南边!…那里又出现了一处河口,还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土人村庄!…”
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第二次交手,土人的雷霆!
古巴东北海岸,吉巴拉(gibara)海湾,吉巴拉河入海口。
涛涛的河水卷积着泥沙,从南方上游的棕色丘陵与平原中冲下。在大河汇入的吉巴拉海湾,海水是浑浊的碧绿,滩涂也是淤积的黄白。淡水的河口带来了上游的养分,沉积出下游沿岸肥沃的田野,也吸引着海湾周围涌动的鱼群。而在河口与海湾间,便是一片连绵的部落村庄,以及村庄周围的大片农田。
简单来说,这是个资源丰富、食物充足的地方,也自然聚集出一支两三千人的泰诺大部落,棕丘诸部之一的蛛穴部。
蛛穴部位于东北海岸,大约位于古巴长蛇的蛇颈处。从这里再往东两百里,就是古巴蛇头的马亚里部。而往西南百里,则是位于蛇颈内陆中间的棕丘大部落。蛛穴部与棕丘部的关系非常密切,两个大部落不仅同源共祖、族群联姻,还一同共享着肥沃的棕壤带。
如果说,古巴蛇岛的东方蛇头处,是富含铁、铜、铬、镍的矿产区,那么长蛇的蛇颈处,就是最为富饶的农业区,平坦肥沃的棕壤带!这里的棕壤土腐殖质含量很高,肥沃程度接近黑土地,能够保证木薯长期稳定的高产。而这里唯一的缺点,就是土壤渗水性差,容易在低洼处形成内涝和沼泽。若是想要进一步开垦,就必须修筑大量的水利工程,调节常量充沛的降雨…
棕丘诸部定居在肥沃的棕壤带中,是整个古巴蛇岛中,最为善于耕种的泰诺部落!他们在较为干旱的丘陵上种植烟叶,在低洼处和轻度盐碱地里种植棉花,中间的沃土则广泛种植高产的木薯。在较为优秀的农业产出下,这里自然聚集了最多的泰诺人口。以棕丘部为中心,周围方圆两百里内,足足聚集着15-20万泰诺部族,正是古巴岛上人口最为密集的区域!
在后世,这片方圆不过两百里的棕壤沃土区,更是足足聚集了两百万古巴人。而这里粮食产量,则占据了后世整个古巴的两到三成,堪称是古巴的“天府之国”!…
而眼前的蛛穴大部落,就位于棕壤带的北方海岸,在棕丘各部中,有着颇为特殊的地位。因为,他们占据着一处神圣古老的泰诺祖地,那就是连绵数十里、不知尽头何处的地下洞穴群,“寂静之洞”(cueva de los panaderos)。
这座古老神圣、规模惊人的地下洞穴中,不仅盛产大量的蝙蝠粪便,也盛产着泰诺人敬畏的死神宠儿,蓝蝎与蓝蛛,一向有许多的部族神话流传。
在周围的泰诺部族看来,“寂静之洞”连接着地下世界的亡者之地,是棕丘诸部老人们自愿消逝的地方。而在古巴主祭托马特看来,这里虽然毒物众多、神秘凶险,却是一处极为难得的硝石、肥料产地,一处必须重点经营的王国据点!
实际上,蛛穴部是除了马亚里部与红土部外,第三个全部族皈依王国的泰诺大部落,是王国掌控肥沃棕壤带的重要支点。这里长期驻扎着超过20人小队的王国武士,还有一位来自墨西加联盟的传道祭司姚雨,亲自主持大局!
当然,抵达的卡斯蒂利亚船队,并不知道这些。此刻,三艘海船都停泊在河口海岸,停泊在部落村庄的一两里外。而船长与重要的船员们,则聚集在船头,远远眺望土人大部落的情形。
“再往前!再往前靠一些!…上主啊!这是我们遇到过得,最大的一处土人大村庄!呼,也不知道这处村庄中,究竟有多少令人垂涎的黄金与财富!…”
旗舰上,哥伦布带着风骚的海军上将帽,急切地踮着脚,贪婪遥望着繁盛的土人村庄。他看着那一片片的木屋棚屋,望着周围收获后的棉田,脸上都要放出光来。
这处土人村落明显人口众多,连海边的独木舟船,都有接近百艘。而此时,独木舟船上的泰诺渔民,早已把三艘帆船与白肤邪魔出现的消息,传回了村落中。不一会的功夫,整个村落中一片人影晃动,喧哗呼喊,就像煮沸了的汤锅一般!
“太阳大主神啊!邪魔,是预言中的白肤邪魔!他们真的出现了!…”
“古老的众神啊,邪魔终于出现了!…快,请长船祭司与武士们出来,镇压大船上的邪魔!…”
“对!再把主神的雷霆金兽请出来!…主神啊!求您庇佑我们!…”
泰诺部落民们人头攒动,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刻着主神的太阳蜂鸟徽记。此刻,他们虔诚的祈祷着,目光投向村落的中心,一处石头垒砌的主神祭所。
很快,一位头戴羽冠的主神祭司,就高举着神杖,严肃地从祭所中走出。他紧皱眉头,眼神冰冷,一边遥望着海边奇特的三艘帆船,一边听着披甲武士头领的激动回禀。
“主神啊!姚雨祭司,真的是白肤邪魔!坐着大船前来的白肤邪魔!陛下预言中的邪恶敌人,终于在我们抵达古巴蛇岛的三年后,真的坐船从海上出现了!这可真是不可思议的神迹啊!…”
“陛下神启!预言就此验证,正是主神的神迹显世!…鱼鹰武士头领,我们不远数千里,来到古巴蛇岛,可就是为了这些预言中的邪魔,为了这些主神指明的神敌啊!…还请您统领王国武士,召集泰诺民兵,准备与邪魔厮杀!”
“是!赞美主神!我必会为主神而战,杀死邪魔!…对了!邪魔的海船突然出现,周围的泰诺各部恐怕并不知晓…还请您点燃烽火示警,召集南方棕丘诸部的援军!再向两百里外的柚水部、马亚里部,还有三百里外的铁湾镇,尤其向尊敬的托马特主祭、勇武的普阿普营长…立刻派遣信使通告!…”
“好!我这就去安排虔诚的部落信徒,日夜兼程传信!…”
凄厉的螺号声,在浑浊的海湾边响起。而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螺号声,乌压压的部族民兵,就像被捅了的马蜂窝马蜂一样,不断从岸边的村落中涌了出来!
“上主啊!一百、两百、三百…至少有五百多土人矛手!…一十、四十、八十…里面有一百个穿着皮甲的土人精锐!…啊!还有一、五、十…二十个!足足二十个白金铜甲的土人勇士!…”
旗舰圣玛丽亚号上,领航员佩德罗睁大了眼睛,数着岸边聚集的土人丁壮,就像看到了乌压压的火蚁群。而他数着皮甲矛手的数目,像是在数有毒的大个蜘蛛。至于那二十个白金铜甲的勇士军官,则是可怕的剧毒蓝蝎,只要蜇上一口,就能要人性命!
“diamine!这个土人大部落里,竟然有二十个穿着铜甲的土人?!vaffanculo!他们这样子…是在敌视我们,要向我们宣战吗?!…”
哥伦布惊骇喝骂,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的目光,紧紧的注视着土人动员的民兵,估算着敌人的实力。
那些不穿衣服的土人丁壮虽多,但估计都是些一轰就散的农夫,根本不值一提。至于那些穿着简陋皮甲、棉甲的土人民兵,战力相当于亚平宁城邦最弱的征召农兵,只能凭借数量带来些麻烦。唯有那些铜甲的土人勇士,恐怕有卡斯蒂利亚常备军或者精锐佣兵的实力,算是真正战场厮杀的军队!而这样披甲持矛的正规军队,完全不是他们这群探索船上的水手,能够正面应对和厮杀的!
“上主啊!他们点燃了烽火!毫无疑问,这是彻底的敌意!他们把我们,当成了入寇的匪徒或者海盗…我相信,他们不是单独的一个部落。他们背后,恐怕还有一个部落的联盟或者王国!…”
看清土人村庄的反应,皇室管家古铁雷斯忧心忡忡,脸上第一次显露出紧张。自从抵达这片奇怪的群岛海岸后,他一直在观察各处岛屿上,那些和平又蒙昧的土人部落,观察着连铁器都没有的原始野人。他心中暗暗嘲笑,嘲笑无知叫嚷的哥伦布。他可从来不觉得,这些野人所在的岛屿,真会是什么富饶的印度群岛,或者什么黄金的西潘古日本。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这里或许是一片崭新的群岛,或者是一片从未被人知晓的新大陆!
但是,当几天前,船队真的发现了独特的方块字书籍后,皇室管家旧有的认知,就瞬间轰然崩塌!他瞠目结舌、完全无法解释、唯有选择相信!他开始相信,这里或许像哥伦布顽固的宣称一样,真得是契丹的外海,真是印度或者日本!
因此,当此刻他遇到点燃烽火的大部落,就会格外担心,对面真的是一个强大的印度或者日本土人王国。而这个东方王国又不知为何满怀敌意,与卡斯蒂利亚王国敌对交恶,甚至可能威胁到王国在东方的立足,影响流淌财富的新航路建立…
“merda!什么玩意?!我们刚刚抵达这里,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没有派遣使者…这帮土人就跟炸了窝的马蜂一样涌出来,莫名其妙地要和我们开仗!…该死!真是该死!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伦布又惊又急,看着村落中涌出的土人民兵们,在披甲勇士的指挥下列阵。这熟悉的一幕,立刻让他想到上一次攻打土人大部落时的厮杀,也让他脸色渐渐发白。而片刻后,他心中隐约生出的畏惧,就变成了恼羞成怒的怒火。勇敢的远征军司令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狠狠地捶了下船舷,愤怒地厉声骂道。
“diamine!这群狂妄、无知又自大的西潘古土人!他们竟敢挑衅卡斯蒂利亚王国的威严?…阿拉纳!给我升起旗帜!让船队放枪、放炮!…”
“是!司令!…”
“轰!轰!…砰!砰!砰!”
很快,三艘探索帆船上,就发出雷霆的轰鸣与炮响!三颗3磅的石弹轰然飞起,落在岸边的沙滩上,溅起大蓬的沙土。在这样的距离上,火炮根本没有什么准头,只是放出雷霆的声音,震慑没有见识的土人罢了。而按照西葡探索队一直以来的经验,雷霆的火器无往不利。只要炮声与火绳枪一响,土人们就会惊恐失措,畏惧的混乱逃跑!
“轰!轰!…砰!砰!砰!”
火炮远远地轰鸣了两轮,岸边的土人矛兵们,也确实混乱了起来。在哥伦布嘴角的轻蔑笑容中,土人丁壮们发出嘈杂与惊慌的喊叫,乱糟糟往村落中退却,那好不容易组成的矛阵,也立时散乱了开来。
但片刻后,伴随着“维齐洛波”的呼喊,这些不战自溃的土人民兵,又被再次组织了起来!他们重新在村庄的栅栏前列阵,闪亮的矛头对阵大船。而其中至少五分之一,都是灰黑的铁矛!
“轰!轰!…砰!砰!砰!”
又是一轮威慑的炮响,但轰击对土人的士气打击效果,却越来越弱。而在片刻后,土人的矛阵突然分开,几名戴着羽毛头饰的祭司学徒,就架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铜管,从村庄中心来到了岸边。接着,狂信的泰诺信徒丢下刚刚准备的土袋,把铜管架在上面,对准了海边的大船。
“轰!…”
在哥伦布凝固的笑容中,在皇室管家惊愕的注目里,金色的铜管猛然点燃,对准岸边的卡斯蒂利亚船队,发出第一声震慑的雷霆!毫无疑问,那喷出的一磅石弹,升腾的刺鼻硝烟,正彰显着土人军队的力量…这竟然是土人的火炮!!…
“仁慈的上主啊!怎么会这样?!这些愚昧的土人,竟然…竟然也有火炮!…”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岸边的铜炮就像船上的火炮一样,毫无杀伤力可言。但这道土人的“雷霆”,对于卡斯蒂利亚水手们士气的打击,却胜过万千的弓箭与长矛!这一刻,他们居高临下、自信蔑视、坚不可摧的心里优势,就像威尼斯人易碎的银镜一般,骤然被轰鸣的石弹砸碎!
“圣母啊!土人的火炮!…啊!这一定…一定是马可波罗口中,强大的日本王国!…”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不怕火炮与火枪!他们不怕我们的火器!…”
“啊!上主啊!他们狂叫着登上了小舟!他们越来越多!…他们竟然要、要主动进攻我们!…”
“主神庇佑!祂降下光明的神域,发出雷霆的呐喊,守护祂虔诚的信徒与子民!祂说:你们不要恐惧,不要退缩!为神战死的勇士,灵魂会升上红色的神国!…只要杀死一个邪魔,你们就会立刻被主神注目,死后升天!永远享受美好!……”
在卡斯蒂利亚人紧张与惊慌的注目下,主神传道祭司姚雨跳起疯狂的祭舞,呼喊着主神的意志与神旨!接着,他猛然举起神杖,指向岸边的三艘海船,狂热的大声吼道。
“吼!主神庇佑!登上小舟,围攻邪魔的大船,为主神而战!…吼!…”
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第二次交手,苍蝇战斗牛,逃!
浑浊的河水,冲入并不宽阔的吉巴拉海湾。纷杂的叫喊,打破了数百年来的安宁与平静。而此时此刻,对峙与厮杀的双方,便是湖中王国指挥下的数百泰诺民兵,与卡斯蒂利亚探索船队上的八十名水手!
“登上小舟,围攻邪魔,为神而战!吼!…”
太阳升到天中,泰诺人的蛛穴大部落人声鼎沸。在主神祭司与武士的鼓动下,部族的丁壮都被动员了起来。他们扛着长矛,提着投石索,背着燧石标枪,聚集在宽阔的海岸边,竭力的向着大船喝骂!
实际上,和平良善的泰诺人,哪怕身材高大有力,哪怕前后训练了两三年,依然不是善于作战的族群。他们仅有的勇气来源,便在于远超“邪魔”的数量,互相对放的“雷霆”,主神祭司的“祝福”,以及压阵的王国武士!
“主神庇佑!主神虔诚的战士们,拿起投石标枪,为神而战!…”
“上主啊!这些愚昧的土人,竟然敢首先进攻王国的船队!他们疯了吗?竟然敢用这么小的独木舟,来进攻我们的大船?”
在远征军司令哥伦布不可置信的注目下,第一波四十条独木舟,就满载着一百多赤着身子、仅仅系着兜裆布的泰诺渔民,狂呼着向着船队袭来!
“不要害怕!快!划桨冲上去,围住他们的船!…”
“太阳大主神庇佑!我们不用靠近…远远的投石头和标枪,射死船上的邪魔!…”
这些独木舟只有两三米长,贴着海平面高,每舟仅仅承载三四个人。舟上的渔民们飞速划桨,冲向三艘“邪魔”的大船,就像是一群灵活的古巴“苍蝇”,“嗡嗡”叫响着,冲向三头凶猛的卡斯蒂利亚“斗牛”。
“vaffanculo!这群愚蠢狂妄的土人!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他们没有船头的撞角,没有跳帮的绳索,甚至连凿船的铁锥都没有…他们这是冲过来,叫嚷着送死的吗?!merda!…”
哥伦布破口大骂,眼神中既有不解的轻蔑,也有暴怒的烦躁。在这样靠近海岸的浅水海湾,土人划桨的小舟,明显比远洋的帆船更为灵活!
“咻!咻!咻!”
很快,土人的小舟就环绕靠近,涌入三艘海船的间隙。舟上的土人丁壮们,叫嚷着用投石索射出石弹,或者投掷出简陋的标枪。他们没有跳帮的勇气,也根本没有跳帮的条件。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投掷袭扰,不断的发出恐吓的叫喊!
这样无力的袭扰,对于三艘居高临下的远洋大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只是让人烦躁异常。而众人中最为暴怒的,便是衣着过于鲜艳,被土人们投石砸中的司令哥伦布。他站在高出水面接近四米的船头,捂着打肿的额头,一边仓惶的退后,一边愤怒的吼骂道。
“cazzo!该死!…快!快!给我放炮!放枪!”
“轰!轰!…砰!砰!砰!…”
很快,三艘帆船上冒起轰鸣的雷声!两门3磅炮,二十多杆火绳枪,一齐闪动出耀眼的火光。然而,这一轮声势浩大的射击,虽然在海中掀起一片的浪花,却仅仅只击中了两名泰诺水手。在这样混乱又起伏的海面,射击如此灵活移动的“苍蝇”,比射击岸边的村庄,要难上不知道多少!…
“该死!这群讨厌的苍蝇!真是让我恶心!…merda!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多少体力,又能再划上多久?!…”
看到射击的结果,哥伦布脸色铁青,愤怒的咬牙切齿。而第二轮雷霆的轰击,又紧接而至。
“轰!轰!…砰!砰!砰!…”
在船队的轰击下,土人的小舟惊慌乱窜,像是被驱散的苍蝇,逃散的到处都是。但不断有新的小舟加入,也不断有吓跑的独木舟返回。围绕船队的苍蝇越来越多,从三四十艘增加到五十艘,飞射的石块砸的到处都是。这种被土人包围的局面,就像苍蝇喊出了狗叫,让卡斯蒂利亚水手们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不详的阴影!
“哈哈!原来这些所谓的‘邪魔’,仅仅只有这样的实力!他们缺少弓箭,不能灵活冲撞,连第一波试探的丁壮民兵,都吃不下去!…枉我遵从神启的旨意,提心吊胆的,仔细准备了那么久!…”
望着乱糟糟的海面,蛛穴部武士头领、银鸦勇士鱼鹰眯起眼睛,渐渐翘起了嘴角。他不再迟疑,高举起系着旗帜的长矛,就用力向着海面挥下!
“主神庇佑!主神虔诚的勇士们,拿起油罐火把,为神而战!…”
“上主啊!这群该死、该死、该死的苍蝇!我要调转船身,把你们一个个撞翻,一个个送下大海!…”
三艘卡斯蒂利亚帆船调转船头,开始僵硬的旋转冲撞,又放出一轮火炮与火枪。围绕的“蝇群”被撞翻了两艘独木舟,再次被驱散开来,飞射的石弹也少了不少。然而,趁着这火器填装的间歇,新一批十二艘独木舟,满载着五十个皮甲民兵,骤然大喊着从岸边冲来!
“快划,快划!冲上去,冲上去!邪魔的人数比我们少,他们打不过我们!…”
“太阳大主神庇佑!把火把上的棉线缠紧了,都浸上马拉布树的桐油!…”
“对!就这样!点燃火把,加速冲!…靠近邪魔的大船,就把火把丢上去!…”
“主神庇佑!投火把!烧死邪魔!投!!…”
在第一波袭扰小舟的掩护下,第二波独木舟飞速袭来,精锐的民兵桨手们划得飞快。他们的信仰更为虔诚,勇气也更高上一截。哪怕他们的勇气,还无法支撑跳帮近战。但冲到邪魔的大船边,使劲把点燃的油料火把丢上去,再飞快的划船离开…这样无需刚正面的袭扰,他们还是有勇气做到的!
“呼!砰!…”
一根,三根,十根!…乱窜的第二波独木舟,像是喷涂火焰的蚂蚁,把点燃的油料火把,不断的投到卡斯蒂利亚人的大船上。这种投掷的火把成本很低,制作非常简单,一根容易投掷的短棍短棒,一头裹紧厚实的棉线棉布,沾满油料点燃就好。而这样简陋的武器,带给三艘大船的威胁,却要远远强过投石、弓箭与标枪!
“呼!砰!…”
许多火把投在高高的船舷上,飞落回浑浊的大海。更多的火把则被大船上仓惶的水手扑灭,剩余的被重新扔下大船…但总会有乱飞的几根火把,点燃甲板上的绳索,甚至点燃水手们的亚麻衣衫!
“圣…圣母啊!土人投掷了火把!他们竟然要烧船!…”
“该死!这火把沾了油!投上来还在烧!…该死!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油料!…”
“上主啊!快!快扑打火苗!…把火把丢回去!…快!库存的清水呢!快拿过来!…”
“啊!无耻狡诈的野蛮人!他们想要烧死我们!!…”
这一回,面对不停扔油料火把的小船,三艘帆船上的船长,都齐齐变了脸色!当胡乱的火焰燃起,当呛人的浓烟飘荡,卡斯蒂利亚船长们所有的骄傲、自信与愤怒,都在瞬间消散,变成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vaffanculo!上主啊!放火烧船?这群划着独木舟的土人,竟然真的能留下我们?!…diamine!这群残忍的野蛮人!他们竟敢残暴的偷袭我们!他们想让上主的子民去死,想让杰出的远征军司令去死!!…”
“capullo!imbécil!哥伦布,你个暴躁的蠢驴,别在叫嚷了!赶快灭火!…赶快下令调头,升满船帆逃啊!…”
旗舰上,一向低调的第二船长德拉科萨,焦急的狂喊奔跑,拼命的到处扑火。而一向从容的皇室管家古铁雷斯,也气急败坏的,亲自对水手们下令!
“上主见证!以女王的名义!我命令你们!调头转向,往深海中撤退!…不对,方向不对!愚蠢的下等人!风向从西边来,给我升满船帆向东!…”
“哈哈!邪魔的大船冒烟了!他们的铜兽也不响了!…不好!他们调转了船头,他们想要逃走!邪魔要逃了!…”
武士头领鱼鹰注视着海边的烟火,面露昂扬的喜色。但很快,他就瞪大眼睛,看出邪魔们想要逃跑!他狠狠地丢下铁矛,三两下就脱掉自己的铜甲,露出精悍的上半身。接着,他提起一把长弓,又拿上一壶包好的火药箭,厉声对周围的王国武士喝道。
“主神庇佑!主神虔诚的武士们,拿起大弓和火药箭,为神而战!”
“这些大船没有划桨的桨手!把他们的船帆点了!他们就逃不掉了!…”
“是!头儿!…带上火箭,烧死他们!…”
凶悍的王国武士轰然应诺,纷纷脱下铜甲,赤膊着提弓上船。接着,第三批十二艘独木舟,每艘都载着一名提弓带箭的王国武士、三名飞快划桨的水手民兵,向着转向逃亡的卡斯蒂利亚船队追去。
“快!快走!不要管旗舰的蠢货们!我们的船快,我们先走!…”
“掉头!掉头!往外海走!土人的小船又轻又小,是挡不住我们的!…”
“上主啊!是西风!西风的风力很强!满帆往东开!…”
吉巴拉海湾是如此宽广,哪怕填上三艘大船、七八十艘小舟,也丝毫不显拥挤。但此刻的这片海湾,又是如此的狭窄,窄到所有的大船小舟都在逐渐靠拢,窄到激射的火箭都在不断追逐!
“咻!咻!咻!…”
点燃的火药箭发出高亢的鸣响,胡乱的在天空纷飞,就像四处乱撞的火鸟,拼命的想要把什么点着!
“vaffanculo!merda!minchia!”
面对死亡的威胁,旗舰上的哥伦布急得跳脚,连声骂个不停。此刻,就连他身上威武的海军上将服,都被火燎成了黑乎乎的乞丐装!
“che cazzone! sono incazzato!”
哥伦布一会对着船头疯狂输出,大骂那两个轻快帆船上的“狗屎蠢货”,竟然比自己跑的还快!他一会又转头回顾,怒骂不停放出火箭的土人小舟,咒骂那些穷追不舍、甚至都追到深海的“毒屎马蜂”!直到一根呼啸乱飞的火箭,疏忽撞到船尾的尾帆,爆出一团悬空的浮火…
杰出、勇猛、无畏的远征军司令,这才爆发出一声震撼全船的凄厉嚎叫,就像告死的乌鸦一样!
“hijo de puta!diamine!我们的帆,着了!!…”
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逃出生天,哥伦布的危机
大海是苍茫无际的湛蓝,云天是苍凉无垠的广阔。数十艘小舟追逐着三艘大船,泰诺民兵狂热的呼喊嚎叫,桨手们划破残阳的血海,武士们射出呼啸的火光!
火光在海天间燃起,闪闪烁烁,像是指路的冥灯,预兆着不详的死亡。三艘大船已经升满了风帆,拼命抛下沉重的补给与货物,飞窜地逃往东海深处。仓惶的卡斯蒂利亚水手们哀嚎祈祷,惊恐的探索队船长们怒骂跳脚。而那蓦然割断的缆绳,垂落燃烧的残帆,就像从天顶落下的审判!
“diamine!把烧烂的尾帆扔到海里!把财货都扔到海里!再把补给也扔到海里!…merda!全扔了!快!再快一点!…天快黑了!马上就黑了!…
“该死!该死!该死的平松兄弟,仗着他们的船快,竟然丢下旗舰…”
“仁慈的上主啊!求求您,庇佑我们!…”
远征军司令满脸灰黑,在甲板上到处奔走,发出愤怒又心疼的呐喊。旗舰上的水手们,则在奋力的扑火忙碌,用从未有过的虔诚祈求上帝。所有的货物补给都被抛下,只为让船只再快上一点。而这种死亡边缘的奔波,就像垂在每个人头上、不断靠近的末日利剑,直到黑暗从天边涌来,将危险的一切掩盖…
“圣母啊!天终于黑了!魔鬼的土人追不动了…他们停下来了,我们安全了!”
夜幕无声袭来,唯余星星点点的火光。那些掉落海中的水手、垂落大海的残帆、还有大船上拼命抛下的货物,都像无依的浮波般,在深邃的大海中流淌。在哥伦布紧张的眺望中,追击的土人“魔鬼”终于停了下来,开始打捞最后的收获。而当他们捞起五个落水的白人俘虏,那发自内心的虔诚欢呼,就在深海的边缘响彻,让船队的水手们都瑟瑟发抖!
“赞美主神!赞美维齐洛波齐特利!…主神庇佑,我们击败了邪魔,我们抓到了一个手掌的祭品!…”
“上主啊!这些野蛮的西潘古土人!diamine!…那些我丢下的财货,我的钱!…”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西风在低沉的哑笑。所有的大船与小舟,一起散落在漆黑的夜里,只留下一幕人烟鼎沸的欢庆,一幕痛彻心扉的哀叹。
这一夜西风呼啸,水手们行船在无际的黑暗中,嗅着死亡与失败的咸腥。直到海天茫茫,厮杀与呐喊都消散无踪,仿佛终于褪去的噩梦。一轮金色的朝阳,便从熹微的东方升起,照亮了寥无人烟的深海,还有奔逃一夜后、再次聚到一起的三艘海船。
卡斯蒂利亚船队凑在一起,停泊在这片深邃又未知的蓝海中。这里明显是大海的深处,看不到任何海岸的踪迹,可以稍作修整。而借着天光仔细一看,三艘海船的船舷与甲板,都被土人投掷的桐油火把,烧燎得到处灰黑、一片狼藉。而最大的圣玛利亚号旗舰,只剩下前帆与主帆,连尾帆都被烧没了。至于所有的水手们,也都被熏的一脸黑乎乎,狼狈不堪,仿佛变成了南方大陆的黑肤土人一样。
“merda!快点打水,冲洗甲板!…嗯?平松兄弟打了旗帜,要过来开会?…minchia!这两个逃得比谁都快的杂种!…”
在船长们的命令下,水手们士气低落,从海中打水上船,清洗着烧黑的甲板。这一通厮杀与火烧下来,船上的许多地方都受了损害。这些船体的破损亟需木匠修理,至少要用木料加固,否则一旦遇到风暴,就很可能让船体散架。可眼下他们既缺乏船材,也没有能安心修船的地方,甚至连补给都没有多少了…
“merda!祝你们掉入海里淹死!…”
哥伦布神色阴沉,注视着两艘轻快帆船的船长,各自带着几名亲信,带着武器,用绳梯爬到自己的船上。他眯起眼睛数了会,经历了两次厮杀后,平塔号上只剩下12个人,尼尼亚号还剩17个人,再加上自己船上的34个人…抵达巴哈马时的88人探索船队,此刻只有63人了。不过,旗舰上的人最多,优势在我…
“上主啊!真是该死的土人!他们不停的追着我们,疯狂得和邪魔一样!…要不是司令下令抛弃所有弄来的财货,我们的船差点就被抓住了!…该死!大小平松船长,你们怎么跑得那么快?…”
“阿拉纳!闭嘴,拿好武器!…大小平松兄弟,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
哥伦布穿着燎黑的贵族服饰,头顶的海军上将帽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两眼凶狠,手握腰间的刺剑,看着两位登船的平松船长,就像是一头领地受到威胁、准备扑咬的鬣狗。
两位平松船长倒是神色不变,他们先和努力维持仪表的皇室管家古铁雷斯打了个招呼,又和神色凝重的第二船长德拉科萨问候了几句。最后,大平松马丁·阿隆索眼神一闪,扫过旗舰上幸存的水手,隐蔽的瞄了第二水手长恰楚一眼,这才看向远征军司令哥伦布。
“向您致意,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在您卓越的带领下,船队遭遇了可耻的失败,被土人连续击败了两次…”
“vaffanculo!大平松,你什么意思?!merda!你想把责任推给我?和土人厮杀失败,这能怪我?!再说第一次都是因为你们…”
“上主见证!哥伦布司令,兄长只是在陈述一些事实罢了!”
小平松比森特·亚涅斯笑了笑,上前一步,微微低头,向哥伦布行了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礼节。接着,他看向皇室管家古铁雷斯,又看了眼被投石砸伤的书记员罗德里戈,沉声说道。
“尊敬的皇室管家,尊敬的书记员,船队的补给不多了…圣玛丽亚号旗舰也受了严重的损伤,连尾帆都烧没了…很难说,这会是一艘合适的旗舰!…”
闻言,皇室管家古铁雷斯眉头一扬,与书记员罗德里戈对视了一眼。旗舰失去尾帆,速度至少会掉三分之一。而圣玛丽亚号本来就慢,要是再遇到疯狂追逐的土人…
片刻沉吟,两人都猜出了小平松的意思,眼中也有些意动。不过两人都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淡淡的笑着,似乎在观望着什么。
“merda!小平松,你又在胡说什么?…我哥伦布是船队的司令,女王亲手任命的司令!我所在的船,自然是船队的旗舰!…”
“上主见证!哥伦布,女王确实任命你为船队司令,但你恐怕并不称职…当然,我只是中肯的提出看法,并不是指责于你。毕竟,哪怕你不能给船队带来胜利,也不能给水手们带来财货…哪怕你是个失败又不合格的倒霉蛋司令,但你还是有着女王的任命书…”
“vaffanculo!大平松!我要干死你!…”
“怎么?哥伦布,你要遵从王国的传统,和我来一场勇武的决斗吗?…”
大平松嘴角扬起,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加长弯刀,挑衅地看向哥伦布。而面对这样的挑衅,哥伦布脸色涨红,恨不得当场拔出刺剑,把强壮的大平松捅死!…但在衡量了双方的战力后,他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着牙喝道。
“大平松!作为我手下的船长,你没有资格,和你的司令决斗!…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嗯,尊敬的哥伦布司令。作为船队的一员,我们这次过来,只是想帮助旗舰,解决旗舰的困境…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旗舰的尾帆,应该在风暴中损伤过一次。这一块烧没的,已经是备用的船帆了吧?…”
小平松礼貌的笑了笑,接过大平松的话。他用深棕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一脸铁青的哥伦布。兄弟两人仿佛在唱着双簧,又好像是交替逼近的老狼和小狼,渐渐露出贪婪的利齿!
“圣母庇佑!圣玛丽亚号旗舰受损严重,没有尾帆和补给。在这样危险的海域,这真是会要命的呀!…但我们的两艘船上,还有一面备用的尾帆,可以支援旗舰。我们也可以匀一些食物、水、绳索、木板…补给到旗舰上…”
“但是!我们需要补充水手,尤其是伤亡最重的平塔号…尊敬的哥伦布阁下,您是船队的司令,请您一定、也必须要帮助我们!…”
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众叛亲离,光杆司令哥伦布
“vaffanculo!该死的蠢货!我是远征军的司令,我是你们的头儿!你们竟然和我谈条件?!…我完全有权利,从你们的两艘船上,征调多余的帆和补给!…”
“不。上主见证!您没有这样的权利。”
“merda!我有!这是女王给我的权利!”
“呵呵!我想,您并不能代表女王。只有尊敬的皇室管家古铁雷斯,才有代表女王判断的权利!而您,不过是一个失败的、倒霉的、只管三十个人的、被土人追着屁股打的海军司令…”
“minchia!大平松,你找死!我要把你吊死在桅杆上!…”
“啊哈!来啊,拔剑啊!我倒要看看,旗舰上究竟有多少人,会支持你这个贪婪、失败、又倒霉的穷鬼!…”
“啊!该死!!…”
海风浩浩,刺耳的嘲讽回荡甲板,拔剑的铛声响彻全船。旗舰圣玛丽亚号上,此刻已是一片刀剑的闪光。
三位卡斯蒂利亚船长,带着二十多名亲信的手下,全都拔出了武器。他们分成了差不多数量的两队,用刃尖对着对面,在甲板上对峙着。一场残酷的内斗厮杀,似乎就要一触即发!
在这冒险与死亡的大航海时代,在这没有法律与道德的大海上,船长与水手们的斗争,就是如此的直接与残酷!船长想要掌握权力,就必须杀人立威,给水手们带来财富,尽量在接受限度内分配。而一旦他战斗失败、显露出虚弱无力,内部的夺权与挑战,残酷的内斗与清理,就会开始在船员间酝酿,甚至立刻爆发!
身为缺乏威望的平民船长,哥伦布就更是如此了。这一回,为了从追杀的泰诺民兵手中逃命,他丢掉了不择手段弄来的旗舰财货,丢掉了航行必须的物资补给,也丢掉了水手们的人心士气。而在这厮杀失败后的第二日,就正是他最为虚弱、对旗舰水手们影响最弱的时候…
所以,平松兄弟毫不手软!他们立即选择在这个时候登船,来挑战甚至夺取船队司令的权威,增强掌握在手中的力量!
“啊哈!十个拔刀的水手…哥伦布,真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十个人,愿意为你战斗啊!…”
大平松船长环顾甲板,数了数双方对峙的人数,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旗舰圣玛丽亚号上的水手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痛的失败。船上丢失了可能分配的财货,水手们面临着船只受损的困境,士气早已低落的无以复加…此刻,愿意拔出武器、站在哥伦布身侧的船员,仅仅只有总数的三分之一!
“minchia!我是你们的司令,我发现了去往东方的新航路!我会让你们每个人,都发上大财的,相信我!…现在,我们必须压过平松兄弟,征调他们的船帆和补给!…”
看到旗舰众人的反应,哥伦布心中一颤。他连忙放下司令的身段,大声疾呼,向中立的水手们慷慨许诺。
“来,站到我的身边来!恰楚,你是我亲近的第二水手长!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些天来,我从没有亏待你…”
“啊哈!恰楚!你还在等什么?我们之前在土人的村庄,可是早就说好了的!…来!带人过来,跟着我干吧!”
大平松握着弯刀,咧嘴大笑,看向第二水手长恰楚。对方犹豫不决,没有第一时间靠拢哥伦布,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加西亚折在了土人的村子里,平塔号现在没有水手长…上主见证!恰楚,只要你过来,你就是我船上的水手长!…”
“圣母啊!跟着哥伦布这个吝啬的倒霉蛋,又有什么前途?他恨不得把每一个铜币,都攥在自己手里!他会舍得把战利品,分给你一成吗?…而只要你带人过来,平塔号接下来的战利品,我分三成给你的人!…
“啊哈!恰楚,别犹豫了!哥伦布眼下对你再亲近,也不会真把你当成心腹的!他可是个记仇的小心眼,而你曾经带着水手反叛过他!…别忘了,水手长巴托的下场!…”
闻言,恰楚神情一变,握着弯刀的手,也瞬间颤抖了一下。水手长巴托和他一向亲近,两人一同组织过旗舰的水手,逼迫哥伦布返航。但巴托最后的下场,却是被掌握旗舰的哥伦布,丢进了海里喂鱼!…
“joder!大平松,你说得对!我带人跟你走!…”
“minchia!恰楚,你竟然背叛我?!”
“呸!哥伦布,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你害死了巴托,你不配当我们的头儿!…”
恰楚凶狠地龇着牙,“呸”了哥伦布一口。接着,他举起水手弯刀,熟练的挽了个圈,看向周围的亲信,更看向旗舰上重要的技术工匠们。
“金匠卡罗,木匠安东尼奥,细木工洛普!…我们和巴托,都一起组织过水手,教训过哥伦布这家伙!…这艘圣玛丽亚号,是呆不下去了,都跟我去平塔号吧!”
“好!恰楚,我跟你走!…”
“不错!听你的!…”
“平松兄弟靠得住!他们的船也快!…”
“merda!你们做什么?回来,快回来!…”
在哥伦布愤怒甚至有些惊恐的目光中,足足八个旗舰上的水手与船匠,都选择加入了平松兄弟的船。对峙的两队人手,顷刻间就分出了强弱来。而远征军司令的威严,也随着水手们不断“啐”在甲板上的口水,被平松兄弟彻底踩在了脚下!
“哈哈!赞美上主!你们既然选择加入我的船,那从今天起,就是我大平松的家人与手足了!…”
大平松得意的哈哈大笑,亲切的拍着恰楚的肩膀。随后,他斜着眼,瞥着哥伦布几乎气炸的脸色,又玩味的翘起嘴角。
“比森特,轮到你了…”
“赞美上主!感谢你,尊敬的哥伦布司令,感谢你的慷慨支援!…”
小平松面带礼仪的微笑,又向哥伦布行了个根本看不出的礼节。接着,他深深躬腰,用贵族般华丽的腔调,对两位卡斯蒂利亚王室的代表,恭敬地发出邀请。
“尊敬的皇室管家,尊敬的书记员!我能有幸邀请两位,登上我的尼尼亚号吗?…圣母庇佑!眼下的尼尼亚号,应该比破损的圣玛丽亚号,更适合做船队的旗舰…”
“圣母庇佑!…”
看到圣玛丽亚号上大势已定,皇室管家古铁雷斯微微点头,面露和煦的微笑。他有些歉意的,看了眼第二船长德拉科萨,又瞧了下书记员罗德里戈。最后,他向着哥伦布微微行礼,平静地说道。
“尊敬的海军上将哥伦布阁下,在船队出发前,女王曾授予我临机处置的权力…鉴于目前的情形,圣玛丽亚号将不适合作为船队的旗舰…而为了不影响圣玛丽亚号的修整,不增加船上的负担,我和书记员将去往尼尼亚号…”
“该死!…尊敬的皇室管家!我是女王亲自任命的远征军司令,您不能离开我的船,不能走啊!…”
“当然,上主见证!尊敬的哥伦布阁下,您毫无疑问,是女王任命的船队司令…”
皇室管家古铁雷斯笑容不变,仪态也合乎礼仪。他再次向哥伦布行礼,平静的回复道。
“但是,很抱歉。我将在尼尼亚号上,继续女王授予我的工作和任务…我想,您是一位负责的舰队司令,能承担起支援其他船只的责任。而两位平松船长,也同样是优秀的王国船长,会帮助圣玛利亚号的修补…对吗?尊敬马丁·阿隆索·平松、以及尊敬的比森特·亚涅斯·平松阁下?…”
“是的,我对此毫无异义!尊敬的皇室管家,我会把多余的尾帆和补给,交给哥伦布司令的…还请您上船吧!…”
小平松船长微微笑着,优雅伸出手臂,虚引着引领两位王室代表。两名旗舰的文书员,也抱着船上的文书,随着两位王室代表一同离开了旗舰。在转身离开前,小平松最后看向脸色发黑、咬牙切齿的哥伦布,认真行了一礼,笑吟吟的说道。
“真诚的感谢你,哥伦布司令!你是女王任命的舰队司令,圣玛丽亚号上剩下的22个人,就全都归你啦!…”
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德拉科萨,返回的提议
“merda!该死!混账!杂种!土狗拉出的一群狗屎!你们竟然敢背叛我,夺我的权!…”
“minchia!等我回到塞维利亚,等我带着新航路的消息,去见圣洁的女王…我一定要把你们的无耻、卑劣与丑陋,全都揭露出来!我要把你们一个个的都吊死!…等着瞧吧!我,睿智、勇敢、强大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总有一天,会砍掉你们这些叛徒们的四肢和头,喂给我的狗!…看着你们被拉出来!…”
天色近晚,昏沉的阴云从海上袭来,遮蔽了没有精神的太阳,也带来了加勒比海的咸腥。飘零的雨点断断续续,打湿了水手们衣衫。那湿漉漉紧贴着的疲惫感觉,好像是不久前的两次失败,让所有人都意兴阑珊。
在整艘克拉克大帆船上,唯有倔强的“司令”哥伦布,不停地发出咆哮的呐喊。他一边在船上奔走,一边大声喝骂,就像一头怒气冲冲、不停嘶鸣的犟毛驴。
“merda!这什么狗屁的备用尾帆,短小的跟平松兄弟的那家伙一样!…佩德罗,你再调整一下,这尾帆太短,不用升那么高!…”
“minchia!怎么又突然下雨了?这片海域的天气,就跟被土人干哭的平松他娘一般,抽抽泣泣个不停!真烦!…阿拉纳,给我把帆布展开,多接点雨水,留着喝!…”
“是…姐夫…”
“上主庇佑!干活了…”
曾经的旗舰圣玛丽亚号上,水手长阿拉纳有气无力,带着领航员佩德罗一起,调整好尾桅上的新帆,再努力接雨水补充船上的淡水。众人的士气都非常低落,船上的水手也很是紧缺,只是勉强维持克拉克大帆船的航行罢了。
经历了不久前、哥伦布口中的那场“夺权叛乱”后,圣玛丽亚号的船员数量,从34人降低到了22人。平塔号、尼尼亚号上的人手,则分别从12人、17人,增长到了20人、21人。
也就是说,眼下平松三兄弟,掌控了整支船队的三分之二。至于剩下的三分之一,只能由哥伦布与第二船长德拉科萨平分…
而更重要的是,两位卡斯蒂利亚的王室代表带着王国的文书,从圣玛丽亚号转移到了尼尼亚号上!这就意味着,尼尼亚号实际上变成了新的“旗舰”。掌握王室名分的平松三兄弟,已经无需再听从哥伦布的任何号令!
“姐夫!…尼尼亚号上打了旗语!让我们跟上,去南边,寻找海岸补给!…”
“vaffanculo!狗屎!杂种!…该死的平松兄弟,他们竟然敢反过来,对我这个司令发号施令!…”
落雨的傍晚,大海是深色的灰蓝。在昏沉的天光下,哥伦布站在船头,遥望着南方的天际。两艘轻快的卡拉维尔帆船,像是风雨中灵活又骄傲的海燕,把慢吞吞的圣玛利亚号,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后面。
这一刻,眺望的远征军司令咬紧了牙齿,被迫接受着无情的事实:他已经成为了有名无实的光杆“司令”,完全失去了探索船队的指挥权。而平松兄弟掌握了一切,甚至很可能更进一步,彻底在卡斯蒂利亚王国中取代他!…
“minchia!我诅咒你们!…遇到那些凶悍的土人,被割掉脑袋献给魔鬼!…”
哥伦布愤怒咒骂,脸上都有些扭曲。而听到“有关魔鬼”的咒骂,旁边的阿拉纳很是有些不安。他小心地看了眼姐夫,低声问道。
“姐夫…这…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听尼尼亚号的命令,转向南方航行?…”
“merda!听个屁!小平松那蠢货,他凭什么领导我?!diamine!…”
闻言,哥伦布连声喝骂,就像被人踩到了痛脚。但骂了几句后,他又深深的吸了口气,展现出困境中的灵活。
“转向,向南,跟在平松兄弟后面!…”
“船上的补给不多了!我们必须返回南方的大岛,补充淡水和食物!…最好能找到一个欢迎我们的土人大部落…或者一个羸弱的土人小村庄!…”
“上主见证!这是远征军司令的命令,和尼尼亚号的旗语无关!佩德罗,你来指挥操帆水手。阿拉纳,你拿着武器跟我来!…”
说完,哥伦布愤愤转身,离开了船头的甲板。阿拉纳连忙喊上两个亲信,追在后面询问道。
“姐夫!我们去哪?…”
“去船舱里!找德拉科萨!…”
“啊?找那个狡猾又闷坏的老狗干啥?”
“闭嘴!怎么说话的?!德拉科萨可是船上的第二船长,你要用敬语!…”
“呃…姐夫,这可是你之前的原话啊…”
“阿拉纳,你个蠢货!现在和之前的情形,能一样吗?!我和你,又能一样吗?!…”
哥伦布停下脚步,狠狠敲了敲阿拉纳的头。随后,他整了整燎黑的贵族服饰,无声的叹了口气。而就在这时候,第二船长德拉科萨,也衣着整齐的带人从船舱中爬上来,恰好要来找哥伦布。
天光暗淡,细雨飘零。两个相看两厌、互相争斗的圣玛丽亚号船长,就这样蓦然相遇,在船舱的爬梯门口,无声地对视着。他们警惕的互相注目了片刻,神色渐渐变化,最后都扬起笑容。
“向您致意!尊敬的远征军司令哥伦布阁下!…”
“咳!向您致意!德拉科萨船长…”
“上主见证!西潘古大岛上的土人凶悍又危险,探索船队恐怕遇到了危机…我想,眼下的困境,唯有睿智勇敢的司令您,才能解决!…”
“不错!作为睿智勇敢的远征军司令,我哥伦布责无旁贷!…当然,我也需要虔诚勇猛的第二船长,需要您的协助…”
两人笑着寒暄着,一个神情粗俗而凶悍,一个脸色谦和又平静。而在阿拉纳惊讶的目光中,不过片刻的交谈,原本互相敌视的两位船长,就亲近的走到了一起。在这飘零的雨点中,他们并肩看向前方,看向带头向南、返回西潘古海岸的两艘卡拉维尔海船。
“上主庇佑!哥伦布司令阁下,以后和平坦号、尼尼亚号交流的任务,不如交给我来做吧?…”
“嗯?德拉科萨船长,我们现在可是坐在同一艘船上…您的想法是?…”
“圣母见证!西潘古海岸的土人很是凶悍,又对王国的船队,有着莫名其妙的敌意…圣玛丽号船速比较慢,不如就跟在两艘卡拉维尔帆船后面,让平松兄弟作为先锋…这样对我们来说,反而会安全很多!”
“嗯?可是…若是发现能交易的土人大部落,让平松兄弟占了先手…那土人的财货,不就全落到了平松兄弟的手中?…”
“尊敬的司令阁下!以平松兄弟现在的实力,确实足以占据财货的大头…我们若是与他们相争,他们狠下心来动手的话…”
第二船长德拉科萨微微带笑,低头向哥伦布行了一礼。接着,他眼神闪动,意味深长地劝诫道。
“上主赐福!这一次航行,我们已经发现了大西洋深处的陆地,发现了新的航路,甚至发现了来自东方的书籍!…这样惊世骇俗的发现,已经足够让司令您名震整个天主世界,足够您骄傲地向女王回禀,让所有的王国贵族震撼失色了!…”
“只要您能安全返回,还怕没有第二次航行的机会吗?…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海军力量,那么多的船只与军队,都会为您带回的消息而欣喜若狂!…而在这流淌财富的东方航路上,您作为王国的海军上将,能有女王与王国海军的支持,还怕发不了大财吗?您又何须急在一时,和平松兄弟急着争斗?…”
“上主见证!眼下的关键,是我们要能返回!我们要首先返回、活着返回!!…我们要在平松兄弟们之前,返回卡斯蒂利亚王国,回禀女王!我们也要加倍的小心,小心西潘古大岛的海岸边,那些凶悍又善战的土人大部落…”
“所以,尊敬的哥伦布阁下!是时候,考虑返程的问题了!…”
阴雨绵绵,滴落的雨水,落在哥伦布阴沉的脸上,也滑落到了他的口中。他舔了舔上火裂开的嘴唇,贪婪的吮吸了一会,似乎这片西潘古海岸的雨水,都带着淡淡的甜味。
“德拉科萨船长,你看,西潘古大岛的海岸,又在南方出现了!…虽然这里的土人,远比巴哈马群岛凶悍,但你看这青翠的海岸、狭长的沙滩,看这隐约的鱼群、浅滩的珠蚌…这可真是一座,美丽又富饶的热带大岛啊!…”
“而按照女王与我签订的探索协议,我会成为这里当之无愧的领主,拥有举荐总督和包税人的权力!…只要,我们能掌控王国的船队,征服这片大岛上的土人,征服这些蒙昧凶悍的野蛮人!…”
闻言,第二船长德拉科萨眯起眼睛,看向远方。在前方的海天尽头,辽阔优美的古巴海岸,再次无声地铺展开来。这一次,原本东西延伸的海岸,悄然变化了方向,开始从西北折转向东南。而翠绿的雨林、红褐的山丘、灰棕的沼泽,都在狭长的海岸间交错,仿佛最为动人的鲜艳油画…
那些追逐厮杀的土人小舟,像是昨日飘散的云雾,消失地无影无踪。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与美好,如同沉睡的美人鱼,正用诱惑曼妙的身姿,发出无声的邀请…
“司令阁下,您说的不错。这片炎热的海岸,可真美啊!…您有着女王的协议,是女王许诺的领主…但这样辽阔富饶的千里大岛,这么多未曾开化的土人部落,却绝不是那么容易征服的!…而眼下船队的情形…”
“嗯,德拉科萨船长,您明白您的意思!我们的第一次航海,只是来探路而已。等到第二次航海,带上王国海军的力量,那时候的情形…哈哈!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确实可以做得更多!而狡猾卑鄙、贪婪无耻的平松兄弟们,就是我们共同的竞争对手与敌人…merda!尼尼亚号打出了旗语!该死的小平松蠢货,竟然又要指挥我们,指挥他的司令!!…”
“嗯?红色的旗帜?示警?…”
两位圣玛利亚号船长并肩而立,脸色骤然变化。他们惊讶的对视一眼,如同受惊的草蛇,同时吐出了不安的低嘶。
“上主啊!南方,又发现了土人的部落!…”
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这么多铁,这绝不是普通的土人部落!…
“圣母庇佑!土人的村庄在哪里?部落在哪里?…他们有多少战士?…”
“在西边!我们遇到了几只土人的渔船,他们逃进了西边的泻湖…土人的村庄,远远的就在湖边!…”
“上主啊!这泻湖的湖口这么窄,只有几十米宽,又曲折的厉害…我们的风帆大船很难进去,进去后也很难出来!万一再遇到土人放火的小船…”
“圣子护佑,女王赐福!尊敬的大平松船长有令:放下船队的武装小艇,划船进入湖口,探一探这一带土人村庄的规模和态度…一定要谨慎小心!记得告诉遇到的土人,我们没有敌意,我们是友善的朋友!…”
“是,上主保佑!…来,拿上这些闪光的玻璃珠,作为送给土人的礼物!…”
三艘卡斯蒂利亚帆船,停泊在泻湖的入海口处。水手们吵嚷忙碌,放下三艘武装的小艇。小艇划出四五里,沿着狭窄的河道深入。随后,这片明丽的沿海泻湖,就像一副未曾雕饰的自然画卷,霍然在河道的尽头处铺展。
泻湖大约方圆二十里,形状如同环抱。湖湾是澄澈的浅绿,倒影着环湖的树林。沙滩是连绵的灰白,点缀着零星的岸礁。鱼群在河口处汇聚,海龟在沙滩边栖息。湖光明媚,一切确乎如油画;西岸宽广,遥见炊烟如袅袅。
这片美丽的海湾,在后世叫做“贝恩斯湾”(bahia de banes)。在这个时代,则被泰诺人称为“小水湾”。而在这里定居的泰诺部族,则是“种植果树的水边部族”,九百多人的柚水部。至于这里叫做“小水湾”的原因,正是因为往东南行出一日,就有一片方圆五六十里、真正辽阔的“大水湾”(nipe bay)。而在“大水湾”边的大部落,就是三千人的马亚里水花部,与王国建立的铁湾镇!
“该死!土人又吹响了螺号,划着小船逃上了岸!…上主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第一次见到我们,就跟见了鬼一样的往回逃?…”
“圣母啊!土人的村庄不小,至少有好几百人!他们吹着螺号,敲响了皮鼓…啊!他们拿着长矛,动员了部落的丁壮…他们敌视我们,要和我们战斗!…”
“joder!这些土人的额头上,都刻着那种不好惹的鸟纹!…该死!他们还有两个那种披甲的、凶悍的头人!…”
第二船长德拉科萨划着圣玛利亚号的武装小艇,与二平松弗朗西斯科的小艇一起,眺望着岸边的情形。两人的神情原本还算轻松,但很快就凝重了起来。
十多艘土人的渔舟,像是受惊的飞鱼,发出滴滴的螺号,一路逃到了泻湖西侧的村庄。接着,船上的土人渔民大声喊叫着,让整个部落都沸腾了起来。
“太阳大主神啊!邪魔,是邪魔!…白肤的、长胡子的邪魔,真得像是蛛穴部‘长腿’说的一样,从海上出现了!…”
很快,“滴滴”的螺号与“咚咚”的鼓声同时响起。在几十个皮甲土人的指挥下,两百个纹刻鸟纹的土人丁壮,就扛着长矛,排列成极为粗陋的矛阵。而两个土人的头人,都穿着仿佛古希腊城邦里的铜甲,一边呼喊着指挥部落战士,一边谨慎地观望着湖中的小艇。
“嘶!额头全刻着鸟纹,又是那种很麻烦的部落!…”
弗朗西斯科·平松眺望了一会岸边,就倒吸一口冷气。他眉头紧皱,看向另一艘小艇上的德拉科萨,声音都带着紧张。
“德拉科萨,你看他们的矛头!看他们矛头的反光!…这么多铁!一大半都是铁矛,比那处渔湾的部落更多!…”
“圣母啊,这是一个有铁的土人大部落!我们越往东走,土人部落中的铁就越来越多,对我们的敌意也越来越大!…”
德拉科萨骤紧眉头,沉吟了一会,谨慎的提议道。
“弗朗西斯科,这处土人部落很危险,我们还要靠近岸边吗?…”
“...”
弗朗西斯科·平松想了一会,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回答道。
“上主庇佑!我们就在这里,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但还是先派一个水手游到岸边,留下礼物看一看!…要是能和这个大部落交易,获得财货和补给…”
大航海时代的欧洲探索者们,既遵从着丛林法则凶狠与残酷,又是格外务实和灵活的。当他们缺乏力量,面对有威胁的本地部落时,就会立刻收起高高在上的狂傲,藏起肆无忌惮的杀戮,换上更为迷惑性的友善面孔。但他们的目标却始终如一、从未改变,那就是获取财富,掠夺更多、更多、更多的财富!…
“上主啊!勇敢的小吉尔游到岸边,放下了一袋玻璃珠!…土人对他投掷了石头!…土人的披甲头人,对他射箭了!…啊!他膝盖中了一箭,他逃不动了!…圣母啊!十几个土人扛着长矛,向可怜的小吉尔冲过去了!…”
“头儿,怎么办?小吉尔要被捉住了!这里的土人,和那片渔湾里的部落一样凶!…我们没法从这里,弄到粮食和水的…”
“...”
弗朗西斯科·平松眯起眼睛,注视着数百米外纷乱的沙滩。水手吉尔摔倒在沙滩上,一边嚎叫着求救,一边挥舞着水手的弯刀!而一袋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就在沙滩上散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圣母啊!救救我!…快来人啊!把我救上船!…”
十几个土人矛手小心翼翼,拿着铁矛逼近过去,就像试探野驴的狗群。他们试探的戳刺了几下,吓得水手吉尔在沙滩上拼命翻滚,膝盖上的伤口,都在不停的流血。
“呜哈!围棋萝卜!…”
接着,一名穿着皮甲的土人队头大喊一声,刺中吉尔的手腕,把他的水手弯刀挑飞出去。几个赤身的土人矛手便一拥而上,掏出粗藤的绳索…
“嗯?…”
弗朗西斯科·平松皱着,并没有救援吉尔的打算。他仔细的看着土人们的动作,看着一个土人矛手面露喜色,低下头,要去拿沙滩上散落的那袋玻璃珠。但带头的皮甲队长却大吼了几句,狠狠地抽了这个矛手两棍!接着,他用力地连踢了两三脚,把发光的玻璃珠,全踢入了湖中!
“嘶!…”
看到这,弗朗西斯科·平松又一次倒吸了口气,神情变得格外严肃。他不再迟疑,果断地调转小艇船头,对旁边的第二船长德拉科萨大喊道。
“走!德拉科萨,我们赶紧走!…”
“上主见证!能够抵御玻璃珠的诱惑,能够有这种纪律的表现…这绝不是普通的土人部落!…”
“我们没法和他们沟通,也没法击败这样大的西潘古部落,获得急需的补给…走!快点划,快点回到船上!…”
“圣母庇佑!我们继续向东!一定能够找到一个,土人的小部落!…”
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相遇!夺船捕俘,献祭给神!
“太阳大主神啊!白肤的邪魔离开了水湾!他们坐上大船,往东边的海上去了!…”
“主神庇佑!赶紧派出信使,向铁湾镇的托马特主祭回禀!…”
“不错,还有普阿普营长!他饥渴难耐地等了三年,连孩子都生了四个…他可就指望着立下大功,向陛下回禀呢!…”
太阳西斜,柚水部的“小水湾”边波光粼粼,渐渐恢复了宁静。两艘独木舟从泰诺村庄中离开,一刻不停的,向着大湖的南方划去。那里有一条狭窄的小溪,沟通更南方辽阔的“大水湾”。而在“大水湾”的东南岸边,就是王国在古巴的核心城镇,长船武士驻守巡曳的据点,唯一出产铁器的铁湾镇!
“该死!真是该死的土人!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简直是一群野蛮人…该死!我们连一点补给都没弄到!…”
平塔号上,大平松船长皱紧眉头,听着水手们的回禀。他脸上显露出愤怒,又有着难以理解的困惑。
“圣母啊!这座大岛上的土人,长得明明和群岛上的一样,但为何态度完全不同?他们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这么敌视我们?…西斯科,你怎么看?”
“兄长,西潘古大岛上的土人,确实和巴哈马的土人差别极大!这里的土人数量非常多,动不动就是千人的大部落,能聚集数百丁壮。而土人的大部落中,还会出现那种勇猛的皮甲勇士与铜甲头人,来组织起战斗队伍…另外,这里的土人还有铁器!虽然他们很蒙昧野蛮,不像巴哈马的土人那样平和善良,但依然是开化了的…”
弗朗西斯科·平松捋着胡子,眼神闪动着,阐述着自己的观察与看法。在这个时代的卡斯蒂利亚人眼中,“野蛮”其实并不是一个贬义词。拥有力量的“野蛮人”,是很值得尊重对待的。而相反的是,没有力量的“善良”,就几乎是一种“原罪”,可以用上主的名义来肆意审判,就像王国对征服的摩尔人所做的一样…
“嗯。拥有铁器,部落有军事首领,能够动员战斗队伍,对我们敌意很深…德拉科萨船长,你有什么想法?”
听到大平松的询问,德拉科萨沉吟了会。他一向谨慎小心,此刻的回答不仅用了敬语,也同样用了哥伦布的名义。
“上主庇佑!尊敬的平松阁下,根据哥伦布司令的猜测…这里是西潘古日本。而按照《马可波罗游记》的说法,日本人一直在和契丹的蒙古大汗交战。而契丹蒙古大汗的海军中,不仅有和我们一样的三桅大船、五桅大船,甚至也有波斯人、阿拉伯人和斯拉夫人…”
“这里的土人只要一靠近,看到我们的样子,就会立刻大喊大叫,划着小舟逃跑。而岸边的村子也会全体动员,做好战争准备…或许,他们把我们当成了某些敌人,误会我们是契丹蒙古大汗的海军?”
“嗯?哥伦布那家伙的屁话?西潘古与契丹的交战?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闻言,大平松神情微变。对于这些哥伦布的猜测,他表面上不屑一顾,心里却有些将信将疑。毕竟,这不靠谱的家伙之前也没人相信,但结果竟然真的发现了群岛陆地…大平松胡乱想了会,又看着德拉科萨,认真追问道。
“德拉科萨船长,这些什么…嗯,西潘古人误会了上主的善意,一见面就和我们厮杀…那你觉得,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找到西潘古的国王,来澄清双方的误会,好好的补给交易?…”
“呃,上主见证!尊敬的平松阁下,我们的船上,除了一些小礼物外,大概并没有什么可以交易的货物…而西潘古国王手下的军队,也未必会给我们解释的机会…”
德拉科萨抿了抿嘴,稍稍迟疑。但想到接下来的风险,他还是谨慎地建议道。
“平松阁下,这里的海岸很危险,非常危险!或许,我们可以返回北方的群岛,从那些和平友善的土人部落,获得补给与财物…而按照哥伦布司令的说法,富饶的契丹大陆,应该就在更西边…”
“哈!现在返回?寻找契丹?…又是哥伦布的屁话!…”
听见德拉科萨的建议,大平松撇了撇嘴,神情不置可否。他好不容易才获得船队的主导权,如果没有一点战利品的收获,没有一点新航路的发现,就灰溜溜的带着船队返回...那他又如何安抚支持他、渴望获得财富的水手?而等到船队返回卡斯蒂利亚王国,他又如何向女王回禀,压住哥伦布一头?
“赞美上主!祂指引我们来到这里,赐予我们艰难的考验,就一定也会赐予我们财富的回报!更何况,我们需要尽快获得食水的补给…德拉科萨船长,你可以返回圣玛利亚号了。请跟在我们的船后面,时刻注意旗语,继续听从指挥!…”
夜色茫茫,黑云从东边飘来。这一夜,为了确保安全,卡斯蒂利亚探索船队离开海岸二十里,停泊在深海中。而到了第二天清晨,众人便再次升起风帆,借着吹来的西风,寻找南方的海岸。
天边的阴云未曾飘散,似乎又有了下雨的样子。而古巴海岸的孤鸫,发出清脆好听的啼鸣,很像是安达卢西亚家乡的鹧鸪。
“上主庇佑!细雨将至,鹧鸪鸣叫,这是一个吉兆!我们今天必然会有收获!…”
大平松鼓舞着船员的士气,眺望着南方的海天。南方的天际上,那片荒凉翠绿的丛林海岸,又一次铺展了开来。船队沿着海岸,很快就发现了一处宽阔的海口。这片海口足足有四五里宽,而沿着微微曲折的海口向西,就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泻湖,一片富饶辽阔的大湾!
“船长!鱼!好多的鱼群!…”
“有土人!土人的渔船!就在西边的大湾里!…”
大平松眯起眼睛,让船队停在海口,仔细往西边的泻湖中眺望。这一片海湾的泻湖非常大,湖边都是茂密遮蔽的芦苇丛,天空则有盘旋捕鱼的海鸟。
这样的海湾泻湖,很容易让海里的鱼群在涨潮时游入,在落潮时停留,是个盛产渔获的好地方!而按照船队之前的经验,一旦有富饶的泻湖,就必然会有大型的土人部落!
“上主庇佑!这里的土人部落,不知是否好打交道?而若是遇到土人的大村镇,也不知会有多少黄金与棉布…嗯,哪怕土人不愿交易,船队在泻湖中捕上几网肥鱼,也能补充船队的补给!”
大平松思量了一会,又看向泻湖中的土人小舟。遇到船队,有几艘土人的小舟吓得逃走,但还有两艘小船,竟然停在泻湖中不动。那渔船上的土人没有衣服,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一个劲的往大船上瞧。
“咦!这两艘土人的小船,居然没有逃走?…”
看到这一幕,大平松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难道这里的土人部落,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的敌意?片刻思索,大平松很快就做出决定,一如既往的果断勇敢。
“上主指引!向西,驶入海口!”
“向那两艘土人的小舟打招呼,让他们过来!送他们些玻璃珠,打听岸上的情形…不要吓跑了他们!”
两艘卡拉维尔帆船降下半帆,驶入宽阔的海口。船上的水手们举着手臂,挥舞着鲜艳的帽子,大声向土人的小船召唤。但那两艘土人的小船,却似乎受到了惊吓,像是雀鸟般飞蹿地逃开。而逃了一段后,小船居然又停了下来。船上的土人继续观望,盯着驶入的大船,就像是被谷子吸引的麻雀,也不知是个什么想法。
“嗯?既不远离,也不靠近…这些土人还是有戒心啊!算了,不管他们…”
“头儿!圣玛利亚号还在后面,要不要等他们一会,再去寻找这一带的土人部落?…”
大平松看了会土人的小舟,无谓的摇了摇头。而新任水手长恰楚的建议,则让他神情一动。他看向北面的海平线,慢吞吞的圣玛丽亚号还不见踪影,至少落后了二十里。
这艘笨拙的克拉克帆船本来就慢,吃水又比轻快的卡拉维尔帆船深很多。在水文未知的近海航行时,圣玛利亚号必须非常小心,来避开可能存在的礁石。
“哈!哥伦布那家伙的船,慢吞吞的像是加泰罗利亚的海龟,哪里比得上我们安达卢西亚的飞鸟?…呸!要不是王室代表看着,我真是懒得等他!…呵!真想看到他被土人捉住,拔掉那根烦人的舌头!…”
想到丢掉舰队权力的哥伦布,大平松不屑的撇了撇嘴。但身为舰队的“指挥官”,他还是不好直接丢下哥伦布,丢下德拉科萨船长。想到这,他环顾鱼群游曳的海湾,笑着下令道。
“上主庇佑!降下风帆!停在海口内侧!…”
“抛下渔网!我们就在这片土人捕鱼的好地方,多打几网鱼,多补充些船上的食物!…”
随着大平松的命令,两艘卡拉维尔轻快帆船都降下了船帆,停在海口处捕鱼。这里的鱼群果然富饶,不过一两刻钟过去,尼尼亚号的水手们就发出欢呼,捞到了好些大鱼。
“赞美圣母!大鱼!好多白色的大鱼!…”
“哈哈!今晚可以吃顿好的了!…”
“咦?大船,好像有大船过来了?…”
“蠢货!那是圣母玛利亚号,慢吞吞的,刚从北边的海上冒头。我们都捕了两网鱼了,他们才来!…”
“不!我是说东边,东边出现了大船!…”
“什么?东边?海口外面?…呃?还真是!…”
“啊!快看,好奇怪的船!这长长的样式,飞快的划桨,怎么感觉像是巴巴里人的海盗船?…”
听到水手们的呼喊,大平松快步走到船尾,往东边的天际眺望。东边是数里宽的泻湖入海口,连接着一大片灰白的沙滩与海岸。而在海岸的外侧,三艘样式奇怪的大船,正带着数十艘蚂蚁大小的小舟,飞快地向海口划来。
“圣母啊!这是什么玩意?长头的桨帆船…北海的维京长船?怎么会出现在西潘古?…”
大平松错愕的皱起眉头,望着东方天际划来的桨帆船队,就像看到了什么诡异的奇景。但很快,他心中就警铃大作,神情也慌乱起来。
“不对,不对!那后面的独木舟群…这是土人的船队!这很可能是敌人!…”
“啊!土人竟然也有大船!还是善于在海岸航行的桨帆大船!…”
“该死!我们的船在泻湖里!要是被土人的船队堵住…”
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大平松的额头瞬间冒汗,声音也嘶喊着颤抖了起来。
“快!快!升起风帆!升满了!…”
“掉头向东,快向东,冲出海口!!”
“圣母庇佑!这些突然出现的土人船队,一定不要是敌人啊!…”
大平松浑身发颤,焦急地注视着土人的船队。那三艘桨帆船非常快,无需在意风向,明显是在全速袭来。而那些桨帆船上,似乎满载着全副武装的土人,兵刃的反光密密麻麻,就像是不详的死光…
“啊哈哈!主神庇佑!等了三年,这泼天的大功,终于被我普阿普等到了!…”
最当先的旗舰长船上,灰土普阿普站在船头,仰头哈哈大笑。他身上穿着精制的皮甲,腰间挎着两板铜斧,背后背着一把弓,手中还拄着一根铁矛。而船上的三十名王国武士,也都是同样的甲矛齐全,面带残酷的杀意。甚至连四十个划桨的泰诺桨手,都穿着简陋的皮甲,腰间别着短粗的铁斧!
“啊哈哈!赞美主神!赞美陛下!…啊!真是白肤的大胡子,长得可真吓人!…啊哈哈!真是大鱼!好多白色的大鱼啊!…”
“主神庇佑!火鸡们,跟我上,堵住海口!…加速!全力划桨!冲!…
“啊哈哈!他们逃不了了!近在眼前啦!…吼!夺船捕俘!砍下邪魔首领的头,献祭给神!…”
“吼!夺船捕俘!献祭给神!!…”
猫猫探头,祝大家新春快乐!
新的一年,祝大家万事顺利,快乐开心呀!
作者菌真心很抱歉,之前停更了这么久。其实开始只是想着歇两天,调整一下自己的身体和生活状态。结果一放下笔,就好像松掉的弦一样,弹起来又缠缩成一团,变成猫猫爪中的线团。等把心中的线头解开,再捡起笔时,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里,暂时放下写作,其实并没有让生活好上一些。反而是一团难以割舍的自责与希望,每天不时的隐隐出现,好像是被猫吞在肚子里的毛球。只有一点点大,又好像里面藏着个世界。然而,书中的世界创造出来,就不仅仅属于作者自己,也属于所有的读者,属于所有读过的、想象过的人,并不能轻易由作者舍弃的。
须弥的芥子里有万卷的书,也有万千的的念头与思绪。它们游走在无形的云上,注视着我们,情绪连接在一起,如云中的心龙。这是不可辜负的心念,正如不可辜负的希冀与他人。而我们曾一同乘于云上,去见证心念的穿梭与过往,去想象虚幻的真实与壮阔:如云蛇起舞,似羽蛇落海,而黑狼化作太阳...
唔,新的一年,要有新的气象。作者菌又回来啦,用爪子爬回来...最后,向所有的读者大大们表示道歉和祝福呀!愿新的一年,大家都能身体健康,学业和事业顺利,人生通达而无悔!
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第三次交手,生与死!
“上主啊!这些划着长船的土人,竟然都穿着皮甲,带着弓矛,至少有一百六十个!”
“什么!他们没有减速?他们加速冲过来了!…仁慈的圣母庇佑!他们是敌人!敌人!…”
“快!快调头!快驶出海口,去深海里!”
辽阔数十里的“大水湾”,收束在不过数百米的海口处,与无际的加勒比海相接。大水湾中,是洄游汇聚的鱼群,栖息晒日的海龟,还有惊起盘旋的海鸥,充满了热带勃勃的生机。而与海湾的富饶相比,深蓝的加勒比海,却像是贫瘠又广袤的荒丘,流淌着寂静的荒凉。
生机与荒凉,就在海口的两侧,被数百米的狭长河道分隔。然而,对两艘卡斯蒂利亚的轻快帆船来说,它们刚刚调转船头,升满风帆,三艘桨帆长船就冲刺划来,阻挡了去往无垠大洋的通路!生死的界线,就在此刻颠倒!
“啊!上主庇佑!帆船加速太慢,土人的船先到了海口…我们来不及了!…”
“什么?土人的长船,径直冲撞过来了!该死!他们难道要…跳帮?!…”
两艘轻快帆船上,四十个卡斯蒂利亚水手,仓惶而惊恐的呼喊着。土人的三艘桨帆船,已经飞速接近到了百步之内!大平松船长狠狠的咬破嘴唇,根本没有恐惧的时间。他用颤抖的尖声,发出乌鸦般凄厉的嚎叫。
“快!快!!点火,放炮!吓退这群野蛮人!!…”
在资深水手们的匆忙中,两门3磅炮迅速填好,放出两道恐吓的雷霆!
“轰!轰!…”
船头处,普阿普咧着嘴,一脸混不吝的凶狠笑容。面对火炮的轰鸣,他丝毫不以为意。从联盟西征塔拉斯科王国开始,这种雷霆的“神力”,他已经见识了十来年。从最初对神灵般的恐惧敬畏、五体匍匐,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已经不怎么害怕了。
他知道,这种“雷霆”的火炮,几乎没有什么准头,打起固定的城寨,直射大队的军阵还行。但要想在起伏的海面上,一轮就射中飞快划动的桨帆长船,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哈!一门、两门…邪魔的帆船上,只有两门火炮?啧啧,也不比王国的长船强上多少嘛!…”
船上的三十个王国武士,也是一样的神情不变。反而是四十个泰诺桨手,惊慌的骚动了数息,又很快被武士们弹压下去。
“不要怕!那是邪魔的法器,伤不到我们!我们有主神的庇佑,祂正注视着我们!…”
“快划!加速!还有五十步!…再加速,直接用撞角撞过去!…”
“主神庇佑!准备好钩索!登船捕俘,献祭给神!…”
一轮火炮过后,两发实心铁弹轰然坠落,溅起两团远远的浪花,甚至没有溅到桨帆船的长桨。两艘轻快帆船上已是一片慌乱,所有的水手都抽出了弯刀,被迫决死一战。
“该死!这群火狱里冒出来的凶蛮土人!他们竟然不怕炮!…”
“慌张什么!上主保护着我们!…架枪,瞄准第一艘长船!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提前放枪!…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船只飞速靠近,三十步内,几乎可以看清对方的眉毛。在冲撞来的桨帆长船上,土人战士们各个神情凶狠,额头上都刻着飞鸟的额纹。而看到这种熟悉的纹刻,大平松船长瞬间瞳孔收缩,心中一颤,隐约中闻到了死神的气息。但他来不及再想,只是用尽肺腑的力量嘶吼。
“点火!放!!…”
“砰砰砰!…”
在大平松船长的嘶吼中,十多杆明灭的火绳枪,瞬间齐齐发射,射向冲在最前的桨帆长船!十多枚看不清的铅弹激射而至,几乎只在瞬息间,就射中了三个划船的前排桨手!
“呲啦!…”
“啊!…”
“!…什么邪乎玩意儿!…”
一声近在咫尺的惨叫,普阿普眼睛一迷,瞬间笼罩了血色。他低头一擦,看了看满手的红色,又看了看身前伏倒的泰诺桨手。那桨手脖颈处,正呼啦啦的往外溅血,也不知道是什么伤,怎么受的,反正肯定是救不活了。
“...”
普阿普呆了呆,嗅着鼻子的血味,又好像嗅着擦肩而过的死亡。两息后,他脸色突然涨红,一把拔出铜斧,解脱了垂死的桨手,凶狠而暴怒的狂吼道。
“不许停!给我加速!主神佑我,神力护我!…撞!!…”
“轰隆!…”
“咔!…”
“主神庇佑!扔钩索,爬上邪魔们的船!…”
木头破裂的刺耳尖声,土人狂热的呐喊声,伴随着剧烈摇晃的撞击,传遍了“平塔号”轻快帆船!
原本正在加速的帆船,就像被条石卡住的马车,猛地颤抖摇晃,速度骤然下降。而不过几个呼吸后,又是一次剧烈的撞击!整艘轻快帆船便剧震着,彻底停了下来。两名贴着船舷,紧张装填火绳枪的卡斯蒂利水手,甚至直接掉入了海里!
“啊!两艘土人的长船,把我们两侧卡住了!我们动不了了!…”
“快装填火枪!射死他们!…”
“上主啊!土人扔了钩索,缠住了船上的缆绳!他们要爬上来了!…”
“该死!砍断缆绳!快!…”
“两边都是土人,好多土人!…来不及了!有土人爬上来了!…”
“仁慈的圣母啊!救救我们!救!…呃!…”
数十名王国武士,陆续爬上船头。闪亮的铜矛戳刺,金色的铜斧飞舞,仿佛古典城邦时代的倒流。然而,青铜的武器,在老练战士的手中也能杀人,并且利索的紧。
“呲啦!…”
“噗嗤…”
“嗬!嗬…”
很快,飞溅的血花,如同飞鱼跳跃的浪头,在船舷两侧铺洒涂抹。而一颗落入海中的头颅,便是血浪中的“鱼儿”。普阿普咧嘴大笑,溅了满头满脸的血水。他尝了尝口中的味道,和这些年杀过的敌人比起来,邪魔的血似乎也没啥不同。接着,这个杀才粗鲁地“呸”出一口血痰,垂下手中滴血的铜斧,看着一具喷血的无头尸体,用普雷佩查的土话咒骂道。
“哈!你个无头的鼠鱼,竟敢偷袭灰土大老爷我?!看我砍下你丑怪的毛头,丢到海里喂鱼!…”
“咦!这冒烟的奇特长管,缠着点燃的长绳…这就是偷袭我的邪魔法器?陛下说过的什么火绳枪?…”
普阿普眯起眼睛,打量了血泊中掉落的一把卡斯蒂利亚长管火绳枪。那深色的枪身,涂抹上一圈红晕,显出神秘的暗红,就像是祭司留下的巫器。而那点燃的火绳,被血水一浸,闪了闪就此熄灭。而纸包的铅弹,则洒的到处都是,落在水手的尸体周围,仿佛死者的祭奠…
“呸!又细又长,还提溜着根绳子,什么邪乎玩意儿!…”
面对未知的邪魔法器,普阿普的心中,闪过一瞬的不安与畏惧。身旁厮杀的惨叫,武士们劈砍的吼声,都好像是刹那淡去的杂音,只留下那一抹火绳上的红。但很快,这种源自未知的畏惧,就被更加血腥的狂热所取代,变成普阿普脸上喜悦的笑。
“哈哈!这个带着斜长帽子,穿着鲜艳衣服,一直大喊大叫的,一定是船上邪魔的首领!…”
“吼!让开,都给我让开!…他是我的!是陛下许我的大功!…”
“我要亲自和他约斗,收藏他满是大胡子的脑袋!这可是黑狼大将都没有的战利品!…”
“来吧!主神见证!让我们在神的注目下,决定荣耀的生死!…”
“上主啊!你们这群凶残的西潘古野蛮人,胆敢袭击卡斯蒂利亚女王的海军,杀死王国的水手!你们会受到上主的神罚!…”
“好!勇敢的邪魔首领,虽然听不懂你的话,但你脸上的勇敢,让我很高兴!这可是邪魔首领与主神勇士的第一场约斗!…啊哈哈!作为约斗的发起人,我,荣耀的灰土勇士普阿普,一定会被记入祭司团的经书中,铭刻在神圣的石碑上!来吧,让我们不死不休!!…”
“该死!你这个挥舞破烂铜斧的野蛮人!你这个矮小粗壮丑陋的维京蛮子!…啊!我的刺剑!我的手!!…”
兵器交错,尼尼亚号上还在激烈地厮杀,平塔号上的喊杀声却渐渐平息。赤红的甲板上,十几具水手的尸体四处倒伏,仅有寥寥几人来得及投降。而王国的武士们赤脚踩在血泊里,一边看押着留下的几个祭品,一边兴奋的围观着船头的约斗。
大平松船长穿着单薄的船长服,与一身皮甲的普阿普,挥舞着剑矛交错。他艰难地单挑了几个呼吸,却不是资深武士的对手,被突入的铜斧砍中了手臂!
“啊!圣母啊!你这个野蛮人!你…呃!尊敬的西潘古勇士…我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使者!我是女王派出的使者!…我要见你们的酋长…见你们的国王!…啊!不!不要!…”
“哈哈!勇敢的邪魔首领,虽然听不懂你的话,但你死前留下的诗歌,已经让注目的主神听见了!主神一定很高兴,连太阳也这么亮堂!…来吧!荣耀地去往神国吧!”
“不!!!”
在大平松惊恐又绝望的嚎叫中,灰土普阿普猛地一脚,把他踢倒跪地。然后,普阿普按住大平松挣扎的脑袋,露出对方晒黑的脖颈,就像按住一条甲板上的“大鱼”。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齐特利!我向您献上神圣的、从未有过的白肤祭品!我是您最虔诚、最勇敢的武士普阿普!…恳请您赐福于我,让我荣归久别的湖区故乡吧!…”
灰土武士虔诚的祈祷了两句,低头看着按住的“祭品”,又兴奋的咧嘴大笑。那笑容灿烂又淳朴,就像普雷佩查湖区的红蝉花。接着,他用力挥下手中的利斧!
另一朵灿烂的红花,就瞬间绽放在甲板上,涂染出卡斯蒂利亚血玫瑰的鲜艳…
“哈哈!第一条邪魔的大鱼,第一份神战的大功!是我普阿普的啦!!…”
“啊哈哈哈哈!!…”
一千一百六十章 第三次交手,追杀,射哥伦布!
“diamine!cazzo!hijo de puta!凶残愚昧、海里冒出来的野蛮土人,袭击了那群无耻背叛、狗娘养的王国蠢货!…啊!三艘桨帆船,全是披甲的土人勇士!该死,这一定是西潘古日本王国的海军!…”
“姐夫!司令!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呸!merda!慌什么!什么怎么办?你说呢?嗯?!…”
克拉克帆船圣玛丽号上,远征军司令哥伦布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亲自去抓船尾的转向舵。他双腿有些站不稳,粗壮的双臂都在颤抖,嘴里骂人的话却一刻不停,就像倔驴面对狼群时的嘶叫。
“vaffanculo!那帮蠢货跟着平松兄弟,竟敢背叛了英明睿智的远征军司令…呸!我管他们去死?被土人割了脑袋才好!…”
“快!给我掉头!转向!满帆!…”
“啊?是!司令!…转向!快转向!…”
警备长兼水手长兼小舅子阿拉纳急忙下令。但喊出来半截话,他又顿住了,转头看向哥伦布。
“姐夫?转向哪里?”
“蠢!蠢货!风向西南,转向东北!”
哥伦布暴躁的大吼一声,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数里外东南的海面,看着那撞到一起的五艘大船,听着那一阵阵的炮声与喊杀声,还有隐约响起又飘散的惨叫。两息后,他又突然改口,果断下令。
“不!转向正北,直接去深海!满帆!…”
“是!满帆,正北!…”
阿拉纳吼着下令,督促着船上的水手。直到船头开始转向,他才焦急地凑到哥伦布身前,有些不安的问道。
“姐夫…司令!我们不去救平塔号吗?”
“minchia!che cazzone!去救他们?…阿拉纳,你是圣座前的慈悲天使吗?还是脑袋被山羊屁股夹了?我管平松兄弟去死?…啊哈!这么多跳帮的土人,平松三兄弟死定了!…””
“啊?啊这?…姐夫,我不是说平松兄弟。我是说,平塔号上的两位皇室管家,还有女王的国书!…要是我们见死不救,回去被女王知道了?…”
“嗯?两位皇室管家?古铁雷斯和罗德里戈?”
闻言,哥伦布咬着厚嘴唇,脸上有些阴晴不定。他看向另一侧沉默的第二船长德拉科萨,神情危险的问道。
“尊敬的第二船长德拉科萨,你觉得呢?…”
“咳!尊敬的哥伦布司令,我听从您的命令…”
“merda!德拉科萨,别想糊弄过去!…回答我!你的打算!…”
“咳!…我觉得…”
第二船长德拉科萨抿着嘴,神情变了变,最后变成阴冷的底色。他知道哥伦布询问的意图,沉默了数息,森然开口。
“不能救,也救不了…要是能回到王国港口,就说他们暴疾病死,我们都尽力救治了…”
“那水手们呢?”
“该死!水手们又见不到女王的官员,让他们嘴巴紧点…谁敢多嘴,丢到海里喂鱼!…”
“…好!真是merda的好!…”
哥伦布骂着、笑着、点着头。突然,他一把抓住德拉科萨的手臂,低声吼道。
“德拉科萨…胡安!…”
“呃!哥伦布司令?”
“从今天起,我们是一伙的了!这次要是能逃出去…我就和你举行鸟嘴赌咒,向魔鬼发誓,结为密社兄弟!…”
“啊?...啊这?司令…我…”
听到这突然而不容拒绝的亵渎话语,看着对方隐含杀意与疯狂的发红双眼,德拉科萨呆了呆,面露苦涩的笑容。好一会后,他才无奈的点了下头。
“好!…”
“…好!真是minchia的好!…”
哥伦布又一次大笑,第二船长却默然不语。他沉默地望着不远处撞击厮杀的海面,望了会生机富饶、却又充满危险的西潘古海岸,终于发自内心的呼喊着,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狂态。
“啊!仁慈的圣母啊!这片美丽、富庶又危险的海岸!这座神秘野蛮的大岛!这一定是上主,给予我们的考验!…哥伦布司令,哥伦布头儿!…来,来!一起向上主祈祷吧!…因为,土人的小船看到我们,追过来啦!!…”
“minchia!该下火狱烧死的土人!隔着这么远,都不放过我们!…”
圣玛丽亚号旋转调头,哥伦布瞪大了眼睛,身体也转了过来。而唯一不变的,是他发红的眼睛。他看着数里外,跳帮厮杀的五艘大船,好像看到两条不动的蚜虫,被三条死亡的长蛆缠住。至于那密密麻麻往上爬的土人战士,就像扑咬蚜虫的蚂蚁。接着,他又看向更近的海面,七八艘独木战舟,也各载着四五个土人桨手与战士,飞快的追击过来。
“che cazzon!呸!不过是些独木小船,虫子一样的玩意儿!巨大的圣玛丽亚号,只要轻轻一撞,就能把他们掀翻!…”
看到这些穷追不舍的小船,哥伦布“呸”了两口,不屑的撇着嘴。但很快,他就想到几天前,在“小水湾”被追击时,似乎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而那一次的结局,却是被土人追着屁股,用火箭烧了尾帆,差点就被留下了…
“diamine!上主保佑!上主庇佑!…”
哥伦布顿了顿,难得虔诚地祈祷了一句。祈祷过后,他又一次破口狂骂。
“merda!一群蠢货!手脚这么慢,是都想死吗?!…快!快!调帆,升满!”
“今天风大,只要往北的速度起来,逃入深海里…土人的小船,是跟不上的!他们只能追一会!…圣母庇佑!…”
“啊!姐夫!完了!…平塔号上的土人在欢呼!平塔号,它…它完了!!…”
“什么!这么快?!…”
哥伦布骤然瞪大眼睛,死死的看向东南。只见平塔号上,一群穿着墨绿色皮甲的土人勇士,齐齐举起手中的长矛,发出狂热的呐喊。而一个看不清样子的土人军官,则举着一个什么看不清的玩意儿,仰头向太阳大喊着祈祷!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齐特利!…”
“这…这是…minchia!一群凶残的、蚂蚁一样的、从炼狱里爬出的野蛮人!diamine!”
哥伦布手足轻颤,口中胡乱的骂着。他虽然看不清土人军官举起的“玩意儿”,但隐约有了一种可怕的猜想。这个猜想让他心中冰冷,完全没有一丝报仇的喜悦,只有感同身受的悲凉。
“大平松这蠢货,怕是死了,连头都被割了下来…merda!蠢货一群!”
“主神庇佑!我,阿帕勇士,石大矛,砍下了邪魔头人的首级!”
“吼!赞美主神!”
哥伦布不过骂了片刻,又是一阵远处飘来的欢呼。他脖子僵硬的转头看去,尼尼亚号上也响起了土人的呐喊。又是一个看不清的土人军官,用长矛竖起了一个看不清的玩意儿,同样仰头向太阳嚎叫。但这一次,竖起的玩意上,带着一顶鲜艳的船长帽,斜着耷拉下来,就像是染血的羽毛…
“啊!这…这顶帽子?…圣母啊!是…是小平松船长!…”
“merda!蠢货!蠢货!都是该死的蠢货!!…”
哥伦布愤怒的嘶吼着,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他不敢再看东南的海面,亲手抓住尾舵,把克拉克帆船完全调转过来。
“上主啊!带我们走!…快!走!…”
“该死!比天还大的主神啊!再快点…把桨给我!…”
狭窄的独木战舟上,红鸦亲卫茶波咬着牙,一把抢过泰诺水手的船桨,亲自划船追击。他脸上都是汗,脖子也晒得通红。而在他旁边,一名高大的泰诺桨手,早就累的瘫软在小舟上,气喘得和破烂的风箱一般。
“真是该死啊!该死!…什么狗屁智者,什么预言的白色大鱼…害的我们两兄弟,被黑狼头儿派到古巴来,整日里啃白色的木根,连块鲜嫩的仙人掌都吃不到!”
红鸦亲卫茶波一边竭力划桨,一边追在克拉克大帆船的屁股后面。他仰起头,望着这艘从未见过的巨大海船,困惑的骂出声来。
“奇了怪了!预言里那么厉害的邪魔,这么大大大的船!…他们怎么不冲上来厮杀?竟然直接掉头就跑,连同一部落的大船也不管了…”
“啊哈!茶波,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大船掉头就跑,说明只是个炸毛的虎皮鹦鹉…外面看着大,里面估计根本没啥勇士,所以打不过我们!…”
亲卫米奎笑嘻嘻的,也亲自划着桨,不过却留着些力气。他一边向五、六十步外的大船上张望,一边嘴里不停的嘀咕道。
“再说了,厉害也不全在能打…荒原上,会看势头、知道跑的狼,比容易发狂、不知道跑的熊,那可要活得久涅!…活得久,那才是真得厉害!”
“该死,别废话!多用点劲,这大船可就在眼前了…咦!这大船怎么越来越快了?奇怪!这么大的船,又看不到桨手,是怎么跑起来的?…”
“哈?怎么跑起来的?邪魔部落的巫术呗!能被死神大大首领亲自预言、警告提防的部落,那肯定会些厉害的法术啊!…糟了!该死!真要追不上了…”
“...早说了!让你多卖点力气…”
“留着力气,还得射箭呢!…”
“追不上你射个屁啊!…”
在战场的呼喊中,两名红鸦亲卫低骂着,奋力把小舟划到了四十步内,已经能听到帆船上的叫嚷。茶波抿着嘴,瞪圆了眼珠,看着大船上长长的大帆。那大帆斜着拉长,投下笼罩的庞然阴影。而当阴影笼罩的一瞬间,茶波的神情变得凌厉,也变得凶狠起来,就好像准备扑击的狼!
“呼!米奎,再不射箭,就没机会了!…你带火箭了吗?”
“啥?!哪个荒原上的神射手,会带那种根本射不准、一点把握不住,准头全靠瞎蒙的冒烟箭?我要是射到了自己人,那我这张神射手的脸,还要不要了?”
“呼!那蛙毒的毒箭呢?”
“哈!我们接到消息,就立刻上船开拔,连着赶了一天的海路到这里…哪里还有时间,去准备什么毒箭?上次做的毒箭,都放了好几个月了,那毒性弱的,连只鹦鹉都毒不死了!…”
“...不管了!再划桨追下去,我手臂发抖,就射不准了!…主神庇佑!总不能空手回去…就在这里,射上两箭!…”
“好!射两箭!就射那个叫嚷不停、衣服花哨的邪魔酋长!…”
两名红鸦神射手对视一眼,齐齐点了下头。接着,他们丢下船桨,拿起大弓,搭上淡蓝的箭矢。很快,锋利的青铜箭头,便瞄准了大船尾舵旁,正在高喊骂人的哥伦布,瞄准了对方戴着船长帽的头!
“主神庇佑!”
“主神庇佑!”
“先祖赐福!”
“先祖赐福!”
“射!!”
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哥伦布的血泪(感谢盟主az123zx123的打赏)
阳光明媚,呐喊震天,起伏的海面上,交织着亮金与淡红。在小舟扬起又落下的刹那,两道低沉的弓声合成一道,向数米高的船舷激射而去!
“嗖!…”
“圣母庇佑!上主庇佑!魔鬼庇佑!…merda!你们这群笨手笨脚的蠢货!给我快…呃?!什么东…啊!!”
圣母玛利亚号的尾舵旁,一顶华丽的海军上将帽忽然飞起,洪亮的喝骂声骤然停顿,然后化作一声凄厉高亢的惨叫!
“我的耳朵!耳朵!!…”
“啊?!是箭!是土人的暗箭,从后面的小舟上射来的!!…”
“该死!火枪呢?快,用火枪射他们!…”
“姐夫!!”
“diamiiiii---chiaaaaa!!!…”
船尾处,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下,哥伦布嚎叫着一个踉跄,跌坐在船舷旁。这一瞬间,他那凄厉的惨叫,像是剧院中拖长的吟唱。这种震撼人心的高音,甚至可以在意大利城邦正在流行的新式戏剧中,压过所有的主角!而他痛苦地捂着左脸,血却依然从侧脸处留下。在这面前的鲜红与背后的天蓝间,那左耳的轮廓已然消失大半,不知落到了哪里…
“上主啊!姐夫,你!你的耳朵没了!…圣母啊!姐夫,你…你会死吗?…”
“vaffanculo!你死了,我都死不了!!…”
哥伦布颤抖的伸出左手,看着手掌上鲜红的血迹,感受着左耳处依然流下的温热液体,又看了眼甲板上落下的残肉。他瞬间双目血红,就像惊怒发狂的野兽,声音却已经变得嘶哑,狂怒着咆哮道!
“阿拉纳!去,给我射死后面的土人!去!!…”
“啊?是!司令…”
四十步外,看到船舷边消失的人影,听到邪魔酋长那依然洪亮的喝骂,两名红鸦亲卫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些遗憾。
“哎!这么近都能失手…”
“该死!都是因为在海上!船晃得厉害…”
“别废话,还有一箭的机会!主神庇佑!…射谁?…”
“射那个正拿着长管,对着我们的!看他的衣服,好像是个头人…”
“嗯!稳妥些,射胸口!…”
“好!…”
“快!快点装填!准备点火…”
船尾处,阿拉纳一边带着水手装填药子、架起火绳枪,一边扭过头看着哥伦布,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担忧。
“姐夫!你还在流血…真不会死吗?你要是死了,这船上我该听谁的?…”
“cazzo!闭嘴!你才会死…”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姐夫…我…箭…救…救…”
话音未落,阿拉纳突然浑身一僵,胸口剧痛。他瞪大眼睛,低头勉强看了一眼,就整个人突然向前倾倒,从船舷处消失不见。
“哗啦!”
“上主啊!水手长中箭落水了!…”
“啊!射得这么准,这一定是土人的鹦鹉神射手!”
“怎么办?怎么办?!…司令,要不要停下来,捞一下水手长?…”
听到这一句发问,水手们紧张的目光,瞬间就聚集在远征军司令哥伦布身上。哥伦布岔腿跌坐在船舷处,脸上依然流着血,眼中则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他看着空荡荡的船舷,不过短短的一个呼吸,眼中的震惊就变成哀伤,又变成眼角第一次落下的泪滴。但是,他那张开的大嘴,却毫不迟疑、甚至没有犹豫过一丝的,喊出冰冷的命令!
“满帆!不许降!…minchia!向北!走!…”
“是!司令说了,满帆,继续向北!…”
“啊?这…是!…”
风声越来越急,船速也越来越快,圣母玛利亚号上,陷入死寂般的安静。水手们默不作声的忙碌着,各个都低着头,没人敢去看哥伦布的神情,也没人去为他包扎。
只有第二船长德拉科萨蹲着身子,小心地望了望海面。他看着数里外,一艘桨帆长船已经结束战斗,正在载着一船土人战士驶来。他又看了看百步外,七八艘渐渐变远的独木舟,已经不可能追上大帆船了…
“赞美仁慈的上主!船速起来了,我们终于安全了!”
德拉科萨沉静的视线,最后停顿在最前方的独木舟上。他看着两个土人的弓手带着武器,从海中捞出了一个人来,正在用绳子捆绑….德拉科萨抿了抿嘴,终于忍不住轻声一叹。
“哎!阿拉纳警备长,也是船上的水手长啊!…水手长…嗯?…”
德拉科萨低声自语,眼睛渐渐眯得狭长。阿拉纳是哥伦布最为忠诚、也最为得力的追随者,是哥伦布用来掌握水手的有力爪牙,没想到忽然就折在了这里。而阿拉纳这样的亲信落水,都被哥伦布直接舍弃,那这船上还能坚定追随哥伦布的水手,恐怕就…
“上主庇佑!哥伦布头儿!你的耳朵…可要尽快包扎啊!…”
德拉科萨转过身来,眯着的眼睛突然展开。他一脸神情关切的,走向哥伦布,右手却悄然按在腰间的弯刀上。而哥伦布则瞪大了眼睛,浑身一震。他死死盯着慢慢靠近的第二船长,仿佛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merda!胡安!德拉科萨!…发现新航路的船长,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我说过,会和你立下鸟嘴赌咒,约为兄弟!…我们…我们一起去见女王,共享这份伟大的荣…呃?!…箭…毒!…”
哥伦布说着说着,突然神情一变。他努力张开口,却只能吐出含糊不清的字句。而一股冰冷的酥麻,正迅速从他的左耳,扩散到半边脸,直至麻痹了他的舌头!
“嗬…嗬!…”
“咦?!土人箭上竟然有毒?…哥伦布头儿?头儿?您没事吧?…”
德拉科萨警惕的站在原地,距离哥伦布有两步远。他试探的喊了几句,缓缓拔出弯刀。而船舷处的哥伦布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身来,却又半边身子发麻,最后无力的跌坐在甲板上,仰头看着天空,连脖子都不能动一下。
“完了!箭上有毒!…完了!我还没获得发现新航路的荣耀,还没让那些嘲笑过我的蠢货低头跪下!vaffanculo!…”
这一刻,听着德拉科萨小心逼近的脚步声,看着广阔无垠的加勒比天空,万千的思绪从哥伦布心头闪过,还有一幕幕航海探索的场景。二十年来遭遇的艰难与嘲笑,经历的挣扎与希望,直到发现新航路的狂喜,都一幕幕闪过他的心头!
这一刻,这个来自意大利城邦的平民“上将”,倔强如驴的远征军司令,终于泪流满面…
“minchia!真的完了…我就要死在东方了!…merda!我经历了那么多次危险…没想到最后,我竟然会,死在德拉科萨的手中!!dio!!…”
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探索的终曲,新晋司令德拉科萨!
“哥伦布头儿?司令?!…”
巨大的白帆投下白色的影,遮蔽了天空的阳光。阴影中,第二船长德拉科萨脚步停顿,悄然踢了踢躺下的哥伦布。对方却一动不动,只是绝望的看着天空,不停的流着眼泪。他又警惕的等了一会,再退出两步,转头看了看周围剩余的十八个水手,尤其看了看低头的领航员佩德罗。
哥伦布周围,水手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帆船飞速航行,很快驶入深海,他们也不用时刻调帆或者调舵。更何况,现在的局面…水手长中箭落水,司令中箭麻痹,那船上剩余的人中,便突然变成了第二船长德拉科萨最大…
“土人真是狠辣卑鄙,连箭头都涂上了毒药!也不知道是什么毒…”
“上主啊!不管是什么毒,船上都没有药,也解不了啊!…”
“这…那司令他…还能活多久?能撑到靠岸找药吗?…”
“靠岸?这里的海岸这么危险,西潘古的土人简直又野蛮又凶残,各个都是可怕的毒蛇!我们还是直接返回巴哈马群岛吧!那里的土人都像绵羊一样乖巧…”
“哎!愿圣母庇佑!…那接下来,我们该听谁的?…”
“嗯…”
水手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悄悄去看躺下的哥伦布司令,还有站在哥伦布身前的德拉科萨。足足十几个呼吸,哥伦布司令还是一动不动,第二船长德拉科萨则面无表情的,完全转过身来。
“上主庇佑!真是卑鄙的土人!哥伦布司令被土人偷袭,受了重伤,甚至都不能说话了…”
德拉科萨缓缓开口,眼睛眯着,依次看过每一个水手。而被他阴冷的目光扫过,水手们都沉默的低下了头。数息后,甲板上一片安静,再也没有任何水手的私语,只剩下德拉科萨虔诚的祈祷。
“圣母啊!我真诚的向您祈祷,愿您保佑我们的哥伦布司令,愿他从魔鬼的土人手中活下来!…”
水手们沉默着,看着德拉科萨的祈祷,看着第二船长虔诚的笑容。当祈祷完成,第二船长嘴角扬起,吐出森然而低沉的话语。
“哎!真是上主的考验!…哥伦布司令已经无法指挥,但一艘海船上,可决不能没有船长啊!…那么,接下来,船上谁来负责呢?…”
“德拉科萨头儿!您是第二船长,也是圣玛利亚号的主人…这船上,当然是您来负责!…”
“对!对!德拉科萨船长是贵族之后,也是女王亲自册封的船长!他来带领我们,必然是上主的旨意!…”
“哦?让我来带领大伙儿?大伙儿都同意吗?…嗯,尊敬的领航员佩德罗,你怎么看?…”
“我…dios los bendiga!我…尊敬的德拉科萨船长,我听您的!…”
“嗯?听我的?…”
阳光灿烂,呼呼的风声,鼓动着船帆,喊杀声与海岸一同远去。德拉科萨看了看深沉的海面,嘴角扬起,笑着点了点头。他就这样笑着,走到领航员佩德罗的面前,突然举起了弯刀,狠狠用力挥下!
“呲啦!…”
“啊!!!上主救…”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然后又变成了惊骇。领航员佩德罗惊魂未定,看了看自己消失的半截衣角,又看向德拉科萨船长已经回鞘的刀刃。那一瞬间的闪亮刀锋,与恰到好处的力量,让他心中一阵颤抖!一向低调隐忍的德拉科萨船长,竟然也是用刀的好手!…
“德拉科萨船长!…您!…您这是?…”
“去。拿着这截布头,给哥伦布司令包扎一下。天气这么热,要是伤口感染了,那尊敬的远征军司令可就完了…”
“尊敬的德拉科萨船长…您让我包扎司令?…这…”
“佩德罗,叫我头儿!…”
德拉科萨船长面露微笑,伸出手来,拍了拍佩德罗的肩膀,声音也变得和蔼可亲。
“圣母庇佑!船上的船员不多了…佩德罗,你是会看星象的领航员,记得一路行来的海图…你可要为大伙儿好好导航啊!…”
“是!是!…头儿!我听您的…我…”
“好了!…上主见证!哥伦布司令受了重伤,要在船长室中静养!接下来,圣母玛利亚号,由女王忠诚的契约船长,王国海军的正式军官,我!贵族之子胡安·德拉科萨来全权负责!…”
德拉科萨转过身来,目光凌厉,环顾着所有的水手,宣告着不容置疑的权力!他按着弯刀,注视着每个人的脸,更看着每个人的眼睛。而一动不动的哥伦布,就躺在他的身后,依然流着血,依然流着泪。
“圣母和女王庇佑!我们已经发现了新航路,也发现了西潘古和日本王国!只要返回卡斯蒂利亚王国,向女王回禀…你们所有人,都会受到王室的重赏,获得闪亮的金币!…”
“仁慈的上主,正注视着我们!现在,我德拉科萨代表女王,以船长和暂代远征军司令的身份,向你们下令!…”
“这一次的航海探索,就到此为止!即刻、立刻、此刻,返回巴哈马群岛!补充食物和水后,尽快返回塞维利亚!…”
“跟着我!我会把你们所有人,都活着带回去!我也会给你们每个人,从王室要来一笔赏金,至少是三年的薪水!我以上主的名义起誓!!…”
“...返航?…回…回家?!…”
片刻沉寂,水手们的脸上,先是惊讶与茫然,随即又渐渐变成扩散的喜色。在经历了这么多危险与死亡后,“活着回家!”,早已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啊!回家!回塞维利亚!…赞美圣母!!”
低声的议论渐渐变大,变成众人脸色的笑容,变成不约而同的欢呼!最后,这欢呼于从整艘船上爆发出来,在所有人的耳边回响、心中回荡!
“赞美上主!赞美德拉科萨船长!结束探索,活着回家!!……”
“哈哈哈!赞美上主,活着回家!!…”
德拉科萨放肆大笑,扯下自己的帽子扔到海里,连头发都在海风中飞扬!然后,他大笑着,捡起哥伦布的海军上将帽,仔细打量了一会。
“啧啧!女王真是慷慨!这可真是一顶好帽子啊!…只可惜染了血了…”
德拉科萨摇了摇头,小心拽下那根插在帽子上的土人铜箭,扫了眼淡蓝的箭头。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动作郑重的,把海军上将帽戴在了自己头上。而周围的水手仍然在欢呼,对新晋船长司令所做的一切,都当做没有看到。
“嗯,尊敬的哥伦布…头儿…你能听见我的话?我真得很敬佩你,能凭借一张错漏百出的海图,顶着不停暴动的水手们…真的带着船队,找到了去往东方的新航路!…”
德拉科萨戴着上将帽,笑着蹲了下来,蹲在哥伦布的身边。哥伦布艰难的转了下眼珠,看着德拉科萨的脸,嘴巴则歪斜着张开,流出止不住的口水…
“mer…你…敢…杀…”
“杀?不不不!…哥伦布头儿,哥伦布司令,我可不像您那样,总是喜欢大声嚷嚷,喊打喊杀…我更喜欢闷着声,把事情办好,把该拿的拿到,拿稳了…”
德拉科萨笑容满脸,脸上依旧和蔼可亲。他拿开哥伦布鲜红的左手,仔细看了看对方左耳处的箭伤。然后,他叹息的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真切的后怕。
“在起伏的海上,隔着几十步,都能射中耳朵,用得还是毒箭…真是可怕的西潘古土人!如果我是船上的司令,那这一次,我也得死在这儿啊!…”
“公平的上主赐下财富与机遇,也赐下生死的考验!这航海船队的头儿,可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必须有命运女神的庇护啊…您瞧,平松兄弟争这个位子,结果被土人割下了头。您也在这个位置,结果好几次都差点没了…这么看来,还是您的命硬些,更被女神喜爱些…”
“所以呀,放心吧,哥伦布司令!我也不会杀您的。我虔诚地信仰上主,我从来不随便杀人,我是个守规矩的好人!…尤其啊,您还是女王亲自册封的司令…只要您乖乖的,不闹事就好!”
“我向您保证!如果您能扛过土人的毒箭,活着回到塞维利亚,那您就还是船队的远征军司令!…毕竟,丢了两位皇室管家,总得由您来向女王回禀。而您的名气大,又有女王的契约书。啧啧,那些条件,我可从来不敢想啊…所以您活着,更能为下次航海探索争取权益,还能显出我…咳!”
说到这,德拉科萨轻咳了一声,闭嘴不言。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保留了几分谨慎。他看了看周围刻意避开的水手,轻轻沾了沾哥伦布脸上的血,不动声色地微微笑着,在对方的额头上,写了三个数字“6”。
“魔鬼见证!哥伦布司令,说好的鸟嘴赌咒,说好的密社兄弟,我还是会和您当的!不过嘛,赌咒的条件,应该由我来拟吧?当然,您年纪大,可以做我的兄长。您瞧,和我合作,总是安全的。即使遇到最差的情况,我也不会害您的性命…”
“上主见证!实话实说,我这人野心不大,只要船上的主导权,好好的回到卡斯蒂利亚王国,好好的向女王回禀,拿到一份能传下去的荣誉与封赏…毕竟,船长有处死船员的权利,而之前您来当我的船长,那实在是太不安全了!…啧啧!您的情绪,太容易激动啦!您看,这不又激动了嘛!…”
德拉科萨笑着伸出手指,给激动的哥伦布擦了擦眼泪,又擦了擦血。他看了眼始终低着头,不敢包扎的领航员佩德罗,发出一声轻笑。随后,他亲手拿过那截衣角,给哥伦布仔细包扎了左耳。不过,这种包扎似乎太过紧密,连哥伦布的眼睛,都一同紧紧的蒙上了,甚至裹了好几层。黑暗瞬间袭来,遮蔽了湛蓝的天,就此将睿智英明的远征军司令,彻彻底底地笼罩…
“mer…da…胡…安…minchi…呃!…唔…唔…”
“哦!忘记了,嘴巴也得裹紧了,免得受伤…”
片刻后,德拉科萨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看着只露出鼻孔的远征军司令,笑着吩咐道。
“佩德罗,送司令到船长室里躺下吧!司令的伤很重,要很久才能好的…对了,再找根绳子,把他双手也绑住,免得受伤…”
“啊?是!…”
领航员佩德罗敬畏的点点头,把哥伦布扛了起来,就像扛着什么刚挖出的木乃伊。看到这,德拉科萨又摇了摇头,和善地吩咐了一句。
“轻点!别把司令碰着了,免得受伤!…”
“是!是!我一定不让司令受伤!…”
佩德罗连连点头,慌不迭的就要离开。但他扛着哥伦布走出两步,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小心问道。
“尊敬的德拉科萨船…司令…头儿!”
“嗯?…”
“哥伦布司令伤的重,您看什么时候能好?还是好不了了…”
“不不!好好救治,还是要尽量让他好的!…至于什么时候能好…嗯….”
新晋司令德拉科萨摸着下巴的胡茬,仰头看了看加勒比海变幻的天空。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却突然又蒙上了阴云。眼看着,一场海上的暴雨,又要来了。
“等雨停下来…等我们从巴哈马出发…抵达半岛…”
“哥伦布司令,就能好起来,精神抖擞的去见女王啦!愿上主保佑!…”
“是!上主保佑!司令!头儿!…”
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硬扎的钢铁,来自邪魔的战利品
“比海还大的主神啊!这就是智者预言中,我们捉到的白色大鱼?”
“屁!大鱼已经跑了,都怪你划的太慢!现在,我们只捞到这条…呃…米奎,这条鱼有多大?”
“鱼有多大?嗯…让我好好瞧瞧…”
靛蓝的海面,是深海与浅海的交界。一些木桶和木板,晃荡着漂浮在海面上,似乎是“大鱼”逃走前抛下的杂物。八艘独木战舟在海面上巡曳,试图打捞之前掉落的“邪魔法器”,那种奇特的“闪电棒”,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很显然,那些冒烟放电的长管,是金属做的,落水就沉的没了。
这场辛苦的追击,得到的唯一收获,就是两名红鸦亲卫亲手射到海里又捞上来的“白鱼”。亲卫米奎伸出粗糙的大手,在“白鱼”身上一阵摸索,然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噫!这鱼好多的毛,和咱们完全不一样…嗯?外面软里面硬,绑在腿上…这是啥?…”
“笨!这形状,肯定是匕首,包着鞘的匕首!”
亲卫茶波劈手夺过匕首,第一眼看的,却是刀鞘的皮子。那皮子又厚又韧,处理的很干净,很像野牛皮,但颜色要淡些。然后,他又看向刀柄,上面刻着三个奇怪的邪魔符文,“vic”。最后,他拔出匕首,一道闪亮的寒光,就落入他的眼中!
“咦!这是铁匕首?嘶!好利!一划就破了皮…”
“该死!茶波,你划鱼干啥?这鱼要留着的!说不定,是能送到神庙去的大鱼呢!…”
“呃…我就轻轻划了一下,谁知道这匕首这么快…嚯!又薄又快又硬,直接插到船板里了!这是铁?铁刀不是脆乎乎的,容易断吗?…”
“哈?你问我,我问谁?这些邪魔的东西,可都怪的紧呢!…”
亲卫米奎撇着嘴,把那把来自巴塞罗那冶铁重镇--比克镇的精钢匕首拔出来,随手扔到一边,等会再和茶波分。接着,他又摸出两个细密的小麻布袋,一个装着很规整的火镰和打火石,另一个则装着粗大的铁针与亚麻线,看起来都很新奇。最后,他摸出个不大的皮水壶,打开闻了闻,有一种从没闻过的酒味,但没有酒水。
“嗯,茶波…这条鱼身上,藏了这么多东西,来头好像也不算小?怎么着,也得是个部落的勇士或头人吧?…来,再让我瞅瞅他的牙!咦?这牙口,竟然和酋长一样好!…”
一双满是老茧的粗手,铁钳一样捏住了阿拉纳的下巴,逼着他张开嘴,露出了发黄但磨损并不严重的牙齿,很显然经常吃的是细糠。阿拉纳忍不住咳嗽了两下,呛出一口海水,然后艰难的睁开眼睛,浑身就是一颤。
“上主啊!唔…我这是?…啊?土人?刻着纹面的土人勇士?我落到土人手里了?!…圣母啊!我不要死啊!…姐夫!救救我…呃!!”
“砰!…”
“米奎,他好不容易醒了,你怎么又把他打晕了?”
“他像乌鸦一样聒噪,说的话我又听不懂,还是打晕算了…等回到铁湾镇,就交给神庙里的西红柿祭司,要杀还是要献祭,都让祭司来定…”
亲卫米奎无谓的松开手,任由警备长阿拉纳一头栽倒在船板上,又发出一声“砰”响。接着,他指了指旁边杂乱的几件战利品,问道。
“先祖见证!茶波,这些东西怎么分?”
“先祖见证!这把比铜还铜的铁匕首给我!其他的几件,就都是你的!”
“哈?你怎么不拿这几件不值钱的杂货,把铁匕首给我?…”
“这几件东西…哪里不值钱了?呃…米奎,这不还有一根铜项链嘛?你怎么不取下来?上面还挂着个树杈一样的大护符,至少也有鸟蛋重,能换好几条大鲑鱼呢!…诺,这护符也给你!”
“呵!这一看就是邪魔祈祷的护符!万一里面有邪神的神力…”
“怕啥?管它什么邪神?用锤子砸扁了,扔到火里,再倒点受潮的主神火药进去烧一遍,就什么神力也没啦!咱们那么多受潮的火药,都堆在铁湾镇里,既放不了炮,也没啥别的用处。古巴的天气还是太潮了...”
“...那好吧!…下回要再有匕首,就得给我!”
“没问题!…”
迟疑片刻,亲卫米奎无奈的点了点头,把这些来自遥远欧陆的战利品收拢起来。最后,他小心的举起铜十字架,对着天空的太阳,认真地祈祷了一句。
“比太阳还太阳的太阳神啊!请您用炽热的火光,烧毁这邪魔法器中的邪力吧!…赞美维齐洛波主神!…”
“赞美维齐洛波主神!…在您的注目下,我将邪魔的法器,扔到无底的海渊!…”
天空的太阳照着海面,刺目的阳光在银十字上闪烁。灰土普阿普鼓起粗壮的胳膊,狠狠一扔!两条银十字架项链就飞起一道弧线,落入浅蓝的近海。随后,他转过头,瞪大铜铃般的凶眼,凶狠的看向刚刚从船舱中搜出、已经被绳索绑住的两个白肤俘虏,仔细看着两人的反应。
“dio!该死的野蛮人,把我的十字架还给我!那是托莱多大主教亲自赐给我的…啊?!你竟然敢亵渎神子受难、拯救世人的礼器?!你这个该下火狱的异教徒!你一定会被审判的火焰烧为灰烬!…”
公证人兼书记员,来自教会学院的罗德里戈跪在甲板上,神情激动的咒骂着。他努力想要起身,但又被绑住了手脚,只能像鱼一样挣扎。而在他旁边,皇室管家古铁雷斯低着头,虽然同样被搜走了十字架,此时却一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这个邪魔真是有意思!我们跳帮的时候,他躲在船舱里,怕得和个鹌鹑一样。现在这时候,反而倒是敢冲我嚷嚷了?…”
灰土普阿普哈哈一笑,也不理罗德里戈的咒骂,只是大手一挥,向亲卫吩咐道。
“来人!把这家伙的嘴堵上…小心点!这可是献给主神的重要祭品!…”
“扔个邪魔法器,这家伙竟然这么激动…他一定是邪魔部落的祭司!”
“至于旁边这个不吭声的,估计是个部族头人或者贵族,也不知道是不是神裔,能不能取悦主神…”
“嗯!头人回去再说,邪魔祭司必须死!等到了铁湾镇,就举行胜利祭典,把他献祭给神!…”
“啊哈哈!我普阿普就是聪明!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话,但扔两件东西,就试出来他们的身份喽!…”
普阿普得意大笑着,就此决定了两人的生死。随后,他环顾“平塔号”轻快帆船,惊异的打量着两层的甲板、数米高的桅杆、宽大的船帆、还有复杂极了的船间绳索。这艘邪魔帆船不仅又大又长,精巧程度也远远超过了王国的桨帆船,真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
“主神庇佑!陛下说的不错!邪魔的大船,果然厉害的紧,看起来真是唬人…嗯,这一战,我们伤亡如何,抓了多少俘虏?”
“头儿!我们战死了九个泰诺划桨民兵,三个王国皮甲武士…杀死了三十个邪魔,俘虏了十一个…”
“什么!我们人数是他们的三倍,竟然还阵亡了三个武士?!怎么搞的?难道他们没有披甲吗?!…”
“头儿,他们披了皮甲,但挡不住邪魔的武器…两个是被那种冒烟的铁管射死的,还有一个则是被特别硬的铁矛戳死的…这些邪魔的铁器,似乎特别特别特别的硬!…哦!对了!我们还缴获了一种奇特的半边铁甲,也特别特别特别的硬!…”
“半边铁甲?铁也能做盔甲?还特别硬扎?”
闻言,普阿普怔了怔,倒是放过了伤亡的事。他瞪大眼睛,严厉的吩咐道。
“去!把那什么硬扎的半边铁甲,拿给我看!”
“是!头儿!”
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缴获与俘虏,奇特的战利品
“主神庇佑!这就是邪魔硬扎的半边铁甲?咦!前面是一整块合胸的大铁片,内嵌着不知道啥布的软布面。后面是皮子的系带,在背后把大铁片绑紧…嚯!确实只有半边,像半个铁背心一样,只罩住身子,不管肩膀和胳膊!…来,让我砍一斧头,试试这甲到底有多硬扎!”
平塔号无力的漂浮在海面上,风帆降下了一半,到处是倒伏的水手,以及涂抹流淌的红色。王国的武士们兴高采烈,在水手们的尸体上摸索着,寻找锋利又坚固的弯刀与匕首。十五颗带胡子的首级,堆砌在船尾的角落,是等待分配的军功。而在新垒砌的首级旁,是五个瑟瑟发抖、满眼畏惧的水手俘虏,被绑住跪在甲板上,各个身上都带着伤。
“上主啊!争先恐后的争着割头…真是凶残野蛮、嗜血可怕、没有开化的西潘古土人!…”
金匠卡罗艰难的抬起头,环顾着这炼狱一般的场景,浑身就是一个哆嗦。船上的土人战士各个神情凶悍,踩着没过脚背的血与海水,在无头的尸体上翻来翻去,不时还发出喜悦的笑声。而在他旁边,木匠安东尼奥早已经吓得晕了过去。至于细木工洛普,则已经丢了脑袋,变成了炼狱的一部分。那可怕的样子,落在卡罗的眼里,恐怕要连着做好几天的噩梦…如果他还能活下去的话。
“该死!joder!早知道圣玛丽亚号能逃掉,打死我也不跟恰楚一起,到这艘见鬼的平塔号上来!…”
金匠卡罗一边恐惧的暗自咒骂,一边努力转了转脖子,找那个不仅自己见鬼的、还带着他们见鬼的水手长恰楚。数息后,卡罗终于看到了恰楚的样子,对方上身完全赤着,那副大平松船长奖赏给他的、至少值8个弗罗林金币的加泰罗尼亚钢制胸甲,已经被土人扒掉了。而他痛苦的呻吟着,胳膊和大腿上,各有一道划破的伤口,明显是穿着胸甲搏斗时,先被击中四肢,然后被土人击倒。
“co?o!恰楚,你怎么还没见鬼?!…”
金匠卡罗大骂了一句,结果恰楚没有回头,反而是举着铜斧的土人首领,转头看了他一眼。卡罗立刻从心的缩成一团,脸上尽力挤出讨好的笑容。
“上主见证!强壮的西潘古骑士!…我们…是…大海对面而来…满怀善意的朋友…”
土人首领没有理会卡罗,而是深吸了口气,用力一斧,砍在那副制式胸甲上!
“砰!!”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彻整艘帆船!被如此大力的一击,那胸甲猛地在甲板上一震,再看去时,正面已经多了一道斧头的凹痕。而那土人首领瞪大眼睛,看着没有砍破的胸甲,又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缺了个口的铜斧,满脸的不可置信。
“主神见证!这大铁片,这么这么梆硬?!斧头都砍缺了刃,竟然还没有破!这竟然比王国的青铜布面甲,还要硬!…”
灰土普阿普翻来覆去,又看了这钢制胸甲好一会,这才神情凝重的,看向同样有些吃惊的亲卫普鹿。
“主神庇佑!这种坚固的大铁片甲,邪魔的船上找到几副?…”
“头儿,有六副!四副在两艘船的水手身上,两副在船舱最底下,就在那两个戴银器的邪魔贵人那里。”
“哈!不是武士,还占着好甲…把这六副甲都给我收好了!回去配上肩甲和腿甲,赏给这次战功最大的几名勇士!…啥?我要不要留一副?傻!这一战功劳最大的勇士,不就是我吗?!…”
灰土普阿普不屑的撇了撇嘴,又摸了几遍这发白的硬甲,这才递给了亲卫普鹿,继续问道。
“其他的缴获呢?”
“头儿,我们还缴获了十三根‘闪电棒’,就是那种冒烟射石子的铁管。两门火炮,和王国的鹰炮差不多,但好像是用铁做得。三桶火药,剩下的不多,倒是那装火药的桶很好,密封着几乎不进水,也不知怎么箍的桶。还有三四十把弯刀,一些匕首…说实话,这些邪魔的东西,都做得挺好的…”
亲卫普鹿挠了挠头,想了会,又想起了什么,从身后的武士那里拿来两个盒子。
“哦!我们还找到两个盒子!一个是从船上酋长房间搜出来的,是个普通的铁盒,里面是一卷很大很长的图!上面写满了邪乎的符号,好像是卷地图!…啧啧!那皮子特别软,残余的毛非常细!我从没见过有这种皮子的动物…”
“嗯?邪魔酋长的地图?拿给我瞅瞅!”
灰土普阿普打开铁盒,展开大平松船长秘密记录的远洋海图。那海图上全是字母与图形的标记,只是一会,就看的普阿普头晕眼花。
“这是什么邪乎的符文?真看的我头疼!给我烧…算了,留给西红柿祭司吧!他提前吩咐过,一定要留下邪魔记录的图板和文书,摸清对方的底细…让我再看一眼这个小盒子,弄得这么鲜亮好看…”
“头儿,这是从船舱底下,两个邪魔贵人那里搜出来的!当时他们还很激动,估计是邪魔部落非常重要的信物!”
灰土普阿普摇着头,把海图丢回铁盒,又打开上过漆的小木匣。那匣子里的东西不多,只有一枚戒指,三张小皮卷。
“哈!这戒指上的宝石,这么小?!…咦!这皮卷,比刚才的地图还要精美…”
“上主啊!你这个野蛮人,拿开你的脏手!…”
皇室管家古铁雷斯猛然抬头,死死的盯着土人首领的动作。他牙齿咬得嘎嘣响,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在心底发出咆哮。
“这可是女王亲自赐予我的皇室印章!还有给东方国王们的国书!是卡斯蒂利亚王室的荣耀…”
当然,灰土普阿普并没有听到古铁雷斯心中的咆哮,而即使听到了,也肯定是听不懂的。他只是困惑的看了会皮卷上密集工整的拉丁字母,看着那些卷花优雅的书写体,以及最下方如同绘画般的女王签名与正式用印…片刻后,普阿普皱着眉头,又把皮卷丢了回去。
“那么小的符号,画的和花一样,这些邪魔的符文,和高原上的图形文完全不同…可真是邪异的紧!算了,这些邪乎的玩意,都留给西红柿祭司来研究吧!…”
普阿普丢回盒子,不再去想这些伤脑筋的东西。他志得意满的扬起笑容,再次环顾这艘比桨帆船高、比桨帆船大的邪魔帆船,豪迈的宣告道。
“啊哈哈!这两艘邪魔帆船,就是这一战,最大的战利品!王国最重战功,主神也最爱勇士。这是王国与邪魔的第一战,王国自然要铭记勇士的名字!…”
“主神见证!这艘有帆的大船,是我灰土普阿普亲手俘获的!我宣布,从今以后,它就叫‘灰土号’!来永远纪念老爷我的功劳!…”
“嗯,至于另一艘船的邪魔首领,是石大矛杀死的…那就叫‘石矛号’吧!…赞美主神!啊哈哈哈哈哈!…”
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个皈依的欧陆人
太阳如火鸟般远去,飞往海面的尽头。一日的行军、追赶与厮杀,都随着投入大海的水手尸体,化作那一抹淡红又消散的水波。
到了天色渐暮,一大群独木战舟,又从南边的大水湾中涌出。它们满载着两百多泰诺丁壮,围绕在两艘俘获的轻快帆船前,就像准备搬运战利品的“工蚁”。而带领这些“工蚁”的,则是戴着主神护符、刻着蜂鸟额纹,身形非常高大、面容却并不威严的马亚里部大酋长,阿那尼水花。
“嘶!主神庇佑!真是预言中所说的那样,白肤的邪魔,乘坐着从未有过的大船而来,播撒杀戮与死亡!…啊!愿主神庇佑…”
看到两艘轻快帆船,水花酋长震惊了好一会,才低头握住脖颈的护符,五体伏地,向着西方远去主神祈祷。他皈依主神已经有三年多,平日里也算得上敬神恭谨。但这一回,亲眼见到三年前长船部落的预言实现,一种从未有过的虔诚,终于从他的心中升起,就像夜幕下点燃的篝火,让他淳朴的心灵笼罩了光,又暖和又亮堂。
“能知晓未来,笼罩海天...太阳主神真的,比所有的祖神加起来都大啊!…这是真实的、厉害的、神树般的大神!…我向您祈祷,哪怕献上我的生命…愿您庇佑水花部落,庇佑所有的热土(古巴)诸部,不受邪魔的侵害!恳求您!…”
在夕阳的余晖中,数以百计的泰诺民兵,一百余王国武士,都面朝灿红的西方,举行虔诚的晚祷。“维齐洛波”的神名,响彻整片海域,也响彻了被俘的卡斯蒂利亚帆船。
当晚祷过后,就是欢庆的晚宴!所有人点起篝火,一同分享小舟上带来的木薯、海鱼、蜥蜴、水果和烟叶。淀粉和烤肉的香气,夹杂着令人放松的烟草味,飘荡到关押俘虏们的轻快帆船上,让看押的几名王国武士,既羡慕又烦躁。
“茶波,其他人都在岸上,吃香的、吃甜的、吃辣的...咱们两个为啥要提出留在船上看押俘虏、给这些邪魔部落的俘虏包扎?…”
“哈!米奎,古巴部族的木根,我都吃吐了,实在是没味道的紧!邪魔部落也是人,也得吃东西…我敢肯定,他们一定藏着些什么,咱们没吃过的好东西!…哈哈!让我找找!…找到了!这几个密封的桶,一定是他们储备的食物!让我打开看看!…”
红发亲卫茶波喜笑颜开,用手中的斧头,使劲撬开密封的、从没有水手想要打开的木桶。然后,一种酝酿了足足三个月、足以让人臭到晕倒的腌鱼味,就猛然扑鼻而来!
“呃?!这是什么?这味道…恶!!…”
“咦?这味道…是…臭鲱鱼?…”
水手长恰楚捆着手脚,靠坐在甲板上。他四肢的伤口被土人的武士简单包扎过,还裹了些嚼碎的、气味好闻的叶子,有种辣乎乎的感觉。他贪婪的仰起头,闻着不远处岸边传来的食物香气,肚子里止不住的咕咕叫着。从早上到现在,他经历了耗尽体力的厮杀,却什么都没有吃。然而,土人们把他们绑在船上,并没有给任何的食物,哪怕是馊掉的木根,哪怕是一口冷水…
很显然,饥渴是最有效的武器,能让俘虏们失去反抗的意志,更失去逃亡的能力。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逃跑了,游泳都游不动,落水就得淹死。
然而,就在他饥肠辘辘的时候,一股熟悉的、恶心的味道飘来,让他脸色剧烈变化,一会儿想吃,一会儿又是作呕。
“圣母啊!真是奇怪的土人勇士,竟然打开了腌鲱鱼的木桶!…这一桶鲱鱼,可是船上最后的储备粮,不到万不得已…哈!...”
“该死!茶波,快盖上盖子!快盖上!呕!…”
“啊!先祖啊!我掉了尸坑里!我要死了…恶!…”
片刻后,两名红发亲卫狼狈的逃出船舱,面上依然有些惊魂未定。他们脸色发绿,互相咒骂着,也咒骂着“邪恶歹毒”的邪魔。直到一声忍不住的嗤笑声,传到他们的耳中,让两人瞬间眼神一厉,恶狠狠的望去。
“嗯?是谁?!…咦!一个黄皮肤的邪魔?!…”
“...”
水手长恰楚心中懊悔,匆忙低下头,紧紧闭住嘴巴,但已经来不及了。两双满是老茧的脚,已经站在他面前。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掌,揪住他淡黄色的头发,逼着他仰起了头。
“真是奇怪!米奎,一群白肤的邪魔里,怎么有一个棕黄皮肤的?长的还和我们有点像…”
“茶波,难道他是古巴岛上,投靠了邪魔的部族?…”
“让我看看他的牙!…这牙口,最多就是个普通的部族勇士或战士…”
“喂!你是哪个部落的?!你怎么会上了邪魔的大船?难道,你是在给邪魔带路?!…”
“啊!…那个…尊敬的西潘古骑士…恰楚不是在嘲笑您…他只是…饿昏头了…”
金匠卡罗蹲在旁边,小心的说了一句,就看到两个土人勇士满含杀意的眼神。他顿时脖子一缩,低着头,一吭不吭了。
“...”
水手长恰楚一脸惊恐又茫然,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两个土人勇士。这两个土人勇士都背着弓,穿着皮甲,纹着神秘的纹面。虽然他们个头不高,但脸上自然有一种杀人如麻的凶悍气息,就像那些四处游荡劫掠的神罗佣兵一样。而说着说着,两个土人勇士的神情越发凶狠,甚至拔出了铜斧!
“该死!米奎,这个投靠邪魔的部落民装傻!我用荒原话、高原话、古巴话,分别问了他三次,他竟然都不回答我!…”
“茶波,有没有可能,他是个哑巴?…”
“他刚才不是笑我们了吗?…”
“笨!哑巴也能笑,只是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不像!…这一定是一个被邪魔蛊惑的部落民!是一个背弃主神的叛徒…他被邪神迷了心,这才上了邪魔的船,咬紧牙关,一句话不吭!…”
“那你想怎么办?…杀了他,丢到海里?…”
“嗯…这个部落民呆在邪魔堆中,肯定知道不少邪魔的情况…我要把他从邪魔的蛊惑中唤醒,让他皈依主神,再仔细询问他邪魔的情报!…尤其是,这船上还有没有藏着的财物?…一定有!…”
“呃,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茶波,你又不是祭司,咋唤醒他,让他皈依主神?…”
“这个简单!我们以前在南征米斯特克人的时候,不就做过一次嘛…”
红发亲卫茶波淳朴的笑了笑,自信的拔出那把好用的精钢匕首。但想了想,他又换成献祭的黑曜石匕首。
“还是用黑曜石的吧!祭司们都用黑曜石的…米奎,点个火盆!…”
“...火盆现成的,在这…然后咋弄?…”
“我想想…割了他头发,丢到火里,再给他额头刻个主神的太阳鸟…嗯…对了!还要切掉一根小指!只有疼痛能唤醒他,祭司们都是这么干的!…”
“...你别把他弄死了…俘虏本来就不多,还要留着献祭的…”
“不妨事!他又不是白皮肤的邪魔,只要醒悟过来皈依主神,是不用献祭的…赞美维齐洛波大主神!你比天还大,比海还大,比邪魔的邪神还大大大!…着!…”
“啊!你们要做什么?…啊这?这是?!”
水手长恰楚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个红发的土人勇士,一边按住他的左手,一边“狞笑”着举起石匕。而另一个土人勇士死死的钳住他,让他半点动弹不得,只有无尽的恐惧与黑暗袭上心头。
“上主庇佑!圣母庇佑!加纳利狗神庇佑!先祖庇佑我!…该死!不要!!…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嚎叫,一缕火盆中燃起的青烟。一把用力纹刻的石匕,一个涕泪横流的水手。在古巴海岸的第一缕夜色中,在这无比简陋的皈依仪式里,第一个皈依主神的欧陆人,突然诞生了。
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维齐洛波的上主
暖暖的海风,遥遥的海天,亮亮的太阳…加勒比海的清晨,既和煦又悠扬,像是母亲的怀抱般温暖。昨日的厮杀与鲜红,都被包容的大海淹没。生机勃勃的海岸边,只剩下五艘停靠的大船,还有上百艘散开的小舟。
划舟的泰诺民兵起的很早,许多小舟上都垂下浅浅的钓绳,不时有民兵一脸喜色,发出收获的喊声。对于淳朴的泰诺人来说,种地、钓鱼、养龟、捕鸟,甚至养殖蜥蜴、蝎子和蜗牛,才是他们刻在血脉里的本能。而追随太阳的主神,跟着长船部族打仗厮杀,只是在邪魔的威胁与恐惧下,迫不得已的防卫,是第一次变成战士。
太阳渐渐升起,旗舰的桨帆船上也发出新的命令。数十艘独木舟聚拢过来,试着用绳索来牵引俘获的大船。然而,这样的大船绝非小船能轻易牵引。在徒劳的忙碌了半个上午后,灰土普阿普终于烦躁的骂出声来。
“该死的邪魔!该死!这船的船底,怎么又撞到浅滩上去了?!吃水这么深!…”
“就是!就是!都怪邪魔的船太深…”
闻言,亲卫普鹿挠着腿,也跟着骂了两句。俘获的两艘卡拉维尔轻快帆船,长度其实和王国桨帆长船差不多,但载重却有60吨。而王国的普通长船,载重只有20多吨…这多出来的载重,自然是来自三倍的吃水深度。亲卫普鹿虽然不明白这些,但他一拍大腿,却想到了个解决的法子。
“头儿!今天早上,那两个犬裔蛮子,过来找过我…”
“什么犬裔蛮子?…”
“就是一个名字叫果树茶波,一个叫牧豆树米奎的两个犬裔!…”
“噢!你说黑狼大将派过来的两个亲卫?蠢!他们既然是黑狼大将的亲卫,就不算犬裔蛮子,是四级资深武士,有封地的那种!…”
“啊!四级资深武士…”
亲卫普鹿羡慕的砸了砸嘴,又挠了挠头,这才说道。
“这两个…黑狼亲卫说,他们看管俘虏,发现其中有一个…黄皮肤的部族战士…来自东边的一个什么…嗷岛…那个俘虏被邪魔蛊惑,但现在清醒过来,虔诚信奉主神,恳求能向我们投降…”
“头儿,我想着,这邪魔的船上,有那么多的帆和绳,吃水又深…还是得靠会开船的邪魔来开!…”
“嗯?被邪魔蛊惑的部族战士?信奉主神,想要投降?…”
听到这样的话,灰土普阿普怔了怔,有些疑惑的想了想。片刻后,他看了眼卡在浅滩上的大船,还是大手一挥。
“主神的眼睛看清一切,没人能瞒过祂!把那个部族战士带上来,让我好好瞧瞧!…”
“是!头儿!…”
不一会,两个红发亲卫就笑嘻嘻的,带着三个俘虏划船过来。看他们两个发青的眼眶、翘起的嘴角,也不知道昨天一夜都在大船上忙了些什么,到底从俘虏那里搞到了些什么好东西。而在他们身后,便是额头刻着太阳蜂鸟、只有四根手指的水手长恰楚,还有一脸紧张跟在后面的金匠卡罗、木匠安东尼奥。
“赞…赞美您!尊敬的、强大的、勇武的西潘古骑士…男爵领主!…”
刚刚登上旗舰、看到土人首领,水手长恰楚就立刻跪倒在地。他结结巴巴、一脸挤出的笑容、忙不迭的喊道。
“上主见证!我是水手长恰楚,我很会用刀…强大的男爵,我愿追随投靠您,做您手中的刀,为您砍死敌人!…”
“嗯?这家伙叽里呱啦的,在喊些什么呢?他是哪里的部族?说的这是什么鬼话?一句都听不懂…”
灰土普阿普瞪大圆眼,看着一脸讨好的水手长恰楚,又看了看后面同样跪倒、跟着喊叫的两个白肤邪魔。他有些不满意的皱起眉来,右手按住铜斧,大声呵斥道。
“怎么还有两个白肤邪魔?他们也想投降?献祭给神的祭品,本来就没几个!…”
“咳!灰土酋长,阿狗的部族很远,和古巴部族语言不通。不过他会说邪魔部族的语言,很晓得邪魔部族的情况…至于后面两个邪魔,也都有些手艺在身上,一个会打金器,一个会修船…再说了,一个人也开不走两艘船不是…”
红发亲卫茶波凑到普阿普身边,笑嘻嘻的解释了一会。接着,他给了米奎一个眼神,米奎抬手就是两个耳光,直打的恰楚眼冒星光。接着,他又连续两脚,把卡罗和安东尼奥踹倒在地,立刻没了聒噪。
“阿狗!昨晚你是怎么说的?…怎么今早就不会了?…跪好了!维齐…”
“呃!…”
水手长恰楚脸上青红变幻,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但当他看到土人勇士暗含杀意的眼神,和土人首领不耐的神色,立刻就是一个哆嗦…
“co?o!糟了!说错话了!这些杀人如割草的野蛮人…一个不好,我就得脑袋挂在桅杆上,和倒霉的大平松船长作伴了…”
水手长恰楚抖了会,终于捕捉到土人勇士隐晦的提示。他赶紧举起只剩四指的左手,抬头努力看着太阳,露出刻着主神徽记的额头,就像昨晚被迫跪倒的那样。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的高声喊道。
“赞美上主!赞美维齐洛波的圣父!…”
“对对!赞美...维齐洛波的圣子!…”
“呃,那个…赞美维齐洛波的圣灵!…”
金匠卡罗、木匠安东尼奥对视一眼,恐惧的浑身颤抖。他们也连忙摆出同样的姿势,对着太阳大喊着附和。“虔诚”的西班牙语在加勒比海上飘散,只是也不知究竟是在向哪里祈祷,向东还是向西,向上还是向下…
“嗯?…”
听到主神反复出现的神名,灰土普阿普摸着下巴,慢慢把手从抽出一半的斧头上移开。他瞪着眼打量了一会跪倒的三个俘虏,仔细想了一会,又看了眼海上的大船,终于伸出了手指。
“十二个俘虏…两个邪魔贵人…还剩十个…再除去三个…还剩六、七个?…回去至少要献祭五个…还要留两个到新年大祭…”
灰土老爷掰着手指,就像掰着生死的签棍。他想了好一会,看着三个俘虏努力看着太阳、泪流满面的“虔诚”样子,神情终于和缓了些。
“哈!主神见证!你们既然念出了主神的名字,祈求主神的宽恕…那我就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嗯,一个机会...让我想想…”
片刻后,睿智的灰土老爷嘴角扬起,露出一个灿烂的、自信的、得意的笑容。他看向亲卫普鹿,笑着吩咐道。
“去!把那个邪魔的祭司提溜过来!哦,另一个邪魔贵人也带过来,做个见证!…”
“主神注目着一切!想要获得宽恕,就必须献上鲜血!…”
“给这三个俘虏一把匕首,让他们一人一刀,切下邪魔祭司的手指!…”
“哦,对了!那两个没皈依的邪魔想要投降,也必须要切下自己的手指、纹面皈依!…”
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施洗的若翰、背叛的安提帕与狡猾的他利亚
“qué guarro!在上主的荣光下,我竟见着如此的丑恶与卑劣,连猪圈中的粪土、地狱中的尸蛆,都比你们忏悔的泪水洁净!…”
“啊哈!来啊!恰楚、卡罗、安东尼奥!你们竟然向野蛮的土人低头,向异教徒的伪神祈求宽恕…无知又愚昧的妄人啊,你们畏惧土人的刀斧,却不知畏惧上主的审判吗?!我会记着你们亵渎的名字,主也会记得!…”
“动手啊!你们都已经崇拜了伪神邪魔,此刻又在畏惧什么?…上主会知晓一切,审判一切!炼狱的火啊,早已为你们而点燃!…”
在桨帆长船上,在数十名王国武士的注目下,书记员罗德里戈跪在甲板上,苍老的头颅却高高扬起。在他旁边,皇室管家古铁雷斯抿紧嘴唇,脸上满是不安、忧虑与惶恐。
两步外,水手长恰楚握着锋利的黑曜石匕首,眼神游移不定,背后是同样畏缩的金匠卡罗、木匠安东尼奥。他们都知晓书记员罗德里戈的身份,是拥有教会背景的王室代表,和普通的水手天差地别!而这一刀,他们若是真的砍下去,那在卡斯蒂利亚王国中,恐怕就再也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non solum impiorum animae, verum etiam qui eorum corpora dnient inmortales vermes…”
书记员罗德里戈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与中指集为一点,其余两指紧贴手掌,做了个虔诚的“十字圣号”。接着,他用代表上主的手势,指向三个迟疑畏缩的水手,嘴里发出不屑的笑声。他就这样昂起头,声音嘶哑的呼喊,用拉丁语背诵着《以赛亚书》中的篇章,就像一个视死如归的殉道者!
“…他们的虫是不死的,他们的火是不灭的。凡有血气的,都必憎恶他们…啊!呃!!!啊!!…”
血花飞溅,三根手指霍然掉落,伴随着难以自抑的痛苦哀嚎!水手长恰楚浑身颤抖,连双腿都有些不稳。这凌厉决绝的一刀,似乎耗尽了他浑身的力气,连锋利的黑曜石长匕,都被指骨切出了缺口。然而,当他回过头时,双眼却是凶狠如野兽的红色,再没有了任何的迟疑,也没有了任何的畏惧!
“卡罗!该你了!!…”
看到恰楚发红的眼睛,金匠卡罗心中一寒,接住滴血残缺的石匕。他想要向前一步,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作为金匠,他可不像无根浮萍般的水手长恰楚。他不仅在船上颇有地位,哪怕到了岸上,也是个令人尊敬的金属工匠、乡间契约人。实际上,这样体面的职业都是家族传承,他背后还连着一大串师徒亲戚,父母妻女。而这一刀下去…
“卡罗!!…”
“你们这群腐烂的蛆虫!…啊!!!…”
金匠卡罗弓着腰,胳膊发抖,双手都染成了红色。这一刀拖拖拉拉,简直和锯子锯的都差不多了。可当模糊的血指彻底砍断,掉落甲板后,卡罗却渐渐地止住了发抖,身子也直了起来。
“...金子落到了火里,没有退路了…除非…”
金匠卡罗咬紧嘴唇,用阴冷凶恶的目光,死死的看了会罗德里戈,又看了会震惊失色、第一次露出恐惧的古铁雷斯。接着,他转过身,用地狱里挤出的阴恻声音,对最后一人说。
“安东尼奥,别哭了!…拿稳这把匕首!还剩最后一根小指…”
“上主啊!…呜呜!尊敬的罗德里戈书记员,请您宽恕我…呜呜!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我想要活下去啊!土人这么凶残,我不能死在这儿…呜呜!您…您是要殉道的圣徒,我是帮您殉道的助手…请您见了上主,也为我说一句话…”
“你…们…这群…懦弱可悲的…安提帕!…洗者若翰…奉献和降服于…耶稣基督和祂的国…啊!!!…”
木匠安东尼奥啜泣着,畏惧着,砍下了最后一根小指。接着,他手中一颤,残破的黑曜石匕首就掉到甲板上,浸满了鲜红的温热。他连忙退后两步,移开带泪的眼神,就像躲避着什么可怕的毒蛇一样。然而,那血色粘在他手上,踩在他脚上,早已把他变成了毒蛇的一部分,还是最刺目的红舌…
“尊敬的、强大的、勇武的西潘古领主!我遵从您的命令,砍下了王室代表的手指!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钢刀,不管砍手还是砍人头,我都又快又好!…”
水手长恰楚收起所有的凶狠,恭敬的跪在普阿普脚下,跪在罗德里戈的血里。他的双手高举,捧着那把染血献祭的残匕,脸上努力挤出敬服的笑。
“赞美维齐洛波的上主!…赞美维齐洛波的骑士!…”
“对对!赞美维齐洛波!赞美红色的鸟!…”
“那个…赞美您,勇猛的西潘古骑士熙德!…”
“嗯…”
听着这些听不懂的恭维,灰土普阿普摸着下巴,目光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三个跪地投降的水手。
这些邪魔的水手,只是犹豫了一会,甚至用不上逼迫,就决定对地位尊贵的部落祭司动手!而那个邪魔部落的祭司,明显在念诵着咒文,诅咒着这些投降的水手,但水手们似乎也不怎么害怕…
“主神见证!他们似乎并不敬畏神灵,没有什么忠诚可言…嗯,就像丛林里咬人的郊狼,是必须用鞭子抽打的狗!…”
睿智的普阿普思索了会,任由三个水手跪着,先对亲卫普鹿吩咐道。
“去!把那个疼晕过去的邪魔祭司,好好包扎一下,用最好的止血药草!…主神庇佑!这几个水手不会用匕首,砍实在的太糙,别把这么重要的祭品弄死了…”
“是!头儿!…对了,另一个邪魔贵人怎么处理?…”
“另一个?我想想,让我来试试他的成色…有了!”
灰土普阿普眯起眼睛,像是打量猎物般,看了会皇室管家古铁雷斯。接着,他眼睛一亮,咧嘴笑道。
“把这把切手指的匕首给他!…告诉他,要么割自己的脖子,要么割部落的祭司!…”
“是!…”
“上主啊!圣母啊!恳求您救救我吧!我是您虔诚的子民…不要…像罗德里戈那样…”
古铁雷斯额头冒汗,眼神游移着,避开了土人首领冷酷的目光。他在心里默念着上主的名号,从未有过的虔诚祈祷着。罗德里戈的下场,给了他极大的震撼,也动摇了他本以为坚定的信念。当然,他并不知晓,更残酷的血色震撼,还在后头…
“啊!你这个邪恶的、该下火狱的野蛮人!…你要做什么?…什么?匕首?…不!我绝不会背叛上主,伤害…啊?要么划我的脖子,让我自杀?…啊这?!!…”
古铁雷斯惊呼出声,脸色飞快的变化着,像是五彩的调色盘。土人首领不怀好意的注视着他,土人勇士凶悍的瞥着他,三个水手死死的盯着他,而罗德里戈就昏倒在他的脚下…
“啊!…圣母救我!维齐洛波…”
片刻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皇室管家古铁雷斯突然含糊的大喊了一句,似乎还提及了主神的名字?接着,他口吐白沫,侧着“咕咚”一声,重重栽倒在甲板上。他昏迷的是如此的深沉,像是蒙了上主的感召,陷入了无边的沉梦。无论亲卫普图怎么反复使劲,“啪啪”打他的耳光,都不能把他从闭目的沉睡中唤醒。
“呃?…怎么昏倒了?!…”
灰土普阿普错愕的睁大眼睛,看了会昏迷的古铁雷斯,一时也判断不出,对方究竟是犯了什么急病。片刻后,他也懒得多想,只是不屑地嗤笑道。
“哈哈!什么鼠鱼玩意儿!看着像个贵族武士,胆子却比犰狳还小…一吓就吐着白沫晕倒了…恶!什么腥臊味道?他吓得尿了?…恶!!…”
“该死!把他带下去,带下去!!真是晦气…这么怯懦的邪魔贵人,要是送上祭台的时候,也吓得尿了,那岂不是会让主神发怒?…真是该死!”
灰土普阿普皱着眉头,彻底失去了继续的兴致。他站起身来,走到跪倒的水手长恰楚面前,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他伸出粗壮的大手,用力握了握恰楚的头发,就像陛下握他的头发一样。
“很好!你是一条吃人的狼,是邪魔俘虏里最能打、最凶悍、也最像武士的一个!不愧是叫阿狗…”
“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吧!…主神是慷慨的!只要虔诚信仰主神,立下斩杀邪魔的大功…封地与封爵,那可都是有的!…”
“去吧,阿狗!教泰诺水手操帆,把这两艘大船开回去!…那就是你的第一件功劳!…”
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看在上主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赞美维齐洛波…平塔号上有三根桅杆,前桅和主桅都是横帆,后桅是三角纵帆。在这样狭窄的河道里,横帆要尽量收起来,依靠灵活的三角纵帆…这么调...”
“co?o!该死!这些土人水手,根本听不懂!他们难道从来没操过船帆吗?要是我的手下,我一巴掌呼死…咳!尊敬的西潘古勇士,我慢慢来,你们仔细看啊…就这样…”
阳光灿烂,水波轻摇。海湾的鱼群跟着头鱼游曳,大群的小舟也跟着大船,经过狭窄的河道,划入宽阔的“大水湾”中。水手长恰楚低头躬腰,在“灰土号”(平塔号)上忙碌着,而金匠卡罗与木匠安东尼奥,则在“石矛号”(尼尼亚号)上操帆。虽然只是依靠三角纵帆,依靠寥寥几个水手操纵,但这两艘卡拉维尔轻快帆船,仍然表现出了惊人的灵活与轻便。
“嚯!米奎,这两艘邪魔的大船,之所以不用船桨划,原来是全靠船帆,借助了风神的力量!…只需要三四个人,把帆调好了,就能自己动起来…”
红发亲卫茶波踮着脚,仰着头,打量着造型奇特、拉长的大三角帆。他眼中闪动着睿智的思考,低声道。
“莫非…这白帆才是真正的邪魔法器?!有着先祖的祝福,被邪魔萨满施加了法力?…要是偷…摸下来,卖给王国里那些有钱的贵族祭司…”
“哈?!邪魔的法器,你也敢卖?蠢!这么大的帆,你怎么偷?…”
红发米奎撇了撇嘴,抬手要给茶波一巴掌,却被对方灵活的闪过。他瞪了茶波一眼,看了眼乖乖操帆的水手长恰楚,感慨道。
“这么看来,这两艘邪魔帆船,要比我们追的那艘大船轻快,要更厉害些!…”
“如果不是提前埋伏,等着这两艘船入了河口…想要在近海上捉住它们,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啧啧!这些邪魔的快船,就像会飞的秃鹫一样,却不是那么好射的…”
“不错!听说这只是第一批先锋的邪魔斥候,所以不算能打。后面还有邪魔战士和勇士,都是披甲的那种…也不知道那些邪魔部族的披甲勇士,究竟是什么个样子?弱点在哪,好不好杀…”
两名红发亲卫凑在一起,议论着、想象着注定会到来的漫长厮杀。而在船尾处,被俘的警备长阿拉纳双手绑紧,艰难的趴在甲板上,一拱一拱的凑到恰楚身旁,沙哑的低声哀求道。
“仁慈的圣母啊…恰楚,我们也都是老朋友了…我胸口受了伤,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一口吃的都没有…你行行好,给我点吃的吧!哪怕是一口土人吃剩的白糊糊…”
“...”
水手长恰楚瞥了阿拉纳一眼,又看了下船头处的两位红发亲卫。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只是继续守在尾桅前,装模作样的调帆。
“恰楚!…这一路航行过来,兄弟我都是带着你,一起发财的!…我从没有对不起你过…看在上主的份上…”
警备长阿拉纳饿的眼冒金星,连说话的力气都不大够了。他结结巴巴,说一句喘两下,不停的哀求道。
“上主啊!你现在跟了土人首领,管着开船…那一点吃的总是有的吧?…再不吃点,我就要活活饿死了…看在我姐夫的面子上!…他可是逃了出去,只要回到卡斯蒂利亚王国,有了发现新航路的功劳…一定能被封个爵位的…”
“哈?看在哥伦布那蠢货的面子上?他把水手长巴托洛梅扔下海,不把弟兄们当人看…他就是个该死又多嘴的褐头鹅!…”
水手长恰楚眼冒凶光,狠狠骂了几句,然后抬起手,“啪啪”就是两个巴掌,呼在阿拉纳的脸上!
“你也一样!阿拉纳,你个只会玩火枪的蠢货!…平日里和大伙儿称兄道弟,别以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仗着自己家在岸上有点钱、有葡萄园,你心里根本就看不上弟兄们!…我们喝过的酒瓶,你非要擦一擦再喝,也从来不跟我们一起蹲坑,用同一根缆绳擦屁股!你这显摆的蠢货,竟然用软和的草纸,真是该死!…”
“呃…恰楚…我…呃!…”
“啪!…”
水手长恰楚又扇了阿拉纳一巴掌,这才骂骂咧咧的起身离开。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却多了一团白糊糊,正是煮透了的木薯粉。
“捧着!舔干净!一点也不许掉!…”
“啊!唔…嗯嗯…唔…”
警备长阿拉纳大喜过望,接过“白糊糊”就一顿狂啃,甚至都咬到了自己的手。好一会后,他才喘着气,艰难又满足的打了个嗝,继续哀求道。
“恰楚…好兄弟!…再给我一点水…这玩意太密实了,噎的我难受…”
“joder!还要水?你以为你是谁?贵族老爷吗?!…”
水手长恰楚一边骂着,一边狠狠踢了阿拉纳两脚,这才拿出腰间的小水壶,丢在阿拉纳面前。
“要不是看在你之前,多少还算厚道…换成哥伦布在这,我一刀砍掉他的耳朵喂狗!…”
“咕嘟!咕…”
阿拉纳也顾不上许多,像是渴死鬼投胎一样,拼命的仰头喝水。这水带着点土腥味,又带着点甜,明显是岸上的溪水。直到最后一滴水喝完,他才满足的瘫倒在甲板上,晒着刺目的太阳,对恰楚说。
“恰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真正的好兄弟,比我姐夫还亲!…姐夫丢下我就跑,船都不停一下,他就是狗养的!你冒着触怒土人的风险,给了我吃喝,你是…你就是独角兽养的!…”
“co?o!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一样,你才是独角兽养的!”
闻言,水手长恰楚低声骂着,又踹了阿拉纳一脚,却没那么重了。阿拉纳不以为意,反而又腆着脸,拱着凑上前来。
“恰楚,好兄弟!…你是…怎么投降土人,给土人干活的?…我看你头儿刻了个鸟纹,和那些土人的民兵一模一样啊!…”
“那个…上主见证!操帆我也会…我还会用火枪…做火药…啊!我还会识字,比卡罗和安东尼奥认得字多多了!…”
“好兄弟,求求你!你也帮我和土人的首领,说一声…说我…呃…骑士侍从阿拉纳,愿意向西潘古的领主投降!为他开船打仗…”
“啊呸!阿拉纳,你算哪门子的骑士侍从?你骑过马吗?你有骑士册封侍从的证明吗?…”
“呃!我家里有葡萄园,有磨坊,我当然骑过马!…至于侍从证明…咳!这一趟要是能活着回去,有着发现新航路的功劳,别说侍从证明,就是骑士文书,也能花钱从女王的官员手中买到…圣战打完了,那些穷的叮当响、欠了一屁股债、想要典卖骑士文书的圣战骑士,可真是一抓一大把!最多的就是来自神罗的穷鬼骑士们…哎!可惜…大伙儿发现了新航路,这嘎嘎大的功劳…哎!我都快要逃走了,却还是落到了凶残的土人手里…”
阿拉纳低声叹气,脸上是发自内心的遗憾。至于他说的这一番话,把恰楚唬的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到底,恰楚不过是阿拉纳群岛的归化部落出身,大字不识一个,一直在底层的水手间好勇斗狠、滚打厮混。而阿拉纳则来自加泰罗尼亚的葡萄园,是“地主家的二儿子”,被“姐夫”哥伦布骗着离开家闯荡,带上船的。他离家时带上的钱财,都花在了两人的吃穿用度和路费上,甚至算得上是哥伦布的半个资助人了…
“joder!什么狗屁侍从,什么穷鬼骑士…现在,都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了!…”
恰楚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受着隐约的疼痛,也触摸着深深的纹面。即使在卡斯蒂利亚王国,什么侍从和骑士,也永远和他没有关系。他这辈子到顶了,就是个混血的水手长…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凶狠,变得凌厉,就像一头没有退路可走、只能向前走的狼狗!
“co?o!阿拉纳!收起你的那份心思…要是你不想死在这片土人的大岛上,那以后,你就要老老实实,跟着我混!我会想办法,把你命保下来…”
“呃!恰楚…我…我…跟你!…”
“哈!好,那就跟我一起念!…赞美维齐洛波的上主!”
“呃…赞美维齐洛波的上主?…”
“赞美维齐洛波!…”
“赞美维齐洛波…”
“呼!…”
西斜的阳光下,恰楚深深的吐了口气,就像吐出了什么过去的一切。接着,他又竭力深吸一口,嗅着空气中隐约的烟气,听着耳边传来的欢呼,看向“大水湾”南边隐约出现的大型村落。在这美丽的蓝天绿水间,他瞪大眼睛,有些期待的喃喃道。
“西潘古日本的都城…东方大领主的封地…丝绸、瓷器、棉布与金银…哧溜!…”
“维齐洛波的上主啊!传说中流淌着牛奶和蜂蜜的东方,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有钱的富庶模样!…”
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这难道是东方?该死的哥伦布…
“上主啊!这…这就是传说中富庶的东方?这就是西潘古日本王国的都城?…这…这他妈连个镇子都算不上,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土人村庄,是个简陋穷困的蛮族营地!…啊!该死的哥伦布,他骗了我们!这个无耻的骗子!!…”
“安东尼奥,这决不是普通的土人村庄!你看这么多披甲的土人武士,这么多铁矛的土人民兵…还有一个石头的土人庙宇!…这里肯定是土人的重要据点!不可能是都城,哪有这么穷的都城?…也不是村子,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士兵?…我知道了!这里是…西潘古王国的要塞!…对,一定是这样!我们被押到了靠近日本王都的港口要塞领!…真是该死的哥伦布!…”
两艘被俘的卡斯蒂利亚帆船,在铁湾镇北方的湖面上下了锚。这座建立不过三年的小镇,甚至没有足够深的码头,来停靠吃水近三米的卡拉维尔帆船。王国武士们押着俘虏,转乘桨帆长船,在简陋的小镇港口登陆。然后,一片自然风光的湖岸田野,与原始蛮荒的茅屋木棚,就在泛红的丘陵下霍然展开。
木匠安东尼奥与金匠卡罗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站在湖边。他们看着眼前两千多人的铁湾镇,回想着之前所见到的土人村落,努力寻找着其中的不同。
铁湾镇的面积不小,以一片开阔的神庙广场为中心,划分东西南北。东侧和西侧非常广阔,垦出一望无际的田地,正有数以百计的部族丁壮忙碌。那些田地间种着低矮的木薯和菜豆,这些新大陆的作物,旧大陆的俘虏们却并不认识。而在大块的田地间,是横齐竖平的部族屋舍,似乎按照特定的规律排布,比之前见过的所有土人村落都要规整。
从东西的农田延伸往南,直到视线的尽头,便是一片高高低低的露天棚屋,伫立在红色的土丘上。那些棚屋间大多都冒着烟,也看不清在烧些什么。
众人所在的北侧,则是湖岸的港口,停泊着上百条独木舟,还有十来艘形制奇特的小桨帆船。这些小桨帆船上,同样悬挂着鸟旗,但鸟旗上环绕着方块,和桨帆长船上的旗帜有明显的区别。而在小桨帆船上,还站着不少戴着头饰垂饰的奇怪部族,正惊讶的瞪着狭长的眼睛,冲着大船和俘虏们大喊大叫。
“高悬的天蛇神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船,竟然会有这么白的人!…真是白皮肤、大胡子的人!…神圣的木棉树啊!这是从哪个神树根系中冒出来的奇怪部族?…树梢的众神啊!难道…真像宝石部族说的那样,他们是从亡者地渊里冒出来的、传播死亡的邪魔?…啊!邪魔!…”
“上主啊!圣母啊!维齐洛波啊!…这…这些土人的脑袋,怎么这么长?眼睛还是斜的…可怕的邪魔!真是火狱里冒出的可怕邪魔!…”
木匠安东尼奥看了会桨帆船上的长头人,惊恐得打了个寒颤。他恐惧的去抓卡罗的胳膊,不敢再看诡异的长头人。金匠卡罗却没有理会,只是跟着水手长恰楚的脚步,跟随着土人战士的首领,往南边又走了一会,直到中心的神庙广场前乖乖等候。然后,他满脸疑惑,观察着南方的棚屋,看向那几道不断升腾的黑烟。
“嗯?这么浓的烟!这是在烧炭,还是在烧砖?…咦?!这味道,怎么还有股铁味…啊!那黑红的矿石堆料,好像是铁矿石…这是在炼铁!…那些露天的棚屋间,一堆土人忙活的冒烟炉子,都是铁炉!…维齐洛波的上主啊!这是西潘古王国的冶铁要塞!…”
看到熟悉的老本行,金匠卡罗惊奇的靠近几步,忍不住观望棚屋间的情形,判断着西潘古土人的冶铁水平。作为远洋海船上的金匠,他也兼任着船上的铁匠,修补水手们的兵器。实际上,半岛上的金匠和铁匠常常不分家,因为平日里干的活就是打铁,根本没几个人有金子,来找你来打造金器的。
“嗯…竖着的炉子,筒形炉,不是加泰罗尼亚的四方床炉,也不像乡间常见的蹄形炉…难道是东边各国用的铁片炉?不对啊!铁片竖炉怎么也得三米多高,据说北意大利城邦的新式竖炉,甚至能有七米以上…”
金匠卡罗踮着脚,观瞧了好一会,却越看越疑惑。
“维齐洛波啊!这炉子也太小了吧!应该炼不了多少铁…啊!土人们在砸炉取铁?这竟然还是一次性的土炉!…这样简陋的炉子,又能烧多热?恐怕出不了多少好铁…上主啊!这些土人的冶铁水平,恐怕连加纳利狗岛的土人都要不如!…圣母啊!我们竟然被不会冶铁的土人打败了,甚至还沦为了他们的俘虏!该死的哥伦布!!…”
“呸!卡罗,你在瞎嚷嚷什么?…呃?co?o!你才是狗岛的土人!你全家都是!…”
狗岛土人恰楚转过头来,抬手给了卡罗一个板栗。接着,他有些紧张地压低声音,喝骂道。
“joder!快低头,准备行礼!…土人…咳!西潘古的大人物出现了!…他头上戴着羽毛帽子,脖上戴着个鎏金的大链子,身后带着西潘古骑士们过来了!…co?o!他往我们这边来了…啊!赞美维齐洛波的上主!…”
“呃…赞美维齐洛波!赞美您,尊贵的西潘古领主!!…”
“嗯…这就是陛下的预言?这就是白肤的邪魔?…”
古巴主祭托马特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着跪倒的三个俘虏。他温和又细致的目光,扫过俘虏们的脸庞、胡子和衣着,最后停在俘虏们的头发上。
“三个俘虏,三种颜色的头发…一个淡黄头发、一个黑棕头发、一个褐色头发…噢!淡黄头发是黄皮肤的…普阿普,他就是你说的什么‘阿狗’,被邪魔迷惑的狗岛土人,醒悟后主动皈依了主神?…”
“对,尊敬的托马特主祭!…哈哈!阿狗是个岛屿部族勇士,敬畏我惊人的勇力与威武,跪倒向我投降,并且皈依了主神…他带着这两个白肤俘虏,教泰诺水手们操帆,这才把两艘邪魔的帆船开了回来。而这两个俘虏,一个说是会打金属,另一个则会修船,胆子都不是太大,也都愿意皈依主神…我估摸着,这些俘虏懂的不少,了解邪魔的法器,又愿意皈依,会是些好用的刀!…”
“嗯,不错…陛下说过,要学习邪魔的技术、法器…该杀的杀,该献祭的献祭,有技术又愿教的留下一命…”
托马特主祭眯起眼睛,望了会湖面上停泊的卡拉维尔帆船,又看了看惊讶喊叫的玛雅商船水手,忽然满意的笑了。
“赞美主神!这来的可真是时候…真是从没有过的大船,甚至比王国和玛雅各国的桨帆船,都要大上一大截!…”
“主神见证!能造出这样的大船,拥有闪电的铁器,跨越不知道多远的大海而来…这些白肤的邪魔,肯定是受了邪神的感召,这才拥有着雷霆、火焰与死亡的邪力!…”
“不过,至高的主神早就看清了一切!神启的陛下也早早降下神旨…我们跨越八千里的波涛而来,就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迎接这些可怕的邪魔!把灭世的灾祸,消灭在最初的源头!…”
托马特祭司神情慷慨,用纯熟的玛雅语,念诵着主神的赞祷与经文,也歌颂着主神无所不知的伟力。接着,他嘴角扬起,看向身旁目瞪口呆、惊骇莫名的年轻玛雅贵族,意味深长的问道。
“白肤的邪魔,巨帆的大船,主神的神迹,陛下的预言!…尊敬的燕湖王子,此刻亲眼所见,恰如木棉树般真实…您信了吗?…”
一千一百七十章 隐秘皈依,东部玛雅的谋划!
“神界的先祖啊!宝石部族宣扬的预言,竟然在三年之后,如同木棉树般真实浮现…真是不可思议,真是难以置信!…”
“自从黄金时代之后,古老众神早就攀登木棉神树,去往了遥远的神界,不再轻易与人间沟通…我燕岛虽然也是神鸟神裔,世代在图鲁姆大神庙中(tulu''um)占据一根树杈的位置,但也从未有先祖,真的聆听过如此确切的神灵预言!…”
“啊!古老的众神早已离去,可高原的太阳战神,为何还能在此时显露神迹,早早预言白肤邪魔的到来?…从未有过的大船,从未有过的白人…先祖的留下的图画里,也从未有过这样不可思议的准确预言啊!…这…这竟然是千年的传承图板上,都从未有过的大变!难道…这是纪元的末日…”
加勒比海的暖风,吹乱了纷繁的思绪,像是散乱的线团,却是怎么也理不清楚。燕岛神裔燕湖仰头望向太阳,祈求众神的启迪,却只能看到刺目灼热的金黄,流下难以承受的泪水。
玛雅诸部与高原诸部相似,是虔信神灵与预言的。那些古老的神话传说,也正是神裔们统治诸部,千年不变的合法性来源。而年轻的玛雅贵族燕湖,还没有足够的时间与积淀,来变成一只看透神灵的老狐狸。
这一刻,他瞠目结舌、心乱如麻!曾经坚定的信仰与信念,都在真实不虚的见证下摇晃崩塌。而曾经对“邪魔预言”的不屑、猜疑与不以为意,都化作了他心中无限的惶恐与恐惧!
“神灵开创纪元,掌控人界一切。对于真正的神灵,凡人又怎么能不畏?…”
这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笼罩着燕湖的心灵。在他无法自抑的想象中,化作无法理解的敬畏、敬畏又渐渐升腾,像泥土般淹没了曾经的信仰,重新塑造着神的模样。而不过片刻之间,一尊崭新的、最大的神像,就已然彻底统治了他的心!
“离去的众神啊!旧的纪元即将结束,新的纪元真的开始了!这些不知何处而来的白肤异族,就是纪元末日的灾祸。而高原的太阳战神,则是新纪元的主神…”
“啊!这群来自高原的好战蛮族们,一定就是新神选中的神裔!他们的死神首领,就是新神钦定的大先知,就像开创神都蒂卡尔的蛇祖大先知一样!…”
想到这里,神裔燕湖浑身颤抖,膝盖都有些发软。他努力想要张开嘴,却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咦!这个长头的玛雅贵人,怎么在浑身打颤?他莫不是病了?…”
红发亲卫茶波面露疑惑,低声咕囔了两句,脸上又显出些莫名的难过。
“米奎!你看他浑身的饰品,全是湖中宝石,还有值钱的绿松石链子,连羽毛头饰上都是黄宝石!…这些玛雅贵人可真是富裕,比这群白肤邪魔富裕太多了!…”
“哎!其他的红发射手都跟着黑狼大酋长,在玛雅海岸抢劫发财!就我们几个跑到这里来,去抓什么大船的白肤邪魔…结果一瞧!嘿!那么大的名头,竟然只是一群穷苦的苦哈哈!别说宝石了,连金银都没有,只有厚布做的大帆!…哈!可是那么大的帆,我们怎么偷拿…”
“嘘!茶波,你小声点!…西红柿祭司看过来了!…呃…向您致意,尊敬的古巴大萨满!赞美比海还大的主神…”
“嗯,赞美主神!茶波、米奎,你们都是主神虔诚的勇士,是能百步射中树叶的神射手!你们的勇武与战功,灰土刚刚也和我提过了…”
西红柿祭司笑吟吟的,似乎没有听到两个红发亲卫的抱怨。他看了眼恍惚失神的玛雅贵族,倒也不急着催促,只是上前两步,轻声吩咐起俘虏的处置事宜。
“立下战功,主神必有奖赏!你们两个的功劳,不管是要换成古巴的田地,还是换成容易带走的宝石,神庙都会足额发放!…”
“眼下这些邪魔俘虏,还是要交给你们来管…你们对主神的信仰比较坚定,不容易受到邪魔的蛊惑和影响…我听说你们已经比划着,和俘虏们沟通过了?…”
“啊?尊敬的古巴大萨满,我们之前在大船上看守俘虏,确实简单的沟通了一下…对!就靠着比划和画画。这些俘虏挺灵活的,会想尽办法和我们交流,还会拿着物件表演…具体怎么弄的?哦!我就饿着他们呗,答不上来就不给吃的,我看不懂也不给吃的…呃!主神见证!我绝不会把祭品饿死!…”
“哈哈,真是有趣!你们既不畏惧‘邪魔’,也不仇恨‘邪魔’。对于那些难以理解的奇特法器,也并感到不惊惶,反而会仔细琢磨…我这下算是明白,陛下为何要不远万里,让无畏的荒原战士们来到东海参战…”
听到两人的回话,西红柿祭司嘴角扬起,笑着点了点头。他又看了眼依然惶恐颤抖、陷入神灵震慑的玛雅贵族,这才再上前一步,走到红发亲卫的身边,声音又低了些。
“主神见证!这些大船邪魔虽然是邪神的信徒,主神的敌人,但也掌握着极为精巧的邪魔法器…他们会很多技术,会造船、炼铁、造房子、造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精巧技艺,对主神与王国有益!陛下仔细吩咐过,一定要学到手中!…而愿意教授这些技艺、归顺主神的邪魔,就是可以拯救的,是主神能够宽恕的子民!…”
“茶波、米奎,我给你们十天的时间!除了那两个邪魔贵人,其余的十八个俘虏,包括投降皈依的三个,都交给你们来管理!…”
“啊?十八个俘虏?呃…船上不是只有十个…难道我数错了?…”
“哈哈!这一次和邪魔交手,不仅仅在大水湾这里!渔湾部、蛛穴部和柚水部,都有俘虏送过来。尤其是姚雨祭司坐镇的蛛穴部,更是一口气送过来五个俘虏!…现在,所有的俘虏,都看押在南边的棚屋中,被二十个武士和民兵严密看守…”
西红柿祭司又笑了笑,神情中带着温和从容,也带着信仰的冷酷与坚定。
“十天的时间!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法,一定要把这些俘虏掌握的技艺,全都审问出来!…”
“十天之后,就是献给主神的祭礼!没有什么技艺的俘虏,就无法获得宽恕…都得送上祭台!…”
“赞美主神,祂注视着我们,维系着世界的光明!而我们回报以血…”
“是!尊敬的古巴大萨满…”
听到这一句正式的祷文,两名红发亲卫神情一肃,都恭敬的低下了头。在祈祷了几句后,红发亲卫、王国武士都带着俘虏们退下。而神庙前的广场上,就只剩下托马特主祭,还有来自东部玛雅,来自燕岛城邦的神裔燕湖。
“主神庇佑!…尊敬的燕湖王子,您考虑的如何了?…要不要,一同去邪魔的大船上走走,看一看他们的大船,与玛雅的桨帆船,究竟有什么不同?…”
“我...我愿意遵从您,尊敬的主神祭司!…”
神裔燕湖神情变幻,艰难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便登上小舟,划到高大的卡拉维尔帆船前,又从绳梯爬上大船。巨大的阴影,从高耸的船身垂下,笼罩着玛雅贵族的眼睛,也笼罩着他震撼的心灵。而旁边的托马特主祭,同样面露惊讶,眼中闪动着思索。
“主神啊!这些白肤的邪魔,竟然能造出如此惊人又精巧的大船!难怪他们能跨越万里海波,穿过风暴而来…难怪陛下仔细叮嘱,一定要学习他们的技艺…”
“飞鸟的先祖啊!这么大的大船,都成为了高原蛮部的战利品…强大的邪魔,更加强大的宝石部族,变幻的玛雅局势,重新出现的玛雅潘王室…恐怖的纪元末日,恐怕真的就要来了!…”
“真正显灵的主神啊!燕岛城邦的未来,决不能掌握在那群腐朽保守、看不清形势的神裔长老手中!甚至连我的父亲,也都已经老了。他已经无法承担‘燕海’的传承神名…而为了家族的延续,见证这一切的我,才该从继承人的‘大湖’,变成领导氏族的‘大海’!…”
四下无人,唯有和煦的海风,吹动收起的船帆。在缆绳交错的投影中,神裔燕湖狠狠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噗通”跪倒在托马特祭司的面前。他恭敬的低下头,亲吻着托马特的衣袍,赞美着主神的强大,更祈求着主神的许诺!
“赞美强大的太阳战神!赞美无所不知的大先知!…尊敬的主神祭司,我愿秘密皈依主神,代表燕岛氏族,和强大的高原联盟建立盟约…像是卡努尔氏族和泰斯氏族那样的上下盟约,奉高原联盟为主!…”
“哦?秘密皈依主神?…”
“不错!我是燕岛氏族的继承人,氏族的那群保守的长老们,并不知晓主神的伟力,甚至公开排斥主神信仰,污蔑主神是高原的蛮神…只要他们还掌握着权力,我就无法公开皈依,否则一定会被他们剥夺继承权…”
神裔燕湖浑身颤抖,脸上则显出真实的愤怒。但很快,他的愤怒就化作狠色,狭长的双眼也都看向鼻尖,几乎眯缝成了鸟蛇。
“新的纪元即将到来,不断降下神迹的太阳战神,才是新纪元的主神!…主神见证!我不仅掌握着城邦的商船队,更掌握着一支千人规模的水师…只要高原联盟的愿意支持我,借我五百高原武士…我就能里应外合,推翻氏族的长老会,将我的父亲交给联盟为人质,亲自带领整个氏族公开皈依!皈依至高的主神!…”
“哈哈!带领整个氏族,皈依至高的主神!…好!我的孩子,真的很好!…”
听到这样等待已久的承诺,托马特祭司终于满意大笑!他喜悦的伸出手来,温和地抚摸着神裔燕湖的额头,勾勒蜂鸟与太阳的形状。
“主神注目着一切!我们就在这里,在见证主神伟力的大船上,发下灵魂的誓言,进行隐秘的皈依仪式!…”
“燕湖,我的孩子。强大的湖中王国,必会让你登上氏族酋长之位!而你,未来的酋长燕‘海’,就是整个玛雅低地各部中,第二个皈依主神的大酋长!…”
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玛雅众神,一个惊人的消息…
太阳从云间落在海上,又沉入如纱的夜暮。火光从湖上映照苍穹,又印满了欢庆的脸庞。当皈依的青烟散去,袅袅的炊烟升起,海风中飘来食物的清香。泰诺人的木鼓敲击着,鼓声在铁湾镇的中心广场飘荡。而年轻的男女们踏着鼓点,半赤着结伴舞蹈,脸上满是兴奋欢喜,耳边是老人们沙哑祝福的歌谣!
“咚咚咚!…太阳主神维齐洛波,祂从遥远的高山上走下,划着尖尖长长的船儿,来到古巴富饶的热土…祂带着金色的光,指引着金色的战士,引领着热土的部落,击败海上飘来的白色邪族!…”
“咚咚咚!...太阳升到了高处啊,召见四方的众神!月亮母神阿塔贝亚站在月山,白色之神尤卡胡站在田野,风暴女神瓜班克斯升起于海涛,神性先祖马克托里奔跑着嚎叫…众神都在大日的下面,仰头看着烈阳,敬服着战神的荣光!…”
“咚咚咚!...太阳的主神见证,四方的众神祝祷!太阳主神带来胜利,月亮母神怀孕赐福,白色之神木薯满仓,风暴女神渔获丰收,神性先祖庇佑新生…食物充足,月光明亮,男人和女人聚在一起,部族繁衍又兴旺…”
苍老的声音,唱着崭新的歌谣,飘荡到主神的庙宇。随后,便是月母的明亮祝祷,月下的欢歌繁育…
主神庙中,古巴主祭托马特背着双手,目光幽深,注视着神庙中的五座神像。在最高最大的太阳主神下,赫然是四位泰诺部族的从神。主神位于众神之上,掌管着最强大的神力,尤其是太阳、雷火与战争。
而这,也正是古巴热土、海滨之地、甚至北美西海岸的传教现状:墨西加的至高主神与各部族的传统从神并立,各部从神逐渐降级,直至成为神庙中的英灵或圣者。用一两代、甚至数代人的时间,彻底改变各部族的人心,最终走向一神信仰。
“赞美至高的主神!燕湖,你已经皈依了主神,肩负起玛雅传教的使命…在你们的城邦中,供奉着哪些神灵?…”
“赞美高原主神!尊敬的托马特主祭,燕岛城邦和低地诸部一样,都供奉着众多古老神灵。而按照低地玛雅传统,最重要的七位大神灵通常是:天蛇神伊特萨姆纳、雨神恰克、玉米神兼云神于姆卡虚、月亮母神兼生育之神伊希切尔、羽蛇神兼风神库库尔坎、战神布鲁克查布坦(buluc chabtan)、死神阿普切(ah puch)…”
“每一位大神灵,都拥有着东南西北四种面相或者化身。而如天蛇神这样的天相神灵,还拥有着昼夜与生死的化身!祂白昼的化身是‘阳光斜眼的王’,基尼奇·阿豪(kinich ahau),也是各城邦供奉最多的主神化身。而祂夜晚的化身则是‘夜间与冥界之豹’,能够穿过七层冥界,在众神的注目下抵达人间…”
“实际上,通天的木棉神树,贯穿十三层神界、九层冥界与四域人界。而每一层都有着神树的枝干,坐落着一位大神灵!每一位大神灵都至少分出四相四个化身,镇守东南西北…只是许多古神年代过于久远,在黄金时代崩溃后,断了神裔的传承与供奉,以至于不被今天的低地诸部所知晓…据说,神都蒂卡尔的观天神庙中,有二十六位大神的神名与众相…而南方高地玛雅诸部中,也拥有一部分不同的神系传承…”
玛雅贵族燕湖摸了摸自己剪短献祭的头发,神情恭谨,仔细讲述着玛雅诸部的古老神话。玛雅诸部传承数千年,不仅神灵极为繁多,神话也异常复杂,囊括了从宇宙起源到生前死后的方方面面。这种深入生活的信仰,无法一蹴而就的改变,当燕湖提及玛雅众神时,眼中依然带着传统的敬畏。
“当然,在东部玛雅海岸,我们埃卡布酋邦的图鲁姆大神庙中,还供奉着一位特殊的先祖大神,蜜蜂之神阿穆禅卡布(ah muu zen caab)。祂是诸部的先祖,从木棉树攀登到神界,为诸部带回了无刺的蜜蜂!于是,这才有了祭司们举行仪式时吃下的,能与神界沟通的甘甜蜂蜜…”
闻言,托马特祭司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些许的沉吟。玛雅诸部,尤其是东部玛雅诸部,非常擅长养蜂产蜜。他们驯养的蜂群,确实是没有尾刺,并且对养蜂人无害的。而宝贵的蜂种、擅长养蜂的蜂奴,也往往是一个氏族极为重视的传承财富。
“…实际上,蜜神的神庙掌管着传承千年的蜂群,数以千计的蜂奴,掌管着分散在丛林各处的蜂园,更主导着低地诸部的蜂蜜贸易!在埃卡布酋邦,蜜神虽然不如天蛇神那样极为尊崇,蜜神的祭司们却是势力最为强大的!他们手中的财富,要远远胜过七神的祭司…”
“高原主神见证!我这次前来古巴贸易,所带来的两百罐蜂蜜,就来自图鲁姆城邦的蜜神庙宇,绝对是最好的祭祀用品!这些蜂蜜拥有蜜神的神力,不仅甘甜可口、医治百病,还能够给伤口止血,帮助伤员愈合,祛除死神的侵蚀…每一罐蜂蜜,至少该换两大捆古巴烟叶,或者三个竹篓的棉线团!…”
说着说着,话题就从玛雅众神,转移到了古巴贸易上来。玛雅贵族燕湖眼神闪亮,提起商业贸易来,却比说神话时要精神振奋的多。而作为出色的玛雅商船队负责人,他心算的能力,也是这个时代中美洲诸部的翘楚。
“尊敬的托马特主祭,这次船队千里前来,一共运来了一百零二位高原武士,提前支付的运送费是每人五颗湖中宝石。而顺利抵达后,由您再支付每人五颗宝石…至于一路消耗的食水,途中遭遇风浪的损耗,折合贸易品,应该有一百一十二捆古巴烟叶,每捆不能少于拳头大小的标准石重量,必须烘干发酵到足够发黄…嗯,算一算,古巴烟叶每年三月收获,至少要经过三、四个月的风干,再经过三、四个月的发酵…而眼下是十二月初,正是收集烟叶的好时候!等带回城邦后,再把烟叶存上一年半载的,那口感就更好了,价格也更高…”
“所以,赞美高原主神!留下所有蜂蜜后,您应当给我五百一十颗湖中宝石,再加五百一十二捆古巴烟叶,或者七百六十八篓棉线团。回程时船舱比较空,泰诺人采集的鸟羽,也可以置换一半体积的棉线团。红色的鸟羽最为贵重,价值是普通羽毛的五倍!所以,一篓红色鸟羽,可以换二又一半篓棉线团,或者一又二十分之十三捆烟叶…嗯,说实话,还是烟叶更好出手!各邦贵族不缺棉布,鸟羽则要费力做成羽冠或者羽服,但和神灵沟通的烟叶,总是吸不够的!…”
“......”
听到贵族燕湖细致的生意经,托马特祭司神情一滞,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玛雅诸部的贵族,难道都兼任算账的商人吗?他板着脸,伸出手,探向燕湖的头。而年轻的玛雅贵族稍稍一愣,就顺从的跪倒在地,任由托马特主祭握住他剪短的黑色辫发。
“燕湖,我的孩子!经商、贸易与获利,追逐闪亮的财富,是玛雅众神的喜好,是软弱与无力的!而来自高原的主神,更偏爱战场的厮杀与荣耀,喜爱血与火的献祭,更爱信徒的虔诚、勇敢与无畏!…”
“主神见证!你不远数千里,把黑狼军团的武士,从玛雅低地遥远的西海岸,越过危险的波涛,一路运送到古巴大岛的铁湾镇…这样杰出的奉献,主神是看在眼里的!王国许诺给你的宝石、烟叶与棉线,只会多,绝不会少!…”
“至于眼下,你最需要关注和谋划的,是燕岛城邦、燕岛诸部各邦的夺权与皈依!…你要把主神的神像,竖立在众神庙宇的最高处,让众神都从属在祂的脚下!…”
“你和我说过,燕岛诸部有近十万部族,掌握着埃卡布酋邦三分之一的城邦与人口!而你一旦宣布改信,哪怕只是把太阳战神升格为主神,各处城邦、神庙与武士的人心,都必然会发生动荡!万一有氏族神裔起兵,或者其他城邦入侵,你该如何抵御他们?而万一图鲁姆大神庙发出神旨,指责于你,动摇你在氏族中的地位,又该如何应对?…这一切,你都仔细考虑过吗?!…”
“啊…氏族神裔起兵,其他城邦入侵,图鲁姆大神庙的神旨…”
闻言,年轻贵族燕湖呆立原地,眼神都有些发直。似乎,谋夺氏族的大权,并不像带领商队低买高卖,做生意赚钱那样简单,也不是只要通晓计算就能行的…
“这…该怎么办…尊敬的托马特主祭,夺取城邦,掌控氏族大权…我从没做过啊…”
“哈!燕湖,你毕竟年轻,没有什么经验…这些厮杀与征服,皈依与献祭,王国早就熟极了…主神的武士,会帮助你完成的!至于图鲁姆大神庙,只要把它攻打下来,俘虏大神庙祭司团,掌控所谓的‘神灵旨意’,也就无需担忧祭司的影响…”
说到这,托马特祭司眼神冷冽,又带着淡淡的惋惜,似乎看到了数不尽的血与尸骸。但很快,他就温和一笑,再次握了握燕湖的头发,循循善诱的叮嘱道。
“主神见证!我会给黑狼元帅托尔泰克,写一封详细的书信…你带着这封信,还有我的信物去找他…黑狼元帅是个能下决断的军团长,手下也都是能下决断的将领。他会给你足够多的武士,足够多撕咬的狼群…”
“燕湖,我的孩子,把心放大点,眼光也放远点!五百武士太少,一个燕岛城邦也远远不够…凭借你的身份与地位,能够带领庞大的商船队,停靠在东部海岸的各处城邦,而不会受到任何提防。只要仔细谋划,做好准备。别说燕岛城邦,燕岛诸部各邦,就连整个埃卡布酋邦,都是能够夺取的甘甜蜂蜜!…”
“嗯,图鲁姆城是东部玛雅最大的港口,也是东部低地最重要的宗教中心,拥有着东部最大的大神庙…这座至关重要的东部城邦,必须首先拿下,牢牢掌控在王国…你的手中!在图鲁姆大神庙的众神之上,必须树立起主神至高的神像!…”
“嘶!夺取燕岛城邦,夺取图鲁姆大城,甚至夺取整个埃卡布酋邦?…主神啊!这…”
“不要怕!主神注视着你,也庇佑着你!祂的光芒,早就照耀在玛雅之地…”
托马特祭司笑了笑,伸出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年轻贵族惊呆骇然的面庞。他笑着安抚了一会,直到燕湖艰难的回过神来,才询问起低地玛雅的详情,以及各氏族酋长国的动向。
“燕湖,在你离开前,低地玛雅诸部,各氏族酋长国的情况具体如何?对于王国的沿海攻略,各氏族又大致是什么反应?如今早已秋收完毕,各酋长国都是农闲时候,是否开始动员民兵?各邦之间,有没有派出使者,商议组建联军?…”
“啊!尊敬的托马特祭司…两个多月前,我是在卡努尔氏族的领地上,接应到这一批运送的王国武士的…黑狼元帅的高原蛮兵…咳!高原军团…还停留在卡努尔氏族,但是前锋已经抵达了北方海岸,正在攻打希乌氏族的从属,尾羽氏族…”
“王国高原军团的一路攻伐,残酷献祭所有攻陷城邦的神裔贵族,已然让各个氏族紧张不安甚至恐惧起来!而各氏族确实都在动员民兵,但并没有联合的迹象。他们之所以没有联合起来,建立反对高原蛮…军团的联军,则是由于一个消息,一个震动整个低地玛雅的惊人消息,影响分化了诸部…”
“这个惊人的消息,已经先于王国军团,在沿海以及丛林诸部贵人的口中飞快流传开来!而这个消息传到埃卡布酋邦,燕岛诸部的氏族长老们议论纷纷,酋邦各城的贵人们争吵不休,迟迟拿不出决断。而我也正是因此,看清了长老们与父亲的腐朽、保守与虚弱,就此产生了皈依主神、为高原王国效力的念头!…”
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众神飞往星空,唯有古圣留在人间…
“惊人的消息?震动整个低地玛雅?皈依主神的念头?…嗯…那就是和可可姆家族有关,也和主神有关…”
“不错!高原主神见证,不仅如此,这个消息还关系到黄金时代的起源,传说中第一纪元的古圣…”
十二月的夜风是凉爽的,它吹拂在加勒比群岛的海岸,如同细雨般沁人心脾。铁湾镇的主神庙宇并不高大,透风的天井落下银河的星辉,好似海边飘碎的白沫。从红色的丘陵上遥望,这座崭新的石头神庙,正如礁石般伫立在古巴的东部蛇头。它像是主神亲手钉住羽蛇神的石钉,蕴含着决定生死的力量,也闪动着信仰的辉光。
此刻的神庙中,跪倒的玛雅贵族燕湖被托马特主祭扶起,就面对着主神的神像。他有些紧张的看了眼抽象肃穆的主神面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不觉压低了声音。
“数月前,在高原黑狼军团与卡努尔氏族的会谈中,可可姆家族的族长蒂阿金,拿出了玛雅潘王室的传承神物,第一纪元的古圣头骨!蒂阿金以玛雅潘王室的神裔继承者,宣称了玛雅‘库胡阿豪’(k''uhul ajaw),即‘神圣的君主’,‘领导各氏族的国王’…”
“接着,他宣告低地各部,在神物古圣头骨的指引下,他聆听到天空神界的启迪,知晓高原的太阳战神,是古圣远古神性的轮回汇聚,也是终结第四纪元、开启第五纪元的纪元大神灵!高原的太阳战神,与尊崇的天蛇神,有着同样的昼夜生死四相,只是一个是神迹显世的现在神,另一个是隐没沉寂的过去神。因此,他决定带领天蛇神裔的可可姆氏族,以玛雅潘王室的名义,正式供奉现世的高原太阳战神,作为玛雅王室的现世主神。而从天蛇古神到太阳今神,这样的皈依供奉,并不违背古老的玛雅氏族传统…”
“同时,蒂阿金库胡阿豪还宣布,玛雅潘王室的天蛇神裔,与同样信奉高原主神的托尔特克神裔们,结成了神裔的婚姻盟约。两支伟大神裔联姻的男性后裔,将成为‘库胡阿豪’的继承者,神圣之子‘巴赫乔克’(b''aah ch''ok)。随后,他依据神圣的婚姻盟约,向高原的托尔特克神裔们借兵,恢复玛雅潘王国。而眼下一路攻伐的高原黑狼军团,正是托尔特克神裔们派出的,为玛雅潘复国的援军…”
“随后,蒂阿金库胡阿豪邀请所有的玛雅氏族,前往卡努尔氏族的木棉都城,膜拜传承自黄金时代的古圣头骨。他邀请所有传承古老的神裔氏族,与复国的玛雅潘王室,重新建立主从的氏族盟约,共同讨伐谋害王室、冒犯神灵、背叛盟约的希乌氏族…”
“而在蒂阿金库胡阿豪宣告了王室复国不久,普顿蛮…氏族,锦蛇氏族,以及强大的卡努尔氏族,都派出使者宣告各部,支持复兴的玛雅潘王国,与古老神圣的玛雅潘王室恢复盟誓,一同讨伐希乌叛族…”
“啊!…什么?!…”
燕湖一番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托马特主祭惊在原地,足足怔思了十几个呼吸,才勉强捋出头绪。
“玛雅潘王室皈依主神,与托尔特克神裔婚姻盟约,借兵复国讨伐希乌氏族,普顿、锦蛇、卡努尔三支氏族宣布支持…嗯?!把主神作为天蛇古神的新生,引入到玛雅神系中,并赋予玛雅现世主神的地位?…”
托马特祭司抿嘴不语,思考着这个果然惊人的大消息。为了让玛雅潘王室的皈依,能够契合诸部的玛雅传统,蒂阿金竟然能弄出个古圣头骨指引、过去神与现在神出来!这种主神在玛雅之地的神学定义,才是整个消息中,最让他关注和震惊的!
实际上,这样的神学操作,托马特祭司并不陌生。墨西加主神的至高地位,也是从两百年前的阿兹特克祖先神,变成墨西加联盟的战神,变成新纪元的太阳神…直到最近的十几年里,太阳战神维齐洛波,才正式升格为至高的主神!
而同样李代桃僵的操作,也发生在大海对面的十字教中。12月末的“圣诞节”,原本是罗马“太阳神”的诞辰节庆。但十字教在最初的兴起时,为了尽可能的传教,就把这一天定义为“神子诞生的日子”。这里面的暗示和明示,便是“十字教的神子”,是罗马太阳神的化身或者同相,所以应该被膜拜信仰!…而等到十字教兴盛光大,已经完全取代了罗马多神教后,这些曾经的妥协手段,自然要随之抹去、彻底覆盖。
“主神啊!这种精巧画圆的神学操作,恐怕绝不是战士一样的蒂阿金能想出来的,倒像是某个光头狐狸的手笔…哈!也只有那个家伙,才有这种胆子,敢在主神的身份上做手脚!…”
托马特主祭垂着眼眸,脸上阴晴不定,心中甚至涌出杀意。但他知道,这样本土化的神灵换皮操作,其实对王国在玛雅的传教大局非常有利!玛雅诸部传承久远,和那些蒙昧的北地部族不同,文化程度其实比高原诸部要高。而玛雅诸部又占据着复杂艰难的丛林地利,很难被一蹴而就的征服。如果只用血火献祭的硬传教手段,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把主神的信仰传开…
好一会后,托马特祭司才回过神来。他神色微沉,问出的第一个句话,就是询问那件传承的玛雅神物,“古圣头骨”。
“燕湖,玛雅诸神我都有所了解,蒂阿金…库胡阿豪我也算是熟悉…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可可姆家族有什么传承的神物‘古圣头骨’?而这个头骨的来头竟然如此之大,甚至能把神性传给高原主神,成为玛雅高于各位大神灵之上的,现世的纪元大神灵?…”
“呃…尊敬的托马特祭司,‘古圣’是数千年前,第一纪元的传说,甚至还在黄金时代之前!…祂和许多古老的大神灵一样,早就不被诸部提及,仅仅在神裔氏族的传承图板中出现…实际上,古圣没有去往神界永生,而是留在人界死去,所以很难被称为‘不朽的神灵’。但祂在第一纪元传说中的地位,确实极高极高的,甚至可以说是玛雅诸部神圣的源头…”
说到这,玛雅贵族燕湖神色肃穆,双眼看向鼻端,仰着修长的头颅,用一种神圣庄重的传统姿态,用着难以听懂的古玛雅语,吟唱起同样古老的传承歌谣!
“群星在天空中闪亮,古老的众神从神光中落下,那光芒连通着穹宇…最初的众神啊,指引着最初的神裔,建起高耸入云的塔!在那七星汇聚的神日,众神从塔上离去,又一次从神光中升起,返回群星璀璨的神界…而最终留在人间的,唯有古圣!”
“古圣从不说话,神裔们却能听到祂的话,那声音从神性的头颅而来,流入神裔的脑中,话语又变成了画…古圣从未生子,所有的神裔却都知晓,那是他们神性的起源,诸部真正的父!…那是黄金时代的开启,古圣知晓世间的一切奥秘,更知晓天空的神界星河!…”
“古老的神圣啊,祂度过了漫长的纪元,留下了众神与群星的奥秘,开启了观星的黄金时代!…祂在木棉的神树下死去,尸体融入树干,闪烁起巍峨的光芒…那光芒闪烁了四百个雨季,才在第二纪元的末日中消散,而群星也随之星落…最后的最后,古圣只留下不朽的头骨,始终仰望着星空!…”
“不朽的头骨啊!那是所有神圣的源头,连接着所有神裔的头颅…那是大河最初的起源,流淌出无尽的支流…远古的众神早就带着神性远去,太阳要在两万个雨季后,才会重回七星的汇聚,让神界与人界再次重合…众神早已远去,唯有古圣的头骨,唯有古圣的神性长留!…”
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古圣头骨,玛雅攻略
“不朽的众神早已远去,唯有死去的古圣长留…”
苍凉顿挫的歌谣,回荡在主神的神殿中,带来了数千年前的呢喃。而托马特祭司神情凝重,聆听着这首隐秘流传的玛雅史诗,隐约嗅到了某种远古神秘的味道。那是湮没在玛雅黄金时代的神灵奥秘,历经了两千多年的沧桑后,只剩下零星模糊的只言片语,让后人徒劳的揣摩叹息。
“留在人间的古圣…古圣死后的头骨…最为神圣的脑袋…玛雅诸部的起源…”
托马特祭司摸着下巴,沉吟不语。好一会后,他才使劲的摇了摇头,把思绪从缥缈的远古神话传说中拉了回来,投入到更为现实的政治、宗教与军事斗争中去。
“燕湖,按照你的说法,古圣是诸部的起源、神性的源头,那在玛雅传说中的地位,确实是非同寻常!因此,蒂阿金拿出了一个所谓的传承神物…嗯…‘古圣头骨’,并借着古圣指引的名义,宣称高原战神为玛雅纪元末日的大神灵,是玛雅王室供奉信仰的主神…他这么说,把高原战神供到了玛雅众神之上,各部的氏族能相信吗?能接受吗?…”
托马特祭司微微蹙眉,提出疑问。蒂阿金的皈依,可是他亲手主持的。这一套神物指引、王室皈依的说辞,明显缺乏说服力。而事关玛雅诸部的神权,各部的氏族酋长又不是傻子,怎会轻易接受?
在他看来,这一套神学说辞,就是给玛雅潘王室皈依高原战神,找一个玛雅本土的传说,一个勉强能被玛雅诸部接受、不被全体排斥的台阶。而这些话到底有多大的效果,一方面要看支持蒂阿金的王国武力,究竟有多么强悍凶猛、让诸部难以抵抗;另一方面则要看这什么神物“古圣头骨”,究竟有多么的不同寻常、令人顶礼膜拜。
“尊敬的托马特主祭,您可能还是不理解,‘古圣头骨’的特殊,和对诸部神裔的意义!”
玛雅贵族燕湖看向天井,热带的银河是如此的清晰闪耀,像是一条真正的天河一样。
“古圣是神圣的源头,就像群星的天河,而神裔们则是河中的星…若这件神物真是‘古圣头骨’,蒂阿金族长宣称‘神圣君主库胡阿豪’,就是理所应当!没有任何一个氏族,会否认‘古圣头骨’的神圣,否则就是在否认他们自己,否认诸部神裔贵族的统治神性!…”
“嗯?这件神物真的有这么特殊?难道这个头骨是宝石或者水晶做的,会闪闪发光不成?…”
“呃?宝石水晶头骨?闪闪发光?…”
闻言,燕湖呆了呆,迟疑的摇了摇头。
“这我倒是从没听说,传承图板上也没画出来…在我们玛雅人眼中,头颅的神圣其实不在于什么颜色、什么光泽…而是来自狭长的弧形、来自狭窄的眼鼻、来自完美的长颅!…而古圣的头骨,正是最为神圣、最为优美的典范!”
“在古老的传说中,古圣的头颅,比手臂还要狭长,比豆子还要圆润,像是最完美的可可豆!而祂的眼鼻狭窄紧凑,如同最完美的蛇面,还拥有着蛇牙般的尖齿…”
“实际上,玛雅各部的神裔贵族们,之所以从婴儿时就夹长头颅,训练斗鸡眼,磨尖牙齿…正是为了追随古圣的样貌,传承最初的神性…神裔们正是凭借这种显着的神性相貌,世代统治着众多的武士、万千的蚁民!所以,如果古圣头骨真得有传说中的形貌,就一定会被各部神裔们所承认…”
“神圣的典范,神性的相貌,玛雅神裔们统治的重要基础?…原来如此,看来这个什么‘古圣头骨’,确实是玛雅之地重要的统治法理来源,各部神裔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玛雅诸部传承数千年,贵贱等级固化,用神权统治草一样卑微的蚁民,甚至让蚁民们到了干不动活的年纪就自杀。所谓的神性确实早已深入人心,如同不可更替的天理。若是否定古圣头骨,动摇神性,就是动摇玛雅神裔们统治的根基…”
托马特祭司琢磨了会,大概理解了这件“神物”的特殊性。以此物作为切入点,引入主神信仰,的确是巧妙的很,也只有熟知玛雅神话传说的神裔们才能想到。
“无论这件神物是真是假,老狐狸蒂卡洛既然拿了出来,还邀请各部使者去膜拜,应该是做足了准备,不怕被各部当场拆穿…玛雅潘王室的名声,在某些特殊的时候,确乎是好用的很…”
托马特祭司摸着下巴,继续梳理着玛雅之地的消息,也思考着其中的真假,分析着局势的变化。
“玛雅潘的天蛇神裔,与高原的托尔特克神裔联姻…哈!托尔特克神裔,自然指的是墨西加王室…至于双方联姻、下一代的玛雅继承权,王国那边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但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是玛雅潘残余的王室,有着统治玛雅之地的天然法理,实在是奇货可居。而玛雅诸部的统治,和高原一样,极为看重天生的血脉,蚁民们不可能有什么统治的资格,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至于借兵复国,则是在给王国的军团,披上一件玛雅的外衣。把来自高原的传教与征服,变成玛雅诸部的复国与内战!…这样一来,至少能分化各氏族酋长国,不会激起各部的强烈反抗,遇到各氏族的联军…也给他们一个投降归属的理由…”
“最后,邀请玛雅诸部,重建盟约,讨伐希乌氏族…嗯,可可姆家族,对希乌氏族谋害屠杀的仇恨,可真是刻骨铭心啊!不过也难怪,只有消灭希乌氏族,他们才能夺回被希乌占领的玛雅潘旧都,恢复玛雅潘王室的核心领地…哈!估摸着,那只光头的狐狸,也不甘心让玛雅潘王室,仅仅做一个墨西加人手中、没有任何实权的傀儡…”
“嗯,普顿氏族、锦蛇氏族、卡努尔氏族,宣布支持玛雅潘复国…这三支氏族,普顿氏族是王国军团的盟友,锦蛇氏族已经被黑狼元帅打残,而卡努尔氏族应该是被献祭打怕了,这才踩着这个台阶下来…另外,卡努尔氏族是数百年前,托尔特克国王东征后,与玛雅本土联姻延续出的新部族,也确实和高原有着不浅的先祖关联。他们投靠‘托尔特克神裔’,效忠‘玛雅潘王室’,是能给氏族内部一个交代的…”
“呼!这一套玛雅政治与宗教的处理策略,肯定是光头狐狸的献策。但能通过这个决议,像雨水般悄然浸润各个方面的,不像是黑狼元帅那种黑白分明的作风,很可能是东海元帅伯塔德的手笔...嗯…肯定是这位!”
片刻思索,托马特祭司算是彻底消化了玛雅之地的消息。对于统领整个东海的伯塔德元帅,他其实了解的不多。但这一位在陛下身边,参与中枢决策多年,政治手腕必然不是黑狼元帅能比的。也不知打通玛雅沿海后,对方会怎么插手古巴的军政…
“主神庇佑王国!主神庇佑古巴热土!…”
托马特祭司低着眉头,虔诚祈祷了一句。随后,他眯眼看向燕湖,严肃的询问道。
“燕湖,对于玛雅潘的复国,除了三个表态支持的氏族外,其余诸部的氏族酋长国,又都是什么样的反应?…可有任何一个氏族酋长国,公开出声支持?…”
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诸部汇聚,决定玛雅命运的谈判(上)
夜色沉沉,波涛卷积着低语,流散在古巴海岸的铁湾镇。而当晨曦破晓,朝阳升起于丛林,便照亮了低地玛雅的木棉城。
从铁湾镇到木棉城,有两千里古巴海岸,一千里加勒比波涛,再加上一千里的玛雅北方海岸,合起来正是四千里。而王国要打通这四千里的海路,所剩下的阻碍,也唯有玛雅北方海岸的最后一千里…
木棉城是卡努尔氏族的都城,一座传承千年的古玛雅城邦。五百年前,托尔特克国王率部远征,攻克玛雅圣地奇琴伊察后,把追随的高原武士分封在玛雅西岸。而这座西岸中心的古老城邦,也在分封的领地之内,最终归属了高原武士与本地玛雅贵族联姻形成的卡努尔氏族。
这座古城以木棉为名,神性的木棉树自然随处可见。眼下虽然还不到木棉花开的时节,但淡淡红白的花苞已经显露端倪。只待春风一到,就是满城的花香与盛放。
木棉古城内的建筑,交融着高原与玛雅文明的特征,也有着明显的新旧差异。城邦的正中心是一座至少三十米高的单金字塔神庙,但神庙中却供奉着两位卡努尔氏族的主神,玛雅羽蛇神、风神库库尔坎,与更为尊崇的雨神恰克(chac),与云中之民们信仰的雨神相同。
在卡努尔神庙前的平台上,还有着人形的献祭石,雨神使者恰克穆尔(chacmool)。很显然,这两位卡努尔主神,都拥有着高原神灵的背景,是托尔特克征服所带来的玛雅新神。
从中心神庙的金字塔俯视城邦,便能看到高高低低,十座以上的众神庙宇,大多都带着特征鲜明的玛雅纹刻。有的庙宇砖石斑驳、雕刻磨损,显得极为沧桑古老,有的则青石工整、绘刻崭新,显然建立未久。而位于城邦南侧,被数百王国武士戍守的维齐洛波主神庙,正是其中最新的一座!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祂是高原之神,也是玛雅之神!祂与天蛇神一体两面,主掌现世的纪元,而古圣的头骨见证着一切,也将神性汇聚其上,让雷霆响彻玛雅!…”
“轰轰轰!…”
伴随着主神祭司的宣告,红色的旗帜在南城头上闪动。接着,十门鹰炮齐齐轰鸣,在城邦南侧的湖中王国军营中,发出震撼人心的雷霆!当可怕的雷声传来,木棉城中戍守的四千卡努尔武士,动员出的八千部落民兵,都是满脸的惊恐与敬畏。许多人甚至直接跪倒在地,向着崭新的主神庙宇,恐惧的大声祈祷。
“高原的战神啊!我们卡努尔氏族,也是来自高原的托尔特克后裔…请求您!求您收回雷霆的伟力,收回灾厄的火焰,不要将可怕的末日,降临到氏族的头上!…”
“赞美主神!祂赐下神圣的预言,指引着高原战无不胜的军团,来到这富饶美丽的玛雅之地,遇见分别已久的胶人兄弟!…”
木棉城的主神庙宇中,东海元帅伯塔德微微带笑,环视着神殿中的众人。来自各氏族酋长国的使者,明显被突如其来的雷霆所震慑,尽数面色凝重,噤声不语。
“赞美高原主神!赞美天蛇旧神!古圣指引我们,让神圣的诸部在这里相会…我玛雅潘王室沉寂五十年,蒙受古圣庇佑存续,就在今日宣称玛雅库胡阿豪,复国再兴!…”
可可姆族长、新晋玛雅库胡阿豪蒂阿金肃然祈祷,打破了殿中的沉寂。他年龄尚且不到三十,却坐在众人中最靠近神像的上首。他宽阔的额头上纹刻着主神的徽记,修长的头颅上戴着展开的玛雅贵族羽冠,偏短的脖颈间则是传统的黑曜石护符。在他身旁不远,则坐着一脸微笑的光头老狐狸,玛雅商人蒂卡洛。两人的贵族战衣上,都刻着“大”字的蛇纹,正是可可姆家族的徽记!
“咳!赞美众神与古圣!神物古圣头骨现世,神圣的源头召唤着各部神裔。这两天来,各位使者也都仔细检查过了神物的真伪,彼此都有过商议…那对于玛雅潘王室复国的主从盟约,各位使者代表着背后的氏族,回复又是什么?”
卡努尔族长卡努蛇王轻咳一声,眯着狭眼,笑着看向各部的使者。“蛇王”是卡努氏族首领的尊名,而卡努氏族的徽记,就是一颗狭眼尖鼻的蛇头。
“最尊崇的神物,古圣的头骨!…”
各部使者眼神闪动,目光有意无意,都集中在了主神的神像下。那里有一处金石堆砌的祭坛,祭坛上正放置着一尊光洁玉润明亮、足有手臂长度、可可豆形状、弧线异常完美的白色头骨!
在天井的阳光下,那头骨微微透亮,泛着温润的奶白,又好像带着些淡淡的微黄。那种动人心魄的色泽,半点没有头骨的狰狞,反而有一种艺术品般的美丽。
在众多玛雅贵族眼中,那完全符合他们审美的长头、蛇面、尖牙,简直像是世间所有神圣的化身,从神话的传说中霍然浮现!而那略显粗糙与斑驳的表面,又似乎在印刻着时间的痕迹,讲述着远古第一纪元的神性、玛雅黄金时代的荣光!…
“众神与先祖啊!这可是神性的源头,古圣的头骨,真正不朽的传承神物!若是能得到这件神物,得到古圣的神性认可,就拥有了统治低地玛雅,甚至整个玛雅的资格!…”
看到“古圣头骨”的光泽,各部使者眼神闪烁,喉结咽动,呼吸都有些粗重了起来。各部的使者互相对视几眼,各种复杂的盘算,都在他们心中转动,就像从小背熟的20乘法表一样…
神殿中一阵沉寂,十多颗修长的头颅,都如被神物吸引般微微晃动。好一会后,还是希乌家族的神裔使者休瓦面色阴沉,第一个站起来回应。
“天蛇神与祖灵见证!这个所谓的古圣头骨,是高原蛮族们伪造出来的!玛雅潘王室灭亡了五十年,可可姆家族蒙受神罚,早已完全绝嗣…这两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蚁民,也不是什么可可姆后裔,根本就没有一点神裔的血脉!他们不仅信仰高原的邪神,还冒犯古老的神圣,欺骗所有的玛雅部族,必然遭受神罚而死!…”
“众神在上!希乌氏族作为唯一的天蛇神裔,绝不会向杀害天蛇神裔的高原蛮部,向火山妖魔的后裔妥协!希乌氏族会为了众神与先祖,与这些入侵的蛮族死战!而敢于帮助这些蛮族的氏族,都是希乌氏族的敌人!…”
“哈!太阳主神、天蛇神、祖灵见证!我玛雅潘王室,一定会彻底覆灭卑劣的希乌氏族!屠城灭族亡国的血仇,可可姆家族永远铭刻在心!此仇世世代代不忘,直到最后一个希乌神裔的男丁死绝为止!…”
蒂阿金怒目圆瞪,死死盯着希乌使者休瓦,发下不死不休的誓言。他愤怒的胳膊颤抖,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铜斧。蒂卡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保持镇定,接着又看向东海元帅伯塔德。
伯塔德稍稍皱眉,思量不语。正是在他的坚持要求下,这次诸部会谈才会邀请希乌氏族的使者。实际上,湖中王国对位于丛林深处、各氏族中最强大的希乌氏族,并没有必须征服或者毁灭的意图。如果希乌氏族愿意退让,放下王子被杀的仇恨,不影响王国去往古巴的海路,其余都是可以协商的。
但眼下希乌氏族的反应,与可可姆氏族的血仇,与王国的仇恨,确实没有任何化解的可能。而形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可可姆氏族皈依主神,已经与湖中王国牢牢绑定,甚至交出了继承玛雅王国的法理,便只能把希乌氏族当成敌人来摧毁了!
“来人!把希乌使者驱逐出城!…”
伯塔德挥手示意,几名海滨武士就身穿铜甲,手持大斧,要把希乌使者希乌驱离神庙。休瓦阴着脸转身,冷冷看了卡努蛇王,还有卡普尔使者金木一眼,低低的“哼”了一声。最后,他向埃卡布酋邦使者,伊希氏族神裔白星点了点头。而白星伊希低头还礼,休瓦这才一去不回。
看到离去的休瓦,尾雨氏族、鹿虫氏族、李树氏族的使者都站起身来,追向希乌使者。这三家小氏族,都是希乌氏族的北方附庸,从属希乌至少有两代人,轻易不会背叛。
“...”
尾雨氏族的使者尾鹦落在三人最后,步伐明显有些迟疑。毕竟,黑狼军团的先锋,已经抵达尾雨氏族的领地,甚至攻陷了石刻城周围的几个贵族庄园…但最终,尾鹦还是没有留下,选择跟着希乌使者离开了。而希乌、尾雨、鹿虫、李树四支氏族的态度就此明确,是毫无妥协可能的彻底敌对!
“希乌氏族位于丛林深处,攻伐不易。倒是这三家近海小氏族不知死活,又挡在王国进军的玛雅海岸前…”
东海元帅伯塔德面色沉静,暗暗生出杀机。他继续观察着各部使者的反应,尤其是强大的卡普尔氏族、埃卡布酋邦。结果没想到,第二个站出来的,却是切尔神权酋邦的使者,天蛇神祭司阿穆切尔。
“众神注目着丛林,蛇眼分辨着真假!这尊古圣头骨,和传承史诗中的记载一模一样,应是真正的神物!而两位上首的神裔,也确实是尊贵的可可姆遗族,最后的玛雅王室!…”
阿穆切尔神色庄重,先是恭敬低头,向着神圣的头骨行礼,又对着蒂阿金认真行了大礼。接着,他眼神一厉,展现出从小训练出的、操纵双眼的玛雅神裔绝技。他一只眼斜着看向主神的雕像,另一只眼则斜瞥着伯塔德,寒声道。
“切尔天水城的神庙祭司们,绝不会承认高原部族的战神,是与天蛇神一体的玛雅现世神!古圣也绝不会降下这样荒谬的旨意,来指引尊贵的玛雅潘王室,皈依什么高原的神灵!...”
“尊崇的玛雅潘王室、可可姆族长,请您仔细思量,早日从高原神灵的蛊惑中醒悟,重归天蛇神的正途!只要您重回天蛇神的怀抱,切尔神国就会动员全部的武士与丁壮,加入到您的大军中,支持玛雅潘王室的复兴!…”
“当然,可可姆家族与天水神庙的祭司们,拥有着传承数百年的神圣盟约…哪怕您暂时被高原神灵所迷惑,切尔神国的海岸,依然会向您开放,并且会支援您过路的军团!…”
“长颅汇聚神性,蛇面知晓人心…尊敬的蒂阿金库胡阿豪,愿您子嗣延绵,蒙受古圣庇佑,终归众神正途!…”
说罢,阿穆切尔再次向蒂阿金行礼,斜眼分开瞥视周围,如同真正的蛇一样。随后,他不舍的看了会晶莹透亮的古圣头骨,发出一声轻叹,大步转身出殿。
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诸部汇聚,决定玛雅命运的谈判(中)
“...”
随着切尔酋邦使者的离去,神殿中又是一片暗流涌动的沉寂。剩余的氏族使者们互相对视,眼神中都闪过些诧异。没想到,一向是可可姆氏族死忠的切尔酋邦,竟然会选择中立。
蒂阿金抿着嘴,神情有些复杂。从五十年前,希乌家族谋害玛雅潘王室,可可姆残部出逃开始,切尔神权酋邦就一直是可可姆残部最可靠的盟友。而三年前,希乌王子被杀后,希乌氏族出兵疯狂报复,可可姆残部能够逃亡北方海岸,途中也离不开切尔神权酋邦的全力支援。
但当他正式宣布皈依高原主神后,以天水祭司团为核心的切尔神权酋邦,态度就明显冷淡下来。毫无疑问,高原王国的祭司们随着高原军团而来,高原的主神试图强势入主玛雅,这一切已经威胁到切尔酋邦立足的根基,低地玛雅的“神权”!
眼下切尔酋邦能保持友善中立,允许军事通行,就已经是看在数百年盟约的面子上,做出了一定的妥协了…
“众神与先祖见证!这尊古圣头骨,确实是真正的神物。两位可可姆神裔,也确实是王室最后的延续…”
卡普尔氏族使者,金木卡普站起身,微微向蒂阿金行了个礼,远不如阿穆切尔郑重。
可可姆残部长期托庇于卡普尔氏族的领地上,数十年下来,卡普尔氏族早就失去了对王室的尊崇之心。实际上,卡普尔氏族严厉约束着可可姆残部,不仅要求每一代可可姆族长,必须娶卡普尔氏族的贵女,还禁止可可姆残部重新打出玛雅潘王室的旗号。从卡普尔氏族的行动看来,他们对天蛇神裔的血脉、玛雅潘王室的法理,是有明显的觊觎与谋划的。只是不曾想,被突然冒出来的什么高原墨西加人,给一把截了胡…
想到这,金木卡普面无表情的转过身,用更正式的礼节,向东海元帅伯塔德低头行礼。伯塔德眉头一扬,也微笑着还礼。
“向您致意!强大的、勇猛的、面容如豹的高原大酋长!…”
“向您致意!尊敬的、古老的卡努尔神裔,愿主神庇佑我们!…”
金木卡普这正式的一礼,并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这群来自高原的野蛮武士,实在太过于能打!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这群操纵骇人雷火、面目狰狞丑陋、残忍献祭神裔的高原蛮部,就打穿了整个西部玛雅海岸,收服了普顿蛮族,打服了卡努尔氏族,甚至打到了北部海岸的尾雨氏族领地!
而卡普尔氏族以蛇矛为族徽,供奉着玛雅战神布鲁克查布坦为主神,是各氏族国中最为重视战争的一支。对于这样强大的武力,他们是真心存在着敬畏的。但也正是忌惮着高原蛮部的武力,卡普尔氏族始终保持着中立观望的态度,不愿轻易下场。
当高原蛮部开始征伐希乌氏族的从属,敌对与氏族厮杀多年的丛林旧敌时,卡普尔氏族不仅没有出兵夹击,反而悄然收缩了军队,主动减轻了希乌氏族的东线压力…
“战神与先祖见证!神物为真,神裔为真,高原的太阳战神,更是值得尊重的勇武大神灵!…”
金木卡普声音洪亮,目不斜视。一方面,他肯定了高原主神在玛雅之地的地位,表现出信仰底线的灵活。另一方面,他却宣布卡普尔氏族保持中立,暂时不加入玛雅潘的复国战争。
“不过,对于玛雅潘王室的复兴,对于主从盟约的重续…这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卡普尔氏族需要等到新年吉日,向神界的众神与先祖占卜询问,得到足够明确的神界回应后,才能做出决断!…”
说完,金木卡普又一次低头,向伯塔德恭敬一礼,向蒂阿金敷衍一礼。接着,不等两人回应,他就立刻转身离去。
“...”
看到金木卡普离去,泰斯氏族的使者,‘野猪’泰西猯也赶紧起身。作为卡普尔氏族的附庸,泰斯氏族自然也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力。不过在离去之前,泰西猯也低下神性的长头,向蒂阿金与伯塔德各行了一礼,这才匆匆出殿。
“嗯?与希乌氏族厮杀数十年的卡普尔氏族,竟然也会选择中立?…”
东海元帅伯塔德面色不变,心中却闪动出许多思量。而很快,埃卡布酋邦的年长使者,月母神裔白星伊希也起身表态,狭眼中浮现出守旧的敌意。
“月亮之母伊希切尔,笼罩着玛雅的丛林。祂不会允许高原的神灵,擅闯众神的神域!…哪怕古圣的头骨是真的,哪怕消失的玛雅王室重现…古老众神的家园,玛雅神裔的领地,也决不允许高原的神灵再次侵犯!…”
“埃卡布联盟将与希乌氏族站在一起,一同抵御高原的蛮族入侵!就像我们的先祖,在五百年前,一同抵御高原的托尔特克军团一样!…”
听到埃卡布酋邦的敌对表态,玛雅商人蒂卡洛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他瞪着眼睛,看向同样年长秃头的埃卡布联盟使者,愤怒地斥问道。
“该死!白星伊希,你忘记玛雅潘王室,册封月母神裔、燕岛神裔,并允许你们自治的慷慨了吗?!…更何况,你所在的伊希氏族,只是埃卡布联盟的两大氏族之一!你的决断,能代表燕岛氏族的立场吗?图鲁姆大神庙的祭司们,又岂容你随意代表?!…”
“哈!蒂卡洛,你这个偷运玛雅神烟、挖掘神裔坟墓、倒卖先祖礼器…和埃卡布联盟抢生意的老狐狸!别以为你傍上了高原蛮族,掏出家传的神物,就能对玛雅各邦指手画脚!有本事,你就带着船队,杀到埃卡布港来!…”
白星伊希不屑的撇了撇嘴,修长的头颅更加昂起。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主神的神像,用东部玛雅的土语骂道。
“哈!又是高原的恶神,就像被托尔特克人带来的羽蛇神库库尔坎、雨神恰克一样!真正神圣的古老氏族,只会供奉最古老的天蛇与月母、云神与死神!…燕岛氏族与伊希氏族一样,都是传承自托尔特克人入侵前的古老氏族!我们两个氏族,将一直肩并肩站在一起。我们的立场,也就代表着埃卡布联盟。至于图鲁姆大神庙的祭司,就更加厌恶来自高原的恶神了!…”
“呸!什么可可姆氏族,什么玛雅库胡阿豪!我虽然年纪大,但蛇眼依然清楚的很!…你们不过是高原蛮族操纵的傀儡,是蛮族与异神头上骗人的羽冠!…哎!可惜,真是可惜!这么完美的远古神物,这么神圣的古圣头骨,竟然最终会落到高原蛮族的手中!…可可姆氏族,背弃了古老众神,可真是该死啊!…”
白星伊希一边斜眼,一边谩骂,恨不得当场把古圣的头骨抢走。但他看到神殿中一脸凶悍、手持金属兵器的高原武士,只得叹息摇头,惋惜地转身走了。
“蛮子,凶残的高原蛮子!竟然献祭木棉树梢的神裔,可真是野蛮至极!古老的月母神裔,又怎么能与这群残暴的蛮族为伍?…”
“该死!这群背信弃义的氏族使者!完全忘记了玛雅潘王室四百年的恩义!…”
玛雅商人蒂卡洛狠狠咬牙,在心中无声咒骂。这一刻,他确实是有些破防了!虽然他早就料到,各氏族酋长国,已经失去了对于玛雅潘王室的尊崇。但他依然没想到,哪怕借助了高原军团的威势、古圣神物的法理,各氏族国还是没有一个,公开站出来支持玛雅潘王室的复国!
实际上,对于这群已经立国的玛雅氏族来说,如果不是情势所迫,又有谁愿意再在自己的头上,寻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呢?
“咳!众神飞往神界,唯有古圣长留人间…今日能见到传说中的神物,亲眼目睹古圣的头骨,哪怕立刻投奔自杀女神的怀抱,也是值了啊!…”
大殿中的氏族使者只剩下三位,而此刻出声的,则是玉米氏族的使者玉米穗于姆。
玉米氏族(cochuah)位于希乌家族东南、卡普尔家族正南,丛林极深处,供奉的氏族主神则是玉米神兼云神于姆卡虚。由于地理位置的阻隔,他们很少参与低地各部的厮杀与纷争,也很少有氏族深入丛林去攻打他们。而这次他们能够派出使者前来,想来是被神物现世的传说所吸引。
“尊敬的玛雅潘库胡阿豪,能拿出这样完美的神物,玉米氏族自然相信您的身份…”
穗于姆低下长头,收起下巴,让弧形的头颅保持竖直,行了个颇为古老的正式礼节。随后,他咧嘴一笑,露出刻意修尖,镶嵌宝石的牙齿,温吞的和声道。
“白云缥缈,玉米神飞翔在上!玉米氏族一向远离各部的纷争。我们在丛林深处,氏族不算强大,也帮不上您什么忙…所以,王室讨伐希乌氏族的战争,恐怕玉米氏族是无力出兵的…”
“不过,尊敬的玛雅潘库胡阿豪,玉米氏族愿意侍奉您,重续古老的王室主从盟约…只要盟约条件不变,王室继续许诺玉米氏族的自治…”
“...”
听到这样的条件,蒂阿金抿着嘴,看了眼族叔蒂卡洛。丛林深处的玉米氏族不愿出兵,信仰主神的事也一句没提。说来说去,他们只愿意在口头上承认王室,还要继续维持氏族的自治现状,顶多是个友善中立。这样的条件…
“太阳主神在上!尊敬的玉米神裔,您对王室的忠诚,神灵与古圣都已见证!…”
玛雅商人蒂卡洛深吸口气,浮现亲切的笑容。他同样低头收下巴,竖直长头点了两下还礼。随后,他轻轻一叹,笑着道。
“先祖见证!玉米氏族的效忠,王室自然是愿意接受的。您提出的条件,可可姆氏族也完全认可!不过,主从盟约的正式签订,则要等到王室大军覆灭希乌叛族、重归玛雅潘时,在神圣古老的玛雅王宫前,当着王室历代先祖的面前重新盟誓!…”
“覆灭希乌,重归玛雅潘?..那时候再盟约?…”
穗于姆眨了眨眼睛,稍稍一怔,明白了蒂卡洛的意思。这是对盟约的条件不满意啊!真要等到大军覆灭了希乌,王室重归玛雅潘,到时候盟约的条件…嗯?可可姆氏族真有这么大的把握,能攻灭强大的希乌氏族?或者说,高原蛮族真的有那么强大吗?…
“啊!理应如此!玉米氏族随时等待王室的召唤…众神庇佑!王室一定能重归玛雅潘王都,一统十六氏族!…”
穗于姆神色变幻,最后还是浮现出一张笑脸。他笑着对蒂阿金行礼,又对伯塔德行礼问候,这才温吞吞、慢悠悠的离去了。
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诸部汇聚,决定玛雅命运的谈判(下)
“大海浩荡,天蛇神从海中升起,化作天空的太阳!…神树闪烁,古圣沉入巨树的根系,照亮久远的星空…”
一句口音奇特的玛雅祈祷,在主神的神殿中响起。而当伯塔德挑眉看去,就看到最后两位氏族使者之一,来自遥远的、伯利兹海岸的,苇海氏族使者鳄苇海。
“嗯?他在念什么?…”
“啊,他在向天蛇海神和古圣祈祷…您问天蛇海神是什么?…据说是天蛇神的海中化身,是更南方玛雅部族的一种传说。而苇海氏族认为,天蛇神的海中化身才是最核心的本相,也供奉天蛇海神为主神…嗯,这其实是高地诸部的一种说法…苇海氏族实在太过遥远!他们与南方高地诸部的交流,恐怕要多过北方低地…”
“古圣的头骨,真是不朽的神物啊!…尊崇的玛雅潘库胡阿豪,鳄苇海向您致意!我们都是天蛇神的后裔,有着共同的传承,也是密不可分的兄弟氏族!…”
“...!”
听到这一句问候,蒂阿金与蒂卡洛同时震惊在原地。苇海氏族竟敢当着真正的天蛇神裔面前,冒充自己也是天蛇神裔的传承?
这句话若是希乌氏族来说,可可姆氏族虽然咬牙切齿,但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可苇海氏族是个什么玩意儿?一支流散到东方伯利兹海岸,慢慢壮大的小氏族,甚至都不知道血脉的来源,竟然也敢冒充玛雅世界中至高的天蛇神裔?!
“众神飞远,古圣留在人间。天蛇神裔侍奉古圣,继承了最古老的神性,建立了神都蒂卡尔、蛇都卡拉克穆尔!两支天蛇神裔互相厮杀,直到黄金时代星落,繁荣的城邦尽数崩溃。蒂卡尔的天蛇神裔迁徙,延续为可可姆氏族。卡拉克穆尔的天蛇神裔迁徙,延续为希乌氏族…”
鳄苇海慷慨激昂,晃动着优雅的长头,吟唱着古老的歌谣。对于天蛇神裔的变迁,他似乎真的知道不少,连蒂卡洛都有些惊疑。直到他再往后唱…
“众神会隐去,神裔也会隐藏,这是木棉树下古圣的嘱托!…有一支古老的天蛇神裔,不愿参与神裔们残酷的内战。他们隐姓埋名,迁往东方海岸,以芦苇与大海为名,守护着天蛇海神,从海中出生时的圣地…”
“!该死!!鳄苇海,你在胡说些什么?!…”
听到鳄苇海的话,老狐狸蒂卡洛瞪大了眼睛,惊怒的无以复加!哪怕是被囚禁关押拷打,哪怕是遭遇死亡的威胁,他也从没有如此愤怒过!他半生漂泊,经历那么多生死坎坷,只是为了可可姆家族,为了天蛇神裔的传承,又那能容许苇海氏族的使者玷污!
“古圣头骨见证!天蛇神裔,是玛雅诸部中,最为神圣的一支神裔血脉,从第一纪元时就一直引领着玛雅诸部!丛林中那多的玛雅氏族,甚至连强大的卡普尔氏族,都不敢冒充伪称…”
“而苇海氏族算是个什么玩意?谁不知道你们的底细?鳄苇海,刚才的话,你敢当着古圣神物的面前,用苇海氏族血脉的延续,发誓赌咒一遍吗?!…”
“呃…当着神物的面,用氏族血脉的延续来赌咒?…”
闻言,鳄苇海脸上一滞,就像被掐住喉咙的鲣鸟。他眼神闪了闪,心虚的看了眼圆润洁白的古圣头骨,轻咳道。
“咳!氏族的延续至关重要,哪能随便作为赌注?…苇海氏族供奉天蛇海神数百年,各部都亲眼见证。这自然是天蛇先祖的指引…”
“滚出去!鳄苇海,你给我滚!!…”
“呃…尊敬的玛雅潘库胡阿豪,且听我说完。苇海氏族此次前来,自然是带来了充足的诚意!…”
面对蒂卡洛的呵骂,鳄苇海抚了抚自己格外修长的额头,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随后,他干脆偏过头,不看蒂卡洛,而是对更年轻的蒂阿金说道。
“苇海氏族虽然位于遥远的东方海岸,但依然愿意出动水师船队,加入到玛雅潘王室复国的大军中!我们还可以出动数千城邦武士,协助王室讨伐敌对的埃卡布酋邦。至于苇海氏族的各处城邦,不仅可以提供粮食支援,更可以每年都进贡一批南方丛林的神圣绿玉!…”
“当然,众神与先祖见证!我们愿意帮助同为蒂卡尔天蛇神裔的兄弟部族,认可可可姆氏族为‘天蛇主系’…玛雅潘王室也需要在各部使者的见证下,与‘天蛇支系’的苇海氏族,公开订立主从盟誓!…”
“而可可姆氏族若是不愿接受我们的条件…那我们也只有去寻希乌氏族,寻找卡拉克穆尔的天蛇神裔了…”
听到鳄苇海看似恭敬、实则暗含威胁的话语后,老狐狸蒂卡洛虽然怒火汹涌,也不得不暂时冷静了下来。
很明显,血脉卑微的苇海氏族,想要趁着两支天蛇神裔厮杀的机会,寻求氏族的血脉认可,坐实一直声称的天蛇神裔支系身份。在以血脉统治的玛雅世界,这就是在增加苇海氏族的统治法理。而为了天蛇神裔这个最顶级的血脉认可,苇海氏族甚至愿意出船出兵出钱,加入到王室的复国战争中来!
反正,苇海氏族位于低地玛雅的边缘,几乎与高地玛雅交界。哪怕玛雅潘的复国战争输了,王室彻底覆灭,他们也不怕希乌的报复。希乌氏族也不可能派遣大军,越过吃人的八百里中部丛林,打到他们的城邦门口。
“主神见证!鳄苇海,可可姆氏族绝不可能,承认苇海氏族天蛇支系的身份!低地玛雅诸部,都清楚你们的情况。如此贸然承认,只会让可可姆氏族,以及你们苇海氏族,都成为整个玛雅世界的笑柄!…”
片刻沉默,开口决断的却是新任玛雅潘库胡阿豪,蒂阿金。他神情郑重,以可可姆族长的身份,对鳄苇海许诺道。
“历代先祖在神界注视着我们!古圣头骨就在神殿中闪着光辉…苇海氏族若是愿加入王室复国的大军…我愿把最小的幼女蒂紫,许给苇海氏族的继承人!…而他们联姻诞下的后裔,自然便是无可置疑的天蛇神裔!…”
“嗯?氏族联姻?可可姆氏族的女儿?玛雅潘王室的公主?…”
听到这,鳄苇海明显神色一动。他弯了弯腰,显得更恭敬了两分,这才有些急切的询问道。
“不知公主年纪多大?…”
“蒂紫是12芦苇年芦苇月8芦苇日出生(1491年8月),是罕见的三芦苇吉日!因此,她注定是一位不同寻常的神裔,与以芦苇为名的苇海氏族,神性极为相合!…”
“啊!蒂紫公主还不到两岁?那等蒂紫公主诞下新的神裔,还要十二年?!…”
闻言,鳄苇海呆了呆,老脸都有些抽动。在玛雅世界,贵族女性一般14岁成婚生子。至于平民女性,则还要早上一两年。
“十二年,这也太久了吧?万一有什么变故…尊敬的玛雅潘库胡阿豪,您可有更年长的女儿?哪怕已经成婚的…”
“先祖见证!我其他的子女,都已经去往托尔特克神裔的高原王都了…”
蒂阿金摇了摇头,眼中闪过蒂蓝和蒂丹的样子,又化作一抹黯然的悲哀。为了复国,不仅他没有选择的机会,他的子女后裔,也同样如此。连他最小的、刚出生不久的女儿,都要用来拉拢遥远的氏族。更悲哀的是,就连这样联盟诸部的机会,还是他皈依高原主神,有了高原王国的军团支持后,才争取到的…
旁边的蒂卡洛垂下眼眸,深吸口气,也遮掩着有些湿润的眼眶。为了玛雅潘的复国,从信仰到婚姻,可可姆的残部已经付出了一切,也几乎再没有什么可拿出来的了…
神殿寂静,主神的目光从高处俯视,看着玛雅世界的起伏纷扰。蒂阿金抿着嘴,只是平静的注视着苇海氏族的使者,等待着对方的最终决定。
“两岁大的公主,天蛇神裔的直系血脉…”
鳄苇海眯起狭长的蛇眼,像蛇一样舔着嘴唇,脸上神情闪动。好一会后,他才深深低头,再次郑重地确认道。
“尊敬的玛雅潘库胡阿豪,蒂紫公主,真的是三芦苇吉日诞生的神裔?…”
“主神、先祖与古圣见证!作为玛雅潘库胡阿豪,我不会说谎话!”
“好!真是众神显世、古圣赐福、荣耀先祖的大吉!”
听到这一句保证,鳄苇海霍然起身,摘下自己的羽冠,“噗通”跪倒在蒂阿金身前。接着,他弓腰收腹,让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拱桥半圆,而弧形的修长额头正正的贴在地面上,却是玛雅黄金时代的古礼!
“尊敬的玛雅潘库胡阿豪!苇海氏族愿为您的鳄鱼,成为王室最忠诚的从属,为王室的复国而战!请您以天蛇神裔的名义,向诸部公开两支氏族的联姻…而当神性尊崇的蒂紫公主,抵达苇海城邦的那一天,就是主从盟约订立,苇海氏族正式出兵的吉日!…”
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诸部汇聚,决定玛雅命运的谈判(完)
苇海使者鳄苇海走了,在叩拜蒂阿金库胡阿豪,并再次郑重地膜拜了神物后,急匆匆带着神裔联姻的喜讯离开了。
而他返回的路线,则要乘坐苇海氏族的小桨帆船,环绕几乎大半个尤卡坦半岛,花费至少一个月,途径卡努尔、尾雨、鹿虫、切尔、奇金、埃卡布六个氏族及酋邦,才能从坎佩切湾抵达伯利兹湾。而这一路线,也同样是海滨去往古巴的必经之路,是湖中王国必须打通的玛雅航路!
木棉树环绕主神庙宇,庙宇外的浮雕绘刻,还带着鲜明的旧神痕迹。神庙内,崭新的主神雕塑手持投矛,沉默肃立在大殿正中。而在神像下的蒂阿金对面,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位火盐氏族使者,来自奇金酋邦的红鸟火盐。
奇金酋邦的兴起历史,其实并不算长。玛雅潘王国崩溃后,北方海岸的王室力量衰退,王室占据的盐池产地出现权力真空。而沿海的数支小氏族,为了占据并守护沼泽盐池的巨大利益,才聚集成一个七八万人规模的氏族联盟,或者叫酋邦。这个酋邦形成不过四五十年,而酋邦政治中心火盐村,甚至都不是城邦,只能叫村镇。
显而易见,这些海岸边缘的小氏族,实力弱小,远离低地玛雅的中心,也不会有什么尊崇的神裔血脉。红鸟火盐所在的火盐氏族,只有万人规模,却已经是酋邦中最强大的一支氏族了。至于火盐氏族供奉的主神,同样不是什么古老的大神灵,而是商人守护神埃克曲瓦。
因此,在今天会谈的诸部氏族中,火盐氏族实力最为弱小,血脉也最为卑微,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而使者红鸟火盐也清楚明白自己的位置,一直低头缩脑的,呆在角落里观察形势,吭都不吭一声。直到诸部使者离开后,他才恭恭敬敬的走上前,面向玛雅潘库胡阿豪蒂阿金,“噗通”一声跪下行礼。
“赞美众神,赞美先祖!能够见到最神圣的古圣头骨,面见流淌天蛇神血的玛雅国王,真是让火盐氏族激动到流泪满面啊!火盐氏族的先祖,正是王室任命的盐池萨哈尔(sajal)采盐头人。当年,先祖听到王室惨遭希乌毒手,整日哭泣如泉水,跪拜王室的图板,甚至都哭瞎了眼啊!…”
“天蛇神啊!氏族苦苦等候了五十年,终于等到了尊崇的玛雅潘王室复兴!而我,火盐氏族的族长红鸟火盐,以氏族守护神埃克曲瓦的名义发誓,依然效忠于神圣的树梢,玛雅潘库胡阿豪!哪怕氏族的树叶凋零,氏族的神裔战死,火盐氏族也会为玛雅国王奋勇厮杀,不惜一切代价!…”
“嗯?这位竟然是氏族的族长,亲自作为使者前来?…”
听到翻译的话,东海元帅伯塔德眉头微扬,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火盐族长红鸟。红鸟火盐絮絮叨叨,伏在蒂阿金身前,又是痛哭流涕,又是大礼参拜,简直像是为王室苦守到最后的孤忠一般。
“有趣!这个酋长一边流泪,一边转着眼睛暗中乱瞥…咦?他没有看古圣的神物,而是好像在…看我?…”
“好!主神与先祖庇佑!火盐氏族愿意效忠王室,真是王室最为忠诚的萨哈尔头人!等到王室灭亡希乌,重归玛雅潘时,火盐氏族必有如同神树花瓣般美好的重赏!…”
听到红鸟火盐的表态,蒂阿金神色一振,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今天这么多氏族的使者参与会谈,唯有代表奇金酋邦的火盐氏族,直截了当地表达了效忠!看来,哪怕玛雅潘亡了五十年,王室施加给各氏族的恩义,依然还有人记得啊!…
“红鸟!在王室复国的战争中,火盐氏族能出动多少武士,提供多少船粮食?整个奇金酋邦,又能出动多少军队,提供几个月的补给?…”
“呃…尊敬的库胡阿豪,火盐氏族有一万多人。举族倾巢出动,可以为王室提供三百武士、一千战丁,三千人吃半年的粮食,十万人吃一年的盐!我们还有十多艘桨帆商船,可以为王室运粮!…”
“啊!好!好极了!红鸟,火盐氏族的举族支持,王室一定铭记在心!…对了,火盐氏族的支援,什么时候能到?…”
红鸟火盐昂起长颅,慷慨激昂的许诺着,好像真要为了王室的复兴,不惜部族的一切。可随后听到追问,他就又“噗通”扑倒在蒂阿金腿前,再次痛哭流涕道。
“至高的玛雅王啊!火盐氏族是王室的树叶,哪怕凋零落下,也绝不后悔!…可是,我们氏族的支援,恐怕到不了这里,到不了木棉城啊!…只要氏族效忠于您的消息传出去,船队还没出发…贪婪如饿狼的卡普尔氏族就会动手了!他们暗暗逼迫、收买了酋邦西部的三支氏族,早就对奇金酋邦、对北方盐池,红眼窥伺良久了啊!…”
“火盐氏族真的愿为王室复兴,不惜部族的一切…可卡普尔饿狼的威胁,比残暴的希乌氏族,还要近在眼前啊!…”
“尊敬的玛雅库胡阿豪!还请您速速发兵,派出战无不胜、掌控雷霆的高原神灵武士!只要有两千强大的神灵武士,入驻酋邦中心的火盐村,震慑贪婪的卡普尔氏族…奇金酋邦的各支氏族就都会低下长颅,对王室的威严膜拜跪倒!”
“只要高原强大无比的神灵武士一到!整个奇金酋邦,产盐的三百里北方海岸,数万甚至近十万海岸部族,都会被王室牢牢掌控!信奉战神的卡普尔饿狼,也会畏惧的缩回爪子!就连冒犯王室、不敬国王的埃卡布伊希氏族,也会瑟瑟发抖,不敢再如之前般张狂狗叫啊!…”
听到红鸟火盐的求援请求,蒂阿金神色一僵,一时讷讷无言。而老狐狸蒂卡洛垂目不语,早就有所猜测。
然而,在逃过希乌的疯狂追杀后,可可姆残部只剩下最后两万部族,大多还是老弱孩子。整个部族能够凑出的战士才有两千,又怎么可能尽数入驻火盐村?说到底,出不出兵、打不打仗,他们说了不算,墨西加人说了才算!
神殿中又是无言的沉默,火盐族长跪倒,可可姆神裔呆坐。而东海元帅缓缓站起、轻轻踱步,走到火盐族长的面前,打量着这个有点意思的“使者”。
“赞美强大的高原神灵!赞美强大的托尔特克神裔!更赞美统领大军的托尔特克阿豪!…恳求您,强大的雷电阿豪!火盐氏族愿侍奉您…”
红鸟火盐面露虔诚,一边抬头祈祷,一边悄然转动了跪姿,就像灵活的蚂蚁。等他祈祷完,已经是正正面对着伯塔德。而玛雅语中的“阿豪”,类似于墨西加语中的“特拉托阿尼”,是“领主”、“掌控某种权威或力量的人”。
“哈!真是有趣!…”
伯塔德嘴角扬起。从这个火盐族长的身上,他发现了许多有趣的细节。和之前的众多神裔使者不同,红鸟火盐的头颅不算太长,眼睛也不够“斗鸡眼”。而当对方张口时,也没有挫尖的利齿和镶嵌的宝石,反而是常常用土盐洗刷的灰白。而在整场会谈中,红鸟火盐观望“神物”的次数不多,眼中也没有其他使者那样的热切。对方可能是有自知之明,没有贪求神物的心思,也可能传承不够,对古圣知晓很少。
“嗯…一个兴起不久的小氏族,一个神性特征不多的族长…低地玛雅的边缘氏族,像蚂蚁一样在夹缝中求存…身段也很灵活。就是不知道,关于信仰…”
伯塔德微微笑着,沉静点头,俯视着跪倒的红鸟火盐,施加着无声的压力。好一会后,他才用并不熟练、新学的玛雅语,亲自开口。
“蒂阿金…玛雅王…已皈依主神…红鸟…氏族皈依…可愿?…”
“若愿意,你,可为…火盐阿豪…娶…托尔特克…贵女!…”
“王国大军…倾覆山海…庇佑海岸…”
“敢冒犯的…氏族…献祭神裔…亡!…”
“啊?让火盐氏族,皈依来自高原的主神?那岂不是,要与许多强大部族为敌?…”
红鸟火盐惊讶抬头,仰视着微笑的伯塔德。从这个面容沧桑的高原阿豪脸上,他似乎看到了越过山海的厮杀,看到了如同山峦的意志。而对方脸上割痕深深的纹面,也像是手持投矛的高原主神般,带着一种蛮荒残酷的杀意!…
“氏族若是愿意皈依,就能娶贵女,接受托尔特克神裔庇佑?…那要是不愿意呢?没有说?这是什么意思?…嘶!…”
红鸟火盐猛然打了个寒颤。在低地玛雅诸部的眼中,来自高原的军团,是真正残暴与可怕的蛮族!他们毫不遵循传统的玛雅氏族战争规则,竟然会大规模的、残酷的献祭高高在上的神裔,彻底灭亡一支神裔氏族的血脉传承!而这些野蛮的军团,又穿着沉重的妖魔厚皮,举着锋利的妖魔武器,几乎无法正面野战抵挡。他们甚至还有掌握火山妖魔力量、能够降下雷霆的蛮族祭司!…
“众神与先祖啊!今天明明是没有云的晴天,高原军团却在会谈前,放出了十多道雷霆!…这样强大的力量,氏族若是信仰高原的主神...相邻氏族的切尔酋邦、卡普尔氏族、埃卡布酋邦…他们恐怕也不敢入侵…吧?…”
“红鸟!回答我!…你的…决定…”
“啊!…”
纷乱的思量,在红鸟火盐的脑海中闪动,让他的脸色也随之变幻。直到低沉的、高原口音的询问传来,他才猛地一个激灵,果断的跪倒在地,拱出一个刚刚学到的玛雅古礼,喊出刚刚喊过的誓言。
“强大的雷电阿豪!火盐氏族的先祖,正是五百年前,高原托尔特克神裔征服时,留下的一支高原武士啊!先祖日夜向往高原的荣光,向往太阳光芒的主神。他甚至天天看着西边的太阳,直到看瞎了眼啊!…”
“回归木棉神树的先祖啊!您看到了吗?…火盐氏族苦苦等了五百年,终于等到高原神裔的归来啦!我以氏族守护神…不,以先祖的名义发誓!火盐氏族愿皈依高原主神,虔诚供奉,不惜部族的一切!”
“尊崇神圣的高原阿豪啊!火盐氏族愿做您的树叶,哪怕凋零落下,也绝不后悔分毫…您才是神树的树梢啊!…”
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古圣的头骨,神灵的秘密!…
天光斜落,神殿明净,映着淡淡红霞。“古圣头骨”供奉在黄金的祭坛上,泛起微微的洁白釉光,就像凝聚着真正的不朽与神圣。
“一个支点,一个突破点…撬动整个玛雅…”
东海元帅伯塔德面色沉静,站在“古圣头骨”的面前。他缓缓伸出手,触摸着神物莹润光滑的触感,口中无声呢喃。也不知道,他口中的支点,究竟说的是“古圣头骨”,还是这场分化诸部、划分敌我的关键谈判。
诸部使者的会谈从清晨开始,持续了近一日。直到太阳西斜,主神大殿中终于重归冷清。此刻斜阳照来,大殿中只余下一件“神物”,两位沉默的可可姆神裔,还有一位沉吟的墨西加元帅。
至于火盐氏族使者,族长红鸟火盐,已经在王国武士的陪同下,去往了木棉城外的王国大营。在进行更具体的出兵计划与商讨前,伯塔德决定让火盐族长,亲自见一见“强大如妖魔的高原军团”。这一方面,是给对方皈依提供信心,另一方面也是施加武力进行震慑,方便后续的行动。
此时此刻,八千海滨军团武士,三千普顿蛮部战士,还有两千强行征发的锦蛇氏族民兵,足足一万三千人的大军,都屯驻在城外大营。这支大军的粮草供应,六成来自被迫臣服的卡努尔氏族,四成则来自托托纳克海滨联盟的海路输送。
实际上,也只有这种规模的高原军团屯驻在这里,才逼迫卡努尔氏族不得不支持玛雅潘王室,放了五百高原武士进入木棉都城,并立刻把一座旧有的神庙,彻底改成了崭新的主神庙宇!
“主神庇佑!真是没想到…一件所谓的古圣神物,竟然真的把整个低地玛雅的氏族使者,都一股脑‘炸’了出来…若是没有这件神物的吸引,恐怕王国也不会有这一场契机,和各个氏族的使者直接沟通,把混沌一片的玛雅局势瞬间理清…玛雅潘王室的这面名分大旗,在某些时候,确实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当然,首先得有挥动大旗的实力才行…”
“眼下,尤卡坦西海岸的普顿、锦蛇、卡努尔,北海岸的奇金,东海岸的苇海,都站在了玛雅潘王室一方,是现在或不久后的盟友…而希乌、尾羽、鹿虫、李树、埃卡布,则站在了王室对面,是攻伐厮杀的敌人…至于切尔、卡普尔、泰斯、玉米,则保持着不同倾向的中立…而陛下吩咐的第一阶段目标,打通去往古巴的玛雅海岸,就只需要解决掉尾羽、鹿虫与埃卡布三支!…嗯,也不知道,陛下预言中的白肤邪魔,有没有抵达古巴大岛…”
“主神指引!这些玛雅氏族的态度立场各有不同,都有着迥然不同的利益诉求。玛雅的神话传说影响深远,神裔的统治法理深入人心…看来,对于玛雅之地的传统,我还是理解的不够深,需要更多的学习!…”
伯塔德眼神闪动,梳理着这次会谈的结果。随后,他低下头来,感受着令人莫名熟悉的触感,看着这件据说传承数千年的神物,心中闪过一丝累积的疑惑。他平静的把“古圣头骨”托起,另一手按在完美修长的颅顶,对着阳光又看了会。这件神物的长度,甚至都有他半人高,而头骨上奶白微黄的色泽,好像是…
“嗯?这触感…这长度…这种光泽?…”
伯塔德眯着眼睛,缓缓走到蒂卡洛身前,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老狐狸眼角一跳,恭敬的低下头,用纯熟的墨西加语问道。
“主神庇佑!尊敬的东海元帅,诸部会谈已经结束,各部使者都离开了…不知道,对于诸部的情况,您还有什么想询问的?请尽管吩咐…”
“蒂卡洛…”
“啊?…”
“在主神的神像面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请你务必如实回答!”
“啊…主神注视!在您面前,我必然尽数回答,像蚂蚁卵般透明坦诚!…”
“很好!”
伯塔德点了点头,神情严肃,一字一句的问道。
“蒂卡洛,告诉我…这件完美的玛雅神物,能吸引诸部的‘古圣头骨’…究竟是真是假?…”
“神物是真是假?”
蒂卡洛怔了怔,脸上显出惶恐与不解。他紧张的跪倒在地,握着脖颈间的主神护符,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主神见证!这件古圣头骨,是玛雅潘王室传承数十代的神物…它自然是真的!…”
“真的?…”
“当然!…”
“那我若是把它带走,献给墨西加王室呢?…”
“啊!墨西加王室对可可姆有复国大恩…这件传承的神物,任凭王国处置!”
闻言,蒂卡洛面露不舍,但还是恭敬伏地,虔诚说道。
“赞美至高的主神!以天蛇先祖的名义,可可姆家族愿献上古圣神物…”
“不必了!…”
伯塔德眉头一挑,突然摆手拒绝。他依然托着“古圣头骨”,感受着如同湖中宝石般的手感,盯着蒂卡洛的脸,平静说道。
“蒂卡洛,殿下本来准备让你出海,由莫测的命运,来决定你的未来…是我!把你从湖中王国,不远数千里要了过来…也是我!同意你打出玛雅王室旗号,让蒂阿金成为玛雅潘库胡阿豪,宣称借兵复国…还是我!让黑狼采纳了你的意见,对玛雅各部进行分化打击,给予可可姆氏族一定的自主权…”
“你是个聪明人,知晓该怎么选择!…蒂蓝王子已经与墨西加王室贵女订婚,蒂丹公主更是提前许给了殿下的长子…可可姆氏族的延续,玛雅潘王室的复兴,都是未来可以期待…只要你不再自作聪明,在不该犯错的时候,犯下大错!…”
“啊!是,是!…尊敬的东海元帅,我和阿金一定听从您的指挥,遵从您的旨意!…可可姆氏族绝不会擅作主张,犯老眼昏花、不识时务的大错…”
“不是听我的,是遵从主神的教法,听从殿下的旨意!…”
“是!是…一定!…赞美主神,赞美殿下,赞美东海元帅!…”
伯塔德冷着眼,又盯了会一脸惶恐、恭敬跪倒在地、看不出丝毫痕迹的老狐狸…好一会后,他才把“古圣头骨”轻轻放回了祭坛,转身踩着夕阳离去了。
夕阳落下,殿中的人影拉的很长。直到伯塔德的影子消失,老狐狸蒂卡洛才恭敬的又拜了拜,慢慢站起身来。而当蒂卡洛站起后,看向凌厉威严的主神雕塑,脸上的惶恐与敬畏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声拉长的叹息。
“哎!…”
“叔父…”
“嗯?”
侄子蒂阿金环顾空旷的神殿,又看了眼祭坛上的古圣头骨,忍不住压低了声音,有些不安的问道。
“这古圣头骨…真是…先祖传承的神物?…”
闻言,老狐狸蒂卡洛微微偏头,淡淡瞥了侄子一眼,反问道。
“你才是氏族的族长,你管理着先祖的传承…你觉得呢?”
“叔父!我…我觉得…有些不解…”
蒂阿金咬了咬牙,声音又低了些,几乎难以听清。
“三年前,高原的宝石船队前来,叔父也在船队中,族里的商船则追随左右…等到叔父离去后,族中您管理的人手,突然开始挖掘细沙、烧制木炭、建立窑炉…说是要烧制什么湖中宝石…”
“但只有第一年,族里烧出了些近似的宝石,分量少的可怜…第二年却开始挖掘骸骨,磨制骨粉…不仅没有宝石,反而出了些白色的陶器,反复出了好多,似乎在研究什么…那骨陶的质地与光泽,越来越细腻,最后倒像是玉一样的骨头…”
“嘘!…”
闻言,老狐狸蒂卡洛微微一笑,温和的拍了拍侄子的肩膀。
“到也不傻,确实看清了…那你还问做什么?…”
“啊!真是?!这…可,可我不大明白…这神物的表面,为何痕迹斑驳,如此古朴沧桑?”
“哈!原来是问这个?…这方面的见识,你确实接触不多…”
老狐狸蒂卡洛嘴角扬起,摸了摸“古圣头骨”陈旧玉润的表面,笑着轻声道。
“…陈年骨粉…磨砂…涂抹蚁巢中的酸液…再加上特殊调配的树液…就可以做旧…这些古物的手艺,可都是托托纳克巫医们的不传绝技…”
“先祖庇佑!当年,我知晓湖中宝石的秘密后…第一个念头,不是烧宝石赚钱,而是安排这个…”
“毕竟,阿金你皈依了高原的主神,其实等于背弃了玛雅众神…只有以古圣的名义,才能让玛雅各部勉强接受!…玛雅潘王室想要真正复兴,就决不能被各部的神裔排斥,失去民众的人心…”
“可可姆家族艰苦求存,经历了五十年的艰难险阻,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机会啊!…若是不想始终做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墨西加傀儡,就必须得有诸部发自内心的认同,才有运作的本钱!…”
听到这,蒂阿金浑身一震,紧张的看了看左右,这才凑近问道。
“叔父…这些事…墨西加人知晓吗?”
“知晓什么?氏族不想做傀儡?还是神物是人造的?…”
“嘶!叔父!你轻声些…”
“哈!阿金,看你紧张的…这世间,又有哪个氏族,会愿意放弃所有权力,做一个随时能被换下的傀儡呢?有时不过情势所迫,实在力不如人…至于神物真假,墨西加人会烧制宝石,本来就熟悉这技术,早晚都会知道…尤其伯塔德元帅是个极细致谨慎的,看他那样子,恐怕已经心里有数了!…”
老狐狸蒂卡洛笑了笑,并不像侄子蒂阿金一样不安。虽然他是个商人,不会任何厮杀的技艺,也几乎没杀过人,而侄子是氏族最强大的武士之一,手中沾了数十条敌对武士的性命…但真要论起胆量来,恐怕可可姆勇士蒂阿金,是远远比不上狐狸商人蒂卡洛的!
“阿金,不用担心!墨西加人不会捅出头骨的事。这本就是对双方都有利的…高原主神的传教想要在玛雅顺利推进,还是需要以古圣的名义来背书啊!…至于未来,玛雅潘王室在墨西加人手中,究竟能掌握多少实际的权力…这得看双方的政治博弈,就像两只野兽分配地盘一样…”
蒂卡洛幽幽一笑,眯起有些发花的老眼。他耐心教导着年轻勇猛的侄子,讲着那些他历经无数挫折困苦后,才渐渐悟出的道理。
“勇猛的美洲虎能占据丛林,与它争斗的郊狼都会被无情杀死!但它却管不到树梢的红雀,哪怕红雀那么弱小,依然可以在上面蹦跶…而再是高耸的神树,让所有的灌木都枯萎,挡住了所有的阳光…也会有湿润的青苔,无需阳光照耀,也能在树根下面默默地滋长…”
“眼下,墨西加人用得上我们。我们虽然弱小,但也有我们的优势,要发挥出自己的长处…军事上打不过就加入,在内部竞争政治权力,用另一种缓和的方式,绕圈的往树梢上爬…一样能让可可姆氏族爬到神树顶端,再次复兴起来!…”
“呃?这?…是!叔父…您说的对!…”
侄子蒂阿金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没太听懂这一番老成谋国的教导。有些道理不亲自经历一遍,是很难学会的。他努力想了片刻,思绪又重新回到了“古圣头骨”上。
“叔父!我想知道一件事…”
“嗯?”
“先祖庇佑!我们是神都蒂卡尔一系的天蛇神裔,而古圣的头骨,传说就落在蒂卡尔一系中…这件真正的神物,真的不在我们手里吗?那可是古圣死后留下的头骨啊!传说中能沟通所有部族、连接星空神界、蕴藏神灵奥秘的唯一神物!…”
“...”
这一次,老狐狸蒂卡洛沉默了许久许久,就像凝固的雕塑一般。而直到夕阳落尽,阴影笼罩神殿,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就像呼出了四十多年前的刻骨回忆…
“去偏殿吧!不要在这里说…”
“啊?..是!…”
闻言,蒂阿金稍稍一怔,欣喜若狂!
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遗失的神物,玛雅人最大的秘密…
丛林的夜色如墨般笼罩,点点的松明在神殿中燃起。釉光的“古圣头骨”供奉在黄金祭坛上,对望着高高的天顶与星河。而两位天蛇神裔的遗族,则来到低矮的偏殿中,在烛光中无声对坐。
“阿金,点燃神烟…”
玛雅库胡阿豪蒂阿金默默点头,在陶盆中燃起祭祀的玛雅神烟。很快,浓郁的烟气弥散在石室中,老狐狸蒂卡洛深吸一口,脸上显出几许放松的享受,几许难得的迷惘。他轻轻晃着长头,回忆起玛雅潘王室覆灭后,幼时的颠沛流离,希乌氏族的可怕袭击…和早已忘却长相的父亲,与那临死前告诉他的氏族隐秘!
“叔父?…叔父?…”
“哦!…”
“...”
“...”
石室中,两人四目相对。看到蒂阿金热切的渴望与期待,蒂卡洛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提点。
“天蛇神庇佑,历代先祖显灵,我们才有今日复兴的机会…阿金,你是氏族的族长,也是玛雅的王!你一定要记住,神裔的统治,是依靠人心与武力,是依靠粮食和武器!…神物虽然神圣,虽然能影响人心倾向…但其实决定不了什么,否则神都蒂卡尔也不会灭亡…”
“是!叔父,我明白的…嗯…那古圣的头骨,神物的秘密?…”
“呼!古圣头骨的秘密,天蛇神裔口口相传,是玛雅世界最大的隐秘!…而知晓这个秘密的,除了我们这一支蒂卡尔的天蛇神裔,或许也只有希乌那一支天蛇神裔,了解点滴的零星片语…”
“天蛇神啊!我本来准备带着这个本该消逝的秘密,去往冥界的…但既然你问了,又是氏族如此关键的时候…阿金,未来你若是和墨西加人发生冲突,走到了没有路的沼泽…那这个真正古老的秘密,或许还能从墨西加人的手中,救你一命!…”
“啊?!这,救我一命?…叔父…”
“嘘!听我唱…”
老狐狸蒂卡洛轻嘘了一声,示意侄子安静。随后,他神情肃穆,微微仰着长头,好像要透过厚重的石顶,看到夜空的群星,却又什么都看不到。石室中一片宁静,只剩下老人低哑的歌谣。
“‘古圣从不说话,神裔们却能听到祂的话。那声音从神性的头颅而来,流入神裔的脑中,话语又变成了画…祂在木棉的神树下死去,尸体融入树干,闪烁起巍峨的光芒…最后的最后,古圣只留下不朽的头骨,始终仰望着星空…’这是真正古老的神裔,才能传承的古圣歌谣。但是,这段歌谣其实并非全部!掌握古圣头骨的天蛇神裔们,又传承出后续的半段,关于古圣头骨的神性力量!…”
在袅袅的神烟中,蒂卡洛再次开口。这一次,他唱着黄金时代的古玛雅语,用那沧桑古朴的老人腔调,唱着或许只剩他一人知晓的神谣…
“古圣的头骨啊,汇聚着世间的神性,蕴藏着神灵的力量!蛇祖的大先知啊,捧起不朽的神物,那神物便闪亮起白光!…”
“似有似无的声音,从无尽缥缈的神界而来,让蛇祖茫然仰望…那是众神的声音,无法听懂,无法辨认,无法记录…蛇祖渴求着众神的指引,却只能恍惚难忘,铭记星空的闪耀…原来,星空是真正浩瀚的河!而世界只是水滴,众神就在星河的某处…”
“格外清晰的声音,从近在咫尺的人界而来,让蛇祖看清人心…那是凡俗的声音,饱含欲望,饱含蒙昧,饱含祈祷…凡俗等待着古圣的指引,聆听着古圣的声音,就像古圣活着时一样…金字塔上,蛇祖捧起了头骨!祂就此成为了古圣,再也无需说话,也能让人听到…”
“啊!啊这!…”
听到这,蒂阿金浑身一震,脸上露出真正的惊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中是几乎燃烧的热切!
“叔父!您是说…只要捧起古圣的头骨,便能掌握古圣的力量,直接与众神和凡俗沟通?!…”
“是。但也不是…嗯,确实不是!哪有那么简单…”
老狐狸蒂卡洛抿了抿嘴,郑重的摇了摇头。
“阿金,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但除了亲自侍奉过古圣、蒙受古圣启迪的初代天蛇神裔,蛇祖大先知外…数十代天蛇神裔中,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掌握古圣头骨的力量,听到哪怕最微弱的一点声音…反而是某些特别聪慧、能够计算星辰轨迹、精神特别专注的观星学者,可以短暂的让头骨微微闪光…”
“实际上,蛇祖大先知死后,这件真正的神物,就收敛了所有的光芒,失去了所有的神力,彻底成为了一个神圣的符号…先祖们祭拜祂,供奉祂,就像供奉众神的神像,直到黄金时代的崩塌,天蛇神裔血泪北迁…”
“啊!再也没有先祖,能够发挥神物的力量,直到黄金时代崩塌、氏族北迁?…”
听到这,蒂阿金眼神骤然一亮,微微昂起了胸膛。很显然,他有着某种年轻人格外的自信,相信着自己会是真正的神选之子,与众多先祖都不同的特例…
“叔父!您说了这么多…那真正的神物古圣头骨,究竟在哪里?!…”
“真正的神物…已经在黄金时代的尾声…在一千年前,特奥蒂瓦坎帝国攻陷神都蒂卡尔时…遗失了…”
“啊!…啊这?!…”
“哈!阿金,你这表情?一定是在心里骂我…别急,神物虽然遗失,但历代玛雅潘的王室,都努力探查神物的线索…最后,大概得到了一个位置…”
“叔父!请您不要像慢吞吞的蜗牛一样,绕着树转圈爬了…请您直接告诉我,神物究竟在哪吧!…”
“哈哈!”
老狐狸蒂卡洛笑了笑,又深深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的唱道。
“神圣总有尽头,古圣也难逃死亡…蒂卡尔的神都啊!在高原的军团手中陷落,大火在星空下燃烧…观星的神庙洗劫一空,古圣的头骨从此失落…”
“一千年前,特奥蒂瓦坎的大军,攻陷洗劫了神都,古圣的头骨,便和观星神庙中的众多神物一起,被残暴的特奥蒂瓦坎人带走了…”
“天蛇神裔的先祖们,为了保守着这个秘密,为了显示神裔传承的法理,至少伪造过两次古圣头骨…但真正的神物,比玉石还要坚固,无法摧毁和破坏,也不会在时间之河中腐朽…神物的不凡,是无法遮掩的!…”
“得到神物后,特奥蒂瓦坎人或许知晓神物的秘密,但更可能一无所知。但无论如何,在带走古圣头骨后,仅仅数十年的时间,强大数百年的特奥蒂瓦坎帝国,就骤然走向衰亡,然后迷一样突然崩溃消失了!…”
“在天蛇神裔的先祖们看来,特奥蒂瓦坎人的灭亡,正是冒犯了古圣的神物,蒙受了古圣的诅咒,才被降下源源不断的天灾、干旱、内乱、疫病…最后,特奥蒂瓦坎人除了古老的石头遗址,什么血脉传承都没留下…”
“而天蛇神注目,历代先祖追寻!…这件玛雅黄金时代的神物,很可能像许多特奥蒂瓦坎人抢掠的诸部圣物一样…就埋在他们最崇敬的众神之都,埋在他们最辉煌的神圣都城,也是墨西加人重兴的古老圣地,不朽的特奥蒂瓦坎!…”
一千一百八十章 墨西加人兴起的真相,修洛特神启的源头
“啊!真正的玛雅神物,竟然会在高原的众神之都,在墨西加人的圣地,特奥蒂瓦坎?!…”
青烟的石室中,响起一道压抑的惊呼。玛雅库胡阿豪蒂阿金抿着嘴,皱着眉,脸上阴晴不定。半晌后,他才看着低头垂目的蒂卡洛,沉声不安道。
“叔父,墨西加人占据了特奥蒂瓦坎,又兴起的如此之盛,不仅击败征服了高原诸部,甚至还越过数千里海滨,来到我们玛雅的丛林海岸!他们能造出特别坚硬的铜布甲,让整个军团都手持金色的武器,背着竖弓与横弓…他们甚至掌握了雷与火,创造出火焰的箭矢、爆炸的陶罐、雷霆的铜兽!…”
“海滨诸部曾说,墨西加人与火山妖魔勾结,从而掌握了妖魔的邪力。而墨西加人自己则宣称,他们蒙受了主神的启迪,获得了主神赐予的神力!…但现在仔细想想,您说会不会…墨西加人已经发掘出了古圣的头骨,从而暗中掌握了古圣的力量?…”
“嗯…阿金,你的想法,和我最开始的念头,是一样的!…”
老狐狸蒂卡洛眯起眼睛,赞许的点了点头。他深深吸了口神烟,又幽幽吐出,讲出了一段尘封的因缘。
“自从数十年前,墨西加人占据特奥蒂瓦坎圣城后,就开始飞速崛起…历代神裔先祖也都有些怀疑,只是墨西哥高原太过遥远,王室又很快遇到希乌反叛,再无力关注高原…”
“按理来说,特奥蒂瓦坎灭亡千年,早就失了血脉传承…墨西加人又是阿兹特克蛮族出身,是从遥远的西北荒原迁徙而来…他们不可能知晓古圣头骨的秘密,更不可能掌握古圣的力量!…这力量,可是连历代天蛇神裔都掌握不了的!…”
“二十多年前,逃亡的可可姆氏族终于稍稍安定下来…我便带着商队,去墨西哥高原做生意,一方面赚取供养氏族的财物,另一方面试图寻求高原诸部的支持…顺带着,我也不时去特奥蒂瓦坎圣城交易神烟,与圣城中的武士祭司们交好,暗中打探消息…”
“根据我所打探到的消息,还有亲眼所见…墨西加人并没有大规模挖掘特奥蒂瓦坎遗址,也没有发掘出什么玛雅风格的圣物,更没有人听说过奇特不朽的头骨…而特奥蒂瓦坎最神圣的两处祭祀之地,太阳与月亮金字塔,根本没有遭受任何开凿破坏…墨西加人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在特奥蒂瓦坎人的金字塔上,祭祀献祭而已!…”
“直到十多年前,我在梅茨蒂特兰贩卖神烟,偶遇了特奥蒂瓦坎的捕俘队,和圣城的老朋友、武士长奥洛什交流时…才让我的视线,第一次注意到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而他身上逐渐展露出的不凡与神异,让我开始意识到,这个出身自圣城的年轻孩子,或许和古圣的头骨,有过某种程度的联系与接触!…”
听到这里,蒂阿金骤然瞪大了眼睛。他回想起叔父早年提过的话,猛然打了个激灵,惊骇道。
“啊!湖中王国的奥洛什元帅?神异与不凡的人物?…叔父,您是说…湖中王国的王者,墨西加人的‘神启殿下’?!…”
“不错!就是他!!…”
老狐狸蒂卡洛眯着眼,又吸了两口神烟,思绪飞扬到久远的十多年前。梅茨蒂特兰的初遇,特诺奇蒂特兰的再会…他的神色变得幽然,许许多多的回忆翻滚,难以言明的情绪交织,最后轻轻吐出一句判断。
“神启殿下修洛特,绝对和古圣的头骨有关!…”
“奥洛什曾经被我套过话,他说过,‘修洛特殿下拥有宿慧,看着老实,其实从小就机灵狡猾,难管的很’…‘他小时候总喜欢念念叨叨,说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语言,还会写没人认识的符号’…‘只要一有机会,修洛特就喜欢往月亮金字塔上跑,偷偷往祭祀的禁地上爬,怎么都拦不住…’…”
“根据氏族先祖的判断,特奥蒂瓦坎人最可能埋藏古圣头骨的地方,就是他们最神圣的两处祭祀之地,太阳与月亮金字塔!…所以,神启殿下很可能,不知道怎么的激活了古圣头骨,蒙受了神物的吸引与感召,这才听到了来自神界的呢喃,会说来自神界的话!…”
“而这十几年来,墨西加人急速兴盛,掌握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用于征服天下诸部的奇物!他们造出了弓弩、青铜甲、青铜兵器,雷霆粉末、还有使用雷霆粉末的火箭、陶蒺藜、铜兽,以及造出的纸张、烧制的湖中宝石、升空的巨型圆球…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我亲自参与过许多,为神启殿下私贸过铜料,为阿维特神王供应过亡者之石,甚至为城邦贵族走私过青铜兵器…我知晓这一切变化的源头!…”
“天蛇神见证!先祖见证!这一切的源头,就来自神启殿下修洛特!这不可思议的一切,都来自修洛特的神启!甚至连墨西加人推行天下的所谓‘神文’,都是修洛特十几岁时创造出来的!…”
“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懂这么多的奥秘,发明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奇物,甚至拿出一整套、数以千计、工整契合的完美神文?!玛雅诸部传承了数千年,都没有形成这样能够囊括一切的神文体系!!…咳!咳!…”
老狐狸蒂卡洛突然捂住胸口,用力咬着牙,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后,他才稍稍缓过劲来,神情依然激动的,低喊出已然清晰的“真相”!
“天蛇神啊!我知晓墨西加人崛起的源头,我知道一切的真相!…什么主神的启迪?分明是古圣的启迪!…是古圣的头骨,赐予了神启殿下星空的知识与奥秘!是玛雅神物的力量,才带来了墨西加人的崛起!…而本该属于天蛇神裔的神物,不朽的古圣头骨,就埋在月亮金字塔的下面!…”
“啊!指引墨西加人的,其实不是主神,而竟然是古圣?…古圣的头骨,就埋在月亮金字塔下?!…”
听到这思路清晰、严丝合缝、逻辑缜密的“真相”,玛雅库胡阿豪蒂阿金呆坐在原地,心中无限翻滚,震惊的喃喃自语。
“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是了,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墨西加蛮族怎么会飞快崛起壮大,主神怎么会不停的降下神迹?…原来都是古圣头骨的力量!…”
“啊!该死!玛雅的神物,本属于天蛇神裔的伟大荣光,却被蛮荒的墨西加人窃取了!…啊!神物的力量,若是能重新落回天蛇神裔的手中!…”
想到这,蒂阿金咬破嘴唇,脸庞涨红,神情都有些狰狞。而看到侄子的表现,旁边的老狐狸蒂卡洛突然心中一个咯噔,担忧的劝诫道。
“咳!阿金,墨西加人是我们最重要的盟友与支持者,神启殿下也会变成你的婚姻亲家,玛雅王室必须寻求他们的支持!…墨西加人的强大有目共睹,神启殿下从神物处获得神启,也证明他神性非凡,还要超过历代天蛇神裔的先祖…”
“阿金,我今天告诉你这个秘密,不是让你去墨西加圣地,动什么神物的心思,而是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让你无需纠结天蛇传承,只需全心信奉主神!在墨西加人面前,你要表现的越虔诚越好。因为你信奉的高原主神,其实就真的是古圣神性的汇聚。我们告诉诸部的说法,并没有任何的虚假!…至于另一个目的…”
老狐狸蒂卡洛摸着光头,脸上显出些许的迟疑。他仔细又盘算了一会,虽然有些地方想不通,但还是肯定的判断道。
“先祖庇佑!墨西加人从没有发掘过月亮金字塔,也似乎真的不知道古圣头骨的存在…我拿出仿造的古圣神物,不仅为了和玛雅诸部会谈,其实暗地里也存了试探墨西加人的心思…而今天在场的东海元帅伯塔德,他曾是神启殿下身旁最亲近的武士长,片刻不离的护卫了殿下许多年…可他看起来,完全不认识古圣头骨,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件神物!…”
“神物具有隔空沟通的神力…神启殿下很可能并不知道神物,也不知道他聆听的神启,究竟是来自哪里!…所以,这个关于神物的秘密,就是你最后一道活命的护身符!…”
“如果有一天,你真得被墨西加人逼迫到悬崖、逼到最没办法的时候…那就把这个玛雅世界的最大秘密翻开,献给墨西加人的神启殿下,来保住你和王室的延续吧!…真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呼!…”
说完这许多惊心动魄的话,老狐狸蒂卡洛长呼口气,挺直的腰渐渐佝偻,少见的显出了沉沉的老态。他脱下宽大的氏族长袍,显露出枯瘦的身躯,再慢悠悠的躺在了角落的草床上。
夜色已经深了,他没有再看神色复杂、一脸思量的侄子,而是就这样仰着头,望向偏殿中看不到的夜空,唱起沙哑苍凉的歌。
“...天蛇神哦!…再是不朽的古圣都将死去,神都的观星神庙荒草萋萋…高原的大火毁灭了神都,古圣的诅咒覆灭了高原…古老的神圣沉寂千年,再无神裔得见,直到墨西加人兴起,直到蒙受神启的少年!…”
“这一切的一切啊!只是凡俗人界的兴亡…而神灵真正的奥秘,星空无垠的神界,又到底藏在哪儿,又还有谁人知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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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伯塔德的运筹帷幄,奇了怪了的玛雅!
星月明亮,夜色深沉。木棉城外到处遍布树木,提灯蜡蝉停在树间,撞出如鼓般低沉的威吓。
“咚……咔…咚……咔…”
低沉的蝉鼓在王国的营地间应和,响起玛雅人眼中神秘的丛林低语。在王国的军营中,主神的神旗、湖中的王旗与玛雅潘的王旗并排树立。
“咚……咔……”
东海元帅伯塔德沉默的跪坐在主将大营中,伴着战鼓般的蝉声,手指轻轻划过铺展的玛雅地图,从尤卡坦西侧的木棉城,划过一道折转极短的丛林狭路,就抵达了希乌氏族的都城,“三次重建的星辰古城”,乌斯马尔三星城。
“主神见证!一百五十里,只有一百五十里!…从木棉城出发,丛林狭路一日只能行二十里,但依然只要八天,大军就能抵达希乌都城…接着,汇聚卡努尔、普顿、锦蛇诸部,发动与希乌氏族的决战...就能一举攻陷乌斯马尔,摧毁希乌氏族酋长国,灭亡十六氏族中最强大的‘休’部!…”
澎湃的热血在胸腔中激荡,甚至连激烈的心跳都清晰渴望。这一刻,东海元帅伯塔德不复沉静,心中浮动着为神厮杀的渴望、灭国大功的诱惑…但仅仅片刻后,他就再次冷静下来,呼出一口长气,轻轻摇了摇头。他垂下沉静的眼睛,开始拿出纸笔慢慢书写,分析起殿下反复教导的战争原则。
“主神指引!打仗不能因为将领的冲动而出兵,不能像荒原上暴躁冲锋的野牛,而应该像丛林中仔细观察的郊狼…进行大战前,必须考虑天时、地利和人和,再做出思考后的决断!…”
“玛雅的天时是什么?…是炎热多雨的气候。低地的丛林终年炎热,降雨非常多,又非常没有规律,会突然形成丛林中的洪涝,粮食也非常容易发霉…王国的武士很难长期着甲,弓弩很容易受损,带来的火药动不动就会受潮…这种气候,不利于王国大军的行军、扎营与进攻,而对驻守城邦的玛雅守军明显有利!…”
“玛雅的地利是什么?…是无尽茫茫的雨林,是非常紧缺的水源…这是一片绿色的荒漠,就像北方犬裔的荒原一样,甚至更为艰难!…”
写到这里,伯塔德顿了顿羽毛笔,看向营地外郁郁葱葱、难见天日的密林。在来到玛雅丛林前,他从没想到,这样生机勃勃的绿色,这么多雨季降水的丛林,竟然会严重缺水!
但事实就是如此。尤卡坦半岛的平均降水量在1000-1500mm,远低于托托纳克海滨的2000-3500mm。在平均1200mm的降水量中,能被有效应用到农业生产的,恐怕仅有十分之一!而其中最关键的因素,尤卡坦玛雅丛林与托托纳克海滨丛林最大的区别,就是尤卡坦半岛没有“河”!…
整片千里方圆的尤卡坦半岛,地形几乎是平的。半岛整体平坦,三面是海,没有任何高耸的山脉,也就没有从山脉中发祥出的大河。这片降雨充沛的丛林半岛,几乎没有任何蓄水的缓冲。当狂暴又不规律的雨季降临时,汹涌的雨水急速汇聚,能在短短的几天中,形成可怕而无规则的洪水,摧毁脆弱的村庄与农田!
而当可怕的降雨消退后,贫瘠的红壤土地、发达的雨林根系、热带的蒸腾作用,又会飞快的把雨水吸干,让雨季形成的溪流彻底消失。整片丛林中几乎没有稳定的天然水源地,来供给大规模的人群,也让千人以上的大军深入丛林出征,变得格外危险与艰难!
“主神庇佑!在玛雅诸部的神话中,无尽的雨林深处,存在着一颗连通天空神界、地面人界、地底冥界的木棉神树…雨季是神树的呼气。祂一个呼吸,就能从树梢吐出云层,降下无尽的大雨!而旱季是神树的吸气。祂再次呼吸,就能用深不可测的根系,瞬间把所有的水吸尽…在诸部的传统信仰中,‘树’、‘蛇’与“水”,也成为三种最重要的神性图腾!…”
伯塔德微微蹙眉,写下这段玛雅部族的神话,也思考着玛雅丛林中复杂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玛雅的人和是什么?…是神裔对部族的绝对统治。玛雅武士与蚁民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服从神裔们的指挥与调遣!…如果给俘虏一把刀,杀了首领就能活。那荒原的犬裔战士会毫不犹豫,立刻动手杀死首领。而海滨的部族武士会迟疑许久,最终不安的杀死神裔。至于玛雅的部族武士,他们宁愿自己被人杀死,也不会对神性的神裔动刀!…”
“主神啊!玛雅神裔的统治,是如此的深入人心,简直有些不可思议!这些玛雅神裔拉长头颅、挤出蛇眼、挫尖牙齿…几乎没有什么战士的强大武力,也体现不出任何的勇武气概…然而,玛雅的武士明明能轻易击败神裔首领,却竟然不会夺权反抗,反而拜服在所谓的‘神性面孔’、‘神裔血脉’之下…真是让高原尚武的武士们难以理解!…”
想到这一路征途的所见,伯塔德皱着眉,委实有些困惑的摇了摇头。其实不光光是他困惑,一直作为先锋厮杀的黑狼托尔泰克,更是困惑极了。
黑狼带军征伐,一向习惯使用‘驯狼养狗’的战法,一边扫荡敌对部族,一边壮大仆从力量:裹挟部族武士,逼着他们杀死首领与祭司,作为先锋炮灰。然后提拔其中有战功的勇士,晋升武士等级、分封爵位田地…结果这一套百试百灵的法子,到了低地玛雅的核心领地后,竟然一下子就行不通了!
绝大多数被俘的玛雅武士宁愿被杀,也不愿杀死神裔首领与祭司…而哪怕逼着他们动手沾血、再厚赏分封,可只要一旦寻到机会,许多玛雅武士还是会舍弃王国赐予的田地财物,逃入深深的丛林,去寻找幸存的部族神裔投奔…
“主神庇佑!瓦解传统的玛雅神裔秩序,建立崭新的王国主神信仰,绝不是一件短时间能做成的事!…我甚至有一种预感,这些丛林中的玛雅诸部,恐怕会是整个天下中,最难被墨西加同化、被王国纳入统治的部族!…”
烛火昏黄,林间闪动萤火虫的微光。伯塔德垂下眼眸,回想着会谈中的诸部使者,想到那一张张“神性分明”的异样面庞,忍不住摇了摇头。
实际上,他的预感并没有错。后世的西班牙人在16世纪初,就已经登陆了玛雅海岸,扫平了沿海城邦。而在随后的一百年里,他们又摧毁了几乎所有的玛雅城邦,并稳固的掌控了河流众多的高地玛雅。可这一千里方圆的低地丛林,30万平方公里的绿色荒漠,西班牙人却始终难以稳固,只能勉强建立起依托玛雅头人的羁縻统治。丛林中不断涌出的玛雅起义游击队,竟然反抗了三百年,一直反抗到了19世纪墨西哥独立!…
“主神放射光芒,照亮丛林的一切!…对于大多数玛雅城邦来说,城邦的维系,只在于最核心的两点!一个是能够凝聚部族人心、指挥庞大蚁民的神裔…嗯,也可叫做‘蚁后’。另一个是能够储蓄调节雨季降水、供应农田种植的人工蓄水池、天然地穴深井,或者叫做‘巢穴’…”
“因此,若是想要摧毁一支玛雅氏族,就必须彻底消灭他们的‘蚁后’,杀尽所有的神裔血脉!…而如果要毁灭一个玛雅城邦,则只需彻底破坏城邦的蓄水池,就能带来至少三年的大饥荒,让城邦人口骤减!…”
伯塔德神色微凛,写下令人发寒的毁灭战略。玛雅诸部的丛林城邦,是如此的依赖蓄水池,甚至把水源的蓄积视为生命。而向“水源”祭祀,把天然的洞穴深井视为圣地,也成为玛雅诸部共同的、最古老不变的习俗之一!
曾经的可可姆氏族,以及眼下的希乌氏族,之所以能成为诸部中最强大的氏族,就是因为他们牢牢占据着尤卡坦半岛中部,占据着几处罕见的“献祭之井”,“流淌生命的泉水”!而这几处天然的洞穴深井,也成为灌溉上百万亩农田、维系数十万部族的,最为宝贵的生存保障!…
“无法预测的雨季、没有规律的洪涝、难以蓄积的水源…缺乏山河的地形、沟通艰难的丛林、产量贫瘠的土壤…这样可怕的绿色荒漠,竟然能诞生黄金时代的玛雅,留下神都蒂卡尔的传说,可真正是不可思议!…”
想到蒂卡洛曾经吟咏过的歌谣,神都蒂卡尔壮阔的数百座观星台,宏伟的观星神庙,和可以供应上百万亩农田、支持不亚于湖中都城人口的巨型蓄水池…伯塔德忍不住摇了摇头,委实是难以想象!
要知道,玛雅丛林中,几乎没有天然适合部族聚集,能够汇聚出大型城邦的水源与田地。要供养大规模的部族,需要在雨林中开垦大量田地,修建规模庞大的蓄水池。而要完成这些基建,又有着一个前提,那就是大规模的、成组织的部族人口!这就成为了一个无解的悖论,根本无法完成城邦最开始的人口积累。
实际上,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又缺乏外界文明的交流,革新生产技术的引入,玛雅丛林本该成为世界文明的洼地,彻底锁死在部落时代,就像许多同一纬度的雨林一样!
可就是在这样荒漠般的雨林中,却在石器时代的公元前八百年,在天朝的西周末年,就骤然兴盛出一大批繁盛的古典城邦,留下了大批的金字塔神庙、石头建筑遗址群!…而这样兴盛的丛林文明,却缺乏足够的自持能力,又在公元九世纪,天朝的唐朝后期飞快衰退,彻底崩溃迁徙…这种文明的骤然兴衰,有着太多的未解之谜,真是奇了怪了…
“主神见证!玛雅诸部的天时、地利与人和,水源、丛林与城邦,确实是我从未见过的,与高原各部迥异!…而王国要有效征服并统治玛雅诸部,也必须根据玛雅丛林的土壤,来种出一颗玛雅本土的神树才行!…”
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修洛特最大的副作用,联盟英杰升华的催化剂!
“主神见证!玛雅内陆丛林的补给非常有限,道路极为难行,甚至比萨卡特卡斯荒原还要艰难。玛雅部族甚至有一个专门的描述,‘如草一样多的树,汇成无尽的草海,无尽林海!’…”
“正是由于丛林补给的限制,在玛雅潘王国崩溃后,各氏族酋长国间的攻伐厮杀,几乎没有万人以上的远征。丛林中通常的战斗规模,哪怕是希乌、卡努尔、卡普尔三支几十万人口的大氏族,最多也就出动数千武士…”
“在这样的环境下,明显是防守一方更占据地利!因此,玛雅潘灭亡后分裂出的十几支氏族,哪怕互相斗争了几十年,也没有谁能灭了谁…各氏族国纷争不息,却看不到任何重新一统的迹象…”
“一方面,各氏族的武士们互相在边境厮杀,争夺据点、农田与水源,另一方面,统治氏族的神裔们却又互相联姻,彼此都能攀上亲戚。各氏族神裔的地位,是远远高于武士之上的。他们哪怕在战争中被俘,也很少被杀,除非是希乌与可可姆那样的血仇…嗯,联姻?亲戚?希乌与卡努尔?…”
月下的丛林幽深如海,提灯蜡蝉噤声不语,低沉的蛙鸣渐渐在林间鼓响。低地玛雅同样是树蛙的天堂,数十上百种奇异的蛙类在层林中栖息。而一只大胆的沙漏树蛙,只是轻巧一跳,就从树上落到营帐间。接着,它瞪着夜视的圆眼,看着帐中低头书写的烛影,发出一声婉转的“呱”叫。
“呜…呱!…”
“嗯?…”
听到树蛙的叫声,东海元帅伯塔德微微一顿。他眼中精光一闪,就想起了殿下曾经说过的一句谚语。
“蜘蛛吃蝉,树蛙在后…谁是我们无法避免的敌人?谁又是我们可以信赖的盟友?所谓的敌人一旦消灭,现在的盟友又还是盟友吗?…”
“眼下,王国打起玛雅潘复国的大旗,在木棉城有八千海滨武士,三千普顿战士,两千锦蛇民兵,五千卡努尔武士,以及成千上万维持后勤的卡努尔民兵…而东面的希乌氏族,根据卡努尔氏族的情报,则聚集了七千希乌武士,三千从属氏族武士,和同样成千上万的希乌民兵,死死驻守在乌斯马尔三星城…如果此刻大军东征乌斯马尔,一场丛林中的攻城决战,就会立刻爆发!…”
“从纸面上看来,复国联军占据着极大的优势!但这个优势的根本,是卡努尔氏族站在联军身后,派遣军团一同出征,并且提供深入丛林后的粮食补给…可一旦深入丛林,王国大军的命脉,就握在了卡努尔氏族的手中了!…”
“然而,卡努尔氏族真的可信吗?王国所知的绝大部分希乌情报,都来自卡努尔氏族的斥候。真正的丛林深处,又是什么情形呢?…卡努尔和希乌两支神裔,虽然厮杀多年,但同样有过神裔联姻…一旦希乌面临灭国的危机,割让边境城邦,给卡努尔许以重利…无尽的玛雅林海,可不是王国军团熟悉的高原,也不是能够轻易找到河流的海滨丛林,是真正能覆灭军团的贫瘠险地!…”
伯塔德眯起眼睛,盯着简陋的玛雅地图。这张地图的整体来自蒂卡洛背后的玛雅王室,但地图的细节则来自卡努尔氏族。除了标注的城邦,大概的兵力,几条重要的林径外,更多的小路与水源都不清楚。也只有本地部族的斥候,才能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中,找到安全的水源…
“希乌…卡努尔…还有动向未知的卡普尔氏族…”
伯塔德伸出手指,在大军所在的木棉城处停顿良久。说实话,卡努尔氏族之所以加入复国联军,是因为在黑狼军团的沿海攻伐下,连续击败卡努尔氏族的军队,献祭了氏族神裔,一度打到了木棉城下!而王国大军又次第而来…
卡努尔氏族这才惶恐畏惧,不得不低头顺从。他们甚至被迫割让了沿海一线的许多村落,包括产盐的盐村,作为黑狼军团的驻扎据点。黑狼一向杀伐狠辣,献祭毫不留手,卡努尔氏族一方面畏惧非常,另一方面也不可能不暗含怨气…
“卡努尔氏族,有反叛的可能性,我不能信他们,把大军的生死后勤都交到他们手中!…普顿蛮部,追逐财货战利品,不能用于死战或险地…锦蛇氏族,被强行征发而来,一旦攻伐不顺,很可能四散逃跑…”
“主神见证!我手中的大军虽然庞大,能震慑整个玛雅,却无法在逆境中厮杀,实际上是输不起一次的!除了八千本部外,其余的联军都无法依靠,只能在占据主导时驱使…”
理清了这一点后,伯塔德垂下眼眸,又一次沉默良久。他沉静的拿起笔,继续整理思绪,回忆着殿下曾经说过的教导。
“殿下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必须时刻谨记,战争要达到的政治目的…王国大军东征玛雅,第一项短期的政治目的,是打通并稳固去往古巴的海路!内陆的丛林,其实并不在攻略的范围内,攻下来也根本无法守住…王国在玛雅之地的统治根基,实在过于薄弱。就连会说玛雅语的祭司和武士,都找不出几个来…”
“而第二项长期的政治目的,是指引玛雅诸部,皈依主神的怀抱!逐渐建立起王国的统治秩序,传播主神信仰,进行墨西加化,最终统治玛雅之地…那么,此时此刻,就发动一场与希乌氏族的大决战,对这样的政治目的是否有益呢?…”
“现在就和希乌氏族决战,有三种可能!一种是大胜,摧枯拉朽的灭亡了希乌氏族,消灭了氏族的神裔传承…那么接下来,就是胜利果实的分配!希乌故地的一部分由玛雅潘王室复国,重建可可姆氏族的领地,另一部分则会被卡努尔、卡普尔甚至玉米氏族瓜分…对王国来说,最直接的好处,可能就是掠夺到一大笔惊人的财物!但要越过数百里丛林,以‘高原蛮族’的身份直接统治玛雅人,却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可可姆氏族领地一旦重建,玛雅潘复国,可可姆王室必然要求回归丛林深处,回归最具有合法性、位于各氏族中心的旧都玛雅潘!…湖中王国既然打起为玛雅潘复国的大旗,就很难拒绝这个要求。否则之前宣称的政治口号就会失效,各玛雅氏族国的态度都会有不可预测的变化,而与可可姆氏族间也会出现深深的嫌隙…”
“可若是让可可姆氏族还于丛林深处的旧都,位于各氏族国的环绕中…那再想把玛雅潘王室牢牢捏在手中,借他们的口,说王国的话,就很难了!…玛雅潘王室必然会和各氏族国勾结,寻求各氏族神裔的支持!说到底,这些玛雅神裔们,才是数千年来的一家!那些暗中勾连的关系,既不为王国所知晓,也根本无法斩断…”
伯塔德眉眼低垂,仔细写下了“卡普尔”、“切尔”、“苇海”三个氏族的名字。
可可姆氏族长期托庇于卡普尔氏族,并且连续有好几代人的神裔联姻。切尔神国更是可可姆氏族的古老盟友,只是敌视入侵传教的高原王国,才选择了中立。而苇海氏族竟然为了神裔的血脉,就能彻底倒向可可姆氏族,展现出玛雅潘王室隐形的影响力…
一旦攻灭希乌,让可可姆氏族回归玛雅潘,那扶植起来的这个傀儡,可就完全不可控了!
“和希乌决战的第二种可能,是普通的胜利,攻占了希乌都城,但希乌氏族有神裔逃脱,还能领导残余的力量抵抗!希乌氏族的领地中有七八座城邦,三百里丛林,几十万部族人口…对王国的大军来说,攻克城邦并不困难,但要征服玛雅丛林,却是难上加难!”
“玛雅丛林不利于大军出征,更有利于小队武士的厮杀…一旦希乌氏族彻底放弃城邦,神裔带着武士退入丛林,就变成了难以找到的敌人!…而以玛雅神裔对领地蚁民的绝对影响力,整片希乌领地就会成为泥潭,甚至可能会出现奥托潘山林中那样的部族游击队…”
写到这,伯塔德皱起眉头,回忆起十多年前的奥托潘征伐。那些山林游击厮杀的无声死亡,几乎成为了无畏的墨西加武士们罕见的噩梦!在地形复杂的丛林中,武士的装备与战技优势被压制到了最低,本地部族的地形优势则放大到了最大!几个老弱的部落民,就有可能依托地形陷阱,换走一个武士的命…
“主神庇佑!决不能在玛雅内陆的丛林中,用王国的本部,和这些本地的部族打游击!即使未来要征服玛雅丛林,也应该是驱使大量的玛雅仆从军,来和要征服的玛雅氏族厮杀!…”
伯塔德眼神闪动,胸中的战意渐渐冷却,对与希乌决战的念头又弱了一分。他平心静气,继续拿着笔,写下战局最坏的可能。
“决战的第三种可能,就是王国大军战败!可能是火药受潮、敌人防守坚决,伤亡过大,短期难以攻陷城邦,最后不得不退兵的小败。也可能是卡努尔氏族突然反叛,截断王国粮道,而普顿蛮部被希乌收买,锦蛇氏族逃散的大败…而王国大军一旦在丛林中战败,高原武力威慑的神话破灭,再想越过两三百里丛林撤退到海边,就是千难万难了!稍有不慎,就是食水耗尽,全军覆没的下场!…”
“殿下说过,战争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不能小看敌人,也必须始终保持谨慎。真正善战的人,要先让自己不可战胜,再等待战胜敌人的良机!…王国大军只要依托海岸,拥有充足的补给,就是玛雅诸部不可战胜的!”
“而殿下又说,善于战争的统帅,要逐渐积累自己的胜势,增加自己手中的力量,最后再用大势来压人,让胜利的代价降到最小!…王国大军掌握着玛雅潘王室的旗号,不断征伐海岸,削去希乌氏族的羽翼,降服中立的氏族…同时也传播主神信仰,逐渐建立王国在玛雅的根基…这就是积累胜势,等待着最后水到渠成的‘胜’!…”
写到此时,伯塔德长呼口气,终于彻底确定了他的玛雅攻略,确定了下一步的目标。他提起笔,最后写下四个名字,也是北方海岸紧挨着的四个氏族酋长国:“尾羽”、“鹿虫”、“切尔”、“奇金”!…
“战争和政治,必须结合在一起!真正善于战争的人,没有过于显赫的战绩…有些仗看似能赢,但不该打的就不要打!而积累胜势,不战就让人屈服,则是最为稳妥的胜利之道!…殿下神启的智慧,可真是让人惊叹,总是能在决断时指引于我!…赞美至高的主神!赞美智慧的殿下!…”
伯塔德微微仰头,想到这些年来,在修洛特身边时,不断听到的、那些真正高深的“神启智慧”,忍不住发自内心的虔诚祈祷。
作为一个厮杀了一辈子的资深将领,这十多年来,他真心从修洛特那里学到了很多,也成长了许多。这种学习,并不是因为修洛特的临阵指挥、战场表现,不是因为殿下的亲手操作。实际上,很多殿下在战场的军队指挥,很多战争的胜利,都是在他的细致辅佐下完成的…
他真正从殿下处学到的,从来不是战争的实践,而是那些被修洛特随口道来,厚重历史积淀出的政治军事理论!
这些厚重的政治军事理论,对于年轻的修洛特来说,其实很多时候都只停留在单纯的理论层次。因为理论必须要有足够的实践,才能真正的理解透彻。
然而,对于伯塔德这样不缺实践经验,甚至实践了一辈子的老将来说,这套“神启”的理论体系,只要稍一琢磨,就能让他恍然大悟,脱胎换骨,彻底提到了一个崭新的层次上来!
这就像修洛特给阿维特讲述的天朝“大大大酋长”故事,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不断催化着阿维特,从一个部落联盟的大话事人快速成长,向着决心中央集权、通晓政治权术的皇帝转变一样!
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文明的人杰。他们能从无数人中脱颖而出,经历了太多的磨炼,不仅有着足够的实践经验,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志与勇气、观察与学习、机变与决断力!而这些,才是走向成功最重要、也是最难养成的品质!
虽然在和更强大文明交手时,他们有时看起来笨拙愚蠢,似乎能被轻易蒙蔽…其实他们真正所欠缺的,往往只是局限于环境的眼界见识,和那一层点破窗户纸的理论升华!
当修洛特来到这个世界,决心改变历史,就开始不断把自己的思想,向身边的人传播开来…而他所带来的最大“副作用”,就是催化了身边的联盟英杰,让他们弥补了最后一点欠缺的见识与理论,往更高的层次上飞跃而去!
“主神庇佑!为了殿下与主神,为了神战的预言…我将稳固海滨根基、攻略玛雅诸部、经营古巴大岛…最后和跨海袭来的白肤邪魔们长久厮杀,战斗到去往神国的那一日!…”
伯塔德闭上眼睛,又一次抚摸起脸上的狰狞伤痕。那是他与修洛特在勒曼河边盟誓时,许下直至死亡的约定,亲手刻下的见证:
“您说,勒曼河水不尽,君臣之谊不绝,此生肝胆相向,两不相负…”
“而我说,我会遵从您,直至死去...吾王!…”
天顶星光璀璨,丛林飞舞萤火。这一刻,在玛雅的星河下,在修洛特身旁低调辅佐、护卫了十多年后…真正的王国大将,东海元帅伯塔德,终于走到了台前,开始显露出他的星光!
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恐虐神选,来自荒原的残酷智慧
“泰虾头,去问问投降的玛雅俘虏,这里是哪儿?…怎么岸边的树林突然就稀拉拉的,什么人烟都没有,却冒出一个古怪破旧的神庙来?”
“是!…黑狼头儿!有个叫叶蝉的尾羽民兵说,他就是在这一带出生的。这里是‘切克斯卢博’,妖魔的尾巴!这里的土地有着妖魔的污染,种不出什么粮食,也长不出大树来,周围只有他出生的渔村…而那座破破烂烂的神庙,据说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建的,比玛雅潘王国还要早捏!听村里传下的故事,这座神庙不知道啥名,但可是有大神性的,千万破坏不得…下面可是镇压着无数的远古妖魔呢!…”
“哦!叶蝉还说,他们村祖祖辈辈,都是守庙的。希乌氏族的阿豪和贵人们,会定期来这里祭祀,还会赏赐些财货…前些年,希乌尊贵的神裔王子,就是在这里,突然被一只邪魔的船队杀死了!当时死了好多披甲戴羽毛的希乌武士,那可都是真正的贵人啊!也因为这,村里被随后赶来的希乌武士报复,杀了好多人,他家里也死光了…所以,听说我们要给玛雅库胡阿豪复国,杀希乌氏族的武士,他才特地投奔过来,给王师带路!这一带的丛林水源,他都熟悉的很!…”
“主神庇佑!‘切克斯卢博’,妖魔的尾巴?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哈!破旧的神庙,镇压着什么地底的远古妖魔?…咦?这里是王国古巴船队,杀死希乌王子的地方?!…”
郁郁葱葱的玛雅海岸,密集的丛林与沼泽,都在这里显露出难得的广阔。北方的海天泛着波光,南方的翠绿层层叠叠。而一座孤零零的神庙,就坐落在大海与丛林之间。那斑驳发黑的墙壁,印刻着格外漫长的时光,也不知度过了几个千年。
说来也确实奇怪,在这座神庙周围,有着一片格外平坦的白地。不能说寸草不生,但确实很少有高大的树木。好像地底下真的有什么妖魔邪力,克制着树木的生命力一般…
“呃?头儿,叶蝉唱了一首很古怪、很古老的歌谣…我听不大懂,不像是现在氏族说的玛雅语…好像是说什么…众神?神灾?灭世?创世?…啊,我懂了!是众神降下神灾,在这里灭世又创世!…”
“嗯?神灾灭世?什么乱七八糟的!…”
闻言,黑狼托尔泰克不满地皱起眉头,厉声呵斥道。
“哪有什么玛雅众神?能灭世又创世的,唯有至高的主神!…”
黑狼大首领发怒了,这股杀人如麻、威震三军的气势一出,无论是犬裔武士、海滨武士还是投降的玛雅武士,都尽数噤若寒蝉,敬畏的低下了头。而在他身边的玛雅翻译泰虾头,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连连磕头。
“主神庇佑!尊敬的神裔大酋长,是小的说错了…主神至高至大!…”
泰虾头是去年黑狼率军东出,路过盛产龙虾的湖边村落“虾村”时,征召的十几个玛雅翻译之一。虾村位于大虾湖边,正是王国探索船队当年吃龙虾,留下过《阿利经》的地方。这个村庄的村民,也算是数百年前,托尔特克东征玛雅时散落的一支高原后裔。他们会说口音奇怪的纳瓦语,也会说熟练的玛雅语。而在遇到王国船队后,他们更是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提前供奉起了主神的徽记,背诵过主神的神名。
因此,当黑狼率军抵达路过虾村,对于这个“信仰主神”的村庄十分满意,就设立为沿途重要的船队据点,并征召了一批村民作为东征玛雅的翻译。而泰虾头更是众人中纳瓦语说的最好的,被黑狼带在身边,亲自赐了个“泰”字做为姓。
黑狼托尔泰克很清楚,远征一片距离遥远、部族陌生、地形复杂的土地,最重要的不是厮杀,而是情报!如果不会玛雅语,再强大的武士也会变成瞎子聋子…
这一年来,他也在努力学习这门外语。可惜他的天赋似乎不在学外语上,远远比不上天赋异禀的探索队长,祖瓦罗…
“切克斯卢博,妖魔的尾巴...嗯,这地底下,真的镇压着远古的妖魔?妖魔是长什么样的?能打吗?…”
黑狼托尔泰克瞪着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向眼前的破旧神庙与灰褐大地,足足瞅了一刻钟。
可惜他的眼睛,并不能看透数百米的泥土,看到那规模惊人的陨石坑,看到那6500万年前,毁灭恐龙时代的“灭世”之痕!而正是这颗冲击力异常惊人的陨石,彻底震平了尤卡坦半岛,也永远重塑了半岛的深层地质结构,让玛雅之地变得平坦疏水。从此,整片半岛的地表上,就再也没有了河流…
“嗯…这地形,确实有些神异…”
黑狼托尔泰克摸着下巴,“睿智”的沉吟了会。对于这些神异的地貌、古老的神庙,他虽然嘴上强硬,但实际行动上倒是与许多墨西加人一样,一贯存着些敬畏的。
“乌塔,去!带一队人,给这神庙好好打扫一下,树起主神的徽记…然后,供奉上金银宝石,让荒原武士们不准偷拿!”
“是,头儿!…”
“等等!…”
黑狼托尔泰克琢磨了会,突然喊停了亲卫,又问道。
“乌塔,这些天抓到的玛雅俘虏有多少?其中有多少长头的神裔,多少氏族的武士?…”
“头儿!按照您的命令,一个月前,我们分出了十支半个营的武士队伍,袭击石刻城周围五十里的神裔庄园,扫荡整片尾羽氏族的领地…眼下有四支队伍完成任务返回,带回了十二个手掌的长头的尾羽神裔、半个营队的插羽毛的尾羽武士…”
“抓了六十个长头神裔,五百个插羽武士?…嗯…”
闻言,黑狼托尔泰克又摸着下巴,认真的思考起来。无需多想,玛雅神裔反正是要献祭的,一个也不会留。然而俘虏的玛雅武士,难得的让他有些头疼。头疼的难处,倒不是这些玛雅武士如何能打,如何宁死不屈。而是这些武士常常表面投降、假意改信、发誓效忠,然后一寻到机会,就偷摸着逃走。
玛雅的丛林非常复杂,熟悉地形的玛雅武士一旦逃入丛林,根本抓不回来。他们很可能又会汇聚到某个神裔的旗帜下,继续反抗王国。而一口气全部杀了虽然利落,可玛雅海岸这么广阔,王国要建立的沿海据点那么多,总不能像是在玉米饼上撒辣椒末,把王国本部撒的到处都是吧?总归还是要想法子,建立起一支可靠的玛雅仆从军来!…
“该死!这些玛雅武士愚忠的很,把氏族的神裔看的比天还大,愿意真心效忠王国的,十个里也没有一个…而逼着他们去杀氏族的神裔,又死活不肯,甚至宁愿自己去死,简直和荒原犬裔完全反了过来…”
黑狼托尔泰克苦恼的揉了揉额头,看向依然守在旁边,如同猎狗般等候的犬裔亲卫乌塔,随口询问道。
“乌塔,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让这群玛雅氏族的蠢货们,抛弃部族的神裔,真心效忠王国?…”
“呃…头儿,您这么聪明,这么会学习,认识那么多‘可怕’的文字,都没啥办法…俺们从荒原上下来,啥都不懂,又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哈!荒原上的犬裔可不笨,打起仗来,比这帮玛雅蠢货们灵活多了…嗯,那换个问题问你!你们在荒原上的时候,为啥不把首领当成神一样,跟着战死的首领一起赴死?…”
“啥?!头儿,您这话问的,土拨鼠听了都会笑歪了牙…呃,我错了!您别发怒…部族首领迟早会死,真要有这样蠢的部族,那早就跟着首领灭亡了啊!再说了,按照部族的传统,真要到了大寒潮降临,所有作物绝收、兽群消失,啥吃的都没有,就得和其他部族交换老人…哪怕是年老的首领,到了该献出血肉、回归地母的时候,那也是要走的,甭管愿不愿意…嗯?!…”
说到这里,亲卫乌塔突然顿住,淳朴的眼睛眨巴眨巴,突然亮了起来。
“啊!头儿,我有主意啦!只是不知道用处有多大,但肯定会让一批玛雅武士,不再把部族的神裔当做神…”
“嗯?”
闻言,黑狼猛然转头,眼神凌厉的望了过来。
“说!…”
“呃…头儿,我说的话,大概、也许、很可能不符合死神大大酋长的教导…您可千万不能砍我的脑袋啊!…”
“屁话!快说!…”
“您先保证不处罚我…”
“你!…行吧!起来别磕头了…我黑狼托尔泰克保证,不处罚你…说!”
“咳…那个…头儿,您经常在嘴边念叨,什么吃敌人一口,胜过吃自己二十口,大伙就该吃敌人的…”
亲卫乌塔小心翼翼,又唠叨了一会,才缩着脖子,说出来自荒原的残酷“智慧”。
“嗯,那个…我们荒原经常闹寒潮,所有部族都会饿死许多人,甚至整个部族死绝。各部为了活下来,也就有了吃老人的习惯。老首领快老死的时候,要是遇到寒潮,也得被吃…不是自己吃,就是和别的部族交换吃…首领都吃掉了,又哪里会当成什么神?…”
“所以啊…这些长头的玛雅神裔,还有这些木头脑袋的玛雅武士...…就这样办...甭管啥信仰愚忠的,那就都崩溃啦!…”
“嗯!!”
黑狼眼神一厉,骤然握住了腰间的铜斧,沉着脸不说话。片刻后,他如狼的双眼危险眯起,浑身浮现出恐虐神选般的杀机,缓缓而重重的点了下头。
“可!…”
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加勒比海的波涛,骑牛的阿兰大酋长!
风卷波涛,拍击在十二月的加勒比海岸,溅起阳光下闪耀的浪花。而凡人的生命,就像大时代浪花中的泡沫,是如此脆弱单薄,又是如此的绚丽多彩!
在西部半岛的木棉城中,伯塔德的布局如山如林。他用最稳妥的方式,推动着厚重的王国大势,谋划两千里方圆的低地玛雅。玛雅潘王室的旗帜,在沉寂了半个世纪后,重新在玛雅之地树立起来!
而随着王室名号的传播,各处城邦的神裔、祭司、贵族、头人与武士,都被各自不同的立场引动,被纷扰的暗流扰乱了人心。至此,等级分明、传承稳固的低地玛雅,开始如同搅浑了的池塘,让无数潜藏的鱼儿开始冒头…
在北方海岸的尾村,托尔泰克的献祭如火如荼,用最可怕的手段,摧毁着传统的玛雅氏族秩序,更扫荡着挡在最前的尾羽氏族。十支分出的武士营队,就像正在围猎的狼群。他们恐吓着、驱赶着所有的尾羽神裔,从四面八方的丛林村落,逃往拥有城墙保卫,从不被“高原蛮族”侵扰,似乎坚不可摧的石刻城、蒂霍城中聚集。
而这两座尾羽氏族的城邦,也成为“头狼”托尔泰克预定的猎场。他潜伏爪牙,在“妖魔的尾巴”耐心等待,等待着所有关键的猎物,投入石头城邦的“牢笼”。然后,他要毕其功于一役,一口吃掉近十万部落民的尾羽氏族,彻底灭绝尾羽传承,不让任何一个氏族的神裔逃入丛林!
至于周围的鹿虫、李树、希乌三支氏族,若是敢于派遣援兵,跨越丛林而来…黑狼倒是毫不介意,在攻打城邦吞下“硬扎”的正餐前,先在野战中吃掉几道开胃的辅菜!毕竟,在靠近海岸仅仅一百余里内的丛林中以逸待劳,总比深入数百里丛林,去寻找不知道在哪里的敌人,可要安全有效的多!…
“嗯…殿下说过,要守着树桩,等着兔子过来撞死…眼下我守着兔子洞,来一只就吃掉一只…哈哈!这就叫殿下兵法中的,‘围占打爱’…”
蝴蝶的翅膀用力挥舞,加勒比海的风云已经搅动。大海的波涛过处,部族的纷争、战斗与吞并,正在无声中加速!
在加勒比海的最西岸,汹涌的格兰德河奔腾着,冲入无尽的大海。而顺着海口去往大河的上游,逆流行出六百里,便到了一处宽阔的大湖,也是北美大平原最南方的湖泊,“野牛湖”。
此刻,野牛湖畔人声鼎沸。高高的红鸦旗帜,飘扬在一处格外庞大的部族营地上。足足50支精锐百人队,同时汇聚在同一面染红的战旗下。而这面战旗的主人,正是声名如飞鹰般升起的“射鹰者”,征服大河沿岸的“乌鸦之女”,阿兰大酋长!
在经过两年多的征讨后,从格兰德河口到野牛湖西北,沿河七百里的草原沼泽,五十多支科阿韦克部族,八万多草原游猎的部落民,尽数被如大河般席卷而来的红鸦部族所彻底征服!
红鸦部族的铜兵皮甲,荒原犬裔般的追击速度,更为严格的旗队军制,来自南方腹地的粮食补给,以及鹰眼锐利、善于突袭、鼓舞人心的军队领袖,都是大平原南部松散的科阿韦克游猎诸部,所根本无法抵抗的…
而阿兰极为罕见的豪勇神射,更为稀少的女性军事酋长身份,以及似乎能看透人心的惊人敏锐,又对凝聚母系氏族残余的游猎诸部,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实际上,如果不是阿兰的年纪并不算大,敬畏的各部头人给她的称号,绝不会是“乌鸦之女”,而是如同部族老祖母般的“乌鸦之母”!
“先祖庇佑红鸦!从征服的科阿韦克诸部中,已经征调出两千老练的战士,组建出二十个精锐的百人队!至此,我的手中,便有了五十个精锐百人队!而从南方燧石湖到北方野牛湖,我可以动员的普通部落百人队,则超过了一百个!…现在,我手中的军队战力,甚至超过了阿爹…而以这样的实力,若是南下突袭墨西加人…”
苍天茫茫,草海翻涌,湖面闪动波光。“乌鸦之女”阿兰带着绘刻骇人的银质面具,微微仰起头来,望了望南方天空的太阳。她穿着紧身的皮甲,高傲的挺着胸膛,却看不出太明显的女性痕迹。而她背后的大弓羽箭,腰间的两把铜斧,都显示着一位横扫各部的军事领袖,所拥有的强大武力!
“嗯…墨西加人还是太过强大…红鸦唯一的优势,便是比他们行军的更快!而若是能驯化草原的野牛,骑上奔腾的巨兽…”
阿兰眯起锐利的鹰眼,玩味的翘起红唇,看向眼前表面诚惶诚恐、暗地里各怀心思的科阿韦克头人们。而年长的科阿韦克萨满鸟骨,正一脸恭敬的低着头,小心牵来一头极为奇异的、白色的半大野牛!
“强大的、能射中飞鹰的、被蓝色天父恩宠、被红色地母喜爱的阿兰大酋长!…这是大河诸部最神圣的巨兽,是自然之灵最纯净的宠儿…部族愿把祂献给您!恳求您的强大的庇护…而强大如您的勇士,才能像传说中那些伟大的科阿韦克酋长一样,骑在野牛的背上…”
“哦?最神圣与纯净的白色野牛?强大的科阿韦克酋长,会骑在野牛的背上?…”
阿兰扬着嘴角,深深的看了老萨满鸟骨一样,又环顾周围貌似恭顺的一群头人们。随后,她早有准备的丢下背后弓箭,对一脸崇敬的亲卫奇帕瓦喝道。
“奇帕瓦,拿好了!…”
“是!头儿!…”
“呜嗷!…”
白色的半大野牛突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那叫声并不是亚洲家牛温顺的“哞哞”,而是强大猛兽独有的低吼!即使它只有半大,还没有长到成年的近两米高、一吨重,却依然有一米五以上,体重超过半吨!
“哈哈!好一头狂躁的四足巨兽!…”
阿兰欢畅的大笑着,不过兔起鹘落的瞬间,就已经骑在了白色野牛的脖颈上,双手牢牢抓住了白色的短角!半大的野牛狂躁的晃动身体,甚至暴怒的开始奔跑。所有的科阿韦克头人都面露惊恐,乱叫着向四方逃开。而年老的萨满鸟骨,更是首当其冲,被野牛一摆头拱翻,在草地里连滚了几米。
“先祖啊!神圣的野牛发狂了!…”
“快!快躲开!…”
“怎么办?怎么办?!大酋长还在牛身上!…”
“呜嗷!…”
白色的半大野牛疯狂的奔跑着,甚至达到了时速40公里!但一双结实有力的长腿,死死的夹住了它的脖颈!而长腿的主人展现出惊人的矫健与力量,死死的控制着身下的巨兽!她甚至发出美洲豹般威吓的呐喊,与野牛一同狂暴。
“啊哈!你是我的…嗷呜!你跑不了!!…”
四足的巨兽奔出了人群,奔过了没到腰部的长草,直至一头奔入波光的野牛湖,奔入到深深的泥沼中!野牛越来越慢,最后无力的陷在深深的湖泥里,再也动弹不得。而在一双有力的大腿勒紧下,它根本无法甩脱,体力渐渐耗尽,只能发出低头的哀鸣…
“呜…嗷…呜…”
“哈哈哈!蠢牛,落到我的手中,就给我乖乖的低头!从今天起,你可就是我的了!…啊哈!…”
阿兰兴奋的大喊着,声音也从威严低沉的女声,变成了喜悦上扬的翘声。她稍稍松开汗水湿透的大腿,听着半大野牛的低鸣,面具下的脸上满是昂扬的得意。然后,她翻手掏出一把颇旧的墨西加石匕,就迫不及待地在野牛的双角上,刻下属于自己的名字!哦,对了,她并不会什么墨西加人的文字,但有着象征自己名字的象形符号!
“一只骑着狼的乌鸦…一只射穿鹰的弓箭…那就是我!…射鹰者阿兰!!…啊哈!”
“啊!大酋长驯服了白色的神圣野牛!!…”
“先祖啊!能牢牢坐在野牛身上的,唯有最强大的勇士!…”
“咳、咳!…赞美天父地母!阿兰大酋长,能够驯服白色的神牛,通过科阿韦克诸部最艰难的挑战,就会是天父地母选中的神圣首领!她会是科阿韦克诸部,最伟大的大酋长!…”
“啊?鸟骨萨满,你可真壮实!被野牛拱翻了,居然都没死啊?…”
“滚!我可是部族的萨满!怎么能不够强壮?!…咳!跟我一起喊,‘骑牛大酋长’阿兰!…”
“吼!‘骑牛大酋长’阿兰!…”
震耳的欢呼声,在野牛湖畔响起。低低的哀鸣声,在阿兰的身下匍匐。而勇敢高傲的女酋长昂着头,浑身被汗水和湖水打湿,就这样水光粼粼的,望向南方的天空!
总有一日,她会坐在奔腾的四足巨兽上,吹起震耳的号角,带着无数的部族去往南方!但在那之前,她还要再耐心的等一等。而她的下一个目标…
阿兰眯起鹰眼,缓缓的扭过身来,视线投向西北。那里是大河的上游,有着更多的游猎部族,有着更多的奔腾野牛,还有着一个难以分辨的传言…
“大河的东北上游,荒原的黑色边界…会有使用黑石的部族!…”
“而能够燃烧的黑色石头,能够度过寒潮的宝贵燃料…很可能是普雷佩查水手们提到过的,湖中王国大量开采的…火石煤!”
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加勒比海的波涛,红鸦部族的春天
格兰德河从西北向东南,汹涌三千公里,纵横大半个中西北美。这条北美第五长河的两岸,延伸出的众多水系,流淌养育着几十万平方公里的草场、数以百万计的野牛野鹿、还有数百上千支大大小小的游猎部族。
在最下游的科阿韦克诸部口中,它是母亲般的“布拉沃河”。在稍下游的孔乔诸部嘴里,它又是诞生部族的“孔乔河”。而这条大河下游两千公里的漫长河道,正是后世分割美国与墨西哥的天然边境线。
在这条后世的“边境线”上,最为出名的,便是无穷无尽的黑色黄金,储量惊人的工业血液,浅层的石油与天然气!当然,在这个时代,所谓的“浅层”石油同样深达数百米,是工业革命前的世界难以触及的。只是,拥有丰富石油的地质沉积地带,自然也不会缺乏煤炭。实际上,数以百亿吨的巨型煤矿带,就露天或浅层的堆积在格兰德水系的下游两侧,等待着被人寻找挖掘出的那一天…
当红鸦部族横扫大河两侧,聚拢出规模惊人、从未有过的游猎部族联盟时,两个北方大陆上最为严肃的问题,就摆在了部落联盟酋长的面前:燃料与粮食!
若是没有燃料,数万汇聚的部族就熬不过可怕的寒潮,很可能在一个冬季就人口减半。而若是没有粮食,八、九万游猎部族不仅会大量减丁,更无法聚拢在一片狭小的土地上,必须分散成数千、千人、甚至几百人的小部落,再次分散到大河两岸的各处!
“在天上的先祖哟!没有燃料,没有粮食,阿兰就算征服聚拢再多的部族人口,都会在一次可怕的寒潮中散去…这广阔无穷的北方大陆上,从不缺乏敢打敢杀、不怕战死的游猎部落…真正缺乏的,是大寒潮中活下去的机会,是能填肚子、暖身子的东西啊!…而只要有能吃的、有烧火的,部族的名声传开了,就能源源不断的招到人来…”
战士湖畔的红鸦城,规模越发庞大,木头的建筑也多了起来,渐渐显出了些许城邦的气象。而在整座大部落营地般的聚落中心,有一座并不算高大的酋长木屋,门口则戍守着一排手持长枪、身穿皮甲、颇为严整的酋长亲卫。这些亲卫中,一半是荒原犬裔的样貌,另一半则是草原各部的面孔。还有四五个,则像是普雷佩查人,甚至是瓦斯特克人…
酋长木屋中,老酋长阿莫西带着几个亲信,正盘腿坐在火塘边,手中都捧着陶罐,一同吃着些什么。而仔细看去,几人身上都穿着野牛皮甲,腰间带着铜斧,屁股上则垫着黑熊或郊狼的皮子。至于木屋的四壁上,则挂有众人的弓箭与铜矛,还有作为战利品的熊、狼、人的头骨。
“先祖哟!阿兰也太能打了,心也太急了!她聚拢了那么多苦哈哈的北方部族,还抽出勇士,组建精锐的百人队…她自己又怎么养活的起呢?哎!…”
听到阿兰信使从北方八百里外带回的消息,阿莫西重重的叹了口气。在篝火的映照下,他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分,虽然不过四十岁上下,却显得像是五六十岁一样老了。
“嗯…木薯鱼豆粥,阿草尖,你到门口喝粥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老酋长!…”
阿草尖恭敬的趴在地上,磕了个头,这才小心翼翼的抱着这罐珍贵的木薯粥,往木屋门口去了。他是博萨洛斯部族出身的勇士,数年前被阿兰击败后,收为了亲卫,名字也从“草尖”改叫成“阿草尖”,代表着氏族归属的变化。而跟他一样来自被征服各部的阿兰亲卫勇士,目前有四五十人。而这次彻底征服了科阿韦克诸部后,亲卫的数量估计还要翻倍…
“嗯…科阿韦克诸部,布拉沃大河,广阔的草场,无数的野牛群…听起来,那倒是个水土丰茂的好地方!只是不知道,那处大河周围,能不能种养活部族的木薯?…”
阿莫西沉吟着,喝了口热乎的木薯粥,询问的看向亲卫阿薯。木薯粥很饱肚子,可以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野菜、肉和昆虫,吃一顿就能顶半天。而第一次收获时,这种奇怪作物的产量,让荒原穷苦惯了的阿莫西,简直惊为天神、不可置信的掉了下巴!
在战士湖周围的好地,一亩木薯的产量,几乎能抵四亩瓦斯特克农奴种下的玉米田!阿莫西甚至一度有种强烈的冲动,要把部族的红鸦旗帜,改成红色的木薯旗,只是被愤怒的老祭司祖玛拦了下来…
“头儿,在古巴大岛上,木薯的产量能有五六百斤一亩…而在眼下的战士湖这一块,产量在五百斤不到。至于燧石湖在更北边四百里,产量又比这里再少几十斤…”
“木薯这作物,明显是越往北产量越少,并且得有水源充足的沃地。而阿兰酋长所在的野牛湖边,又比燧石湖更北四百里…我估摸着,只要不遇到寒潮,木薯还是能种,但产量恐怕最多三、四百斤?…”
亲卫阿薯朴实的眨着眼睛,掰着手指仔细琢磨了一会,给出个不确定的数字。
阿薯原本是随着奇瓦科探索古巴的普雷佩查水手,在归途被托托纳克人截断,杀出重围逃到红鸦海岸时受了伤,被红鸦部族强行留了下来。而和他一样留在这里的普雷佩查水手,还有两三个,眼下都在这里成婚生子,也都成为了阿莫西看重的亲信。实际上,他的名字“阿薯”,就是阿莫西亲自给他取的,意思是“与酋长一个氏族的、善于种木薯”的亲卫!
“嗯,越往北,天越冷,木薯的产量也越少啊…三四百斤,也很不错了!”
阿莫西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显露出欣喜的笑容。他用力拍了拍阿薯的肩膀,那种发自内心的亲近,就像是在拍着亲近的子侄一样!
“先祖哟,真是跟做梦一样啊!在你们把木薯带来前,瓦斯特克农奴混种的玉米南瓜豆田,一亩大概收七十斤玉米菜豆、不到两百斤南瓜…而荒原部族不会耕种,种的田只能收四五十斤玉米菜豆、一百来斤南瓜…”
“南瓜又不顶饿,大伙都饿的咕咕叫,更没生娃的力气。每年都得饿死两三千农奴、上千部族老弱…然后到夏天再南下抓丁口…”
“可等木薯带来后,一切就都有了指望啊!这种能毒死人、小树一样的作物,一亩田的产量,竟然能抵之前的四亩!…真是先祖保佑!木薯越种越多,吃了顶饿的很…只要粮食足够,瓦斯特克农奴就不用饿死,部族的老人也能活下来,大伙更能使劲生娃…眼看着,能吃饱的好日子真的要来啦!…”
听到能吃饱、不用饿死人,亲卫阿薯也高兴的笑了。他使劲揉了揉脸,有些憧憬的笑道。
“头儿,我们扩种了三年多。眼下战士湖边,大概有三千亩木薯田…可这一圈湖边的沃地,至少有好几万亩…今年春天再分出茎秆来扩种,争取一次种满两万亩!只要这一次扩种完,我们强大的红鸦部族,才算是真正的能吃饱饭了!…”
“先祖哟,两万亩?!…好啊!真是好啊!…呼!今年全部好好种地,部落的勇士们就不要再南下劫掠了!坦彭河一带的瓦斯特克人陆续南迁,加入那个什么南方的银鸦部族联盟,也是越来越远、抢起来越来越费劲了…”
“哈,倒不如让出墨西加人一直索要的水獭城!作为我们红鸦部族、阿兹特克青丘部族和瓦斯特克银鸦联盟三方的交易城邦,换些部族需要的陶器、工具以及武器来…嗯,木薯种起来,比玉米容易许多。哪怕是笨手笨脚的荒原战士,也是能忙活来的!…”
阿莫西咧嘴笑着,琢磨着明年的部族规划,脸上的皱纹都松开了不少。确实,和高产的小麦玉米相比,木薯最大的特点,不是产量高,而是对耕作技术、田间管理的要求不高!
木薯的茎秆枝叶根茎都有剧毒,天然耐病害、虫害和鸟害,能吃的根茎又埋在地下,能抵御沿海常见的飓风、洪涝。而它的田间竞争力,也胜过许多杂草,只要种下出苗就能活…
实际上,木薯易于种植又高产,简直是热带部族的农业之光!而当16世纪木薯传入热带非洲后,便迅速引发了热带非洲人口的暴增,也为紧随其后的三角贸易,提供了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捕俘人丁…
“呼!老族长卡卡洛临死前,说部族的希望在东边,那可真是说对了啊!…”
阿莫西遥想了许久,转过头来,笑着看向同样年老的亲信莫齐。两人一路从最艰难的荒原上走来,回忆起这十年来的腥风血雨,还有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日子,都露出沧桑感慨的笑。
“莫齐,这十多年来的经历,就像是一场神性天空的大风,把红雀吹成飞鹰,又把飞鹰吹成了大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啊!…”
“啊?阿莫,你在说啥?…”
“哈!我是说,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红鸦部只有两三千人,可以像是红鸦一样,在荒原上到处迁徙…而当奇奇卡大酋长战死,红鸦部带着一万多瓜基利人东迁的时候,就像是红鸦变成了飞鹰,横穿过茫茫的荒原群山,来到这片温暖的沼泽草地与海边…至于现在,十多万、甚至二十万人的红鸦诸部联盟,则已经从翱翔的飞鹰,变成了一颗稳固的大树,牢牢占据这片温暖的水边沃土,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到处迁徙了…这也是我想要,把部族的图腾,从红鸦变成木薯的原因…我们已经飞不动了!…”
说到这,阿莫西神情感慨,微微摇头,眼神也复杂的很。部族扩张、人口暴增的压力,沉甸甸的压在这个中年酋长的肩头,让他越发老态,却又越发显出睿智来。
“莫齐,辛苦你,跑一趟北方吧!阿兰这丫头本事大,脾气大,志向更大。她心里就像是装了一只飞鹰一样,一直盯着广阔的天空,一不留神就飞的远了!…可是,她飞的太远,却不管翅膀能不能撑得住,总得有人去把她叫回来…”
“眼下部族里,能叫住她的老人,已经不多喽!你从小看着她长大,也算是她的老叔,去北方把她喊回来吧!…那么多游猎的科阿韦克部族,要那么广阔的猎场才能生存。可她不管不顾,一股脑都聚拢到手里来…眼下靠着缴获和存粮,虽然还能养活,但明年必然是养不起的!…总不能,还和在荒原上一样吃人吧?那聚过来又有什么用呢?…”
“嗯,先祖哟!尽量多迁些科阿韦克部族南下,燧石湖边安置一批,战士湖边再安置一批…然后让会种地的老人带着,都给我种地去!…木薯也好、玉米豆子南瓜也罢,种地总是比打猎强得多的多的!…但必须得抓紧,不能误了春耕的时候…”
“哎!仔细算算,这么多部族要养活啊!还是得提前多多积蓄存粮,多多储存木柴…不然普通的小寒潮勉强能扛住,真正毁灭一切的大寒潮一来…又得丢弃老弱,抛弃家园,十多万饥荒的丁壮南下求活…那种惨烈的南下,咱们这辈子经历过一次,那可就够够的了…真不想再碰上第二回啦!…”
“阿莫,我晓得了!别念叨了…我吃完就走,把丫头和部族带回来!”
年长的亲信莫齐重重点头,吃完了陶罐里最后的残粥,又用手指转了一圈,嗦了嗦手指,这才霍然起身。他背上大弓,手里拄了根短矛,在出帐前转过头,看着依然絮絮叨叨的老伙计,笑着说道。
“这几年,你真是越来越唠叨了,简直像是老族长卡卡洛的灵魂附体了一样!…别担心太多,红鸦部族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至于真要是遇到天灾,遇到没办法的时候,大伙儿拿上弓矛,南下去抢就是!…”
“咱们东西南北,打了这么多年,除了墨西加人的军团,从没有部族能挡住我们!…而墨西加人正在南方的群山里打仗,攻打什么云中的部落联盟,也挨不到我们的边…至于那什么瓦斯特克人的银鸦联盟,虽然远了点,但真要南下打过去,他们也是挡不住的!…”
“阿莫,你当了大酋长,心就越发软了!…当年奇奇卡大酋长,可不像你这样的…死人?死人又算什么呢?荒原各部、草原各部,都是见惯死人的…好了!我也不念叨了,你继续吃,别举着陶罐砸我,真碎了心疼的也还是你…”
亲信莫齐笑着摇了摇头,掀开皮帐的屋门,从温暖的木屋中走出。在寒冷的风中,密密麻麻的部族棚屋,一圈圈扩展开来,许多都冒出谷香的炊烟。在南方的战士湖畔,一望无际的木薯田,正摇曳着并不算矮的枝叶。而那些埋在地下的木薯根茎,就像沃土中藏匿的希望,饱含生机的春天!
“埋葬在荒原的先祖啊!你们看到了吗?…海边温暖的春天,红鸦部族的春天,已经到了!…”
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加勒比海的波涛,东北的三国鼎立
十二月的浩荡寒潮,从北美大平原上南下,吹到格兰纳达河的冬日尽头,继续南下一千多里,在水獭城外化作微凉的秋风。
这座瓦斯特克北方诸部的核心城邦,这片坦彭河口的富饶沃土,已经在持续五、六年的漫长劫掠与厮杀中,彻底变得死寂、冷清而荒凉。唯有来自王国的商队,在这座荒凉的海边城邦中展开贸易,也成为周围厮杀各部间难得的联系纽带。
犬裔南下的劫掠不分贵贱,生死存亡的厮杀残酷异常。昔日尊崇的北方瓦斯特克神裔、祭司与贵族,要么变成了沼泽中掩埋的尸骸,要么变成了红鸦诸部收藏的头骨,要么就被青丘诸部的犬裔营队有意袭击,死的不明不白。
只有部分敏锐果决、或者本身靠近南方丛林的瓦斯特克头人,及时舍弃了原本的营地、城寨甚至城邦,率领部族顺利南迁。他们需要至少南迁三百多里的丛林、沼泽与海滨,才能来到大河边的古城遗址潘特佩克(pantepec),“旗帜飘扬的山丘”。而后,部族要再从这条坦彭河水系的支流、潘特佩克旗丘河过河,加入到南部的瓦斯特克联盟中,才算是彻底逃离了荒原犬裔们可怕的兵锋。
至此,三十万北方瓦斯特克诸部,至少有四万多死于战乱,近十万部族南下逃散迁徙,八、九万部落民落入红鸦诸部手中,四、五万人被青丘诸部强行带走。曾经人数众多、但不善厮杀的北方瓦斯特克诸部联盟彻底瓦解,只剩下最后的寥寥数万部落,散布在广阔的坦彭河两岸,并向红鸦或者青丘犬裔们缴粮纳贡。
在这场持续数年的残酷乱战后,中美洲天下不起眼的东北角落,也彻底局势明朗下来。各个大部族组成联盟,众多小部落或是从属、或是被瓜分,逐渐形成了三方的割据,“三国鼎立”。
坦彭河以北,辽阔的丛林、海滨与草原,归属于红鸦部族联盟。而老酋长阿莫西坐镇南方,种田耕地经营。少酋长阿兰北上大草原,四处征讨收服。整个红鸦部族联盟的攻略重心,也逐渐由南方转向北方,由成本越发高昂的劫掠,转向收获越来越多的种地。
而从水獭城到荒谷城,从坦彭河入海口到支流上游源头的六百里,这条东西走向、水流湍急的连通河道,则被日渐壮大的王国飞地,超过二十万人口的青丘诸部牢牢掌控!
实际上,荒原上的青丘诸部,虽然名义上效忠联盟,却实际归顺王国,有着浓厚的犬裔背景,正是红鸦南下劫掠的暗中帮手。青丘节度,诗人大酋长巴拉莫,不仅长期派出瓜基利信使,用王国的青铜武器与工具、陶器与盐,交换红鸦手中的俘虏丁壮。他甚至还亲自动员,派出数千全副武装的犬裔营队,打着红鸦的旗号,多次袭击与掳掠瓦斯特克诸部,驱赶瓦斯特克人南下。
在北方瓦斯特克诸部近乎覆灭后,青丘诸部更是明目张胆,直接派出定居的犬裔旗队,带着归降的瓦斯特克部族,沿着漫长的坦彭河支流定居扩展,占领瓦斯特克诸部的旧地。
整个青丘“县”的攻略方向,正式从穷困潦倒、贫瘠荒凉的北方、西方荒原,转向更为温暖多雨,更适合耕种的东方河谷、滨海平原。毕竟,荒原上降水稀少,土地贫瘠,几乎种不出粮来。哪怕荒原深处的金银再多,也养不活越来越多聚拢来的荒原部族!
今年春天,在瓜基利斥候的回忆寻找下,青丘诸部斥探荒原的王国商队,终于在荒谷城西北七百里,在萨卡斯卡特荒原的深处,找到了死神大大酋长指明要找的“巨型银矿丘陵”,“连绵成小山的露天银矿脉”。
这座后世被称为萨卡特卡斯-弗雷斯尼洛的露天大银矿区,拥有着连绵几十上百里的巨型富银矿脉,储藏着全世界十分之一以上的白银,能让缺钱大明皇帝们哭晕过去!
实际上,这片世界上银储量最高的地区,一直以年产千万两、数千万两以上的规模,连续开采了五百多年!一直到21世纪的现代,单是整片矿区中最大的索西托银矿,也依然能年产2200万盎司(约旧制两千万两)。而眼下弘治年间大明全国的官方财政收入,不过一年三百到四百万两白银,仅仅是这座大银矿区银矿产出的零头!…
当然,青丘诸部虽然发现了预言中的“巨型银矿”,但对于在苦寒贫瘠的荒原中开采、挖掘、炼银,却完全没有什么兴趣。
白银,这种好看沉重的“白色银石”,对来自荒原的犬裔部族们来说,仅仅是一种不能吃喝、普普通通、到处都是的装饰品。“穷”横的青丘诸部们心心念念的,还是继续向东扩张,抢占瓦斯特克人南下后放弃的坦彭河支流两岸,占据更多已经被瓦斯特克人开发过的河边沃地,种出更多的粮食!
而此刻,第一批木薯的种茎也从金湾城的港口运出,运抵坦彭河入海的水獭城,交到了青丘诸部的先锋旗队手中。第一片青丘诸部的木薯田,就要在瓦斯特克人的故地上,渐渐长出新苗…
从坦彭河入海口,再往南三百里,渡过旗丘河,则是日渐兴盛的南方瓦斯特克联盟,或者也可以叫“银鸦部族联盟”!以鸦城的十余万银鸦部族为核心,南方瓦斯特克的三、四十万部族,都在名义上加入到了“银鸦部族联盟”中,来面对各方越来越强烈的威胁。
随着墨西加人不断发动的征服战争,天下的战火越来越激烈,厮杀的规模也越来越大。而原本松散的天下各部,也在这种持续不断的对抗中,被迫组成了关系更为紧密的部族联盟。南方瓦斯特克诸部也同样如此,不得不组成了银鸦联盟。
在银鸦联盟周围,北方是“凶猛如野牛”的红鸦部族联盟,西方是“狠辣如郊狼”的青丘诸部,东南是“强大如长蟒”的托托纳克联盟,西南则是瓦斯特克人朝贡的宗主国,“吞食如混沌鳄怪”,正在征讨云中诸部、无暇关注东北的墨西加联盟。而在四个方向中,唯一能让银鸦诸部稍稍信任的势力,其实也只有东南…
“至高太阳的主神啊!驾驭飓风的风神啊…希望这一次的使命,能够稳妥的完成,不要触怒越发强大的托托纳克诸部!…对于我这次前来的目的,统治托托纳克的蛇母,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在四百多里的行船后,银鸦长老草白鸦,终于带着一百多银鸦武士,坐着十艘部族战舟,抵达了托托纳克联盟的中心都城,土坯河畔的金湾城。而当他站在船头,眺望依然人烟密集的金湾城港口,却再也看不到十多年前的贸易繁荣、看不到来自谈笑晏晏的祭司神裔,更看不到来自天下各部的商队商船。
修筑更加整齐、更加宽阔的港口边,只有蚂蚁一样弓着身子、背负运粮的托托纳克民夫,只有面色凶悍、披甲持斧的收粮武士,只有神情严肃、检验粮食的主神祭司…还有森严连绵、正在装载粮食、准备去往玛雅海岸的墨西加水师船队!
“主神啊!先祖啊!这是?!…”
当银鸦长老更仔细地看了会,就忍不住浑身颤抖,生出发自内心的彻骨寒意…
“主神见证!天平右倾!…这一屯的粮食输送,达到了两千四百斤、十二个标准石的重量!队头拿好竹签,可以走了!…”
“是,是!…谢祭司大人!…”
“主神见证!天平左倾!…这一屯的粮食输送,只有十个标准石,少四百斤!”
“啊!祭司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我们这就回旗队,把缺口的粮食补上!…”
“天平左倾,运粮不够!…按照神战时的教法…队头斩首,运粮队五一抽杀!来人!…”
“啊!高原的武士大人!求求您!我族叔是城中的贵…啊!不要!!…”
凄厉的惨叫截然而止,一颗带着羽冠的年长首级,很快被插入高高的墨西加长矛上,树立在港口的外围,犹自滴着血迹。而紧接着,又是几声短促的惨叫,四五颗染红的民夫头颅,就“一股脑”的堆积在长矛底部,就好像是支撑墨西加长矛的真正“基石”…
这一刻,人头攒动的金湾港口,在刹那间安静无声。来自各屯田旗队的运粮队伍噤若寒蝉,甚至有人在瑟瑟发抖,却无人敢于闹事,只有更加的顺从。同样,运粮的王国武士并未停下忙碌,一篓篓的玉米饼与豆料都堆入桨帆船与双体战舟的船舱,像是吞食蚂蚁的食蚁兽。港口处,验收的主神祭司则神情冷漠,继续在石木的巨型天平上称重,再用雁毛笔记录账目,不苟言笑的接着检验。
看到这样冰冷肃杀的场景,少数排在后面的旗队头人,同时变得面色煞白。他们赶紧压低声音,向周围相熟的运粮旗队求救,掏出作为货币的王国宝石,高价购买富余的粮食。然而,只有寥寥几只旗队,似乎早有准备,多运来了不少存粮,并加价十倍交易。再仔细看去,这些多带存粮的旗队,都来自附近的屯田农庄,都有着曾经的金湾部背景…
“嘶!在被墨西加人的征服后,海滨的托托纳克部族,简直像是从骨头到皮上,都完全换过了一遍,倒像是墨西加人的模样了!…啊!他们被火山妖魔的蓝火,从松散的陶土烧成了坚固的陶器…也变得像墨西加人一样强大、森冷又可怖了!…而与他们相比,我们银鸦部族的力量…”
遥望片刻,银鸦长老草白鸦深深的叹了口气。他默然的思量了会,才神情忧虑的登上岸边。随后,在一队披甲持矛的海滨武士护卫下,银鸦部族的使者们,终于往金湾城中最高处的主神庙宇行去。
注:彩蛋章是天下东北的地图,要等审核完才能看到。
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加勒比海的波涛,蛇母的启蒙教导
“尊敬的蛇母大酋长,墨西加人的收粮武士,还有斩蛇城的主神祭司,今天又杀了四个旗队头人,处死了好几十个民夫!其中有一个头人,还是出身自我们金湾部的旧人…”
“哦?以什么罪名处死的?公允吗?”
“啊!三个是运粮数量不足,一个是运粮逾期,都是按照什么教法…”
“那就是了。海滨联盟之前颁布过《王国神战教法》…不在打仗的时候,运粮逾期或着不足的,鞭打三十到八十不等,并严令补足份额,三次触犯者斩首…而遇到打仗的时候,运粮逾期或不足的,头人斩首,民夫丁壮五人中抽一人斩杀。剩余者限期补足欠额,再犯便全队斩首…”
在金湾城富丽的宫殿里,蛇母米娅瓦嘴角噙着笑,优雅跪坐在一处黑色的长案几前。案几是由修洛特喜爱的黑柿木制成,散发着天然的驱虫清香。至于蛇母温柔的笑容,也并非是给两步外垂首侍立的部族亲信沙蛇,而是给身侧安静坐着的女儿,年仅两岁的修光蛇。
“光蛇,你听到了吗?”
“母亲,我…听见了。但我…听不懂…”
小小的光蛇带着更小巧的羽冠,眨了眨眼睛,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会说的话不多,清澈的眼神中也有些茫然,只是乖巧的坐好了,并不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哭闹。
“不懂没关系,听着就行。以后你就懂了。”
蛇母米娅瓦母性的笑了笑,摸了摸光蛇稚嫩的脸颊。然后,当她转过头来,看向恭候的亲信沙蛇时,眼神却在瞬间冰冷。
“沙蛇,是谁撺掇你来找我的?是部族里残存的几个老不死?还是没在斩蛇城祭司学院进修过的旧祭司们?具体是谁?我要他们的名字…”
“啊!尊敬的蛇母,没…没有人撺掇我!”
听出蛇母话语中的杀意,沙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又重重的低下头,赌咒发誓道。
“主神见证!先祖见证!…是…有几个金湾部出身的头人找到我,哭诉了一番…我心中着实有些不忍!…这些分封在海滨的墨西加武士,平时作威作福,霸占河边好地、索要耕种农奴也就罢了…眼下借着战事起来,动不动就以什么神战法度的名义,砍贵族和头人们的脑袋!…而那些查验粮食的主神祭司,明明是部族的出身,却帮着墨西加人,一点也不通融宽容…”
“呵!沙蛇,平时驱使农奴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心软啊?…我可是提前就吩咐过了你们:多准备些存粮,卖给那些押运粮食的旗队!…我早就留给这些或蠢或奸、或笨或背运的头人,一个花钱补救的机会了。而我也允许你们这群跟着我的旧人,在这时候吃口肉汤…”
说到这,蛇母米娅瓦眯起眼睛,淡淡的打量了畏惧的沙蛇两眼,平静说道。
“主神见证!眼下大军远征玛雅,维持后勤补给,关系到八千海滨武士的生死存亡!没完成运粮的头人民夫,砍了就砍了,左右不过上百个人头罢了!这些微不足道的代价,和东征的大局相比,又有什么紧要?…”
“再说了…教法严苛,平时遵守纪律,战时一切以打仗为先,从神裔到平民都要服从,正是墨西加人强大的原因!…而这些,也是我们战败的托托纳克诸部,所需要付出代价,需要全面学习和效仿的!…”
“只要托托纳克联盟能够强大起来,别说上百个人头,哪怕死一百个贵人、砍上千个民夫,也都是不值一提的!…”
“...是…蛇母…”
听到这一番冰冷无情的话语,亲信沙蛇轻颤了两下。他微微低着头,咬牙不敢再说,却又迟疑着没有退下。好一会后,他才豁出勇气,低声劝诫道。
“尊崇的蛇母…墨西加大军远征玛雅,不过分封了两三千武士留在联盟,却依然这么狂妄残暴,随意斩杀海滨部族的贵种!而他们征讨玛雅,征调那么多海滨的武士,消耗的粮食一船又一船…可这些,又和我们托托纳克联盟有什么关系?我们根本得不到任何好处!…这样肆意妄为,等他们讨伐玛雅得胜回来,岂不是更不把我们托托纳克人放在眼里?…甚至说不定,墨西加还会想着更进一步,彻底掌控海滨,威胁到您和神女…”
“嗯?!这些话?谁教你的?!…”
闻言,蛇母瞳孔一缩,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会豁出去、一脸视死如归的亲信沙蛇。片刻后,她突然嘴角扬起,笑着说道。
“沙蛇,你很忠心,却不大聪明啊!有人撺掇你过来,在我耳边递话,但你还以为都是自己忠诚的想法…看来,墨西加人的军团东征后,部族里丢了权的老不死、失了势的旧祭司,都不甘寂寞,争先恐后的想跳出来送死了!…”
“啊?!这?…尊崇的蛇母,您说,我…我被利用了?…”
亲信沙蛇面露茫然,对于米娅瓦超出预料的回答,一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回答道。
“可这些话…都是我…我发自真心的…想出来的…”
“闭嘴,沙蛇你个蠢货!听我说…看在光蛇的面上,我最后再给你解释一遍…”
蛇母米娅瓦笑容渐冷,注视着亲信沙蛇不敢直视的眼睛,低沉开口,就像蛇吐出了嘶鸣。
“沙蛇,你记住!只有丢了权力、失了势的人,才喜欢制造混乱,掀起争夺权力的厮杀!他们想要往上爬,就必须踩着金字塔上的尸骨,踩着混乱的阶梯…但对于我们这样,掌握部族权力的人,却要耐心的保持秩序,在权力的规则中斗争!…不要随意的掀翻桌子,想着破坏秩序。因为眼下的规则与秩序,对制定这一切的墨西加贵族,对金字塔最高处的我们,是完全有利的!而一旦为了眼前菠萝眼般的小利,破坏了这一切,我们丢失的,往往就会比得到的更多!…”
“牢牢记住我的话,也告诉追随我的部族旧人们!松散的托托纳克诸部,之所以能够捏成联盟,正是靠着墨西加武力的骨头!而我们之所以能统治百万部族,收纳各部的贡赋,甚至决定各部贵族的生死,靠的也正是墨西加人的武力威名,与托托纳克神裔血脉的结合!…”
说到这,蛇母米娅瓦微微偏头,含笑看了安静茫然、乖乖聆听的女儿一眼,才再次冷冷说道。
“墨西加人骨架,托托纳克人的血肉,眼下是捏在一起的!在这一代人中,在光蛇成长起来前,两者密不可分。少了任何一个,都会让好不容易凝聚的联盟,骤然从内部散架!而到了那时候,这些托托纳克联盟的权力,也会在我们手中消散!…”
“实际上,分封在千里海滨的王国武士,一共不过才两三千人。而在金湾城周围的分封武士,也就七八百个出头。这些人既然能打仗,既然打败了托托纳克诸部,就该享受等同于部族贵人的地位!…你们平日里要做的,不是和他们争夺田地与农奴,不是和他们发生无谓的冲突…而是要竭力拉拢他们,和他们联姻,把他们和我们,都不分彼此的融为一体!…这样,他们的力量,就会逐渐变成我们的力量。而我们的武士,也要向他们学习,变得一样严整肃然、凶悍强大!…”
“至于斩蛇城祭司学院的祭司们,许多都是托托纳克部族的少年,被墨西加祭司们耐心培养出来的!他们出身不高,虔信主神,掌握来自王国的文字知识,做事遵从主神的教法…这样的新祭司们,并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是大大的好!对于新生的托托纳克联盟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崭新的血液,是能让我们强大起来的力量!…而那些腐朽的旧祭司们又会什么?他们大多数甚至连简单的堆肥增产、数字计算都不会,只会玩弄人心,追求个人的享乐!…”
“沙蛇,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在太看重眼前迷人的花草,沉迷虚幻的享乐与权位,而要学习墨西加人真正强大的根基,追求真正的知识与法度!这个时代已经变了,和之前血脉天生的纪元完全不同,只有真正强大的人,才能登上金字塔的高处…各家部族的年轻子弟,能送到祭司学院的,就全部给我送去!哪怕没有祭司学徒的名额,哪怕只是在学院中旁听,也总比在海滨中厮混、欺压部落民要强!…”
听到这一番细致与长远的谋划,亲信沙蛇呆滞许久,脸上的神色不断变幻,最后变成了深深的羞愧。
“是!尊崇睿智的蛇母…是,是我错了!…我一定把您的话,完完整整,都转述给追随您的人…”
“嗯…”
蛇母米娅瓦优雅的抬起头,用下巴瞥了沙蛇一会,最后淡淡的加了一句命令。
“两天后,给我一份名单。”
“啊,名单?尊崇的蛇母,您要什么名单?…”
“哈!违法战时法度,在各部造谣,影响人心的长老与祭司名单…嗯,要杀的鸡不用太多,二十个就行!”
“啊?杀鸡?…是!是的!我明白了…”
“下去吧!”
“是!尊崇的联盟蛇母,尊贵的联盟神女!…”
亲信沙蛇恭恭敬敬,分别向米娅瓦和光蛇行了跪礼,这才倒退着出了大殿。
阳光明亮,从宫殿的天顶上落下,照在米娅瓦绝丽的脸上,却失去了曾经垂首的妩媚,只剩下久居高位的雍容。而她看向身旁的女儿,看着那张努力思考着什么的小脸,笑着问道。
“光蛇,你听懂了吗?…”
“母亲,我没…听懂。但我知道,他…怕你…”
“哈哈!光蛇,你知道,他怕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权力,还有能发挥权力的智慧…”
“权力?…是能吃好吃的吗?…智慧?…是聪明的意思吗?…”
“嘻嘻!光蛇,权力,是决定命运、决定他人的生死与利益。而智慧,是看透人心、是操纵人性…权力与智慧加在一起,就是在你之下的人,要尽数变成你手中的泥巴,被你用手捏成想要的样子!…而泥巴们看不到你的脸,只能看到你冰冷的手,这才是真正的上位者!…”
“捏泥巴?…唔…我想…捏泥巴…”
“嗯,好!…好孩子,我会慢慢教你…也会亲手带着你,捏出一个个好看的泥巴,让他们都跪在你的脚下…啊哈哈哈!”
在小光蛇期待的目光中,蛇母米娅瓦扬起嘴角,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美丽笑容。她灿烂的大声笑着,开心的笑了许久…直到一个亲卫匆匆而来,低声言语了几句。她才眉头一挑,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哈!又是一只狡猾的乌鸦爪子,竟然探到了我的面前…该死的银鸦帕帕塔,做的什么白日梦?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只银鸦,可以在两棵神树上来回飞呢!…”
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加勒比海的波涛,生来坐在高处的女儿
“主神庇佑!先祖庇佑!米娅瓦姐姐,飞翎、飞羽若是能继承银鸦部族,自然是最好的!若是飘零四方,没有部族依靠,还要提防暗箭谋害,我们又怎能对得起这两个孩子呀…他们也是光蛇的弟弟和妹妹,只要能回到银鸦部族中站稳,未来也必然会成为光蛇的臂助!…”
“是啊!殿下去往湖中都城前,曾与我们提过未来的安排…眼下,父亲既然不愿放手,暗中存了莫测的思量。殿下他又不在,我们就只能依靠姐姐了!…今后,飞翎、飞羽要必然要返回银鸦部族,夺回继承的权力,也决然离不开海滨联盟的支持!所以,这里面的计较与谋划,我们姐妹和两个孩子该怎么做,全都听姐姐您的!…”
金湾城宫殿的花园中,两位银鸦贵女眼眶泛红,甚至滴下眼泪,也不知之前和米娅瓦都说了些什么。而此刻,两个姐妹都紧紧抱着米娅瓦的胳膊,信服地连连点头,一副完全以米娅瓦为主的模样。
“主神见证!殿下既然把你们和孩子,都托付给了我…我自然会为飞翎、飞羽,去争夺他们应有的东西!…放心吧!银鸦部族,一定是飞翎和飞羽的!…光蛇、飞翎和飞羽,可是真正的姐妹兄弟。他们未来都要立足一方、掌握一众部族,互相帮衬与支持…所以,哪怕是为了光蛇,姐姐我也会尽心竭力,哪怕举兵北上!…”
蛇母米娅瓦微微仰头,看着西斜的太阳,发自内心的郑重许诺。她目光深深,在妹妹鹂瑶的脸上额外停留了会。没想到,两个银鸦姐妹中,更年轻的妹妹反而性格更为坚决!连从父亲手中夺权的话,她都决然说了出来,倒是省得大家再遮遮掩掩的了。嗯,也可能是因为她生下了儿子飞翎,必须投身到银鸦继承权的争夺中。并不像生了女儿飞羽的姐姐鹂钰,有把女儿嫁到其他部族的退路…
“呼!日头有些大,咱们站着说话,也有些乏了…来人,拿三罐新做的木薯丸菠萝汁来,都加上蜂蜜!…”
米娅瓦笑意盈盈,一边耐心安抚着鹂钰、鹂瑶两姐妹,一边吩咐亲信的侍女。很快,棉毯与案几就铺设在花园中,正对着不远处的大丽花丛。鲜榨的酸甜饮品、填腹的干果小食,也都摆开在几位贵女的眼前。而米娅瓦优雅的拿起一双竹筷,熟练地夹起珍珠般的木薯丸,再亲密的递到两个妹妹的口中,笑着道。
“殿下不在,他种的木薯倒是能收了…做成粉丸后丘弹丘弹,可比殿下要咬起来香…”
“啊!这木薯丸的味道,殿下他确实是比不上的…不过平日里,我也不大敢咬他…”
“嘻嘻!姐姐,你不敢咬他,他却敢咬你,尤其是…哈哈!我看这白嫩丘弹的木薯丸,就像看到了你一样…”
“呸!你才白嫩,你才丘弹呢!…他咬起你来,都不舍得松口的,那印子到现在还在…”
“啊哈哈!可惜啊,殿下他在联盟征战,回去还要侍候‘太阳神女’呢!…咱们孤苦伶仃的,现在想被他咬,也是没得奈何的,不知要苦等到什么时候哦!…嗐!远在天边的男人,还不如一根去皮煮熟、又滑又糯的大木薯…”
“啊!米娅瓦姐姐!…”
“嘻嘻!这法子,我只告诉你…”
三个部族贵女嬉嬉笑笑,口中没什么禁忌,虎狼之话更是层出不穷。而提起“太阳神女”阿丽莎,众女心思转动,反而更加亲密了许多。米娅瓦笑吟吟地聊了一会,这才想起女儿就在旁边,虽然肯定听不懂,却有些不大放得开。
“光蛇,去,陪飞翎弟弟和飞羽妹妹玩一会儿…”
“好,母亲。”
小光蛇点点头,在侍女的小心牵引下,摇摇晃晃的走到花园边。成片的大丽花娇艳绚烂,正处于半年花期的最尾段,闪耀出最为艳丽的光色。而在浓郁的花香中,小光蛇好奇的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两个跪坐的奶妈,和奶妈们怀中两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
“大的…飞翎…弟弟…”
“呀呀!…”
“小的…飞羽…妹妹…”
“哇!…”
三个月的飞翎明显更为胆大,伸出小小的手掌,握着光蛇的手,“呀呀”的叫着。而刚出生半个多月的飞羽,则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到光蛇靠近,就不见眼泪的大“哭”。
光蛇好奇的看了会两个弟弟妹妹,眨了眨眼睛,突然高兴的拍着手,笑着喊道。
“好…弟弟…妹妹!…都听…我的!…我…是…最大!…”
花园中的其乐融融,持续了小半日。直到太阳垂落西海,暮色引动霞光,米娅瓦才满面春风地起身,告别了两个亲近不舍的姐妹,带着小小的光蛇,去往宫殿外的金字塔神庙。
金湾城的王宫开阔优美,更适合居住。金字塔的神庙则巍峨高耸,更为神性肃穆。对米娅瓦来说,她喜爱庄严权威的神庙,要胜过舒适怡人的宫殿。而当她坐上金字塔神庙的最高处,坐在最尊崇的石座上时,那种权倾联盟的快感,简直胜过一切享乐!
“赞美至高的主神!赞美神启的鹰父!赞美睿智的蛇母!更赞美托托纳克人预言中的王,唯一的神女光蛇!…”
虔诚的晚祷声,从高耸的神庙中飘下,又在金湾城中引动齐鸣的高唱。而当这整齐肃穆、声震云霄的吟唱传来,米娅瓦优美的脖颈上,瞬间生出一层鸡皮疙瘩,脸上也泛出异样的红晕。她顿住脚步、微微偏头,看向同样听见晚祷、却小脸平静、早已习以为常的女儿光蛇,一时莫名的竟有些羡慕。
“光蛇…”
“母亲?…”
“他们在歌颂我,更在歌颂你…哪怕你只有两岁,什么都不懂…”
“唔?…歌颂?…”
“但你生下来,就是玩泥巴的人,就该坐在最高处…真好啊!…真好…”
“好?…玩…泥巴?…高处?…”
小光蛇疑惑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去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神庙,又看了看笑着的母亲,询问道。
“唔?…现在吗?…在上面?...”
“嘻嘻!对,就是现在,就在神庙…”
“可是…神庙里…没有泥巴…只有石头…”
“哈哈!有些人,看着是石头,但里面啊,其实是泥巴糊的…只要把他的外壳敲碎,把要害捏在手里…他就是最软的泥巴!…”
蛇母米娅瓦笑吟吟的,一边轻声和光蛇聊天,一边冷冷地看向大殿。神庙的大殿在金字塔上展开,主神的神像俯视着城邦。而一位头戴白色羽毛的使者,正焦虑地站在大殿的角落,在持斧武士的监督下,不安地踱来踱去。
“神庙武士把我带到这里,都呆了大半天了,连口水都没有!…海滨联盟的蛇母,怎么还没到?难道…大酋长的使命…”
“啊!赞美风神先祖!…终于来了!…”
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加勒比海的波涛,南征战况与银鸦图谋
“半个多月前,墨西加神王亲率东路联盟主力,终于在三个月的残酷围攻后,攻陷了米斯特克联盟最尊崇的北方都城!…数万墨西加武士发出震天的战吼,挥舞铜矛冲入…‘众神栖息的石头之地’,拥有云中神庙的古老神石城,就此宣告陷落!…”
“神石城陷落,米斯特克联盟尽数震动!各部完全无法相信,雨神亲自庇佑的神石城,竟然仅仅在墨西加的大军围攻中,坚持了三个月!…这一战,修洛特殿下从封国调遣来的雷霆巨兽,发出极为可怖的雷霆石弹,轰塌了坚固的山石城墙,是攻城的头功!…”
“墨西加神王大为欣喜,在众多王室贵族面前,亲口盛赞了修洛特殿下,甚至称他为‘辅佐太阳的神狼,联盟未来的长者’!…而在整个东路军中,修洛特殿下的营帐,就紧紧挨着神王的王帐,被四千断发禁卫牢牢守卫,绝不会蒙受任何的危险…”
“北都神石城陷落,米斯特克部族战死数万,尸体累积成丘,鲜血淹没神庙…足足上千米斯特克神裔,被雄鹰战团押解着,返回湖中都城…今年联盟的新年大祭,据说会持续足足十日,会邀请天下各部的使者前去觐见!…”
金湾城主神庙的大殿中,银鸦长老草白鸦神情激昂,讲述着墨西加联盟南征米斯特克的最新战况,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而在大殿高处的石座上,蛇母米娅瓦轻轻蹙起眉头。她一边听着来自八百里外的消息,一边回忆着修洛特曾经给她看过的米斯特克地图,陷入长久的思量。
“主神庇佑!墨西加联盟兵分三路南下,是准备彻底灭亡云中诸部…东路从特拉斯卡拉山巅城南下,沿着高原谷地过花丛寨,进攻高地米斯特克的北都,神石城…中路则从水谷城南下,经过刀路城、小柳寨,围攻低地米斯特克的中心重镇,山河城…西路则从高山城南下,过山间要塞、泥沼寨,围攻低地米斯特克的山林城邦,叶果城…”
“墨西加联盟的这三路大军,西路与中路都要穿过低地山林,行军后勤都十分艰难,很难支持大规模的军队。而东路谷地开阔狭长,又有一半是水路,通道最为便捷!因此,这一路是神王与殿下亲领的主力大军,据说至少有三个强大的王室武士军团,还有数万征召的城邦武士、联盟民兵,像汹涌的海浪般拍击南下…”
“主神见证!东路主力既然攻陷了北都神石城,击碎了这一块最坚固的礁石…那么接下来,就是米斯特克高地上的南都云山城,还有米斯特克人至关重要的先祖圣地,云坛!…而萨波特克人核心的瓦哈卡谷地,可就位于云山城所在的高原谷地东南…他们距离墨西加大军的先锋,已然是不远了!…”
“嗯!眼下消息传开,萨波特克诸部肯定早已知晓,举族震动甚至惊骇了!…谷地萨波特克人是米斯特克人最古老的云中姻亲,也是最为亲密的部族盟友,就像殿下说的‘嘴唇与牙齿一样’…他们必然是忍不住,要亲自动员部族,正式下场参战了!…八百里米斯特克之地,再加上至少八百里的萨波特克之地,这一场浩大的墨西加南征,恐怕会旷日持久,持续好几年啊!…”
“而殿下又立下了大功,营帐紧挨着神王的王帐,被断发禁卫严密戍守,还又多了一个尊崇的虚名…呵!供上了神坛的神像,想要从神庙中出来,又哪有那么容易?…哎!这个比木薯强许多、却不够心狠的蠢男人呦!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他才能再回来了…总不会最后让我守寡吧?呸呸!…看来,当前这海滨之地的局势,还得是我们孤苦伶仃的娘俩来支撑啊!…”
米娅瓦眼神闪动,思绪急速运转。不过片刻功夫,她就理清了南方战局,看清了修洛特的处境,更看出了许多微末的迹象。
银鸦联盟明明比海滨联盟更靠北方,可银鸦长老得到的南方战报,却竟然比她更早、更为详实、也更有针对性!而这,又说明什么呢?…
“哼!这说明墨西加联盟中,有人支持银鸦大酋长,给银鸦联盟传递了最新的消息。而这些消息不仅仅限于表面,还包括了联盟内部的政治斗争,包括神王把殿下带在身边,重用又提防的复杂关系!…”
“呵呵!帕帕塔这只狡猾的乌鸦,打着墨西加联盟的名号过来,是想要跳下殿下的独木舟,在两颗神树间摇摆观望啊!…他背后究竟勾搭上了联盟内部的谁?小女儿的女婿,奎特拉瓦克?也就是墨西加先王阿萨尔一系的王室力量…或者,是神王议政大臣团中的某位?难道是殿下着重提过的女蛇吉利姆?这支代表神王子嗣的政治力量…嗯!不对,还有一支强大但隐藏的力量!湖中都城的大祭司团,代表神权的力量!…”
眼下知道的线索太少,暂时理不清背后的一切。不过,对于银鸦使者的意图,米娅瓦倒是早已了然。她只是似笑非笑的噙着嘴角,看着仍然涛涛不绝、讲述墨西加南征的银鸦长老,耐心欣赏着对方努力暗示的表演。
“赞美主神!强大的墨西加军团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南方的米斯特克诸部,不过是块绊脚的石头!…我以先祖的名义赌咒,米斯特克人看似方圆八百里,有近百万部族,但绝对无法抵挡强大的墨西加联盟…他们最多再坚持一年!…墨西加神王的大军,那可真是整个天下最强大的军团啊!无论东西南北、天下各部,又有谁人能挡?…”
银鸦长老草白鸦慷慨地拍着胸膛,一边赞颂发誓高喊,一边观瞧着蛇母淡笑的神情。可惜,从那张平静雍容的脸上,却根本看不出什么情绪的变化,更看不出对墨西加联盟的畏惧。最后,银鸦长老只得咬了咬牙,把话再说的更透一些。
“咳!尊敬的托托纳克蛇母…我们银鸦部族与修洛特殿下一向亲密,鹂钰、鹂瑶更是与殿下联姻,已经诞下墨西加王室的血脉后裔!…作为墨西加联盟最忠诚的附庸,大酋长帕帕塔心中感怀…他日夜为至高的神王阿维特,为征战的殿下修洛特,在主神的神像前虔诚祈祷!…”
“不过,修洛特殿下在神王的军中效力,备受神王的信赖与看重…这几年内,恐怕是没时间,再来照料两位银鸦的公主和王裔的…可公主与王裔们留在海滨联盟,也不是件长久的事。她们总归是要像树叶一样归根,返回出身的银鸦部族啊!…”
“因此,大酋长帕帕塔派我前来,向尊崇睿智的蛇母致敬!…请让我把两位公主和王裔,接回银鸦部族的鸦城,回归公主们居住的旧屋…而大酋长夫妇思念女儿与孙辈,真是眼巴巴的望向南方,恨不得明天就见到啊!…”
“当然,为了感谢蛇母这段时间,对两位公主的关怀与照料…银鸦部族愿献上无暇绿玉十对、上好香草百斤、各种香料百袋…供尊崇的蛇母品鉴享用!…”
注:彩蛋章是南征地图。
一千一百九十章 加勒比海的波涛,银鸦大酋长真是很难的…
“香草百斤?为了迎回女儿和孙子,银鸦大酋长可真是下了血本,把鸦城多年积攒的香草都拿了出来,来献给我这个没什么眼界、喜欢吃喝的女人呀!呵呵!”
夜色渐渐降临,大殿中燃起篝火。明亮的火光,映照着石座上的蛇母米娅瓦,勾勒出她惊心动魄的光影轮廓,还有她脸上扬起的嘴角,与眼中冰冷的不屑。旁边的小光蛇眨了眨眼睛,看了眼母亲的样子,便也学着半扬着小脸,勾起嘴角,看着白羽毛的使者“冷笑”。
“唔…白鸟?…泥巴?…”
“咳!尊崇的蛇母,尊敬的海滨神女!…”
火光摇曳,神庙的女武士们披甲持斧,投下出的拉长的阴影。银鸦长老草白鸦小心翼翼,向石座上并排的一大一小行礼。对于仅仅两岁的光蛇,他同样郑重的低头敬拜,甚至姿态更为卑微,比对米娅瓦还要尊重!
小小的光蛇,是预言中同时流淌着太阳与神蛇血脉的“神佑之女”,并且听说还要与神王的幼子联姻,注定是天下最尊崇的几人之一。而她身上的“预言与神性”,更在托托纳克部族中有着实实在在的分量,寄托了无数海滨部族的人心!如果没有这个被有意神化、符合古老预言的“托托纳克神女”,单单是“蛇母”的名头,其实是无法凝聚百万托托纳克部族的。
“蛇母”哪怕看透人心,哪怕政治手腕高强,也依然比不上“神佑之女”的号召力。因为在这个时代,在虔信神灵的中美洲诸部,人心的归属是“神”,是神圣的血脉,更是缥缈又真实存在的“神性”!而所谓“神性”,自然是生来尊贵,是生来就高高在上,被无数人顶礼膜拜,不能有任何卑微与污点的!只有生来完美的“神”,才能指引部族,让无数部落民跪伏…
可米娅瓦曲折艰难、伏低做小的前二十多年,实在有着太多的卑微与污点,和“神性”根本扯不上关系。在海滨贵裔们的眼中,这是一个强大如蛇母、能操纵人心的可怕“女人”,可依然仅仅是“人”。而这种差别,也正是她有时候,会忍不住羡慕甚至嫉妒自己女儿的原因…
“主神见证!百斤香荚兰草豆,足以展现大酋长的诚意!哪怕是银鸦交给墨西加联盟的贡赋,一年也不过几十斤香荚兰而已…两位公主与王裔,实在不适合久留托托纳克海滨…毕竟,所有流有墨西加王室血脉的王裔,都会被墨西加王室所关注…而以两位王裔的身份,自然也会受到王室长老,甚至墨西加神王阿维特的亲自指婚!…”
在这个时代,直到19世纪人工授粉发明前,真正的香草香荚兰,都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墨西哥特产!它需要种下3-4年后才能开花,然后经过墨西哥特有的丛林无刺蜂(melipona)授粉,才能结出产量不多的香豆荚。而由于它独特的香气,又非常招引虫害、鸟害,本身也非常娇贵,不耐太多的雨水和光照。简单来说,种香草需要很专业的种植技术,不然真就动不动的死给你看!…
故而,在整个中美洲天下,真正善于种植香荚兰、出产大量香草的,也只有世代驯化种植香草的南方瓦斯特克诸部,以及墨西加谷地中那些拥有香草奇南帕与专业农奴的墨西加大贵族们。而经历过残酷战火的托托纳克诸部,却是没多少香草的种植与产出的。
“嗯…墨西加王室指婚?用神王来威胁我?…呵呵!可真是插上鹰羽的乌鸦呀!…”
蛇母米娅瓦轻轻笑了笑,对银鸦长老扯出的“墨西加虎皮”不以为意。跟在修洛特身边,她对墨西加内部政治的了解,可比银鸦长老深入多了。甚至,对于联盟内部重要人物的性格特点,她都能略知一二,并比修洛特钻研的更深!
实际上,出身曲折、无比现实、从底层极限反杀的“蛇母”米娅瓦,她对于人性的钻研与把控,可是要远远胜过未经历大的挫折、还有些理想与浪漫主义的“鹰父”修洛特…
在米娅瓦看来,神王阿维特就像一只骄傲的神鹰,永远只会盯着最大的猎物,盯着最有威胁的同类。他的战略方向始终是东南,是天下仅剩的最大猎物:那就是不愿臣服的米斯特克与萨波特克,一千四百里的南方山林,近两百万云中诸部!
而等到征服了云中诸部后,神王再四处寻觅对手,很可能会继续向东南征服,从海滨萨波特克攻打高地玛雅…而只有这样超越历代先君的功业,才能配得上神王渴望的不朽伟大,才能让他拥有胜过并压倒殿下的浩大战功!
一句话,神王的眼界太高,野望太大!对于早已被先君蒙特苏马征服的东北诸部,对于这些零零散散的“小卡拉米”,这些沼泽、丛林与海滨的艰难“烂地”,还有到处流窜跑路的荒原犬裔,他是真心看不上眼的!而米娅瓦断定,东北各部只要维持足额的联盟贡赋,不闹出什么明目张胆的叛乱打脸,影响到神王的统治权威…就不会引来墨西加大军的干涉!
毕竟,联盟数年的粮食积累,才能发动一次大军征伐,才能进行一次灭国的大战。神王肯定不想把这样的大征伐,白白浪费在早已臣服的东北角上。
真正想要插手银鸦的,只会是联盟内部的某一支政治力量。而在神王的集权下,哪怕是地方邦国的荣耀贵族,或者是中央都城的王室支系,也根本拿不出多少军队来…至于银鸦大酋长帕帕塔的想法,估计还是想借着墨西加虎皮护身,两头骑墙观望为主。
想透了这一切,蛇母米娅瓦的笑容渐渐灿烂,眼神则越发冰冷。她就这样笑着点头,平静许诺。
“嗯,鹂钰、鹂瑶生下了殿下的血脉,也确实到了回银鸦部族的时候了呀!…”
“啊!赞美您,尊崇的蛇母!大酋长与您的友谊,会一直长存。而银鸦联盟与海滨联盟,也是血脉相连的姻亲盟友!…”
闻言,银鸦长老草白鸦大喜过望,连忙出声赞颂。他还顺势提出了大酋长的第二个出使目标,与托托纳克人会盟,稳固东南方向,甚至一同抵抗北方与西边的犬裔们…
“是啊!银鸦联盟与海滨联盟,都是由殿下的血脉继承,自然是血脉相连的姻亲盟友!”
蛇母米娅瓦笑着点头,在银鸦长老笑容凝固的时候,继续把之前的话说完。
“毕竟,按照帕帕塔大酋和殿下的密约,两位公主的孩子,可是银鸦部族无可争议的继承人啊!…不过,以银鸦部族现在的情形,想确立殿下的血脉成为继承人,那可真不容易啊!银鸦大酋长真是很难的…”
“呃?什么密约?我没听大酋长说过啊…这个?蛇母?大酋长他…”
“你看,银鸦部族汇聚了数十支瓦斯特克部族,建立了银鸦联盟。联盟中排得上号的数万人大部落,都有四五个…这么多的大部落,这么松散的部落联盟,帕帕塔自己都未必能坐稳联盟首领的位置啊!至于继承部族甚至联盟的人选,也必然会受到内部的掣肘呢!…”
“啊?那个…大酋长是联盟唯一的首领…无需担忧…而继承的人选…还没…”
“主神呀!除了殿下血脉的孙子孙女,帕帕塔还有好几个成年的儿子,都在银鸦联盟中各拥部众,与其他部落联姻。他又娶了五个大部落出身的妻妾,还生了两个儿子,这可都是拥有母族支持的。甚至在墨西加联盟,他的小女儿鹂琳与奎特拉瓦克刚刚完婚,肯定也是要生下王室后裔的…哎!我若是银鸦大酋长,眼下必然也头疼的很呐!接回两个女儿与孙辈,立为银鸦部族的继承人,这得下多大的决心,压下多少反对的声浪啊!…”
“呃!蛇母…大酋长他…那个继承人…这个…确实很难!…”
听到这一番话,银鸦长老草白鸦心中大惊,脸上显出几分慌乱。这个蛇一样妩媚的女人,也实在太过厉害!她竟然把银鸦联盟的虚实内情,都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连有几支继承人选都知晓,不愧是可怖的“蛇母”名号。而对方死咬着什么子虚乌有的密约,什么银鸦继承人不放,这是要直接插手银鸦联盟的内部斗争了啊!…
“所以啊,既然银鸦大酋长诚心诚意,派长老您作为使者前来,寻求托托纳克的支持…那我作为海滨联盟的蛇母大酋长,作为血脉相连的姻亲盟友,自然责无旁贷!…这样吧!我这就抽出八千部族武士,再调集两千水师,护送两位贵女和王裔西去,返回银鸦的鸦城!…”
“什…什么?!…派一万战士护送贵女王裔?!…这!这真不必如此啊!…”
小光蛇微微偏头,又看了母亲一眼。她虽然不能理解母亲的话,但能看出石座下的白羽毛使者,明显开始害怕了。她想了想,就学着母亲的样子,嘴角两头翘起,眼睛眯成可爱的弯月,像是“蛇”一样看着“白鸟”。然后,她轻轻的搓了搓小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脸,又伸出来在空中虚握,笑嘻嘻的天真说道。
“唔…捏…泥巴!…”
“泥巴…好玩的!…”
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加勒比海的波涛,变成谁的形状…
“尊…尊敬的蛇母!您…您莫不是在开玩笑?…托托纳克联盟的海滨军团正在远征玛雅,湖中王国的黑狼军团也去往了东方…眼下的海滨联盟,又哪里还能再抽出八千武士、两千水师?…”
“哈哈!托托纳克海滨联盟,可是有百万部族!而鸦城距离金湾城,也不过五百多里海路,船队再慢也只要划桨十天…这样近的海路,别说是八千武士、两千水师,哪怕再翻上一倍,出两万战丁,海滨联盟也是能够支撑下来的!…”
夜色渐渐深沉,阴影胜过了火光,更显出神庙的肃杀。蛇母米娅瓦笑容不变,观瞧着措手不及、慌乱不堪的银鸦长老,也判断着对方的心理底线。随后,她眼神闪动,目光幽幽,再次加码重击。
“嗯,银鸦大酋长确实是很难的呀!三十万部族的银鸦联盟,要让各部头人都点头认可,在先祖见证下发下血誓,立修洛特殿下的血脉为继承人…那单靠一万托托纳克军队,恐怕还是不足够啊!…”
“这样吧!青丘大酋长巴拉莫,也是殿下的臣属。他在大河上游的荒原,掌控着十几二十万的犬裔部族…我这就派出使者邀约,只要两月时间,他必然会带着上万犬裔战士前来!荒原犬裔们的兵锋,瓦斯特克诸部自然是见过的,也比我们托托纳克武士凶狠好杀,更容易‘说服’各部,拥立殿下血脉!…”
“不过啊,犬裔战士桀骜不驯,出征必须得见到好处才行。还请银鸦大酋长多准备些财货粮食,犒劳青丘军团,免得犬裔们劫掠自取、到处乱杀…而在银鸦联盟中,大酋长若是有想要处理的部族、想杀掉的大部落头人,也大可以递个话,让来犬裔们来动手!…”
“啊!啊这!…让凶狠的青丘犬裔过来?出一万蛮兵?甚至要杀部族的头人?…不不不!不必这样,真的不必啊!…”
闻言,银鸦长老草白鸦汗流浃背,脸色都变成了木薯般煞白。他焦急又不安,惶恐又无措,只能结结巴巴的低声解释道。
“尊崇睿智的蛇母…您误…误会了!…大酋长只是…想念女儿与孙子孙女…这才接他们回鸦城…其实,大酋长并没有…那个…那个立继承人的意思…更无需海滨与青丘的军队前来!…”
“什么?并无立殿下血脉的意思?!哈!那银鸦帕帕塔,究竟想要干什么?!呲…嘶!…”
听到这,蛇母米娅瓦危险的眯着眼,声音骤然低沉,甚至带上了海滨神裔们特有的腔调,带着深深威胁的蛇嘶。
“嘶…哈!帕帕塔这个老狐狸,是想要在神王与殿下间摇摆吗?!他想要攥着殿下的两个王裔,打着殿下的名头,白白蒙受两部的支持,再坐稳银鸦联盟的首领位置吗?!…”
“不…不不!…大酋长他…依然是殿下的姻亲盟友…只是他也是…神王的忠诚臣属…”
“呵呵!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那我看,倒不如联系红鸦、青丘,三方一同出兵…攻破鸦城,杀掉帕帕塔所有的儿子,拥立殿下的血脉当部落盟主算了!…”
“啊!!…”
听到这从未想过、但最为可怕的未来走向,银鸦长老心神剧震,彻底被击溃了心防。他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下了,口中声嘶力竭的呐喊道。
“尊敬的蛇母啊!您怎能有这样可怕的念头?!银鸦部族与神启殿下,可是血脉联姻的盟友!…我们银鸦大部落,同样是墨西加王室的姻亲,又接受了大祭司团的主祭人选,是受到墨西加大军保护的!!…你们一旦出兵,就是在挑衅联盟,冒犯墨西加王室的威严,必然会引来征讨!!…”
“嗯?大祭司团的主祭?…”
蛇母米娅瓦眼神一厉,敏锐的捕捉到了银鸦长老的失言。没想到,竟然是特洛奇蒂特兰的大祭司团,先悄然插了这一手。不知道这背后,还有没有联盟的其他势力,暗中与大祭司团联手…
“哈!血脉联姻的盟友?既然是盟友,帕帕塔他的诚意何在?!殿下只是追随神王征战,湖中王国依然强大,他这就想要跳船了吗?…”
蛇母米娅瓦冷笑连连,毫不留情的呵斥着银鸦长老,就像呵斥着背叛的臣属一样!
“帕帕塔也算是个人物,怎么会派出你这样的蠢货!…神王亲率十万大军南征!联盟的所有兵力,都要负责维持大军南征的后勤,又哪里会顾得上你们?…大祭司团?他们有多少武士?他们能把坐镇都城的神庙卫队,都拉出来支援你们吗?…”
“再说,银鸦部族又不会覆灭,不过被攻破鸦城,砍一批人头,好换换新血罢了!…等一切结束,洗劫鸦城、大肆杀戮的是一向桀骜的红鸦部落。而青丘与海滨的军队,则击退了犬裔的袭扰,收复了沦陷的鸦城,并且扶植了墨西加王室血脉的小酋长继位!…对墨西加联盟来说,我们保护了银鸦部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冒犯?又哪里会有什么征讨?…”
“这!蛇母你?!…啊,真是可怕歹毒的蛇!!…”
银鸦长老浑身战栗,心中止不住的发寒。他面上满是惊恐,艰难颤抖的伸出手,指着王座上面无表情的蛇母,就像指着真正可怕的毒蛇。
很显然,蛇母米娅瓦说的没错,如果红鸦真的和青丘、海滨配合,大肆劫掠杀戮,然后撤回北方遥远的草原…墨西加联盟根本不会出动军团,去北上远征一两千里,寻找不知道老巢在哪的犬裔们。
而青丘与海滨若是凭借武力,把大酋长所有的儿子都杀掉,扶立修洛特殿下的血脉继位,神王恐怕也不会插手,反而乐得见到王室血脉掌控的部族增加…至于联盟内部与银鸦暗中亲善的那几股力量,哪怕有心支持,也根本干涉不了这种规模的战争!
可是,红鸦部族真的会和青丘、海滨配合吗?没有殿下的命令,青丘大酋长会带兵前来吗?
银鸦长老草白鸦拿不准,但觉得很有可能。毕竟,红鸦和青丘都是犬裔蛮族,在北方瓦斯特克联盟覆灭、各部被迫南迁的漫长厮杀中,有着太多勾结的迹象!而托托纳克海滨若是也加入进来,那只有瓦斯特克人受伤的世界就完成了…
“怎么会这样?何必这样啊!…银鸦部族,可是殿下的姻亲盟友啊!瓦斯特克诸部与托托纳克诸部,也从无任何纷争,一样是相安无事的…我这次前来,更是带着大酋长的礼物,满怀善意与期待啊!…”
银鸦长老颤抖片刻,额头见汗,终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石座上狠辣的蛇母苦苦哀求。
“尊…尊敬的蛇母!恳求您…看在殿下的份上,看着殿下血脉的份上!…放过银鸦部族…我们可是…真正的姻亲盟友…可是有着…殿下的继承密约啊!…”
“哦?真正的盟友?殿下的密约?”
蛇母米娅瓦眉头一挑,看着银鸦长老在她的威胁下,承认了子虚乌有的继承密约,这才显出淡淡的笑意。而小光蛇眨了眨眼睛,也学着母亲舔了下小嘴,勾起半边嘴角,然后挑着眉,奶声奶气的咿呀道。
“呀!泥巴…软乎乎…”
“草白鸦,确立殿下的血脉为银鸦继承人,你说了可不算…得帕帕塔亲口承认,举行先祖见证的祭祀发誓才行呀!…而银鸦联盟现在的情形,我可不相信,他能轻易确立继承人,还不受到各方的反扑…”
蛇母米娅瓦微微带笑,声音稍稍和缓,气势却依然凌人。
“这样吧,你回去,给帕帕塔带口信…海滨联盟不需要他立刻发誓,确立殿下血脉…海滨联盟也愿意与他公布盟约,帮他坐稳银鸦联盟的首领位子,更保证青丘不会来劫掠…但条件是,他必须把三个成年的儿子,连带着几个瓦斯特克大部落的酋长儿子,都送到金湾城,在王国的祭司学院中就学!…”
“告诉他,明面上,这是与海滨联盟建立盟誓、与青丘诸部和平的条件,让他可以向瓦斯特克各部施压。如果有哪个部落不同意,自然会有犬裔部族去和他们“打个招呼”。而私下里,这是他站在殿下船上的保证!是青丘与海滨不动用武力干涉的前提!…”
“而两位贵女会在合适的时候,带着一千海滨武士返乡探亲,帮他稳固联盟…至于两位王裔,现在年纪还太小,路途又遥远危险,等大一些后再说…”
“最后,我有两句忠告给他!…帕帕塔,你并没有跳船重新选择的机会!哪怕你的三女儿,给阿萨尔一系生下了儿子。哪怕都城的大祭司团,向你招手勾引…他们又能给你什么?只是想着从你那得到好处罢了!…”
“帕帕塔,你可不是乱晃的杂草,更不是墙头的乌鸦!杂草与乌鸦,是注定最先被神树和神鹰弄死的!…要记住,你都在殿下一方下注了,下了两个女儿的重注,又怎么还在这时候犹豫?!…说句实话,只要银鸦联盟、海滨联盟、奥托米联盟与湖中王国联合起来!各部连成一片,互相策应,三四百万部族占据地利…到时候,哪怕是神王与殿下翻脸,哪怕是墨西加大军讨伐,也依然足以自保!…更何况,局势还没有到那一步,殿下的孩子依然还是联盟的第一继承人!…”
“.…..”
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已经算是图穷匕见,再也没什么可辩解的了。银鸦长老跪伏在地上,脸上挣扎了许久,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他内心深处,其实已经被蛇母米娅瓦说服了。
银鸦联盟在殿下的势力环绕中,部族贵女又与殿下联姻,内部早就被渗透成了筛子。而只要有蛇母这样狠辣如蛇的首领,操纵各部的大局,就真没有什么左右摇摆的机会。
“哎!主神庇佑!…”
片刻默然,银鸦长老草白鸦终于发出一声长叹。他默默的点了点头,有些敬畏的看了上首的蛇母一眼,低声回应道。
“尊敬的蛇母,我会把您的话,带给大酋长的…愿主神庇佑您!庇佑托托纳克神女!也庇佑神启的殿下!…”
说完,银鸦长老又恭恭敬敬,分别叩首两下,这才小心的告辞离去。石座上,小小的光蛇眨了眨眼睛,亲眼看完了这一切,疑惑的轻声问道。
“母亲…他…开始怕你…然后很怕…再然后…突然又不怕了?…”
“哈哈!光蛇,他不是不怕了…只是变了立场,变了形状…”
蛇母米娅瓦笑了笑,捏了捏光蛇稚嫩的脸,意味深长的教导道。
“有些人…要先敲碎表面硬乎的石头,捏住里面软弱的泥巴…再把松软的泥巴,捏成你想要的泥胚…而玩泥巴的最后一步,就是把捏好的泥胚,重新烧成硬乎乎的陶器!…”
“最后啊,那成形的陶器里面,可就是都你的形状喽!…”
“泥巴…变成陶器?…变成…我的形状?…他?是我?…”
“不!光蛇,你是你,他还是你的。玩泥巴的乐趣,是把别人,捏成你的。就像你未来的丈夫,无论出身多么尊贵,也都要被你握在手里,捏成你的形状!…”
“唔…唔?…”
小光蛇不解仰着头,皱着小脸,认真的思考了会。米娅瓦笑吟吟的看着女儿,似乎很享受这种“指引”的过程。直到女儿眨了眨眼睛,看着绝美的母亲,突然疑惑开口。
“那…母亲…你是…谁的形状呢?…是父亲的吗?…”
“...”
高高的石座上,米娅瓦笑容一滞,慌乱无言。
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公元1492年的尾声,只是因为我们来过~
呼号的北美寒潮从极北南下,吹过浩荡六千里的北美大平原,才来到墨西哥湾的海岸,化作微凉的秋风。随后,秋风啸动,洪波涌起。来自大陆的西北风吹向加勒比海的深处,又变成了温暖的春风。
春风缭绕在巴哈马群岛间,直到一处视野开阔的绿色小岛,吹向一片深水极宽的天然港湾。而在另一个时空,这座巴哈马中心的岛屿,这处天然的良港,会成为整片群岛中最永恒的地标,加勒比海盗的圣地“拿骚”!
“哗…哗!…”
卡斯蒂利亚王旗迎风猎猎。有些破旧的圣玛丽号帆船,就下锚停泊在小岛南侧的港湾中,卷着新旧不一的缝合船帆。而船身各处钉上的大小木板,有的还带着毛茬,明显是刚刚修补不久。而在帆船的了望台上,正站着一个眺望的水手,视线投往南方无际的海面,似乎始终在警戒担心着什么。
“nova ste apparita, ne le parti d''oriente, per mostrar tutta gente, lo salvator ch''è nato…明亮的星辰出现,在东方,告诉所有的人,新生的救世主来到!…”
春风继续吹拂,拂过泰诺茅屋的尖顶,栖息在新树立的木头十字上。而虔诚洪亮的拉丁语祈祷声,就从木头的十字下飘起,再飞入“强盗”军舰鸟盘旋的无垠碧空。
“veni veni emmanuel. captivum solve israel, qui gemit in exilio, privatus dei filio…哦来吧,来吧,与我们同在的上主!救赎你曾抓住的神佑,在流亡中哀悼,我们曾失去的神子!…”
木头的十字下,新晋司令、船长德拉科萨合住双手,仰头望向东方的天空。他是如此的投入与虔诚,甚至在刺目的阳光下,流下了哀伤的眼泪。
这一段圣诞节的祈祷经文,是如此的贴合船队现状!他相信是上主的神佑,让船队发现新航路,来到西潘古日本。可上主严厉的考验,又让船队在可怕的土人袭击中惨败,流亡到不知名的小岛。而神子象征的救赎与希望,是从东方而来,又向着东方而去,正如船队回归的渴望…
“gaude!gaude! emanuel!nascetur pro te, israel!…”
船长德拉科萨放声呐喊,眼泪哗哗流淌。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代入到了神子救赎的苦难、上主艰难的考验中,直感动的泪流满面!
然而,在他身后,十几个水手敬畏低头,听着根本听不懂的拉丁文,却完全是一脸的茫然加懵逼。
这一刻,宛如实质的阶级差距,就随着飘扬的拉丁文,分割着前方仰望祈祷的船长,与后面低头沉默的水手们。因为,在这个中世纪的尾声,欧陆的天主世界,依然有着几乎牢不可破的上下壁垒!
天主世界的上端,是各国天生高贵的王室贵族,是教会神圣尊崇的主教神父。他们垄断着血脉和知识,世代罔替,与底层愚昧文盲的平民们,就像是两条上下平行、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实际上,对于极少数的上等人来说,绝大多数的底层平民,不过只是种地交税的泥腿子、逃入林中的泥巴种、侍奉老爷的下等人、庄园奴役的农奴,还有战场上送死的炮灰而已。
而欧陆平民们唯一跨越阶层的机会,便是从小聪明伶俐,或者相貌姣好,蒙受神父看重,能够成为教会的学徒,学习代表知识与权力的经文!
这些拉丁经文掌握在教会手中,代表着“神”的名义,可以解释裁决乡间事物,甚至可以直接审判,烧死“异端”的平民与“邪恶”的女巫。而经文既然代表了实在的权力,自然就不会轻易向平民传播。艰深的拉丁语,就是最好的门槛!
“veni, veni adona?, qui populo in sina?. legem dedisti vertice, in maiestate glorie…”
船长德拉科萨声音渐低,念诵着上主的尾祷。出身底层的水手们,依然听不懂船长的祷告。但听不懂却并不妨碍,或者说更让众人敬畏的俯下身子,跪倒在船长的身后,用各种口音的西班牙语呼唤上主。
“上主!我们在天的父!求求您,庇佑我们回归吧!...”
在远离秩序的大海深处,水手的刀剑胜过贵族的出身,能够决定太多的生死,释放出众人内心的野兽与魔鬼!可当回归的日子越来越近,当卡斯蒂利亚的家乡,似乎就在并不遥远的未来…
欧陆上下的尊卑与秩序,便又一次随着船长带头的拉丁语祈祷,渐渐在水手们的内心中恢复。他们又一次回忆起,在乡间地头、在城镇港口,被贵族老爷与神父老爷们支配的有序生活。这种秩序是如此的天经地义、贵贱两分,从神子出生拯救世人时,就已经永远确立下来!
而他们若是不想成为无依无靠的海盗,或者永远留在“蛮荒的东方”,或者在死后坠入地狱受苦,就必须遵从尊贵的、会拉丁语的德拉科萨船长!…
“呀!白肤头人又带着部族,对着奇怪的十字木刻磕头,祭拜他们的祖神了!…”
更后方,几十个泰诺村民离着不远,好奇的看着这些喊叫许久、向木头跪伏的“白肤部族”。村民们都半赤着身子,手上没有任何武器。而那些淳朴的黄色脸庞上,尽数带着单纯灿烂的笑。
环顾周围,有些人戴着彩色的玻璃珠串,有的则戴着鲜艳的水手帽,还有几个带着木头削成的十字架。这些都是“友善”的白肤部族,慷慨送给他们的宝贵礼物,来换取部族日常的食物、棉线与烟叶。
“诶?整个白肤部族都在祭拜,村长屋里的另一个头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怎么不出来祭拜呢?”
“嗐!他之前病的那么厉害,浑身烧的发红,缺了的耳朵都流黄水了…要不是老村长用盐水仔细洗了伤口,敷上嚼碎的生烟叶,又贴上新鲜的海鱼皮,早就死的透透的了…这几天呀,他虽然能吵吵嚷嚷的,但还是不大能走动,像是没壳的海龟一样虚弱…不出来也很正常呀!...”
“哈!真笨,你们两个都是笨头鱼!这两个头人明显有些不对付,就像两只打架的海豹一样。眼下受伤的躲着没受伤的,自然是害怕被打呀!…”
“啥?!薯薯,就你聪明!可我记得一个月前,明明是这个白肤头人,带着受伤的那个下船的…他还看了好多次那个受伤的,说话都温和的很!反而是那个受伤的,只要有力气,就一直在骂骂咧咧…”
“呃?…好像确实是这样…真是奇怪的白肤头人们…”
闻言,聪明的泰诺村民薯薯挠了挠头,回忆起刚见到白肤部族的情形。
这群从未见过的白肤部族,是在一个月前,突然坐着白色的大船,出现在南方的海上的。大船绕着小岛转了一圈,岛上的几百村民也跟着站在海边,看了一天的新奇热闹。然后,大船上放下了艘小船,派了一个白肤部族的使者,不仅带来了很多好看的彩色珠子,还给了村长一顶好看的红色帽子!
虽然语言不通,但收到白肤部族的礼物,大伙儿都很高兴,就像遇到其他岛屿的兄弟部族一样高兴!老村长戴着新帽子,请白肤使者吃了顿木薯,又送给他一些烟叶。看天快黑了,村长还邀请船上的部族下来,到村庄里面休息。
白肤部族的使者很是友善,一直都在笑,还很奇怪的一直看大伙的额头。看了一圈后,使者好像终于松了口气,拒绝了村长的邀请,又划着小船回大船上了。大伙儿本以为白肤部族,不准备上岛停留了…却没想到第二天天明后,白肤头人竟然带着所有的部族,还有一个扛着的伤员,全部下船上了岸!
大伙儿这才发现,这些人的服饰很是奇怪,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有人在这么热的天,还穿着全身的皮子。还有人居然穿着硬邦邦的,龟甲一样坚固的壳。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格外的锋利,能够非常快的砍断树木,轻松的杀死岸边的海豹…
“嘶!…锋利的嘞,比鲨鱼的牙齿还快!”
想到这,聪明的村民薯薯又打了个哆嗦。他清楚的记得,虽然现在这群白肤部族都笑嘻嘻的,但刚开始的时候,最先下船的几个人都非常的凶!他们挥舞着武器,神情凶狠的靠近着,大声威胁着喊着什么…那可真是吓人,让薯薯想起了就想要逃跑。
但很快,带头的白肤头人就严厉呵斥,制止了手下。他又满脸都是笑容的,从船上拿出更多的礼物,赠送给了村里的许多人。他还遵从了部族相见的惯例,和老村长一起吸了烟叶,并且连连称赞,又送给老村长一个同样硬如龟壳的黑色十字护符。随后,他还带着十几个部族,和大伙儿一起跳部族的舞蹈,又送了许多好看的礼物,和村里的女人过夜…
就这样,十几个白肤部族留在了村子里,每天不是打猎打鱼晾肉干,就是在大船上修修补补。老村长甚至一度以为,这十几个长毛很多的部族,是要正式加入岛上的村落,并准备让他们和村里女人成婚了…
“哎!但是白肤头人比划着说了,他们需要往东边的海上走,去很远很远的大岛,所以需要更多能储存的肉干。老村长也没说啥,只是把村里的肉干都给了他们。白肤头人很高兴,还反复比划,说一定会再次回来,带着更多的礼物回来!…”
聪明的薯薯抿着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莫名的不安。他看着眼前祈祷跪拜的白肤部族,又看了看差不多修补完好的白色大船,喃喃的低声询问,向着大海询问。
“先祖啊!这些部族虽然是白色的皮肤,有着白色的大船…但他们,应该和曾经遇到过的其他海岛部族,是一样的吧?…”
“知晓一切的大海母神啊,请告诉聪明的薯薯…白肤的部族这么友善,大约、应该、肯定是远方的‘瓜伊唐’(guaitiao),是‘部族的兄弟与朋友’吧?…”
聪明的薯薯怔怔出神,看着南方的大船,更看着无尽的大海。可是聪明的他并不知道,白肤的部族之所以此刻这么友善,不是因为他们的善良与文明,更不是因为泰诺部族的善良与淳朴…
这只是因为,白肤部族在一个月前的南方,遇到了“凶悍残忍”的“古巴土人”,损失了太多的人手,也有些吓破了胆!这只是因为,他们遇到了能威胁到他们的力量,忌惮之下,才会收起肆无忌惮的残忍,换上一副友善的面孔,来等待着下一次的再回!…
“主神见证!这一切,不是因为他们变成了好人!只是因为,我们来过…”
海浪翻涌,涛声阵阵,像是大海母神的回答,回绕在安宁祥和的泰诺村庄中,却又无人能懂~~
喜马拉雅出了有声书,可以去听一听噻
诶,突然听说喜马拉雅出了小说的有声书,很有些惊讶呀,起点都没有通知。跑去听了几章,播音很认真,读的很有感情,介绍也做的非常用心呀!但不知道为啥,听的有些脸红,还有种莫名的羞耻感...唔,可能是开头刚写的时候,稍稍有些生涩,又比较真诚...汗,明明没有写不正经的内容的...
感兴趣的书友们,可以去喜马拉雅听书搜一下《阿兹特克的永生者》,播音的小姐姐叫“冰的豆豆点”。重温一下一切开始的最初...
另外,感谢大家认真写的书评呀。每一个作者菌都仔细看过了,真的很开心,也有些感动的!这次活动的十个称号,下周就会发下来的。名额有限,但下个月还有十个噻!
三月会继续加油更新的!?っ????っ
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公元1492年的尾声,我们是上主赐福的伙伴啊!…
“赞美上主!我,德拉科萨,蒙受仁慈上主的指引,承担伊莎贝拉女王的使命,接受过格兰纳达大主教的亲手赐福!”
圣诞日的祈祷宣告结束,加勒比海的海面闪耀波光。高耸的桅杆停泊在天然的良港,低矮的茅屋就沿着绿色的海岸错落。树立的木头十字下,船长德拉科萨举起脖颈间的银十字护符,环顾着所有的卡斯蒂利亚水手。大声宣告。
“我发誓,会带着你们所有人,顺利的返回家乡,蒙受女王的恩赏!…”
趁着刚才祈祷的威势,德拉科萨再次扯起了女王的“虎皮”,又明确透露了大主教的背景。而这他一切的言行,都是为了在艰难漫长、有叛乱危险的远洋航行前,尽可能的在水手中提高威望,重建不断叛乱后、早已崩坏的船队秩序。
“上主见证!回归的远航就在眼前,卡斯蒂利亚的家乡就在眼前,而发现新航路的荣耀与财富,也就在眼前!…我以瘟疫的鸟嘴起誓,不会亏待每一个追随我的水手,不会少了任何人的王室赏金!否则,就让我染上黑死病,被教会审判的火焰,活活烧成灰烬!…”
船长德拉科萨目光灼灼,一边许诺回乡的财富,一边以水手们相信的巫俗发誓。他仔细看着水手们脸上的表情,追寻着众人敬畏又渴望的目光。
众人的目光汇聚在银十字上,敬畏的似乎不是船长杀人的权力,而是着“天主世界”的宗教与法律,是“文明的森严秩序”。直到这一刻,他才慢慢的点了点头,确定水手们心中的野兽被暂时束缚,已经到了能够返航的时候了。
“上主庇佑!七天后,是新年的第一天,是上主指引的好日子!…所有人都做好准备,重新检查船舱的杂粮和肉干,装满所有的水桶!我们会在新年的第一天启程出海,穿过已经走过一遍、没什么风险的航路,回到塞维利亚的港口!…从新年再往后,每一天,我们都会离家更近一截!…”
“啊!赞美上主,赞美德拉科萨船长!回家,归乡!!…”
听到明确的回归日期,仅剩的十八个水手,都激动地欢呼了起来。就连眺望台上的了望员,都兴奋地在十多米高的桅杆上抓住缆绳,跳起吉普赛人奔放的弗拉明戈舞。
“真是上主庇佑!这一场如同噩梦般,持续了三四个月的航海探索,终于要结束了!…”
“圣母啊!那么多人都死了…可我们竟然能活下来,从可怕的西潘古土人手中活了下来!…”
“赞美上主!我们发现了东方的新航路啊!回去以后,肯定会发许多钱,许多王室的赏金!…”
卡斯蒂利亚水手们欢呼庆贺,周围的泰诺村民也淳朴的笑出声来。虽然他们听不懂,这些友善的白肤部族在说什么。但这些远方的“朋友”这么高兴,他们也发自内心的觉得高兴。毕竟,泰诺部族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热情、善良与淳朴。他们没见过战争,更从不知晓,不同人种间的奴役与屠杀,究竟是何等的残酷!…
“哈哈!都下去准备吧!…”
船长德拉科萨笑吟吟的,不仅向每一个水手挥手,也同样笑着对土人们问候。他甚至热情拥抱了一下土人的老村长,感谢对方赠予的粮食补给。而当众人散去后,他才瞬间收起笑容,走向微微低头的领航员佩德罗。
“哥伦布司令怎么样了?”
“头儿,土人们给他敷了奇怪的草药,也一直很用心的照顾…现在,他已经熬过了发烧,伤口也开始愈合…实际上,他不仅有力气叫嚷喝骂,我昨天还看到他,偷偷的下床慢慢走动了…”
“哦?病的那么重,居然被土人们治好了?…只是用了草药,甚至没有经过放血治疗?…”
闻言,船长德拉科萨眯起眼睛,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刺剑。片刻后,他倏忽一笑,对领航员佩德罗点了点头。
“走!让我们去看望一下,王国杰出的海军上将…”
明亮的热带阳光,落在村长的木屋中,让飞舞的浮尘都清晰可见。领航员佩德罗笑嘻嘻的,引着土人的老村长,到远处一起吸烟叶。而简陋开阔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一躺一站、沉默对视的两人。
“vaffanculo!德拉科萨,你终于忍不住了,要在离开前做掉我吗?!…”
片刻对视,哥伦布咬着牙,恶狠狠的看向德拉科萨,忍不住先开口骂人了。
“merda!你这条阴狠的毒蛇,不是早就想干掉我,独占发现新航路的荣耀,抢走我的司令位置了吗?来啊,动手啊!还犹豫什么?!…”
“铛!”
德拉科萨面无表情,一把拔出刺剑,目光冰冷的盯着哥伦布脖颈。和对方的目光一碰。哥伦布浑身一颤,在草床上缩成一团,脸上色厉内荏的喊道。
“你…你敢过来?!老子是女王亲自任命的海军上将、舰队司令!…你在这里杀了我,等回到王国,绝不会有好下场的!…不!别过来…”
“呵呵!…”
德拉科萨轻蔑的扬起嘴角,阴冷的盯着半蜷缩的哥伦布,却并没有脚步靠近,更没有得意洋洋。他只是阴着脸,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哥伦布半曲蓄力的左腿,还有暗中藏在茅草里的右手,冷冷说道。
“行了!别装了!…哥伦布,你是爱踢人的犟驴,是管不住嘴的野狗。但你从来不是暗算的毒蛇,更不可能在我面前伪装成功!…把你的右手拿出来吧!想突然偷袭杀掉我?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 diamine!你这该死的、擅长偷袭的毒蛇!…”
看着脚下纹丝不动,缓缓举起刺剑的德拉科萨,哥伦布愤怒又绝望的大骂出声。而随着刺剑的逼近,他也无可奈何的从草床上坐起,露出握着石匕的右手。
“德拉科萨,你!…”
“尊敬的海军上将,请把你手中的土人匕首丢过来…这是在保护你,免得你激动之下,又做出什么暴躁的举动…让我忍不住伤了你,或者割掉你仅剩的另一只耳朵!”
“vaffanculo!你敢威胁…”
“丢下!!…”
“砰…”
“好!这样就很好嘛!…”
德拉科萨垂着刺剑,脸上的阴冷消失不见,变成亲切和煦的笑容。他这才靠近一步,俯视着颓然坐在草床上、手无寸铁、大病初愈的哥伦布,笑吟吟的念叨道。
“司令啊,我早就说过…您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容易急了!…哎!您怎么不相信我呢?我说过不会害您,哪怕是最糟糕的情况下,都会留您一条性命…可您始终不相信,反而想着害我!…”
“啧啧!您看您这脸色,又气的发红了,还急出这么多汗来…明明才刚好一点点,连刀都握不稳当,就急着要动手呐!…可是啊!司令,您是商人的孩子出身,又不是骑士家的孩子…您可从没学过刺剑,也没学过弯刀哟!…真要动起手来,您一个人打不过我的啊!”
“哎!要是阿拉纳在,他接受过骑士侍从的训练。虽然脑子笨,但身手很敏捷,倒还真是个难缠的威胁…可惜呀!您抛下了他呀!…啧啧!为了逃命,连忠心耿耿、掌握水手的小舅子都不要了!…”
“minchia!德拉科萨,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听到阿拉纳的名字,哥伦布双眼瞬间发红,仅有的一只耳气的发抖,连面孔都狰狞了起来。
这么剧烈的反应,并不是说他和小舅子的情谊,真到了死生契阔的程度。而是阿拉纳的意外落水,正是他被德拉科萨翻盘的最大转折!一下子,就从船上决定生死的司令,变成了对方手中任意宰割的俘虏…
“咦?我想说什么来着?…嗯…其实啊,我只是想来看看您,也看看土人神奇的治疗效果!…”
德拉科萨眨了眨眼睛,脸上依然带笑,手中的刺剑却随时蓄势待发,隐约指向哥伦布的要害。
“上主庇佑!现在我看到啦!您确实恢复的不错…可以在船舱里休息了!…”
“diamine!德拉科萨,你要把我再一次,囚禁在船舱里?!…”
“囚禁?不不不!司令,您千万别误会…我怎么敢囚禁您呢?…”
德拉科萨笑着摇了摇头,一脸真诚的解释着,就像安抚西班牙斗牛的饲养员一样。
“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安静的、锁住门、不会有阳光的船舱,更适合您平心静气,好好安下心来休养,做好会见回禀女王的文书准备…毕竟,您中了土人的毒箭,伤还没好透,随时都可能复发…要是您突然就发病死了,水手们该有多伤心啊!我也真心会为您难过的…”
“你这个羊生的杂…”
“我想,您也是想活着回去,向伟大圣洁的女王骄傲回禀,获得发现新航路的荣耀,把所有曾经看不起您的航海学者与王室贵族,都狠狠踩在脚下的吧?!…”
“我…”
“更别说,发现去往东方的新航路后,女王会赐给您的慷慨奖赏!各国的贵族都会蜂拥而来,盛赞您震惊天主世界的发现,然后求着您带着他们航海!尤其是曾经多次拒绝您、嘲笑您的葡萄牙航海贵族,和十多年里从不采纳您的提议、从不把您放在眼里的若昂二世国王!…想一想那个场景吧!那该有多么美妙啊!…”
“...”
听到这一番直击要害的话语,哥伦布面庞抽动,脸色也变幻了起来。他足足半刻钟没有说话,眉毛都渐渐扭成了一团。而当他再开口时,竟然第一次没有骂人。
“...德拉科萨,你真的不准备干掉我?还要让我活着回到卡斯蒂利亚,活着去见女王?…”
“当然!上主见证!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也是这么做的…不然,我只要不救你,不把你交给土人…你就早死在船上了!…”
“merda!…只有蠢货才会信一条毒蛇的话!…”
哥伦布狠狠的咬了咬牙,骂了自己一句,才瞪着德拉科萨问道。
“德拉科萨,你就不怕我在女王面前,控告你叛乱的罪责?…”
“哦?叛乱的罪责?…”
德拉科萨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反问道。
“那么,多少人有叛乱的罪责呢?被土人砍头的平松三兄弟?被抓走的皇室管家与公证人?还是整个探索船队,无论是死是活的所有船员?…”
“该死!蠢货的平松一家早就死透了!皇室管家与公证人也回不来了!…现在,我只需要指控你一个!…”
“哦?只指控我一个?…”
德拉科萨笑了笑,看着渐渐恢复理智的哥伦布,反问道。
“可是司令,指控我,指控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副手船长,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德拉科萨,你叛乱谋害我!你必须受到惩处!…”
“那么您呢?您的罪责呢?…”
德拉科萨轻笑着摇了摇头,意味深长的问道。
“上主见证!出海一次,就被所有人都背叛的您,还有再担任航海司令的资格吗?女王会放心,再把王国的航海船队交给您吗?而我一旦如实交代了航海中发生的一切,丢失了皇室管家与公证人的罪责,贸然与西潘古王国开战的罪责,丢失了女王国书的罪责…您又准备怎么背呢?…”
“圣母啊!…被所有人背叛…失去女王信任…都是我的罪责?…”
闻言,哥伦布张了张嘴,回忆起这次大起大落又起落的远洋探索,神情竟有些恍然。这一瞬间,他呆呆的看着土人的木屋,看着那孤零零的、亵渎的的偶像木刻,仿佛隐约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一个从东方荣耀回归、却不被上流社会接纳的异端…
“啊!我…我没罪!我怎么会有罪?!我发现了东方,我找到了印度,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啊!…明明都是你们!是你们先后背叛了我!你们不听我的命令,就像擅自和土人开战的蠢货平松,就像擅自离开旗舰的皇室代表…”
“是呀!司令,您确实什么都没做错!您坚定的信念,也确实指引了船队,发现了崭新的东方…只是啊,您生来就有着原罪呀,难以被王国接受的原罪!…”
“我的原罪?…”
“哎!…”
德拉科萨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真的是为哥伦布惋惜。这一刻,他真挚的看着哥伦布的眼睛,幽幽的轻声蛊惑道。
“司令呀,您是个杰出的航海家…但很可惜,您不是卡斯蒂利亚人!你也不是贵族的血脉!…这样出身有限的您,哪怕再有才能,又如何能指挥王国的船队,让所有的卡斯蒂利亚船长都顺从听话呢?…”
“您的贡献,很难变成指挥船队的威望…可您一旦有了罪责,一旦有了过错,所有人却都会记得!…因为,大伙儿从来就没有,把您当成王国的自己人啊!…”
“哪怕女王再赏识您!哪怕女王再相信您!可哪怕是神的先知以列亚,也会在面对耶洗别的邪恶时动摇…而只要一次!只要一次失败,您就会摔下高高的山崖,再无爬起来的机会…”
“所以,尊敬的哥伦布司令!孤身一人的您,是真的需要帮手,需要卡斯蒂利亚出身的盟友啊!…而我们一同经历了这场艰难探索的航海,经历了土人残酷可怕的厮杀,并最终一同活了下来,就真真是上主见证并赐福的伙伴!…”
“眼下这场航海,所有重要的人都死了,只有我们两个船长活了下来…而只要我们携手,妥善‘整理’航海的过程与发现,给女王和王室贵族们一个挑不出过错的回禀汇报!…那我们都会获得女王的奖赏,分享新航路的荣誉,一同获得下次出海的领导权!…”
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公元1492年的尾声,女王会在乎我…
“上主见证并赐福的伙伴?一同整理给女王的回禀?…分享新航路的荣誉,一同领导下次出海?…”
淡淡的烟草气息,从泰诺人的茅屋外飘来,让人自然的心神舒畅。茅屋中,哥伦布听着德拉科萨连灌的“迷魂汤”,听着那温和蛊惑的“贵族口音”,一时竟有些茫然,甚至不自觉的赞同点头。
但当哥伦布听到最后,什么“分享发现新航路的荣誉”,就像突然触发了脑海中什么不可冒犯的“关键词”,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醒悟了过来!他怒不可遏,猛然从草床上站起,死死的瞪着德拉科萨,如犟驴般破口大骂道。
“diamine!cazzo!hijo de puta!是我!是我指出了向西航行的计划,是我说服了伟大的女王!更是我带着你们这群养不熟的蠢货,向西航行了五千多公里,发现了富饶的印度与日本,发现了去往东方的新航路!!…”
“发现新航路的荣誉,是我的,我的!!我哥伦布伟大的名字,将永远写在英雄的史诗与歌谣里!…而你们这群叛变我,拖我后腿的蠢货,都会成为犹大那样背叛上主的罪人!!…”
“德拉科萨,你不过是个背叛我的手下,还想着蒙我?我呸!…你这个母羊屁股里生出的毒蛇,竟然还想抢我司令的权力?!啊呸!…我哥伦布,可是女王亲自册封的海军上将、王国舰队司令、新发现一切土地上的总督!而你只是个屁!…呃!你敢打我?啊!!…”
哥伦布发出一声惨叫,被德拉科萨狠狠一脚,直接踹到了茅屋的墙角,重重撞在了墙上。接着,一把锋利冰冷的刺剑,就重重压到了他的脖子上,甚至割破了他的皮肤!
“jorder!哥伦布,不要逼我干掉你!”
德拉科萨神情凶狠,龇着牙齿,面孔都有些狰狞。这一刻,他难得的失态了,甚至骂出了脏话。像他这样善于言语诱导、喜爱蛊惑人心的阴谋家,最讨厌的就是哥伦布这种丝毫不知死活、脑子一根筋、但又并不傻的执拗!就像一个技术高超的盗贼,使出了无比精巧的手段偷窃,却遇到了一个从不认技术、只会拿着刀叫嚷的劫匪一样…
“co?o!我是个好脾气的好人,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我虽然不喜欢杀人,喜欢和朋友合作…但若是真遇到讲不通的、没法合作的,那就只有动手了!…”
“merda!…德拉科萨,你是个狗屁的好人,你他妈背叛了我!哈哈!我看出来了,你不想杀我…不,你不敢杀我!你留着我还有用,你要留着我去见女王,亲自册封我、信重我的女王!…呃!啊啊啊!…”
“呵!哥伦布司令,我真不想弄得这么难看!但你非要做个嘴硬的犟驴,记疼不记打…好好换个角度想想吧!如果我们两个人的身份调换,你又会怎么做?恐怕早就把我弄死了吧?…你看,我不杀你,还要和你好好合作,甚至准备让你以司令的身份,回马德里见女王…我难道不是好人吗?我他妈是上主庇佑的圣人啊!…”
德拉科萨恶狠狠的眯着眼睛,吐出凶狠又粗俗的威胁,就像是要咬人的毒蛇一般。他神情冷漠,俯视着痛苦蜷缩、跪倒在草床上、再也说不出话的哥伦布,低沉地再次威胁道。
“哥伦布,你若是活着和我合作,乖乖听我的话,对我们两个都有好处!而我若是动手,让你发病死了、尸体扔到海里…整艘船上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你死的蹊跷!…而卡斯蒂利亚王国中,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在乎你的死活,会为你抱哪怕任何一点不平!…”
“不!女…女王…会…在乎…我!…”
“你说什么?女王会在乎你?…啊哈!笑死我了,笑不活了!…实话告诉你吧!最开始的时候,女王根本看不上你那荒谬的航海计划!…是费尔南多国王,觉得可以试一试。是国王看中了你的计划,然后说服了女王!…”
说到这,德拉科萨嘴角扬起,毫不留情的嘲讽着哥伦布,好像要打碎对方最后的倔强与信念。
“卡斯蒂利亚宫廷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海军上将头衔,不过是个笑话,指挥不了任何的王国海军…而你,只是个给其他航海家们看的活招牌!…王室想要开拓海外,想要寻找真正有本事的航海家,这才把你这个蠢货举得高高的…王室用一百个金币,买下你这头犟驴,是买给那些真正的好马看的!…”
“为什么平松兄弟不听你的?因为他们是费尔南多国王的手下,是财政大臣的人!为什么我带着大船加入探索?因为我才是女王的航海家,是塔拉维拉大主教亲自提点的!…在探索船队里,没有任何一个船队的船长,会真的把没有根脚的你,当成什么狗屁司令!只有那群无知的底层水手,才会被你的司令名头忽悠!…而你呢?意大利城邦的商人之子,你又跟着谁?你竟然谁都没有跟!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拒绝了大主教的招揽,自己捣鼓出个找死的发现协议…你就是个不自量力、贪婪过头的蠢货,把自己看的比宫廷的大人们都大!…”
“啊哈!像你这样不知死活的蠢货,本来就该蹉跎一辈子,被宫廷的大人们不屑一顾,当成脚下的泥巴!…只是仁慈的上主眷顾你,才让你真的在大西洋深处,发现了这片奇怪的群岛和大陆!…该死!谁知道这他妈到底是哪里?这么蒙昧野蛮、连衣服都没有的土人,鬼才相信是印度!…”
德拉科萨把这一番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畅快的吼完,直觉得浑身都爽快了一大截。他满脸冷笑,看着一脸痛苦与不可置信,简直信仰崩溃的哥伦布,终于留下最后的通牒。
“哥伦布,我再给你最后七天时间!等新年的航海启程后,我会再见你一次!…”
“聪明点吧!放下你那可笑的、什么都不是的司令身份,不要再一根筋到死了!不然,我就真的只能…把你弄死喂鱼了!…”
说完,德拉科萨摇了摇头,提着刺剑转身离去。茅屋中,只剩下丢了魂般、一脸茫然、心灵比身体还要痛苦的哥伦布。
“不…这不是真的!…我…我是女王亲自册封的…海军上将…不…不!…”
寂静的茅屋中,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泰诺人敬拜的神牌。而几句轻飘飘的西班牙语,从外面飘入进来,像是遥远而不真切的未来...
“头儿,怎么样?…”
“佩德罗,司令已经差不多好了,不能再留在土人的村庄了!”
“啊?您的意思是?…”
“今天晚上,你带个靠得住的水手…把他带到船上,在最底层的甲板,找一个最小的储物间,锁上门…”
“啊这?又闷又热的最底层,连阳光都看不到的储物间?…”
“怎么?佩德罗,你不忍心?…”
“不不不!我一切都听头儿您的!我这就安排,找个和他有仇的水手,紧紧看着他!…”
“嗯…船上的粮食有限,要为回程做准备!而司令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吃得多就会折腾,不利于养伤…”
“头儿,您的意思是?司令的口粮减半?…”
“减半?…”
西斜的阳光下,德拉科萨微微一笑。他转过头,看了眼泰诺人不大的茅屋,就像看着一间过于宽敞的囚牢。
“太多啦!上主庇佑!就四分之一吧!饿不死就行…”
“是!头儿!…”
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公元1493年的开端,返程的哭泣与歌声!
“佩德罗,都准备好了吗?…”
“上主庇佑!头儿,土人帮着我们,准备了三十个人两个月的食物!而船上的淡水,大概能支持一个半月,遇到雨天的时候可以再补充些。按照来时一个月多的时间,物资是绝对够用的。而风也是从西北吹来,算是比较顺风的…对了!船帆与船身早就补好,水手们还多准备了些备用的板材…大伙士气高涨,随时可以升帆开船!…”
“很好!真是圣母庇佑的好!…”
海天明亮,天高云阔。克拉克帆船圣玛利亚号,就停泊在小岛南岸的天然深港中,已然挂上了船帆。这座后世的“拿骚”港,被德拉科萨命名为“救赎港”,祈求着上主的救赎,也代表着船队的新生。
“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让我想起巴伦西亚的春天!”
此刻,船长德拉科萨从昏暗沉闷的船舱中爬出,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站在加勒比晴朗的天空下,吹着一月温暖的清风,脸上满是快意的笑。而领航员佩德罗微微侧目,注意到德拉科萨的手掌中,正握着一卷精致的羊皮纸,隐约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似乎是哥伦布的笔迹。
“头儿,哥伦布他…从了?…”
“哈哈!刀架在脖子上,这头犟驴,也终于识相了一回!”
德拉科萨微微笑着,把羊皮卷塞到了船长服内的口袋。有这卷“认罪”的文书,倒也不怕哥伦布在女王面前瞎说了。随后,他笑着伸出手掌,亲切地拍了拍佩德罗的肩膀,明确许诺道。
“佩德罗,你很不错!跟着我,下次出海…你可以当副船长,分十分之一的战利品!…”
“啊!感谢您!尊敬的德拉科萨船长司令!…”
闻言,佩德罗大喜过望,单膝跪下,学着骑士侍从的样子,低头行了一礼。看着这不伦不类的礼节,德拉科萨有些莞尔。他轻笑了一声,又问道。
“上主见证!土人吸食的烟叶,香气非常美妙!王国的贵族们,一定会着迷的!而这种奇妙的植物,还能治疗伤口,真是上主赐下的绝妙宝物!…佩德罗,我要的烟草和种子,你都收集好了吗?…”
“好了!头儿,就在您的船长室里!有一大袋烟草,还有一小袋种子,仅仅用一把玻璃珠就换来了!…”
“嗯,不错!这些来自‘东方’的神秘礼物,女王与大主教,肯定也会喜欢的!”
德拉科萨再次颔首,对这袋跨越大洋的“东方”烟草,寄予了讨好王国贵人的厚望!至于土人们吃的白木根,他听说有毒又容易坏,又不知道具体的产量,倒是没太注意。
“很好!一切都妥当了!只剩下最后欠缺的…船上的苦役水手,也是抵达东方的证明!…”
德拉科萨笑容不变,望着岸上围观大船、欢喜叫嚷的泰诺土人,甚至“友善”的对老村长挥了挥手。接着,他淡笑着偏过头,对佩德罗吩咐道。
“去吧!船上的水手太少,经不起海上的消耗。带八个土人上船!要年轻、聪明、强壮的男丁,要能在船上干最累的苦役,还能活着回去给王国的老爷们看,证明我们真的抵达了‘东方’!而万一迷航断粮的时候,也多个保障…”
“啊?捉土人上船,当最累最容易死的苦役水手?这…”
领航员佩德罗怔了怔,看了眼神情不变、依然笑吟吟的德拉科萨,心中微微打了个寒颤。这些土人对船队这么友善,几乎是掏心掏肺了。临走还要掳走他们的丁壮…算了,不过是些蒙昧的土人罢了,甚至还是崇拜伪神的异教徒,本来就有罪!…
想到这,佩德罗瞬间开解。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点头,带着两个“和善”的水手跳上小船…
“阿?白皮肤的,瓜伊唐兄弟…你们要,邀请我们,上大船上,看好看的?…”
“上主庇佑!来吧!上大船来!跟我走…有好东西给你们!很好看的!…”
聪明的薯薯有些茫然,又难忍心中的好奇。他跟着比划带笑的白肤水手,爬上大船的绳梯…从未见过的复杂帆船,就瞬间填满了他的视线。他睁大了黑褐的眼睛,看着有大树一样高的桅杆,看着一道道树枝一样连接的绳索,还有足足能装许多间茅屋的船身,忍不住惊讶的叫到。
“啊!一艘树船!好大的一艘树船啊!…”
“木薯之神啊!白肤部族,竟然有那么大大的树,来做这一艘这么大大的独木舟!…”
“诶?白肤部族要给我们什么礼物?看什么?…”
“嘿嘿…”
佩德罗扬起嘴角,看向船头的德拉科萨。德拉科萨赞许的笑了笑,这个领航员倒是灵活的很,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把土人骗上了船…
“上主庇佑!我,德拉科萨,蒙受仁慈上主的指引,带领你们回乡…我宣布,开船返航,就在此刻!…”
“上主庇佑!开船返航!…”
十八个卡斯蒂利亚水手齐齐应和,收起沉重的船锚,完全展开了风帆。很快,庞大的克拉克大帆船就驶离港口,转向东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啊!!先祖啊?!这是?…”
“大海母神啊!白肤部族的树船动了,往深海去了!啊!村子,村子越来越远了!…”
“不对!不对!快,放我们下去!…求求你,放我们回去啊!…呜呜呜!…”
这一刻,不详的预感,彻底在聪明的薯薯心中验证。他第一个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往船舷边跑,想要跳下大海回村,却被佩德罗一脚踹倒。
“嘿!上了船,就是干活的水手!还想要逃?…再逃就砍掉你的手!…”
惊惶的土人惊呼声,很快在帆船上响起,然后在卡斯蒂利亚水手们凶狠的喝骂中,再那一把把逼近的弯刀前,变成了恐惧绝望的哭喊!
而远远的看到这一幕,听到族人的哭声,岸边的泰诺老村长目瞪口呆,苍老的脸上瞬间苍白,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先祖啊!这群白肤的部族?这群白肤的部族!他们开着船,把族人掳走了!掳走了啊!…”
“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为什么啊!!…”
“我明明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们,我们明明一同吸了先祖的神烟!我还努力救了他们的头人,把村里的干粮都给了他们…先祖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哪一支群岛的兄弟部族?…不!这不是兄弟部族,这是邪魔,是白肤的邪魔啊!…呜呜!…”
看着掳走丁壮、扬帆远去、飞快消失在东方天际的大船,泰诺老村长再也站立不住,只感觉心中肺腑都被后悔所填满。他“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一头扎到泥土里,哭的撕心裂肺、老泪纵横!
“呜呜!…薯薯!我的孙子!我的孙子!…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不过短短两刻,岛上泰诺人欢喜雀跃的朋友送别,就变成了苦痛的生死离散!而在泰诺人飘远的哭声中,船头的德拉科萨面不改色,只是看向东方的天空,向着天主世界的方向虔诚祈祷。
“attamen ipse est scutum meum et salus mea fortitudo mea non movebor amplius…”
“我的心默默无声,专等候神;我的救恩是从他而来…从东方而来!…”
“而我的一切罪责,都是为了上主的荣光,会被仁慈的上主所宽恕拯救!…”
大船向东,海风浩浩。泰诺族人的哭声与哀泣,伴着德拉科萨拉丁语的祈祷,更伴着卡斯蒂利亚水手西班牙语的喜悦与歌唱!
他们唱起水手的歌,想象着温暖宁静的家乡,渴望着发现新航路的荣耀赏赐。他们踩着过去与现在,踩着未来无尽的土人尸骸,眼中却满是美好生活的希望!
“天上飘着明亮的七色的彩霞,心爱的姑娘靠在我身旁…亲爱的我愿同你一起去远洋,像一只鸽子在海上自由飞翔…哦!我们的船帆,一起乘风破浪!…哟!你爱着我,像一只美丽的鸽子一样!…”
“哦哟啊噢!你爱着我,像是一只美丽的鸽子一样!…”
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从古巴到海地,托马特的信仰野望!
新年的变迁,是太阳与月亮的运转。浩浩的加勒比海,依然在洪波涌动。“邪魔”的船队扬帆离去,划破千里波浪。而古巴大岛上汹涌的“波涛”,则在泰诺诸部中持续扩散!
“主神见证,神迹降临!长船大萨满三年前带来的预言,真的成真了!从未有过的白肤邪魔,已经坐着大船抵达古巴热土!他们的先锋船队,已经被长船部族击败,留下了挂白帆的大船与长胡子的俘虏!…但是,他们还会回来!还会带着大船与野兽前来,带来残酷的杀戮与劫掠,带来无尽的瘟疫与死亡!…”
在过去的一两个月中,一艘艘泰诺人的独木舟,载着王国的部族使者,从铁湾镇匆匆出发,足有十几支之多。他们不仅环绕古巴大岛,通知沿岸各处的泰诺大部落,还深入古巴内陆,甚至去往了更东方的海地大岛,通知了和铁湾镇有过商贸联系的西部海地诸部。而陆续抵达的使者们,不仅带去预言验证的神迹,还带去了更为重要的会盟邀请!
“主神庇佑!长船大萨满托马特以主神的名义,血誓守护古巴热土!长船部族愿意联合热土诸部,组成抵抗邪魔的部族联盟!…而长船大萨满邀请各部的酋长与长老,见证邪魔的大船与俘虏,前往长船部族的铁湾镇会盟!…”
“赞美主神!在各部使者到来后,长船大萨满会举行新年的主神大祭,在众多酋长的注视下,亲手献祭俘虏的白肤邪魔!…而各部出产的货物,都可以在持续十日的祭典上交易。各部间的矛盾争端,也可以在参与祭典的所有部族使者见证下,由公正的长船大萨满协调解决!…”
三年的时间过去,王国的探索队伍,已经在皈依的泰诺部族的帮助下,查探清楚了古巴大岛的详情,还稍微知晓了更东方的加勒比海群岛。
整座古巴大岛东西三千里,南北两百到四百里,面积等同于湖中王国加托托纳克海滨联盟的总和!而它的实际面积是11万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后世的苏省或闽省。
在这座温暖富饶的大岛上,数千人规模的泰诺大部落,有足足三十多只。数百人的小部落,则数以百计,散落的到处都是。在古巴主祭托马特的计算估计下,由于格外高产的木薯,整片大岛的泰诺部族人口,恐怕比原本预料的还多,在六十到八十万之间!
古巴的更东方,则是“群山之岛”,同样居住着众多泰诺部族的海地大岛(ayiti)。托马特主祭特意派出过桨帆船队,绕行了整整一圈,拜访了海地沿岸的泰诺酋长。船队一边赠送湖中宝石,邀请各部去铁湾镇贸易,一边传播白肤邪魔的预言,宣扬主神的神名。海地大岛大概东西一千三百里,南北则是两百到六百里,面积估计是古巴的三分之二。至于海地诸部的人口,同样是数十万的规模,但由于没有探查内陆,却没法给出一个估计的数字。
至于从海地再向东,听闻还有一处不小的岛屿,叫做“勇敢而高贵的土地”,博里肯勇敢岛(boriken)。这处后世被称为波多黎各的大岛上,有着数万泰诺部族,并且不像古巴与海地各部那样和平松散。他们反而在东边加勒比诸部(cariban)的长期袭掠侵扰下,逐渐形成了一个上下尊卑、世代传承的“勇敢部族联盟”!而这个联盟的首领,则被称为“伟大的太阳”阿圭巴纳(agueybana),也是泰诺诸部中唯一出现的“神裔”。
“主神见证!只要有长期的战争压力,有聚集更多战士的迫切需求,就会在现实的压力下出现部族联合的联盟…而当部族联盟的人数够多、出现的更久,战争的压力变得更大,从出色的、有威望战士升级成为的部族神裔,也会慢慢出现并传承下来!…”
而从勇敢岛再向东,那一连串被加勒比人占据的小岛,则被泰诺部族称作“加勒比的各岛”。这些数千里外的加勒比各岛和部族,托马特主祭仅仅有所听闻,并没有真的和王国船队发生过接触,实际上也是鞭长莫及的。
“呼!这三年来,我日夜忙碌,全心全意在古巴传教,皈依指引各支泰诺部族…眼下,被王国掌握在手中‘直辖’的泰诺部族,大约有五、六万人,主要集中在古巴东部的蛇头沿岸!”
石头的主神庙宇中,托马特主祭展开一卷粗糙的树皮纸,仔细查看着绘制了三年的古巴地图,和上面密密麻麻的大部落名字。他的手指在铁湾镇东西划动,勾勒出七八百里的海岸,这就是被王国直辖掌控的泰诺诸部。
而所谓直辖部族的标准,便是彻底皈依主神、并驻扎王国武士、训练部族民兵!实际上,这一次邪魔的船队抵达时,第一次登陆交战的渔湾部,就是一个逐渐被王国纳入直辖的泰诺大部落。
“主神庇佑!王国在古巴的力量,大约在四五百本部的武士与水手,以及与本部通婚聚集出的三千多铁湾镇部落民。而以这样少的人数,能够直接掌控五六万泰诺部族,并在各部粗粗训练出两三千泰诺民兵,几乎是在墨西加高原时完全无法想象的!古巴和平温顺的泰诺人,简直像是树上最为鲜美的黑柿,先到的猴子先得…”
“不不不,我怎么能这么想?我们蒙受主神的指引,与残忍的邪魔完全不同!在王国的直属下,淳朴的泰诺诸部,从不是被掠夺与奴役的奴隶…他们是主神庇佑的子民,是我们千年前失散的群岛一系胶人!他们必将与我们重归一体,重铸天下的七系胶人!…”
托马特主祭轻声自语,重新阐述着王国在古巴的政治纲领,“皈依并同化泰诺部族,加入胶人的大家庭”。接着,他的手指画了个更大的圈,囊括了整个古巴大岛的东部蛇头,三千里大岛的四分之一!
“赞美主神!被王国祭司影响、在众神中加入主神神牌、接受王国裁决争端的‘附庸’部族,遍及整个古巴东部,估计有十几、二十万人…这些部族之所以没有纳入直属,不是因为酋长与头人会拉出部族战士抵抗…实际上,在王国船队到达前,古巴的泰诺部族中没有战士,只有猎人…只是因为王国在古巴的本部,实在过于有限,才没办法派武士深入掌控!…”
托马特祭司微微摇头,继续把手指划过的轨迹扩大,直到包含了整个古巴大岛、还有西侧一半的的海地大岛。
“三千里古巴大岛,估计七十万左右的泰诺部族…再加上六七百里的海地西部,至少二十万部族…这就是王国船队的‘贸易’部族!他们知晓主神的名号,知晓白肤邪魔的预言,并曾经派过小船,来铁湾镇的港口贸易…而这个范围内的泰诺大部落,也是我专门派出使者邀请,参与主神祭典的部族们!…”
简而言之,“直属”、“附庸”、“贸易”,这三个层层扩大的圈子,就代表了王国在加勒比海上的经营,代表了王国势力与主神信仰的延伸!直属的部族完全改信,能够听从王国指挥,提供民兵与物资。而附庸的部族只是刚刚改信,接受王国仲裁影响,能提供一部分粮食支持。至于贸易的部族,则是在铁湾镇这个贸易中心,通过王国主导的“宝石贸易”、“铁器贸易”,变相的为王国提供物产与财货。而这三个圈子的构架设计,这种经营古巴的战略思路,也正是来源于老民兵奇瓦科最初的提议,再被托马特祭司实践总结而成!
“四千里的大圈,从古巴到海地,是百万泰诺部族!至少百万潜在的主神信徒啊!!…”
看到这个宏伟的大圈,想象着这个范围内的百万泰诺人,托马特心潮澎湃,眼中也显出明亮的神采!那是炽热的、几乎要让他燃烧的传教渴望!
“主神啊!在整个已知天下的部族中,无论是高原诸部、海滨诸部、云中诸部、玛雅诸部,甚至包括荒原犬裔,包括北方大陆的各支游猎部族…只有和平温顺、淳朴单纯的泰诺人,才是最容易皈依转化,纳入主神信仰的部族!也只有耕种木薯的他们,才能提供这种百万规模的主神子民!…”
“啊,一百万泰诺人!一百万能够皈依的胶人后裔、主神子民!…若是能彻底皈依泰诺各部,掌控这四千里的大圈…那就足以建立一个教省,支持起一个五级宗主祭、数个四级总祭司,数十个三级主祭!…”
“而到了那时候,我托马特不仅会成为古巴的第一任宗主祭,永远铭刻在主神的教典中…甚至会因为开拓东方群岛、抵御邪魔入侵的功绩,追封为主神座下的圣人…我还能正式建立古巴总祭司团,彻底开拓出东方群岛的祭司一脉,恩泽子弟门徒!…”
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邪魔情报,堡垒大部落联盟与奉神大酋长!
“主神啊!我已经让燕湖的玛雅商船队返回,带走了十几颗邪魔头颅,还有给黑狼统帅的信…真希望王国的大军,能尽快打通玛雅海岸,派出更多、更多的可靠武士前来,尽快掌控三千里的古巴大岛!…”
“嗯…俘虏的两艘‘邪魔’帆船,那可真是迅捷如风!它们顺风的速度,几乎是桨帆船划桨的四倍,真真是不可思议!也不知道这些快船,是怎么造出来的?…更惊人的是,这些帆船还能穿越无尽大海,在看不到任何陆地的深海中航行!听那个畏惧投降的邪魔部族头人说,他们足足在深海中向西,航行了一个多月,每天都几乎是全速航行!…真不知道,他们究竟跨越了多少千里的海路,这才从遥远东方的大陆,来到这片海上的群岛…”
“主神见证!要和拥有快船的邪魔在海上对抗,就必须学会他们的造船技艺,造出许多条这样轻快的大帆船!同样的,他们在深海中导航的计算方法,我们也必须掌握!…若是能有这些船只和技艺,古巴大岛与东方各岛屿、西方玛雅各部、以及更西方的托托纳克海滨,可就能飞快的交流往来,真正的连成一体!…”
太阳东升西落,划过整片天空,也不知行过了多少万里的苍穹。在金色的晚霞中,托马特主祭踱步到神庙的门口,点燃熊熊的圣火,虔诚的向主神晚祷。
随后,他眺望向傍晚的海边,看着两艘俘虏的卡拉维尔帆船,在铁湾镇北的“大水湾”中收起渔网,笨拙缓慢的掉头靠向港口。而远远看去,船上的王国水手们手忙脚乱,就像一群渺小的蚂蚁,在漂浮的坚果上忙碌不息。
“呼!在白肤俘虏不断的比划和教导下,王国的水手们学习了一两个月,才粗粗掌握了这两艘帆船复杂的操帆,勉强能把船开出去捕鱼了!…可惜,距离熟练的操纵帆船,他们还欠缺了太多,也必须带上俘虏的水手协助…也不知道还要学几个月,他们才能真的驾驶这两艘轻快帆船,沿着古巴海岸航行,甚至直航玛雅海岸,和更远的托托纳克海岸!…”
托马特主祭极目远眺,暗暗感慨着白肤俘虏们的航海技艺。他看过俘虏们操船的水平,简直熟练到惊人!不过,虽然这些俘虏很是恭顺,甚至还尽数饮过同伴的血酒,皈依了至高的主神…但托马特还是并不放心,始终对这些俘虏的水手存着戒备。
因为,无论是陛下的书信,还是他见惯人心的双眼,都在不断的提醒他,这些白肤俘虏与天下各部都截然不同:他们敬畏武力,在强者的威胁下灵活低头,却始终怀着异样的心思,很难真的归心感恩!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主神毫无信仰可言,只对闪亮的金银虔诚!
“主神指引,让我看透人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很像荒原的犬裔,只是更为狡猾和贪婪…也只有让灵活凶悍、直觉惊人的犬裔武士们,时刻看着他们,才能让我放心!…嗯,也正是在犬裔武士们的拷问与威吓下,那个几乎快被饿死的邪魔头人,才会彻底伏在地上,主动选择投降。并且,他还交代自己,是什么‘奉神大酋长’的使者,带着整个部落联盟的国书西来…”
想到这,托马特主祭微微蹙眉,脸上很是有些忧虑。通过对邪魔头人古铁雷斯的拷问,他已经知晓了在大海的东侧,真的像陛下预言中一样,有一个极为强大的、足足数百万人口的“堡垒大部落联盟”,卡斯蒂利亚(casti)!
这个信奉十字天神、极为好战的大部落联盟,刚刚征服了另一个同样有数百万人的“黑皮大部落联盟”,摩尔(moor)。而堡垒大部落联盟的部族之母,“奉神大酋长”伊莎贝拉(isabe),有意派出了这支斥候的船队西来,寻找并掠夺什么“很闪亮的黄金、很光滑的陶器、更光滑的棉布”!…
这支斥候船队抵达了古巴,已经知晓了东海群岛的存在,并且为这条发现的航路欣喜若狂。他们似乎同样有着法力强大的大萨满,早已在数百年前,就知晓了西方遥远的墨西加高原,知晓了满是黄金的富庶国度!
而邪魔的大萨满还不止一个,留下了许许多多的预言!有的预言了王国的“方块”文字,和邪魔的“圆弧”文字完全不同。有的则知晓了“甘甜的黄色汁液”,知晓了玛雅盛产的蜂蜜!…他们甚至知晓了神王的存在,知晓在群岛的西方,有一片富饶的大陆,和统治大陆的“约翰王”…
“主神啊!真是可怕的邪魔大萨满!…只是,邪魔头人说的‘约翰王’,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白色的饮品’,‘虫子吐出的棉布’,‘光滑闪光的陶器’…又究竟指的是什么?…”
想到这些难以理解的描述,和“邪魔”头人眼中的强烈渴望,托马特主祭深深皱起眉头,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但又知道的太少,什么也猜不出来。
王国俘虏这些邪魔才一两个月,双方依然语言不通。哪怕犬裔们日夜不断的拷问,也仅仅能通过零星的词汇、大量的比划、和抽象的图画来互相交流。在这种朴素的交流方式中,没有文化的荒原犬裔,反而表现出惊人的“沟通”与理解能力,拷问出许多重要的情报!
毫无疑问的是,邪魔船队被王国伏击打败后,最终逃出了一艘大船,并且还有两个头人在船上!其中一个头人,居然是“奉神大酋长”亲自任命的“水军元帅”!
此刻,这艘逃走的邪魔大船,很可能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按照他们航行的速度,大概一个多月后,就会返回“堡垒大部落联盟”。而一旦大船返回,带回西边富饶大陆的消息,后续的大股邪魔船队,就必然会再次出发!至于第二批邪魔抵达的时间,有极大的可能,会在明年…哦不,甚至是今年的秋天,就再次到来!
而按照那个邪魔头人故意恐吓的说法,第二次前来的大帆船队,一定会比这一次的规模,要大上许多许多倍,并带上真正能打的披甲武士,以及更大更猛的雷霆长管!…
“主神啊!万里大海的对面,便是白肤邪魔的老巢,一片到处是白肤部族的大陆!而首当其冲、派遣船队杀来的,则是数百万人的堡垒大部落联盟!…呼,真的就像陛下的预言一样啊!纪元的末日已经开启,源源不断的邪魔即将来到!旷日持久的神战,正式拉开了序幕,而神战的前沿,就在这片广阔的东海群岛上!…”
托马特主祭垂下眼眸,回想着所有已知的情报,并准备继续再写一封长信。这一次,他不仅通知玛雅的王国军团,告知邪魔大部落的详情,更要把这些关键情报传回高原,传到湖中王国与墨西加联盟!他说做就做,一边亲手准备树皮纸和油墨,一边向侍奉的泰诺祭司学徒问道。
“水草,茶波和米奎那边,有审问出更新的情报吗?…”
“啊!像父亲一样的祭司大人,两位红毛的武士头领这些天没来…他们在和白皮肤的水手们一起忙活,从早忙到晚,就在北方的红色丘陵上…”
泰诺学徒水草结结巴巴,用不熟练的墨西加语,讲述着犬裔武士们的动向。他是水花酋长的子侄,追随托马特祭司身后已经两年多了,并且是托马特亲自培养的十几个泰诺学徒中,表现最优秀、最虔信主神的一个。
“嗯?他们和白肤水手一起忙活?在忙活什么?…”
“啊!父祭大人,他们在修…一个圆乎乎、球乎乎,像是…像是蜂窝一样的窑炉…”
“蜂窝的窑炉?烧什么的?…”
“是…烧闷出的焦黑木炭,和挖出的黑红铁石…”
学徒水草用力伸手,比划着很大、很圆、很妙的椭球,认认真真的回答道。
“红毛武士头领说,白皮的俘虏中,有一个很厉害的邪魔铁匠…那个铁匠,在泥地上画了一个非常、非常形象的炉子。然后红毛武士头领就带着十几个部族丁壮,按照地上的图案,一起建造这种据说很厉害的蜂窝铁炉!而这种铁炉,能烧出从未有过的、特别特别硬的好铁!…”
“嗯!…”
闻言,托马特主祭神情一怔,眼神瞬间凌厉。
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欧陆技艺,中世纪的铁匠铺
“维齐洛波的上主啊!这铁的品质很不错,真的很不错!…啧啧,这烟一冒,看不到乱七八糟的颜色,我就知道是真正的好铁!…”
“啊?尊敬的西潘古主教,您说要打制铁器?…那个,急不来的。锻炉还没建起来,还有锻铁的铁砧,需要重新烧个模子造,是很花时间的。呃,当然石头的台子也能先凑合着用,虽然很不好用…另外,尊敬的大人,我…我的打铁工具还在船上,装在那个最重的木箱里…能不能让红发的骑士侍从还给我?求求您了!…”
东方的天际露出曙光,露天的熔炉冒出青烟。金铁匠卡罗灰扑扑的,脸上都是炭火熏出的黑灰。为了炼好这一炉铁,他一天一夜都没个囫囵觉,眼下只觉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可土人的村镇首领、西潘古的主教竟然突然出现,要仔细查看炼铁的情况!这让他菊花一紧,不得不小心恭敬,点头哈腰,就像侍奉贵族老爷们一样。
“赞美维齐洛波!您看,这是熔铁炉,对对,就是蜂窝一样的!这蜂窝的底层下面,放的是比较松的柴草。中下端开一个风箱的风口,好往里面鼓气。而后再往上,是一层小臂高的黑乎木炭、再加一层差不多高的小块铁矿石,两层为一组的往上叠,这样才能把铁矿石烧透烧好…”
“对对!这个风箱就是这样鼓风的,一拉一推…这是木匠安东尼奥的手艺,又蒙了层皮子密封,做的可真好…啊!就是从这个风口里鼓,风口在中间,上下的矿石都能烧化…什么?炉子里具体是怎么烧的?呃,这个,这个问题问的…”
“阿铁,好好回答!这可是死神大大酋长亲自派来的西红柿萨满!回答的不好,我就把你打出西红柿汁来…”
红发茶波眯着眼睛,对卡罗厉喝了一句。卡罗虽然听不懂全部的话,但看到红发侍从摸向腰间的藤条,他瞬间就是一个哆嗦,连困意都吓的没了。
这一两个月来,他可没少挨这种藤条的抽打,好多次都沾了咸海水,打的他彻骨难忘。而不仅是他,所有被俘投降的水手,看到红发侍从们的藤条就膝盖发软、下意识的抖个不停。
“啊!鼓风,使劲鼓风!那个,鼓风的炉子中间,就可热可热的…下面的柴草会慢慢烧没,中间烧化烧好的铁水也会下沉,然后上面的铁矿石就会来到中间,再烧化烧好…就这样一直鼓风,烧到最后,这炉子底下先是残炭、再是矿渣块、中间是烧成的大块海绵铁、最上面则是烧剩下的铁矿石…”
“嗯,对对!一炉几百斤铁矿石和木炭,一次也就烧出百来斤铁。再往后,就是锻炉敲打的事了…啊,对对!就是这个炉子,烧热乎后,反复地在铁毡上打铁…就是…就是‘乒乒砰砰叮叮当当’!”
金铁匠卡罗躬着身腆着笑脸比划,就站在炽热的蜂窝熔炉边。他赤着精壮多毛的上身,汗水哗哗的往下流,再加上躬身的姿态,很有点像荒原上划水的毛熊。
在他旁边,就是这个时代伊比利亚半岛铁匠铺中,最为普遍的蜂窝熔炉。整个炉子不过两米多高,上面是填料的烟口,中间是鼓风的风口,下面则是厚实的炉底。
这个冶铁的炉子看起来并不是很起眼,似乎比铁湾镇之前搭的熔铁竖炉还要小些,可里面包含的技术细节、炼铁的实际效率,反而要超出王国的炉子许多!毕竟,这是欧陆铁匠近千年的老手艺了,是真正祖祖辈辈吃饭的家伙。这其中许许多多建筑与操作细节,都印在真正的老铁匠脑袋里,一代代传承下来,可不是短短几年就能自己摸索出的!
当然,眼下已经是文艺复兴的时代,新的冶铁技术革新层出不穷。意大利半岛和德意志诸邦中,已经兴建起七八米高、甚至十多米高的冶铁高炉。这些高炉的生铁产量,足足比铁匠们的小炉子,多出了两、三个量级!因此,在意大利与德意志诸邦,尤其是贸易发达的城镇中,许多铁匠铺都不再冶炼生铁,而是直接买现成的铁来锻造。
不过,作为传统保守、技术洼地的伊比利亚半岛,眼下《阿罕布拉法令》已经颁布,迫害犹太异端与摩尔异教徒,烧死女巫与魔鬼信徒,才是虔诚的卡斯蒂利亚人最大的正事!至于这些并不重要的新技术改革,总是要慢上一筹的。嗯,或许还不止一筹…
“不过是最常见的冶铁炉,半岛的铁匠铺里到处都是,又不是那些意大利商业城邦中兴起的高炉…怎么这些西潘古的土人,就连地位最高的土人主教,也像是完全没见过的一样?…”
金铁匠卡罗努力比划,胁肩谄笑着,向尊贵的土人主教,介绍着熔炉的详情。但他心中却在暗自腹诽,直到对上红发茶波的眼神,又猛地打了个寒颤。
“上主啊!这些西潘古土人虽然冶铁技术原始而落后,但拿着青铜的武器,依然很是野蛮能打!这些染头发的骑士侍从,打仗凶狠又残忍,争抢着割下脑袋…还动不动就逼人喝血酒,给人额头上刻下邪恶的符文…这真的是西潘古吗?他妈究竟是东方的哪里?!…”
想到这里,卡罗的额头又一次隐隐作痛,胃也有些抽搐起来。主神的鸟纹深深刻在他的额头,留下暗红凝固的伤疤。而那一夜众人被迫血誓皈依,邪恶的红发侍从直接杀了个受伤的水手,把温热的鲜血兑上酒水,强行喂给了他们!呕…甚至,土人的神父学徒还割下他们的头发,有的甚至切下手指,丢到燃烧的火堆里…再念诵可怕的咒文,给他们下了灵魂的魔鬼诅咒!…
“啊!真是邪恶的魔鬼土人!我真是被狗屎迷了眼,被蠢货哥伦布骗了魂,才会上了远洋的大帆船,来到这样的魔鬼之地!…”
卡罗心中咒骂,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不敬。此刻他心中满是懊悔,如果再让他重选一次!…哎,恐怕还是会登上远洋的大帆船。
毕竟,半岛的圣战已经结束,铁匠的活计大大减少。他虽然有些积蓄,想去像样的大城里开铁匠铺,却又拿不到同业公会的许可。而只有加入女王的探索船队,带着功劳返回,他才有机会挤入城里站稳…
“上主赐予的命运啊!…啊?尊敬的主教,赞美维齐洛波!…咳,您问这些?这些是冶铁的器具,不是锻铁的…您瞧,鼓气的风箱、装水的水槽、铲铁矿石的铲子、夹铁渣的钳子、扒拉铁的耙子、拨火头的拨火棍…至于这个水桶?这里面要装满冷水,来灭火和淬火!…”
“维齐洛波的上主啊!这些冶铁的器具,都是这一两个月来,我一件件新打出的。虽然有些糙了,但也能先凑合着用…哦哦!木匠安东尼奥可是帮了大忙了啊!他就站在那边,戴着个木头木牌的就是他…”
“赞美您!尊贵的西潘古主教!赞美维齐洛波!…”
木匠安东尼奥躬着腰,连连向“主教老爷”行礼,老脸都笑的像花一样。他身上戴着个木牌,上面画了个很抽象简笔的木头,明显出自犬裔武士之手。而卡罗身上同样有个木牌,只是画了个怪模怪样的锤子,代表着铁匠的身份。
再旁边,水手长恰楚的牌子上,是一把刀、加一根缆绳,明显是能打的战士和操帆的水手。被哥伦布丢下海里、渔湾部被俘的水手长巴托洛梅也是一样,只是在刀和缆绳外,还多了一根细管,代表着会操作火绳枪。
至于躲在另一侧,明显远离巴托洛梅的哥伦布小舅子,大水湾落水被俘的警备长阿拉纳,则画着一根细管、还有一坨奇怪的“蜂蜜”,也不知道那一坨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拉纳旁边还有两人,一个是渔湾部被俘、膝盖中了一箭的贡萨洛,他的木牌上也画了缆绳和细管。至于最后一个,则是柚水部被俘、送玻璃珠的小吉尔,木牌上居然是缆绳和一只火鸡。
“啊,赞美维齐洛波的上主!我的箱子!…”
很快,两个王国武士就搬着一口沉重的木箱,从北边的港口前来。而看到这个箱子,金铁匠卡罗瞬间热泪盈眶。那木箱里面的锻造工具,可是他父祖传给他的,真正吃饭的家伙啊!更何况,里面还有他偷偷藏在修鞋盒里的,一小袋足足上百克的金砂!
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邪魔技艺,文艺复兴的硝田
“尊敬的西潘古主教,这些铁匠的工具,通常有三套…除了冶铁的熔炉一套外,还有锻铁的锻炉一套,以及修马驴蹄子的鞋盒一套…呃,对,就是修脚!不,不是人,是四足的跑的蹄子…”
“您看,锻铁的工具,包括底座锤打的铁毡、各种大小的铁锤、夹住铁料的铁钳、凿敲精修的凿子、切割边角的刀具,以及数量最多的、各种打铁成形的锻造模具!…哎,船上只有几件兵器的模具。而好的铁匠铺,可是得有上百种各式的模具的!…”
“啊!您说现在锻铁?这…我…呃?…是,是!…”
太阳高高升起,照亮仍在冒烟的蜂窝冶炉,堆积的搭了一半的大锻炉,已经建好的小锻炉,各式各样的铁匠工具,还有堆积在角落的木炭与铁料。这一处宽大的露天小院,已经粗粗有了个铁匠铺的雏形。
托马特主祭在院中踱步,一边细致的观察,一边不停的发问。金铁匠卡罗浑身是汗的跟在后面,努力的各种比划,再加上各种拟声词的表演。红发武士们守卫着院中各处,投降的俘虏水手各个神情恭敬,还有好几个王国铁匠前来围观。
看了一圈后,托马特就提出了锻铁的要求。卡罗呆了呆,看到红发茶波又握住的藤条,就赶紧连连点头。
“是!主教大人!我这就…呃…打一把匕首给您!…不过需要些时间,还请您稍稍等待…”
很快,“叮叮当当”的捶打声,就从小院中响起。卡罗先是用小锻炉,烧红了一段铁料,然后用铁钳夹着放到石底铁顶的小铁毡上,开始用十字锤来“拉拔”。
这样的捶打敲击连续不断,铁料被越锤越薄,越拉越长,也越锤越韧,渐渐有了匕首的形状。托马特耐心的看了两刻钟,但估摸着还得不少时候,这才看向恭敬侍立的其他俘虏们。
“主神见证!茶波,这几个就是你选出的俘虏?他们都会些什么?…”
“尊敬的西红柿萨满!他们的长相胡子拉碴的,看着很难分清…我就给他们每个人,都画了代表本领的木牌,戴在胸前…”
红发茶波笑嘻嘻的,先拉过黄皮肤的水手长恰楚,指着牌子上的刀和缆绳道。
“这是阿狗!他是一群俘虏中最能打的,是个操帆驾船的好手,并且聪明的很!我让他做我的副手和翻译,看着这些俘虏们!…”
“赞美您!维齐洛波的主教!…”
阿狗恰楚跪在地上,凶悍的脸上此刻全是笑容,竟然还说了一句墨西加语的问候。随后,他重重的磕了两个头,握着蜂鸟太阳的护符发誓道。
“尊贵的主教大人,我就是您和红发骑士的刀!…”
托马特主祭沉吟片刻,看着“阿狗”的黄色皮肤,听着问候的墨西加语,笑着点了点头。
“不错!茶波,让他在铁湾镇安家,给他个独门的茅屋小院,再寻个泰诺女人,让他在镇里成婚。”
“是!…”
红发茶波点了点头,在泥地上画了个两个小人一个茅屋,又揪着阿狗的耳朵,指着简笔的图画喝道。
“这个,是你!…这个,是萨满赏你的老婆!…这个,是你的窝!…明白了吗?去给萨满磕头!…”
“啊?呃…我?另一个人?住?…”
阿狗恰楚怔了怔,但两人的文盲水平相当,涂鸦水平也差不多,沟通毫无障碍。很快,阿狗就明白了过来。他面露喜色,又一把跪倒在地,“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赞美您!主祭大人!我是您最好用的刀,让我杀谁就杀谁!…”
托马特主祭笑吟吟的,但对阿狗的誓言,并不是很在意。他看向其他俘虏,茶波便也随着他的视线,赶紧一个个的介绍。
“赞美主神!这个是木匠阿木,手很巧,会修船!…这个是水手阿巴,是第二能打的俘虏,会操帆,还会用雷霆的细管!…这个是水手阿贡,也会操帆和发雷…这个是养鸡人阿鸡,他会操帆和养什么咩咩的四足兽,还说会养什么喔喔的两足鸡…”
“对了!最后这个是水手阿拉,牌子上的是‘雷管与屎’…他不仅会用雷霆的细管,还懂得了不得的法术,能从人和鸟兽的屎尿里,‘种出’雷霆的粉末!…”
“嗯?!种出雷霆的粉末?种硝石?…”
闻言,托马特主祭面露惊讶。他锐利的目光,从木匠安东尼奥、水手长巴托洛梅、水手贡萨洛、水手小吉尔几人身上依次移开,最后停留在警备长阿拉纳讨好的笑脸上,
“你叫阿拉?你居然会制作尿硝?…”
“啊?尊崇的主教大人,我会堆硝田!…我在自家的庄园里,干过堆硝的活计,和工匠们弄过火药。实际上,这是我第一次上船出海,之前练的火枪,都是用自家的火药。我还是骑士的侍从,是有贵族血脉的…咳!只要挖出地窖和坑洞,然后把粪便、尿液、麦秸、落叶、烂布…都一股脑的堆积到土坑,就能堆出发酵出硝的硝田…当然,堆硝听着简单,可干起来想要成功,却决不是那么容易的!主教大人,我可是真正的好手,是真正的人才啊!…”
“啪!…别废话!…”
红发茶波面无表情的抽出藤棍,狠狠的在空中挥出“音啸”。阿拉纳立刻浑身哆嗦,神情也明显紧张起来。他结结巴巴的,努力用手比划,但表达能力非常有限。而当茶波的藤条再次举起,阿狗恰楚赶紧凑上前去,帮着一起比划和画画。
“上主见证!那个什么‘堆硝’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土选地!最好的土是富含硝石的、尝着不大咸的土。最好的地是干燥而不潮湿,千万不能被雨淋太多。当然,也可以搭棚子,或者干脆在洞穴里弄…”
“阿拉纳说,他以前堆硝的时候,都是在加泰罗尼亚的庄园里,那可真是晴朗少雨的家乡啊!…jorder!阿拉纳你别废话!老爷们都等着呢!…咳!他说,最好的堆硝田地,是温暖的、通常晴朗干燥的、固定时候会下雨或者淋湿的地!…”
“要保持温暖,就是在坑里放上石灰,撒点水发热…要有阳光照,硝就产的多…如果没有雨,每隔一周左右,就得浇一点水,只要润了地就行,不能太多。哦,其实浇尿的效果最好…如果雨水太多,就必须支棚子了!因为老是下雨,硝就没啦…地势还得高些,要是有水流过来积了,硝就又会没啦!…堆硝就是得注意,最怕的就是水多,可没那么简单,必须得懂行的人做…”
“如果一切都顺当,堆上十个月,硝田就成了!只有看到土里浸出的白毛,尝着又咸又辣,就可以出硝了!哦,最好的硝,是特别发辣的!而硝田只要成了,就能每年都出硝,能出很多很多的,让火枪一直砰砰砰…所以啊,他阿拉纳他娘的可是个真正重要的人才,是千万杀不得的呀!…该死!让你废话,让你废话!…”
铁匠的院落中,卡罗“叮当”的敲着匕首,恰楚“啪啪”的抽着阿拉纳的脸,阿拉纳则叫着讨饶。三人都小心的瞧着茶波的藤棍,更瞧着面无表情、按捺下心中惊喜的托马特主祭。好一会后,托马特主祭才看似平静的点了点头,对阿狗恰楚吩咐道。
“主神庇佑!阿狗是吧?不要打了,他若是会制硝,就确实是个人才…”
“嗯,还有你,是叫阿拉?…”
“啊!尊…尊敬的西潘古主教,我是加泰罗尼亚的骑士侍从,阿拉纳…我愿…愿意为您效忠,为您制硝!…”
“嗯…阿拉,我给你十个泰诺丁壮,允许你收集整个镇子的尿液与粪便,在镇子的东南丘陵修一处你说的,什么‘种硝的田’…”
“呃?主教大人在说啥?他是同意了吗?是不杀我了吗?…啊,谢过大人!…”
“主神见证!我给你十个月的时间,来在田里种硝。十个月后,我要看到成果…”
托马特主祭神情幽幽,从微笑变成冷漠,施加着操纵人心的压力。
“阿拉,如果你失败了,没种出来,或者是欺骗主神…我就会在十个月后,在神庙中,亲手把你献祭给神!…”
“萨满说,你种不出硝…就咔咔咔咔咔!…”
红发茶波一脸冷漠,在泥土上用藤条画了个小人。然后,他藤条轻划五下,伴随着口中的恐吓,小人就瞬间变成了六段,头和四肢都彻底分离。最后,他指了指泥土上小人,又指了指一脸惊恐的阿拉纳。
“不好好做,这就是下场!明白了吗?…”
“啊这!我一定好好做,好好堆硝…”
阿拉纳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眼神忍不住的往泥土上的小人看去。他虽然听不大懂,但莫名的感觉到可怕的威胁,就像这并不是简单的涂鸦,而是真切的死亡一样!
“仁慈的上主啊!这泥巴上的画,究竟是什么意思?…”
“嗯?你看不懂吗?这就是献祭!…算了,也不用跟你解释。很快,你就会亲眼看到的!嘻嘻!…”
红发茶波嘻嘻笑了笑,笑容中却满是满不在乎的杀意。随后,他凑到托马特主祭面前,低头回禀到。
“尊敬的西红柿萨满,我选出的有手艺的俘虏,就是这七个了!...”
“很好!除去投降的那个邪魔头人,那月底的主神祭典,就正好是十个祭品!十个从未有过的白肤邪魔,主神一定会高兴的!…”
托马特主祭满意点头,向捧着新打的匕首、小心站在旁边的金铁匠卡罗招了招手。卡罗就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把手中的铁匕首高高举起。
“尊敬的主教大人!您的匕首,小的打好啦!…”
“不错!确实是个好手艺的铁匠!…”
托马特主祭看了看铁匕首的刀锋,又看了看院落中的熔炉锻炉与各种工具。最后,他亲切的笑了笑,第一次拍了拍卡罗的肩膀,对茶波吩咐道。
“主神见证!茶波,让这个铁匠也在镇中安家,赐他一个大些的院落,让他尽快成婚,安定下来!…”
“是!萨满!”
“再从王国长船压舱的货物里,拿出两三斤银石来,赏给他!这些海外的白肤部族,最喜欢无用的金银了!…”
“是!…”
“喔!真是一把锋利的好刀啊!…”
托马特主祭举起匕首,对着正午的阳光,笑吟吟的看了会寒光的刀刃。然后,他神情温和,对一脸茫然、听不懂墨西加语的卡罗笑道。
“赞美主神!月底的主神大祭,我就用你打造出来的匕首吧!…把最珍贵的祭品,那个邪魔的祭司,亲手献祭给主神!…而你,是个有功的助手,会分到最神圣的血酒!…”
“啊?喝的?酒?…这是…在表扬我吗?…”
金铁匠卡罗怔了怔,赶紧挤出恭敬的笑容,再次跪下行礼。
“是!主教大人!赞美维齐洛波的上主,我愿为您效劳,为您造出最快的刀!”
“好!喝了血酒,你就是真正可靠的信徒了!哈哈!…”
一千两百章 主神大祭,献祭白肤邪魔!
二月的阳光,从天顶照落,五艘王国的大船,还有来自四十多支大部落的小船,早已塞满了铁湾镇的港口。各种各样的部族货物堆放在小船上,许许多多的酋长头人们汇聚一堂,说着不同口音的泰诺方言。从古巴最西端的林脊部,到古巴最东端的滨海部,再到南方木水大岛(xaymaca牙买加岛)的木水诸部,以及东方海地大岛西部的石河、大金诸部…
这场由长船部族邀请各部,献祭“白肤邪魔”的主神祭典,几乎让沿海两千多里内的所有泰诺大部落,都派出了头人和小船,带着用于交换的货物前来参加!而正是为了等这些酋长赶来,祭典的日子才一拖再拖,直到拖到了二月初,才差不多等齐了绝大部分的部落使者。
对众多泰诺酋长与头人们来说,这样的大型祭典,又有着预言验证的神圣加成,是许多年都未必会有一次的盛大集会!各个大部族的代表都来到这里,既是要一起祭祀神灵,满足精神上的需求,也要交易部族多余的物产,满足物质生活的需要。只有那些古巴东部海岸的大部落,亲自见过劫掠杀戮、发出雷霆的邪魔船队,才带着更强烈的部族安全需求而来,急切寻求长船部族战士的支持与保护!…
“先祖啊!竟然真有白皮肤的部族!”
“天神啊!竟然真有这样的大胡子!”
“大海母神啊!怎么会有这样长相奇怪的部族?他们真是母神生出来的吗?”
“主神庇佑!听说这些人凶恶的很,劫掠屠杀,连鱼塘的鱼都不放过,比锡瓜尤人还要凶!”
“是的!是的!这些人在东北海岸,屠杀了好几支小部落!长船部族说,他们不是人,是遥远东海上飘过来的邪魔!”
“啊!邪魔坐着大船而来…长船部族三年前的预言,竟然真的实现了!…他们的主神,真是真正有大法力的大神!…”
五米高的献祭神台,早已在主神庙宇前的广场上搭起。而两百多王国武士披甲持矛,戍守广场各处,让众多酋长都面露敬畏,向长船部族的武力低头俯首。接着,二十名肃杀的王国武士,就两人一组,押着十个赤着上身的白肤俘虏,从主神的庙宇中走出,来到献祭的神台前!
亲眼看到这些“白肤邪魔”,众多泰诺酋长与头人的淳朴脸庞,都像是风暴的海面般神色变幻。那一张张单纯的脸上,有从未预料的疑惑茫然,有预言实现的虔诚敬畏,也有对传说邪魔的惊讶害怕,更有遭到袭杀劫掠后的刻骨仇恨!而熙熙攘攘的惊呼与议论,也在广场上到处响起,像是群雀般纷纷扬扬!
“主神啊!白肤的邪魔真的被强大的长船部族击败,被他们的战士俘虏了!”
“预言中说,这些邪魔还会再来,带来更多的杀戮与死亡…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
“主神庇佑!长船部族会保护我们!…他们的武士会训练持矛的战士,我们可以邀请长船武士,到我们的部落里来!…”
“咚咚咚!”
“呜呜呜!”
四面低沉的战鼓,在献祭的神台前敲响,是泰诺各部从未听过的杀伐之声。而后,更加嘹亮的号角,也由灰土普阿普亲自吹响,带来更为震撼人心的战场呼号。纷杂的议论声顿时停息,各部的酋长们都屏息凝神,注视着身穿羽毛盛装的长船萨满、主神祭司托马特,一步步走到神台的最高处,走到献祭的牺牲石旁!
“点燃神烟!请主神降临!…”
“点燃神烟!请主神降临!…”
托马特主祭大声吟唱,用高原的墨西加语,呼唤着主神的降临。而十多个泰诺祭司,也跟着用泰诺语祈祷呼唤。高亢的吟咏声传入云霄,熊熊的圣火在火盆中暴起,上百斤祭神的古巴烟草,也同时在神台的四周点燃!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的威能无限,掌控天空、大地与海洋!祂赐予我们以祝福,保佑春耕秋收,保佑渔获丰足,保佑部族延绵!祂统御着所有人的灵魂,许诺虔诚的信徒,许诺灵魂的归宿,享有死后的美好!...”
“赞美高原主神!祂是天上最大、地上最大、与海中最大的最大神!信仰祂,部族有吃的,女人能生娃!信仰祂,死后能升天,继续在天上吃木薯,继续吸神烟!…”
神台上,泰诺祭司们大声疾呼,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打动着各部的酋长与头人的心灵!这样盛大的祭典,这么多部族的首领,更有着白肤邪魔的预言见证与迫切威胁…这几乎是完美无缺的信仰盛会,是再难出现的传教良机!
“赞美至高的主神!祂是庇佑的战神,庇佑着所有信仰的部族与子民!祂用手中的雷霆,祂用眼中的火焰,赐予我们战斗的力量与勇气!祂指引着我们,不远万里前来,与大海东方袭来的邪魔厮杀,哪怕战死去往神国,也永远不会屈服!”
“赞美最大的高原主神!祂法力无边,比所有部族神都能打!祂会喷雷,祂会放火,祂能杀死邪魔,给我们杀死邪魔的力量!而能打的长船部族,是主神选中的战斗部族,特意前来保护我们,带着我们一起战斗,直到死后升天!…”
震耳欲聋的祈祷响彻海天,也响彻在所有人的心头。这一刻,所有的泰诺酋长与头人,都呆滞的安静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神台上的萨满与祭司。他们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看着那升起的神烟,听着那仿佛如现实一般出现的预言。
“赞美仁慈的主神!祂是天空的太阳,带给热土各部以光明!”
托马特主祭伸出双手,怀抱着天空的太阳。这一次,他没有说墨西加语,而是一句一顿,用能被所有头人听懂的泰诺语,发自肺腑的呐喊道。
“伟大的大先知预言了一切,而至高的主神啊,正庇佑着泰诺人!若是没有主神,在白肤邪魔的残酷入侵下,所有的泰诺部族,都会被无情的毁灭!邪魔们会烧毁先祖的神牌,屠杀部族的村庄,掠夺一切的财物,和一切闪闪发光的金银!他们是那么的残暴,会看着老人的哀嚎发笑,把孩子斩断喂狗,把男人杀死奴役,把女人玷污强暴!…”
“他们会带来无穷无尽的杀戮,带来超过野兽的残忍,带来最为可怕的瘟疫与死亡!如果没有主神,从古巴到海地,从牙买加到加勒比各岛,所有的泰诺部族,都会在三代人内毁灭!你们将看着自己的儿女死去,你们将看不到自己的孙子,整个部落都会彻底的、永远的灭绝!…”
“唯有主神!唯有至高勇武仁慈的主神!只有虔诚的信仰祂,跟随主神的指引而战,才能从邪魔的入侵中,将泰诺各部拯救!只有建立各部落的联盟,所有人发下死战的誓言,我们才能战胜大海对面的邪魔,战胜那残酷的杀戮与无边的邪恶!!…”
震撼人心的预言与呐喊,让所有淳朴的泰诺头人,都面色惨白,如同坠入冰冷的深渊。新的预言已经出现,可他们却无法相信,那种预言中残酷的未来。但是,已经出现的邪魔抵达,又似乎真的预兆着,那种可怕的真实存在!在这种死一样的安静中,托马特主祭环顾众人,终于高举起闪耀寒光的匕首,大声喝道。
“击鼓!带祭品!…”
“咚咚咚!…”
低沉的鼓声再次响起,第一个被俘的水手祭品,被两名武士押上前来,然后死死的按在牺牲石上,露出多毛的胸膛。那水手发出尖锐的可怕喊叫,大声疯狂的咒骂着,咒骂着野蛮疯狂的愚昧土人!
“jorder!co?o!你们这群野狗拉出的土人,这群黄皮没毛的猴子!有本事放开我,让我拿着弯刀穿上胸甲,再和你们的勇士单挑!该死,放开我…啊!!!…”
凄厉的惨叫声,突然在神台上响起!锋利的匕首高举又落下,鲜红的血液四溅飞扬。而后,一颗犹在跳动的鲜活,被虔诚的手高高捧起,供太阳的主神品尝数息,再一把丢入燃烧的圣火中!
“杀!…”
托马特主祭一声厉喝,没有半句多言。他再招了招手,第二个水手祭品,就再次按上石面。
“啊!该死!野蛮人,你们这群残忍的野蛮人!上主啊,请您救救我吧!用您那仁慈的圣光将我拯救…呃!!”
寒光闪落,血色如墨般泼洒,在神台上涂抹出献祭的画卷。那血色染红了祭品,染红了白色的皮肤,染红了密集的毛发。而后,又一份鲜活落入火中,燃起黑色难闻的烟…
“杀!…”
十多名泰诺祭司呐喊着,脸庞涨的通红。他们虔信着主神的神迹,更对大先知的预言无比相信!这一刻,他们注视着死去的祭品,仿佛听到了被邪魔杀死的泰诺村民,看到了那些不愿安息的灵魂!
“圣母啊!不,不要!你们不能这样,不能杀我!我投降,我愿为你们效力!…嗬!…”
“杀!…”
“jorder!老子会砍死你们!强大的女王会派出大军,神圣的教宗会发动远征,把你们这群异教徒全部杀光,全部放到火堆上烧!!…呃!…”
“杀!…”
喊杀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王国的武士们一脸狂热,为了主神的指引虔诚呐喊,向主神的神台叩首。铁湾镇的泰诺部族,也激动的呼号着,却是为了主神可怕的预言,为了部族美好的安宁,喊出抵御邪魔的杀声!
“杀!!…”
“上主啊!这群邪魔、野蛮人、火狱里爬出的魔鬼!他们竟然摆出如此邪恶的献祭仪式,杀害天主的子民,这是彻彻底底的召唤魔鬼,是必须被圣火净化的魔鬼亵渎!…”
看到这血腥的献祭场景,看到这毫无疑问的邪神仪式,教会学者、书记员罗德里戈双眼发红,浑身颤抖着大声怒吼。他捏起仅剩的左手手指,捏出虔诚的“十字圣号”,指着面前染血的托马特主祭,疯狂地诅咒道。
“你!邪神的祭司!会落入无尽的火狱,永远被跗骨的烈火灼烧!你的灵魂会落入魔鬼的手中,永远的痛苦哀嚎!…”
“主神见证!把他放到牺牲石上!准备好…留给投降俘虏的血酒…”
面对罗德里戈的诅咒,托马特主祭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的起伏,唯有虔诚的坚信。他平静的目光,与罗德里戈对视着,而狂怒的教会学者,也为之一顿,随即醒悟了自己的命运。
“仁慈的上主啊!我…我要死了…被土人的邪神祭司,献祭在魔鬼的仪式里!…”
罗德里戈被按在牺牲石上,疯狂挣扎了数息,然后突然停了下来。这一刻,他看着碧蓝的加勒比海天空,想到了同样澄澈的罗马。可圣座所在的罗马,天空是那么的神圣明亮,就像浮动着主的光芒。而这里的太阳,却是那么的邪恶刺眼,甚至带着血腥的魔鬼气息!
“上主啊!我,罗德里戈·德·埃斯科韦多,会是第一个死在东方的教会成员!…啊!我死之后,罗马教会那神圣的卷录中,一定会有我的名字!…我纯净闪耀的灵魂,会升入光明美好的天堂。而这片邪恶笼罩的东方群岛,一定会被上主的审判净化,让所有的异教徒,都坠入烈火中哀嚎!…”
罗德里戈大声吟诵着,用着最为虔诚的拉丁语,喊出自己的名字。这一刻,皇室管家古铁雷斯泪流满面,愧疚地跪在神庙的角落。而七个侥幸投降的水手工匠,更是心惊胆战、浑身发抖,看着这可怕的献祭场景,看着就连地位尊崇的王室代表,也要面对掏心掏肺的死亡!
“维齐洛波的上主啊!可怕!可怕!真是可怕的西潘古土人!…”
“圣母啊!王室代表罗德里戈就这么死了,死在了我们面前…那我们,还能回到王国吗?…”
“啊!这些土人怎么这么野蛮,怎么这么残酷!…魔鬼啊,他们就像是魔鬼,就像是东方可怕的奥斯曼人一样啊!…”
“jorder!都给我阿狗闭嘴!看看你们的额头,都刻上了主神的徽记,又发下了巫术的血誓…教会的审判庭又怎么会放过你们?西潘古人的巫术又怎么会放过你们?!…所以,我们没有退路了!我们只能留在这里,为西潘古主教效力!…呼!强大的西潘古主教,快杀了他吧,杀掉罗德里戈!…”
然而,高高的神台上,托马特主祭却没有急着动手。他按照联盟的传统,平静而耐心的等待着。他等待着这个邪魔的贵族祭司,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主神祭品,等对方说完所有的“临终诗歌”。而后,他似乎听懂了对方的话,或者从对方的神情中,理解了什么。
“邪魔的祭司,你念出了很虔诚的诗歌!我看出来了,你并不畏惧死亡…但是,请记住!这是我们的土地,属于我们的神灵!而你们,只是入侵的邪魔,死于贪婪与残忍,死于亡魂的复仇…主神见证一切!今天,我把你献祭在这里,你的灵魂并不会有邪神来接引,只会落入无尽冰风的地渊!…”
托马特主祭慢慢开口,声音却越来越大,越来越洪亮!这一刻,他仿佛听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呼喊,听到了数百万泰诺亡魂的哀嚎。这一刻,他高高举起染红的匕首,挺直了后背的脊梁,似乎听到了最为不甘的呐喊,从高高的天空而来,从主神的太阳而来,带着他不曾理解却感同身受的宣告!
“主神见证一切!就让殖民者踩断的脊梁,在血与火的献祭中重新直起!让后世我们黄皮肤的子孙,来祭奠你们的死亡!而不是在我们的土地上,由一群白肤强盗的后裔竖起碑文,假惺惺的祭奠我们,祭奠被强盗灭绝的原住民!!…”
“杀!!!…”
“啊!!...”
血色溅起,鲜红落下。神烟升起天空,灵魂坠入地渊。而一颗不甘的头颅滚落神台,亡魂的欢呼与生人同在!
而这,只是血色最初的开始。当美洲的部族凝聚在一起,当漫长的神战拉开序幕,无尽的鲜血与尸骸,就会在大海与陆地间铺展,埋葬数以百万的死亡!
而这一次,一切都已改变。黄皮白皮皆有,无人轻易取胜,神圣亦是无言!
一千两百零一章 主神祭典,古巴的结盟、贸易与种田
铁湾镇中,主神的大祭持续了数日。在第一天的血祭之后,所有投降的俘虏工匠,都颤抖地饮下了罗德里戈的血酒,血誓皈依主神,如同下了巫术的血咒。而皇室管家古铁雷斯更是泪流满面,向着托马特主祭磕头乞降,生怕成为下一个罗德里戈,成为可怕的“魔鬼仪式”上的祭品,灵魂永坠火狱!
“赞美至高的主神!为神而战,为神而死!…”
看了这一场震撼人心的祭典后,王国的武士与部落民高歌欢庆,虔诚的跪倒在神庙前,赞颂着主神的神名。而各部的泰诺酋长与头人,全都面露敬畏,同样跪下祈祷,算是真正种下了信仰的种子。接着,托马特主祭邀请酋长们,在神庙中商谈,讨论各部主神传教和组建泰诺部族联盟的事宜。
“主神庇佑!古巴热土的三十多个泰诺大部落,要联合到一起,供奉主神,组建热土部族联盟!当然,西海地的几位酋长,也可以带着部落加入进来!加入联盟的部族,都能互相支持,互相交换物资,派出部族民兵支援…而铁湾镇这里,就是整个热土部族联盟的中心!…”
面对组建部落联盟的提议,东部古巴的各个部落,尤其是被邪魔袭扰过的东北海岸,都积极的表示赞同。而西部古巴和西海地的各部,就明显有些犹豫,彼此议论纷纷了。
当然,托马特主祭早就明白,以王国目前在古巴的力量,要想让数十个相距遥远、想法各异的大部落组织起来,甚至结成泰诺联盟…哪怕有着邪魔入侵的威胁,也决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对托马特主祭来说,他第一阶段的目标并不大。在这最开始的时候,只需要弄一个名义上的联盟出来,扩大派遣王国武士、训练部族民兵的部落范围,就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而更多的联盟操作,更多的传教与掌控,还要等到黑狼的大量援军、更多的主神祭司抵达古巴…
神庙外,各部的部落民喜笑颜开,进行着参加祭典最重要的目的,那就是交易各部的物产!古巴东西三千里,各部除了都种木薯外,多余的产出其实各不相同,而铁湾镇就是各部的交易中心。
鬣蜥部的蜥皮、湖鸟部的鸟羽、哈瓦那部的神烟、盐滨部的井盐、渔湾部的鱼干、祭原部的陶器、卡马圭部的棉线、金湖部的铜石、滨海部的珍珠,还有海地大金部的金砂、石河部的玉石,以及铁湾镇的湖中宝石与铁器,都在大市场中互相交换,以物易物!
不错,对于生产力欠缺的加勒比海各部来说,统一认可的货币并不存在。各部的商品生产与贸易规模,还远远没到出现货币的时候。哪怕是金银或者宝石,许多部族也并不认可。如果说有什么,能勉强作为一般等价物的话,就只有被所有人都喜欢的古巴烟草了!…
“维齐洛波的上主啊!鸟羽竟然也能换玉石?蜥皮也能换珍珠?鱼干甚至能换金砂?…”
看到贸易集市上泰诺人淳朴的以物易物,金铁匠保罗的眼睛,几乎都渴望的发红。可惜,因为他显而易见的肤色,没有泰诺头人愿意跟他交易,甚至还有人喊打喊杀。最后,他只能找到阿狗恰楚,用手头的几件铁器,从大金部的头人手中交换了一小袋宝贵的金砂。然后两个人一同咧着大嘴,笑着平分。
“呼!赞美维齐洛波!我在海上飘了二十年,遇到过那么多生生死死,手上沾了那么多的血,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只有这土人的神烟,才能让我从头到脚,都轻快的放松下来,比和女人在一起都快活!真是神奇,真是美妙!…要是一直有这种神烟吸,哪怕不回卡斯蒂利亚王国,也是值了!…”
不远处,水手长巴托洛梅正蹲在角落里,吸着哈瓦那部的手工烟草,悠悠的吐着烟圈。作为一个见惯风雨、刀头舔血、又毫无信仰的老水手,说实话,一般的快活并不能让他暴虐的内心平静下来。只有这种从未见过的神烟,能带给他非常难得的安宁,甚至能让他睡个难得的好觉…简单来说,他对这玩意毫无抵抗的能力。
“对!对!…真是好,比天堂的圣母都好!…”
水手贡萨洛凑在他身边,手中夹着卷烟不肯抽,而是努力吸着二手烟,脸上浮现出几许陶醉。这些上好绝妙的烟草,都是巴托找阿狗,用两人身上的衣服、帽子、匕首等等去换来的。现在,两个卡斯蒂利亚水手都穿着一身泰诺人的草衣,除了腰间的弯刀,和怀里的打火石外,几乎看不出任何卡斯蒂利亚人的模样了。
“咦!这里有一只能跑的,木头做的木兽!…”
“嘶!这难道,是邪魔的法术?…”
在一众俘虏中,木匠安东尼奥的手最巧,做了一辆木头轮子的板车,能驮着一堆木材拉货,直看的泰诺部落民们啧啧称奇。可惜这种板车不实用,也就在平整的村落里跑跑,外面的丛林沼泽是根本不用想的。至于水手小吉尔,也就是养鸡人阿鸡,则被丢到了村庄的鸡圈边,负责饲养部族的火鸡。
“啊!上…上主啊!这里竟然有这…这么大的鸡?…不可能吧!这是人能喂出来的?难道真的是…是土人的血巫师,用人血的巫术,把人变成的鸡?….嘶!真是邪恶、真是魔鬼、难怪被红发侍从叫做‘韦赫修洛特尔’(huehxolotl),‘人变成的大鸡’…”
看着翼展一米五六,足足十多公斤的大“鸡”,小吉尔瞪大了眼睛,脑中胡思乱想着,全是教会宣扬的可怕巫术。他之前问过红发侍从,要他养的动物是什么?对方画了个简笔的小人,让他看清后又加了几笔,突然就变成了鸡。“人变成的大鸡”,真是把他吓得尿了!
“可怕的血祭!可怕的血巫师!把人变成了鸡!…”
想起不久前可怕的血祭,小吉尔浑身一阵战栗,害怕的说不出话来。他低头看着呆萌胖乎的火鸡,可无论怎么看,都像是看到了狰狞的人。可没奈何,红发侍从给了他养鸡命令,不听是要死人的…他只能战战巍巍,凑到大“鸡”面前,小心的磕了个头,祈祷道。
“啊!圣…圣母啊!你变成了鸡,是土人的巫师干的!你可不要吃…吃我…我一定把你养的…肥…肥肥壮壮的…让土人的巫师吃…嘶!真是太可怕啦!”
越过整个熙攘热闹的铁湾镇,直到东南偏僻的角落,便是一大片荒凉的草地,许多挖出的大坑小坑,和堆积发酵的粪肥。在人蹲的小坑旁,还堆着不少树叶,用石头压着。不时有王国的武士来来去去,蹲蹲起起,留下种田的生肥。而这里,就是铁湾镇中最大的一处“公厕”,是整个部落堆肥的地方!
“仁慈的上主啊!姐夫丢下了我,自己一个人跑了…而我信了土人的神,被下了可怕歹毒的血咒,竟然还成了一个土人的‘头人’,专门负责用粪尿堆硝?…命运的女神啊!您把我的命运线缠到了纺锤上,又要编织出什么样的绒布呢?…那是什么样的花纹,又是什么样的结局…”
“阿拉头人!该干活了!…”
警备长阿拉纳惆怅的站在坑头,晚风吹来感人的气息,让他更加惆怅。但很快,泰诺民兵的呼喊,就把他从气味浓郁的惆怅中唤醒了回来。
看着额头刻着鸟纹、腰间插着斧头、一脸不善的泰诺民兵,阿拉纳勉强挤出了个笑容,用力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几个民兵不仅是红发侍从安排,跟着他干活的,也是负责监视他,甚至怀疑时干掉他的…很快,他就捡起一根石铲,在泥地上拖着画了两条长线。
“维齐洛波的上主啊!…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先挖出堆硝的条渠!就这么宽,这么长,挖的两臂深,土堆在一侧…对对!就是这样!…嗯,等挖好条渠,撒上石灰,建起遮雨的竹棚,就可以开始加粪肥、加厕所土来堆硝了!…”
“愿上主庇佑!愿命运女神庇佑!也愿土人的土神庇佑!…这一次堆硝,可一定要成功啊!我可千万不能死…姐夫,你可一定要带着大船,回来救我啊!呜呜呜呜!…”
一千两百零二章 石刻城破,古巴船来!
淅淅沥沥的雨点,从灰蒙蒙的天空落下,落在“吉比查尔通”(dzibilchaltun),也就是玛雅尾羽氏族的石刻城中。这是一座真正古老的玛雅城邦,有着大大小小的众多神庙。而在城邦最中心的高处,便是最初的玛雅七神庙。
这座沧桑久远的七神庙中,摆放着许多鱼刺、贝壳、黑曜石和绿松石祭品,供奉着足足七位玛雅古神!这七位古神中,并没有高原传入的羽蛇神库库尔坎,也没有海滨低地传入的雨神恰克,只有七位最初的玛雅大神灵…
而在古老的神庙前,还树立着一面更古老的“神碑”,玛雅长纪年石碑。石碑上刻着远古的蛇纹鸟纹日月纹,还有难懂的玛雅长纪年符号。而根据俘虏的尾羽贵族武士所说,这石碑能追溯到第二纪元的开启,玛雅黄金时代的最初,整整两千个雨季前!
“主神见证,两千个雨季前!呼!这些玛雅部族,虽然不怎么能打,但传承的历史也实在忒长了些!…”
黑狼托尔泰克仰着脑袋,冒着小雨,站在长纪年的石碑前,仔细看着石碑上神秘的图案与符文,就像一位来自高原的祭司学者。只是这位“学者”魁梧的身材,凶悍的面容,染血的铜甲与铜斧,以及那如同二哈的困惑眼神,却是不小心漏了底…
“嗯…点点圆圆的符号,是玛雅人的计数符,代表时间。蛇纹和鸟纹,是神性的记录,是古代发生过的重大事件,一般是新的城邦领袖继位,或者是日食、洪水的灾难…”
“唔…至于具体的含义…这个条条点点,出现最多的,应该是洪水吧!这没河的玛雅低地,洪水是最多的灾难了!那这个圆乎乎的,是太阳出了啥问题?为啥有个鸟头在太阳边飞?怎么会有个星星落下来,变成了条蛇?…”
“该死!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乌塔!乌塔!神庙的玛雅祭司呢?把他给我带过来!…”
“呃!头儿,您说那些长头细眼的祭司?…他们都死光了啊!之前的主神大祭典上,您不是说全部献祭,一个不留的吗?…都留给新降的玛雅武士,去交投名状了!…”
红发亲卫乌塔揉了眼睛,看了看神秘古怪、又细又长的大石碑,又看了看装作学者、雨中仰望的头儿,忍不住低声吐槽道。
“头儿,您勇武如大熊,凶狠如大狼,这碑上的鸟妖呀、蛇怪呀要是跳出来,包管被您两剑三斧头砍倒,剁成个七八段!可眼下它们藏在碑里,变成个怪模怪样的图纹,那可就没办法了哩!…”
“主神见证!您打仗射箭砍人,那可都是个顶个的英雄!可您要是识字看书、瞅这种没头没脑的图纹,那就是黑熊黑夜里瞅黑蚂蚁,除了瞎还是瞎!…要我说,还不如一股脑给它推倒了,看看有没有啥变化,能不能蹦出个奇怪模样的地底妖魔来!…”
“该死!你这个没文化的蠢货!给我滚!!…”
听到这一番话,黑狼托尔泰克眼睛一瞪,气的抬腿一脚,就把亲卫乌塔踢翻了出去。乌塔轻巧的借着这劲,在地上滚了十几圈,然后麻溜的爬起来,笑嘻嘻道。
“头儿!是您让我滚的啊!兄弟们都在抢劫搜刮,我也去城里快活快活,弄点值钱的金银玉石回来…”
“回来!…”
闻言,黑狼托尔泰克皱起眉头,环顾石刻城中的情形。十多天前,他趁着玛雅人献祭的新年节庆,率领大军突袭,一举攻破了尾羽神裔们汇聚的石刻城!数千黑狼军团一拥而入,斩杀了两千尾羽武士与民兵,俘虏了两千多神裔与武士,几乎把整个尾羽氏族的神裔与武士,全都给包圆了一网打尽!
接着,黑狼也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召集战争祭司,举行了一场血色的盛大祭典!这一场血色的盛大祭典一连持续了七日,献祭了所有统治尾羽氏族的神裔祭司与贵族武士,强行皈依了一千投降的玛雅武士,还有整片石刻城周围的上万玛雅部族,直到三天前才宣告结束!
而在这一场大战与大祭后,近十万人的尾羽氏族,算是被彻底除了名,连一点残余的神裔血脉都没留下!…等这个灭绝一整支氏族神裔的可怕消息传播开去,整个低地玛雅的贵族们,都必然为之震怖恐惧,视黑狼为末日的妖魔之首!…
淅沥的细雨渐渐变大,冲刷着前几日献祭的大片血迹,流成一条条暗红的溪流。而溪流穿过倒伏的尸体,经过刀砍斧凿的神庙,流过大火烧过的宫殿,淌过一大片破烂的棚屋,最后汇聚在低矮城墙的破口缝隙,冲向地势较低的城外北口。而更远处,便是城北连片的蓄水池与小湖,和一片沿着蓄水池建立的王国营地。
“该死!这场突然落下的雨水,这群没脑子的蠢狼!没看到,血水都汇到蓄水池里了吗?天气又这么热,按照殿下的说法,会有许多看不见的邪虫出现,引发军队的疫病的!…”
黑狼皱着眉头,又看了看四周的地势,选中了西边的一处小坡,这才对乌塔吩咐道。
“乌塔,别想着抢东西了,在我身边,赏赐是少不了你的。那些营队长和旗队头人,那个不是争先恐后的给你好处?…一场献祭过后,犬裔们大掠了三天,也差不多该收手了!…”
“去!带上二十个亲卫,举起我的旗号!让所有营队都出城归营!再安排那一千刚刚投降皈依的玛雅武士,驱使城里的几千部落民,把城里彻底清理一遍,所有的尸体都埋到西边的小坡去!…”
“嗯,对了!你亲自带五百精锐,看着那一千玛雅武士营!这群玛雅狼崽子刚刚强行皈依,疯了一两百个,自杀了两百来个,剩下的这一千人死气沉沉的,得有强兵弹压才行!…”
“主神见证!等再打两回仗,提拔一些骨干,劫掠几次,再让战争祭司传传教…这一个营才算粗粗堪用!这些玛雅的武士被旧神蒙蔽,心里没有什么血气,要养成听话的狼崽子就是这么慢!像是之前另一支千人的玛雅武士营,驯了半年才差不多能用…等我们再往东打,就把那个营留驻在这里,再配上五百本部就好!…”
“是,头儿!”
听到看不见的邪虫瘟疫,亲卫乌塔也打了个哆嗦。行军打仗总会遇到着种杀人不见血的诡异,必须遵从死神大大酋长亲自订立的神性教法,烧开水饮用、集中排便、及时掩埋尸体等才行。至于那些新皈依的玛雅武士,却让亲卫乌塔有些不以为然。
“哈!这些长相奇怪的丛林武士,一点都不能打,还麻烦的很…动不动就要死要活,不就是逼着他们…呵!打仗不积极,吃饭也不积极,还信仰什么自杀女神。这样的部族居然能传承两千年,真是奇了怪了!…嘿!要是给他们扔到荒原上,不用一代人,就被各大部落联手吃干抹净了…”
“闭嘴,滚去干活!…”
“是!头儿!”
亲卫乌塔又原地打了个滚,飞快的跑远了。被他这么一闹,黑狼托尔泰克也失了继续看“神碑”的兴致。他遗憾的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哎!只差一点点,我就能看懂了…可惜啊,军务繁忙!我得先回去安排各营…”
一声长叹后,黑狼托尔泰克便转身离去,返回城北的大营。低地玛雅的春天已经到来,又经历过这一场杀伐、献祭与降雨,蓄水池的水源明显不大干净了。而玛雅之地缺乏流动的河流,干净的饮水是第一大难题,蓄水池则是城邦最重要的底蕴建筑!
黑狼甚至有了些明悟,那些玛雅部族的武士与部落民,之所以会对神裔们那么顺从,毫无反叛之心…恐怕就是因为玛雅神裔们垄断知识传承、通晓数字计算,能够知晓如何建筑长久可靠的蓄水池,能够初步预测降水,设计农业灌溉的水渠!而在这种洪涝频发、没有地表水源的环境下,若是失去了掌握知识的神裔,失去了建筑与数学传承,玛雅城邦就会逐渐荒废野蛮化,变得像是中部玛雅的普顿诸部一样了…
“主神见证!在玛雅低地的丛林中,水源确实是紧缺非常!殿下千叮咛万嘱咐,在玛雅之地,必须把防疫与卫生,视为最为关键的要务,甚至比打仗还重要!…”
“我必须得严厉的约束各营,保持各个营地的卫生,尤其是砍柴晾干、烧开水饮用…而要管束这些厮杀的狼崽子们注意卫生,甚至比带着他们攻城打仗,还要麻烦一大截!算了,这些狼崽子们恐怕根本做不到,还是迁移军团大营,返回北边沿海的尾村屯驻吧!…”
“而等到征服了玛雅海岸,带着武士们去往古巴,和带着瘟疫的白肤邪魔交手,就更是如此了!…嗯?不知道,殿下预言中的邪魔,究竟有没有出现?…”
黑狼托尔泰克正在沉吟,又一位红发亲卫急急奔跑而来。他定睛一瞧,竟然是他留在北方六十里外守卫尾村的亲卫之一,托托纳克出身的勇士,豹子头科皮利(copilli)。
“豹子头!我让你屯驻在尾村,你怎么急着跑来了?是东边沿海的鹿虫氏族打来了吗?还是西边的卡努尔氏族反叛了?…”
“呼!呼!头儿,都不是…”
豹子头科皮利大口喘着粗气,象征勇士身份的美洲豹头盔,都胡乱的垂挂在身后。他一天从早跑到晚,跑了六十里,就是为了把那个惊人的消息,尽快带给石刻城的头儿…
“主神庇佑!究竟发生了什么?”
“呼!头儿…是来回古巴的玛雅船队…那个燕岛玛雅贵族的商船队!…”
“什么,古巴的商船队?啊!难道是?!…”
“对!不错!他们带回了白肤邪魔出现的消息,还带来了十几个毛茸茸大胡子的,邪魔的头!!”
“啊!邪魔的头!!”
闻言,黑狼托尔泰克瞬间转身,看向北方海岸,眼神如头狼般犀利凶狠。片刻后,他果决的下令道。
“来人!通知两支千人营队!…明天天亮一早,就先行随我北上,去往尾村!…”
一千两百零三章 黑狼的远望,从玛雅杀到古巴!
“啊!殿下神启的预言,真的实现了!早在四年前,殿下就知晓了一切!啊,真是现世的神灵,又哪里是人间的神王能够相比…呼,主神见证!这就是白肤邪魔的脑袋?噫!这长满下巴的大胡子,这高鼻深目的奇怪长相?好丑!比你们玛雅神裔还丑!…嗯,燕湖是吧?入侵的邪魔有几个脑袋,几只手?…”
“呃!…尊敬的黑狼大将,我在古巴岛铁湾镇,见到的白肤邪魔…好像只是长相特别、体毛很多的白皮肤部族。他们的头也根本不长,眼睛又不尖,根本没什么令人敬服的神裔特征…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
“嗯?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
海风呼啸,吹过二月的玛雅北方海岸,也吹过十多条玛雅城邦的小桨帆船。黑狼托尔泰克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带着数千军团武士北上六十里,重归了尾村的屯驻大营。
黑狼第一时间召见了秘密皈依、带着商船队前来的燕岛贵族燕湖,并仔细询问了古巴大岛的交战情况。随后,他捧着一颗数千里外运回的、石灰腌制的“邪魔首级”,仔仔细细的转着打量了一圈,最后盯着那明显神情惊恐的面孔,轻轻摇了摇头。
“奇怪,确实看不出什么不凡来!可殿下如此警惕,反复叮嘱,甚至降下专门预言的神启,绝不会是空穴里吹得大风,必然有殿下的道理!…或许,这只是普通的邪魔?还有真正厉害的神裔首领,长了四个头八个胳膊,能喷出火焰与毒雾来?…”
“呃?这…是!黑狼大将,您说的是!…”
看到黑狼望过来的冷酷眼神,年轻贵族燕湖低着头,诺诺应是。他的姿态是如此之低,甚至比面对父祖时还要谦卑。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有求于黑狼大将,来派兵和他回去夺权…更主要的是,面对这样一位杀气横溢的战场杀神,他也实在是害怕的紧!
在尾村呆着的这几天,他已经知晓了南方石刻城的大祭,整支尾羽氏族的神裔都被设计引诱,驱赶到了石刻城中…然后一场大祭下来,尾羽神裔尽数被手下的武士们杀绝,竟然连一个传承的血脉都没活下!
“主神啊!能追溯到玛雅黄金时代的尾羽氏族神裔,竟然就这样死绝了!普通的武士和部落民死了就死了,死的再多也不算什么…可一支神裔说灭就灭,一个种子都不留,还是被手下的玛雅武士吃掉…嘶!什么白肤邪魔,这才是火山大魔!…”
这一刻,年轻的贵族燕湖甚至有些后悔。他皈依主神,引入墨西加人在埃卡布酋邦夺权,又究竟会掀起多少的尸骨血浪,杀死多少的玛雅神裔?
“主神啊!先祖啊!…可到了这一步,我已经坐在了鳄鱼头上,爬向氏族那群保守的海龟,早就没有退路可言了!…只有我,只有皈依主神的我,才能带着氏族,在高原东征的纪元末日中存活下来,带着氏族发展壮大,重归兄弟胶人!…”
“嗯,让我睿智的黑狼想想…带着雷霆火炮的大船,航行的速度飞快,一路向着铁湾镇撞去…这一波邪魔先锋,人数倒是不多,但海上的行动实在是太快!托马特主祭的沿岸布防,思路是没错。但这么广阔的古巴海岸,把武士撒的到处都是,可防不了大股的邪魔,更防不了长远的交战啊!…”
黑狼托尔泰克摸着下巴,根本没有在意身旁,战战兢兢、胡思乱想的贵族燕湖。他已经读完了托马特祭司给他的长信,写的很不错,通篇朴实简单,没有他不认识的字!看来这些年,他的学习大有进步,已经和博识出名的托马特主祭,在同一个文化水平上了!…
想到这,黑狼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随后,他便根据这些年打仗的经验,认真思考着古巴传回的战报,很快就有了些对付邪魔的思路。
“主神见证!邪魔船队像是一只跑的飞快的水豹,老巢远在天边,必然需要在东海上,建立补给停泊的据点….而要捕猎豹子,有三种办法!一种是组织几只同样迅捷的郊狼,只要发现豹子的踪迹,就死死的追在后面,扑上去咬一口。但这有一个前提,郊狼必须要能在海上,打败豹子才行!…而邪魔的大船与火炮,据说在大海深处很能打…”
“嗯,第二种办法,就是挖下引诱的陷阱。群狼提前埋伏好了,等着豹子前来,然后齐齐扑上,狠狠咬死…这一种办法只能用一次,咬不死豹子,等对方逃走了,就会有了经验,不容易再次上钩了!…当然,在海岸伏击准备,只要做好保密,很容易集中超过邪魔的力量,取得不错的战果…”
“至于第三种办法,就是摸到豹子歇息的据点,趁豹子在岸上睡觉的时候,给他偷摸着狠狠来上一下!…而这一条的关键,就是得有足够的情报支持,摸清敌人的位置…然后,火船、火药船、火药箭什么的,都可以一股脑的用上,就是烧!…”
“主神庇佑!不管哪一种办法,情报都是首要的!而情报的来源,必须靠东海群岛的各支泰诺部族,提前收服皈依了才行…嗯,要尽快调集武士,干掉鹿虫氏族与埃卡布酋邦,彻底打通最后的玛雅海岸!”
片刻思索,黑狼托尔泰克大致有了成算。他这才看向恭敬侍立、不知为何面色发白的贵族燕湖,难得的亲近安抚道。
“主神见证!燕湖,你带来了很重要的消息,做的很不错!托马特主祭也说了,你血誓皈依主神,又愿意引大军入东海岸,是能相信的自己人。对于王国在玛雅的攻伐战略,我也不会瞒着你!”
“眼下,王国有玛雅潘王室的旗帜,有卡努尔氏族、普顿氏族、锦蛇氏族、苇海氏族、奇金酋邦的结盟与支持,已然是在低地半岛上站稳了脚跟…更重要的是,王国有两万武士在玛雅,各个以一敌五,战无不胜,足以镇压不从的各部!所以,你要放下心来,相信主神的指引,相信王国的大军!…”
“哎!就连苇海氏族与奇金酋邦,都识时务的投靠了王国!反而是埃卡布酋邦中的那群长老海龟们,和伊希氏族都蒙了眼,站到了希乌氏族那一方!真是该死!…”
听到这,年轻的贵族燕湖抿紧嘴唇,暗暗为埃卡布酋邦的选择摇头。他一路西来,早就知晓了低地玛雅最新的情势变化。十六支…不,十五支玛雅氏族,已经分化为支持玛雅潘的王室派系、反王室的希乌派系、和保持中立的卡普尔派系,这三股力量了。而这三股力量中,明显是引来高原大军的王室派系,有着更强的战争武力与神裔名分!
不过,掌握氏族的父亲燕海也不算太糊涂。他知晓商船队去往古巴的实情,却依然没有召回船队,而是装作不知道,这明显是要两面下注的意思。可年轻的燕湖决心更大,要替父亲与各位长老们,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燕湖,这些邪魔首级,我只要留下几个,给各营的狼崽子们看看,认一认以后对手的模样。至于剩余的首级,还有托马特主祭的信,则需要你尽快带着西去,交给两三百里外盐村的王国水师!由他们分成两路,一路传给木棉城的伯塔德元帅,另一路则传回金湾城的蛇母大酋长…最后尽快传回墨西加联盟,传回白石的湖中都城,传到南征的联盟大军中!…”
“而等到了盐村后,你再运一批粮食和物资回来,补充军团的后勤!…尾羽氏族已经收拾掉了,王国也多了两千堪用的玛雅武士营,足以驻守石刻城与尾村港口。至于其他的尾羽氏族领地,暂时不用管,只要能征收点粮食贡赋就行…这个月末,我就会继续东征,尽快攻陷鹿虫氏族的莫托城…嗯,还是要花几个月功夫,彻底杀绝鹿虫神裔,再驯出一批能用的玛雅狼崽子!…”
听到这,年轻的贵族燕湖敬畏低头,心里又是一寒。黑狼大将,不,黑狼火山大魔,竟然还要灭绝一支玛雅神裔?可怕,真是可怕!…他还在胡乱想着,那低沉平静的吩咐声,就再次传入耳中,带着更让人心寒的凛冽杀意。
“嗯,对付鹿虫氏族,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且算四、五个月吧!然后再准备两三个月,等到十月秋收…到时候,玛雅各部都会聚集神裔,举行盛大的秋收祭典!…”
“燕湖,就定在十月!你提前准备好船队与内应,埋伏在伊希氏族的埃卡布港、大神庙的图鲁姆港、还有你们燕岛氏族的燕岛港…到时候,我会出动六千精锐主力,调集所有的王国水师,兵分三路抵达!殿下说过,美洲豹捉兔子,还要用尽全力…让我们里应外合,杀尽伊希神裔,攻占图鲁姆大神庙,夺下燕岛港!…到时候,你就是燕岛氏族唯一的首领,埃卡布酋邦必须承认的王!…
“啊!唯一的氏族首领,埃卡布酋邦的王!”
这一刻,年轻的贵族燕湖激动澎湃,心中所有的不忍与担忧,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他重重的跪倒在地,握着脖颈间的太阳护符,虔诚的赞颂道。
“赞美至高的主神!赞美您,强大勇武的黑狼大将,我一定听从您的指挥!…”
“哈哈!好!好一只主神的狼崽子!…”
黑狼托尔泰克眯着眼睛,咧嘴大笑出声。随后,他眺望着东方的海面,眺望的却不是玛雅海岸,不是那些纷纷扰扰的氏族酋长国,而是更广阔的古巴海岸,是无尽的加勒比群岛!
“主神庇佑!预言中的白肤邪魔,殿下交给我的强大对手…可算是来了!”
一千两百零四章 缺粮的红鸦,出人意料的走向
郊狼奔行,雄鹰翱翔。尾村的谋划颠覆着玛雅神裔的氏族统治,而古巴的信使还在继续西传。此刻,西去两千里外,金湾城的两路使者,也一路从海上北去,暗结红鸦诸部,一路则穿越林沼,勾连青丘诸部。
蛇母米娅瓦对银鸦长老的威胁,并不只是虚言恫吓。作为真正历经曲折、不择手段爬上来的大酋长,米娅瓦会牢牢抓住政治上的主动权,压榨出猎物的每一滴血。而暴露出弱点的银鸦联盟,就是她眼中最可口的猎物!
从金湾城畔越发广阔的木薯田野,再向北一千六百里,便是另一大片刚刚扩种木薯的湖边田地,红鸦大酋长所在的红鸦城。
在一望无际的战士湖旁,寒冷的大风从辽阔的北方大陆吹来,像是无形的刻刀,雕刻在阿莫西大酋长沧桑的脸庞上。他目光深沉,注视着大湖的北岸,那一大片仓促兴建的简陋茅屋,还有成千上万、披裘戴毛、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部族,忍不住猛地佝偻了脊梁,如同承载着千斤的重担。
“先祖啊!莫齐,你从阿兰那里,究竟带回了多少草原部族?”
“阿莫,人太多,我不晓得数,不过阿祖晓得。他擅长估算,带着长矛队数过。”
“阿祖?”
“大酋长,这些大河两岸的科阿韦克部族,都是大队小队、拖家带口的,我其实没数清楚!…”
祖卡塔穿着皮甲,握着长矛,脊梁挺直如矛。这个塔拉斯科的亡国武士,奎尤斯亲王曾经的亲卫队长,经历了荒原与草原上近十年的风吹雨打后,也越发像是一块顽石般坚硬了。此刻,他一字一句吐出的瓜基利纳瓦语,也带着种砂砾的硬扎味道。
“但我大致估算过,阿兰小酋长前后打了两年多,裹挟了八万北方大河的草原部族。这次大概带回了五万人!一万安置在燧石湖,剩下四万都带到了这里的战士湖。”
“先祖啊!五万人,五万张嘴!莫齐,阿祖,你们怎么带回了这么多草原部族回来?!红鸦腹地怎么能养活得起这五万人?现在才二月,哪有那么多的存粮来养他们到秋收?!…”
听到这,红鸦大酋长阿莫西大惊失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他老脸上的皱纹都在抖动,接着爆发出一阵老熊般的怒吼。
“阿兰呢!阿兰那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她死哪里去了?!”
“阿莫,阿兰她没回来!她带着几千能打的部族战士,往大河上游的西北去了!她走的太快,我根本追不上她。只遇到她报信的使者,说是要找能烧的黑石,就是湖中大部落联盟烧的煤…”
说到领军西去的阿兰,亲信莫齐轻轻摇头,脸上倒是没什么担心。阿兰带走的,都是真正能打又能跑的部族精锐。在红鸦部族知晓的北方大陆上,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大部落联盟,能够在野战中吃掉他们。
“先祖庇佑!阿莫,你不要急。去年年底,有几场小寒潮连续南下,鹿群、角羚羊群、野牛群要么死了,要么都往南边来了。大河两边的猎场和渔场养不活那么多部族,留下三万人勉强能熬过去…至于这五万人,如果不带着南下,肯定是要在阿兰那边出大乱子的!…”
“该死!寒潮,寒潮!哪一年北方大陆没有寒潮,哪一支北方部族没经历过冻饿?这些部族本来都散在各处,好好呆着。哪怕在寒潮中死伤惨重,也最多找邻近的部落吞并吃掉,出不了大的乱子,也影响不到我们红鸦!…可阿兰非要一股脑的,把他们都收拢到手里,收拢出好几万人来!几万人聚在一起没吃没喝,和散开的部族又怎么能一样?是要出大乱子的!…这混账的丫头,弄出这么大的事来,居然还自己带人跑了!而她不懂得轻重,你们两个也不懂吗?你们居然把这五万张嘴,都带到我们红鸦部的腹心来了!可没有吃的,人不会乖乖饿死,这是要出大乱子的!!…”
阿莫西气的瞪着眼睛,眉毛都拧成了一团。莫齐与祖卡塔对望一眼,彼此都有些讪讪。
三人都是荒原上的老头人了,其实心里都清楚。北方大陆上一个冬天、几场寒潮,各部族的人口减少两三成,甚至减少七八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可怕的寒潮过后,剩下的部族互相吞并吃掉,若是遇到几个温暖的年份,人口又会很快恢复过来。
为了适应这样残酷的气候,北方大陆的游猎部族中,许多部族的女孩甚至九岁就具有生育能力,在十岁时就已经延续出后代。而绝大多数小部落的平均寿命,还不到十六岁,几乎找不到一个活过三十的老人。
在这种情况下,死亡与迁徙,是寒冷的北方大陆上永恒的主题,是游猎部落们最习以为常的事情。而这八万科阿韦克部族,也正是追逐着越来越少的猎物,陆续聚集到了大河两岸,随后被阿兰带人一股脑的端掉。可说句不好听的,寒潮下的大河两岸,拢共只能养活三万人。这超出大地母神供养能力的剩下五万部族,本该是寒潮中的死人,回归母神肚子的,却都被红鸦部族带着南下了…
“阿莫,你不要急嘛!我都和阿祖盘算过来,一万人安置在燧石湖那边,是差不多能支持春耕,养活到十月秋收的!战士湖这边,估摸着也能养下一万人,那就是两万部族了!…”
“两万,我们最多再养两万人!可这剩下的三万怎么办?!这三万草原部族,也都是寒潮的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可不是乖顺的瓦斯特克农奴!…”
阿莫西眉头在风中蹙起,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突然显出明悟。他瞪着老眼,盯着微微躲着他眼神的莫齐,还有依然挺着脊梁的祖卡塔,冷冷问道。
“哈!弄到最后,你们还是想带人南下,劫掠南方的瓦斯特克诸部?不对,这不仅仅是你们两个的意思…说吧,部族有多少头人支持你们?”
“咳!阿莫,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啊!你说要安下心来种地,大伙儿虽然有些抱怨,但其实也都是支持你的。你说话一向算话,对各个部族也赏罚公平,大伙都把你当成真正的大酋长,比奇奇卡大酋长还要真!若是没有这南下的几万草原部族,头人们是乐得在这里安心开荒,等着秋收的…可丫头在北边厉害的打了一通,招拢了这么多部族,不南下红鸦腹地就得在北方大乱…我们琢磨着,与其让他们在北方或者这里闹出大乱子,不如带着他们南下去抢瓦斯特克人!无论死了多少,能活下来一个都是赚的,还能带回一大笔战利品!…”
“哎!莫齐与阿祖啊,你们两个看着聪明…好好想想吧!南下抢劫?南下抢劫也是要准备粮食,不能空着肚子去的!像样的、可能有存粮的瓦斯特克部落,都逃到了八百里外了。要带着这三万部族,我们自己也得出一万战丁,让老家少一万种粮的丁壮,让今年的秋收少上至少一成!…”
“而这四万人南下八百里的粮食,是要我们自己出的!然后在南方呆上半年到秋收,又有哪个瓦斯特克部族养得起我们?只有一千里外的鸦城!…你们好好算算这笔账!难不成真要硬打银鸦联盟,一口气打到鸦城,死上个两万部族吗?!…”
阿莫西狠狠叹气,伸出拿过矛、也种过地的粗糙手指,一个个掰开算给两个亲信看。他虽然最初只是个小部落酋长,但这些年走了数千里,见过大世面,又率领着越来越大的红鸦部族,一直勤学不断…却远比部落中的其他人,都要看的清楚!
“四万游猎部族南下,最多带上两个多月的粮食!不用想着什么后方的供应,后面根本没有余粮,也不可能在春耕时运粮。那就得走到哪吃到哪,遇到什么吃什么!一个月内,走八百里过河,去到银鸦联盟的地盘。然后见到村庄就抢,见到部落就杀,半个月杀到鸦城边上!那时候,估计还有最后半个月到一个月的粮食,必须攻破鸦城,彻底抢了他们城邦的存粮,才算是活了下来!…”
“啊!打破富庶的鸦城,抢了银鸦联盟,就像打破水獭城一样!…好!阿莫!只要你一声令下,大伙都带着精锐,跟你干到底!…”
听到这,莫齐与祖卡塔两人,眼中都浮现出兴奋。然而,阿莫西抬腿就是两脚,踢得两个亲信差点栽倒。
“该死!你们两个只知道打,能不能动动脑子!一个月内攻破鸦城?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银鸦联盟本身,能聚集出几万民兵…他们真要是急了眼,去向东南的托托纳克联盟求援,让那些南方的城邦派出大量带弓的武士,帮着一起守城…我们又要付出多少伤亡,才能打破城墙?…更何况,他们要是一边拖住我们,一边向西边的青丘诸部求援…那我们就真的危险了!…”
“巴拉莫那头狡猾的野狼,你们又不是没见过!红狐奥图瓦那只老狐狸,去年初也带着红狐大部落投奔了他…眼下,他得了西边的瓦斯特克地盘,正鼓着劲带着部族们,从荒原上下来呢!我们一股脑的南下那么远,把后腰和屁股完全露给他,他能忍住不龇牙,能忍住不咬我们一口?!…他要是带着部族突袭红鸦城,端了我们的老巢,占住东北不走了…那我们就是丢了巢穴的流浪野狗,是被人砍断七寸的死蛇了!…”
“什么?红狐奥图瓦那老家伙还活着?居然还投奔了巴拉莫?…”
“啊?!巴拉莫那个狠辣的家伙?他不是死神大大酋长的大酋长之一吗?他会来突袭咱们,抢咱们的地盘?…”
闻言,莫齐与祖卡塔呆立原地,脸上都露出罕见的紧张。他们其实不大在意,南边据说很强大的托托纳克联盟。因为对方哪怕再强大,也很难出动大军千里北上,打到红鸦的老巢这里来。但位于西南上游的青丘诸部,以荒原犬裔的部族为主,又以巴拉莫为大酋长,几乎是另一个翻版的红鸦联盟。青丘诸部的犬裔们,是真的有能力从荒谷城东出,行军六百多里,偷掉红鸦的老巢的…
“你们啊!多听一听南方的情形,不要只看着眼前!墨西加人的仙人掌大大酋长,把死神大大酋长招走了,带着一起南下打仗去了!而巴拉莫这条死神大大酋长的狗,早就丢了狗绳,变成一只野心勃勃又贪吃的野狼了…我一直提防着他,就像提防着家门口游荡的猎人一样!…”
“他手下的瓜基利部族、博萨洛斯部族,本来就和我们手下的各部,是互相认识、甚至是很相熟的。要是给他机会,偷掉我们的老巢,就能很轻易的吞并掉我们的十多万部族…”
“而只要吃下我们,他就摇身一变,从危险的野狼变成真正强大的棕熊了!到了那时候,他占据着这遥远广阔的荒原草原,掌握着数十万荒原草原部众,恐怕就连死神大大酋长,也都很难制得住他了!…”
“先祖啊!养不活的草原部族,逃远的银鸦联盟,麻烦的托托纳克人,还有危险的青丘部族!嘶!这局势…”
听到阿莫西大酋长掰开揉碎的分析,莫齐与祖卡塔都沉默下来。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下子事情是真的有些难办了。
“阿莫,你是有先祖庇佑的,是祖玛祭司占卜、天父地母都承认的部族大酋!…你一向有办法,大伙儿都服你!你说,这回该咋办呢?…”
“怎么办?哎…多出这几万张嘴,就只能向前走,走一步看一步了!”
阿莫西用力揉着额头,似乎又老了几分。他凝神思索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道。
“先祖见证!咱们缺粮,要么去抢,要么…就去借!”
“啊?借?…找谁借?谁又会借粮给我们?…”
“哈!北方的草原部族都经了寒潮,眼下都往南迁,正是最穷饿的时候。我们当然只能往南借!把三万养不活的部族带到南方,先压到坦彭河一线,一边做着出兵抢劫的准备,一边找南方的青丘、银鸦和托托纳克联盟借!…”
这一刻,阿莫西眯起眼睛,望向南方的天空,终于显出几分大酋长的凌厉。他声音低沉又沙哑,好像乌鸦的叫声,又带着荒原坚韧的味道。
“派出使者,找青丘的巴拉莫借!告诉他,今年借粮给我们,明年会多两成还他…要是不借我们,我们就带着五万战丁,去他青丘部那里找吃的!…”
“再派一路使者,找银鸦的帕帕塔借!跟他说,我们遇到寒潮了,整个部族都没吃的了!借粮给我们熬过今年,我们以后就不打他了。要是不借粮给我们,我们就十万部族南下,把他们的瓦斯特克部族吃干抹尽!…”
“嗯,最后再派一路使者,找最远的那个托托纳克女酋长,从海上划船走!就说…”
说到此处,阿莫西顿了顿,抿了抿嘴,想到根本挨不到托托纳克的边。他这才换了个哀求的腔调,认真吩咐道。
“就说…恳求慷慨强大仁慈的蛇母大酋长!看在同样信仰主神、看在红鸦一向尊敬死神大大酋长的份上,求她借一批粮食给我们!…”
“听说托托纳克人正在东边打仗,我们可以派人帮她打!…她若是借三千人一年的粮食给我们,我们就派一千战士给她。而她若是肯借三万人一年的粮食给我们,我们就派一万勇武善战、悍不畏死的草原部族,去东方为托托纳克联盟打仗!”
“当然,我们没什么船,得他们自己派船运粮过来。一手交粮,一手交人才行!…”
听到这一番话,莫齐与祖卡塔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一千两百零五章 巴拉莫的感慨,臣等正欲死战
大风吹过山野,带着北方大陆的微寒。当红鸦阿莫西从满面忧愁的老农,变成狡诈威胁的犬裔大酋长时,远在南方数百里外,上百艘独木舟终于从坦彭河支流上游的群山中冲出,停靠在水流平缓的河流交汇处。
“主神啊!荒原的灰狼东行四百里长,高耸的山峦低垂数百人高。而如狼的勇士在这里登陆,冲出贫瘠又荒凉的谷地牢笼,终于来到这广阔又生机的绿野沃原!…”
诗人巴拉莫摇摇晃晃,从坚固又有些破损的小舟上跳下,伫立在河边的浅草泽原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四百里的坦彭河支流上游,河道位于山间,非常难行、落差很大、水流又急,可真是把他晃得有些头晕!好几次他的船还撞上了河滩,连小舟的前板都撞掉了几块。这上游的通航能力,浅底灵活的独木舟算是到顶了,再大些的桨帆船恐怕都会出事。
缓了数息后,诗人巴拉莫深吸口气,睁大了风霜的眼眸,深情的看着满是绿意的土地。他甚至激动的跪在大地上,亲吻微腥潮湿的泥土。
“啊!东方的千里沃野,坦彭大河的河边平原,瓦斯特克人的富庶田地!就连这河边的泥土,都带着股草木的香味,比荒原贫瘠的沙土,要滋润的多得多!这就是主神的庇佑,是大地母神的馈赠啊!…”
“嘎…呱!嘎…呱!”
几只大嘴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发出格外嘹亮的呱叫。这种美洲特有的大乌鸦,长到足足半米,拥有着颇为修长的利嘴,更占据着小型猛禽的生态位。而此刻,它们瞪大了锐利的眼珠,俯视着河边陆续靠岸的小船,和船上不断走下的两足野兽,判断着是否会有食物与危险。
这几年来,聪明的它们巡曳在这数百里的沼泽与平原间,已经见过了太多两足野兽间的厮杀,也吃了许许多多死去的尸体。而这些披着皮毛、戴着羽毛、拥有修长独爪的两足野兽,往往正是同类尸体的制造者,以及偶尔危险的猎鸦人。
“先祖啊!赞美巴拉莫大酋长!他征服了这片东方的沃土,带着我们青丘大部落,终于从荒原与谷地中走出来啦!…”
“喔!酋长姐夫,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水,有这么多的草和树!哇!那边有一个废弃的村庄,周围都有开出的田!…”
“不错!真是好地方啊,比干旱的荒原好太多了!酋长妹夫,从今以后,这数百里的河边沃土,就都归我们青丘大部落了吧?!嘿嘿,你可要看着阿妹的份上,多照顾我们这一支瓜马尔部族…”
“咦?这里原本的种地部落,那些什么瓦斯特克人呢?啊!酋长大爹,您不会要让我们来种地吧?…可我想去打猎或者厮杀!那才是部族的勇士该做的…”
随着大群小舟的靠岸,数百名穿着草衣皮裘,戴着羽饰骨饰,背着大弓骨箭的犬裔头人,都一窝蜂的登上了岸。他们围着中心处的诗人巴拉莫,乱糟糟的行礼欢呼,口中喊着各种各样的称呼。
大部分穿着普通、手持长矛的部落战士,都顺从的站在周围,齐齐喊得是“巴拉莫大酋长”。而少部分披甲带弓、挎着战斧的部落头人,则一股脑凑上前来。他们口中喊着“酋长姐夫”、“酋长妹夫”、“酋长大爹”,一个比一个亲近热切,倒是有趣的很。
实际上,这样关系密切的称呼,自然是有来由的。巴拉莫出身联盟的平民武士家庭,自然没有贵族家族的家臣底蕴,也没多少靠得住的族中亲戚,能够替他把持十多二十万的部众。
面对这样的情形,巴拉莫想出的办法,就是充分发挥自身的天赋,与投奔的各支荒原大部落联姻,一口气足足娶了二十多个部族贵女、贵族寡妇!这样一来,他就多出了好几十个头人身份的舅子,还有十几个成年半成年的便宜儿子。这些在部族中颇有影响力、地位不低的犬裔亲戚,就可以替他牢牢掌控各支大部落,甚至跟着他从军打仗,四处出征!
“呼!都给我闭嘴!叫嚷个啥!没看到我在祈祷吟诵、向神灵寻求启迪吗?!…这么乱糟糟的聚在一起作甚?都分出几队人,去周围警戒查探!今晚就在那处荒村露营,提前收拾干净了!…”
“遵从您!大酋长!…”
“好的!姐夫!”
“是!妹夫!”
“听您的,大爹!”
随着诗人巴拉莫的喝骂,乱糟糟的犬裔战士们,就迅速开始了行动。在一个个装备精良的头人率领下,犬裔战士们十几二十人为一队,往四面奔行散开。很快,一个个警哨就布置开来,巡逻的小队也登上了周围的制高点,完全表现出精锐犬裔的斥候能力。
“呼,主神呀!我在荒原上漂泊了十多年,吃了那么多的风沙!这回总算是走下了荒原,有了块真正像样的地盘啦!…嗯,这里是坦彭大河的中段,距离西边荒原的荒谷城,还有东边入海口的水獭城,都是三四百里…位置刚刚好,有两条河交汇,水土也肥沃的很。周围也有不少瓦斯特克人废弃的村庄田地,只要迁移部落民过来,四五月就能开始春耕…确实是个筑城的好地方呀!…”
诗人巴拉莫伫立在河边,眺望着四周的景象,心中满是豪情与感慨。如果说萨卡斯卡特荒原,是一片土地干旱、戈壁乱石的干黄;帕姆斯谷地,就是一丛丛仙人掌与稀疏草地的黄绿;那这里的瓦斯特克河沼,则是水源充足、草林遍布的水绿。而这样的沃土若是完全开垦出来,那他近二十万众的青丘县、青丘大部落,就算是有了真正富庶稳固、可以传承后代、还能有所扩张的核心根基!
“殿下啊殿下!您让我戍守青丘,让我在荒原的谷地守了十多年…而今,您去往了神王身旁的牢笼,而我却从荒原谷地的牢笼中走出来了!…”
诗人巴拉莫眺望许久,回忆着过往的岁月,神情不觉有些幽幽。此刻,他身穿着野牛皮的袍子,脖颈间带着骨头的太阳护符,脸上用红墨绘着犬裔传统的酋长纹刻,身后也跟着大群的犬裔勇士…无论怎么看,他都已经是一位彻彻底底的荒原大酋长了!
岁月如河,流逝不断。眼下距离修洛特最初派遣他北上,去瓜马尔犬裔那里经营商队,掌握北地情形那个秋天,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而距离他接手青丘县,坐镇王国的北方飞地,也过去将近十年了!
这十多年的荒原风沙,不断塑造着来自墨西加的山丘,让他从一位忧郁多愁、温和亲切的墨西加武士营长,不断的成长与改变,直到变成了眼下豪迈不羁、狡诈狠辣的巴拉莫大酋长!
而唯一不变的,便是他对诗歌的热爱,就像是他内心中,对亲手提拔安排他的殿下,保留的那一份敬畏与揣测。
“殿下啊殿下!十多年前,一颗草树与一只猴子,同时投靠了您。您还亲手赐予了我姓氏,叫做巴拉莫·鲁尔福!那时候,草树的起点,可比猴子还高啊!…”
“可是,您为何像一位无情的山神,把草树扔到了贫瘠的北方荒原,扔到那个荒凉偏远的青丘牢笼,却让猴子留在富庶的湖中王国,甚至成为了王国元帅,时刻守护着您最看重的根基呢?…”
“难道,您不相信我的忠诚,而是更相信猴子那装模作样的家伙吗?…可我对您的心意,就像朝着太阳的向日葵啊!哪怕比不上如贴身棉布般的猴子,又如何是埃兹潘那个四根手指的普雷佩查降将,能够相比的呢?!…”
诗人巴拉莫神情惆怅,发出低低的叹息。这十多年来,他对修洛特的情绪,既是很复杂的,也是不断变化的。
“主神啊!太阳升起又落下,荒原风过又起沙!这世界的一切都在变化,您在变,我也在变,青丘更是在变…草树越长越大,而曾经宽敞的谷地苗圃,却也变成了狭窄的部族牢笼!可您呢?我的山神,您忘了我吗?…”
青丘是牢笼吗?最开始时当然不是。当巴拉莫刚开始独掌一方,手中握着数万奥托米和犬裔,经营着方圆百里的帕姆斯青丘谷地…他心中对于殿下,只有满满的感恩!
可当他稳固了青丘谷地,收拢来越来越多的犬裔部族,却发现谷地的耕地是那么的有限,最多也就只能支持十多万的部众。而多收拢来的犬裔部族,就只能向南方输送,输送到王国腹地,换来王国的粮食与武器补充…眼看着不过几年下来,青丘县的扩张,就到了天花板了…
“殿下呀!您的草树生长为大树,伫立在高高的青丘上!他四目环顾,所见尽是荒凉!东边是东迁的红鸦犬裔、联盟附庸的瓦斯特克人联盟,西南是王国附庸的奥托米两邦,东南是墨西加联盟的东北邦国…唯一能扩展的方向,只有西方与北方的萨卡斯卡特荒原!”
“可是啊,荒原上又有什么?又如何能让大树生长?我只看见干旱的戈壁与荒丘,只看见稀稀落落的仙人掌!哦,还有西北荒原深处的大银矿,连绵百里的地下全是银石,连根草都不长!”
“可哪怕是这样,我依然全心忠诚着您呀!只要您在王国一天,只要您掌握着王国的大权!无论是各县的县尹军团长,还是安置的荒原诸部,都不会有任何的异心,都能被您如臂指使!…”
“我的殿下啊,各位王国的军团长们,都准备好了军团!而我更是动员出足足两万凶悍野蛮的犬裔战士,正准备为您死战,奔袭联盟北方!这些穷苦的部族战士从不怕死,打光了还能拉出更多,只要能放手劫掠烧杀...可为什么,您要去往湖中都城,去主动投入到神王的牢笼中呢?…”
“您难道不知道吗?您一旦出了意外…猴子、埃兹潘、我…我的忠诚、我们的忠诚,又能献给谁呢?而到时候,我的野心、我们的野心,就再也压不住了啊!…”
一千两百零六章 好大儿,现在就要当大爹!
追忆似水年华,人生的命运确如河水般难以预料,不知奔向何方。想到过去的长河,诗人巴拉莫神情幽幽,仰望着深邃的蓝天,似乎要倾听“红色天空”的启迪。
可是,红色的神性天空,是荒原上古老的信仰,又如何会指引于他,指引于一个重归犬裔的墨西加人呢?
“至高的太阳,红色的天空!大树仰望太阳,仰望天空,受困于高高的青丘上。他看着猴子奔跑,看着四爪火鸡扑腾,看着黑狼杀向东方,而神鹰在天空翱翔!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他有怨言吗?…不,他没有啊!…”
“哪怕困守北疆,他还是能安下心来,守好这青丘的一亩三分地。因为,殿下还在王国,大树还有着指望!而各地的县尹、受封的贵族、部族的酋长,也都不敢有任何超出的、任何不该有的心思啊!…”
诗人巴拉莫垂下眼睛,回忆着戍守青丘的这些年。他苦哈哈地坐镇着北疆,当着王国的犬裔旗队输送大队长。可南方的其他几位军团长,却扩张的一个比一个快,掌握的地盘一个比一个大!
老将埃塔利克掌握着紫草县,沿着塔尔萨斯河扩张,还打下了东南海滨的海女城。可这位是殿下圣城的家族武士出身,年岁大、资历深,不是巴拉莫能比较的。京畿的奥洛什军团长、坐镇海滨的伯塔德元帅就更是如此了!巴拉莫对这两位只有尊敬。而黑狼东征托托纳克,他虽然羡慕不已,却也敬服于黑狼的悍勇,甚至是有些畏惧的…
直到猴子库卢卡受封查帕拉大湖,掌握东西近六百里,还都是大湖边的高原沃地,这才第一次给了巴拉莫强烈的嫉妒!不错,他嫉妒猴子!一个和他一样普通平民出身的武士,在殿下的看重下,竟然能走到这一步!但以猴子稳妥的战功和低调的为人,哪怕让人嫉妒,也挑不出太多的毛病来…
“主神见证!猴子资历和我差不多,既能打也会奉承殿下,这也就罢了!可埃兹潘那个普雷佩查降将,他凭什么超过我?他凭什么掌控王国西南,掌握最富庶的三百里阿帕平原,管辖三十多万部众,甚至一路征服到西南海滨?!…”
想到这,诗人巴拉莫狠狠咬牙,脸上忍不住显出怒意。而他这一怒,诗人的表象就消失无踪,只剩下一位厮杀多年的犬裔大酋长,只剩下一头狡诈敏锐的野狼!
“殿下啊殿下!您不该去往湖中都城,不该投入神王的牢笼中啊!您这一走啊,放开了我脖颈间的绳子,交给了我自主的全权…我就像失去压舱银石的小舟,被这汹涌的河水推着,再也压不住心中的野心,更压不住我身边的这帮犬裔头人啦!…”
“殿下啊,我虽然还忠诚于您,却更多的被周围的犬裔们推动,变得身不由己了!青丘虽好,是您安排我的封地,却也是大树不大的牢笼。这样的牢笼,又怎么能养活十多万苦哈哈的犬裔部族呢?…这些荒原部族不远数千里南下,愿意信任我大酋长的名号,愿意跟着我!我又如何忍心,再把他们送到南方,交到猴子或者埃兹潘的手中,作为冲阵厮杀的先锋与炮灰呢?!”
“主神见证!三面都没得走,我就只能带着他们,一路往东打!这也是殿下您留给青丘的命令啊,向水獭城扩展,掌握大河上下…这几年来,青丘暗中支持红鸦,打残了瓦斯特克联盟,掠夺了数以万计的丁口。而现在红鸦北迁,瓦斯特克人南逃,东边的大片瓦斯特克之地,总算是空了出来!…”
“这些温暖湿润的好地,可比荒原的沙地,要好的多得多啊!犬裔各部都想往东迁,离开那无尽的戈壁荒原,在更富足的地方定居…那我这艘河上的小舟,也就只能顺着手下部族的流水,飘荡到这里来了!”
“今天,我从青丘谷地来到这里,来到坦彭河的正中段。我看中了这片水土肥沃的好地方!…以后,这里会成为青丘新的治所,成为青丘大部落未来的核心!而我,青丘的巴拉莫大酋长,就要在这里安置荒原部众,亲手建立一座新城!”
“主神庇佑!二十万青丘诸部,会以这座新城为核心,进一步谋求东进,掌握大河上下的六七百里!甚至,东南的那一只银鸦,东北的那一只红鸦,也都是可以谋划、耐心等待的猎物啊!…”
想到这里,大酋长巴拉莫眯起眼睛,脑海中浮动着格外雄伟的野望,想象着真正的、强大的、胜过神猴的巴拉莫大大酋长!直到…
“嘎…呱!呱!…”
大嘴的乌鸦在蓝天间盘旋,不时降低靠近,贪婪的窥伺着两脚的野兽。它们的聒噪叫声,打断了巴拉莫的遥想与渴望,让他瞬间眼神一厉,显露出犬裔大酋长的杀意。
“该死!这群该死的乌鸦,打扰了我和神灵的沟通…我善射的勇士们,谁能替我举弓,把这两只猎物射下?!…”
“我!”
“姐夫,我来!”
“大爹,看我的!…”
“嗖!嗖!嗖!”
随着巴拉莫大酋长的一声话语,周围几十个善射的犬裔猎手,都齐齐取下背后的大弓,搭上带着各自标记的骨箭。接着,便是一连串凌厉的破空声,带去死亡的呼啸。
“呱!嘎!!…”
箭矢激射,鸦群瞬间乱叫。两只大鸦中箭坠落,剩余的群鸦四散飞逃。它们终于知道,这是一群会吐飞刺的两足野兽,是最危险的猎鸦人!
“砰!砰!…”
两道重重的坠落声传来,射箭的猎手们一拥而上,去看那两只大鸦身上的箭矢。随后,便是众人失望的叹息,和两个神射手的欢呼。
“啊哈!大爹,我巴神羽射落了白颈的乌鸦!…”
“先祖有灵!我红狐部伊维坎,射落了红头的乌鸦!…”
“哈哈!好!能隔着这么远,射中盘旋的乌鸦,真是我巴拉莫的神射手!…”
闻言,巴拉莫大酋长豪迈大笑,大步走上前去。他先是看向瓜马尔犬裔出身的神射手,自己的便宜儿子,巴神羽。
“神羽!你不愧是我的好大儿!这一手射落飞鸦的射术,足以称雄瓜马尔各部!…嗯,你有什么想要的赏赐?尽管提出来!…”
“啊!大爹!我想…”
好大儿巴神羽不过十七八岁,脸上画着瓜马尔人的蓝色神纹,手臂额外的修长。他的母亲是一支瓜马尔部族的贵女,掌控着上千部族,去年才投奔青丘大部落。随后被巴拉莫看中,娶为第二十四位妻子。而他的父亲,则是去年年初,在神猴大酋长附庸的瓜马尔部族突袭中,不幸战死。
不错,随着猴子库卢卡封为大湖节度,彻底掌控了查帕拉湖区,并开始着重种田与经营后。神猴大酋长就越来越无法容忍曾经的盟友,大湖北方荒原上,这些喜爱劫掠的瓜马尔诸部了。
当然,猴子一向稳妥,谋定后动。他所采取的办法,并不是直接动用武力,一股脑的派军团北上,追逐扫荡这些轻锐剽悍的犬裔部族…而是一边派祭司传教,一边制造部落间的猎场、货物与信仰的矛盾。接着,再用武器盐布分化各部,高价购买部族战争中俘虏的丁壮男女,挑动瓜马尔部族间的内斗!
这两年来,瓜马尔各部间的厮杀越来越惨烈,大量的小部族迅速消亡。越来越多的瓜马尔部族,都成为了神猴大酋长的附庸,甚至分散开来,编入了大湖县的瓜马尔旗队。
在这种纷乱的情形下,许多瓜马尔部族都察觉到了危险,也做出了不同的选择。他们要么南下,正式投靠神猴大酋长,接受旗队编制。做出这一选择的,通常是小部落,或者本来就与神猴大酋长交好的部族…或者西去,逃入荒原深处,与其他犬裔争夺猎场。而能走这条路的,只有最强大的几支大部落,才有足够的自信与资格…至于最后一种选择,就是迁往东边,投奔犬裔众多的青丘部族,加入同样强大的青丘大部落!而与南下编入旗队相比,加入青丘大部落,能保持更大的部族权力,只是需要与巴拉莫大酋长联姻…
“神羽,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大爹!我想要个好看的女人!最好也是有个十多岁男娃,能让我现在就当大爹的好看女人!…”
好大儿巴神羽想了片刻,就瞪大眼睛,喊出了做爹的野望。而周围的众多酋长头人面面相觑,接着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巴神羽好大的志向,现在就要当大爹!…”
“十七八岁,也确实到了要女人的年纪!不过弄个十来岁的儿子,这也才太心急了…”
“哈!你懂什么?这样有儿子的,必然是部族的贵女,手中掌握部众的。而儿子长几年又能娶个老婆,再连上一批部众…这孩子想的可深哩!”
“呵呵!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精的和老狐狸一般!…”
“咳!瞎说什么?红狐奥图瓦他还在呢!…”
酋长头人们议论纷纷,巴拉莫大酋长眼中闪动,却看向了旁边的红狐奥图瓦。他笑吟吟的伸出手,亲切的拍了拍奥图瓦的肩膀,突然问道。
“红狐,你好像有个二十多岁、死了丈夫的妹妹吧?正好长得好看,又有个九岁的男孩…许给我的好大儿可好?…”
一千两百零七章 两只乌鸦死去,不知谁是金乌?
“什么?让你的便宜儿子,娶我的亲妹妹?…”
大河岸边,红狐奥图瓦听到巴拉莫的问话,眉毛一跳,老脸微微抽搐,心中暗骂不已。他要是把妹妹许给巴拉莫的儿子,那岂不是平白矮了对方一头?可他细眼观瞧,看出巴拉莫笑容中的某些味道,就不得不在心中默默叹气。
“先祖啊!这是要对我红狐大部落下手,埋上一个捕狐的木桩啊!…”
“主神见证!红狐,你也是个大部落的酋长。到底如何?给个痛快话!…”
“啊!先祖见证!这自然是极好的!…”
“哈哈!神羽,你过来!给红狐大酋长磕个头,叫一声舅哥!…”
“好!大爹!…给舅哥磕头了!…”
神射手巴神羽麻溜的过来,跪下就是“咚咚”两个头,把这桩亲事敲定。
红狐大部落是荒原上有数的大部落,不仅有好几千部落民,见过死神大大酋长北征时的大场面,还麻溜的逃出一劫。他们在萨卡斯卡特荒原深处窝了好几年,又遇到去年的寒潮,实在是受不了那片只有银子,不长庄稼的烂地了!
好在,红狐部落的斥候,和青丘诸部派去寻找银矿的瓜基利猎手们接上了头。双方都是当年南下的老熟人了,来回谈了半年后,才在巴拉莫许诺的部族自治权下,正式选择了东迁入伙。
而时隔八九年后,红狐酋长奥图瓦再见到红狐谷地一战中,曾经丢下的老兄弟红猫酋长米兹利,实在是尴尬非常。红猫米兹利把红狐奥图瓦按在地上,一顿痛打,直打的鼻青脸肿,惨叫连连。然后两个曾经的瓜基利酋长又抱头痛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真是奇怪的紧。至于另一个老兄弟,红蛙可卡,却一直带队在黑狼军中出征,眼下恐怕都到玛雅了…
说起来,红狐大部落投奔青丘不久,和各部的联姻还不多。除了嫁给巴拉莫的贵女外,这还是第二个贵女定下婚姻。
想到此处,巴拉莫大酋长眼神微转,这才看到瞪着眼睛、有些不耐烦的另一名神射手,却也是瓜基利红狐部的,叫做伊维坎。当然,巴拉莫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神射手,还是阿莫西曾经的老兄弟,教授阿兰射术的老师之一,并且射伤过黑狼托尔泰克…
“主神庇佑!好一位红狐的神射手!如此神射的勇士,怎么能用石斧?来!我的这把铜斧送你了!好的武器,就该配好的勇士…哈哈!...”
巴拉莫大酋长豪迈笑着,从腰间抽出一把青铜斧,径直塞到伊维坎的手中。然后,他亲近的搂着伊维坎的肩膀,看着红狐奥图瓦微抿的嘴,又笑着开口了。
“赞美主神,我最喜勇士!如此勇士,就该做我的女婿!红狐,我要把十六岁的四女儿许给他,许给你部族的神射手!你觉得如何?…”
“啊?让伊维坎娶大酋长的女儿?这...”
闻言,红狐奥图瓦怔了怔,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所谓的四女儿,自然也是巴拉莫娶老婆后,顺带来的便宜女儿。可有了这层关系,巴拉莫就能更加容易的对红狐部伸手了…
奥图瓦急急思索,眼神转动,却看到有些茫然、更有一脸惊喜的伊维坎。他忍不住暗暗咬牙。这又是埋下的一个木桩,还是个傻木桩!他此时若是不答应,反倒是平白做了两面的仇人…片刻后,奥图瓦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对巴拉莫恭敬说道。
“先祖见证!这自然是极好的,都听大酋长的吩咐!”
“哈哈!甚好!真是好极了!…”
巴拉莫大酋长哈哈大笑,又放开神射手伊维坎,伸手去捉红狐。红狐奥图瓦老脸抖了抖,终究没避开手,让巴拉莫捉了个正着。
“主神见证!咱们青丘大部落,没那么多讲究,辈分各论各的!…红狐酋长,我托一声大,叫你老弟…大伙都说你聪明多谋,像是狐狸一样多智!我正准备把青丘的中心迁到这里,在这里建一座新城…不如,你来给这座城,取个吉利的名字吧?”
“啊这?让我取名字?…”
“怎么?红狐老弟不想说?…”
“我…哪里敢…”
无奈之下,红狐奥图瓦又叹了口气。他眯起狭长的狐眼,看了看地上落下的两只乌鸦,又看了看野心勃勃的巴拉莫大酋长,慢慢扬起笑脸,就这样笑着说道。
“先祖庇佑!一只白颈的乌鸦,一只红头的乌鸦,都被大酋长的勇士射下…这就是神性的天地,庇佑青丘大部落的兴盛,给予您的神圣启迪呀!既然如此,不如就把这处新城,取名叫射鸦城吧!…”
“哈哈!射鸦城?白红鸦齐落,青丘当兴盛!好,极好!…红狐老弟你果然智慧,果然是懂我呀!…”
巴拉莫大酋长畅快大笑,紧紧握住红狐奥图瓦的手,却不放这只老狐狸离开。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嘴角灿烂扬起,意味深长的说道。
“射鸦城是个好名字!可惜啊!现在是不能用的,两只鸦还在,受了惊就糟了…嗯,既然让红狐老弟来取名,我也总得有所表示…这里就叫狐丘城吧!这里就是红狐与青丘的新家!…”
“等这趟带人回去,红狐大部落就出一半人,随着我的亲近部落一起,第一批往这边迁!咱们抓点紧,说不定还来得及,赶上五月的春耕哩!红狐老弟,你聪明又多智,心细的像狐狸毛一样…那这春耕的重任,老哥我就交给你啦!”
“这…我?…”
听到这一连串的安排,红狐奥图瓦胳膊一抖,恨不得当场就变成狐狸,从这里逃走。把红狐部分成两半,还要让他呆在这啥都没有的荒地,负责春耕?这是把红狐当火鸡呀!…
“红狐老弟?”
“我…这自然是极好的!大酋长,既然我们互相联姻,那以后我红狐与青丘,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再分什么彼此了!”
虽然心中有无数句卧槽,但红狐奥图瓦却面上不显,反而笑盈盈的也握住了巴拉莫的手。巴拉莫眯着眼,看着红狐满是笑意的脸庞,缓缓的点了点头。
“好!一家人就是好!…嗯,红狐老弟,不瞒你说,我还有个小麻烦,想请你的人帮着解决!”
“呃…巴拉莫老哥,你但说无妨!只要不是太为难的事…”
“哈哈!是这样的…有一队藏头露尾的家伙,打着神王的名号,冒充墨西加联盟的使者…他们寻到了荒丘城,非要对我说项,让我很是有些不喜…”
巴拉莫轻轻摇头,莫名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狐奥图瓦却神情一肃,低声询问道。
“冒充墨西加联盟的使者?…谁人敢这么大胆?…”
“哈!红狐老弟,我也不瞒你!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估计是大祭司团内某一派的勾心斗角,再加上不知道哪一支王室的暗中谋划…可我是墨西加人出身,不好明着翻脸,也只能和他们虚头巴脑的绕一绕,跑到这里来先避一避…”
巴拉莫垂下眼睛,掩盖着眼眸中的杀意,也平复着胸中烦躁的情绪。他再次开口,声音已然低沉许多,仿佛在倾诉着什么。
“这群蠢货!殿下把我从平民武士中提拔出来,又给了我节度的全权,要说恩赏与信重,已然是超过所有了!…而我若是投靠这帮不能成事的蠢货,甚至是投靠强大的神王,又能再得到什么?…”
“这个天下说到底,只有两只真正的神鹰,只有两轮高升的太阳,值得我来敬畏!阿维特神王威压天下,杀伐果断,掌控神权王权,是最炽热的午日!可这轮太阳虽盛,却与我无关,更不会真心看重我们这种出身…”
“而修洛特殿下仁勇无双,为了墨西加人的天下,去联盟孤身为质,是温亮的朝阳。我虽然无奈,虽然觉得不妥,但心中更是敬服!…两个太阳只要斗而不破,领着联盟征伐天下,那一统两海诸部,就是迟早的事!”
“说到底,这天下只要两个太阳中,有一个还在…就没有人能翻得了天!而那些背后谋划的,藏头露尾的毒蛇…还请红鸦大部落帮我,替我出手杀掉,弄成意外流窜的犬裔袭击就好!…”
“...出手截杀?杀联盟的使者?…”
红狐奥图瓦深吸一口冷气,脸上神情变幻了一会,却也没什么畏惧。说到底,这也不过是另一种投名状罢了。他沉吟了会,轻轻点了点头,随后突然问道。
“巴拉莫大酋长,您究竟是想当一颗真正的神树,冲天直入云霄?还是想当太阳下的大树,遮蔽一方就好?…”
“...”
这一次,巴拉莫沉默了许久。他看向遥远的南方,似乎要看到天际的尽头,看到自己故乡的湖中都城,更看到太阳们聚集的云中之地!许久后,他才悠悠一声长叹,是悲是喜,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至高的太阳,红色的天空…大树能长多高,不是他能决定的!这要看太阳的落下,要看天空的血啊!…”
“血色的天空,太阳的坠落,会在何时出现?又落得究竟是谁?我既不知,亦不敢想啊!…”
北方呼啸向南,太阳斜落向西。晚霞红透,两只乌鸦死去,不知谁是金乌~
一千两百零八章 文王拘而演周易,修洛特的蓍草占卜!
天光浩荡,太阳从荒原落下,又从高原上升起。天下东北各部的对峙与图谋,都隐匿在无尽的沼泽中。而天下中心的湖中都城,也刚刚完成了新年的大祭,用米斯特克神裔的鲜血,彻底染红了六七十米高的大神庙金字塔。
在数十万都城子民的欢呼中,乌格尔大祭司如木雕泥像,安然高坐大神庙中。主神、战神与太阳神三派的祭司长老,则彼此暗中争斗,在淡红的特斯科科湖下暗流汹涌,谁也无法取得上风。
湖中都城的卡尔梅卡克大学中,则到处是阿利经与教法的石碑。这座联盟的祭司大学,正在修洛特的提议与神王的要求下,源源不断的培养出粗通文字与计算的主神祭司。而女蛇吉利姆代管联盟政务,把大量的平民祭司编入战争祭司团中,再派出压运后勤粮草,输送到南征的三路联盟大军。
神战南征云中之民,目的不是让米斯特克、萨波特克人臣服,而是奔着献祭灭国、皈依改信、分封王室血脉的彻底征服而去。三路大军的讨伐,都遇到了云中之民的殊死抵抗,打的残酷无比,甚至没有一座云中神裔的城邦投降。
时代的风云已被墨西加人的征伐引动,剧烈的碰撞冲击着整个天下。而修洛特传播着新的思想,封赏战功的平民武士,拔擢有才能的底层祭司,也不断打破着阶级的上下壁垒。时代的英豪纷至沓来,涌现成长,正是中美洲天下的大争之世!
顺着一路路艰难运粮的民兵队伍向南,沿着最宽阔的高原谷地,经过几乎废弃的乔卢拉圣城,再往东南三百里,就是神王亲率的东路主力,米斯特克联盟的北方祖地神石城。这座高原米斯特克人的重镇,眼下已经树立起主神与联盟的旗帜。而那城墙上刀砍斧凿、箭矢插入、石弹深陷,甚至轰塌一段墙体的征伐痕迹,都在无声的讲述着,不久前攻城一战的血腥与残酷。
从神石城的城墙往东不远,便是两处挖土很新、隐约泛红的大小坟丘。大坟丘的规模极大,恐怕能埋下数万人,但丘上几乎一片干净,仅仅在上面树立着主神的木头徽记。小坟丘大概数千人的规模,丘上竖着许多神灵的木刻雕像,以主神的形象最多,死神的黑狼为其次。抽象奇异的木刻间,环绕着不少墨西加样式的木符、骨符,甚至还有贵族与祭司的黑曜石饰品,祭奠着地位尊贵的死者。
长风吹过,带来淡淡的血腥。战死的尸骨埋入泥土,献祭的祭品却曝露在金字塔上。距离两处坟丘数里外,就是米斯特克人的雨神圣地,三十多米高的云中金字塔神庙!
此刻,云中神庙的雨神金像已经推倒,新的主神雕像尚未完成,只是替代以主神的黄金徽记。而从最高处的神庙往下,整座金字塔都泛着深深的暗红,等待着雨季的大雨,来把所有献祭的痕迹洗刷干净。
在神庙门前,金字塔的最高处,数百颗云中神裔的头颅都被垒成示众的京观,震撼着每一个米斯特克部落民的心灵。这可不是普通的部落民或者武士,而尽数是云中神裔,是世代统治的贵人们啊!平日里见上一个都得下跪敬拜,眼下却全死在这里,死在本该庇佑神裔的雨神庙上…
战争的血与火,献祭的血与颅,仿佛就是墨西加人的底色。从云中神庙再往北数里,就是墨西加东路大军的连营。数万武士与更多的民兵,散布在十几二十里的连营间,各种旗帜都在飘扬。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匍匐的长毛猛兽,刚刚饱餐了一顿,正准备着下一次捕猎的“扑击”。
在连营最开阔的中心处,正是墨西加神王的主帐,和旁边稍小的另一处王帐。神王的主帐上,树立着足足四面旗帜,分别是:绘刻神像的主神神旗、长蛇环衔的联盟旗帜、骷髅武士的统帅王旗、还有血与太阳的神性王旗。
而旁边稍小的王帐上,则只有两面旗帜:一面是血舌的黑狼死神,另一面极为复杂,看上去就神性非常,很是吓人!
那旗帜的中心是神秘的黑白双鱼内圆,接着环绕第一圈极难看懂的八方八个神异文字与奇异符文,然后是第二圈传统祭祀的墨西加图形文,“天泽火雷地山水风”,能让大部分贵族与祭司看懂。最后则又是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第三圈密密麻麻的小符文,足足有六十四个!
这面奇特规整、神性神秘、又似乎暗含奥秘、却始终难以理解的旗帜,让虔信神灵的墨西加贵族们看到后,都各个震动敬畏。若是看久了甚至会感到头晕目眩,仿佛有着莫大的法力,能把灵魂都吸入天空的神国!而更令人恐惧的则是…
“主神的太阳注视着我们!主神的神战要征服云中之地!所有的贵族与武士,都要为主神而战,死后也会升入神国!而胆敢畏惧溃逃、不能死战到底的,就必须接受主神的审判,从注定的死亡中,寻求主神仁慈的一线生机!…”
神王阿维特内披铜甲,外罩王袍,面无表情的站在搭建的神台上。三千断发禁卫都披甲持矛,环绕在祭神的神台外围。而数百名带兵的墨西加贵族、武士营长,则神情严肃的聚集在神台下,恭敬聆听着神王的旨意。
东路大军即将再次南下,沿着狭长的云中谷地,征讨更为坚固险要的米斯特克南方祖地,众神庇佑的云山城。而在这出征前的日子,神王召集众将,又摆下这种祭神的阵仗…众将便都猜到了原因,心中顿时一凛,甚至敬畏的低下了头。
“主神见证!来人,把那些攻城不利的将领,都带上来!”
随着神王阿维特的一声厉喝,一队二十人的断发禁卫神情冷漠,把八个赤手空拳的联盟军事贵族带了上来。等看清了神台前的阵仗,这八个军事贵族都浑身一震,脸上显露出明显的羞愧与恐惧。
“啊!尊敬的神王,请再给我们一个机会,戴罪立功…”
神王阿维特大手一挥,却没给这些贵族说话申辩的机会。他威严的转过头,看向神台下一身祭司神装,背着一篓向日葵茎秆的修洛特,沉声吩咐道。
“主神审判一切!修洛特宗主祭,行占卜决狱,请示主神神旨,断定他们的生死!…”
“遵从您,神王!”
“主神庇佑!焚神烟祷告,请主神注目所见!…”
修洛特恭敬点头,随后神情肃穆,登上旁边的小神台。他先是点燃神烟,祷告主神。接着,他取出精心绘画、神秘吓人的“太极两仪先天八卦及六十四卦图”,展开悬挂在祭台的高处,让一众墨西加贵族都能看到。
“主神庇佑!赐我神图,以卦象预兆人事未来!…”
修洛特二次祈祷,这才转过头来,看了八位面色苍白的军事贵族一眼。他心中暗暗叹息,这八人他其实都认得,其中五人来自各城邦军团,三人来自王室军团,平日里也都算是勇猛能战的联盟贵族了。
只是神石城作为米斯特克人的北方祖地,修的颇为坚固,城内的云中神裔与武士们,也守的异常坚决,几乎全部死战到底。联盟大军前后围神石城了数月,屡次强攻不克,战死了足足四千多联盟武士,填壕的民兵更是难以估算!直到王国的雷神臼炮轰塌了城墙,阿维特亲帅断发禁卫在前线压阵,才一举破了这座大城!
而这八名军事贵族,就是前几次强攻中,带着各自部曲蚁附登城,打的损失惨重,才实在撑不住溃退了下来。神王阿维特派出禁卫,把这些溃败的贵族都扣在手中,直到再次南下前,才尽数拿了出来。此刻正是要在三军面前,将这些贵族祭旗。好让接下来大军攻打云山城时,各部贵族与武士都竭尽死力,哪怕战死在攻城的城头上,也不能退下分毫!
“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彻底灭亡云中神裔,抹去米斯特克、萨波特克的统治上层,把各部洗成一张白纸,再强依数十上百万的云中部族迫皈主神,最后让墨西加王室与贵族入主云中…这一次云中之地的征服战争,可比历史上阿维特收附庸纳贡的南征,要残酷艰难的多,甚至比西班牙人的征讨还要艰难!如果不是联盟格外强大的武力,如果没有雷神臼炮的破城,这种灭亡贵裔、集权改信式的统一征服,连想都不要想!…”
想到这里,修洛特微微垂目,瞥了远处的两大片坟丘一眼。他心里其实明白,这场南征战争之所以打的这么残酷,正是因为他告诉阿维特的集权理念,让神王心中知晓了真正稳固与长久的征服,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场神王的征服神战,不仅仅是让对方城邦纳贡,交出质子与祭品,烧毁旧神庙改信那么简单!而是要彻底抹去各支神裔们的统治身体与法统,把所有顽固的贵族与武士都变成旧时代的祭品与尸体,并摧毁底层部落民的信仰,重新烙印上主神的印记!如此,才能一战长久,才能让墨西加贵族迁入,同化这些传承久远、保守顽固的南方部族…
“主神庇佑!赐我葵草,占卜以得主神旨意!”
修洛特三次祈祷,取下背后的草篓,拿出里面的50根向日葵茎秆。
在纳瓦语中,追逐太阳的向日葵又被称为“chmacatl”,被视为具有“太阳神性的长草”。这种中美洲培育的草本作物,此时还很细小,和天朝商周占卜的蓍草十分相似。而它们最初被培育出来,也确实存在着重要的宗教象征意义,并且用于阿兹特克医学中的发热治疗,“吸收掉多余的太阳热”。毫无疑问,用这种宗教植物作为占卜的工具,能够更好的表现占卜的神圣,“与太阳神沟通”!
“取一不用,献给太阳主神!左右分握,以左手为天,右手为地。从地中取一,以证人命…”
在数百墨西加贵族敬畏的注目下,修洛特口中念念有词,说着谁也听不懂的神言,手头则摆弄着“葵草”。他先取出一根空置,再把剩余49根随意分成两组,握在左右手中。接着,他从右手中又抽出一根,夹在小指与无名指间,象征人的命运。
这一套具有仪式感,看起来就很“神性”、很“高端”、很“唬人”的举动后,他稍稍停了下,想到要占卜八次,就决定使用简化的蓍草占卜。
“八根…八根…”
修洛特用右手数左手的葵草,每数八根便取出一次,最后只余下三根。然后,他又把这余数的三根交到右手,和小指的那一根合并,得到占卜的结果,“四”。
“主神庇佑!占卜得数,是为四!震卦!”
修洛特面色庄重,握着第一次占卜结果的四根葵草,先向神王出示,再向众多墨西加贵族展示。神王微微点头,众多墨西加贵族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众人死死的盯着那“八卦神旗”上的图案与文字,看到“四”对应的是“震卦”,而后面绘刻的传统祭祀图形文,竟然是一团扭曲的雷电。
“主神的太阳赐下神旨!”
神台上,神王阿维特面无表情,再次伸手一挥,声音低沉的宣告道。
“来人!处以雷刑!送他去往神国,净化所有的罪责,永享安宁的美好!…”
“是!神王!”
“啊!…”
第一个审判的军事贵族大约三十多岁,战衣华丽,明显是世袭贵族出身。看到占卜决狱的结果,他瞬间面色惨白,膝盖猛地一软,整个人都跪倒在了地上。可作为虔信神灵的墨西加贵族,面对如此神圣又神秘的一套祭司仪式,面对这种郑重占卜出的“神灵旨意”,他心中确乎毫无抵抗的斗志,甚至比面对严苛军法时还要顺从。
“主神啊!您要用天空的雷霆,引领我的灵魂,升入主神的国度吗?…赞美吾神...维齐洛波…”
这一刻,中年军事贵族只是呆呆的跪在地上,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然后没有任何挣扎的,就被两位断发禁卫拖到一门虎蹲炮前。接着,众多贵族恐惧的低下了头,听得一声“轰隆”的炮响!主神的雷刑降临,而行刑处再无了声音…
一千两百零九章 出征占卜:雷火丰卦,征伐大吉!
“主神庇佑!占卜得数,是为六!坎卦,对应为水!”
“来人!处以水刑,投入湖中,献祭给主神!…”
“占卜得七,艮卦,对应为山!”
“处以石刑,乱石砸死,献祭给神!…”
“占卜得一,乾卦,对应为天!…”
天空明净,二月的阳光满是晴朗。在两米高的小神台上,修洛特握着仅有的一根葵草,向数百名墨西加贵族展示,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惊讶与激动的窃窃私语。经历了几次占卜决狱后,所有人都已知晓,这是八种主神审判的结果中,蒙受太阳主神庇佑的生机,唯一的一项无罪释放!
更高的大神台上,神王阿维特依然面无波澜。他微微点头,面对第四个占卜的幸运儿,来自东南高山城的年轻贵族,淡淡的宣告道。
“太阳从天空注目,主神赐予仁慈,饶恕你的罪过!来人,放了他!…”
“啊!主神庇佑!主神庇佑!…”
年轻城邦贵族语无伦次,激动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不断的念叨着主神,跪下向高处的神王、以及占卜的殿下磕头,眼中满是感激。很快,两名断发禁卫就把他带回了人群中,让下一位等待占卜的贵族上前。
“主神庇佑!占卜得数,是为四!震卦!”
“来人!处以雷刑!”
“轰隆!!…”
一声炮响过后,贵族们便再次安静的下来。他们死死的看着修洛特的占卜,就好像在看着某种精彩刺激又无声的献祭。实际上,这也确实与献祭无二,除了新加入的雷刑、风刑外,水火石土四种刑罚与祭祀,都是墨西加人熟悉的传统献祭项目。
“占卜得五,巽卦,对应为风!”
“处以风刑,乱箭射死,献祭给神!…”
“嗖嗖嗖!…”
“啊!呃…嗬嗬…”
“占卜得八,坤卦,对应为土!”
“处以土刑,挖坑活埋,灵魂归于神国,身体归于大地!…”
“啊,不!!…”
“占卜得二,兑卦,对应为泽,亦为血!…”
一系列的占卜与献祭,很快来到最后一人。修洛特手持两根葵草,出示周围众人。众多贵族看向八卦神旗,找到了对应的沼泽与血的标记后,又齐齐看向了神王阿维特。
一乾是天,是主神赐予的生机。二兑为血,是主神下放王者或祭司的决断,也同样有着一线生机。在八种主神审判中,“兑”这一结果,是唯一由审判人决定的“血刑”,或者叫“血祭”。而按照联盟传统血祭的规矩,可以是掏心掏肺的“大祭”,也可以是斩断手指的“小祭”…至于眼下,便全看神王的决断!
“嗯…一连献祭了六个贵族,军心也震慑的差不多了!…”
神王阿维特环目望去,看到众将毫无愤懑、敬畏非常的神情,心中暗暗点头。修洛特据说蒙受“西方神人神启”,创造出的这一套占卜与卦象,不仅完全契合了墨西加人尊崇的占卜祭祀传统,并且明显比传统的烧甲骨、吸神烟、撮蘑菇、吃乌羽玉、请神上身的“发癫”占卜,更加具有说服力与可控性,更能让有见识的贵族心服!…
阿维特沉吟片刻,依然面无表情的,如神灵般宣告道。
“主神降下仁慈,我为至高的神王,同样会给你一次厮杀陷阵的机会!斩断小指、戴罪立功,为主神的南征、为大军继续南下攻打云山城,带队死战到底!…”
“啊!是!是!…神王在上!我一定带队,为主神登城死战!…”
逃过一劫的王室贵族面露激动,跪下伏地行礼,接着就被禁卫武士拖走。很快,一声压抑的低叫隐约传来,却是“小惩大诫”,仅仅斩断小指的血祭。
“修洛特宗主祭,大军出征在即!请你再次请示主神,此次南下的预兆,到底是吉是凶?…”
“遵从您,神王!”
修洛特微微低头,羽冠上鲜艳的查格尔长羽,都在风中飘扬。他神情始终肃穆,动作也一板一眼,似乎遵循着某种特殊的韵律。而后,他又祈祷三次,取出一根葵草给神,分出两堆葵草为天地,再从地堆中抽出一根葵草为人。这一次,他进行的却是完整的蓍草占卜,前后要占六爻!
“四根,四根,四根…一变为五…二变为四…三变为四!…”
修洛特从右手的葵草堆中,以四根为一组分出,直到最后四根及以下的余量,再同样处理左手的葵草堆,求出余量。两次的余量和左手小指的一根相合,得到“五”。随后,这五根拿出,剩下的再分堆,抽一,再求不断抽出四根的余量,两次余量合上小指的那一根,又得“四”。而抽出这四根后,第三次依然如旧,再得“四”。
“五、四、四,三次少数,是为老阳。一爻为‘阳’!…”
修洛特连续出示三次,在祭坛上展开一匹白布。早有低级祭司抱着一罐新鲜的血,进献在神台上。很显然,这些血来自之前的六个祭品,也是墨西加大占卜前必须的献祭。修洛特心中默念着数字,伸出中指蘸着血,在底部画下“—”的阳爻,并标记了一个老阳变爻的“。”
“五、四、八,两少数一多数,是为少阴。二爻为‘阴’!…”
很快,第二爻也占卜完毕,是“--”的阴爻。周围的所有贵族都屏息凝神,就连高台上的阿维特也神情凝重,注视着这一系列虽然看不懂、但明显让他们大受震撼的“神启占卜”。
其实,对于高级祭司“占卜”,阿维特认识的很是深刻,很了解其中的弯弯绕。因为传统占卜中,没有“易”这种逻辑完备、经得起推敲的门道,全靠高级祭司的一张嘴,能蒙的了普通的部落民,对于真正有见识的王室与荣耀贵族,就不大好使了。
一直以来,阿维特都把“占卜”,作为操纵人心军心的手段,内心里并不以为意。只是眼下当占卜的手段从“商代”升级到“周代”,从过于质朴的“龟甲”升级到暗含玄妙的“周易”,而占卜的祭司又是一向蒙受“神启”的修洛特时…阿维特这才有些将信将疑,并以最郑重的态度来对待!
“五、八、八,一少数两多数,是为少阳。三爻为‘阳’!…”
“九、四、八,一少数两多数,是为少阳。四爻为‘阳’!…”
“五、八、四,两少数一多数,是为少阴。五爻为‘阴’!…”
“九、八、八,三多数,是为老阴。六爻为‘阴’!…”
修洛特蘸着血墨,郑重的画出最后一爻,并标记了老阴变爻的“x”。这一套“蓍草占卜”的流程下来,非常具有神秘仪式的观赏性,也就是贵族们心中信服的“神性”!
随后,修洛特先是解读下三爻的卦象,“阳阴阳”为“离”卦,在后面解读画出了一团火。而后,上三爻的卦象,“阳阴阴”为“震”卦,在后画了一道雷。
“上雷下火,雷火为丰,本卦为‘丰’卦!…而一爻与六爻变后,则是上火下艮,变卦为‘旅’卦?…”
看到本卦的雷火丰卦,修洛特心中一动,又暗暗推测出变卦的火山旅卦,只是没有在布上画出来。作为出征前鼓舞士气的占卜,只要有本卦就已经足够了!
当然,更实际的一点是,修洛特也不知道,“旅”卦究竟是啥含义。对于这六十四卦,他其实只是小时候,被后世的祖父要求硬背过。就连“丰”卦的含义,他也只能勉强记得是个吉卦,至于具体怎么解读,那还得靠个人的主观能动性来解决哩!
“修洛特宗主祭!主神赐予的预兆,究竟是何含义?!…”
看到白布上血红的卦象,和标注的雷霆与火焰,神王阿维特眯起眼睛,看着修洛特的脸庞,神情格外的严肃。周围的墨西加贵族们也同样如此,双眼一瞬不瞬,沉浸在占卜仪式的神秘氛围中。而修洛特表情不变,仅仅微微躬身,往白布庄重上一指,朗声解读道。
“尊敬的神王,您看!上雷下火,天雷地火!这卦象预兆着,是主神赐下毁灭的雷霆,大军燃起毁灭的火焰,彻底摧毁米斯特克人的城邦与神裔!…”
“主神庇佑!这是出征的上上吉兆!米斯特克人的云山城,必将在雷霆与大火中沦陷,被联盟战无不胜的大军所攻克!…”
“啊!修洛特宗主祭占卜出了吉兆!”
“上雷下火?主神的雷火会帮助我们,攻破牢固的云山城!…”
“赞美主神!接下来的南征,大军必然胜利!…”
“对!打破云山城,再献祭米斯特克神裔,取悦庇佑的战神!…”
“哈哈!好,很好!”
听到修洛特的解读,神王阿维特沉肃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他伸出双手,压下众人纷乱而激动的议论,环顾着一张张欣喜又振奋的凶悍脸庞,大声而果决的宣告道。
“威严的主神赐下了神旨!雷霆与火焰,是攻破云山城的吉兆!…”
“众将立刻回营,把祭神占卜的结果,通告各营的联盟武士,振奋武士军心!..”
“主神庇佑!明日一早,先锋五千人南下!大军陆续出发,在五月的雨季来临前,必然打破云山城!!…”
“是!神王!…”
众人齐齐跪下,向神王恭敬行礼。许多贵族明显躬身,向负责占卜的修洛特低头致意。众将快步返回各营,而匍匐猛兽般的墨西加大营,也终于开始活了起来!它发出喧哗的低吼,跃向云中谷地的南方,开始更凶猛的捕猎扑击!
一千两百一十章 为自己算上一卦,惊人的清晰卦象!
风吹树海,远山的高树发出哗哗的叶浪声,像是从云天中而来。这风树的叶声,虽然隔了很远,虽然有着大营的喧哗,却依然被修洛特所听见。他忍不住驻足在王帐前眺望远方,只见山林如海,翩若云端。
“连绵的群山上是高高的树木,狭长的谷地间养育着古老的部族。蛇神从云中而来,与神树上的神鸟交合,生出云中的神裔,传承四个纪元直到今天!…”
修洛特神情悠悠,用祭司的语调,低吟出米斯特克人的传承神话。这一刻,看着云中谷地两侧的高山林海,看着自由的飞鸟盘旋天空,他忽然理解了云中神话的来源,也明白了云中各部殊死抵抗的原因。
“云中诸部居住在山河林谷,祭祀神鸟飞蛇,崇敬云神雨神,喜好华丽服饰,善于金银雕刻。这些古老顽固的山林之民,就像战国中的楚人一样!…然而,联盟如秦南下,十万大军三路征伐,雷霆火炮攻城破寨。云中将灭,神裔断绝,楚人之祀必然绝矣!…”
想到此处,修洛特神情不变,轻轻摇头,转身走入清冷无人的王帐。他先是解下一米长的祭司羽冠,又脱下繁复的祭司羽服,取下沉重的黑曜石项链,整个人都轻松了二十斤。这一刻,他垂下双手,忽然理解了祖父。
“呼!当年祖父做大祭司时,同样一身沉重的神装,想来也是如此吧!…嗯,被神装覆盖的,又何止是祭司的身体?更包括这张祭神的面孔啊!…”
修洛特微微低头,看着水盆中的自己。那张年轻的脸上绘刻着祭司的神纹,遮掩了年纪,显得不再年轻。而那双赤诚的双眼渐渐沉静,就像从炽热的火焰变成了平静的大海,越发情绪不露,深邃难以见底。
“十个月,我从藩王的军事统帅,变成了联盟的神启祭司…我变成了祖父的模样,也走上了祖父的道路…至少,在所有人看来,都是这样!…”
修洛特注视着水中的自己,注视着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在心中思量,把所有的情绪都隐没在心底,就像这几个月来一直做的一样。不错,自从他返回湖中都城,确实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月了。
这十个月里,他先是呆在湖中都城,作为议政大臣之一,掌管都城工匠大营,监察南征的军资后勤。凡是有为,必然留下痕迹。很快,他就严厉督察,揪出了许多伸手的都城贵族。而后,他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棘手,不是一般的棘手!
天下战乱不息,墨西加军资的利润之大,出手就是十倍。尤其是布面铜甲与劲弩,完全是有价无市。能把手伸到工匠大营中的贵族,背后都不是无根无脚的小角色。这件事若是严查到底,不仅会得罪军资的主要买家,联盟各地的实权城邦贵族。更会挖出一大批经手军资的真正卖家,即都城的各支王室贵族们,甚至包括一众亲王级别的王室族老!
这些王室贵族互相联姻,按照族系抱团,并且掌握着实际的力量。许多贵族,都是各支王室直属军团的中坚。就连神王阿维特也有所忌惮,不愿轻动。因为若是处置不当,一不小心就会动摇自己的军队根基,引发各支王室力量的反弹…
百般思量之下,修洛特还是只能去找叔公卡卡马津。卡卡马津无奈的摇头叹气之后,向各支王室的族老都透了些风声,拉下老脸暗中商谈了几次,算是与背后的势力达成了共识。
然后,修洛特这才把抓捕到的一群小贵族们,几个典型的世袭贵族,以及两个洗不干净的王室贵族,都压到埋葬长者遗骸的小金字塔神庙前,亲手挥泪献祭!…
这一番杀贵族立威下来,有力整肃了庞大的都城工匠大营,也严厉的警告了管理生产的各部贵族们。而他借了长者托梦的名义,用了卡卡马津叔公的情分,又留了些下手的情面,才算是把王室贵族们的怨气,压到了勉强能接受的程度。
“治大国如烹小虾,治政则如履薄冰…这些盘根错节的联盟王室势力,却比一张白纸的湖中王国,要难处理的多了!”
“当然,墨西加联盟的内部虽有掣肘,却也能向着同一个地方发力,发动满足上层贵族与中层武士的大神战,来对外转移矛盾!联盟内部的政治斗争,相比于大海对面的大明、朝鲜与日本,却是简单到近乎淳朴了!”
想到这,修洛特微微侧目,看向书案前的几卷《阿利经》与《教法》。其中一卷中,正夹着两封棉帛的书信,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隐约还有着海图。
两封信中稍大的几张棉帛,则是祖瓦罗写给他的,讲述了极北地到勘察加的探索经历,并画出了简约估计的地图。许多地方哪怕只有寥寥数语,依然看的修洛特惊心动魄,能想象出那风暴与大雪的极限艰难!
而这封回禀的密信,从遥远的勘察加半岛穿越两万里的海路,足足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在去年年底传到了他的手中!
“抵达勘察加半岛,与山部结盟出兵,俘虏了许多鹿部,并在半岛的南方建立据点…”
“更重要的是,俘虏了一群和国的武士,还有一批朝鲜的水手!这些人中竟然有铁匠和船匠,还有养马人与三匹马!…”
“嗯,和国虾夷地与勘察加的探索贸易,在这个时代就开始了吗?这似乎已经超出了山丹贸易的范畴啊…”
刚接到这个消息时,修洛特激动了许久,满腔的喜悦溢上了眉梢,差点就破了冰山男神、冷面宗主祭的功力。
主神庇佑,去往东亚的阿留申海路,竟然仅仅三年就有所突破,真是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而精擅外语、勇气非凡、运气也爆棚的祖瓦罗,简直是极北航路探索的第一功臣!
“赞美主神!我要重重的奖励探索船队!这条极北航路一旦完成打通,东亚的技术、物产与人才,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流入,飞快加速美洲文明的成长。而到了那个时候,王国与联盟难以计数的黄金与白银,也有了真正能发挥作用的机会!…”
“来自和国的铁匠技术,来自朝鲜的造船技艺,还有来自女真人的马匹驯养…这条漫长航路哪怕危险万分、损耗极大,哪怕是眼下开头的此刻,就已然是收获满满了!…”
对于那艘据说极快的唐式帆船,对于俘虏的东亚武士与工匠,修洛特很想去亲眼看一看,并好好问一问,那来自遥远的、东方故国的消息。可惜啊,在短时间内,他恐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至于两封信中稍小的一张,则来自博识者米基,是从湖中王国的都城而来,并且有塔莱娅的附信。两人着重提到了王国鳄神桨帆船的改造,要新建极快的“风神纵帆船”,并建议延迟往南方大陆的探索,直到新的快船造好再进行。
“纵帆唐船,三四倍于桨帆船的航速!…若是真能造出来,这条北方航线的漫长航行,就能骤然加快!…”
修洛特欣喜赞同之余,全权放手塔莱娅主管,并让总祭司米基作为副手,老民兵奇瓦科则以南方探索队长的身份,参赞造船事务!
“来自祖瓦罗的信件…启迪…阿维特身边的定位…”
重新梳理回忆,修洛特伸出手来,在水盆中洗了洗。那水中的人影瞬间破碎,淡淡的血迹流散开来。而当水面重归平静,水中的他却带上了红色,再也看不清楚。
三个月前,祖瓦罗的信件抵达神石城下,抵达了围城大营。那时候,神山城的神裔抵抗顽强,联盟军团屡次攻城不利,损失着实不小。阿维特大为不满,钦点了修洛特为军法官,处置攻城不利的贵族将领。
可是,这些领兵的实权贵族,其实都打的很勇猛,完全对得起主神,对得起神王了。修洛特若是贸然处斩他们,怕是又要大大的得罪军中的大小贵族了。而恰好此时,祖瓦罗的信件到来,带给修洛特来自东亚的神秘启迪,并与墨西加联盟的实际情形结合…
祖瓦罗的信件不是秘密,神王阿维特也同样看过。而反复读过之后,神王的表情也绷不住了,脸上露出满满的震撼与惊讶!他从未想过,西方两万里外,那种冰雪漫天的绝域,依然不是世界的尽头。而世界尽头的西方,竟然是一片真正的大陆,就像修洛特曾经预言的一样!
当这封信件抵达后,阿维特看修洛特的眼神,都明显有了改变。而修洛特则越发谦和低调,越发肃穆庄重,越发学着祖父的样子,把多余的情绪都内敛起来。他也趁着这个机会,拿出了“八卦神旗”与“蓍草占卜”,向阿维特提出了“占卜决狱”的想法。
因为,墨西加联盟的情形类比商周,贵族们对于教法军法,其实还没有太强的认同感。可自古相传的神秘活动,占卜预言,却是大小贵族们发自内心所相信的。只有实行“主神的审判”,实行“占卜决狱”,虔信神灵的墨西加贵族们才能低头接受结果,把怨言从神王与军法官身上移开。
听到这样的提议,阿维特沉吟许久,直到亲自看过修洛特的“八卦”、“占卜”后,脸上才罕见的浮现出尊敬,点头表示赞同。至此,修洛特找到了在阿维特身边的定位,一位真正跳大神的“神棍”,约束并鼓舞军心的“神启宗主祭”!
“这一次南征,阿维特要一统南方诸部,奠定神王征服的威望,与不世的军功!南征的军事部署、军略攻伐,东路大军的所有军权,我都将不碰分毫…而真正属于我的安全位置,则是占卜、祈祷与祭祀的宗主祭,是影响贵族与武士人心的神权!在时间漫长的累积下,就是长久的人心…”
“主神见证!这个位置与联盟的大祭司团互相竞争,而新的蓍草占卜也会夺走祭司长老们传统的占卜权力,这是更成熟的占卜体系的碾压…但权力的大饼有限,决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足!我和身后的王国祭司团,与都城的大祭司团之间,越来越无法退让…而在阿维特身旁,我不可能真的深入插手联盟军政,只能走这一条神性的人心道路,来辅佐着、积淀着、并耐心等待着!…”
修洛特最后注视着水盆,看了会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脸上渐渐扬起温和恭敬的笑容,就像戴上了最完美的神性面孔。随后,他转身走向帐内的祭坛,伸出洗净的手掌,又一次在八卦的神旗前,举行古老又崭新的蓍草占卜。
“这一次,占卜我自己的未来…愿主神指引,愿…月亮金字塔指引于我!…”
修洛特顿了顿,莫名想到了什么。随后,他念诵起主神的神名,也遥想起记忆中的月亮金字塔。在虔诚的寄托之后,他终于拿起向日葵的草杆,开始了格外庄重与严肃的六爻占卜!
“五、四、四,三次少数,一爻为‘老阳’!”
“五、四、四,三次少数,二爻为‘老阳’!”
“五、八、八,一次少数,三爻为‘少阳’!”
“五、四、四,四爻又是‘老阳’!”
“五、四、四,五爻还是‘老阳’!”
“五、四、四,最后的六爻仍然是‘老阳’!”
修洛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占卜的结果。这一次的卦象非常有名,非常清楚,并且与他的处境高度相合!哪怕以他浅薄的易学造诣,也能清晰的理解卦象的含义,理解这本卦与变卦的关系!
“本卦,六阳,上下都是乾卦,是至刚至阳的‘乾为天’!”
“而乾阳到了极处,一二四五六爻全是变爻,由阳转阴。那就是上卦的乾天变坤土,下卦的乾天变艮土…变卦上坤下艮,是‘地山谦’的谦卦!山藏于土下,唯一一个六爻皆吉的谦卦!…”
“呼!卦象竟然由乾入谦,由至刚至阳入大地深藏…‘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主神啊!这是上天的警示与指引吗?我明白了…”
修洛特注视着卦象,默然许久,挥手拂去卦象,郑重敬拜顿首。
一千两百一十一章 南征最大的困难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占卜神灵,预言福祸,是祭司的本职,更影响着人心军心所向。修洛特在祭坛前俯首,审慎地思量着自己的道路。残酷激烈的南征神战,则走向了更为凶猛的高潮。
第二日一早,王室军团长夸可虎,就带着五千先锋武士南下云中谷地,直扑一百五十里外的山口要塞。山口要塞顾名思义,就是建在山口狭径的石头小城,位于神石城和云山城两片山谷间的交界处,是南下云山城的最后一道关卡。
作为米斯特克人最初兴起的祖源,高原上的云中谷地,其实被西北到东南走向的三条云中山脉群,斜切为南北三个部分。北方谷地以神石城为中心,就叫神石谷地。中部谷地则以云山城为中心,则叫云山\/神山谷地。至于最后的东南谷地,便是萨波特克人的瓦哈卡(huaxyacac)谷地,即“神树谷地”!
三处云中谷地从北到南,一脉相承,几乎同时孕育出最初的部族与城邦。而这也是米斯特克与萨波特克诸部关系亲密,同称云中之民的原因:人家祖上两千年前,确实是一家子的!
当大军的先锋南下没两日,新一批的后勤粮食,也被数以万计的民夫运送而来。修洛特接到了信报后,亲自去点验了一遍。他作为大军中唯一的宗主祭,以占卜行军法事,实际上也兼任着军法官。而当他对照着运粮图板,查验了送来的粮食,并仔细询问了带队的贵族军官,以及几个运粮的民兵队长后,眉头微微蹙起。他在心中默算了一会,这才拿着运粮的图板,去往阿维特的大帐。
“主神庇佑!拜见您,尊敬的神王!”
“嗯?修洛特,你来的正好!哈哈,这是西路军元帅,老将卡萨尔派人送来的信报,他们已经在半个多月前,攻陷了叶果城!…”
闻言,修洛特稍稍一怔,接过信报读了遍,脸上露出些笑容。经过了四五个月的苦战,西路军终于攻陷了米斯特克联盟的西方要地,塔尔萨斯河支流边的叶果城。而叶果城大酋长,云石卡瓦仅仅带着数百人南逃,不知逃向何处。
这一场艰难漫长的山间厮杀与攻城,西路军足足伤亡了四千多武士,杀死了一万多部族武士与民兵。不仅仅叶果城一带的部族武力被消灭干净,就连南方百里支援来的橡沟城武士也被尽数献祭。眼下老将卡萨尔正准备一鼓作气,打破橡沟城,扫清低地米斯特克的西方两邦。而再往后,就是行军漫长的南下,来讨伐海滨米斯特克诸部了。
“赞美主神!从橡沟城继续南下,行出四百里,就是海滨米斯特克的双山城!卡萨尔元帅或许会是三路军中,第一个打到海滨的…只是这再多出的四百里粮道,都位于险峻的山间,没有塔尔萨斯河的支流连通,也没法通过水路运粮了…”
修洛特的脸上先是欣喜,然后显露出忧虑。他恭敬的对神王一礼,双手还回信报,这才有些郑重的开口道。
“尊敬的神王,从高原到低地,从低地到海滨,米斯特克人的领地是如此广阔。他们南北八百里,东西六百里,面积足足是特拉斯卡拉人的四倍!而这些领地又大多位于山林中,几乎没有南北走向的河流…简直是大军运粮的噩梦啊!”
“嗯?运粮艰难?…”
听到这一番话,阿维特眉头一皱,眼中也显露出严肃。他在案几前展开米斯特克诸部的地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对修洛特吩咐道。
“修洛特,你且过来。对着这地图说!”
“是!”
修洛特再次一礼,这才脚步精准的靠近,就好像一个人形的尺子一样。他伸出手指,虚虚在地图上画出三条轨迹,分别对应三路大军的运粮路线。
“主神庇佑!这次南征,神王征调了五万王室军团,三万城邦军团,以及难以计数的辅助民兵与丁壮。实际上,眼下负责大军后勤运粮的民兵,大约是两倍于联盟武士,至少有十六万众之多!”
闻言,阿维特微微颔首。此次南征云中诸部,联盟五百多万人的家底,几乎被完全掏空,是彻彻底底的倾巢而出。王室中央的六支王室军团,四千断发禁卫,一千雄鹰美洲虎战团,就是五万三千人的王室直属武力!
而联盟的十一个地方城邦,也尽数大发武士民兵。三个就近的南方城邦,太阳城、盐湖城、高山城,在上次东征时都属于跟着修洛特的南路军,武士损失较少,这一次被勒令出兵五千!而其余四个北方城邦,以及新设立的四个征服城邦,王令要求各出兵两千。十一邦合在一起,便是三万一千人的城邦军团。
除了这八万多军团外,还有修洛特的一千禁卫军,以及从湖中王国支援而来的一千雷神臼炮的炮队,合计两千人。另外紫草县的紫草军团,也被要求沿着东南海岸,袭扰米斯特克人的海滨诸部,牵制那里的城邦军力…联盟这一场神战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彻底消灭云中诸部,扫平东南山林而来!
“米斯特克之地东西六百里,大军南下征伐,也就分出了东、中、西三路。西路军以卡萨尔为元帅,领八千王室军团、八千城邦军团,上万辅助民兵…合计两三万人,从塔尔萨斯河的支流南下!这一路的后勤粮道,大致是从高山城出发,由南方城邦供应。共有一两百里谷地道路、三百里水路,合计四五百里粮道!因为有水路可用,维持这条粮道的成本目前较低,一万民兵就足够了。而若是继续南下,再多出讨伐米斯特克海滨的四百里山路,运粮的民兵就至少翻两番,要有四万人…”
“嗯…主神庇佑!若是卡萨尔能打到海滨,与湖中王国的紫草军团会和,那粮食后勤就不是大问题了…”
“是!西路军如果能一路打通直到海滨,湖中王国会沿着东南海路,承担西路军的粮食供应!”
修洛特神情谦和,点头应允。随后,他继续伸出手指,移向中路军所在。
“中路军以巨熊斯坦利为元帅,领一千雄鹰美洲虎战团,八千王室武士,八千城邦军团,一万多联盟民兵…合计三万人,从刀路城南下,打破小柳寨,进攻云尘大首领主力坐镇的山河城。根据最新的情报,两支大军正在山河城西北方四十里的红土寨对峙。斯坦利按兵不动,并没有大举攻寨决战…”
“哈哈!这是我给他的命令。中路军压到山河城的一带,与米斯特克联盟盟主,云尘率领的主力对峙!让低地米斯特克各部既无法支援高地,也没法下定决心舍弃城邦根基,逃向漫长遥远的东南,与萨波特克人合流…等我们东路主力南下,打破云山城,锁上瓦哈卡谷地的山间道路,断绝萨波特克各部的山间支援,并切断低地米斯特克人的退路后…再掉头两面夹击,彻底包围云尘,干掉米斯特克人的主力,一个神裔也不放走!…”
阿维特微微一笑,目光深深的看了修洛特一眼,笑着道。
“修洛特,这就是你很久前和我说过的故事,让自己最勇猛的猎狗,对上敌人第二勇猛的猎狗,然后快速打败,再关门打狗!…”
“呃…田忌赛马和关门打狗?…”
闻言,修洛特心中微微一怔。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和阿维特说过这些了。不过这一次南征的三路战略,阿维特确实谋划的非常详备,也显出战略的智慧。中路军吊住敌人主力,然后东西两路南下包抄,攻城拔寨。尤其是兵力雄厚的东路军主力,要迅速切断整片云中谷地,把两支云中部族分割开来,再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
“是!神王英明!如此一来,中路军就钉在了山河城一带,不会继续往南。后勤粮食部分从南方三邦转运,大部分还要来自特斯科科湖区。这一路的粮道大约是五六百里,只有一百多里可以借助河道,剩下的有不少都是难走的山林道路。而为了维持前线的三万武士民兵,后勤的运粮民兵估计在六万左右!…”
“嗯…五六百里的山间粮道…和当年攻打奥托潘山城时,粮道的距离差不多了。而这还是开始…”
听到这里,阿维特抿了抿嘴。这一刻,他确实意识到了,南征云中各部的后勤压力。
“主神见证!尊敬的神王,西路与中路军的后勤供应,还算容易解决…但东路军主力足足五六万人,粮道更加漫长,却是困难的很啊!…”
注:彩蛋章是详细的南征地图,要等审核完才能看到。
一千两百一十二章 修洛特的建议,阿维特的笑言
王帐外,一队断发禁卫持斧守卫,分毫不动。王帐内,老师与学生相对而坐,一同注视着展开的南方地图。
“南征最大的困难…是米斯特克领地的广阔,是后勤漫长的粮道…尤其是东路…”
阿维特沉吟着,在心中默默计算。而旁边修洛特仪态谦和,语气恭敬,谨慎的遵守礼仪。哪怕是提出重要的劝诫,神态与声音也如春风般和煦。
“尊敬的神王!东路军的粮道,六成从特斯科科湖区启运,四成从水谷城的屯田运来…从湖中都城行三百里,到水谷城。从水谷城再行四百里,才到神石城下。合计是七百里粮道,都是宽阔的高原通路,能行大队民兵,却没有水路可用…”
“神王您一向重视粮道,是英明睿智、思虑详备的神性统帅。在两个后勤的重镇,水谷城与高山城中,各驻守了四千王室武士。而这个王室军团,还交由最可靠的亡犬奇奇米奇来统领,就是为了保证足够的运粮供给,保证后路的绝对安全!…”
“主神见证!东路军是联盟真正的大军主力,赫赫的军威让米斯特克人破胆,从不敢与我们野战,只是据城死守,拖延灭亡的时间。大军有三支八千人的王室军团、三支五千人的城邦军团,一支四千人的断发禁卫,一支两千人的湖中军队…出征时合计四万五千军团,再加上一两万随时补充的辅助民兵。而眼下历经沿途的攻城破寨,大军便还有四万军团,一万多民兵!为了维持这五万多人,后勤运输的民兵,足有十万人之多…”
“此刻在神石城处,诸将遵循神王您的安排,无人敢于怠慢。后勤的补给运输很是稳定有序,运来粮食超出大军消耗,再加上从神石城中获得了一批粮食,总共囤积了两个多月的存粮…但若是再继续南下,攻破山口寨,打到云山城处,米斯特克人继续不识神威,顽抗到底的话…联盟就需要设立围城大营,粮道会再加上三百里,还会遇到夏秋的雨季!…而七百里粮道多出这三百里,却不仅仅只是多出近一半的消耗,算上民夫沿途的食用…实际的运粮成本是要翻上一倍,恐怕要二十万丁壮来维持了!”
“尊敬的神王!智者思量百次,总会有一处小小的失误。愚者千般查验,也总会有一些难得的发现…按照学生我愚笨的查验,神石城谷地是极好的屯田地,有着米斯特克人经营千年的城邦与田野。只要攻陷山口要塞,守住神石城和山口要塞这一南一北的谷地开口,中间的一百五十里谷地,就可以完全封锁!…”
“主神庇佑!确保神石谷地掌控在手中后,就可以把谷地的十多万米斯特克部族编组安置,留下一支可靠的军团,监督鞭策他们用心屯田,赶上今年的春耕…只要等到今年十月的秋收,联盟东路主力便能就近获得粮食补给,至少减少十万民夫的后勤负担!…而若是继续南征萨波特克,进攻遥远的瓦哈卡谷地,那这一处神石城的屯田谷地,就更是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了!…”
“嗯…在神石城谷地,留下一只军团屯田?!…”
阿维特耐心听完,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他拿过炭笔,在一块木板上计算了会,眼中渐渐闪动出精光。修洛特说的不错,若是五万大军继续南下,打到云山城下围城,后勤的运粮民兵,确实要征调二十万人!而这二十万丁壮征调出来,今年联盟的春耕也会大受影响,明年的粮食会少上一成。
而米斯特克人的云山城位于高原最高处,是坚固非常的“山城”,也是米斯特克人重点经营的祖地,从未在云中部族的战争中陷落过。这块硬骨头,恐怕得当成奥托米山城、云蛇山城、白蛇丘城来估量,哪怕大军中有了攻城的重型臼炮,也不知要打上多久。更何况他亲率大军来此,决不是仅仅攻破云山城,包圆了米斯特克诸部,就能满足收手的。要知道,东南的萨波特克人,从未被联盟征服过的瓦哈卡谷地,这超出历代先君的功绩,已经近在神王的眼前了!…
如此算来,此刻留下一支军团屯田神石谷地,不仅能减少眼下的运粮压力,还能确保以后源源不断的供给。确实是一项谋划在前,思虑长远的好计略!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说的很不错!神石城的屯田确实可行,这是老成谋国,像神树般稳固根系般的方略啊!…我觉得,屯田不仅要做,还得当成头等的大事来做!”
说到这,阿维特深吸口气,垂目沉吟许久。他是个果决的性子,执行力也非常之强。既然他远征的目标,不仅仅限于南北八百里、东西六百里的米斯特克,还要继续攻打东西八百里,南北三百里的萨波特克…那这场动员整个联盟的神战,就不是一两年能够打完的!联盟内部的春耕必须保证,后方的秩序不能乱。而前线不仅神石城谷地要屯田,就连后面打下云山城谷地后,也要大举屯田!
“修洛特,我准备留下两万人,在神石城谷地屯田,只带三万大军南下!眼下距离五月春耕,还有两个半月。两万武士与民兵,把十多万米斯特克部族重编一遍,再带着一同屯田耕种…”
阿维特深深的看了学生一眼,而学生低着头,身体前倾,保持着严整的跪坐。这一刻,他心中的感受,是学生在他的打磨下,终于从锋利威胁的长矛,变成了圆弧安全的盾牌。
“年轻的长矛能刺伤别人,也能刺伤自己。而成熟的盾牌却是战场上武士的生命,是我必不可少的辅佐助力…只不过…这真是盾牌吗?…”
片刻思量,阿维特心念流转,脸上却丝毫不显。他微微带笑,用老师般亲切的语调,笑着对修洛特说。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在水谷城做过两年屯田,也做的很是不错!这种细致计算的屯田工作,其他人恐怕做不好,也只有你最合适,最有经验…不如这样,神石城谷地屯田的两万人,我就交给你来管辖负责,再把一千王国禁卫也给你!而我亲率三万大军南下,攻打云山城…你看如何呀?”
一千两百一十三章 意外的消息,权力的游戏
“让我带领两万人屯田,还把禁卫交回我身边?”
天光明亮,从大帐的天顶落下,照亮两位王者的脸庞,让任何的表情都无从隐藏。听到阿维特的笑言,修洛特先是心中一动。无论从威望、资历,还是从能力上说,他都是最合适的屯田负责人,更主持过二十万部族的水谷城屯田。眼下若是能负责一地,不必局限于神王身边…
“不!不对!我不能应!…谦卦四爻爻辞,‘无不利,挥谦。’…身为辅助之位,在王下臣上,就只需顺应大势,分配任务资源,守谦低调即可!…”
纷繁的念头几乎只在瞬间,修洛特心中一凛,面上却保持着谦和的微笑,没有露出分毫。他仅仅沉吟了数息,就轻轻摇头道。
“尊敬的神王!我是大军中的宗主祭,我的职责是占卜祭祀,鼓舞士气。大军南下,攻打云山城,还不知要苦战多久。若是陷入长期围城,就更需要祭司的仪式来安抚军心!…至于屯田的庶务,还是由神王选择一位能力出众的军团长,来全权负责为妥!…”
“哦?选择一位军团长?修洛特,你莫要推辞,哪位军团长的治政能力,能比得上你?…”
阿维特微笑不变,眼神停留在修洛特的脸上,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修洛特还是摇了摇头,恳切说道。
“尊敬的神王,我身为宗主祭,就该侍奉主神,走属于祭司的神性道路!而非主政一方…东路大军中,亡犬军团长奇奇米奇镇守后路,做事一向周密。花雕军团长奇尔托能得人心,擅长安抚各部…羽雁军团长米霍提是王室支系,地位尊崇,又是太阳城的荣耀贵族,也能镇抚一地…以我的愚见,这三位大将,都能把屯田的事务做好!”
“身为宗主祭,就该走祭司的神性道路,而非主政一方?不错!修洛特,你一向蒙受神启,把精力放在尊崇的神性之路上,才是联盟最大的神佑!…”
听到这一句话,阿维特深深的看了修洛特一会,确定对方发自真心,这才尤其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轻轻揉了揉眉心,思忖着修洛特提出的三个人选。
“亡犬和花雕,都是我一手提拔的平民武士,能力和忠心确实足够!但论起主政屯田,他们既无地方经验,又无识字会算、能够管理村庄的大量骨干人手…至于米霍提,他是地方城邦领袖,又是王室支系,有治政的能力与人才,却让人信不过,不能把后路交给他!…更何况,我把三支南方城邦的军团握在手中,正是要用在攻城中消耗,削弱各实权贵族的实力,完成对南方三邦的集权与转封…这屯田的人选紧要非常,必须得可信、能做并做好!…”
思量许久,阿维特笑容不变,又一次看向了坐姿规整的修洛特。他微微摇头,笑着开口道。
“修洛特,在我的帐里,既然没有旁人,就无需那么拘谨!来,坐我身边…”
“是!尊敬的神王!”
“都说了,既然不是公开的议事,就不用那么生分!叫我老师…”
“是!尊…老师!”
修洛特稍稍放松了些,正要跪坐在阿维特身旁。阿维特却笑着拉了他一把,把他变成了墨西加人家庭聚会时的叉腿坐。修洛特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又适时的露出几许感激。阿维特则神情温和,拍了拍学生的肩膀。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刚才提议的那三个人选,我都不大满意,他们最多也就担任副手。而神石城屯田的收获,将决定后续的南征基础,关系十分重大!必须有一位真正有经验能力的大将,还得手下有一批熟悉屯田的骨干,才能真正把这件事做好!…”
“有经验的大将?熟悉的骨干?…”
听到这一句话,修洛特思量少顷,心里有了明悟。这件事兜兜转转,还是要落到他的身上…不,是落到湖中王国这一系身上!他稍作思考,轻声问道。
“神王您的意思,是让我从身边亲信中选出一人,担任联盟的屯田大将?”
“嗯,不错!像这样的庶务,要真的操行起来,还得有一批可靠的骨干,才不会让实际的操作出问题…”
“我明白了!…”
修洛特想了想,这才恭敬行礼,谦声道。
“尊敬的…老师!屯田的要务,可以交给我的侍卫长埃卡特。他做事沉稳,心思周全,跟在我身边,主持过水谷城的屯田,既有能力又有经验!至于管理屯田的骨干,可以让他把我的一千禁卫军团带去。这一千人同样参与过之前的屯田,并且有许多善于数算,是能把这件要务做好的!…”
“嗯!修洛特,你要把你身边的侍卫长,还有留在军中的最后一千王国禁卫,都交给我屯田?!…”
“是的,老师!主神见证,这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能把屯田做好!而请您宽恕我小小的私心,这一千禁卫都是我精心教导过的,大多识字会算。如果像断发禁卫一样,用在紧要的攻城关头,却是有些可惜了,还不如留在后方屯田…”
说完,修洛特谦恭一礼,一脸真心实意的愧色。而阿维特收起温和的笑容,脸上罕见的露出惊讶。修洛特这是把最后的亲卫力量,都交到他的手中,是真正的坦坦荡荡,把生死都交于他手。虽然,他本来也是时刻把修洛特带在身边,把对方和王国禁卫隔开的,但对方能主动交出仅存的武力…
“修洛特…”
阿维特先是目光幽深,注视着学生坦荡、恭敬又诚恳的表情。好一会后,他才显露出真正的欣慰。这一次,他沉默了片刻后,没有笑容亲切,也没有神情威严,只是平静的说道。
“我的学生,你能以联盟的大局为重,我真的很是欣慰!…影匕!”
“神王陛下!…”
随着阿维特的一声招呼,总情报官影匕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毫无声息地跪倒在阿维特身前,等候着神王的命令。
“王令:神石城谷地设立屯田,以埃卡特为屯田大将,领一千王国禁卫、四千城邦武士、一万五千民兵,管辖十多万米斯特克部族屯田!再以花雕军团长奇尔托为副手,领其部八千王室军团协助。凡是一切屯田庶务,都以埃卡特为主,而谷地南北的防卫,则交给奇尔托!…”
“是!…”
影匕恭敬行礼,随即便准备草拟王令。但阿维特轻轻摆了摆手,又吩咐了一句。
“影匕,调四十个我的亲卫,再加上十个密卫,交给修洛特指挥。严密保护好他的安全,而联盟来的信报,也都抄给他一份!”
影匕没有任何一句废话。他只是看了下修洛特,重重点头回应。
“是!”
“下去吧!”
“是!”
等影匕脚步轻盈,没有声音的离开后,阿维特这才看向身旁的学生,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修洛特,你既然明确选择了祭司的神性道路,那联盟大祭司的位置,我也自然是留给你的!不过,以眼下大祭司团内部的复杂情形,和你三十不到的年纪…不必急在一时,需得培养根基。”
“主神见证!你蒙受神启,获得了神赐的‘占卜’手段,却与大祭司团的祭司长老们,很有了些妨碍!你应该能预料到,这种新的占卜,对那些老祭司们占卜权力的冲击,这是切切实实的夺权!如果你不是在东征军中拿出来,而是在湖中都城拿出来,眼下恐怕早就吵翻天,甚至要动手了…”
“我的学生,等你回归都城后,本身就是大祭司位置的最有力争夺者之一,如今又显露出明确的夺权意图…乌格尔大祭司虽然没有心思争权,甚至或许乐于让位,但其余的祭司长老,各祭司派系的暗中斗争,却是难料的很!…这种暗中的箭矢,你必须时刻防备!而留在我身边,有我的亲卫与密卫保护,便是最安全的所在!”
“另外,从明天开始,我会让一批王室与贵族的少年子弟,到你的帐中拜你为老师,学习新式的神赐‘占卜’!把新式占卜传播开来,既能让你多出一批可靠的王室祭司门徒,增加王室的神权力量...也能提升你的王室威望,让你更安全,根基更深!…小奎特拉瓦克年十七岁,正在随军的队伍里,我会让他也过去。你和他关系不浅,要耐心地教导他,引领他走上神圣的祭司之路!…”
“啊?小奎特拉瓦克?让他走祭司之路?”
前面的一番话,修洛特早有预料。他拿出新的“八卦占卜”,走上大祭司的神权之路,就准备好了与联盟祭司长老们的斗争!在这个生态位上,他和有志于大祭司之位的实权宗主祭们,就是彻彻底底的竞争对手。而阿维特认可他的政治定位,表态支持他,并不出乎他的预料。
毕竟,这其实是长者的神权之路,是阿维特希望他走的道路。阿维特并不在意,甚至希望自己死后,联盟再多出一位长者。因为在这条路上,阿维特会与他成为可靠的政治盟友,分享着时间的权力。但都城有许多人,许多祭司长老、许多荣耀贵族、许多王室支系,却都并不希望,再被一个不朽的太阳笼罩数十年!…
“老师,您的意思是…阿萨尔一系的分封,小奎特拉瓦克?…”
听到修洛特一点就通的询问,阿维特笑着点了点头。他神情幽幽,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沉声说道。
“云中之地的分封,我其实有了新的想法…你和阿丽莎的第二个子嗣,就快出生了!若这次还是个男孩…”
一千两百一十四章 越发危险的谈话,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中之地的分封?我和阿丽莎的孩子?…”
明日西斜,飞鹰掠过米斯特克的山林,了望着一片片起伏的群山与谷地,发出悠远的鸣叫。哪怕连绵的大营武士喧哗,可飞鹰翱翔的叫声,依然回荡在天地之间,让人心中向往。在飘远的鹰啼中,修洛特挺直脊背,从放松的半叉腿换成正式的跪坐,脸上也显出凝重。
“主神见证!这实质是阿维特与我的交换,也是更明确的利益绑定。阿丽莎的孩子,我的儿子,他的孙子,便是我们两人的利益共同点,是确保我站在他那一边的契约。他要在维系联盟王室权威的同时,平衡王室内部的各支,用我所在的圣城王室一系,平衡甚至压制先君阿萨尔一系!这是维持联盟内部稳固的有序斗争,他不会亲自下场,而是要作为拉偏手的裁判,让我去与阿萨尔一系斗争与妥协...”
“为了王权稳固的长久谋划,阿维特需要找到对的人,在合适的位置,做合适的事,遇到合适的对手。而这样精妙的安排不仅要考虑联盟的当下,还要考虑时间过去的以后,埋下未来同样有利的基石...对的人不仅在今天是对的,以后也要是对的,至少不能反过来妨碍到神王的权力...就像他今天所有安排的人一样...”
念头急转,修洛特低头沉吟,又看向案几上的地图,他需要时间来思考。而阿维特笑了笑,伸手招了招亲卫,亲卫则端上两个陶杯,一个陶罐。一股淡淡的酒香,就在帐中飘散开来。
“嗯?还没到傍晚,就要喝酒了吗?”
看到这一幕,修洛特疑惑的嗅了嗅鼻子,但手中却勤快的倒好了两杯酒。阿维特举杯致意,笑着饮了一口。修洛特便也饮了两口,眉头微微一蹙,很快又恢复平静。
“奇怪…这酒竟然是酸的?…好像加了酸果,还是热乎的…热乎的酸果酒?…”
两人饮酒无声,修洛特也无心多想,只是思索着阿维特的人事安排。
“今天有四项人事安排…埃卡特主庶务,花雕奇尔托主军务,两人互相配合与牵制,负责神石城谷地的屯田。阿维特先是试探我,随后拉我下水,借助王国的屯田骨干,来完成屯田的目标。同样,这也是出身平民的亲信奇尔托,一个积攒功绩,学习军政庶务,在联盟军队中向上更进一步的机会…或许,这也包括对埃卡特的拉拢尝试…”
“而让阿萨尔一系的奎特拉瓦克师从于我,学习神赐占卜,走祭司之路,则是不准备赐予他王室亲王的封地。这一方面,是为大祭司团备下王室出身的高级祭司骨干,与其他出身的祭司长老平衡,增强王室的直属神权。另一方面则在王室内部,压制先君阿萨尔一系的封地面积。避免这支最强大的王室支系坐大,威胁到阿维特的王室主支…”
“最后,阿维特提到云中之地的分封,我与阿丽莎的第二个孩子,很可能成为云中亲王…云中之地本来是许给阿萨尔一系的地盘,是许给蒙特苏马二世的封国,眼下却要切割成两大块。看眼下的情形,阿丽莎若是生了个男孩,就必然会在云中之地受封一部分封地,甚至是大部分封地,明确与阿萨尔一系竞争!…”
一番思索,修洛特低头看着地图,遮掩着有些变化的神情。妻子阿丽莎已经怀孕九个月了,委实很是让他牵挂。算算日子,这正是去年春之女神祭典时,每日都胡天胡地的那个月里怀上的。而为了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
“为了这个孩子的封地,我也必须全力站在阿维特身旁,压制阿萨尔一系的王室亲王,尤其是蒙特苏马二世!…而蒙二的弟弟奎特拉瓦克,既是我的银鸦妻子的连襟,又将拜我为祭司学徒的老师…这是提前埋下了长久的伏笔,让我或者成功分化阿萨尔两兄弟,或者影响奎特拉瓦克失败,被他们两人所牵制!…”
修洛特饮尽茶水,呼出一口长气。他这才转过身来,神情恭谨的询问道。
“老师,表弟蒙特苏马二世,眼下正在西路军中,带领王室军团,接受卡萨尔元帅的统领?”
“不错!卡萨尔元帅,正是先君阿萨尔时期,提拔出来的王室大将。接着,他在蒂索克时期继续任职,后来又发誓向我效力,在东征特拉斯卡拉人时立有大功,对外征战时能独领一支大军…”
阿维特笑容平淡,点到即止,修洛特顿时心中了然。西路军的主力,既是墨西加王室的基本盘之一,也是偏向阿萨尔一系的王室武士力量。不准确的简单类比一下,就是清初八旗中的“两白旗”。而卡萨尔对外是善战可靠的王室大将,对内却不是阿维特一系的真正亲信,所以每次打完大仗,都会取下他的军权。
“嗯…老师,西路军征伐险阻,道路艰难。等讨伐完橡沟城后,可以让卡萨尔元帅坐镇安抚诸部,让堂弟蒙特苏马继续南下,征讨米斯特克海滨!米斯特克人的海滨之地,据说物产富饶,有金银玉贝,是上佳的富庶封地…等堂弟讨平海滨后,正好可以让他坐镇此处,酬赏军功!”
“哦?你是说,把南方富庶的海滨留给年轻的蒙特苏马,把北方贫瘠的山林谷地,留给你和阿丽莎的孩子?…嗯,虽然海滨地方远了一点,但确实是富庶的好地方,是不枉他辛苦南下征讨的!…”
阿维特眼神闪动,看着恭敬的修洛特,赞叹点头。这个建议确实不错,深谙政治斗争中的人事精髓!
先把米斯特克北方的战略要地圈出来,握在阿维特一系的王室手中。再让蒙二带着王室支系南下,分封富裕的海滨,压制遥远的米斯特克部族,与中央的奎特拉瓦克彻底分开…无论是在王室内部,还是在王室中央与地方贵族间,都达成了稳固制约的平衡。
这个时代墨西加联盟的政治,还处于商周的王族分封时代,且没有宗法制强化法理,也许更类似于草原上匈奴、契丹、蒙古、女真等部族初兴的时候。
中美洲没有牛车马车,缺乏贯穿道路,地形又多是山林,通讯效率很低!在这种情况下,墨西加联盟能够直辖的区域非常有限,仅限于方圆数百里的特斯科科湖区。其余的外围领地,都必须分封王室亲藩驻守四夷,并压制地方贵族。而王室力量一旦削弱,四夷和臣属都会叛乱!
所以,联盟中枢就和周王室的天子一样,一方面要防备王室亲藩过于壮大,威胁到中央的主支,另一方面又不能让亲藩过于薄弱,无法抵抗各地部族与贵族的威胁!同样,“小儿哪能当大汗?”。联盟中央的“大可汗”,一方面严密提防过于出色的继承人,一方面又需要保证,自己有出色的、能接住班的成年继承人存在。免得突发意外、暴疾身亡后,强大的部族联盟立刻就分裂四散,或者权力落入更旁系的强大贵族手中…
历史上,阿维特遇刺身亡后,权力就落到了阿萨尔一系的蒙特苏马二世的手上。可蒙二也没能接住,立刻引发了南方云中臣属与瓦斯特克人的叛乱,最后还弄出了联盟内部的王室分裂与内战,出了个引入“羽蛇神白肤神使”的昏招…
这种复杂的联盟政治情形,也正是阿维特千方百计、各种威胁的召回修洛特后,又严密保证他的安全,甚至还继续倚重,许诺未来权力的原因。说到底,阿兹特克联盟是王室分封的部族联盟,不是中央集权的天朝!
在这个兴盛强大的部族联盟中,稳固传承的皇帝权力并不存在,最多正在阿维特的集权改革中,开始慢慢出现。而这种唯一至高的皇帝权力既然还没成形,也就谈不上什么篡位夺权,更谈不上有序的宗法传承。
若是阿维特现在突然遇刺死了,修华又没长大,修洛特也很难完全接住墨西加联盟。他必然要和阿萨尔一系、阿维特幼子一系,甚至其他的王室支系、地方贵族,打上一场王室内战,一个个城邦扫平过去的!
毕竟,那么多权力受损的地方城邦贵族,都在联盟中央的集权与改封中心怀愤懑,早就等着中央内乱,好待价而沽了。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只会投向开出更高价码的一支墨西加王室。而这样自治妥协的价码,却不是修洛特愿意付出的。他眼下支持阿维特,就是为了支持墨西加联盟的集权改革与对外扩张,压制联盟的内部矛盾,来转变成真正的封建帝国…
“主神庇佑!修洛特,这天下这么广阔,你还是要多和阿丽莎生几个孩子啊!尤其是勇武的男孩,好让我分封到天下征服的各部中,成为墨西加血脉的亲王!…”
阿维特神情幽幽,少见的流露心迹,发出一声喟叹。他的祖父蒙特苏马,是极为强壮的征服者,足足生下了几十个孩子。他的长兄阿萨尔,也以多子多女闻名,更曾以欢歌征服诸多女酋长,留下了庞大的阿萨尔一系王室。只有他和早死的蒂索克,生下的子女不多。其中有足够的地位与才能进行分封的,也就那么两三个。而眼下,他已经四十多了…
“我的学生,我的女婿!眼下小奇马尔皮利还未成年,延续我这一系的王室,就只有看你和阿丽莎的了!我四处出征,讨伐南北各部,可不想白白便宜了我兄长生下的侄子们…像生下修华一样,再给我生几个出色的‘帕奇’…”
听到这句来自岳父的承诺,修洛特抿了抿嘴,看了眼阿维特肃穆的表情,低头庄重一礼,露出自己的头发。
这一刻,修洛特心里明白,虽然阿维特说这话的意图,很可能要收他的心,让他安心效力,但这确实是阿维特内心的真话。阿维特虽然曾经违背过对自己的承诺,但对于分封阿丽莎的儿子,分封自己一系的孙子,却是真心实意的!
因为,在墨西加人的认知中,根本不存在“孙”和“外孙”的区别,甚至连男女的继承权差异都不大。在纳瓦语中,“孙”和“外孙”都是“伊克斯休乌”(ixhuiuh),祖父尤其喜爱的孙子则是“帕奇”(pachin)。
对阿维特来说,阿丽莎、奇马尔皮利与夸乌特莫克三个孩子,都毫无疑问,会获得实权的分封。而联盟最大的一份权力,特斯科科湖区中央的王权,则要通过他最疼爱的长女,传给他亲手培养的长孙修华!就像他最崇敬的外祖父蒙特苏马一世,把王权通过他的母亲,传给了他两个先后继位的哥哥,最后传到了他的手中一样!联盟这三个兄终弟及的国王,可都是蒙特苏马一世的外孙!
“修洛特,我的学生!这世间所谓的忠诚,是一件很难预料、很难掌握、很难指望的事情…当你经历的越多,你就会越不相信所谓的忠诚,只在意这个时刻、这个情形下,这个人可不可信…”
面对低头行礼的修洛特,阿维特微微笑着。可这一次,他却没有伸出手掌,去握学生的头发,强调两人的君臣身份…他反而神情亲切的,亲手把修洛特托起,还拉住胳膊不放。
按理说,这一次的会谈已经谈完了所有的正事,该到了随便闲聊两句,就此结束的时候了。阿维特却越聊越深,越来越谈吐出心声,这是很罕见、很奇怪、也是很危险的预兆…
“我的好学生,再陪我喝上一杯!…这酒如何?…”
“啊!…酸中带着果香,很有特色,令人回味悠长!…”
“嗯,修洛特,这其实是酸梅酒…你曾经给我说过的故事,我至今还牢牢记得,并且很是欣赏啊!…”
“热乎的酸梅酒?我说过的故事?啊!是煮酒…”
闻言,修洛特开始额头冒汗了。他不知道原因,但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一千两百一十五章 煮酒论英雄,你我本是一体!
“修洛特,我的学生。主神庇佑,与我饮尽这一杯酒!”
“是,老师!主神庇佑,愿您如太阳般光耀天下,而学生如黑狼般护卫左右!…”
“哈哈!太阳有着主神的神性,黑狼也有着死神的神性。在我们墨西加人的传统神话里,两者的神性虽有差距,却不分主从,而是一般齐整的!”
“啊!老师…无论如何,我都是您的学生,当追随着您,如羽翼追随着雄鹰…我会始终忠诚于您,因为羽翼与雄鹰,本是一体!…”
“是啊!羽翼与雄鹰,本是一体!你我本是一体…”
太阳落下,大帐中燃起火塘,阴影从四周涌来。温暖的火塘旁坐在两人,被火光照的橘黄。阿维特动作亲近,笑容温和,饮着杯中的青梅酒,一杯又是一杯。修洛特动作恭谨,始终保持着学生的礼仪,为老师斟酒,也被拉着喝了几杯。
“来!再饮!”
“是!”
“哈哈!修洛特,你是我唯一的学生,是我唯一的女婿,也是我唯一的朋友啊!来,放开肚皮,多喝两杯!”
“是…是是!”
“我记得,十多年前,我们就是这样喝酒的!什么也没吃,就是饮酒望着落日,直到漫天星辰…而你还和我说,想要改变整个天下!要坚守底线,要秩序宽容,要让更多的人一般齐的什么‘平等’…眼看着十多年过去了。到头来,天下能平着站在一起的,也就你我两个罢了!…”
“啊…老师,我当时的话,您竟然还记得…不,您当站在高处,而我愿为您的辅佐,就像雄鹰与仙人掌!”
“哦!这一句我也记得!那不是在勒曼河边,和死掉的苏安瓜领军对峙时,我们一起发的誓吗?我当如雄鹰,飞翔征服天下万民。你当如仙人掌,用根系凝聚四方各部…我们还是一般齐的‘平等’啊!”
“啊这…老师,您的记性真好!真是神佑的太阳神王!”
“哈哈!别人说的话,我记得不多。但你说的话,我记得很多…因为我知道,你是真正蒙受神启的,是被众神所赐福的!你说的话,都饱含着古老的神性,令人获益匪浅,能够慢慢琢磨…无论这神是不是墨西加的主神,是不是最古老的死神,是不是来自西方的神人…无论如何,修洛特,你都是有真正神性的啊!…”
“这…老师,您的酒空了,我再给您斟一杯!…您才是唯一至高的神王!”
两人就这样干喝梅酒,连一点下酒的菜也无。不一会的功夫,阿维特就喝红了脸。他笑容愈发灿烂了,语气愈发亲近,搂着修洛特的肩膀,完全丢掉了神王的威仪。这一刻,他倒像真变成了曾经的忘年挚友,像十多年前那个饮酒的星夜时一样了。
而在阿维特身旁,修洛特一边维持着学生的恭敬,一边心念飞速的转动。他脸上虽然不红,浑身却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就像是从水里捞出的一般。他完全想不通,阿维特这个不爱喝酒的人,今天非要把他自己灌醉。然后有意丢掉神王的仪态,拿出挚友的作风,一起聊什么“一般齐的平等”…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修洛特啊!你说过,在遥远的西方,有位气概惊人、爱吃梅子、征讨数千里的部落大酋长!他曾经与最重视的、神裔血脉的小酋长,一起就着酸梅煮酒,谈论天下真正有神性的英豪…”
“是…”
修洛特抿了抿嘴,脸上勉强笑了笑。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和阿维特说过这个故事。更关键的是,他不记得有没有说过故事的后续,有没有说过打雷,有没有说过小酋长逃走以后,成为了大酋长的一生之敌…
“大酋长说,这个天下,能算得上真正有神性的英豪,也就是我们两个了!然后,小酋长非常畏惧,天空一个雷劈下来,他丢掉了手中的木勺。大酋长哈哈大笑,他不畏雷霆,小酋长却害怕天雷,明显不如他!于是,他放走了小酋长,放走了他看重的神性英豪…结果呢?小酋长成为了他最大的对手,给了他一次天火,击败了几乎征服天下的大酋长。最后啊,小酋长也哈哈大笑说:‘我不怕火,你却害怕天火,你也不如我啊!不过,你说的不错,天下真正有神性的英豪,也就是我们两个了!’…”
阿维特一边笑着喝酒,一边讲着他记忆中的故事,回忆着那些久远到不真切的回忆。而修洛特呆了一会,是真的有些惊讶。自己原来,是这么和阿维特说的吗?还是阿维特自己的脑补…
“可惜!两位真正有神性的英豪,惺惺相惜,交情这么深厚…他们却不能一起携手,一起征服整个天下,一起分享家族长久的权力!这是多么的可惜啊!…”
阿维特喝尽一杯梅酒,看了看陶罐,陶罐已经空了。他于是摇摇头,放肆地敲着陶罐高歌,又好像发纵着心中的什么情绪。他唱的歌似曾相识,又似是而非,却别有味道。
“对着酒唱着歌,一个人能畅快高兴的时候,一生又能有几次?我们都是天上落下的露水,蒙受着朝阳的神性,也在神性中燃烧殆尽…我们站在最高的金字塔上,既俯视天下、慷慨激昂,又心中忧虑、带着厚厚的神性面具!又有什么,能让我们忘记忧愁,从神灵与王者的面具中走出呢?只有这一罐醉人的美酒了吧?!…”
“来吧!只有真正一般齐的朋友,才能坐着一起喝酒,喝醉到不省人事!因为啊,我早就知道,这天下真正有神性的英豪,只有你我两人!…”
唱到这,阿维特转过身,用清醒而明亮的醉眼,看着神情拘谨、恭敬谦和修洛特,笑着摇了摇头。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怎么一点都放不开?你以前可不是这副样子的啊!”
“尊敬的老师!以前的我,是辅佐您的学生与女婿。可当您继位了至高的神王后,您就是我尊崇的王上了!…”
“哈哈!你确实是长大了,可这天上既没有雷,也没有天火呀!…”
听到这滴水不漏的话,阿维特笑着摇了摇头,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他幽幽的叹了口气,醉眼伶仃,语气依然亲近的说道。
“主神见证!修洛特,我也曾以为,自己是天下间神性的所在,是唯一的神王!可如今,我终于理解了你说过的这个故事。我不过只是那个煮酒大酋长,犯了和他一样自大的毛病。这天下的神性啊,并不属于一个人!…”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说,煮酒的大酋长,如何才能和神性的小酋长,永远地站在一起,去征服分享、共同治理整个天下呢?…”
“呃…这…”
闻言,修洛特顿了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问的,这两人怎么能永远站在一起呢?不过,阿维特认知中的两位酋长,却又和他完全不一样。这已经是个墨西加版本的故事了…
“主神与先祖见证!尊敬的老师,我不知道答案,还请您指导于我…”
“哈哈!神启如你呀,也有不知道的时候吗?那就让我再做一回老师,和你细细说一遍吧!…”
阿维特突然很高兴,笑着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随后幽幽的说道。
“主神见证!这世间所谓的忠诚,真是一件很难预料、很难掌握、很难指望的事情啊!我们只能确定,这个人在这时候、在你身边、在你眼下的情形,他可不可信…所以,真正能信任,能靠得住的,只有三种人…”
“政治目标一致,一同仰望太阳,有着同样的神树志向,就是‘同树’!家族利益紧密,有着血脉与婚姻的牢固联系,共同向着一方生长,就是‘共枝’!而深埋在大地之下,被厚厚的土壤束缚,无法背叛树木的根系,大小都必须连在一起的,则是‘连根’!…”
“同树,共枝,连根…普通的人啊,只需要任何一种,就足以让他变成自己人了!而对于真正有神性的英豪,则需要三种都一起用上啊!那位煮酒的大酋长,既然遇到了天下唯二的英豪,看出了对方的不凡,又怎么能不用上这三种办法,与对方连为一体,反而让人害怕的逃走了呢?”
说到这一句,阿维特醉酒笑着,开心笑着,紧紧握住修洛特的手臂,得意的开口道。
“啊哈哈!所以呀,这位气概惊人、征服数千里的英豪,他却是不如我了!…”
一千两百一十六章 喝醉的王者们,真心话大冒险...
“修洛特,我喜爱的学生!天下神性的英豪,只有我们两人啊!”
夜色昏沉,大帐中飘着酒香。阿维特明显喝的太多,他歪歪斜斜,靠着修洛特的肩膀,带着酒气的笑嚷道。
“主神庇佑!曾祖父伊斯科阿特尔,建立最初的墨西加三邦联盟,与特斯科科国王、特拉科潘国王,三人轮流共治…外祖父蒙特苏马,和外祖父长者特拉卡埃莱尔,一个打仗一个治国,实际也如同双王…我们墨西加人,是有双王传统的呀!”
听到这样的话,修洛特心中一突。如果翻开墨西加联盟不长的历史,确实有过很长时间的三邦共治和内外双王,是有着一贯的共治传统的。这是通讯手段和治理能力的局限,是王室贵族内部,以及与大贵族们之间的妥协。可阿维特突然提这个,却让他汗毛直立,瞬间察觉到了危险…
“修洛特呀,我的女婿!你也有着先祖维齐利维特尔的血脉,又如此神性非凡…不如,我们也像先君们一样…”
“啊!老师,学生的肚子咕咕直叫,干喝酒晕的不行…不如,我去拿点吃的过来?”
“哦?吃的?来人,上吃的!…你不要走,你喝的太少了!继续陪我喝!…”
阿维特醉眼朦胧,伸手按住了修洛特,不让学生起身。他笑着瞅了瞅修洛特,塞给学生一杯酒,喝完又塞了一杯。直到足足三杯酒下肚,修洛特喝红了脸,头也忍不住晃了起来,阿维特才再次笑道。
“哈哈!修洛特,看到你喝醉,我就想起你第一次喝醉的时候啊!那时候,你可是和我说了好多心里话…来来来!不要拘谨,你是我的家人,再陪我喝两杯!…”
“老师…我…好!…”
空着肚子连番灌酒,修洛特眼睛都有些迷糊了。侍卫送上糕点与干果,他连忙抓了两把,塞到嘴里垫肚子。这边吃着,却听阿维特又问道。
“修洛特,这糕点怎么样啊?”
“好吃!好吃!…”
“哈哈!我的学生,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香草、蜂蜜和黑柿,你就是喜欢甜食!这是香草蜂蜜的玉米糕,旁边是加了蚂蚁卵的黑柿饼…”
说到这,阿维特突然拍了拍脑袋,醉着笑道。
“大军出征,可没有什么吃的啊!这些都是阿丽莎特意为你准备的,让人从湖中都城送来…哎!阿丽莎快生了,你又出征在外…不如你带一队人回都城吧!替我坐镇都城,复责特斯科科湖区的后勤运输,保证南征大军的供给…”
“...啊?回去陪阿丽莎?负责大军后勤?…”
修洛特迷糊的怔了怔。他头晕目眩,有些睁不开眼睛,但还是郑重地摇头说道。
“不!不行啊!老师,那是女蛇吉利姆的职位,而我是大军唯一的宗主祭!…我还得占卜,得祭祀,得鼓舞军心啊!…”
“哦!也对,也对!…你的神赐占卜,那可是了不得呀!大祭司的位置,终究是你的,我也只认你…”
阿维特摇头晃脑,笑着勾着修洛特的肩膀。接着,他凑到学生的面前,看着对方的眼睛,醉醺醺的问道。
“修洛特,我的孩子!你既然擅长神赐的占卜,那不如,给我占卜一下未来吧!…”
“啊?占卜未来?…老师,我没带葵草,眼下占卜不了啊!再说,我占卜的神性,遇到了神王的您,估摸着就不够用了…哎,算不了,算不了!不准的…”
修洛特明显喝多了。他渐渐放开声音,不再局促,也笑着说道。
“不过我看啦,您的面相,那可是至高的神王,像是太阳的鹰一样!”
“哦?看我的面相?看相面也能知晓未来吗?…”
“啊,哈哈!…老师,说句不敬神灵的实话,我的占卜也就那么回事!您也是知晓的,联盟的所谓占卜…高级祭司们心里都明白的紧,也就骗一骗贵族、武士与平民…”
“哈哈!你倒是说了句实话!我十五岁那年,去都城的卡尔梅卡克大学里时,看克察尔占卜就知道…这些高级祭司,一个个都是吓唬人蒙人的!那时候克察尔还只是个祭司长老,想收我为学生,用神性占卜那一套蒙骗我,可我才不像我那个愚笨的哥哥…我只喜欢草药长老教的药剂!只有草药与昆虫的药剂,才是有实用的啊!…”
阿维特哈哈笑着,又说了件尘封的往事。随后,他似乎悲从心来,眼中流下从未有过的泪水,悲戚的叹息道。
“主神啊,一晃都快三十年过去,我已经老了!克察尔死了,蒂索克也死了…长者离去了,修特尔大祭司也走了…修洛特,你也会离开我吗?…”
“啊?!我…老师,我不会的!我是您亲手培养的学生,我也是阿丽莎的丈夫。我会辅佐您,就像辅佐联盟唯一的太阳啊!…”
“那等太阳落下,等我死了之后呢?…你会辅佐修华吗?…”
“啊!老师,您…我…修华是我的长子,我自然会辅佐他啊!…”
“哎!年纪大了,就容易伤感…我真是老了,就像西斜的太阳一样了…”
阿维特唉声叹气,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他又一次紧紧握住修洛特的胳膊,像是喝醉了发着酒疯,又像是真心实意的问着心里话。
“主神见证!修洛特,说句心里话,你是我的同树吗?…”
“啊?是!老师,我们都想要改革联盟,建立墨西加人的天下…我当然是您相同志向、要建立联盟神树的‘同树’!…”
“主神见证!那,你是我的共枝吗?…”
“这..老师,您是我的叔父,也是我的岳父。阿丽莎是我唯一的婚姻妻子,也为我生下了继承的孩子…我们当然是家族利益、王室利益一致的‘共枝’!”
“主神见证!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我的连根吗?…”
“啊这?…老师,我也不知道…这连根是什么意思?…”
闻言,修洛特醉蒙蒙地迷糊挠头,也不知怎么回答。他想了想,这才迟疑的说道。
“老师,我在您身边,走不了,您又随时都能看见。我是不是您的连根,您肯定心里有数啊!…”
“哈哈!好,说的好!真好啊!…”
阿维特大笑点头,双手笑着展开,竟然给了修洛特一个拥抱。接着,他又大笑着起身,然后脚下一个踉跄,扑通摔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他就这样趴在地毯上,把后心与后脑勺都露给修洛特,口中喃喃道。
“修洛特,我的学生!天下神性的英雄,可只有我们两人啊!我可不能像那煮酒的大酋长一样,认不清神性的英雄,放你离开…”
“主神见证,我发誓,与你分享天下的权力!只要你不走,你就是我的连根…是我的传国神器!…哪怕这神器太灵验,哪怕这神器太煊赫…哪怕他信不过我,可我能信得过他…呼!呼!…”
看着阿维特显露的背后要害,听着对方口中的醉话,修洛特迷糊的坐在原地,脑袋在不停的转着圈圈。好一会后,他才摇头晃脑的起身,慢慢的走到阿维特身边,蹲下来,呆呆的看着竟然已经睡着的阿维特。
“老师?老师!老师,您睡着了?…老师,那我走了…”
修洛特醉醺醺的喊了两声,声音渐渐低沉。周围阴影深深的帐落,似乎竟然连一个卫兵都没有?他就这样坐在无人守卫的阿维特身旁,脸上露出疲惫与哀伤。好一会后,他幽幽的长叹口气,也低声的呢喃道。
“阿维特,我的老师,我是相信你的…你继承了至高的神王位置后,也就变成了孤家寡人,变成了唯一孤独的太阳。你是孤独的,你信不过任何人,就像那位煮酒的大酋长一样...可无论你之前做过什么,我都没有负了你,你应该相信我啊!…为了墨西加人的天下,为了父亲、阿丽莎与修华,为了您与我曾经的恩情…我都会忠心辅佐您,留在您身边,直到您安宁地去往神国!…主神见证,我也发誓,就像许多年前,我与您一同立下誓言一样!…我不像您,我从不违背我的誓言啊,哪怕绕着圈子,也不会…”
修洛特低着头,就这样低低的、胡乱说了好一会话,又说起许多过往的回忆。在睡着的阿维特身旁,他一会笑,一会哭,语无伦次,脸上迷迷糊糊、满是迷蒙的困意。最后,他就干脆也往席子上一躺,放松地躺在阿维特身边,不一会就打起鼾声来。
“呼!…呼!…”
大帐中一片安静,火塘的火光摇曳,只有两位王者的呼声与鼾声。就这样安然地过了许久,直到火塘的柴火都快烧尽,帐蓬的角落里,才突然出现了两个黑影。
这两个轻巧的黑影,都披着联盟传统的斗篷与黑袍,腰间藏着匕首,手中则握着什么微微闪亮的东西。而仔细一看,则让人汗毛竖起,竟然是两把小巧的青铜木弩,已经上好了锋利的青铜小箭…
一千两百一十七章 一卷诗集,一封密信,一次占卜
影匕切瓦米垂着眼眸,悄然放下装填好的手弩,遮掩好腰间的匕首,看不出任何危险的痕迹。接着,他这才穿着黑色的袍子,悄无声息地从角落中走出,来到大帐的中央。而另一侧的密卫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又用眼神示意。
两人保持着安静,一同看向似乎熟睡的神王阿维特。他们沉默了片刻,又像是耐心等候了片刻,影匕才开口道。
“先祖庇佑,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把修洛特殿下,送到旁边的王帐中歇息…轻一点,不要扰了殿下的美梦!…”
密卫点了点头,却没有动。影匕切瓦米也停下脚步,只听到两位王者的鼾声。片刻,站着的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小心上前,轻手轻脚的抬起了修洛特,走入篝火的边缘,走入帐外的黑夜。
夜色无声,月光从帐顶落下,确乎是宁静美好的夜。好一会后,在淡白的月光中,阿维特无声的坐起身,注视着帐门外深沉的黑暗,幽幽的叹了口气。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是蒙受神启的!这样恭敬有礼,知晓进退,不再犯错,也确实能守得住这份神性…”
月色中的神王喃喃低语了两句,脸上满是复杂变幻的表情。而不知何时,影匕切瓦米已经孤身返回,跪伏在神王的身前。
“神王陛下,殿下已经入帐休息了。”
阿维特轻轻点了点头,垂着眼睛不说话。影匕切瓦米保持着伏跪的姿势,等待接下来的命令。
时间就像在这一刻凝固,平静的月夜里安静无声,一切都在等待。阿维特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青梅酒,浅浅尝了口酸涩的味道,再悠悠地站起身。他脚步摇摇晃晃,就这样走到帐篷的角落,拿起一本书册翻开。然后,他就这样一手拿着酒,一手拿着书册,祭舞般跳着吟唱道。
“对酒当歌,人生又能有几多时日?…人生五十年,就像是梦幻与泡沫,眨眼就走到尽头!…这世间有谁人啊,能看见最初的月亮?这世间的明月啊,又会照向何方?…我看见了你,却听不见你的心声。我愿拥有月亮的神性,照亮你的内心!…”
“逝去的先祖啊!我与他本是同根出生,煮着的豆子确实美味,我却不忍心食用啊!…他是初升的太阳,眼看着走向正午。我是正午的太阳,终究要走向黄昏…这天下此刻是我的,可也是他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子孙与后代的!…”
阿维特唱着跳着,吟诵着都城流行的诗歌。这一刻,他像是祭礼中起舞的高级祭司,又像是节庆时吟诗的家族老人。足足半刻钟后,他才红着醉脸,呼着酒气,叉着腿坐倒在案几前。他把手中的诗册丢在案几上,忽然掉出一张夹在书中的纸条。而那诗册显露出的名字,却赫然是《修索克之诗》。
“修索克之诗…这些饱含人生体悟,有着不同角色,风格完全不同的奇异诗歌,又究竟是谁人所写呢?…这诗歌啊,是表达着你的心迹,又或是来自你的神启?它们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而谁对谁错?…”
阿维特抚在诗册上,睁开清醒的醉眼,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这一刻,他是如此的内心矛盾,是如此的杀心起伏,却又平生中难得的感受到畏惧,畏惧一个生死掌握在他手中的神启者!
“主神啊!这就是真正的神性…是真实不虚、能预言未来的神性啊!…”
阿维特喃喃的自语着,伸手拿起那张掉出的纸条。他沉默的注视着纸条上的字,哪怕他昨夜与今早,已经看了许多次。可每一次看到,却依然让他心中震撼,如同波涛汹涌,惊骇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这可是真正的神启预言,早在四年之前,就预言到此刻发生的事!…
“密卫急报:有船队从玛雅之地,来到金湾城。随船带来邪魔首级,白肤长胡,面孔狰狞,从未有过。而金湾城全城大哗,人心震动。祭司贵族与武士,皆念修洛特殿下之名,高呼预言与神迹,虔信以为神灵!…”
阿维特沉默地攥紧手掌,甚至攥破了信纸,指甲深深的嵌入肉中。淡淡的血渗出来,把纸条染上晕红。这份昨夜抵达的密信,是潜伏在金湾城中的联盟密卫,横穿内陆的山林狭径,直接从五百里外的金湾城,带到神石城的围城大营中的。而为了这封信的尽快抵达,这一路上换了四批善跑的信使,仅仅用了八天的时间…
“修洛特的预言,白肤的邪魔,竟然真的在遥远的东海上出现了!…这种从未有过的占卜神迹啊,竟然真的在四年后应验!若是等邪魔的头颅传回联盟都城,再南下传到神石城大营…那新的太阳,一位年轻的长者,就要在人心中升起了!”
沉默许久,阿维特心中剧烈的激荡着,脸上也罕见的失了神。这个消息的传来,甚至比轰鸣的火炮,还要让他震撼失神,让他心中战栗,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因为火炮只是攻城的武器,阿维特能亲眼看到,火炮是怎么铸造出来,火药又是如何制造出的,而石弹又是如何发射的。可神秘莫测的占卜,却是真实不虚的神性,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众神领域!这是真正让墨西加人震撼,让神王也为之失色的“神性”!
“主神啊!一位普通的主神祭司,若是能预测几日后的风雨日食,就已经能让无数部落民跪伏,甚至让武士们低头俯首,为祭司虔诚效命了。而一位盛名在外的神启者,如今预言了足足四年后,预言了从未有过的变故,最后如神迹般实现!…”
阿维特攥着信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发泄着心中的情绪。而影匕切瓦米站在他身后,默默听着,如同真正的影子。他们都知道,作为墨西加人最看重的神秘活动,神圣的预言与占卜,在联盟人心中的意义!实际上,这就像商朝人,面对真正灵验的大占卜一样…
一旦等到邪魔的首级抵达,修洛特的名字,就不仅在海滨之地,更是在墨西加人心中,拥有了如同长者般的神性威望,简直会直接封神!这种可怕的威望,越是在蒙昧的底层、越是在部落民与武士中,就越是巨大,能比肩甚至胜过神王!…而到了那个时候,阿维特再想对修洛特动手,需要付出政治成本就会太高太高,甚至一不小心,就会颠覆他自己…哪怕他杀掉修洛特,但修洛特留下的力量,再加上各地的大贵族,王室内部有野心的分支,都能以谋杀“神性长者”为号召,联手背刺于他…
“到了那个时候…局势就不可制了…统治在于人心…神性影响的人心…”
长夜无声,阿维特就这样坐在案几前,垂着脑袋,像是凝固又呼吸的雕塑。影匕切瓦米等候了许久,直到月亮都西斜,大帐中越发昏沉,眼看着都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了…他这才轻轻开口,低声请示道。
“神王陛下?…”
“...”
阿维特没有说话,抬眼看了影匕一会。他知晓影匕想要问什么,他也不想回答,甚至没有力气回答。许久后,他才轻轻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下去吧!...”
“...是!…”
影匕切瓦米顿了顿,低头行了一礼,这才悄然退出了帐外。而帐中的阿维特神情幽幽,像是一瞬间老了许多,又仿佛放下了什么艰难的抉择。
“修洛特,我的学生…我真是羡慕你啊!羡慕你的智慧与神启,羡慕你的年轻与多子…我更相信你的誓言,哪怕你不信我…但我知道,你是可信的!只要你连着根不走…哪怕我负了天下人,只要你不负我,我就不会负了你!…毕竟,为了王室的未来,为了阿丽莎与修华…”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齐特利!曾祖父维齐利维特尔庇佑!您是我的曾祖父,也是修洛特的高祖父,愿您见证!…”
阿维特低声自语,望着深沉的黑暗,念诵着主神与先祖的名字。这一刻,他回忆着和修洛特的誓言,神情是罕见的虔诚。
毕竟,在这个如同商周春秋的时代,在墨西加人的历史上,还从没有人洛水放屁,连打仗都是约好时间与地点的“花之战”。神圣的誓言与血脉,还如春秋中一样,绽放着最后的光彩…
第一缕曙光从东方升起,落入不远处的王帐。草床上的修洛特猛然起身,瞳孔中映着曦光。他紧握着腰间的匕首,背后是湿漉漉的汗水,睁开的眼睛中是疑惑与警惕。这漫长无眠的一切,竟然就这样平安的过去了?可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阿维特说了那么多,危险试探了那么多次,又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年轻的王者默然片刻,才悄然起身,走到八卦旗与祭坛前。他沉默的燃起神烟,吸着让人放松的气息,握住象征天数的五十根葵草。随后,他口中低声念诵,念着主神的名字,也用念头寄托着,一切开始的月亮金字塔。
“主神庇佑!月亮金字塔在上…请让我占卜前路,知晓自己的未来吧!…”
修洛特神情虔诚,又一次占卜了完整的六爻。此刻的他,只能寻求神灵的指引,无论是否灵验,无论神灵在何方。
“一爻少阴,二爻少阴,三爻少阳,四爻少阴,五爻少阴,六爻老阴…老阴变爻,为少阳…”
漫长繁复的占卜到此,修洛特怔了怔,注视着似曾相识的卦象,似乎与上一次占卜连接了起来。他面露茫然,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会后,他才在初升的朝阳中,低低自语,问着不会回答的神灵,看着已经回答的天意。
“本卦,上土下山,竟然还是和上次一样的谦卦?…而变卦,上下都是山,为艮卦?艮卦象征着什么来着,是吉是凶?啊,我却不记得了…上六变爻,由谦卦入艮卦,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默然良久,修洛特摇了摇头。他站在帐门口,望着东方的太阳,只看到阳光冲破黑暗,而天地光芒万丈。
一千两百一十八章 从南征的山林,到王国的大湖,有三个老汉...
红日照耀四方,看海滨狭长繁荣,看高原广阔富饶,看山林茂密厮杀,也看到了湖中潋滟生光。
邪魔的首级抵达海滨,引发无数贵族、武士与部落民的围观,发出阵阵的惊呼与祈祷。神迹的光芒传播着信仰,也在海滨祭司团的大力宣扬下,把神启的预言者无限拔高。高原上的湖中都城,数百艘双体战舟从湖区启运,运送着十万大军的粮草靠岸,再由十多万民夫路上转运,送往南方的三路前线。民夫们迤逦五七百里,武士们倾国南下,祭司们日夜祈祷,安抚联盟人心。
这一刻,联盟的战争机器运转到了最高,只为彻底征服云中诸部,吞并几乎与联盟一样广阔的南方山林!
“修洛特,我的学生…朝阳升起了!那光芒,可真是耀眼啊!…”
至高的神王在营中叹息,忌惮又敬畏着神启的神性,再也无法俯视的高高在上。而南方的山林中,武士们的厮杀似乎永无止息,为了心中的“神性”,为了军功的赏赐搏命厮杀。
“轰!轰隆!…”
从神石城南下,轰鸣的臼炮轰击着坚固的山口要塞,射出一颗颗沉重的石弹,如同天空坠落的雷霆。这雷霆不时落在两侧的山崖间,每当正中城墙,就会发出砖石破坏的闷响。只是这样不大的山口要塞,位于狭窄的高处,与山势连为一体,又用山石厚厚垒砌。这要塞确实很难被低处的轰击破坏,需要消耗的火药也过于多了。
“主神庇佑!停下雷神臼炮…上盾车弓手,准备强攻!…”
先锋军团长夸可虎面容凶悍,亲自站在一线的要塞前,背后树立着骷髅的战旗。他仰望着高处的石塞,冰冷的注目了许久,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东路军的王室武士推着沉重的盾车,一路推到要塞前停下,这才取出长弓对射。随后,便是在箭雨掩护下,举着盾牌云梯的数百城邦武士。他们小步冲到城墙下,把云梯架上城头,就发出一声决死的呐喊,开始蚁附攀登。狭窄的山口前展不开太多的兵力,不大的要塞北墙上,也容不下太多的云梯。双方都是几百人几百人的厮杀,可那残酷的模样,却胜过了尸山血海。
“主神庇佑!为主神战死,为神王死战!…”
“神王有令,只要攻破山口要塞,勇士尽数重赏!先攻登上城头的主神勇士,不论出身,直接擢升为世袭贵族!前十人登城的,跳过武士等级,晋升为一级军功贵族!而前百人入城的,升三级武士等级,直到资深武士!”
“吼!!…”
狂热的墨西加武士们狂呼着、呐喊着,沿着云梯陆续而上,爬上城头搏命。而坚守的米斯特克武士们也红着眼,挥舞着战棍、长矛,与先登的墨西加人搏杀。双方的武士残酷的交战着,谁都没有退路可言。他们一同惨叫着,纠缠着,如雨般坠落石墙,然后蓦然无声,化作盛开的双生红莲…
残酷的攻城从中午开始,死战到黄昏而止。凡是崩溃下来的城邦贵族,都被联盟的军法官收押,等待着神圣占卜的审判。而如此残酷的攻城,一连进行了四天,没给米斯特克人任何喘息的时间!
山口要塞的四千米斯特克武士与民兵,在残酷的攻城下伤亡了八百多人,也杀伤了几乎同样数量的墨西加城邦武士。可当第五天天明,一千王室精锐由勇将莫奇惠率领,终于绕过艰难的山间狭路,突然出现在要塞的背后!
墨西加人的旗帜,出现在山口要塞的南墙后,要彻底截断后方的山谷退路。墨西加人的云梯,则架在山口要塞的北墙上,开始了更残酷的攻城。这一次,要从清晨开始攻到日落,要让披着铜甲的王室精锐先登!
南北的压力同时袭来,要塞守军的最后一口心气,也终于撑不下去了。云山城神裔,米斯特克首领云河勉强守了半日,就带着五百核心的本部武士仓惶南逃,逃亡一百六十里外的云山城。而要塞中剩余的两千多人,一半逃入山中,另一半向先登的勇士投降。东路主力就此攻克山口要塞,而云山城谷地就在南方!
从山口寨往西南三百里,便是米斯特克联盟的都城,山河城华华潘(huajuapan)。古老的雨神金字塔上燃着圣火,米斯特克祭司们在金字塔上日夜献祭,用鲜血取悦着雨神,更祈求着神灵庇佑的力量!
十数万山河城部族、八九万烟谷城部族,全都被动员了起来。海滨的数十万米斯特克部族,也沿着狭长的烟谷山路,陆陆续续的向北方支援。这几年来,面对墨西加人的威胁,云尘大酋长苦心经营、训练武士、收服部族,通过与海滨各部的不断联姻,已经坐稳了米斯特克联盟的大首领位置。
“雨神庇佑,先祖见证!邪恶的墨西加人三面南下,不放过任何一座城邦!…这一次,他们不是要米斯特克诸部低头纳贡,而是奔着彻底灭亡云中神裔而来!…米斯特克诸部,已经如同深秋大雨中的红叶,到了凋零坠落的存亡关头…各部都得竭尽全力,派出武士与民兵支援,否则没有神裔能够幸存下来!…”
“古老的云中先祖延续出我们,我们是同一颗云杉的长枝,也是同一颗云松的果实…尊敬的瓦哈卡王者们,尊敬的海滨大酋长们,请看在先祖的面上,救援你们的兄弟部族、云中群树!…”
云尘大酋长不断派出使者,带着最紧急的口信,召集南方城邦的支持。他还额外派了两路使者,分别去往瓦哈卡谷地、东南海滨,寻求萨波特克人的援军。而他自己则亲帅一万六千米斯特克武士,以及同样数量的征召民兵,在山河城西北的红土寨扎下连营,与联盟的中路军营地对峙。
联盟的中路军由巨熊斯坦利率领,也是三万人的规模。可云尘大酋长没有任何正面决战的把握,他不敢就此在敌前撤退,更不敢压上所有军队,向前梭哈上一把!
他只能不断派出游击的百人小队,袭扰中路军的粮道后路,希望拖到运粮艰难、道路泥泞的雨季,拖到墨西加人粮尽退走。或者,再聚集更多的武士与民兵,等待着决战的机会!至于更东方的云山城,他只能相信这座山城的险要地势,相信石墙的牢固城防,相信东方的萨波特克援军了…
从六万军团对峙的两片大营,再往西南三百多里,越过崎岖的山峦,来到汹涌的塔尔萨斯河支流旁,就是河边的橡沟城。此刻,卡萨尔元帅率领的两三万西路军,已经完全包围了临河的橡沟城,做好了攻城的一切准备!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西路军一边扎营立寨,建造攻城的投石机,一边扫荡周围的河谷部族,抓捕丁壮作为攻城填壕的先驱。联盟的攻城臼炮数量十分有限,在艰难的山林狭径中也显得过于沉重…至少女蛇吉利姆,是这么对卡萨尔说的,而所有的攻城臼炮,也确实都送到了神王的东路主力中。
因此,卡萨尔的西路军中,并没有重型的攻城臼炮,南下的进展也颇为缓慢。但此时,他们所面对的橡沟城,同样只有六七米高的简陋城墙,并且早已在支援叶果城时,折损了大量的部族武士。这座空虚的低地米斯特克城邦,已经完全失去了野战的能力,只是勉强征召出上万丁壮,在两千部族武士的支撑下死守。
四面围城,墨西加营地连绵数里,两个武士军团的旗帜在城外飘扬。橡沟的米斯特克神裔们站在城墙上,望着围困的墨西加大军,望着被砍伐倒下、修建成云梯的神圣橡树,尽数面露悲戚。此时此刻,神裔与贵族们都感受到了末日的降临,感受到死亡的预兆。他们点燃神烟,跳着部族的先祖祭舞,唱起云中的雨神赞歌,也唱着注定的末日与死亡。
“云中的先祖啊,看见云上的雨神!云下的我们啊,走向云海的深处…先祖的英灵睁开了眼睛,对我们摇了摇头。这云中的神树上,早已栖息满了亡者,就连神裔的灵魂啊,也只能坠入血海,坠入雨水融入的地底深渊!…而雨神也终于开口,祂说,这纪元的末日,就于今日来到!我延续的后裔呀,投入大河吧,献祭鲜血吧…你们需得如河流般哭泣死去,让神圣的血河,染红云中最后的山林!…”
“主神庇佑!装毒烟的纸火球,放!…”
“轰!嗡!轰!…”
数百民夫放开绳索,二十多颗火球呼啸而去,射向米斯特克人的城邦。很快,大股的浓烟就在城邦中升起,大片的茅屋被飞溅的火焰点燃。而墨西加武士们驱赶着抓捕的丁壮,破坏城外的栅栏,填埋挖出的土坑,清理出攻城的道路。更多的武士则在攻城的云梯旁,进行着厮杀前的祷告。
“赞美主神!我们为主神而战,为主神而死!我们死后会升入安宁的神国,再落下变成欢叫的红雀,在这片主神的山林中飞翔!…”
惊惶的呼喊声从城中响起,虔诚的祈祷声在城外回荡。征服与厮杀又要开始,而米斯特克人的挣扎,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云中的山林燃起黑烟,美丽的红雀欢快鸣叫。塔尔萨斯长河汹涌流淌,行过曲折湍急的山间河道,去往西方的长河下游…直到一千三百里外,王国繁荣阜盛的紫草城,波光潋滟的阿托亚克湖。
平静的湖面染着落日的红霞,穿梭的小舟带来货物与希望。而一艘样式奇怪的方头大船,挂着两面又大又长的纵帆,正在湖中轻巧的穿行,引来许多部落民好奇的目光。而当他们看到船头的两面旗帜,看到主神与神启所的飞鸟后,都纷纷低头行礼,虔诚的念诵出神名。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赞美能让田地丰收的神鸟祭司!…”
神秘的大船变化着帆向,灵活的借着风力,根本看不到划桨的水手,却比划桨的船只更快。而仔细看去,那船上只有寥寥数人,除了神启所的祭司外,只有三个衣着不同的老汉。一位老汉体格健壮,手中握着萨满的权杖,简直如同“大棒”。一个老汉叼着草茎,没有形象的蹲在船头,惊讶的看着帆船“飞翔”。而最后一个老汉调着风帆,脸上是喜悦的笑脸,但又有些畏畏缩缩,握着主神的“金符”不放。
一千两百一十九章 三个老汉的笑话
斜阳挂落,晚风吹暖。方头方尾的平底大船顺风而行,速度很快,不过半个时辰,就驶到了阿托亚克湖的南岸。眼看着,大船都靠近了塔尔萨斯河的入海河道。健壮的老汉就站在尾舵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粗壮的老胳膊,用力的调了个舵。
“都站稳!掉头啦!…”
“啊?这!…菩萨啊!…”
看到船头飞快偏转的速度,感受着大幅度倾斜、几乎让人摔倒的船身,握着金符的老汉着实吃了一惊。他连忙弓着脚步,一把抓住缆绳,赶紧将金符缠到手臂上绑好。然后,他这才动作匆忙的双手调整风帆,减小逆风的角度,减缓船身的倾斜。
“主神呀!这老木头!这老金!…”
蹲着的老汉也急忙起身,吐出嘴里的草茎,低骂了两句,手忙脚乱的帮着一起调帆。直到船头转过一百八十度的大圈,船身重新平横,纵帆也斜着逆风,两人才同时长呼了一口气。
“呼!调舵可是个费力气的活。雪松大人这把年纪,还能有这种力气,那可真是金刚罗汉!…”
船匠金善树解开缆绳,又把金符紧紧握在手心。他其实才四十岁,但三十多年的艰苦劳作与风霜,早就让他满脸皱纹,显得如同五六旬的老汉。实际上,这个时代的朝鲜与和国,底层普遍穷苦艰难,平民大概也就活到四五十岁,四十已经足以称老了。
“主神见证!雪松大人,小的这辈子,也没见过您这么壮实的馆院老爷。只是船上调舵,确实是不能这么急呀!…”
面对掌舵的雪松萨满,金船匠先是高声赞了一句,随后声音放低,轻声咕囔了一句,提醒着调舵的“大人”。说完,他又连忙瞅了眼,一脸笑呵呵的雪松老萨满,脸上也努力扬起了笑。
“老金,你这个家伙!怎么迷着金子,船快翻了都不放手?还第一时间把金子绑手上!船要是真翻了,你解不开绳索,就是淹死的下场!…”
老民兵奇瓦科眉头挑起,老脸一横,先骂起“财迷”的金船匠。可金船匠只是陪着笑,手中的金符攥的死紧,哪怕一只手操帆,都不愿松开分毫。看到这,奇瓦科无奈摇头,又瞪向船尾的雪松萨满,喝骂道。
“雪松,你这个蛮干的老木头!调舵的时候能不能缓一缓?这长帆大船调头,可比桨船歪斜的多,这是有大帆受着大风的劲哩,一不小心就会翻船!咱们要是翻船了,几个老骨头掉到冰冷的大湖里,隔着岸老远,非得折腾死不可!”
“哈!老玉米,我心里有数哩!你放心,这船看着晃荡,其实稳得很,比桨帆船还稳,不会翻得!…”
“你有数个啥?之前你乱糟糟的调帆,把缆绳都搅在一起,害的我们差点撞上了岸…”
“这不是第一次试着学嘛!不妨事的!这船底平的很,很有意思,哪怕坐滩也没啥问题…”
“哈?!”
老民兵奇瓦科可不惯着雪松萨满,尤其在航行安全上面。他气冲冲的走到“老木头”面前,“唰”的一下,就抢过老萨满的权杖,“呼呼”的挥了两下。别说,这“大棒”是实心的雪松木做成的,那可真是沉!
“老木头,你再在船上瞎折腾,我就把你的松木棒子丢到湖里,让你跳下湖去捞!…”
“哈哈!老玉米,这大湖里又没有浪,风吹着也暖和,游起来快活的很!别说捞根棒子,哪怕船真是翻了,要捞你们两个…我也能一手提溜一个,用腿游上两里,把你们都捎上岸!…”
雪松萨满哈哈大笑,对老奇头的威胁不以为意。说起来,他经历了五十六次寒冬,比奇瓦科还要大上七八岁。但在这三个“老汉”里,他却是最壮实的一个。奇瓦科其次,身体虽然不壮,但很是敏捷。而最年轻的金船匠,反而最是瘦弱。
毕竟,雪松是在北方大陆上的部族萨满!他要是不够强壮,又怎么获得各游猎部落的尊敬?
“啥?一手提一个人,在湖里游上几里?听听,这是人能干的事吗?…老木头,你这是猫头鹰炸毛,把自己当大火鸡啊!…你要真有这种本事,倒不如在王都的神威大学教祭司们游水。眼下教什么部族的语言,那可真是老海龟爬树,委屈了你哩!”
“呃…咳咳!…什么猫头鹰火鸡?什么老海龟游水?海边真正会游泳的,明明是海豹和海狗!…再说,老奇头,我也不什么是教外语的!我是神威大学航海学院的四级总祭司,负责教授北方各部的习俗传统…北方大陆上繁多的部族间,其实有很多不成文的规矩,和打交道相处的约定,那都是伟大精神的启迪!…嗯,主神庇佑!…”
听到奇瓦科形象的吐槽,雪松萨满也忍不住呛了下口水,生气的反驳开口。他是去年四月份,坐着王国返程的桨帆船,前后划了足足半年多,才抵达湖中王国的。沿途一连串的王国据点,就已经让他很是惊讶了。而抵达繁盛的湖中王国,亲眼见到数以十万、百万计的湖中大部落联盟时,更是让他震撼地惊掉了下巴!
他在北方大陆上游历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想到,会有这么强大的部落联盟!这个湖中大部落联盟竟然有数百万人口,可以修建出繁盛的城邦,建起数十米高的金字塔!
而且,这个强大的部落联盟,不仅有雷霆的铜兽、划桨的大船、坚硬的厚甲、锋利的矛斧、射远的弓弩、闪亮的宝石…还有数以万计的部族战士!单是这个部落联盟的战士加在一起,就几乎与米沃克各部的人口相同了。更何况那么吓人的军阵,像是北方黑蚂蚁一样整齐有序,一看就很是能打!
作为北方大陆的生存智者,雪松萨满立刻调整了态度,表现出对主神的真切虔诚,和对湖中王国的亲近与敬服!
在北方航海一系祭司的引荐下,他很快前往湖中都城,拜见了首席大臣贾蒂里、神启所长塔莱娅、以及京畿军团长奥洛什。在会面中,他代表米沃克各部,向强大的湖中大部落表达臣服,并愿意带着部族皈依主神,融入胶人的大家庭。而他的智慧、博学与健壮,也分别给王国的“三巨头”,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在这场会面后,首席大臣贾蒂里召集王国祭司团,有意册封雪松萨满,为王国实权的四级总祭司,平衡北方大陆的航海一系。但王国的祭司团议论纷纷,在北方大陆的教权上暗中较劲,不愿接受雪松萨满成为实权的总祭司…
最后还是塔莱娅所长取了个折中的办法,让雪松萨满成为神威大学的授课人,以航海学院副院长的身份,获得名誉上的四级总祭司身份。而这,也是朝鲜船匠金善树,把雪松萨满当成官府的“馆院老爷”的原因…
随后,雪松萨满在钦聪灿王都呆了八个月,像是进了大观园一样到处溜达。他经历丰富,善于言谈,也有着非常高的语言天赋,能说一口熟练的纳瓦语,很是受到王国贵族欢迎。他在航海学院中只是挂职,偶尔讲一讲北方大陆的语言与习俗,但真正愿意听这些的,也就十几个平民出身、想到北方大陆传教出头的祭司学徒而已。而他自己学习各种知识的劲头,反而像是冒头的老松树,比许多祭司学徒都强上一大截!
直到去年十二月,他听说老朋友博识者米基,竟然坐着一艘从未有过的、如风神一样快的、来自不知北方哪个部族的帆船抵达紫草县…他立刻兴冲冲的南下,连都城的新年大祭都没参加,就要去看风神的海船。
可博识者米基只是和他见了一面,根本来不及多聊,就急匆匆的北上湖中都城,向神启所长回禀建造“新式帆船”的要务。
这一回,雪松萨满没有再往回跑,而是留在了紫草县,连日在南方造船所里“瞎混”。他身份超然,是个弄木头的好手,也对造船非常关心。有意亲近下,就混入了造船的队伍里。然后,他就遇到了老民兵奇瓦科,以及负责造船的金船匠…
“老奇头,把我的权杖还我!”
“不还!你先答应我,以后在船上规规矩矩,不能胡乱瞎弄!…哈!还想抢?…”
雪松萨满迅猛的伸出手,去抢奇瓦科手中的权杖。奇老头却扬起权杖,犹如使唤长矛般,恰到好处地避了开来。两人动作迅捷,原地争夺了几下,都没个结果。雪松萨满这才叹了口气,气声骂道。
“你这老玉米,看着蔫巴巴的,结果比猴子还灵活…”
“呵!你这老木头,仗着自己身体壮实,像个黑熊一样瞎掰扯!…”
“哈!在北方大陆上,黑熊可是好形容,是许多部族的图腾!…”
“啧啧!在咱们湖中王国,玉米可是好东西!我就喜欢种玉米,种出来吃!…”
“呃!你这老玉米!连猎都不会打,一天到晚只会种地!…”
“呵呵!你这老木头!连地都不会种,还想养活部族?…”
“老玉米!”
“老木头!”
“哈哈哈!…”
两个老汉动手撕扯,又互骂了一会,看的金船匠心惊胆战,不知道两个“大人”在做些什么。结果没一会,两人又突然停了手,一起哈哈笑着,一副亲近好友的样子,真是奇了怪了。
“奇老头,我骗你做什么,我真是游水的好手!哪怕这个年纪,游个七八里也不成问题!…二十年前我往北方游历,在维约特人那里参加过部落的鱼祭节。那时候,我可是拿着根木棒游到湖里,追着乱窜的鱼,两棒就敲晕了一条大鱼,成为鱼祭节中的捕鱼第一人!而赢了鱼祭节后,部族里最美的女人都主动扑上来,非要跟我睡觉,逃都逃不掉…”
“哈?用木棒敲鱼?主神啊,你这是老火鸡炸毛,要飞上天啊!…”
闻言,老民兵奇瓦科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会一脸自信的雪松萨满。他很是怀疑,真有人能用木棒敲鱼?那鱼得有多傻啊!等等…老民兵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问道。
“老木头,你刚才说,在你们老家…只要敲到鱼就有老婆?还有这种好事?…”
“嗯?那不是我老家,是在北方的维约特人那里…那也不是老婆,只是睡觉。这是北方大陆上许多部族的习俗,就是让远来的部族客人留种…客人的身体越是强壮,越是展示出勇武,就越受到部族女人的欢迎!会有好多女人,争着抢你的,甚至几个人一起…当年我游历的时候呀,那可是北方雪松,簌簌生风…哎!不曾想,一晃都过去了那么多年,人都老了!…嘿,拿来吧!…”
提起年轻时的故事,雪松萨满笑着摇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经历太多风花雪月的神情。老民兵奇瓦科被这老狐狸唬了唬,一个不留神,就被雪松萨满偷袭夺回了权杖。看到得意的雪松萨满,他撇了撇嘴,又扭过头来,问金船匠道。
“老金,你也来自北方。你们的那个什么,哦!亮堂大部落,也是这个习俗吗?只要打鱼打的好,就能和部族的女人睡觉…”
“呃!奇队头…我们那边,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
船匠金善树的纳瓦语很一般,勉强听懂了两人的谈话,吓得老脸都哆嗦了。他用力的摆摆手,差点把手中的金符都扔了,急切的辩解道。
“主神啊,我们那边绝不是这样!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伤风败俗?!…除了低贱的娼妓、医妓外,村里的好人家,要是出了这种事…那可是要被村老们带着人,绑起来游村,然后浸猪笼沉塘的!…”
听到金善树结结巴巴的描述,奇瓦科与雪松萨满,都惊讶的呆了呆。随后,奇瓦科眨了眨眼睛,疑惑的问道。
“什么是会医术的、陪人睡的女人?什么是四足的、会哼叫的猪?…”
雪松萨满也疑惑不解,挠着头追问道。
“什么是村里的好人家,能打猎和捕鱼算吗?而用来装四足动物的笼子,为什么要装人?…”
一千两百二十章 方头方尾的船,叫沙船
“什么?要符合老天规矩的,才是好人家?女人要听男人的话,部落民要听贵族老爷的话,才是好人家?不听话的,就要受到责罚,甚至要当场用木杖打死?…老金,这哪里是什么‘纲常’,什么天神定下的规矩?分明是你们贵族头人定下来,好使唤你们,让你们乖乖磕头、听话纳贡的!”
“老玉米说的不错!伟大的精神告诉过北方部族,要尊重神性的天地,尊重万物与生灵,要延续部族与自己的性命,要努力的活下去!无论何时,都要努力活下去,哪能随意害人性命?哪怕是我这样的部族萨满,如果不是遇到大寒潮,遇到真正没办法的时候,也不能丢下部落民的性命,更不用说随意丢人到湖里…再说了,许多部族的女人,都比男人还厉害!她们可以成为老祖母,成为女酋长,成为女猎人,成为萨满与草药巫师。在神性的天空看来,女人和男人是一样齐的…”
晚风吹过湖面,波光闪着金红。方头方尾的中式帆船半逆着风,返回北岸的造船所。这船顺风的时候,大概一个时辰四十多里,眼下斜帆半逆着返回,依然能有一个时辰近二十里。速度之快,又无需人力,确实让人啧啧惊奇。
船头处,老民兵奇瓦科与雪松萨满站成一排,看着有些低头、攥着金符的船匠金善树。三人聊着聊着,听到亮堂大部落的各种规矩,声音都大了一截。那个什么大海对面的亮堂大部落,与奇瓦科所在的普雷佩查各部,还有雪松萨满所在的北方游猎部落,真正是完全截然不同!三人就像来自三个时代的投影,比较了影子的轮廓后,才赫然发现,原来那些看起来天经地义的规矩,都是蒙着人眼,用来吃人的!…
老民兵奇瓦科摇着头,回想起家破人亡的经历,眼神渐渐沉重,声音也低沉下来。
“主神见证!把人生下来就分成四等?还有个不是人的‘贱籍’?这是啥?这就是吃人,和玛雅的神裔蚁民一样!…你们部落的老爷,不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吃人吗?只是在我们这儿,知道被吃的人,会握住武器反抗,会逃亡山林深处…可你们那儿,为什么不仅不恨上面的老爷,不知道逃跑,反而憎恶那些‘贱籍’,憎恶那些‘不听老爷话’的人?…”
“老玉米,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的贵族祭司们可厉害着呢,比这边的祭司手段要高多了!早就用一套套的道理,把他们的想法都操纵了,都不用拿出一点实在东西,也不用刀斧枪矛威吓…光凭老爷们几句话,就能让他们的部落民互相敌视,抱不成团,乖乖听话做狗哩!…”
说到这,雪松萨满叹了口气,伸出粗糙的手掌,揉了揉船匠金善树的头发。金善树下意识的缩头、躬身,脸上陪着笑脸。
“雪松大人…”
“老金,不要叫我大人!北方的部族里没有什么大人,更没有什么老爷!只有有本事的,能让自己过好,也能让部族过好的勇士!你会造船,是个有真本事的,哪怕打不过灰狼,猎不到松鸡,也是个真正的部族勇士!…”
雪松萨满严肃的说着,一手按着金善树的天顶盖,另一手重重的在对方背上一拍,让金善树瞬间挺直。
“神性的天地见证!是勇士,就该挺起胸膛,相信你自己的本事!忘了你的过去,忘了那些亮堂部落的破规矩,就留在这里,做一个红松一样顶着天空的人!…这就是北方伟大的精神,我现在传给你了!啊哈咿呀呜呼嘿吼…”
说着,雪松萨满声音渐低,慢慢唱起萨满的神秘赞歌。这歌声像是从腹腔中发出来的,低沉又透彻,震得人脑门都嗡嗡共鸣。金善树怔怔的站在原地,感受着头顶的手掌,听着雪松萨满的歌声,眼神都有些发散了。这一刻,他感觉对方像是在发光,像是一位真正的金身罗汉,正在为他灌顶开悟…
“忘了过去,留在这里?…做一颗松树,做一根船材…啊!这是我曾经许下的佛愿,这是菩萨来渡我了!…救苦救难、渡人渡灾的菩萨啊!…”
船匠金善树泪眼婆娑,过去四十年的苦难历历在目,是那么的清晰。在朝鲜跪着求活,老爷们就是天。接着倭人入侵,妻离子散,他从朝鲜被掳到界港,依然是跪着求活,倭人老爷是天。再往后,去往寒冷的北方,在极北海上飘荡了两年,又被突然冒出的“鲛人”掳走。这一次,他一去就是两万里,再无返回故乡的可能…
“主神啊!都回不去了,都忘记了,那些都不是我的…就留在这里,凭我自己的本事,做个挺着胸膛的汉子!…鲛人首领们给我发了老婆,我也在这里成了婚,还成了工匠大师,收了十几个学徒…我的家,已经在这里了!…啊,菩萨!...”
船匠金善树想要跪下,给雪松萨满磕头,却被对方使劲托起。而接着这股劲,他平生第一次真正挺直了胸膛,脸上也失了谄笑,渐渐透出了罕见的神采。老民兵奇瓦科在旁边瞧着,看着神神叨叨的老萨满,和被神神叨叨改头换面的老金,忍不住咂了咂嘴。
“啧啧!这老木头,不愧是顶着萨满名头的,确实有几分神棍的本事啊!…”
方头帆船继续前行,可风向又一次变化,船身又倾斜了起来。老民兵奇瓦科调着帆,船匠金善树这时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过来帮忙。而看他走路的样子,一会想要本能的躬腰,一会又努力的挺直,简直如同个奇怪的大虾。
“哈!好啦!这帆绳看着有些门道,但仔细琢磨琢磨,无非也就是那几回事…顺风微偏,不能正对着。半风斜偏,分出的劲都变成了船身的倾斜。逆风斜帆,实际还是和半风一样,只是能借的风更少,船斜的更深些…”
“不错!赞美主神!奇队长,你是个顶顶聪明的,句句都说在点子上了!我教了好些水手,可都不如你,既用心又聪明!”
“哈哈!那老金你说,我和老木头比起来,哪个更聪明?…”
“呃?…这!…我…”
“老玉米,你为难他做啥?不如过来问我!”
“问你?这答案还用问吗?老火鸡飞天,老木头成烟,那都美的飞着放光啦!…”
闻言,雪松萨满失笑一声,提着手中的权杖,来到金船匠旁边。他用权杖前后指了指,随后认真的问道。
“老金,你在船厂回禀梅卡特祭司时,说这艘船叫什么,嗯,‘木头沙船’?”
“啊!尊敬的雪松大人,这艘船的名字,唤做‘两百料沙船’。就是用两百根至少两丈的木料,做成的‘沙船’!”
“哦!两百根木头做的船…嗯,那为什么叫‘沙船’呢?是用来装沙子的吗?…”
“啊?雪松大人,这船只的样式和名字,包括建造的法式…其实是来自上国大明的!而叫做沙船的原因,大概是这种船的船底又宽又浅,能行过近海沙洲附近的浅水…主神见证!这几乎是最好用,也用的最多的一种船了。不管是大河大湖还是近海,它都能行,还不怕风浪…”
说到造船,船匠金善树的眼中,终于放出了自信的神采。在王国数千人的造船所中,他就是最厉害的造船大匠!虽然,这个湖中王国的大造船司,和他满心期待与幻想中的龙江宝船所,差距有那么亿点点大…但在这里,他是真的说话算话,能真的从头到尾,负责船只的建造,能用上从未有过的好料,真正的一展所长!
“主神庇佑!雪松大人,沙船最为实用,难度不大,也正是我在造船司里,造出的第一种船型!它方头方尾,不用中心龙骨,只需要旁边两侧的平板龙骨。而这种平板两侧拼接出的旁龙骨,强度虽然比中心龙骨弱一点,但用不着什么大木,造起来不仅便宜,还非常省人工,能造的非常快!…”
“沙船甲板宽,造型又深又小,两边干舷低,运量是中等偏上。它扛风浪要靠两边的大梁拱,让甲板能迅速排浪,浪太大的时候,就用平底直接坐滩,靠岸躲避。船舱中的水密隔舱,和遮洋船上一样…而平底方艄的最大好处,是遇到没风的时候,可以在两侧用长梢划桨,这点比只能靠帆的遮洋船要强!…”
“主神见证!这是最适合王国的船型了,简单又好用,河湖近海都能行!造船司的工匠还差不少火候,遮洋船怕是不稳妥的,还是只能先造这种船练手...梅卡特祭司大人说了,第一批就要造二十艘!而米基祭司大人不同意,说要多造些送往北方,至少要四十艘!…可哪来这么多的人手?我一个人最多先看着五艘,只有能其他大匠熟了法式后,才能开始多造。材料和人手,倒都是不愁的,毕竟有好几千人呢,比江华岛的造船司都大!...”
一千两百二十一章 两百料沙船,他们属于海
“主神啊,您问这船怎么造?那就得看营造法式了…什么是营造法式?就是造船的规矩…主神见证!这艘两百料沙船,没有中心龙骨,只有两侧拼接的旁龙骨。所以,以两侧的旁龙骨为尺子,建造出各个比例的部件,最后拼在一起…那就是它的营造法式!…”
“要说具体点?好嘞,这船从头到尾,我都能背下来的!…它船面从头至梢,是6丈1尺(约20米),船底从头至无板处,正好4丈(13.3米)。旁龙骨位于中间,大约5丈1尺(17米)…而以5丈为尺,船面两桅,都挂整面纵帆。中桅杆与尺子等长,约5丈,前桅杆是尺子八成,约4丈…”
“船尾处,无板虚梢1丈1尺6寸(3.9米)。船头宽7尺5寸(2.5米),深4尺1寸。船中宽1丈2尺3寸(4.1米),深4尺2寸。船尾梢宽9尺3寸(3.1米),深5尺(1.67米)…船宽从尺子一成半到两成半之间,空船吃水极浅!…”
太阳已经将尽,沙船在湖上唱晚。船匠金善树比划着,把船只的形制,都用王国的度量仔细描述出来,很是讲了许久。而雪松萨满与老民兵奇瓦科认真听着,脑海中渐渐有了这艘两百料沙船的形状。
“嗯,真是有趣!这船上宽下窄,越往后越深,甚至还有加高的一层尾舱。但船面却是中间最宽,倒像是个…是个…”
“像是个翘屁股的瘦火鸡!船头的船锚就是鸡嘴,两边的披水板像是翅膀,至于两根桅杆,就是竖起的长鸡毛…”
老民兵奇瓦科顺溜的接过话头,又提出了两个很有深度的问题。
“老金,这船的形制,为啥要造成这样?还有弄两面这么长这么大的纵帆,受风很劲,万一遇到风暴,很容易被弄翻啊!…”
“啊!奇队长,这船的形制,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船头如刀,就这样最容易破浪,开起来才快!要是遇到风暴,这帆就可以收起来了。它是硬帆,收帆和升帆都很快的!而要是风暴再大些,这船直接靠岸坐滩就行。您瞅瞅,这底又宽又浅,哪里都能靠岸!…”
说起船只的细节,金船匠眼中闪亮,老脸都扬着笑。这可是他从头到尾,一块板一块板看着造出来的。哦不,船板和桅杆都是现成的,还拆了两艘造了一半的桨帆船。那用料扎实的,真是看着都心疼啊!哪个官府的老爷,肯用顶级的楠木、松木、橡木和柚木来造沙船的?更别说,他还在木料库里,发现了很像是“檀木”的硬扎顶级香木!
等金船匠震惊过后,问过民工们才知道,这“檀木”居然是用来造船桨船舵的,说是不容易断,就是太费工具了…老天啊,这可是上好的檀木啊!多少老爷花大价钱,想要一件檀木的家具,都有价无市…这些胶人居然用来造船上的部件?…
好在,金船匠不知道,湖中王国的国王,最初还用过这檀木,造过投石机的轴。要是他知道了,非得哭晕过去不可。哦不,他已经哭晕过去许多回了,尤其是看到建了一半的“雪狼王号”,亲眼看到那根五十多米长的整根龙骨,真是抱着“神木”没命的哭啊!可那“神木”实在太大,要三个人才能环抱的住…
“老天啊!这用料太扎实了,真是糟蹋木头啊!…”
“嗯?老金,老金!…你说用料扎实?那要造这船,具体要用多少材料?…”
雪松萨满提着权杖,先敲了敲船身,又敲了敲桅杆,明显对这艘船很感兴趣。北方的金湾是湖海交汇的加州大区,很需要这种轻便的运输帆船。他想要学会这艘船的造法,并让北湾部族的工匠们,也能复刻出这种船来…
“啊?用料多少?…呃,让我想想,我都记得的。虽然具体用料不同,但什么样的船型,用料都有大致的规矩…”
金船匠挠了挠头,掰了会手指,又数着船上亲手刻下的标记。他口中念念有词,明显是背熟了的,等着老爷们查账。可这里却和在朝鲜与和国时不同,没人向他查用料的账目,一切都全交给他负责。
“两百料沙船的规制,至少用两丈木头两百余根。船木作(造船用木):用楠木、杉木的木板456丈。桅杆用杉木两根,船橹用杉木两根,招杆、蓬秤杠、撑槁、水戗、舵杆、舵牙、关门棒各若干…装修作(装修用木):杉木单板61丈。念作(油麻石灰):不知道什么油100斤,不知道什么麻100斤,石灰400-500斤。铁作(用铁),哦不,是铜作(用铜):铜钉500斤,铜浮动40斤,铜锅一口。用铜作加固船身,可真是豪横!…”
想到造船用的亮闪闪的铜料,金船匠嘴角抽动,心里也确实惊叹。这和用“钱”造船,又有什么区别?单是这五六百斤铜料,都至少值80贯铜钱!可这边的铁料,似乎不如青铜料耐用好使。而胶人王国似乎很不差钱,就像他见过的金山,和赏赐给他的金符…
“咳!除船木作、装修作、念作、铜作这四个最重要的用料外,还有蓬、索、缆、油漆、五墨、旗、旋、缨、染、蛤蜊…其中,蓬包括竹藤芦柴,主要是用来造帆的。索缆则是竹麻等用来造绳的。至于剩下的几项,都是一听就明白的…嗯,这船的染料用的可好了,我看那红色与蓝色,比和国豪商们用的都好!…”
“嘶!造这一艘船,还有这么多各种各样的用料吗?…”
雪松萨满细细听完,脸上的神情变的有些精彩。似乎,这种船的各种用料,超出了米沃克诸部的加工水平。单是五百斤铜料,他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
“等等!老金,你造这船,怎么还用上蛤蜊了?你莫不是在偷吃?这玩意可不兴吃多啊!真要拉肚子就出大问题了…”
奇瓦科皱着眉头,留意到这个用料的细节。金善树呆了呆,怔了好几息后,才奇怪的回答道。
“奇队长,蛤蜊是用来烧蛤灰的啊!你们没用过蛤灰吗?这玩意虽然要先磨后烧,造起来麻烦的紧,但可比石灰要细多了,尤其防水!造船的木板间肯定有缝隙,把蛤灰就着油抹上,糊实在了。等风干或者泼水干了后,那可是滴水不入哩!..”
“啊!原来是填缝补漏的胶泥!老金,你早说呀…东边的海滨产一种黏糊糊的黑油石,也能用来填缝,一挖一大堆…”
“呃…北方大陆上有一种树胶琥珀,烧化了拌上鱼油,也能用来补独木舟的!…”
三人都是见多识广,说到各地的物产与用途,倒是兴致勃勃,投契非常。这一聊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直到天已完全黑了,三人才重回了大湖北岸。而造船司的点点篝火,就照亮在天然的湖湾前。
“主神庇佑!这一番来回,船跑了数十里,也没有漏一点水,看来是堪用了!…”
金船匠停靠了船,放下船首的船锚,也和驻守造船司的武士打了招呼。这艘沙船虽然赶工了些,但确实没有问题。三人正在欣喜间,却看到造船司后面的木屋中,有一根火把向他们走来。而等看清楚火把下的人影,金船匠膝盖一软,腿又哆嗦了起来。
“金!你这老鹿,这么晚还不回家,想去哪里吃嫩草?!…”
听到“老鹿”这个亲密的称呼,雪松萨满与奇瓦科对视一眼,脸上都笑了起来。金善树向两人匆匆行了礼,告了声罪,就忙不迭的跳下船。然后,一位健壮的普雷佩查妇人,就裹着头巾,穿着棉甲,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提了根长矛快步走来。
看到来人的装束与步伐,奇瓦科眨了眨眼睛,心里了然。很明显,这是一位普雷佩查武士家出身的女儿,平日里也习练过长矛,至少能打死路过的野狼的。果然,那妇人看到金善树,就熟练的把长矛,往棉甲后的挂绳上一挂,然后劈手抓住丈夫的手。
“老鹿,你刚才去哪了?天都黑了…”
“主神啊!我去试船了,在湖上走的远了些…那个,这是我造出了沙船后,梅卡特祭司赏赐给我的金符…你拿去,好打个首饰…”
“打个首饰有什么用?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家里的吃食都做好了,赶紧回去吃饭…有了这金子,明天我就去买头鹿回来!鹿鞭和鹿血都留给你,好好补一补…多添点力气,早点让我生个娃…”
说着,那妇人扯着金善树的胳膊,像是脚下生了风,一会就走的远了。雪松萨满和奇瓦科还呆在船头,直到那火把远去,奇瓦科才笑着问道。
“老木头!这么晚了,要不要去我那里,喝口果酒,吃点饼子?…”
“吃饼子喝酒?哈!老玉米,你那里除了饼子,啥都没有!明明给王国立下过功劳,手下也管着不少人,可你这吃的喝的,简直像个老农一样,也没个女人作伴…算了,还是去我那吧!我至少还有些果干、兔肉…”
“哈哈!主神庇佑,吃兔肉好!我一爱吃玉米饼,二爱吃兔子肉。可惜春天没到,兔子不好抓,买又太贵了…那就走吧!…”
“主神庇佑!那就走吧!…”
一根火把亮起,划破漆黑的长夜。两个人影拉的很长,一头走向简陋的木屋,另一头则没入摇晃的沙船与大湖。大地上长出的雪松与玉米,却不属于大地。真正属于他们的,是更广阔的大海,是无尽的南方大陆~
一千两百二十二章 吃点新奇玩意儿,种点新奇玩意儿
天黑早早睡,晨兴理荒秽,种田真是累,说起来都是泪。天刚刚亮,一辈子老农的奇瓦科就睁开眼,从干草铺成的床上爬了起来。而刚一爬起来,他就眉头一皱,老脸一抽,忍不住捂住半边牙齿,疼的流出了老泪。
“主神啊,我的牙!真是遭罪!就不该贪老木头的那口兔肉…疼哇!…”
奇瓦科苦着老脸,打水漱了口,又从陶锅里扒拉出两块冷饼子。可刚刚咬上一口,他就又疼的直叫唤。
“嘶!我的爹!…”
“哎呀?老奇头,你刚叫我啥?…”
雪松萨满笑呵呵的,提着那根松木棒子,从木屋外踱步了进来。他边走着,嘴里还在嚼着什么,显然也起来有一会了。
“…我叫你孙!…嘶!啊!真疼!…”
奇瓦科苦着脸,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这干饼太硬,他半边脸都疼的厉害,实在是没法嚼。没奈何,他只好拿出打火石,点起小堆旧柴,把饼扔到锅里水煮,嘴里直疼的哼哼。
“哎!原来是牙疼啊?我说你咋一脸苦相,疼的像个老猴…真疼的厉害?啊哈哈!别骂,骂我要张嘴,那可就更疼啦!…”
雪松萨满抬眼瞅了会,看出些眉目来,笑着打趣几句。接着,他又笑呵呵的,从兜里掏出个小鹿皮袋子,掏了好一会,才扒拉出一块树皮、几片干花、还有几片树叶来。
“老玉米,给!嚼上吧!”
“啥?...这是啥?!…嘶!”
“好东西。治牙疼的!”
“...真的假的?…嘶!”
“骗你做甚?你不要我就拿回去了啊…”
“...要!…嘶!”
奇瓦科瞪着眼睛,捂着牙,接过树皮、干花与树叶的草药,一把丢到嘴里嚼着。可别说,只是嚼了一会,他老脸就舒展了开来,牙疼也弱了下来。
“主神啊!确实有点用,可真是神奇…你给我吃的是啥?…”
“树皮是柳树皮,干花是黄连花,树叶是番石榴叶,都是止疼止血的草药呗!嗯…还疼啊?我想想看,那得用些厉害的…”
雪松萨满笑呵呵的,又在神奇的鹿皮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一小把新鲜草叶,然后丢到煮着干饼的汤水里。
“干吃饼没劲!给你加点有劲的!…”
“呃!这又是啥?…”
这一把新鲜草叶下锅,木屋中很快就飘起淡淡的草香。而奇瓦科只是嗅了嗅,眉头微微舒展,脸上却显出警惕。
“老木头,你莫不是弄了祭司的古怪草药?…”
“哈!不是。这是鼠尾草,是北方部族萨满用的。也是止疼止血,消除体内邪秽的好东西。不过按萨满们的用法,是在一个狭小的棚屋里,点着草熏蒸,与伟大的精神沟通…这些鼠尾草是我在大湖边上采的,新鲜着呢!不过这南边的鼠尾草,明显比北边的劲大,煮一点就行,多了就得迷糊发困了,有时候还会看到祖灵…”
“萨满用的?...听着就不像正经东西…”
“你要是不怕牙疼,就别吃…”
“...”
太阳升起,两人吃完了汤饼。奇瓦科牙终于不疼了,心情很是愉悦。这草药和云南的菌子差不多,有挺强的止疼镇定效果,属于北美祭司与萨满的必备。
简单收拾了下,老民兵灭了火堆,提起一个竹篓,装了几件干农活的工具,就往外面走。
“老玉米,你去哪?造船场吗?…”
“不,去种田!老金今天来不了那么早,他媳妇可厉害着呢!…”
“种田?这个季节,能种啥?…”
“是新奇的玩意!那几个亮堂部族、日头部族带来的新作物…”
“嗯?西边来的新作物?我也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都没穿鞋,赤着脚在草丛里走,速度也贼快。草丛走到尽头,造船所的木屋都变成了小点,这才看到了一片丘陵,一条小河,和一片河边田地。
两个王国武士就蹲在丘陵的树下,随身都带着弓箭斧矛。他们警惕的提弓搭箭在手,看到是老民兵奇瓦科来,这才脸上一松,和气的打着招呼。
“赞美主神!奇队长,您这么早就来啦!这位是?…”
“赞美主神!我来田里看看,听说就要开种了。他是雪松萨满,王都神威大学的祭司…”
“啊!向您致意!尊敬的祭司大人!…”
“赞美主神!愿主神庇佑我们!…”
听到雪松祭司的身份,两位看守的武士都齐齐低头,恭敬向王都来的祭司行礼。雪松萨满眨了眨眼睛,也微笑着祈祷还礼。虽然他口音有些奇怪,但无论动作还是姿态,都完全是主神祭司的样子。
“主神庇佑!奇队长,那几个西边来的部族,昨天就已经在河边的小田里种了。说是什么秧田,要等什么出苗插秧…这我们也不懂,不过有两个祭司学徒看着,就在那头!…我们有命令,得守在这里,不能擅自离开。您和祭司大人可以自己过去…”
“好嘞!我们这就过去,愿主神庇佑!”
雪松萨满摸了摸下巴,看了值勤的武士一眼,就跟着奇瓦科继续往里走。王国武士的纪律颇为森严,明显比北美各部落的松散战士们,要严了不止一截。两人又走了半刻钟,便看到了三个播种大米的朝鲜水手,三个种小米的和国武士,还有两个记录观察的祭司学徒。
“赞美主神!…”
奇瓦科和和气气,与众人都打了招呼。绝世游泳高手村上季通躬着腰,第一次看到了能和他相比的另一位绝世游泳高手,来自北方大陆的雪松萨满。两位绝顶高手远远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身上涌动的大海气息…咳,其实啥也没看出来。
“主神啊!向您致意!尊敬的祭司大人!…”
“主神庇佑!你继续忙,我只是看看…”
“嗨!大人!…”
磨炼了两万里,村上季通早已被磨平了棱角,他几乎是60度大鞠躬,向祭司装束的老萨满行礼。而直到老萨满出声摆手,他才继续低着头,在田里忙活起春播来。
不错,就是春播。这河边的两大片田地,靠河的是水稻的秧田,秧田周围都是围好的、准备用来插秧的水田,而更远些的则是小米的旱田。
紫草县的纬度,是北纬18到19度之间,对应在东亚地区,那就是越南中北部的荣市,三国东吴的九德郡,眼下后黎朝黎圣宗时期的德光府。这样的热带纬度,如果田地的养分跟得上,是可以种春、夏、秋三季水稻的。第一季春播的水稻,就是2月到5月。至于小米,通常可以种两季,也就是2到6月的春播,和6到10月的秋播。
实际上,中南美洲雨热同期,尤其是东西靠海的海滨之地,很适合种植稻米。而作为劳动密集型农业的水稻种植,只要养分与水热能跟得上,每亩水田所能收获的粮食,尤其是这些粮食所含的淀粉能量,可要大大高于联盟主种的玉米,仅仅次于淀粉之王的木薯。
与玉米田相比,水稻田产出的淀粉更多,而与木薯田相比,稻米更耐储存,烹饪也远比木薯容易。
因此,对于联盟来说,稻米最大的价值,一方面是在湖区大量增产粮食,供养更多人口。另一方面,炒米是绝佳的行军主粮,容易加工,储存时间长,运输损耗小,可以作为武士军团出征的主要口粮!
至于旱地种植的粟米,它的产量与适应性,实在比不上同样土地下的红薯与土豆。对联盟来说,这种生态位重叠的弱势作物,就只能作为贵族与祭司们消遣食用的新奇食物了。
当然,在眼下的联盟,真正意识到这些新作物价值的,除了远在云中之地的修洛特外,也只有包括博识者米基在内的,寥寥几位航海祭司。而亲自和每一个俘虏交流过,最为敏锐感觉到新作物特点的,则只有老民兵奇瓦科了。就连河边围好的水田,他都亲自下地参与过。
“主神庇佑!种子落地,快快长嘞!”
奇瓦科背着竹篓,先是和几个亮堂部族们一起,在秧田里播了上好的越国大米。接着,他又去到日头部族那里,在几个不高的和国武士并着肩膀,小心播了些粟。等忙完了这些后,他又走到更外围的旱地上,盯着两个新搭建的竹棚,还有竹棚下铺洒的大豆与豌豆。他仔细瞅了会两种新豆子,才转过头,疑惑的看向村上季通,这个日头部族里仅次于僧兵渡边的外语好手。
“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啊!奇队长…这是在晒豆子!…”
村上季通擦了擦汗,把齐肩的头发捋到后头。眼下的他,已经失去了一个武士所有的标志,而完全变成了一个田间地头的农民了。
“晒豆子?”
“对!主神庇佑,晒三天吧!晒好了豆子再种,出的苗会多些…而搭这个棚子,一是防雨,二是让正午太强的日头,照不到豆子,免得伤了皮…”
“噢!原来是这样!这两种黄乎乎的豆子,倒是和黑豆很像,不过晒得更久…就是不知道,这两种豆子味道咋样,能产多少?”
“啊!大豆的味道?…”
听到这,村上季通忍不住舔了舔嘴,咽了口哧溜的口水,这才恭敬的回答道。
“奇队长,在我家乡那块,大豆得半年才能收。不过这边暖和,雨水多,估计五个月就成…到时候收了豆子,我给您做软嫩好吃的豆腐!还有寺社美味的纳豆,渡边他会做!…哦,对了!还有过油的老豆腐,就和肉一样香!”
“呃?软嫩又好吃,神庙的美味?和肉一样香?…”
奇瓦科侧着耳朵,仔细听着村上结巴又兴奋的描述,脸上慢慢露出期待。而旁边的雪松萨满也眨了眨眼睛,想象着这种奇特的、从未听过的奇特美食。渐渐的,三人都扬起笑容,那是农民般朴实的笑,满怀着对未来的期待与向往。
在春日的阳光下,安静的豆子躺在竹棚下,懒洋洋的晒着日头。它们无声的在阳光中沉睡,半开着咧口的笑容,做着一个长大成熟,延续许多后代,种满整片原野,再化作美味豆腐的豆生长梦~
一千两百二十三章 滚滚的铁水,等待的和弓
春江水暖,一批运输的双体小船,从紫草城的港口出发,满载着南瓜、红薯与玉米。他们飞速的顺流而下,驶向塔尔萨斯长河的最下游,四百里外的大河入海口。等到了入海口处的小镇,船队就会卸下装载的粮食,装上一船船粗陋的铁制农具与工具,然后划桨甚至拉纤,逆流返回紫草城。
在之前的许多次往返中,他们只能装回小半船的铁器,可这一次,从西边五十里的黑岩山铁矿场中,运来的铁器却格外的多!而他们也遇到了另一支水师船队,从远征米斯特克海滨的紫草军团那里,带回的上千矿奴!
大海翻涌着波涛,黑岩山的铁场,也冒着浓浓的黑烟。在本地南特科斯部族的眼中,这座本就出名的雷电神山,变得越发像是神怪的巢穴。这巢穴吞吃着无数的矿奴与木炭,再吐出无数黑乎乎的、硬邦邦的铁料,喷涌着改变部族与村落的力量。
足足一千王国武士镇守着这里,而挖矿下井的矿奴、伐木烧炭的民夫,加进来足有六七千人。这些人都有着繁重的体力劳作,本地部族的粮食供给有限,每月还需要从紫草城输送一批过来。
而当黑乎乎的浓烟淡去,在神山脚下的铁场中,在一座足足五米高的大竖炉旁,就响起一声嘹亮的、仪式般的呐喊!
“主神庇佑!火神をん!出铁啦!!”
炉火炽热,隔着六七米,都热的人浑身冒汗。铁匠大谷健刚赤着上身,手里提着根长铁叉,第一个扒拉出炉底的矿渣。四个铁匠学徒,也跟着一起扒拉。而没有了这些阻碍的渣子,融化的铁水,就灼目又缓慢的,往下方的储铁池中流淌,泛出红色炙热的色泽,看上去简直如同岩浆!
“主神庇佑!出更多铁啦!”
铁匠大谷再次发出一声大喝,更多的铁匠学徒也涌来过来。这个竖炉的炉温还是有限,铁水的温度仅仅稍稍高出融点。而等滚滚的铁水流出一段,就飞快的从液体凝固成铁块。这时候,学徒们就需要把发红的铁块拨走,让更多的铁水涌下来!
“主神庇佑!出铁尽!拜火炉!…”
看着大竖炉中的铁水流尽,只剩下炉顶落下的一堆矿渣。铁匠大谷深吸口气,发出最后一声呼喊。然后,他带着一众学徒齐齐躬身,向着他虽然一手搭建,但此刻已经具有“造铁神性”、沟通“主神火焰”的大竖炉,恭敬的行了一礼!
“...”
看到这样的仪式,僧兵渡边真澄嘴角抽动,默然无语。他抿着嘴,看着这座出铁的大竖炉,看着那一次数万甚至十万斤的出铁量,神情隐约变化。这一座不惜人力物力、刚刚建成不久、甚至还用上了火山灰密封的大炉,容积估计有十多个立方,一次能烧出的铁料,抵得上胶人王国原本的十座小炉!
而当这座大炉成功出铁后,铁匠大谷的地位,也瞬间一跃而上,成为了铁场最重要的冶铁大师!据说这个职位,等同于胶人王国的武家,在整个庞大的铁场中都说话算话,单是能使唤的学徒,就有数十上百人之多!而他能动用的民夫物料,更是比一个乡间的地头豪族都多…
“主神庇佑!拜炉完了,铁也冷了下来…都把铁料拿去小炉上锻打!老学徒都去打碎石的铁锤,修路的王国旗队派人催了两遍,都需要的很…那一批新招的学徒,从打简单的农具开始!…手脚不要停!…”
拜完铁炉,铁匠大谷就吆喝着,把一大堆学徒赶到一排锻打的小炉上。很快,叮叮咚咚的敲铁声,就在整个大铁场中回响。
黑岩山的铁矿品相不高,大竖炉出的生铁质量也就很一般。要打出好用的、能做武器的精铁来,需要花费的功夫极大,这群新上手的学徒也没那个技术,根本把握不住。所以,眼下学徒们的任务,还是打造各种日常使用、要求不高的农具与工具,至少得锤炼上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去琢磨打兵器的事。而要是在和国的铁匠铺里,学徒想要学精铁武器的手艺,那可得做至少五年的苦工!
“主神庇佑!渡边,大竖炉出的铁太多,我这边比较忙!你是搭把手,跟着学徒锻铁,还是去后面,忙活你那造弓的活?…”
“主神庇佑!嗯…我还是去烘一烘竹料吧!至少得烘出前焦竹,才能当做弓材…”
僧兵渡边笑着说了两句,铁匠大谷微微点头,就去忙活自己的事了。他正在反复追溯父亲的手艺,试图用渗炭的办法,来锻打一把锋利的太刀。而这把太刀的用途,自然是献给传闻中,流淌神血的、尊贵神圣的湖中大大名,来讨得尊者的喜爱!
“该死!大谷这个家伙,不过是个地头村镇的小铁户,是个长刀都用不好的下级武士!可他眼下凭着打铁的手艺,在胶人部族这里得了势,竟然就不正眼看我了!...要知道最开始的时候,他连一句胶人的话都不会说,还是靠我做的翻译!…忍耐,忍耐!…”
僧兵渡边暗暗咬牙,脸上依然维持着笑容。他留在铁场,本来就是博识者米基的安排,让他做大谷的翻译,好建一座真正的冶铁大竖炉!而眼下,这座出铁近十万斤的大炉造好了,能顺利出铁了,大谷也学会了胶人部族的语言…那他这个翻译的用途,其实也就没什么用了…
“哎…主神啊!八幡大菩萨啊!...”
僧兵渡边默默叹了口气,最后看了眼正在专心致志打造太刀的铁匠大谷,就转头离去。大谷的心思,他心中门清的很。因为,他也有一样的想法,想要献上一把惊人的和弓,给那位有着众多传说,派遣船队西去两万里的湖中大大名!…
“烘烤做弓的竹料,实在是太慢了!我哪怕日夜忙活,要烘好能制弓的前焦竹,也得半年以上…再算上制弓驯弓的时间…愿主神庇佑!忍耐,忍耐!…”
回到自己的小院,僧兵渡边握住脖颈的太阳护符,虔诚的祈祷了会。接着,他凝着眉,注视着一排数十根竹料,都搭在燃着小火的火塘上。有两个南特科斯部族的学徒,正在火塘边看管竹料。两人一看到他,也都恭敬的低头行礼。
“继续忙吧!…”
僧兵渡边摆了摆手,推开木屋的屋门,就往里面走。胶人的首领与祭司们,并不看重他们的武艺,也不管他们的出身。抵达湖中王国后,只要是有手艺、有技术的人,就能获得王国的优待,获得重要的技术职位,还能使唤手下的学徒。而僧兵渡边既不会种田,也不会打铁,更不会造船制帆,堪称除了武艺外,是一个手艺也无!
思来想去,他实在是逼急了,这才报了个“制弓”的技能。在胶人祭司有些怀疑的目光中,他总算是得了一间小院,还有两个制弓学徒。作为武家嫡流出身,他习练过一手弓艺,知晓如何保养和弓,亲眼见过制弓师制弓,也听说过好弓的造法。
可实际上,这些竹木的和弓究竟是如何造出来的,有哪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他从没亲手弄过,心里也很是没谱。不过,做和弓要先烘竹料,一烘就是短则半年、长则一年。有这段时间,他也可以慢慢回忆,慢慢试着去弄。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虽然只是京都寺社中的道听途说,但眼下却是有材料的,是在胶人的鲸港处留心收集的…
想到这,僧兵渡边缓缓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一截灰黑鲸须。这鲸须被他精心处理过,上了油后仔细烘烤,又每日慢慢驯形,已经大致有了弓身的形制。
“主神庇佑于我!海中巨鲸的长须…在虾夷人的手中,也可为弓!…”
一千两百二十四章 胶人王国,商周秦汉?
“神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遵从神灵者,升入红色的神国,永享宁静与美好。违逆神灵者,沉入无尽的地渊,化为凝固的金石,灵魂永不解脱!...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祂拥有无限的威能,从过去直到未来,掌控一切存在,直到末日降临!...”
“王令,军功晋升授田书:武士后人,受训民兵,部族旗民,强壮农奴,只要经过检验选拔,都可加入王国军团,成为青年武士。战阵之上,青年武士俘斩敌军一人,晋升一级武士。再俘斩敌军两人,晋升二级武士,授田20亩,农奴1人。再俘斩五人,晋升三级,授田100亩,农奴5人。再俘斩十二人,晋升四级资深武士,授田240亩,农奴12人…从四级武士往上,再立战功,可晋升军功贵族,授田八百亩,依次升迁!…”
叮当的铁锤敲击声,飘扬在冶铁场中,回荡着钢铁的声音。而简陋的木屋内,篝火烤着鲸须,勾勒出火焰的力量。在这样的铁与火旁,僧兵渡边真澄伸着左手,用仅存的四指捏着好不容易弄到的王国纸书,一行行、一字字细细的读着。
“武士分为四级,逐次以军功晋升,直到成为贵族。工匠也分为四级,最高的工匠大师,就等同于军功贵族…无论武士或是工匠,都要参与神战,为神而战!…”
这些纸书明显是印刷出来的,文字形式很是奇怪,都是从左到右。通篇都以汉文为底,再加上一些特有的新字,每句还加有少见的句读。不过,有了明确的断句后,行文倒是容易理解了许多。而这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王国政治、宗教与军事,让僧兵渡边死死紧皱眉头,困惑沉思不语。
“主神啊!八幡大菩萨啊!这可真是奇怪…真是奇怪的很!这军功授田授爵,不就是史书中,唐人秦国时的扩展体制吗?而设立各个王室血脉的实权诸侯,又像是蒙元或者两周?…至于这种独尊玄鸟主神的信仰,比密宗还要厉害,我还从未见过!…”
“源氏的先祖啊!这么繁盛富庶、人口众多的湖中王国,有着火药铜炮,有着数不尽的金银,有着吃不完的粮食,却又没有成熟的铁器,还停留在使用青铜的时代!就像唐国两千年前的春秋战国,或者一千年前的帅升王时代一样?…”
“而我一路看到的农田村落,大多都是石头农具耕种,建着木屋棚屋。只有城中的神庙与宫殿是石头垒砌,格外高大巍峨。整个王国众多的人口,分为神圣血脉的氏族,为氏族厮杀的武士,归属氏族的部民,还有劳作工役的奴隶…这种神姓氏族王国的样子,又像是唐国的商周,或者各部兴建古坟的氏族时期…不错!那高耸的神庙金字塔,不就像神性氏族的古坟吗?只是更为壮观高大与宏伟!…”
“可是,这样强大的湖中王国,又设立县制,听从据说更为强大的墨西加联盟…而在传说中最宏伟的湖中都城,有着至高无上的神王,和神王统辖的大祭司团与议政大臣团,来决断天下征伐大事!…我怎么觉着,这又变成了唐国律令制的秦汉,或者大化改新后的王政时期?…那什么大祭司团与议政团,不就是神王下的神只官与太政官吗?…”
僧兵渡边读着这些公开的经文与法规,只感觉智商不够,脑袋变成了浆糊。这些东方两万里的胶人部族,是怎么发展成出这种奇怪的政治、信仰与军事体系的?
“主神啊!真是奇怪的、强大的、难以理解的胶人部族!…他们是怎么一边用上了火炮,一边还在用石器耕种?他们是怎么保持着秦国的扩张体制、商周的地方诸侯、秦汉的律令中央、还有像是商代玄鸟的一神信仰?…八幡大菩萨啊!这到底算什么?这些胶人们,难道与我们和国一样,是…是从商周到秦汉,一直东迁的部族不断融合而成?可那也不会还用石器种田啊!…”
僧兵渡边苦恼地揉着头,甚至拿起短棍,使劲在脑门上敲了三下。可惜,他并没有六祖慧能的绝世悟性,也没有五祖弘忍的夜间传法,完全看不透这梦幻泡影背后的因由,只能无奈地叹息作罢!
“哎!…无论如何,这片广阔富饶的胶人之地,真正能做主的尊贵者,就是传说中的‘神王’,湖中王国的‘诸侯王’,还有各地氏族的‘大名’们!…”
“主神庇佑!我若是想要谋求发展,想要更进一步,返回本家…就必须求得这些尊贵者们的支持!这些尊贵者手中掌握的金银财富,比足利将军还要多出许多,恐怕能和无比富饶的大明相比!而胶人王国的武士与船只数量,也完全不逊色于幕府的足利将军!至于胶人部族所占据的土地,东西南北两万里,若非亲自行过这一趟,我完全无法想象!…”
僧兵渡边默默思量,眼中一会闪过敬畏,一会闪过贪婪,一会又浮现出未来的憧憬。他可是真正的武家嫡流出身!他的见识,他的武家认知,又岂是那些掳掠来的朝鲜水手,那些毫无见识的虾夷武士能够相比?没有人比他更懂!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胶人部族的距离之远、地域之大、财富之多!而这些胶人不缺财富、又不缺土地,为什么要遵从神启,苦苦航行两万里,去往极北地呢?…
“主神指引!胶人祭司说,是为了遵从神启,寻找西方大陆的胶人同族!而所谓的神启,所谓的寻找西方部族,抛开那种可怕神秘的预言不谈,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啊!文殊菩萨启迪!一行三昧者,唯专一行,修习正定,为定心观真如之一理…”
僧兵渡边垂着眼睛,盘腿默念。这一刻,他的心念中,努力观想出一尊持剑的金身佛像,正是智慧第一的“妙吉祥文殊菩萨”。作为天台宗妙法院的僧兵,他当然对这位供奉的菩萨熟悉的很。而当他念诵起文殊菩萨的经文,脑海中纷纷扰扰的迷雾,也渐渐平息下来。他隐约的、渐渐的、似乎琢磨到了胶人们真正的目的!
“主神见证!这些胶人祭司,厚待会养马的助一郎,厚待会打铁的大谷,厚待会造船的金善树、会造帆的朴顺帆,又让剩余的人去种田,种我们带来的稻子和豆子…啊!我明白了!他们去往西边,恐怕正是为了获得他们没有的各种物产,为了获得能生产各种货物的工匠,为了这里所不曾有、或者已经丢失传承的技艺!…”
想到这,僧兵渡边的眼中顿时一亮,如同电光火石,瞬间浮现出万千的心念。他觉得自己懂了!他知晓了胶人首领们所求的东西!
那么,作为一个持刀的武家,又该如何投其所好,获得胶人们的支持呢?如果他不想老死在这里,想要返回九州的本家…这一条千难万难、千里万里、风险与机遇并存的道路,又该如何走通?…
“货物,工匠与技艺…黄金,船只与武士…嗯?!…嗯!!…”
僧兵渡边垂着头,盘着腿,如老僧入定般想了许久。直到火塘的柴火烧没了,发出最后一声噼啪,他才仿佛突然受到惊吓,幽幽的睁开双眼,显露出武家般的杀意。
“佛祖啊!师父让我放下过去,赐我法名渡边真澄。需得吾心澄澈,方能渡到彼岸…而今,这解脱的彼岸,我怕是去不得了!这杀生的旧业,这贪嗔痴的欲念,在我心中纷繁,生出无穷无尽的幻象…”
“主神啊!我再也没法澄澈,再也没法渡河了!…我走到了今天,来到了这胶人的主神之地…我只得捡起我放下的杀业,换回我的本名…龙造寺家弘!”
一千两百二十五章 卡尔普伊,春日飞鸟
滚滚的铁水凝固成铁料,又被锻打成各种工具农具的模样。而修路的铁锤、铁斧,开垦的铁犁、铁锄、铁镰刀,都一股脑的装上船队。一部分工具运回紫草城的港口,发到征发修路、开垦种田的民屯与旗队手中。另一部分则顺着大湖上游继续逆流而上,然后通过修建完好的三河土路,再运到阿帕平原上的阿帕城。
“赞美主神!分农具咧!…”
“都站好了!主祭大人亲自来给你们发农具!…都给我规矩些!…”
“啊!赞美主神!赞美祭司老爷!…”
看到运来农具的独轮车队,城外发出一阵嘈杂的欢呼。此刻,来自阿帕县上百村庄的数百民兵,都由各自的村庄祭司率领着,按照村落旗队聚集在城外。按照王国的规矩,这些运来的铁制农具从不会运到城中市场,而是会直接分发到各村中,作为村中祭所的公产,再借给村庄的丁壮们使用。
王国底层的村社制度,其实来源于中美洲传统的“卡尔普伊”制,又被某种神秘的东方力量,按照参考秦律的教法调整过。“卡尔普伊”,就是纳瓦人传统的氏族公社。村落所有耕地的所有权,都是属于“卡尔普伊”氏族公社的,各个家庭仅拥有使用权。只要是成年的男女丁壮,都可以从公社中领到一份土地,永久耕作到种不动为止。而各个家庭除了耕种自己的份地外,还要轮流耕种氏族公社的公地,来供养祭司、酋长,以及为战争、灾荒、贡赋储备粮食。
按照古老的氏族公社传统,整个村社中的私有财产非常有限,哪怕是村长或者酋长,也不能夺占公社的土地,私自调用村中的集体谷仓。这一项传统,也在颁布的主神教法中得到强化。而王国征收的贡赋,也是以村庄或旗队为单位,并不会具体到某家某户。一方面,这节约了大量的征税人力与成本,另一方面,村庄各户也确实没啥财产可征,除非上阵打仗发过财。而整个王国的基本组成,就是一个个祭司入驻的村庄,和城镇周围分封的武士封地,以及封地更大的三级贵族。
在王国中,村庄公社、军功地主、分封贵族,三种土地分配并存,并且以绝大多数人口的村社为主,军功地主为其次。至少在王国生产力与村庄人口爆发式增长前,这种由漫长时间演化、又被教法修改后的村庄公社制度,并不会轻易改变。
“赞美主神!拿好农具,都回去准备春耕!雨季要来了,维护好各村负责的道路!会有王国武士去巡查的!…”
“是!赞美主神!赞美阿帕城的主祭大人!…”
作为一县的治所,阿帕城是重要的运输中心,延伸出三条人流不息的行军道路。一条往东,连接东方百里外的阿托亚克湖。另一条往东北,连通东北两百里的黑石城煤铜矿区,再往东则连接普雷佩查湖区的京畿。
至于最后一条,则先是向西延伸,直到西方两百里的阿帕平原尽头,橄榄湖边的陶土镇,才分叉成两条,分别通往北方上游的查帕拉大湖,和西南山区的科利马诸部。眼下,通往科利马山区的道路,早已经修整完成了。今年征召的修路民夫,则要去往西北,把去往查帕拉大湖县的道路彻底修好。
这三条主干道路在阿帕城周围十里,都是最高标准的三级石道,以大小石块为底料,矿渣、天然砂为填料,再用火山灰水泥粘合,由民夫拖着石碾压实,不会被热带多雨的气候所轻易损坏。三级石路的标准很高,但宽度就只是能够让十人并行,也就是修洛特印象中的“两轨”,能让两辆马车交错的距离。虽然,现在中美洲还没有马…
“诶!大城周围的石路,可真是气派好走,一点不用担心硌脚…出了城郊,可就没那种好路了!…”
出了城郊十里,石路消失不见,变成王国最常见的道路标准,二级三合土路。几个打过仗、富裕些的民兵迟疑了会,取下脖子上挂着的草鞋穿上。而大多数丁壮与民兵,还是赤着脚走。
从这里开始的三合路,是以黏土、壤土为底,用熟石灰粘合,再用天然砂作为填料,夯实修筑出来的。阿帕县雨季降水不少,三合土路容易受到影响,每年都需要沿途的旗队民屯出丁,维护各自负责的路段。而靠近河流的路段,还要铺上煤渣矿渣和碎石,来防止生机过于旺盛的杂草。
“呼!这日头太大,从水渠喝口水,歇歇脚,再接着往回赶!…”
走了一截,太阳渐渐高了。村庄的祭司停了一阵,带着队伍去道路附近的水渠,每人都喝了些引出的河水。而在土石的水渠延伸处,便是阿帕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田野,等待着两个月后的春耕!
王国基建的大计划,已经足足进行了三年。每年的农闲时,从十一月到三月,都会征调以十万计的民屯丁壮、部族旗队、封地农奴,在各处服徭役修道路、挖水渠修水库、清理荒地杂树、开拓外围新田。而整片王国的南方腹地,尤其是三千多平方公里,有成都平原一半面积的阿帕平原,都在这样规模庞大的劳役中日渐开发出来,有了鱼米…哦不,玉米之乡的富饶样貌!
“主神庇佑!歇好了,赶紧上路吧!…”
“祭司,你看那边是在干啥?他们好像在施那种,那种听说很厉害的石头肥!…”
听到民兵的惊呼,村庄祭司停下了脚步,望向北面不远处的一处村庄。那村庄明显气派许多,修了好些木屋,甚至还有几间砖房。就连村庄中心处的主神祭所,都比他们村的大上一圈!这一处村庄,明显在王国的南征北讨中发了大财,才会这么气派,这么让众人羡慕...
仔细看去,眼下没到春耕的时候,村里就有人在田间开始种黑豆了,还撒下一种白色碎末的“石肥”。村庄祭司一看就明白,这是王国从海上运回的“鸟粪石肥”,磨碎了洒在田里,能够增产两三年的!这村庄的祭司,在阿帕城中有人啊...而有着这种效果惊人的石肥打底,这里的村落,就可以种两季作物了。毕竟,眼下二月底三月初,其实就已经很暖和了。以前不敢种两季,是因为地力跟不上,往往还要修耕轮种。而若是地力肥料充足,水上的奇南帕浮田甚至能全年耕种,一年收上四季!
“祭司,那是石肥吗?…”
“嗯。是鸟粪石肥。”
“啊!那咱们的村子,啥时候能用上这种石肥呀?…”
“主神庇佑!这个…得看王国的船队,啥时候能运来更多的石肥了…等我秋收后运缴贡赋,再向主祭大人提一提吧…哎!…”
众人羡慕的望了会,在流水的水渠、施肥的田野、出芽的新苗上看了又看,这才继续推着独轮车,带着村庄期盼的铁农具,往数十里外的家园行去。春耕虽然还未开始,但有了这些农具,胜过去年的丰收,就似乎近在眼前了!当然,若是能有石肥,就更好了,像是春日飞鸟般的好~~
一千两百二十六章 山间旗队,淳朴好客
红雀飞过林梢,落在村落的果树枝头。红隼在天空盘旋,寻找着冒头的猎物小兽。而灰黄的三合土路,就在群鸟的注视下,从人烟富盛的阿帕平原,一直延伸向西南的群山。
群山间的三合土路,虽然也是二级县道,但明显有些坑洼,也很少出现普通的村民行人。负责维护这些山间道路的,主要是编成旗队的本地特科斯部族,数年前东征迁徙而来的特拉斯卡拉旗队,还有几支凑出的杂部旗队。
王国设立的大旗队,通常在四千人左右,随着战争有增有减。一支大旗队有十支左右的小旗队。一支小旗队在四百人上下,类似于女真人早期的“牛录”。每个“牛录”里,设立一个百人的首领大帐,四到六个数十人的小帐。而“牛录”首领必定是分封的王国资深武士,小帐首领则是提拔的部民,或者伤残的武士。
所谓“杂部”,顾名思义,就是不知道出身的野人,和一些乱七八糟出身的部族,由王国武士担任首领后,所拼凑出的一支旗队。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杂部,自然是由于纳瓦诸部历史悠久、并日渐发扬光大的捕俘活动。随着农业技术的提高,各种农具的普及,无论是王国的分封武士,还是开垦山间田地的部族旗队,都对着代表劳动力的丁壮有着强烈的需求!
以前的“捕俘”,通常是为了献祭,而现在的“捕俘”,却更像是女真各部的“捉丁”。说白了,就是各部有余粮去养活更多的人,也有工具技术去开垦新的田。要等部族自己生才慢,不如去抓现成的,男女孩子都要…
“主神啊!怎么连个走路的活物都没有?…要是能遇到只鹿就好了!…如果能遇到卖货的货郎,那就更好了!!…”
洛饼蹲在山路边的草丛中,赤着上身,手里提着一根燧石长矛,背后是一把猎弓。他脸上画着特科斯人的纹面,正眯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山路,想象着“送货上门的货郎”,忍不住都流下了淳朴的口水。
可惜,山间旗队民风淳朴,一向名声在外。自从被抢了几次后,再也没人敢单独往山里卖货了。至于大一点的猎物,像是鹿啊、狼啊、美洲虎啊,在各支旗队安扎下来后,就慢慢从这一带绝迹了,生的根本跟不上打的。反而是兔子、山鸟、土拨鼠这样吃素的小兽,可以经常看到,根本猎不完。
“比天还大的主神啊!日头这么好,赏口好吃的给我吧!…咦?赞美主神!有美味的小甜虫!...”
春天虫子挺多,洛饼捏死了几只不长眼的咬人臭虫,突然眼睛一亮,看到了圆圆滚滚的棕榈象甲虫。他健步如飞,轻巧又飞快的跑了过去,伸手一抓,就捏住两只“小甜虫”,乐滋滋的扯掉皮,塞到嘴里“嘎嘣”。
这种甲虫汁水肥美,虽然带着土腥味,但也带着奇怪的甜树汁味,吃起来像是“发霉坏了的qq糖”。而吃了两只“小甜虫”后,洛饼吐掉残渣,在周围的树丛边一顿扒拉,果然找到了象甲虫的巢穴。他喜呵呵的掏出一个草袋,把里面肥呼呼的白色肉虫都丢了进去,这可是难得的美味,也是部落民们重要的蛋白质来源,鸡肉味、嘎嘣脆。
“洛饼,你刚才在扒拉什么?蚂蚁卵吗?…”
“呃!头儿,是那个…小甜虫的幼虫,小小甜虫…”
“给我瞅瞅!”
闻言,洛饼不舍的伸出手,把手中的草袋递给了分封的旗队头领,资深特科斯武士洛铜斧。
洛铜斧腰间拴着两把青铜斧,这正是他名字的来源。小旗队里仅有的十多件青铜武器,都是他和几个分封的伤残武士带来的。至于他的“洛”姓,则是特科斯诸部中越发常见的姓氏,最初是起源于为修洛特厮杀的特科斯禁卫,立下了大的战功,得了修洛特用自己名字赐下的姓,后面则大多是特科斯武士们自己取得。可惜,他并没有禁卫军团的出身,不然也不会分封在手蛇城谷地,这个“鸟天天拉屎”的山间旗队里。
对于交通不便,很难管辖的山区与林地,王国收拢各支部族,安置了许许多多的部族旗队。这些部族旗队虽然也有村落,但完全和富足的村社没法比,大多穷的一比,又“民风淳朴”的很。
旗队村落开垦山间田地,大多种的是红薯南瓜土豆这样的杂粮。他们不用向县里的大酋长交粮食,也根本交不出什么正经粮食。他们要交的贡赋,主要是山间狩猎的毛皮、鲜艳的鸟羽、一些少见的木料、还有新要求的橡胶,都是象征性的交一点就成。而旗队真正需要承担的义务,则是在战时出兵,为大酋长打仗或运粮。一个四百人的旗队,打仗至少要出四十个部落兵才行。
当然王国武力强大,几乎没吃过败仗。在各支旗队眼中,打仗就是劫掠发财、吃大酋长军粮的好机会!无论是敌人的武器皮甲,还是敌对村落的布匹陶器,都是山间部族们急缺的。若是攻打富庶的城邦,那就更不得了了,很多部族旗队都会抢着出兵,甚至倾巢而出!以至于王国不得不限定旗队出兵的上限,免得这些部落兵吃太多的军粮…
“嗯?不错,真是好吃的甜虫…这一点才多少啊?洛饼,你再去找找,多挖一些出来,至少填满这个草袋!…”
“啊?头儿,您要吃那么多吗?甜虫吃多了,会肚子疼的…”
“生吃当然会肚子疼!过油炸一下就不会了。”
“啥!就为了吃个虫子,还要用难得的油?头儿,您莫不是馋疯了?咱们旗队就那一点油…”
“你懂什么!明天我要请旗队的老祭司来,肯定要好好招待一把!别说甜虫,就是蚂蚁卵、野蜂蜜、熏鹿肉,那都是要有的…老祭司手里有大几十件铁农具,听说是刚从大城里运来的…可一共十来个旗队呢!谁分多一件,谁分少一件,那可不就是老祭司一句话的事?…”
“啊!城里的大酋长,竟然给我们发铁农具?…那可是硬扎的好东西!可惜不是青铜的斧头…”
听到这,洛饼怔了怔,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脸上也露出喜色。山间旗队很是穷苦,养不起太多祭司。一支四千人的大旗队,一般只有一个大旗队祭司,再带上十个祭司学徒,分在各个小旗队中。而大旗队祭司直接与各县的祭司团对接,常常能获得不少县里的好东西!这也是除了打仗劫掠、和货郎“做生意”之外,唯一获得“好东西”的途径了。
至于去山里“抓丁”,那些野人连个布头都没有,要不是南瓜饿不死、红薯地里多,旗队都懒得去抓他们。谁让在祭司们的指导下,开田的产出渐渐增加,慢慢算是有利可图了呢?哦,还有一项旗队安排的,费人工的新活计,割橡胶…
“哈!洛饼,你懂个屁!这些好东西,可不是大酋长给的,是大大酋长,是陛下赏的!…”
“啊!头儿…您说的是…大大酋长最大!…”
说着,洛铜斧抬手就是两个栗子,速度之快,不愧是资深武士出身。洛饼捂着头,忙不迭的蹲在树丛里,开始扒拉着找甲虫的巢。而洛铜斧叉着腰,晒着太阳,环顾了一圈旗队的山林,尤其看了看新种下的橡胶树,满意的点了点头。
“主神庇佑!好树哇!早点长大,早点给老子出胶!…”
这片西南的特科斯山区,本身就有不少野生的橡胶树。而王国在阿帕城的神庙中,准备了收购橡胶的专门物资,也给各地祭司安排了神启所的任务。旗队如果采集上交的橡胶多,不仅可以抵消贡赋,也可以获得额外的物资赏赐,也就是“铁的、铜的、陶的”,“咸的、辣的、醉人的”,“家里用的、打仗用的”。这种利用优势手工业、官营盐铁铜,来间接向山间旗队征税的办法,才是除了兵役外,王国掌控部族旗队的主要收益…
“叮铃铛!叮铃铛!…”
清脆的铃声突然从远处传来,让旗队的众人都为之一怔。很快,乱糟糟的村落里,就涌出一大群淳朴好客、持矛提弓的部族丁壮。众人翘首以待,脸上满是期待的笑容!
直到铃声越来越近,一百多王国武士,带着数百推车的民夫,还有跟在后面的挑着扁担、背着草篓的好几十个武装商贩,渐渐从山路的转角出现…一众淳朴的旗队战丁,才齐齐的叹了口气,惋惜地恨恨骂道。
“主神啊!真是狡猾的货郎!竟然跟着去往科利马部族,运白灰的武士队伍一起来!”
“哎!抢不成了…还是把旗队的羽毛、毛皮、蜂蜜、草药都拿出来,和这群老狐狸们换吧!…”
“该死!肯定会被压价的…”
“压一点就压一点吧!他们要是敢压得太低,那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落在运灰武士的后面…我就射死丫的!…”
“哈!就你能吹!”
“嘘!小声点!武士队伍要到了!…赞美大大的主神!…”
不一会,乱糟糟的吵嚷声,就变成齐声的祈祷,歌颂着比天还大的主神。而运灰的武士队伍,也终于到了。
一千两百二十七章 神选先锋,火山的男孩
“主神见证!歇一个时辰,武士烤饼吃。不许走散,不许入屋!”
沙哑的喊声像是老虎的咆哮,震得所有的武士、民兵与部落民,都忍不住心中一颤。一级军功贵族,武士队长洛投雷眯着眼睛,冷冷地大声下令。他侧着一只完好的右耳,神色危险的看了会“淳朴”的旗队部落民,又沙哑的吼了一声。
“你们,谁是头?…”
“啊!赞美主神!赞美陛下!我是旗队的头儿,洛铜斧…”
“赞美陛下!!你姓洛?禁卫军团出身?…”
“不,我不是,我没选上禁卫…我之前跟着黑狼头儿,打过特拉斯卡拉东征!”
“大声点!我听不见!…哦,原来是东征的老兵,分封到这里。”
听到这一句话,武士队长洛投雷神色稍缓,慢慢点了点头。他的眼神有些浑浊,又带着些野兽般的凶狠与狂热。他只有完好的右耳,左耳缺了一半,左脸上是狰狞的大片烧疤。而仔细看去,他右手紧紧按住铜斧,左手仅有三根手指,只是往那一站,就有一种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凶厉味道。
两步外,旗队首领洛铜斧抿了抿,神情也凝重了起来。他恭敬低头,向武士队长行了一礼,随后轻声询问。
“主神庇佑!您是…禁卫军团的精锐武士?…”
“嗯!我是陛下的禁卫,是投掷先锋营出来的!这一趟运白灰,我带队!”
武士队长洛投雷的声音很大,每一句都像是在嘶吼。他只有一只耳能听见,另一只耳在东征托托纳克诸部,投掷“神力圆球”攻城时炸聋了,连带着少了半只耳朵、两根手指,也烧了半边脸。
负责救治的祭司说他命大,不仅从攻城的尸堆里捡回了条命,熬过了发烧,还没有缺胳膊少腿。至于少两根手指不算什么,还能继续在军团中打仗!…可祭司说了一大堆,落在他耳朵里,却像是蚊子哼唧一样小。这下就麻烦了,他半聋了,听不清军令,自然也不能继续呆在禁卫军中了。
好在,大军破了城,有战功与赏赐分配。投掷营长阿塔给他报了先登的战功,破格提拔成了一级军功贵族,算是彻底打破了武士到贵族的这道艰难门槛!然后,他被军功授爵,分封在阿帕县周围。不仅有了八百亩田、四十个农奴,还娶了五六个婆娘,收了几十个投奔的亲戚族人,最后担任了城镇的治安武士队长。
这一番拼死厮杀,从南征时入伍王国,东征特拉斯卡拉时的作为黑狼元帅的先锋营,到九死一生,选拔入禁卫军团,晋升为资深武士。再到冒死冲锋,先登投掷“雷霆”,最后成为军功贵族!…这七八年的尸山血海、战阵搏杀,他杀了数不清的敌人,也战死了数不清的同袍,总算是有了惊人的回报,到了该提前安度晚年的时候了…
可他夜里做梦,却总是还会梦到东征的厮杀与喊叫,梦到那一次次的投掷与雷霆!他就像一头被困在残破躯体中的凶猛野兽,过去的印记过于深刻,根本无法忘记血与火的味道,也永远难以松懈下来。
“主神啊!您竟然是投掷先锋营的神选先锋?!啊,您还是晋升军功贵族的战阵勇士!!…”
听到武士队长的身份,旗队长洛铜斧惊讶出声,再次低头行礼。此刻,他脸上浮现出深深的敬畏,这是对陷阵勇士的敬畏,也是对武士之路晋升顶端的尊崇!
这些投掷雷霆的禁卫先锋,几乎是整个湖中王国最狂热虔诚、最勇敢无畏的精锐勇士,被敌我双方都敬畏的称为“神选先锋”!
这些先锋必须经过严苛的筛选,拥有着极为强壮的身体素质,能抱着冒烟的“神力圆球”急奔数百米,冒着箭矢投石攀爬云梯,再把即将爆炸的“雷霆”准确投掷到城头的人群里,制造出最为可怖的爆炸伤亡!
毫无疑问,在王国的所有军团中,投掷先锋营是最快晋升的营队,也是伤亡率最高的营队。而只要能在攻城中活下来,就有极大可能晋升为贵族,彻底改变命运与阶层!
“嗯!主神庇佑!…”
武士队长洛投雷点点头,烧伤狰狞的脸上,也露出了有些吓人的笑容。他转过身,先是指了指数百民兵,又指了指后面跟着的上百货郎商贩,简短有力地吩咐道。
“这些民兵,运灰的,给点杂粮吃。不白吃你们的,送你两把斧头!…那些卖货的,打过招呼,不会压价太多。你们也不要抢!…”
“是!都听您的!…”
面对这种能打能杀的铁血老兵,旗队长洛铜斧表示同意,旗队上下也没有意见。他立刻吩咐洛饼去弄些杂粮过来,又恭敬地问道。
“队长,您要不要入村里,吃点热乎的饭食?村里还有点鹿油,正好炸些甜虫…”
“不了!送点柴火来,我们在外面吃。山间旗队的饭,我不吃。不占你们的好处!也不安全!”
听到这直率的回答,洛铜斧怔了下,默默摸了摸鼻子。有些部族旗队的手段,尤其是那些荒原来的犬裔,确实是过于灵活了。但他们旗队不会,他们特科斯人,都是直率坦诚的好汉子!他们能直接抢的,绝不会绕弯子去偷,更别说下药了…
“一个时辰!你们卖货!时间到了,队伍就走!…”
武士队长洛投雷没有理会太多。他转过身,对后面跟着的货郎商贩们,又大吼着吩咐了两声,换来了一片高高低低的恭维。但他也没理会,径直走向武士队伍里,开始生火烤饼了。
这些玉米饼都是从城里带出来的,虽然没啥滋味,但能吃饱、很扛饿,最关键的是不会出问题…
不错,这支运白灰的武士队伍,是从阿帕城里来的。他们走到手蛇城这一带,已经走了快三百里了。而他们还要继续向西走三百里,直到科利马诸部的火河城。在那里的灰场装满白灰,再把白灰运回阿帕城。
这一趟来回,就是一千两百里,要足足走上快一个月,委实是一项辛苦的活计!而沿途的山间旗队部族,都是又穷又横,有的还过于“淳朴”,根本没什么油水可言,搞不好还会被人偷袭受伤。
而像这样辛苦又没油水的活,作为带队的武士队长,洛投雷要安抚队里的武士们,要拿出过得去的好处分给手下,就只能从城里的商贩身上想办法。
在一番交涉后,武士们提供山间交易的安全保护,允许商贩们跟在后面,与沿途的旗队交易山货。而商贩们则要提供回报,从贸易的利润中拿出一批足够的货物,报效保护的武士们。这样一来,进山运灰的运输队伍,就变成了实际上的山间商队。而不论是阿帕城中的武士营长、神庙主祭,还是各旗队的祭司们,都默许了这种山货贸易的出现。毕竟…
“主神见证!进山里运白灰,是件苦活。你们跟着我,就是我手下的弟兄。我不会亏待你们!…”
武士队长洛投雷吃着饼,声音依然像打雷般响亮。所谓白灰,就是科利马山区特产的“火山灰”。而自从发现这种火山灰,能够作为天然的建筑水泥后,几乎整个王国的贵族与祭司阶层,都迫切需要着这种容易塑形、防水坚固、又洁白美观的建筑材料,愿意出钱出物资来采买!
无论是贵族的宫殿,祭司的神庙,还是那些武士家族在城外的庄园,甚至包括在危险地段的修路与修坝,都用得上这种“能变成石头的神赐白灰”!而这样的白灰,在科利马火山周围储量极大。王国与科利马诸部合作,发现并建立了好几个火山灰场,挖出的白灰堆积成山。只要能把白灰运出去,就是实实在在的财富!至于唯一制约这一切的,就是漫长的山间运输道路…
“主神庇佑!时候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队头有令,准备走了!都麻利点,让那些商贩也麻溜点!跟不上的就留在山间部族吧…”
“啊!快快!收摊收摊…武士老爷们要走了,都跟上!…”
“叮铃铛!叮铃铛!…”
很快,春风绕过山间,清脆的铃声又再次响起。严整的武士,乱哄哄的民兵,紧紧跟着的商贩,以及淳朴跟在后面、依依不舍送别着、试图挽留货郎的部族旗队…都随着铃声向西,渐渐消失在起伏的山林中。
这条灰黄的三合土路一直延伸向西,直到高耸冒烟的科利马大火山,远远的在天边出现,才又变成洁白的三级石道。这些石道分出数条,一直连通到火山下的一处处灰场,还有那越发繁荣的科利马大城,火河城。
在融融的春日里,年老的科利马大酋坐着高高的抬辇,在数百武士与亲随的护卫下,往城外的火山温泉而去。这种初春的季节,最适合去温泉边休养,也是他许多年来的惯例了。
只是这一次,却很是不同,所有人都知道的不同。科利马大酋苍老的脸上,带着疼爱的笑容,伸手牵着身边的一个两岁男孩。这个虎头虎脑的健壮男孩,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俯视着抬着自己的随从。而他的身份,正是修洛特的三子,二十多万科利马部族无可争议、已经确定的继承人,修·休顿·特佩特尔,修焱山!
一千两百二十八章 要与不要,焱山与少康(盟主az123zx123的加更
高高的肩舆由二十人扛起,被四百强壮的部族勇士守卫。那些抽象古朴、冒烟巍峨的火山图纹,正象征着大火山的神性,是科利马诸部毋庸置疑的最高权威。
此刻,在这座神性的肩舆上,一个苍老的老人,一个年幼的男孩,正并肩而坐,向所有的科利马部族,宣告着明确无比的传承。而虎头虎脑的男孩瞪大了眼睛,爬到肩舆的边缘,没有露出一点害怕。他好奇地注视着乌压压的护卫勇士,注视着这些人手中的铜矛、腰间的铁斧,奶声奶气的喊道。
“阿巴…谁?”
“嗯?…”
年老的科利马大酋长微微一怔,顺着男孩的视线望去,随即大笑道。
“我的孙子,他们是你的武士,是你手中的斧头与长矛!他们效忠着我,也追随着你!他们会为你打仗,为你杀人!他们是你真正的力量,哈哈!…”
年幼的焱山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好一会行军的武士。他想要伸手去抓那金亮的矛头,但明显胳膊太短,根本够不上。试了两下后,他又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外祖父,奶声虎气的问道。
“阿巴…谁?”
“嗯?杀谁?…”
科利马大酋又是一愣,然后笑的更加欢畅,脸上的皱纹都在飞扬。
“无论是谁!我的孙子,只要挡住你前路,威胁到你的人,都该毫不留情的尽早杀掉!…哪怕是我其他的孙子,是你同祖父的兄弟,哪怕是我的儿子,是你的叔父…只要他们挡了你的路!…哈哈!”
焱山依然瞪着眼睛,看着大笑的外祖父。他皱起小小的眉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再次虎声虎气的吼道。
“阿巴…谁?!…”
“啊?还有谁?”
科利马大酋想了想,神情变得严肃,像是一头终于认真起来的老狮。他紧紧握住孙儿的小手,看着那圆溜溜的天真眼眸,低沉的回应道。
“火山见证!确实还有其他人!…哪怕,那是你真正的兄弟!只要挡了你的路!…”
“阿巴…”
看到外祖父变化的神情,焱山困惑的眨了眨眼睛。片刻后,他猛地伸出另一手,一把捉住外祖父银白的头发。
“要!”
“嗯?”
科利马大酋头上一疼,再睁大老眼看去,焱山的手中已经多了几根银发。若是其他人这么做,哪怕是他其他的儿孙,他恐怕早就暴怒如虎,要把对方拖下去打死了。但如今面对这个孙儿,这个流淌着真正神血、格外勇敢与无畏的孩子…科利马大酋又一次哈哈大笑,把孙儿的双手都握在手中!
“好哇,不愧是我的孙儿!焱山,你是火山一样健壮的男孩!这片雄壮的火山,这些雄壮的武士,在我死后,全都是你的!…啊哈哈!”
被外祖父握住了双手,年幼的焱山不满的摇着手臂,又一次瞪圆了眼睛,小老虎般的大喊道。
“要!!”
“好!主神庇佑!火山见证!我都给你!!”
科利马大酋老脸扬起,放肆的大笑着,也尽情的许诺着。这一刻,他看着小小的焱山,就像看到了大大的科利马火山,看到了科利马诸部真正雄壮的未来!
“我的孙儿!阿爷我多泡温泉,多吸收火山的神性,再努力多活上几年!…等到你长大,我不仅会把科利马诸部交给你,把这些年训练的军团交给你,还会把各部手中的灰矿、铁矿与雷霆粉末,也都尽数交给你!…我还会支持着你,去继承本该属于你的一切!而在东边的平原上,还有一位大酋长支持着你...”
“焱山!你一定会成为高耸的科利马大火山,俯视整片湖中之地,俯视更广阔的天下!…啊哈哈哈哈!…”
“要!!…”
在科利马大酋豪迈的笑声中,在焱山执着的喊声里,高高的抬辇渐渐远去,行往北方天际的科利马大火山。四千米高的活火山冒着青烟,翻涌着可怕的神性力量。而沿途所有的科利马部落民,都虔诚的跪倒在路边,向着远处行过的抬辇磕头。
这正是稳稳统治了三十年后,一个几乎从没有判断出错、已经渐渐被神话的神性领袖,那无可置疑的部族威望,那威压科利马人心的神裔力量!…
火山是汹涌的沉寂。如果说,科利马大火山是汹涌的象征,那远在东方六百里处,京畿县的坦西塔罗火山,就是沉寂的典范。这座三千四百米高的大火山,已经沉寂了二十万年,似乎还要一直沉寂下去。而火山脚下的金矿、玉矿、硫磺矿、黑曜石矿,则是过往辉煌汹涌的象征。
从火山的脚下一路向东,不过六七十里的距离,就是忙碌不息的黑石城矿区。如同火山冒出的浓烟日夜升腾,吞吐着青铜与煤的力量。
而再往东二十里的山间,在一处幽静的小湖边,却坐落着一处更为幽静的神庙。春之女神的绘刻,在神庙的四壁上翩然起舞,展示着诱人的魅惑。可那与世隔绝的院落,还有严密守卫的武士,却又昭示着某种特殊,与任何其他的女神庙都不同的特殊…
此刻,这片幽静安宁的神庙门口,正站着一个披着黑袍、戴着面纱的女人,还有一个穿着白衣、沉默不语的孩童。这个孩童不过四岁多,却有着其他同年龄孩子少有的安静。他紧紧的抿着嘴,看着十多步外,泾渭分明站开的两人。他紧紧抓着女人的手,迟迟不愿走出神庙的大门。
“阿妈,他们是谁?…”
“少康,他们是你父亲派来,接你去学习的老师。”
“阿妈,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吗?能不能,能不能让老师们留下来,就在神庙里教我?…”
披着黑袍的娜修默然片刻,轻轻的抽出手,缓缓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她戴着面纱,幼小的少康看不见,看不见母亲脸上不舍的表情,也看不到那盈满泪水的美丽眼睛。
“少康,去吧!跟着老师们走,一定要好好学。好好听老师们的话,把他们都当成伊托娅奶奶那样的长辈,一定要尊敬他们!…”
神庙门外,一身祭司长袍的贾文书恭敬低头,向眼前的王子行礼。而另一侧,武士装束的奥武虎也微微低头,行了个武士的礼节。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眼前的王子,也等待着他们名义上的学生。
“阿妈,我不要走!…我…我只有阿妈您,您也只有我啊!…我不想离开您,我从来没离开过您…”
“...”
娜修站在原地,沉默着没有说话。面纱下的泪水缓缓划过,无声的滴落在她的黑袍上。眼见着,更为明显的泪痕,在她的胸口上晕开,越来越多,就像是无声的心碎。
“阿妈!你哭了!我不要走…我要陪着你,留在神庙里!…”
“...去吧!少康听话,那是你父亲派来的老师…跟着他们,才能学到真正的知识…”
“我不要!我要陪着您,阿妈!…”
“不行…必须去!…”
“不!不要!阿妈,我从小没有父亲!我只有您!我不要离开…”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重重的打在小少康的脸上。这耳光力气之大,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呆呆的抬起头,怔怔看着最疼爱自己的母亲,委屈的眼泪如小溪般流淌。
“阿妈?…”
“...”
娜修捂着脸,比小少康还要站立不稳。她勉强向两位老师行了个礼,接着转身踉踉跄跄的,就往神庙里走。她奔入漆黑的神庙,沉重的木门就轰然阖上,只剩下门口哭泣的少康,还有两位沉默的老师。
“阿妈?你不要我了?”
“阿妈!阿妈!…”
“阿妈你开门,开门啊!…”
“求求你了…阿妈…”
年幼的少康跪在神庙的门口,无助地哭泣着,就像一根折断的芦苇。他跪着哭了很久,喊了许久,最后连声音都沙哑了起来。可那扇沉重的木门却紧紧关着,纹丝不动,就像母亲冰冷无情的心意。
“阿妈…”
如此许久,直到太阳西斜,站在后面的贾文书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上前一步,轻轻的伸出手,去牵少康的胳膊。他的神情很是恭敬沉稳,就像是他的老师,王国首席大臣、贤者贾蒂里一样。
“哎!王子,门不会开了…我们走吧!”
另一侧,武士装束的奥武虎也轻叹一声。但他依然沉默,依然肃然的守卫在一侧,就像是他的叔父,京畿军团长、荣耀贵族奥洛什一样。
“阿妈…我走了…”
年幼的少康跪在地上,对着那扇紧闭的木门,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接着,他没有让人扶,自己艰难的爬了起来,哪怕浑身都带上了泥。然后,他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走出大门,走出了他从未离开过的神庙,去往了不知未来、也从未想过的前路...而在他背后,是两位紧跟的老师,是普雷佩查的祭司文官,与京畿军团的武士营长…
“呜…呜呜!…”
漆黑的神庙中,娜修无力的跌坐在冰冷的石板上,背后紧紧抵着木门。她压抑又无法停止的哭泣着,像是打开了一点的水龙头,又像是裂了一角的陶水缸。滴答的泪水渐渐的、彻底的打湿了她的黑袍,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又让她浑身冰凉。
这一刻,似乎无尽的黑暗笼罩上她的心头。她失去了寄托精神的儿子,从此将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孤寂的神庙里。而这,却又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竭力挣扎后,才好不容易获得的宝贵机会…
“哎!他们已经走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从神庙的深处传来。年长的伊托娅主祭举着火把,把女神像前的圣火点燃。摇曳的火光渐渐升起,照亮了女神笑意盈盈的脸庞,也照亮了脱去面纱、满脸泪痕的娜修。
“哎,娜修…你也太狠心了!少康还那么小,你非要让我联系贤者贾蒂里,把他送出去,送到别人的手中…”
“...”
火光渐渐靠近,带来微弱的温暖。娜修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她努力挤出几许笑容,就这样又哭又笑的,对伊托娅主祭说。
“尊敬的伊托娅主祭…殿下他,在云中南征,在神王的身边…殿下他,又送回来一个儿子,就在科利马山区…眼下的情形,我…呜呜…”
说到这,两人都沉默下来。娜修想到那个男人,又忍不住流下了泪。好一会后,她才又擦了擦脸,努力笑着道。
“伊托娅主祭,您的恩情,我们都记得,少康也记得!他最亲您的…”
“…”
“主神见证!他现在不懂,只会埋怨我。但等他长大懂了,会加倍的感激您!毕竟,没有您的接生,他也不能活着出世…”
“哎!…”
默然片刻,伊托娅主祭又叹了口气。她叹息的伸出手,为娜修擦了擦脸上,怎么也擦不尽的泪水,声音低沉又黯然。
“娜修,你无需担心我的…女祭司不能生育,这孩子是神庙中唯一的男孩…这几年来,我寄托了太多,也压上了一切。我已经把少康,看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了!…我会始终站在他旁边,在京畿看着他的。只是苦了你…你还要留在这里,留在这清冷的神庙…”
“主祭…无妨的,我已经习惯了的…愿主神庇佑您,也庇佑少康!”
娜修脸上露出笑容,艰难的站起身,向伊托娅主祭行了一礼。她眼神中带着些光亮,也许是火把照的,也或许是她想象中的光。她就这样泪痕未干的笑着,沙哑的开口说话,像是解释给伊托娅主祭,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主神庇佑!少康他必须得走出去呀…他不能留在女神的神庙。这里教不了他什么,他也见不到什么人…他决不能在我身边,在女神的神庙里长大!…”
“我的出身,根本帮不了他什么,甚至是他的拖累…他必须得到普雷佩查贤者的认可,得到京畿武士们的认可的!…他只有从小在京畿,在普雷佩查祭司、在京畿武士的教导下长大,才能被看成普雷佩查的王子,才能获得这些人的支持啊!…”
“主神呀!这都是为了他的未来,也是他唯一的前路…他还太小太小,他看不清这一切,只有我狠下心来…只有我狠下心来…那个男人,他不管的…呜呜!…”
说到这,娜修再次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而伊托娅主祭熄灭了火把,伸出苍老的手臂,紧紧的把娜修抱在怀里。在昏暗的神庙中,女神的老祭司用遒劲沧桑的声音,低沉念诵着,虔诚祈祷着,祈祷主神的庇佑。
“愿主神庇佑!庇佑年幼的少康…庇佑他如普雷佩查的幼鹰,勇敢的跳下山崖起飞…愿主神庇佑他,最终飞翔在属于他的山林,高翔在整片高远的湖中天空!…”
一千两百二十九章 神猴的慨叹,跑的比谁都快!
熊熊的火焰四处燃烧,冒出滚滚浓烟。低矮的沙目城已经沦陷,层叠的尸体在城中倒伏。在血色的残阳下,这座历史悠久的特科斯城邦,已经被无情的杀戮笼罩!
这一刻,无论是特拉斯卡拉武士、瓜马尔犬裔仆从军、查帕拉普雷佩查仆从军,还是同样的北特科斯部族降军,都在放手的砍杀劫掠,毁灭着北特科斯诸部最后的抵抗。
整座沙目城中,到处都是绝望的血火。只有中心的圆丘金字塔处,守卫着两千金色长枪的墨西加武士。这些从长枪民兵成长而出的金枪武士,都全副武装的握着三米长枪,在席卷全城的劫掠中纹丝不动。他们拥有着超出普通武士军团的严苛纪律,更忠诚追随着他们最初建军时的领袖,神猴军团长库卢卡!
在金色的长枪戍守下,古老的众神庙宇,就坐落在圆丘金字塔的高处。这座神庙的样式非常古旧,有着鲜明华丽的托尔特克纹刻,甚至还残留着特奥蒂瓦坎时代的点滴残痕。
此刻,大湖军团长,神猴大酋长库卢卡,就站立在众神庙宇的中心。他仰着头,背着双手,看着那沧桑墙壁上,无数似曾相识的旧神雕刻。而在无数旧神冷漠的注目下,他缓缓低下了头,俯视着面前被迫跪地的壮年酋长,北特科斯诸部仅存的几位神裔之一,沙目城主沙科斯。
“仁慈的主神见证一切!沙科斯,你以‘沙王’自称,是这片城邦真正的神裔城主…那么,请告诉我,你之前接纳的王国叛逆,羽毛亲王彭瓜里,究竟逃到了哪里?…”
“仁慈的主神?我呸!信仰血色战神的墨西加人,勾结火山妖魔的邪恶首领!…你们带着妖魔的雷火,攻破了那么多部族的城邦!你们为了取悦残酷的战神,献祭了那么多部族的神裔!你们强迫特科斯部族改信,也跪伏在血色战神的脚下…众神啊!你们一切都做了,屠杀库尤特科的神裔,如同杀死卑微的火鸡!而现在,你竟然还要和我,说什么仁慈吗?!…”
“啊哈,什么也不用说了!…我沙王打不过你们,落到你们的手中,早就注定了命运的结局…无非就是献祭,无非就是一死!来吧,杀了我吧!…”
沙目城主沙科斯仰着头,被身后的两名墨西加武士压着,跪在猴子库卢卡的面前。他面孔是极度扭曲的愤怒,是划破纹面的狰狞。他发红的双眼中,既印着特科斯神裔们城破家亡的仇恨,也带着绝望必死的死志。
而他口中的库尤特科,便是北特科斯人的自称,与南特科斯诸部截然不同,据说来自荣耀的托尔特克时代,是真正的古老神裔…
“沙科斯,主神是仁慈的,也是光明的!我们会献祭你这样尊贵的神裔,但也会宽待你平凡的部族。只要他们皈依主神,回归胶人的大家庭,王国就会对他们一视同仁,把他们看成一样的主神子民!…”
“啊哈!宽待部族?回归胶人大家庭?我呸!你这个伪善的、假模假样的魔猴!…库尤特科的神裔死绝了,大河与群山中的特科斯诸部,就彻底灭亡了!那些没了神血、改了信仰、丢了传承、忘记先祖的部族,又算什么特科斯人?!他们只会把自己,真当成什么狗屁的胶人!我呸!!你这个邪神的魔猴!!…”
沙目城主沙科斯竭力仰头,狠狠的吐出一口血水,吐在猴子库卢卡的皮甲上。左右的金枪武士勃然大怒,齐齐举起手中长矛,斜对着沙科斯的脖颈,等待着军团长的命令!
“嗯?…”
看到沙科斯的冒犯,猴子微微皱眉,但还是面色平静,注视着面露死志的神裔。片刻后,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沙科斯,你是个勇士!我们墨西加人最重勇士…你还有什么遗言,什么离去前的诗歌,想要留下来吗?…”
“...”
沙目城主沙科斯抿着嘴,咬着牙,死死的瞪视了片刻,才用古老的特科斯语,低沉又凄凉地吟唱道。
“托阿托鲁托尔特克,库帕库瓦库尤特科!…我们的祖先从群山而来,我们是托尔特克的后代,是荣耀的库尤特科人!…”
“…我们是工匠的神裔,我们是山林的王者。我们是最后的古老血脉,从荒原的群沙中涌来,再化作无尽的尘埃…看啊!纪元会有末日,一切也终有结束,而今天就是我的死期!…”
“…看吧!我死之后,世上再无库尤特科的城主。幸存的族人会悲哀的忘记先祖,而把自己当成虚假的胶人。世间真正的特科斯部族啊,也终结走向永远地灭亡!…”
听着这苍凉泣血的歌唱,周围的金枪武士神情动容,都渐渐竖起了长矛。猴子库卢卡也垂着眼睛,手中轻轻打着节拍,聆听着这最后的歌声。直到一首哀歌唱完,猴子库卢卡才面露欣赏,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主神见证!真是慷慨哀壮的歌声!沙科斯城主,您是一位真正的勇士啊!…哎!像您这样无畏生死的勇士,又怎么会迷了眼睛,心甘情愿的,与怯懦逃亡的羽毛为伍,最终引来王国的讨伐呢?…可惜,可惜,真是可惜啊!…”
听到敌人真诚地赞叹与惋惜,沙科斯心中猛然一震,脸上的神情也变幻起来。猴子库卢卡耐心的等待着,诚挚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好一会后,沙科斯才狠狠咬牙,发出一声悔恨的长叹!
“先祖与众神啊!我知晓这是墨西加人的阴谋,但我却无法克制心中的仇恨…那只该死的、骗人的厄运之鸟!他带来了毁灭一切的灾厄,却又每每在灾厄到来前,飞快的逃离而去!他毁灭了众多库尤特科城邦,他真是该死啊!…”
说到这,沙科斯赤红的眼睛渐渐湿润,忍不住滴下泪水。好一会后,他再次看向等待的猴子库卢卡,突然发狂的大笑,又仇恨的呼喊道。
“哈哈!你赢了,邪恶的墨西加人!…在死前的最后一刻,我还是没能守住嘴巴,也不愿再守下去了!…”
“我告诉你,那只该死的毒鸟,早在半个月前,就带着他最后的两三千部族武士,带着武士的家眷,往北方逃走了!他要逃往无尽的北方大陆,逃离这片纪元末日的厮杀之地,也永远逃走你们墨西加人的攻伐!…”
“啊!古老的神灵与先祖啊!我诅咒那只厄运的毒鸟,被一千只箭矢射穿心脏!我也诅咒你,面慈心狠的墨西加神猴,你一定会被火山妖魔的诅咒反噬,死在雷霆的火焰之中!…”
“...”
猴子库卢卡默然不语,脸上还是平静耐心的,等着沙科斯说完。直到沙科斯闭目求死,他才抽出腰间献祭的黑曜石匕首,平静地抓住这位神裔的头发,在对方的脖颈上深深一划!
“愿主神接引你的灵魂!勇敢的沙科斯城主…”
喷流的鲜红,瞬间染满了猴子库卢卡的皮甲。他面露哀色,为渐渐死去的敌人祈祷,然后阖上了对方不甘的双眼。等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发出一声喟然然的长叹,对周围的金枪亲卫吩咐道。
“主神啊,这是一位真正的勇士,也一定很得部族的人心!…割下他的首级,还有城中的神裔首级,都一齐挂在长枪上,高举着巡城示众!…城中走一圈后,就去新近投降的特科斯部族营地,让所有特科斯部落民都知道,他们的神裔已经死了,在死前皈依了主神,去往了主神的神国!…”
“同时,收拢城中劫掠的武士,扑灭城中各处的火焰,喝止不必要的杀戮…那都是大军的战利品,是所有武士共享的财富!…让城中各部的武士们,都押着俘虏的部族丁壮,去往城外的营地!…”
“另外,通知城外的战争祭司,尽快做好准备,举行数万部族的皈依仪式!仪式最迟在后天举行,献祭所有俘虏的城邦神裔、祭司与贵族。所有的部族俘虏都要喝下血酒,割下头发或手指,发下灵魂的血誓,皈依至高的主神!至于不愿皈依的,趁早鉴别出来,一同献祭解决,免得留下后患…”
“对了,主神见证!所有劫掠的财物,一定要公平分配。六千大湖军团四份,六千查帕拉仆从军两份,七千瓜马尔仆从军两份,近万千特科斯降军还是两份!…”
“啊?军团长,那您的战利品?…”
“主神庇佑!不需要给我留。至于各级军官,不需要和我一样,可以按照旧例…嗯,算了!我不拿的话,你们也不敢拿…那就给我留一个特科斯血脉的贵女吧!再留几件古老的城邦祭器!…”
“是!军团长!…”
听到这,金枪亲卫严格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匆匆而去。不一会,守卫神庙的两千金枪武士营中,就分出一支千人的武士。他们列着如林的枪阵,插举着数十颗神裔头颅,在城中结阵巡曳,转圈向城外推进。而面对着这耀眼成簇的金枪,面对这骇人的威势与武力,哪怕是最桀骜的瓜马尔犬裔,也被迫停下刀斧,被亲卫们强行收拢起来…
很快,血与火的城邦扑灭了火焰,也凝固了暗红。混乱劫掠的武士被驱赶出城,大群的俘虏与战利品,也一同押往城外。在经历了残酷的攻城与劫掠后,这座北特科斯诸部最后陷落的城邦,也逐渐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是死寂…
圆丘的众神庙上飘扬着主神的神鸟旗、王国的死神狼旗、还有大湖军团的神猴旗。无数的旧神依然在墙壁上注目,鲜红的血迹已经不再流淌。
神猴大酋长库卢卡皮甲染血,严整地跪坐在神庙的祭坛前,摊开一张粗陋简单的地图。他目光移动,注视着大片空白、仅仅画出简单地形的北方,还有靠近海滨处,标记的几个部族名字。
“主神啊,真是能跑的羽毛亲王!这样突然的袭击,却还是让他跑掉了!…我们打了这么多年,连北特科斯神裔都灭亡了,结果这个塔拉斯科的羽毛,依然在四处乱窜,跑的比谁都快…这可是一只狡诈的红雀啊!…”
“嗯,沙科斯说,他逃向了北方,那东北、正北和西北,究竟是哪个方向?…逃了半个月了?那以羽毛的速度,恐怕已经跑出五六百里了!…五六百里的北方,荒原、群山与海滨…”
猴子库卢卡皱着眉头,仔细的看着记录寥寥的地图,难得的感到了头疼。他的手指在五六百里的北方逡巡,从东北艰难的荒原,到正北险峻的群山,再到西北平坦的海滨…最后,他的手指猛然一顿,用力按在海滨的小小标记处,惊声低呼。
“主神啊!不好!…最容易行军的西北方向,六百里外…正是托尔潘部族的领地,是王国的锡河村港!…”
注:彩蛋章是天下西北地图。
一千两百三十章 神猴的忧惧,不是羽毛乱飞,而是心猿上了树…
“主神庇佑!军团长,我们攻陷了沙目城,灭亡了最后一个抵抗的北特科斯城邦!历经了两年多的征伐,这大河两岸的北特科斯诸部,总算是被我们讨平了!…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北上,追击羽毛亲王的残军吗?”
“...”
朝阳升起东山,拉出西斜的长影,映入起伏隔绝的西山。古老的沙目城,就坐落在群山间的盆地,坐落在流淌的沙河旁,不知度过了几百上千年的时光。
按照北特科斯神裔的说法,最初的先祖神裔们,是古老的托尔特克血脉,只是为了躲避末日神灾,才隐入荒原群山。而等神灾过去,他们又从北方南下,从沙河上游的“大沙河”,从连绵的群山与荒原中走出,定居在这片难得的丰饶之地!随后,部族渐渐向南扩展,直到勒曼大河两侧…
至于那些更南方的特科斯部族,虽然语言与样貌,都和北方特科斯人相近,却并没有尊崇的古老神血,只是普通的凡俗部族...
“这是北特科斯神裔的说法。可在我看来,南北的特科斯部族,本来就是一家…他们都是南下的荒原犬裔,也和我们是一家!…”
神猴大酋长库卢卡戴着羽冠,伫立在沙目城的城头,凝目眺望了北方许久。沙目城东北是连绵的群山,西北则是渐渐开阔的谷地。沿着西北谷地继续北上,就是霍然开朗的海滨平原,大河冲击的泛滥沼泽。
而那片大河平原与沼泽,则是一众游猎小部族的领地,惠尔乔人与北特科斯人共同的猎场,再也找不到一处大部族的城邦。
看清这一切后,猴子库卢卡便转过头,心中做出了决断。随后,他目光灼灼。看着身旁的亲信营长。他明亮的眼神中带着考校,就像当年殿下考校他一样。
“古兹曼!”
“啊!军团长,接下来,您的吩咐?…”
“主神见证!古兹曼,这座沙目城,是北特科斯诸部最北的一座城邦。更往北,就是游猎部族的贫瘠领地了。那是穷困的游猎部族,和南方的特科斯村落不同…”
“同样的,眼下大军的位置,距离出征时的湖石城四百里,距离最东边的查帕拉大湖六百里,距离最近的勒曼河中段三百里…三百里,这个距离,有些太远了!”
“更何况,眼下又已经到了三月的开头…古兹曼,你明白我的意思,知晓下一步的安排了吗?…”
“啊!军团长,请让我好好理一理头绪…”
听到这些,武士营长古兹曼瞪大了眼睛,仔细凝神思考。他穿着布面铜甲,手持三米长枪,落后军团长半个身位,却又高出半个头来。征战十年,这个曾经年轻胆小的墨西加金矿工,早已在一次次的厮杀中,渐渐成长蜕变,成为真正勇猛的金枪武士,成为猴子库卢卡身边最为信任的亲信同乡!
这十年来,他一直跟着猴子,从最初紧张畏惧的长枪民兵,成长为勇敢结阵的长枪武士。接着,他立下战功,提拔为无畏冲阵的武士队长,又晋升成坚定血战的武士大队长,直到如今指挥千人的武士营长。而他这一步步走来的过程,也是众多金枪武士们的人生轨迹。
从十年前填线的第一长枪军团,到如今攻无不克的大湖军团,只需要十年厮杀,从未战败即可!
“嗯…军团长,我好像有些明白了!…您说过,战争是一场计算,要算清一切得失,尤其是后勤与粮食积累…”
“主神庇佑!这不是我说的,是陛下说的!”
“是!赞美主神,赞美陛下!…”
武士营长古兹曼低下头来,虔诚的祈祷了一句。随后,他神情严肃,伸出一根根手指,算给赞许的猴子库卢卡听。
“主神见证!军团长,沙目城确实是最北的城邦,城墙也最为低矮。而再往北,就只有松散的小股特科斯部族,甚至许多还在游猎迁徙…因此,若是我们继续北上,就很难征集到大军出征的粮食。而这些部族,恐怕已经被羽毛亲王洗劫过一遍,甚至裹挟着一同北逃了!…”
“至于勒曼大河,那是大军快速移动,沿河征讨各部的生命线!我们大湖军团,只要在大河周围不远,就能借助大河的船运,迅速出动大军,讨伐上游与下游…三百里是大军行军十天的时间,也是及时镇压叛乱的极限!只要我们还在大河南北三百里内,那上游的二十万大湖普雷佩查人,中下游征服的二十多万北特科斯部族,还有四五万沿河安置的瓜马尔犬裔…这些新征服未久,尚未真正归心的纷乱部族,就会畏惧我们随时能够抵达的强大兵锋,不敢生出叛乱的心思!…”
“而眼下是三月的开始,距离五月春耕,仅仅只有两月!这个时间,已经不足以支持我们北上,讨伐不知逃到哪里的羽毛亲王…所以,总得来说,粮食供给、后方镇压、春耕时间,都无法支持我们继续北征了!而沙目城就是这一次征讨的尽头,羽毛残军算是侥幸的,又逃出了一命。至于接下来,大军要迅速南归,准备今年五月的春耕!”
这一番分析说完,武士营长古兹曼就睁大眼睛,像是等待老师夸奖的学生,期待的看着军团长。而猴子库卢卡面露笑容,由衷欣喜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来,重重拍了拍亲信古兹曼的肩膀,“老怀甚慰”的笑道。
“很好!古兹曼,你很不错!…”
“沙目城的位置很重要,是大河北方的锁钥重镇。这里不仅要防备北方南下袭扰的犬裔,还要防备不知道会不会返回偷袭的羽毛亲王…只有守住这里,才有整片大河沿岸的安稳种田!…”
“像这样重要的城镇,我只能交给信得过、又看得清的人!古兹曼,在大湖军团中,只有你符合这个条件!所以,这座北方重镇,我就交给你了!…”
“啊?啊这!…军团长,头儿!你要把我丢在这里,让我主掌一座城邦?…可是,可是我只是…一个平民出身的武士营长,我只会打仗啊!…”
听到库卢卡的安排,古兹曼愣在原地,脸色发白,再次露出久违的紧张。此刻的他有十足的信心,在军团长的命令下,带着千人的长枪武士出击,击垮数千人的敌军!可是,要让他单独驻扎一地,自主负责军政事务,却又似乎大大超出了他的经验能力,让他忍不住不安惶恐…
“哈哈!古兹曼,要坐稳这里,会打仗就够了!更何况,你还指挥过武士营屯田,有着屯田耕种的经验…这座沙目城要作为北方军镇,不需要太多太杂的部落民,我会把大部分部族迁走!你要相信自己,只要能守、能战、能屯田,就完完全全的足够了!”
猴子库卢卡面带笑容,亲切的握拳锤了锤武士营长,鼓励着自己亲信的老乡。他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心中其实有些黯然,有些担忧,但又无可奈何。因为,他实在是手中没人了!
作为墨西加平民出身的军团长,猴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家臣,也没有什么普雷佩查的贵族后裔投靠他。而他洁身自好,也没有和什么大部族联姻。眼下他能够完全信赖的心腹,除了少数的王国祭司、普雷佩查将领外,只有长枪军团出身的武士,只有他一手带出的兵!
可以这样薄弱的根底,猴子的征服与扩张却又极为迅速,犹如大鱼的鲸吞。不过短短数年,他就讨平了查帕拉大湖,征服了勒曼河中下游的北特科斯诸部,更追击羽毛亲王六百里,把对方彻底赶到了北方大陆的边缘!
可这样一来,面对足有湖中王国三分之一的庞大领地,他手中可靠的亲信人手,就更加捉襟见肘了…
“主神啊!从查帕拉大湖到入海口,东西六百里。从沙目城到阿梅卡城,南北四百里。这么广阔的领地,足足五十万来自各地的部族…我真的能稳稳消化,掌控在手中吗?…难道,我也得学着青丘种蛙、诗人巴拉莫的样子,去和各地征服的部族联姻吗?或者,和阿帕四指、矿工埃兹潘一样,和王国祭司派系、强力地方势力合流,准备拥立殿下的王子…可这些办法,就是放猛兽出笼啊!…”
这一刻,猴子库卢卡站在低矮破旧的古老城墙上,望着渐渐升到天中的太阳,心头是万千翻涌的思绪。许久之后,他才低低地呼出一口长气,自嘲的对太阳笑道。
“殿下啊殿下!我这个杂糅出的大湖县,可实在是太杂太乱啦!我要镇压五十万部族,可我能依靠的墨西加本部,却仅仅只有四千啊!…”
“主神庇佑,我的殿下,您可要尽早的、好好的回来!…不然,我真害怕自己扛不住,害怕心中的猿猴爬上树!最后,不是走上青丘的氏族路子,就是走上阿帕的拥立之路…”
一千两百三十一章 王国派系,三分帝国的苗头
“睿智的主神啊!我这个大湖县尹,不大的猴屁股底下坐了这么大的席子,也委实太不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部族,都是怕大湖军团的枪矛,畏惧湖中王国的兵锋,这才被征服捏合到一起!若是没有军团镇压,不出几个月,大河上下就会叛乱四起、碎散一地…”
“主神指引!要想让这么多新征服的部族归心,至少要等上两年丰收,让新安置的部族旗队、军屯民屯,都能扎下根来。要等主神的信仰真正传入人心,去往各部的王国祭司们有了影响力,有了一批虔诚的部落民可以作为根基。也要等王国的商队通行大河上下,让各部都能交易物产,过上更好的日子…”
“耕作、传教、商贸,只有大河上下的秩序重新建立,征服的部族都息了心思过日子,才算是粗粗安定下来!…”
“当然,还有一个更快捷的路子,就是带着这些新归降的部族打仗!去征服更多的富庶部族,掠夺更多的财物,在扩张的战争中把各部的勇士收服凝聚一体!…可惜,征服了北特科斯诸部的城邦后,我已经打无可打,没什么能征讨的富庶地方了。接下来,只有种田…”
古老的沙目城历经沧桑,甚至能追溯到特奥蒂瓦坎时代。但城邦的城墙却只有四五米高,连中心的圆丘金字塔神庙也只有十多米,远远不如大军开拔的湖石城。
此刻,大湖节度、神猴大酋长库卢卡站在城头,思绪如猿猴般跳脱。他没有在意脚下的城镇,心中反复思考的,都是怎么治理这么大片的领地。说到底,这六百里的大湖县,可不比两三百里的河口县,面积上至少大了五倍,部族也非常的分散和繁杂,可以说是一片百废待兴的沃土。
这片领地未来的潜力极大,但现状很危险,全靠武力维系。猴子库卢卡心里一清二楚。他是个能算清楚的人,也有着自知之明,从不会靠着勇气与冲劲做事。
“如果说,我的大湖县是个人,那可一点算不上好看啊!我真正可靠的脑袋,就是四千原本来自长枪军团的墨西加本部。至于大湖军团里另外四千特拉斯卡拉武士,是能信任的左臂。而查帕拉大湖征召的六千普雷佩查民兵,是勉强能信任的右臂…”
猴子库卢卡眯着眼睛,看着远方的山林,在脑海里开始勾勒一个实际的形象。他从河口县转封大湖县,长枪军团就和长蛇军团整合到一起,又重分成两支王国军团。所以军团中是墨西加武士与特拉斯卡拉武士各半。
幸好,长枪军团最初是民兵组建的,和特拉斯卡拉人之间没有那种联盟武士的世仇,军团重组后也融合的很快!而特拉斯卡拉人对死神陛下的信仰,也确实还算靠得住。
“除了这三支算是可靠的武力外,我不算可靠的左腿,是七千瓜马尔犬裔的部族兵,更不可靠的右腿,则是近万归降的北特科斯仆从军…而在这个脑袋与四肢支持下的,是一个吃得极撑的大肚子,里面装了二十万大湖普雷佩查人、二三十万北特科斯部族、五万瓜马尔犬裔…主神啊!这个形象,这个形象,根本不像人,反而像是?…”
想到这,猴子库卢卡骤然睁大了眼睛,脑海里出现了一只四肢短小、肚子很圆的陆龟。而按照陆龟缓慢的习性,他现在应该做的是…
“主神见证!这回确实是吃撑了,得回去慢慢梳理,扎个窝不动弹了。而县治的治所,还是得放在中央的湖石城特奇特兰。那座城邦靠着一片平湖,周围田地肥沃,平原宽广,非常适合开垦屯田。而西边不远就是‘鹰山’神山,在各部心中地位很高,能修建出一座指引各部参拜的主神大庙…”
“嗯…我终于可以停下每年的征讨,好好回去屯田,收拢部族的人心了。自从河口县立足以来,我已经连续打了十年!每年都在秋收后出动打仗,春耕前返回耕种,可真是累的够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是时候歇息歇息了!…”
“只是啊,湖中王国内的情形,却又是暗流激荡,各方都有着自己的心思…”
正午的太阳很亮,照的人无法直视。猴子库卢卡默然了会,低头从怀里摸出两封带在身上的信。那信似乎被翻来覆去看了许多边,哪怕抵达没几日,都有些发旧了。
“猴子,我的老朋友,长河带来我的问候!几位王国节度,许多人名不副实,我只看重你一人!像是有些四爪的火鸡,只会低着头啄草粒,眼睛甚至没有黑豆大…”
“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是忠诚于殿下的青丘之狐!我会像百河入海一样,多多娶上部族的妻子,收服荒原的善战部族。只是青丘地窄贫瘠,我不得不倾巢东出,占据瓦斯特克人的要地,勾连托托纳克海滨…”
“光蛇是殿下喜爱的长女,自小聪慧,素有神名。海滨又有百万部族,东西千里,粮食富足。一旦殿下有事,我就会像树梢投石的猿猴一样,联合海滨长蛇,甚至红白双鸦,奋力以击神鹰!…”
看完这封来自青丘的密信,猴子库卢卡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巴拉莫这个家伙,虽然能完全放下身份,和犬裔们打成一片,以犬裔大酋长自居。但他内心里的傲气,恐怕是诸将中的第一!连镇守京畿团长奥洛什,他都觉得对方没什么战功,是不大瞧的上的。殿下若是不在,旁人真的很难收服这头桀骜的“狐狼”。至于另一封信…
“我尊敬的库卢卡军团长,许久未见,我很怀念您!怀念我们一同会师,攻克三河城的场景,更怀念当年建立长枪军团时,一同通力的合作与征战…我们一起西征厮杀的时候,有些到处产卵的青蛙,还不知道在哪个瓜马尔女酋长的肚皮上鬼混…”
“当年的陛下如初升的太阳,从最底层提拔我们,并抛开贵族的身份成见,授予我们主管一地的大权!这种刻骨的恩德,我埃兹潘永远不会忘记!而今陛下在外,神王威逼很急,我心中日夜担忧,害怕陛下的安危,更害怕陛下的王国有失…”
“去年底,我亲自去了科利马山区,看了眼尊贵的焱山王子。王子虎头虎脑,非常健康,毫不怕人,甚至当众抓了我的头发…焱山王子不愧是殿下的儿子,真正传承了火山般的神性!…而不光是我,不光是科利马大酋,很多王国的新贵祭司,尤其是神威大学出身的平民祭司,全都认为:这是个真正尊崇的湖中王子!…”
“哎!太阳般光耀的殿下远征在外,与神王烈阳相伴,让我日夜担忧。若是焱山王子能平安长大,那就是火山中升出的另一轮太阳,让大伙就都有了盼头!…”
“至于京畿之地,那些普雷佩查旧贵们,恐怕心意不正…他们似乎对根基薄弱的王子少康,隐约有什么想法。而圣城一系的军团长们则迟疑不决,大概只要是陛下的血脉,他们都能接受…唯一让大伙都拿不准的,则是神启所长塔莱娅。毕竟,她手中的神启所力量,实在是太强了!若是陛下没有归来,恐怕没人希望她,再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主神庇佑!愿陛下平安归来,愿焱山王子平安长大,更愿我们平安再会!…”
这一封长信看完,猴子库卢卡默然良久,神情幽幽地摇了摇头。埃兹潘也是个有想法的,他出身降军,当年杀普雷佩查旧贵杀的太狠,没法和都城一系混在一起。而他的阿帕县离科利马很近,各种贸易联姻也非常紧密,渐渐就搅合到一块了…
各位王子的母族势力,分封的各位军团长,王国的新贵与旧贵祭司,海外开拓与联盟内战…各种各样之前隐藏的王国矛盾,都随着殿下的离去而显出苗头。而猴子库卢卡知道,这才仅仅是开始…或许,另一封来自京畿的密信,已经在送给他的路上了!
“殿下说,大树想要停下,但风不会允许!然而,太阳还未落下,树也不想在风中乱晃。它只想看着天空,等着太阳的希望…主神庇佑!我还是先做一只陆龟,爬到地穴里避风去吧!…”
一千两百三十二章 第二个阿帕平原
“神已到来!祂在红色的天空注目,凝视着大地的万千子民!…献上你们的虔诚、头发与血,饮下皈依的血酒,刻上额头的徽记,把灵魂献给主神!…”
蓝色的圣火在沙目城外燃起,燃烧头发的青烟,在谷地中飘扬。淡淡的血气弥散空中,四万多特科斯部族陆续皈依,发下信仰主神的灵魂血誓,不愿皈依的部民直接被同族献祭。而原本统治城邦、高高在上的特科斯神裔与贵族们,都在无数人的注目中,被一个个押上祭坛,献给至高的主神。
这一刻,蓝火、青烟、红血、黄尸,一同构成神秘、恐惧与死亡的颜色。而炙热的温度、熏人的气息、震耳的经文、疼痛的额头,则像是祭祀仪式中刻骨的印记,让所有皈依的人铭记终生。
“必信吾神维齐洛波奇特利!违逆祂的人,死后永受折磨,灵魂在无尽的深渊中凝固成石头,日夜遭受火烧斧砍、饥饿干渴!遵从祂的人,灵魂能升入红色神国,死后复生,不愁饥寒劳作,永享安宁美好!…”
王国祭司们念诵着祈神的经文,特科斯部族出身的学徒大声复述。而攥紧人心的神秘恐惧,伴随着最初信仰的种子,深深刻入每一位伏地颤抖、皈依主神的特科斯部族心中。
是的,王国祭司们深谙此道!所有虔诚信仰的基石,都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而在恐惧的加成下,今后每一份主神赐予的恩惠,都会放大到最大。若是没有最初恐吓绝望的黑暗,也就没有随后虔诚希望的光明。皈依仪式的实质,还是重塑人心,埋下信仰的种子。再用日常祈祷的仪式,用逐渐累积的时间来强化信仰,就像是火山灰的水泥,越往后会越发坚固…
“可惜…大湖县的神灵之眼,还停留在湖石城,来不及参与到这一次的大皈依中。不过,大军南下的时候,会带走大部分部落民,去往湖石城屯田。到了那里,可以再举行一次春耕大祭,让十多万部落民一同参与!嗯,春耕大祭就无需神裔俘虏,只用狼、鹿、鱼的三牲即可!…”
大湖主祭约洛基站在神台上,一边主持着大皈依的改信,一边思量着后续的祭典。他本是特斯科科湖边的一位村庄祭司,墨西加平民出身,后来在修洛特去湖中都城成婚时,被巡查村庄的殿下看中,这才走上了晋升的快车道。
当时殿下对他说,“对信徒感同身受,是祭司最珍贵的品格。而只要坚持本心,就会获得主神的嘉奖!”而他仔细琢磨着这句“神启”的深意,无论是指引信徒信仰,还是教导农户种田,都做到了特斯科科湖上百个村庄中的最好!
后来,在大祭司的抽调下,一批墨西加祭司西去王国,他也被选入其中,并晋升为二级祭司。来到王国的几年里,他在河口县传播信仰,成果显着,终于打破了平民祭司最难的一级天花板,成为了三级主祭。
随后,约洛基作为河口县的出色祭司,又跟着猴子库卢卡的军团一起西来,主持查帕拉大湖周围的传教事务。眼下,他虽然是三级主祭,但只要再过两年,大湖县的信仰稳固下来,祭司体系深入各村庄与旗队…他再晋升四级总祭司,总领一县教务,就是顺水推舟的事!
而约洛基快速晋升的背后,又暗含着湖中王国内部,墨西加传道祭司与普雷佩查传道祭司们的妥协博弈。墨西加祭司人数偏少,但所处的位置较高,并且集中在京畿城市,以及河口与大湖两个北方县。而普雷佩查祭司日渐增长,数量越来越多,通常占据京畿乡镇,阿帕紫草两个南方县,和北方沿海的拓殖据点。
至于青丘县的祭司面向荒原部族,情况比较特殊,出身很杂。他们大多是军团中能打的战争祭司,甚至有不少收编进修的荒原祭司,算是勇猛独成一系。
“主神见证!这座北特科斯人城邦,虽然很是一般。但这片城邦所在的群山谷地,却是真正的沃土啊!若是能把这里开垦出来,当不下于查帕拉的大湖区…”
约洛基主祭站在神台上,越过飘散的青烟,越过匍匐叩首的部落民,望向东北的狭长群山。这片群山谷地从沙目城延伸,直到周围数十里,面积着实不小,降雨也极为充沛。
东北的群山山脉斜着延伸向东南,连绵好几千里,是漫长的海岸谷地与萨卡斯卡特荒原的天然分界线。夏季从西南太平洋吹来的湿润海风,尽数被这片山脉阻挡,化作群山间的雨水,也形成了许多条自东向西的河流,灌溉着群山与大海间的狭长地带。而正是因为降雨被群山拦截,更东边的荒原才会干旱贫瘠,难以开展耕种。
古典时代的农业,命根子就在水源。约洛基主祭是低层爬上来的,也是种地的好手。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片谷地的开垦潜力。只是,成也是水,败也是水。这片谷地之所以才养活了四五万北特科斯部族,还是因为水太多了…
“沙目城边的沙河自东向西,是从山间留下来的!这样自带起伏的河流,最适合修筑自流水渠了,无需人力提水…这整片谷地,可都是能开成上好的水浇沃田的!而一旦把整片谷地开垦完成,别说养活四五万人,就是翻上两倍,养上十几二十万,那也是能做到的!…”
“可惜,现在才是春天,这里的河水就这么急了,一旦到了夏季雨季,那是必然会出现洪涝与泛滥的!北特科斯人没有在河边种田,而是隔了两里,肯定就是怕洪水…而沙河只是东北上游大沙河的支流。大沙河的水量更为汹涌,直接在北方百里的入海口处,冲出大片的泛滥平原!…要想开垦沙目城谷地,就必须修出大片水库,连带着也要开垦北方的大沙河平原…而若是能把方圆两三百里,整片泛滥的大沙河平原开垦出来,恐怕足以养活百万人口!”
东方上游,特科斯人口中的“大沙河”,就是水量极大的“大圣地亚哥河”(grande de santiago)。而沙目城谷地的“沙河”,便是后世的莫利纳河(molina),是大圣地亚哥河的一条支流。至于大河入海的主干,还在沙目城北方百里,冲击出大片水草丰美的泛滥平原,也是未曾开发的部族游猎地…
这片大沙河流域,从沙目城一带直到北方的托尔潘部。南北三百里,农业潜力之大,并不亚于阿帕平原,是后世墨西哥有名的大粮仓!这片流域储水极多,很适合种植水稻,纬度近乎于珠江三角洲。而在这个时代,一直没有得到开发的原因,就是修水利治水与防备犬裔,需要的人力与物资是在太多,远远超出本地特科斯城邦的能力。北特科斯诸部的农业水平与生产力,都非常有限,长期保持在内耗厮杀的状态。这片富饶的沃土、第二个阿帕平原,也就空置至今...
一千两百三十三章 招抚羽毛,十年跑路的功力!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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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三十三章 招抚羽毛,十年跑路的功力!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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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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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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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三十五章 攻寨!当羽毛遇到乌鸦
“啊?族长,您这是在干啥?您怎么拿出匕首来了?…啊!您怎么把向导砍了?…什么?他要害您?这是埋伏,要赶紧逃跑?…啊这!可是根本就没人出来追咱们啊?…氏族千辛万苦跑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抢这个寨子吗?哪怕是墨西加人的旗帜,可您说过,我们打的就是墨西加人!…”
“啊!族长,您慢点,慢点跑!…三神啊!您之前还说,要勇敢,勇敢!…啊!族长你回头看啊,好好看那个木头寨子!那寨子上头根本就没多少人,也藏不了大军的!…头人也说了,这个寨子挂这个蜂鸟旗子,都好几年了!平日里收货物交易,他们也有人去过…里面拢共加在一起,就几百个武士和部落民!…”
“先祖啊!族长,叔父!你停下,停下!我们的粮食不够了,撑不了几天了,我们只能打这个寨子!…哪怕一时半会打不破,至少得打一下试试,起码把这一千杂部打光!哪怕是送死,把吃饭的嘴变成…快!快抱住族长,抱住他!!…”
锡河滚滚,流过羽毛氏族的歇息营地,流过王国的锡河村港,向西汇入无尽的西海。羽毛亲王彭瓜里灰头土脸、被发跣足,丢掉手中的长矛,丢了脖颈上的草鞋,被两个氏族亲卫紧紧的抱着拦住。他愤怒的注视着阻拦的亲卫,又看向喘着粗气、紧紧追着他的侄子彭八哥,怒声骂道。
“反了!反了!你们拦着我,是要背叛祖宗啊!…好你个八哥,你是要把你叔父绑了,卖给墨西加人吗?!…”
“族长!叔父!你冷静一下,好好看清楚!那只是个湖中王国的小寨,里面藏不了多少人的。你看,那寨头上也就站了一圈武士,拢共不过两百!…你再看那小寨边停泊的小船,也就三十条独木小舟,顶天坐上一百多人!…”
彭八哥一脸无奈,一边安抚着被墨西加人暴打出心理阴影的羽毛叔父,一边拉过心惊胆战、差点被砍死的惠尔乔头人,继续说道。
“先祖庇佑!这个头人去过那寨子里面,交易过什么灰亮石头!这是几年前,一支长船船队前来设下的寨子,专门收石头的。寨子里面没多少人,连周围开出的田都没多少…每年固定会有一两批船队前来,运走所有的石头货物,运来大批的粮食和物资,估计都是湖中王国的商船队!…”
“族长,我们跑的这么快,又是路上得到消息,才临时决定来抢一把…墨西加人不可能料定我们,还赶在我们前头,在这里埋伏的!…沙目城谷地又没有船,也没连着海。邪猴大酋长就是要想追我们,也只会是从陆地上来,他根本来不了那么快!…”
“...”
听到寨子里没有多少人,也不可能有埋伏,羽毛彭瓜里这才稍稍冷静下来。他狐疑地眺望西北河口,这一口气逃出了快一里,那河口的寨子也愈发变得渺小了。
隐隐约约间,那寨子上冒出了些蚂蚁大的小点,发出些纷乱的喊声,听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似乎是普雷佩查的乡音。寨中的守军,明显被突然出现的迁徙大部落所惊动。而过了好一会,木寨的门也没打开,寨墙上“蚂蚁”的数量,也就两百来个,完全无法和数千人的羽毛氏族相比…
“族长,叔父!打一下试试吧!氏族实在是没吃的了...这西北海岸这么荒凉,要是就这样离开…我们根本撑不到下一个有油水的村落或者部族了!…”
“嗯…确实,没吃的了…那就,打一下?…”
羽毛彭瓜里眯起眼睛,迟疑观望了片刻,才下达命令。然而,当侄子彭八哥神情振奋,准备动员武士时,羽毛又变了心意。他眼神闪动,面露狡猾之色,突然喝止道。
“等等!八哥,先不急着动手!…把我们的氏族旗帜收起来,换上之前特科斯人的旗帜!然后,你派两个惠尔乔部落民,去和寨子说,要进去和他们交易!…”
“...叔父,我们这么大队的部族,哪个寨子敢放我们进去啊?还不是要打…”
“对方要是拒绝,那寨子里就确实没什么武士…你再让人喊,我们是荒原来的迁徙大部落,现在没粮了,要找寨子借粮!…”
“哈?借粮?…”
“不错,你就按我说的做!去,再试探他们两下!…我在这边,整备好前后两军的队伍。前军的武士要随时准备打,后军的家眷要随时准备逃!…”
侄子彭八哥有些无语。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寨子,叔父非要这么慎重其事,还要反复试探…不过,如果不是这么小心谨慎、狡诈多疑,羽毛彭瓜里也确实没法率领氏族,一次次从墨西加人的手中逃脱…
“是!听您的,族长!…”
很快,羽毛氏族就换了旗帜,全体动员。两千多羽毛武士,裹挟着近千杂部,来到锡河村寨不远处,聚拢成一个粗陋的半圆阵形。两个惠尔乔部落民去往寨前,喊话交易货物,毫不意外的被寨墙上的武士拒绝。而当借粮的要求喊出来后,寨墙上的锡河寨首领、一级传道祭司,小乌鸦西特韦韦,难得的犹豫起来。
“主神啊!真是该死!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迁移大部落?这种全面的武器装备,这种成形的武士阵型,怎么可能是荒原上穷困潦倒、裤头都没有的犬裔部族?难道…这是某个特科斯城邦的劫掠军团?…”
小乌鸦西特韦韦神情凝重,站在三四米高的木墙上,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大军”。是的,这明显是一支有组织的军队,而不是普通游猎部落那样松散的部族战士。他仔细的估测了下,对面至少有两千皮甲武士,青铜长矛和大弓的装备比例极高。再看那些武士的镇定的神情,明显也是久经战阵,而且莫名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奇怪!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部族军队?…该死!至少两千老练武士,再加上一千冲阵的部落炮灰…而眼下守寨的,只有两百王国武士,两百部落民,差了几乎十倍!…至于与我们结盟的托尔潘部,眼下正在锡河上游游猎挖矿,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嗯…借粮?借粮!…”
小乌鸦西特韦韦抿着嘴,反复想了半刻钟后,才艰难的开口道。
“问他们,要借多少粮食,才肯走?…”
“族长,寨子上问我们,要借多少粮食,才肯走?…”
听到惠尔乔头人的回复,彭八哥微微皱眉,心中有些生疑。他好像隐约听到城头武士的喊话,似乎是南方口音的普雷佩查语。而后,城头的惠尔乔部落民,用西北的惠尔乔-纳瓦语,对城下的惠尔乔人喊了几句,头人又过来复述,再经过特科斯翻译的转述,这才又变成普雷佩查语…
如果他没有听错,那绕了这么多弯子、翻译半天后的回答,其实和他最初听到的武士喊话,意思几乎大差不错。若是这样,那守城的武士来历…
“哈哈!愿意借粮?问我们借多少?…”
两步外,羽毛彭瓜里精神一振。这一刻,他狐疑不安的神色尽数消失,瞬间变成得意洋洋的自信大笑。
“先祖庇佑!这我就放心啦!这寨子的首领心虚了,那周围就确实没有任何的埋伏!…勇敢,勇敢!我的羽毛武士,我的氏族兄弟,全力攻城!只有打破寨子,只有抢到粮食,才有我们羽毛氏族的活路呀!…”
“听我命令!驱赶杂部带头冲锋,攀爬低矮的寨墙!长弓武士逼近到八十步内,对寨墙上射箭!其余铜矛武士在两翼压阵,随时准备攻城!…”
“三神赐福!这种破烂的小寨子,我可见的多啦!我什么样的大城没见过?这种水平,防一防几百人的游猎部族还行,可要想挡住我十年精锐的羽毛武士…啊哈哈!在最后一个杂部的丁壮阵亡前,我羽毛氏族绝不停手!…”
“嘟!滴滴!…”
“太阳主神、大地母神和月亮女神庇佑!冲锋!…”
“什么?塔拉斯科三神?啊!是旧神的信仰?他们是?他们是!…”
尖锐的螺号吹响,皮甲的羽毛武士们高声呐喊,用故乡的普雷佩查语,祈祷着传统的三神。随后,在小乌鸦西特韦韦惊骇困惑、又恍然大悟的目光中,数百被驱赶的杂部嗷嗷嚎叫,向着富庶的寨子,向着不高的墙头狂飙而来。
“主神庇佑!射!…”
“嗖!嗖嗖!”
激射的铜箭从城头射下,一轮就带走数十条丁壮的性命。可很快,凌厉的骨箭也从城下的数百羽毛武士手中射出,射死射伤了二十多人。双方弓手的箭矢互相瞄准,呼啸着带去死亡与惨叫!而数百杂部战丁已经拿着简陋的石矛石锤,一波波的攀登寨墙,又一队队的被刺倒坠落,让鲜红溅满了寨墙!
“三神指引!”
“主神庇佑!”
相似的普雷佩查语,同时从城头与城下喊出,让双方的武士都心中一震,射箭的手指也齐齐一缓。可攻寨的厮杀越发急促,不过一刻钟,就在寨墙下堆积了两三百条性命!
“嗖!嗖!”
“啊!先祖啊…”
“神性的天地,救救我…”
惨嚎声在寨墙前回荡,染红的残躯堆积垫高,让后续的攀爬越发容易。虽然大多数阵亡的尸体,都是无甲的杂部炮灰,可坠落寨墙的王国武士,也足有三四十人!而更危险的,则是从一千多绕向寨子两侧的羽毛氏族武士。他们准备绕到守军稀少的侧面,从那里攀爬上墙,一举破寨!…
“该死!该死!…停手!都停手!…”
“羽毛亲王?羽毛彭瓜里!一定是你!…不要再打了!停手!…”
“主神见证!先祖见证!…你再让手下的武士攻城,我就一把火,把寨子里的粮食全都烧了!死也不留一粒给你们!…”
这一声嘶吼般的大喊传来,寨前督战的羽毛彭瓜里顿时一怔。他瞪大眼睛,看向厮杀不息的寨墙,果然看到一个高举火把的年轻首领,穿着典型的普雷佩查祭司服饰,一脸视死如归的悲愤模样。
一千两百三十六章 骗羽毛大爷,然后偷袭!
“什么?放火烧粮?!好大的胆子!竟敢吓唬你羽毛大爷…他娘的!真烧啊?!…停手,先停下!吹螺号!…”
“滴滴!呜!…”
刺耳的螺号声响彻战场,正要攀登攻城的羽毛武士顿了顿,疑惑的回头张望,便看到摇曳的撤后旗帜。很快,这些老练的武士就听令而行,从绕后的两侧撤了回来。而正面攻寨的杂部丁壮杀红了眼,又挨了一轮羽箭和枪刺,丢下了十几具尸体,才乌压压的溃败后退,差点冲动了羽毛亲卫的阵脚。
羽毛彭瓜里跳脚大叫,亲自提着长矛,戳倒了两个溃兵,带着数百武士收拢了溃退的杂部。等忙完这些后,他才气势汹汹的,在几个大盾武士的护卫下,往前走上几步,瞅着城头的年轻祭司大骂道。
“他娘的,哪里来的王国小祭司,竟然敢威胁放火?连毛都没长齐,就和乌鸦一样乱叫,喊你家羽毛大爷?!…”
“先祖庇佑,羽毛彭瓜里大爷!您今年快五十了吧?您可是我祖父那一辈的人物,祖父经常提起您,赞美您的样貌气度!…您再靠近让我看看…”
“靠近个屁!你个奸猾的小崽子,莫不是想把你大爷骗近了,然后一箭射死?告诉你,你大爷玩这一套的时候,你都还没出生哩!…”
“...”
寨墙上,小乌鸦西特韦韦眯着眼睛,仔细观瞧着冒头的氏族首领。那氏族首领很是谨慎,只露了半个头在盾牌外,露出一头鸟巢般凌乱的头发,和隐约的半张脸。他仔细瞧了会,脸上显出疑惑。这个满口脏话、蓬头垢面的糟老头子,真的是大名鼎鼎的羽毛吗?真的是祖父口中,那个样貌堂堂、最喜欢戴着羽冠、一副神裔姿态的羽毛亲王?…
小乌鸦瞅了好一会,始终拿不定注意。他看向身后不远,两个神射手都摇了摇头,示意对方太过谨慎,离得又远,并没有射中的把握。小乌鸦沉吟了会,又继续对寨墙下嚷道。
“先祖见证!向您致意,真是羽毛大爷!今天我小乌鸦在这里,我们祖上都是一家的,喊你一声爷爷…那也是应该的礼节,根本不算什么!…”
“…什么祖上一家?你个孙子到底是谁?…嗯?小乌鸦?乌鸦家族?…你是老乌鸦西特利的什么人?!…”
“羽毛大爷,我是老乌鸦西特利的孙子,西特韦韦!阿爷和我说过,北方的羽毛家族,南边的乌鸦家族,两百年前是一家的!…”
“什么?你是老乌鸦的孙子?!...”
听到这一番普雷佩查乡音的回答,羽毛彭瓜里愣了愣,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变幻。一个北方的羽毛,一个南方的乌鸦,都以鸟为氏族,确实都来自两百多年前塔拉斯科立国时,南下各荒原部族中的鸟部!双方的祖先真的是同一支!
十多年前,他还见过老乌鸦西特利,和对方论过亲戚,交易过各支封地的货物,是真正的王国旧识…
“哈?!小乌鸦,你真是老乌鸦的孙子?你们这些王国的南方贵族,不是刺杀南下的墨西加殿下失败,被对方献祭干掉了吗?…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在这天下尽头的西北海岸?!…”
“羽毛大爷,您再靠近点,再喊大些,我听不清!…啊!被献祭的是紫草、棕榈等不知大势,反抗陛下的家族。而我们乌鸦顺从陛下,改封到了大河北岸,一边同化奥托米人,一边也慢慢扎下了根...这些年,王国经营北方大陆,是各家族难得的出头机会!我从神威大学毕业后,就听从祖父的安排,北上到这里,主持一地的教务!我兄长西蜂也在北方,其他家族的年轻后裔,也有不少在北方…”
小乌鸦西特韦韦一边说着,一边声音渐渐放低,引着羽毛靠近。他不时微微瞥眼,去看两个埋伏的神射手。神射手们屏息凝神,藏着弓身,死死盯着靠近的羽毛亲王。然而,羽毛亲王却似乎有所察觉,硬生生停了步子。他站在两面盾牌后,又对着墙头大喊道。
“三神见证!你个小乌鸦,别和我东拉西扯!让你祖父来还差不多…赶紧给我开门投降!”
“羽毛大爷,祖父您怕是不容易见到了!他已经去往神国了,就在一年多前,在勒曼河北的封地上!…”
“什么?老乌鸦他死了?!他这就没啦?…”
听到故人的噩耗,羽毛彭瓜里又呆了呆,心中涌起莫名的悲凉。这十多年来,和他一辈的普雷佩查旧贵族,天空、白银、鳄鱼、紫草、棕榈、乌鸦…几乎都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一个羽毛还在活蹦乱跳,被人追的如丧巢乌鸦,没家的到处乱跑…
“古老的先祖啊!莫测的命运啊!…小乌鸦,我带着氏族来到这,从没想过能遇到普雷佩查的旧人…算了!你祖父死了,我也不和你废话了…看在同一个祖宗的份上,你只要带人投降,我保证不杀你,把你当成亲孙子一样看待!”
“…先祖见证!羽毛大爷,我不能向您投降啊!王国法度森严,我要是降了你,那我们乌鸦家在王国的封地,可就彻底没啦!…您四处漂泊了这么多年,来到这北方大陆,也算是避开了高原各部的厮杀…不如这样吧!您带着氏族向王国投降,我保证供着您,把您当成亲爷爷一样伺候!…”
“什么?!你让大爷我向你投降!小乌鸦,你好好瞅瞅,现在到底是谁把战棍,架在了谁的脖子上?!…别废话,再不投降,等大爷我打破寨子,一个活口不留!…”
“羽毛大爷,您是把战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可王国也把战棍,架在了您的脖子上啊!您总不能一直逃下去,而北方的部落可没多少粮食,也没那么好抢…先祖见证!我真没法投降!您再逼我,我就只能放上一把火,和寨子里的存粮一起化成灰了…大爷,我不骗您!除了锡河港,这周围两百里都是数十上百人的小部落…您可找不到第二个地方,能弄到几千人的吃食啦!…而您要是下定决心向王国投降,那这北地广阔无比,裂土分封都是寻常的事,之前还分封了一批特拉斯卡拉人的遗民呢!...只要您投降,我就立刻送一批粮食出来,让羽毛氏族都吃饱!…”
“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乌鸦你说什么?…北地广阔无比?这里不是天下的尽头吗?...啊!难道更北边还有大陆,还有部族?…”
“主神见证!不错,好让大爷知晓…我兄长西蜂,就在北方七千里外的湖湾港!而北方两万里外直到白色的冰雪国度,都有着王国的沿海据点,都有着我们普雷佩查人的祭司和武士,去向数不清的胶人部族传教同化,重建伟大的胶人!…至于北方八九百里,下一处王国据点的首领,就是鳄鱼元帅俄斯派的长孙,小鳄鱼俄斯韦韦!…”
“啊!北上两万里,这么广阔的北方大陆?!...什么,西蜂在北方,鳄鱼那老家伙的孙子,也在北边不远?…”
听到这闻所未闻的广阔世界,羽毛彭瓜里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脸上浮现出震惊与想象。他忍不住冒出个头,看向墙头的年轻祭司,大声问道。
“小乌鸦,你说的是真话?真有什么特拉斯卡拉遗民,被王国分封在了北地?…”
“主神见证!当真不假,您可是我大爷,我绝不骗您!…射!!...”
“啊?你!!…”
两名神射手猛然起身,露出手中的大弓,然后飞快的放出两道青铜羽箭!那羽箭飞射袭来,带着死亡的颤音,像是归巢的小鸟,飞奔向八十步外露出的“鸟巢”。而当箭矢呼啸飞来,感受到死亡逼近的气息,羽毛彭瓜里顿时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发出一声惊恐的呐喊。
“该死!又是偷袭!…”
一千两百三十七章 指着锡河发誓
“该死!无耻!鼠鱼!…先祖啊!没毛的鸟崽子,竟然敢偷袭我!我要砍下你的头当球踢!!…”
“等等!先祖啊!羽毛大爷,刚才是…是手滑…是武士们出于义愤,私下射的箭!..您是我大爷,我可真没下令害您,我哪里敢啊!…主神见证!听我的命令,这回谁都不许放箭!…”
锡河寨前,河海交汇汹涌,海风呼啸吹荡。羽毛亲王彭瓜里惊魂未定,躲过两支擦过头发的羽箭,反复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要不是今天的风大,要不是他的鸟巢发型干扰了射击,要不是他膝盖一软立刻跪地…那他刚刚就被射中了,还是脑门中箭!这一辈子打雁坑人,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大河边上,差点被个鸟崽子啄了眼!…
在氏族亲卫急忙的护卫下,羽毛彭瓜里连滚带爬,飞快的退后了三四十步,犹自有些心头发颤。他先是又惊又怒,接着勃然大怒,最后死死的瞪着锡河寨的寨墙,对着面露惊讶、一脸担心模样的小乌鸦西特韦韦破口大骂。
“啊呸!小乌鸦,你这么不要脸,到底是跟谁学的?老乌鸦他在神国知道吗,你到底是不是他亲孙?…三神见证!我今天一定要替老乌鸦清理家族,我要砍下你的脑袋,当人祭球场的橡胶球踢!”
“羽毛大爷,我真不敢害您!您身手这么敏捷,跪地如此之快,简直如同传说中的神雀!您是谁也害不着的!…我们再谈,再好好谈谈!这回我约束了武士,没人再敢害您的,我发誓!…”
“去死吧小乌鸦!从没有一个坑,能骗过我羽毛两次!你成功地让我发怒了,我绝不放过你!”
喊到这,羽毛彭瓜里涨红的脸庞,都愤怒的有些扭曲。他扭过头,就对身边的亲信武士,对侄子彭八哥命令道。
“三神见证!立刻吹响螺号,武士三面攻城!快,一定要快,不要给小崽子反应的机会,夺下寨子里的粮食!…快!我等会就要踢他的脑袋!…”
“嘟!滴滴!…”
“三神庇佑!攻寨!!…”
急促的螺号声立刻吹响,彭八哥戴上皮盔,大吼一声,就亲自率领八百氏族武士,从正面开始强攻。而另外两队五百人的武士队伍,也小跑着绕行寨子两侧,按照之前行过的路径,急急攀登寨墙。几乎只是片刻功夫,羽毛氏族就动员了全力,汹涌扑击向仅有三百多人的小寨!
“主神啊!啊这!…羽毛!你停手!我…我要放火了!我要把所有粮食都烧掉,一粒也不留给你!没了这里的粮食,周围百里内,你都找不到能补给的大部落!…停手啊!…”
“先祖见证!小乌鸦,你惹怒我了!你烧啊?!我倒要看看,在我的武士攻入寨子前,你能烧掉多少粮食!…啊哈!你要是真放火烧了,粮食能救下多少就算多少!氏族吃的不够,我就把你烤了!一边踢你的脑袋,一边吃你的肉!这就叫烤乌鸦!…”
“该死!你个残忍的羽毛!我可真的烧了啊!…”
“放火啊!我说到做到,只要你放了火…我一定烤了你,踢你的头!…”
小乌鸦西特韦韦举着火把,额头冒汗,威胁着寨外的羽毛彭瓜里。可这一回威胁,羽毛却似乎真的不为所动。他一脸仇恨的死死盯着小乌鸦,如同死神的郊狼一样舔着嘴唇。而箭雨呼啸,喊杀声顷刻袭来,寨墙上再次出现了普雷佩查武士们的厮杀。两侧夹击的羽毛武士,也开始攀登守军稀少的寨墙,眼看着就要突入寨中了!
“啊!羽毛大爷,你停手!放我们走,我就把寨子交给你!你要是不给我一条活路,我就真让仓库里的亲信点火了!…这仓库里有火神的黑石!只要火烧起来,你是灭不了的,全都会烧没!!…”
“嗯?!火神的黑石,把寨子交给我?!…吹螺号,让所有攻城的武士先停下!…”
“这?族长!武士们都快攻上去了!”
“别废话!快吹号!这一回,小鸟崽子被逼急了,说的是真心话!…”
“滴滴!呜!…滴滴!呜!”
刺耳的战号声又一次响起。攀登的羽毛武士们怔了怔,迟疑了数息,直到螺号重复了两次,旗帜反复挥舞,才不情不愿的退了下来。而伴随着这声螺号,两边的武士弓手也都默契停手,没在继续射箭。
说到底,双方都是普雷佩查的武士,说着普雷佩查语,羽毛和乌鸦氏族又源出一部,关系匪浅。如今在这天涯海角的河口相逢,两边动起手来都留着些余地,大多紧逮着那些不算人的杂部招呼。只要两个头领能谈拢,大伙也没有非要拼命的念头。
“呼!呼!该死!这些羽毛武士令行禁止,撤退时也不溃乱,简直是王国长枪军团那样的强兵!…”
寨墙上,看到再次撤下的羽毛武士,小乌鸦浑身是汗,简直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艰难的擦了擦汗,咽了口唾沫,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寨子攻破后的惨状。只差一点,他就要被羽毛烤了,脑袋也要被当成球踢!可怕,真是可怕!…
嗯,眼下的小乌鸦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欺骗偷袭一下老羽毛还勉强凑合。可一旦偷袭不成,论起不要脸又不要命的流氓劲头,他就远远不是老羽毛的对手了!
“小乌鸦!看着祖宗的面子上,我第二次退兵了啊!我决不会退第三次!…你说要走,我就给你两刻钟的时间!…你从寨子里退出去,寨子里的粮食归我,我决不追你的人!…”
“羽毛大爷,让我缓缓,让我和武士们商议一下…”
“缓个屁!还想骗我!来人,给我堆个柴堆,准备点火!…小乌鸦,我只给你两刻钟!等我把这个柴堆点起来,那就是烤你的烤肉架!…”
“我!你!…”
“快点!我眼神不好,认不清日头!说不定,一会就让武士攻城了!…”
“该死!羽毛!我把寨子留给你,可你要和我发誓!发誓放我们走,保证我和寨子里所有人的安全!”
“发誓?怎么发誓?”
闻言,羽毛彭瓜里眼睛一亮,嘴角也微不可查的翘起。这个小流氓崽子,总算是被他唬住了。他脸上依然保持着怒色与怀疑,盯着墙头上的小乌鸦大声骂道。
“你个偷袭的小鸟崽子!你发的誓,管用吗?…”
“以先祖的名义,割面流血起誓,让大河与所有的武士见证!…”
墙头上,小乌鸦西特韦韦神情肃穆,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掏出把献祭的黑曜石匕首。他狠狠咬了咬牙,把匕首对准自己的俊俏脸庞,看着城下的糟老头子喝道。
“羽毛大爷!先祖见证的割面起誓,可是普雷佩查贵族间,最为神圣的血誓!你敢答应吗?!…”
“...”
看到小乌鸦拿出的匕首,羽毛彭瓜里心头一跳,暗暗骂出声来。这小鸟崽子对自己可真狠,竟然要和他个老头子玩贵族的割面!该死!这么狡诈又心狠,再过个二十年,岂不是比他羽毛都厉害?…要不是氏族实在缺粮,必须拿到寨子里的存粮才能继续迁徙,才能活下去…他一定…
“好!我答应你!割面就割面!…”
片刻思量,羽毛彭瓜里也心中发狠,掏出随身的黑曜石匕首。然后,在大河与数千武士的见证下,小乌鸦挥动匕首,在两颊的脸庞上,各划了一道深深的刀口,让鲜血瞬间滴落!
“乌鸦先祖见证!我,乌鸦西特韦韦,会把锡河寨的粮食尽数留下来,不会谋害羽毛彭瓜里!如果违背这项誓言,就让我乌鸦氏族绝灭,二十代内的远亲,尽数后裔死绝!…”
“呃!…”
听到这样歹毒的誓言,羽毛彭瓜里又是老脸一抽,连侄子彭八哥也脸色难看。羽毛和乌鸦,都是两三百年前鸟部的先祖起源,那可不就是二十代内的远亲吗?这誓言起的…
“羽毛先祖见证!我,羽毛彭瓜里,会放走乌鸦西特韦韦和他手下的武士,决不会谋害他!如果违背这项誓言,就让我羽毛氏族绝灭,二十代内的远亲,尽数后裔死绝!…嘶!…”
羽毛彭瓜里手指颤抖,在自己沧桑且帅气的脸庞上划了浅浅两道,心疼加脸疼的无以复加。而后,两人都按照仪式的惯例,蘸着自己的血,在额头上画出三道血痕,同时念诵信仰的神名。
“主神维齐洛波见证!…誓言已成!”
“太阳、大地、月亮三神见证!…誓言已成!”
不过一刻钟,两人就再大河与先祖的见证下,完成了普雷佩查贵族间的割面血誓。羽毛彭瓜里瞪着眼睛,看着城头一脸是血的小乌鸦,忍不住笑出鸟叫。这小鸟崽子明显没有经验,下刀割脸太深。眼下正急着用草药敷脸,扎了个怪模怪样的白布绷带,然后急匆匆的奔下墙头…
羽毛彭瓜里耐着性子,带着武士们退出两百步外,又等了一刻钟。接着,寨门突然打开,一两百部落民带着些许干粮,赤着双脚,就飞快往大河上游的东方逃去。
“族长,这?…”
“再等等!这批是部落民,小乌鸦还有些怀疑,是放这批人出来探路的。这小鸟崽子,心眼是真多,却不像是老乌鸦的种,倒是像我的…”
“...”
羽毛武士们又耐心等了两刻钟,直到第一批部落民都没影了,剩余的一两百王国武士,才背着些沉重的竹篓出了寨门。看到这些竹篓,羽毛彭瓜里眼神一缩,正要带人上前拦截,却看对方把竹篓往地上一倒!
金的、银的、铜的、布的、尤其还有许多吃的,乱七八糟闪亮的物资,就在寨门前洒了一地,引的羽毛武士们人头涌动,阵型也纷乱了起来。随后,小乌鸦带着手下武士,拔腿就往寨西侧的村港跑。不过片刻,所有的王国武士就尽数登上小舟,远远的往纷乱的岸边观望。
“啊呸!这狡诈的小鸟崽子!竟然把玉米饼丢的到处都是!可恶,真是可恶!…”
羽毛彭瓜里大骂一声,呸出口唾沫,就带着乱糟糟的武士,去捡拾散落一地的布匹和吃食去了。
一千两百三十八章 四面楚歌
宽长的锡河如同玉带,倒映着斜阳瑰丽的红霞。苍翠的绿林沿河远去,蔓延到远山天际的灰黄。北地是如此的壮阔苍莽,六千里萨卡斯卡特荒原匍匐在群山后,像是玉带系住的庞大野牛。而长河入海口的锡河村寨,就像是六百里牵牛绳“玉带”的小扣,被来自海洋的王国大手轻轻握在手中,图谋着广阔的长久。
此刻,夕阳渐渐落下,大股的羽毛氏族涌入寨中,搜刮着所有能吃的食物。寨墙的尸体与血迹,静静望着天空,与晚霞一同染红。而蜂鸟的主神旗帜,依然在最高处飘扬,并没有任何的羽毛武士理会。就像锡河寨外,远远游曳观望的数十条武士小船,和不愿就此离去的小乌鸦西特韦韦一样。
对羽毛氏族来说,他们本就是迁徙流浪的过客,没有久据河口的心思和胆量,自然也不在意这片土地与村寨的归属。他们真正在意的是…
“先祖啊!族长,这里还有一个谷仓,这么大的仓房!…啊?该死!这不是谷仓!这里面没一点吃的,都是些什么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石头?…”
“三神啊!这是寨子里最中心、也是最大的仓库,肯定是好东西!让族长来看,他可见多识广了!…”
“蠢!族长他又不懂,他每次只是装成…咳!去把那几个伤兵带过来,都是普雷佩查老乡,好好治一治,也正好问清楚…”
“闪开,你们这群瞎嚷嚷、没一点眼力见的麻雀!都闪开,让我羽毛大爷来看看!…嗯?灰黑发亮的石头,这是…这好像是…钦聪灿王都以前收集的锡矿石?似乎是用来造青铜的原料…啊!这么多白花花发软的石头?这不是白银吗?怎么这么多?…这白银屁用都没有,只有云中诸部,还有被我们干死的白银氏族,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咦?!这灰白扑扑的石头,又是什么玩意?一捏就出粉,尝起来还有点咸…”
“族长!捉住的伤兵刚才说,这是湖中王国的祭司们,点名要的好东西!这是能种地肥田的神鸟石…嗯,是鸟粪石!就是鸟粪变成的石头!…”
“什么?!...鸟粪石?恶!…”
闻言,羽毛彭瓜里瞪大眼睛,老脸忍不住抖了抖。不过,他羽毛这辈子经历的多了,吃点鸟粪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他把能肥田的鸟粪石,暗暗记在心里,继续看着仓库里的其他矿石,也询问着俘虏的老乡。
“嗯?黑乎乎的,这是啥石头?比木头还厉害,能烧的黑石煤?…这不就是小乌鸦威胁我的玩意吗?这从哪来的?北方遥远的约梅大部落,要划二十多天船?这么远!…”
“咦!这里还有几个封好的木箱!打开…啊!竟然是青铜的斧头、矛头和箭头!这下发了!…嗯?这青铜兵器有些粗陋啊!比不上从湖中王国弄来的那些...这又是哪里造的?北边的雷金镇,要划快二十天船?那不就和什么梅子部落挨着吗?…”
“什么!那是湖中王国的大镇,驻守有数千武士,还有一位墨西加歌鸟主祭?怎么可能?!王国怎么会在几千里外的北方大陆,在整个天下的尽头,放上一个军团?半个军团都不可能!…你说清楚!那什么雷金镇里,到底是硬扎的王国武士,还是好打的部族战士?!…什么都有?具体多少,你也不知道?…”
听到这样的消息,羽毛彭瓜里问了又问,最后脸色阴晴不定的,从仓库中走出。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都逃到这天下的尽头了,结果在北边不知道多远的地方,还有一支强大的王国武力在等着他,真是让他忍不住的跳脚骂娘。
“该死!他娘的!我都跑到北方大陆啊,居然前面还有敌人!…阴魂不散的湖中王国,简直和大湖里的水草一样缠人!真是该死啊!…”
夕阳映晚,羽毛彭瓜里无限惆怅,满腔的好心情,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所破坏。然而,整个羽毛氏族,却是一片欢庆的喜悦氛围。在艰难逃亡了半个多月后,他们终于获得了一大批宝贵的粮食,能让五六千部族吃上两三个月!他们也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寨子,可以安心修整两日了!
至于为了打下寨子,战死的数百杂部,只是稀松平常的代价,打光了再去抓就是。而伤亡的三四十个羽毛武士,才让羽毛氏族中有了些淡淡的哀伤。可在这样苍莽的北地,厮杀与死亡变得越发稀松平常。只有生存,才是氏族与部落的一切。而每一次难得的喜悦,都值得所有人庆贺共享!
很快,点点的篝火,就在锡河寨内外点燃。袅袅的炊烟,也从河边升起,散入红黑的天空。谷香在寨中飘荡,是最醉人的味道。羽毛武士们吃着玉米饼,喝着热乎的鱼汤。氏族家眷们则吃着南瓜豆泥,喝着野菜的菜汤。一顿难得的饱餐过后,所有人红通通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天渐渐黑了,篝火映红了脸庞。当最年长的羽毛族老,在篝火边唱起哀婉的乡歌,众多氏族成员也忍不住加入,一同仰着头,看着大河清唱。
“库帕蒂齐奥(cupatitzio)!河流在歌唱!…他唱着河水的歌,思念着故乡的大湖与河!离家的孩子们啊,是否思念他们湖边的村庄,思念大河边戴花的母亲?那母亲清澈的笑容,就像美丽的大湖,像神圣的红蝉花一样!…母亲就是大湖灿烂的花!…”
“库帕蒂齐奥(cupatitzio)!河流在歌唱!…他唱着天空的歌,思念着湖水映照的蓝天!可我们是旅行的蝴蝶,已经飞走了太远太远,飞到了没有红蝉花的大河尽头!我们再也无法返回,再回不到母亲的大湖,再看不到繁花的湖畔…我们就是大河尽头凋零的蝶!…”
轻快的歌声渐渐响亮,又从响亮走向低沉,让大河的流水都清晰可闻。数千羽毛氏族唱着唱着,脸上还带着笑,眼中却流下泪来。而这样轻快哀婉又熟悉的乡歌,让羽毛彭瓜里沉默的伫立着,老泪也哗哗流淌。
“呜!…帕茨夸罗大湖,查帕拉大湖…湖畔的红蝉花,先祖的亚卡塔庙…我羽毛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呜!…”
乡歌传远,飞入浩浩的大洋。而逡巡在海口边的小乌鸦船队,也随之沉寂停止了下来。片刻后,低沉的歌声,也被船队的武士们唱起,是同样熟悉的大湖乡歌,是同一首应和的哀婉曲调。
“齐齐斯基(tsitsiki)!神圣的花儿绽放!…她绽放着大地的歌,思念着湖水流淌的田野!家乡的母亲啊,是否思念他们远去的孩子,思念飞翔向天边的游蝶?那青年奔跑的双腿,就像自由流淌的大河,像游蝶飞舞的翅膀一样!…孩子就是长河奔流的蝶!…”
“齐齐斯基(tsitsiki)!神圣的花儿绽放!…她绽放着花儿的歌,思念着从花间飞走的蝴蝶!可我们是湖畔的红蝉花,用花蜜哺育着幼小的虫儿,在湖边开谢、老去又凋零。孩子们已经飞走了啊!他们再也回不到栖息的花蕊,再也看不到掉落的花瓣…而我们正是死去的花,是死去的母亲,就留在飞蝶的梦里吧!…”
长河静静流淌,四面乡歌缭绕,声声让人断肠。小乌鸦眼中流下泪水,他想起了去往神国的祖父,也想起了从小出生的阿托亚克湖。他低头看着大海,却看不清自己模糊的双眼,更看不到另一个已经快速擦干眼泪,正暗中凝视着他的猎手。
“人心哀婉,氏族真的累了啊!可北方大陆的局势…约梅部,雷金镇,王国的北方军队…究竟哪里,才是真正能让氏族安歇的大湖呢?...北方竟然如此广阔,我知道的,还是太少太少!”
乡歌哀哀,羽毛彭瓜里伫立在寨墙上,眯着雀鸟般的小眼,盯着海边船上的些许火光。他沉吟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看向身边垂泪的侄子彭八哥,低低叹道。
“先祖啊!都是普雷佩查的老乡,都是一个鸟部祖先的后裔…小乌鸦他留在船上,吃着冰冷的干粮,喝着生冷的河水…我这个做大爷的,实在是过意不去啊!…八哥,你带人划船过去,请小乌鸦过来,在寨子里好好吃点热乎的!…”
“啊?族长,叔父!小乌鸦他怎么可能会过来?我们刚和他打了一仗,还夺了他的寨子…”
“三神见证!我们抢他的粮食,是氏族没得活路,实在是没有办法。但现在有了粮,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呆久,这个寨子还是要还给他的!里面乱七八糟的锡矿、银子、鸟粪石、黑石,氏族都带不走,也会原样留给他!就连墙头的旗帜,我也让氏族不要去动。受伤的同乡武士,也尽数都救治了…”
说到这,羽毛彭瓜里神情诚恳,一脸敦厚长辈的表情,对侄子语重心长的吩咐道。
“大河涛涛,我已经指着大河发过誓言,绝不会害他分毫!眼下请他过来,一是化敌为友,多条联系王国的路子。说不准,以后还要求他帮忙的…二是商量部族离开后,怎么把寨子、货物和俘虏都还给他…八哥,你诚心诚意的亲自去请!小乌鸦他一定会来的!…”
“啊!为氏族多条路子?…我明白了!族长,我这就去!…”
侄子彭八哥重重点头,脸上露出认真与诚恳。他擦了擦眼泪,两步奔出村寨,什么武器都没带。他就这样跳上小舟,在应和的普雷佩查乡歌中,往海边的火光划去。
一千两百三十九章 锡河之变
“小乌鸦!先祖见证!族长他发过祖先血誓的,又怎么会害你?”
“大侄子,我彭八哥发誓!我们羽毛氏族不仅和你没有仇怨,还是一个祖宗传下的南北两支…我们只是过路,只是来求活的!等我们走了,这村寨还会原样的还给你,半点都不会损害!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啊…来吧,一起吃点热乎的,唱首家乡的歌!…”
“...”
夜色茫茫,把白日的厮杀掩埋。海边的乡歌骤然停下,村寨的歌声依然远远飘荡。靠近的小舟上,小乌鸦西特韦韦面露迟疑,看着站在浅水中的火把,还有火把下彭八哥那张诚恳的脸。他记得这个“叔父”,白天打仗时奋不顾身、勇猛的很。这是个难得的氏族勇士,不像是有太多花花肠子的样子…
“咳!…彭八哥…叔父?…羽毛大爷他,真的要把村寨还给我?具体是什么时候?…”
“三神庇佑!我们最多呆几天,也不敢在这呆久…不仅是河口的村寨,还有仓库的货物,都原样还给你!哦,受伤的普雷佩查俘虏,我们也救治了,有十几个人,到时候也都交给你!…具体的,你过来,和族长他亲自谈呗!…”
“...”
听到这一番话,小乌鸦西特韦韦心中大动。如果羽毛氏族只是抢了些粮食就走,没有放火烧寨、毁坏货物…那他锡河寨的损失就能降到最低,他丢寨的罪责也会降到最低,甚至能够掩饰过去!这样一来,就能够给王国商船队、王国祭司团、给王国航海一系,一个能说得过去的交代…
更何况,羽毛氏族确实没有害他的动机。而羽毛亲王还指着锡河,用先祖荣誉、后代子嗣发过血誓!若是真能建立和对方沟通的渠道,说不定,还能在以后招降羽毛,为王国立下大功,向上再晋升一级…
在飘来的哀婉乡歌中,小乌鸦反复斟酌了许久,就像被玉米引动馋意的乌鸦,迟迟不肯离去。半晌后,他终于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望着彭八哥诚恳的面庞,发出一声感慨地长叹。
“哎!叔父,我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您,却认定您是个可信的勇士,一个真正的汉子!…也罢,看在一个祖宗的份上,我这就跟你走!…叔父,我小乌鸦这条命,可就交到您的手上了!…”
“啊!大侄子,你放心吧!只要我彭八哥这条命在,就一定护你周全!…”
彭八哥大为感动,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住跳下小舟的小乌鸦,把对方带回氏族盘踞的锡河寨中。小乌鸦西特韦韦心中狂跳,又带着野心的期待,走过一堆堆燃起的篝火,走过两千羽毛武士的营地。在缭绕的低低哀歌里,他终于走到村寨中心的仓库外,看到了背对着他的羽毛亲王,还有一堆已经点燃的柴火。
“族长!小乌鸦他来了!…呃?叔父,你准备的晚宴呢?怎么只有一堆干柴火,没烤吃的饼子和肉?…”
“啊哈哈哈!…”
羽毛彭瓜里背对两人,突然发出一阵沙哑张狂的大笑,就如同聒噪食腐的乌鸦。他就这样大笑着转过身来,没有看侄子彭八哥一眼,反而凶狠的盯着小乌鸦的脸,畅快的叫嚣道。
“啊哈哈!小鸟崽子,任你千逃万算,终于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啊哈哈!你竟然偷袭我,就要付出代价!…我早就说过,今天一定要割下你的脑袋,当橡胶球踢!…”
“!!”
这一刻,看到张狂大笑的羽毛,小乌鸦西特韦韦如遭雷击,震惊的站在原地,连声音都结巴颤抖了起来。
“你!羽毛?!…你!…你竟然…是在骗我?!…”
“啊哈哈!怎么能说是骗呢?我既然说过要请你吃饭,那自然是要吃的!…不过主菜嘛…来人!给我把他架起来,架到火堆上!今晚,我们吃烤乌鸦!…”
“啊!啊!!…主神啊!先祖啊!!…”
两个羽毛武士左右奔来,把惊骇欲绝的小乌鸦直接架起,靠向燃起的火堆。又有人慢腾腾的架着几根长树枝,准备当做接下来的烤架。
小乌鸦不可置信地浑身颤抖,双脚奋力在半空中扑腾。他感受着火焰逼近的炽热,心中是无限的悔恨、惊恐与悲愤。在这样剧烈的情绪中,他双眼瞬间血红,嘶吼着嗓子,奋力对大笑的羽毛骂道。
“该死!无耻!老贼!…彭瓜里,你这个羽毛老贼!…你竟然害我,竟然违背神圣的割面血誓!…先祖啊!整个羽毛氏族,都会因为你的背誓而灭亡!…”
“还有你,彭八哥!你这个面厚心黑的鹦鹉!亏我还喊你一声叔父,还以为你是个真正的勇士!…仁慈的主神啊!古老的三神啊!所有神灵都会厌弃你们,让羽毛氏族绝嗣!!…”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侄子彭八哥震惊失色,一动不动地呆立在原地。直到被小乌鸦喝骂,他才浑身一震,反应了过来。他连忙奔到火堆前,拦住准备“烤乌鸦”的亲卫们,急急质问叔父。
“叔父!你不能这样!你…你可是许下过割面血誓,说过不害小乌鸦的!…你…你让我诚心把小乌鸦请来,说是要化敌为友,又怎么能把对方烤了?!…先祖啊!你这样做,是把神圣的誓言当成放屁,是要让我们羽毛氏族,后裔断绝啊!…叔父,你糊涂啊!我决不能让你这么做!…”
“哎!八哥,你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这小鸟崽子的险恶!叔父这么做,只是为了氏族提前自保,可并没有违背誓言啊!…”
羽毛彭瓜里摇头叹息,一脸你太年轻的老者模样。他一手指着被架起的小乌鸦,一手举起火把,愤然地大声喝道。
“三神见证!这个坏心肠的小鸟崽子,早就撕毁了誓言,要害我们羽毛氏族了!他往南边、北边都派了报信的小船,要去请神猴大酋长的长枪军,请雷金镇的武士军团,还有什么托尔潘部一同过来,要偷袭我们!他们三路夹击,是要把整个羽毛氏族,都一股脑的剿杀了!这心肠歹毒的,那是一个活口都不想留啊!…”
“啊!什么?大侄子你?你…你竟然派了人,要调兵来灭了我们?…”
“啊啊!!羽毛老贼,你放屁!…不!你这个老疯子,发癔症的疯鸟!…不!不要烤我!…”
侄子彭八哥又一次呆立原地,两个羽毛武士继续向前,高抬着小乌鸦,架向火堆上的烤架。可那烤架明显搭的不行,人还没放稳当,架子就断了,根本没法松手。而呲啦的火头,就一直舔着小乌鸦的脚,让他委屈又惊恐的,不停在火上扑腾。
“羽毛疯鸟!快,快放我下来!…主神啊!我从没有要害你,更没想过害羽毛氏族!…”
“先祖啊!你这个多疑的杂鸟!哪有什么援兵?哪有什么偷袭?都是你自己做的疯梦!…是!我是派了两艘小船,去提醒北方的鱼山村,还有南边的三河港。可鱼山村只有两百王国武士,三四百部族战士。小鳄鱼那点人手,防备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南下来打你们?至于三河港,那就更远了!神猴大酋长都不知道在哪,也没功夫到这广阔的北方大陆,追你们这群乱跑的鸟人!…”
“哈!这小鸟崽子,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想骗我!…闪开!一点小事都干不好的家伙,让我羽毛大爷来亲自烤他!我说过,要吃烤乌鸦…我羽毛一向说到做到!…”
闻言,羽毛彭瓜里眼神闪动,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却依然显出狰狞地狠色。他走上前来,一把推开始终架不起烤架的亲卫,竟然自己亲自举着火把,凑近到小乌鸦身前。
“啊!羽毛你这个疯鸟!我没骗你,更不可能背叛誓言!…你个老疯子!把火把拿开!我的头发,头发燎着了!…”
“哈!这焦味真香啊!等会烤起来一定更香…这小乌鸦也是罪有应得!他明明去联络了那个什么托尔潘部,还有什么雷金镇…他眼下死活不说,就是憋着劲害我们呢!…看我不烤了他!…”
羽毛彭瓜里眯着眼睛,慢慢用火把燎着小乌鸦的长发,不时还深吸口气,一脸老变态的疯狂模样。而小乌鸦吓得浑身颤抖,双目都赤红了,拼死在武士手中挣扎。他能接受为主神荣耀战死,却受不了这种可怕的死法。他更无法接受,就这样莫名奇妙的,冤死在一个疯子臆想的谋害之下!
“哈!…小乌鸦,这就是你违背誓言,骗我的下场!…”
“狗屁,骗你个鬼!羽毛你个疯鸟!我恨不得啄死你!…啊!!你自己发疯,却跑来害我?!….”
“我让部落民去提醒托尔潘部,让他们在上游警惕,免得被你偷袭!他们不过一两千部落民,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至于雷金镇,那就更可笑了!雷金镇离这里那么远,划船都要二十天,步行得一个多月,来回得两个月!歌鸟祭司他手里,也只有八百王国武士,一两千部族战士。他要一直防备约梅大部落,根本不会南下!鬼才会偷袭你们!…”
“呜呜!主神啊!我要为您去死了!这种不堪的死法…求您一定要宽容我,接引我的灵魂去神国啊!…”
“嗯,三神庇佑!…鱼山村,五六百战士。托尔潘部,一两千部落民。雷金部,两千多战士,武士只有八百…原来如此!我说嘛,湖中王国怎么可能,在北方驻扎那么多武士军团…啊哈哈!这么广阔的北方大陆,只要不在船队来回的沿海多留,那可真是天高云开阔,任羽毛自在飞翔啊!…”
火堆旁,羽毛彭瓜里眯着奸诈的老眼,举着冒烟的火把,盯着头发被烧短一截、一脸崩溃无助的小乌鸦。他眯眼询问了片刻后,确信套出的都是真话,也确定小乌鸦没更多知道的情报了。既然这样…
“呃!啊!唔!吃人的夜魔…啊啊!滚开,从我身上滚开!!…”
片刻停顿,羽毛彭瓜里突然丢下手中的火把,浑身发颤的开始跳舞,口中也胡乱的大喊大叫。在众人一片惊愕的目光中,老羽毛脱了上衣,发狂地跳了会鸟舞。接着,他猛地站住,一拍大腿,仿佛回魂般的大喊道。
“啊!先祖救了我!从夜魔手中救了我…先祖也赐下了示警,给了我启示!小乌鸦他刚才说的,全都是真话!…三神啊!我刚才被荒原的夜魔蒙了心,是冤枉小乌鸦了!…”
“先祖啊!我老羽毛从小就听说过荒原上的夜魔,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这里中了邪哇!…快!快放下小乌鸦,放下我们请来的贵客!…快!让族里的少女,把准备好的饭菜都拿上来,伺候我们的贵客吃!…”
“呜呜!小乌鸦,我的好远孙,羽毛大爷错了啊!我差点违背了誓言,差点害了你和氏族啊!我该死,真的该死啊!…”
羽毛彭瓜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就在吓到崩溃的小乌鸦面前,狠狠的抽了自己十几个巴掌,甚至吐出一口红色的血痰。随后,在小乌鸦目瞪口呆、瞳孔收缩、一脸被玩坏的茫然中,羽毛大爷扑上前来,用力把“好远孙”抱在怀里,抱头呜哇痛哭…
“好孙儿!是羽毛大爷错了,大爷给你陪罪了!今晚,你就好好留宿在这里…大爷让族里最好看的两个孙女,一起陪你睡!…从明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孙!”
一千两百四十章 夜魔降临,大受震撼!
“先祖见证!族长,叔父!您真让羽燕、翅燕两个侄女,去给乌鸦家的那个毛头小子侍寝了啊?!”
“…不然呢?让你去吗,八哥?”
“呃!叔父,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两个侄女,实在是太委屈了!”
“嗯…怎么?八哥,我这个当家的族长都没说啥,你倒是舍不得了?…”
“叔父!为了氏族…侄女她们…哎!…我难受啊!…”
夜色昏昏,河水湍湍。海上升起薄雾,乡歌哀婉似在云间。星点的火光,对应着苍穹的星夜,在荒凉的海岸亮起,像是飞到世间尽头的萤火。萤火与星光起舞,夜雾与瀚海连波,将不大的锡河寨慢慢笼罩。而数千羽毛氏族也渐渐沉寂,仅剩下小队巡曳的武士,在海雾中时隐时现。
天地的光影随着日月运转,人间的悲喜却在时光中交错。经过这一夜的悲喜惊怒,又被老羽毛劝了许多酒水,小乌鸦西特韦韦早就昏昏沉沉、意识不清,被两个羽毛少女抱着扶进了卧房中。
而老羽毛彭瓜里安排完这一切,就摇摇晃晃的登上寨墙,戴上荣耀贵族的羽冠,穿上蝴蝶花纹的祭服,眺望着南方的家乡。侄子彭八哥亲自布置了巡夜的斥候,回来打听了两个侄女的去处,就急急追上寨墙。
两人一前一后,顶着天上星夜,踏着地上的篝火,站在飘起的海雾中,就这样默然了许久。
“先祖啊!族长…要不然?…”
“嗯?”
侄子彭八哥咬了咬牙,看向站在阴影中的叔父,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要不然…干脆把两个侄女留下来吧!小乌鸦这家伙还算凑合,趁着这两天时间,干脆逼他把两个侄女娶了!然后,让两个侄女就留在这个寨子里,省得跟着我们到处迁徙,饥一顿饱一顿的…而她们留在这,还能给氏族和小乌鸦间,多两个递话的人!…”
“嗯…想法不差,只是还欠些火候!…眼下啊,还不到让她们留下的时候。”
“啊?叔父,不到时候?那啥时候才合适?…氏族计划好了,呆两天就向北迁徙,到时候就和小乌鸦断联系了!…”
“哈!什么时候合适?要我说,等小乌鸦的儿子,在氏族里生下来!等他心里有了根牵挂的细绳,那就是时候了。”
“什么?三神啊!这只是一晚上,哪能那么快就有儿子的?小乌鸦难道是能生的神兔附体不成?再说,哪怕侄女们怀上了,那也不一定是儿子啊!…”
“哈!八哥,你怎么这么笨?!哈哈!…”
听到这句问话,满脸深沉、正在酝酿吟诗情绪的老羽毛,终于忍不住破了功,被逗的笑出声来。他呵呵地看了勇猛的侄子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
“你呀!真是淳朴…小乌鸦这家伙,又不能跟着氏族走,也请不到智慧的大地母神,来看清一切真相…等过上一年,让羽燕、翅燕直接抱两个岁数差不多的娃,说是小乌鸦的孩子,再让她们声嘶力竭地哭一哭就是…这小乌鸦心眼虽多,但还没修成心狠手辣的灰狼,还欠不少历练。到时候,他哪怕心存怀疑,哪怕不愿全信,也必然有了份亲生子女的牵挂和指望!”
“先祖见证!只要他有了做父亲的牵挂指望,那他就落到我们手里了!遇到要紧的大事,先不求他做啥,他开始也不可能做,只是让他提前通风报个信,或者更小的小事…等他一步步迈出去,等他报信的把柄落到我们手里…哈哈!那就是拉他下水的时候了!那时候,就可以让羽燕和翅燕,抱着孩子去找他喽!…而这一来一回两年,部族也估摸着彻底安稳下来。到时候,小乌鸦这根短线,要是没有弄断,就可以变成长线了,慢慢再和他打交道…”
“嗯…慢慢来吧!谁也定不了以后的事,且先弄着…都是一个祖宗的两支,羽毛大爷我可是发了割面的血誓,还能真得害他不成?有的是他的好处哇!…”
“啊这?这!…叔父你?...”
夜幕深沉,这一番羽毛的老辣谋划缓缓道来,让彭八哥大受震撼,声音都轻颤起来。
他仔细琢磨了好一会,才发现年轻的小乌鸦很可能会入套。而只要小乌鸦入了套,走出了通风报信的第一步,那以羽毛叔父的奸诈,就很可能会慢慢稳稳的把对方拖下坑,一圈圈直接套死!就像过去几年里,那些被叔父套住又丢掉,最后挡了墨西加大军的特科斯神裔们一样…
“嘶!…叔父…您真是我的叔父?…”
“嗯?”
“我咋觉得,你是那老乌鸦转世,老狐狸附体,老羽毛长出了蛇…年纪越大越妖了?…”
“啥?啊呸!…给我滚!…”
羽毛彭瓜里老脸一抽,老奸巨猾的沉稳模样又破了功。他转头瞪着侄子,“啐”了对方一脸,换来一声躲闪的讪笑。而等羽毛再站好姿态,深沉的望向天际,看向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才幽幽的再次叹息。
“八哥啊!你要记住,奸猾是弱小者的生路,也是弱者的悲哀啊!能用拳头说话的时候,何必用挑拨蒙骗的口舌?…说到底,这些都是虚的!长久的计谋,也真的很难保证,不过是别无他法而已…”
“先祖庇佑!眼下,给我们羽毛氏族寻一个生路,才是最实在的!这北方大陆的情形,最重要的青铜冶炼、铜矿产地、贸易商道,都掌握在王国沿海据点的手里!…我们羽毛氏族迁徙北方,一路艰难、人心疲惫,损失的本部也难以补充,所靠的只是最后两千氏族武士…如果一直硬来的话,部族只会越打越少,越打越弱!…”
“我思来想去,咱们逃到北地,躲过了墨西加人的攻伐与献祭,接下来就是谋一个安稳的出路。北地这么大,大得超乎我的想象,足以容下一个羽毛氏族的地盘!而这出路…恐怕最终还是要皈依主神,投降王国,寻一处分封的好地方才行!至于具体在哪,我现在知道的还是不够,只有一边北迁,一边打听琢磨…最好是内陆深处、离王国据点远些、有河又有矿、可以安心经营种地…啊,就是这样的好地方!…”
“啊?三神啊!…族长,我们打了十年,最后竟然还是要皈依墨西加主神,投降墨西加人?!…”
听到叔父的计划,侄子彭八哥浑身一震,脸上先是流露出强烈的不甘,随后又是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轻松与释然。他默默的思量了会,疑惑的低声问道。
“咦?叔父,既然您说要投降…我们为何不在这里,直接让小乌鸦牵线,投靠墨西加人算了?…”
“哈!八哥,你还是太年轻了!…首先,我们投降的是湖中王国,是湖中王国中某些需要我们的派系,而不是遥远的墨西加联盟…”
老羽毛彭瓜里眯着小眼,在黑影中踱着步子,耐心和彭八哥分析道。
“其次,咱不能投小乌鸦!为啥呢?因为他太年轻,他地位不够,他根本出不起价!现在投他…他只会卖了我们,给他自己往上爬铺路!…”
“先祖见证!大爷我兜兜转转跑了十年,天下的哪个氏族我没去过,我可见多识广的!…我卖了那么多的神裔、贵族,现在卖这最后一把,把自己和氏族都送到了台上…那一定得找个能出价的人,找到最合适的时候,卖出个最高的价钱来!…”
“最后你说,在这片辽阔的北地,谁最需要我们,谁又出得起这个最高的价呀?”
“呃…”
侄子彭八哥挠了挠头,努力想了一会,试探的问道。
“叔父,氏族一路迁徙一路抢劫,好像没人需要咱们啊?不过,要说出得起最高价的,那肯定是湖中王国在北方大陆的那个什么鸟主祭!在什么雷镇…”
“歌鸟祭司,雷金镇,在北方一千多里!中间还有个鱼山村…”
老羽毛彭瓜里嘴角扬起,这还是“好远孙”…哦不,现在已经是“亲孙”的小乌鸦,给他提供的确切情报。想到这,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意味深长的冷笑道。
“八哥,有时候,没有需要,可以把需要创造出来!就像小乌鸦不需要一个儿子,但我们依然要给他弄一个儿子出来…歌鸟主祭会需要我们的,我们能帮他很多,帮不了也能制造巨大的麻烦…所以,他需要出大价钱来招降我们,而我们什么脏活都能帮他干!…”
“啊?呃...我好像明白了。叔父,还是您聪明!…”
侄子彭八哥其实没有听懂,但是再次大受震撼。他恭敬的低下头,向老流氓叔父行了个礼。
“哎!命运啊…神意啊…就是这样…像风吹走了羽毛…嗯…嗯?…”
羽毛彭瓜里长叹两声,再次望向天际,凝视向黎明前的东方,低低吟诵出半句诗来。接着,他保持着荣耀贵族的仰头姿态,像是雕像般一动不动了好久,但死活吟不出优雅的后半句诗…
“呃?叔父?天快亮了…要不然,我回去,稍微眯一会儿?…”
“该死!眯个屁!听我吟诗!老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就要喊出来!…”
羽毛彭瓜里憋了半天,怒从心来。他把头上珍贵的传承羽冠狠狠一掷,直接从寨墙顶上,丢到墙下的血泥里。然后,在侄子惊骇的目光中,老羽毛又把绣着蝴蝶的祭服一扒,抬手就扔到了树上。
一顿乱砸花花草草,老羽毛终于顺了气。他就这样光着膀子,赤着大脚丫,在血迹暗红的寨墙上,跳起今夜唬人时的鸟舞,脸上是狰狞又肆意的大笑。他就这样有些癫狂的笑着,唱出此刻内心狂乱的诗歌,唱出这辈子狂乱的诗歌!
“啊哈哈!夜魔从夜空降下,降到我的身上!丢了头上沉重的羽冠,脱了这身神裔的衣服,把贵族的荣耀都扔到泥里,可真让我快活非常!…”
“啊哈哈!老子也曾是一只羽毛,老子也曾是一只蝴蝶。那羽毛可真是漂亮,那蝴蝶可真他娘的美好!…”
“啊哈哈!可那都是假的,都是短暂的假笑!荣耀只是死亡的囚笼,信仰只是献祭的绝望!我他娘的一直在打仗,一直看着活的都死尽,一直被阴影的大手攥紧,攥的老子的鲜活砰砰直跳!…”
“啊哈哈!年轻的我怕死啊!我背叛了一切,只为我活着,然后才是氏族!…啊哈哈!年老的我逃向远方,只为了氏族存续,然后才是活着的族长!…”
“啊哈哈!老子逃了十年,终于他娘的老了!那羽毛掉到泥巴里,插在爬行的蛇上,他娘的长成了羽蛇!那蝴蝶落到林子里,被蛛网上的蜘蛛吃掉,这蜘蛛就长出了翅膀!…”
“啊哈哈!会飞的羽蛇,会飞的翅蛛,它们都又毒又快!而老子呢?老子是羽毛长出的蛇,是翅膀长出的蜘蛛,是夜里吃人的夜魔!于是我又快又毒,连猴子都追我不上,把乌鸦一口吃掉!…”
“啊哈哈哈!我不是荣耀的羽毛,那家伙早已经死掉…我是羽毛变成的夜魔,我又毒又快、又快又毒的好!啊哈哈哈哈!这辈子真是他娘的好!…”
“啊!叔父?!…”
侄子彭八哥瞪大了眼睛,第三次大受震撼。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叔父,仿佛夜魔附体,却又无比的真实、无比的遥远!他心惊胆战,悄悄退开两步,恐惧地祈祷着天上的各路神灵,把叔父身上降临的“夜魔”赶走。
“三神啊!主神啊!…求求您,无论是哪位大神灵,请驱散叔父身上的夜魔吧!…”
伴随着八哥的祈祷,羽毛的狂笑声突然停止,就像被掐住脖子的夜枭。彭八哥小心的抬头看去,却看到第一缕晨曦从东方照亮,落到了羽毛彭瓜里的眼中。
晨曦显露,黎明来到。老羽毛就这样怔怔的看着太阳,直到那晨曦映满瞳孔,直到那阳光普照…直到他泪流满面,而十年的夜魔,终于从回忆中隐没,他才猛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
“太阳的主神啊!我羽毛皈依你啦!给氏族一条光明的活路吧!也请给我一条…”
一千两百四十一章 神力加持,捕猎山鹰的歌雀!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祂掌控光明、雷霆与火焰,赐下丰收、繁衍与胜利!…必信吾神,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我,您的神仆歌鸟主祭,向您献祭狼、鹿、鱼的三牲,祈求您的目光与神力降临!….伏拜、叩首!再拜、叩首!三拜、赞唱!…”
当第一缕晨曦,从东方的荒原升起,照亮狭长的数千里海滨;当羽毛彭瓜里泪流满面,伫立在寨墙上祈祷…远在北方千里外的雷金镇,歌鸟主祭一身繁复黑红的祭袍,戴着一米高的羽冠,正昂首站在八米高的小金字塔神庙上,向初升的太阳虔诚祭礼。
而在歌鸟主祭的脚下,在北方大陆罕见的金字塔神庙前,一望无际的雷金镇部族都乌压压地伏跪在地,用额头紧紧贴着泥土。每个部落民的额头上,都刻着主神的鸟纹。他们说着不同的部族语言,画着各种纹面纹身,却齐齐向着太阳的主神祈祷。
“啊!赞美太阳主神,祂是最亮最圆、最大最强的大神灵!…”
“赞美草木大神灵!祂把石肥洒在田里,让田野丰收,长出吃不完的红薯土豆!…”
“赞美火石大神灵!祂用奇异的神火,把石头变成好用的青铜!”
“赞美海上大神灵!祂赐下从未见过的大船,让无数的鱼儿,跳入捕鱼的网中!”
“最强壮的战神庇佑!祂让猎人们拿起大弓,让战士们举起铜矛,让萨满们召唤雷霆,把所有敌对的部族杀散!”
在纷扬杂乱的呼喊中,众多北方部族虔诚跪地,所有淳朴的脸庞上,都满是对强大神灵的敬畏。在这些部族眼中,“围棋萝卜”大神灵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面孔,却是一位真正强大到超乎一切的部族神!
这位强大的大神灵异常慷慨,不仅能赐下能吃饱的食物、好用的金属工具、捕鱼的大船,还能带来大弓铜箭、青铜兵器盔甲、以及最为骇人的可怕雷霆!
而这些各部闻所未闻、甚至难以想象的神力,日渐改变着北方部族的生活,也迅速征服着雷金镇部族的心灵…让八千部落民都在神庙前膜拜,虔诚祈求主神的赐福与庇佑!
是的,眼下王国的雷金镇,已经有了八千皈依主神的北方部族,是王国在整个北方大陆上最强大、也最稳固的一处据点!
这些皈依主神的部族中,有一半来自曾经的约雷姆大部落,已经皈依了三年多,信仰早已经稳固,愿意为神而战。至于剩下的一半,则来源五花八门,皈依了三年到数月不等。这其中,既有约雷姆部同源的梅奥人,也有荒原边陲投奔来的塔拉人、马库维人,还有与约梅大部落同源的亚基人,以及许许多多族群混杂的山间杂部。
这些几十上百人的小部族,之所以不远数百里前来投奔,都是由于雷金镇繁荣的青铜器贸易,声名日渐远扬。而一千多里内的大小部落,都从过路的贸易部族口中,听说了在西南海滨处,已经崛起了一个富庶强大的“雷金”大部落!
这支大部落有着吃不完的粮食,有着数百上千的披甲勇士,有着大量坚硬锋利的青铜武器,还有着源源不断、从海上运来货物的大船!而这样强大的部落,竟然格外慷慨,愿意吸纳所有投靠的小部落…而投奔部族所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虔诚地皈依太阳主神,愿意听令干活,从此就能吃饱肚子,就不用怕饥寒的北方神灾!
吃饱穿暖,能够熬过神灾,还有强大的武力保护!…这三样珍贵的条件,对于北方大陆的各支游猎部族,尤其是艰难生存的小部落来说,简直是根本无法抵御的诱惑!
在这片群山荒原的边界,夏天能捕猎到飞鸟走兽,秋天能采集到果蔬杂粮,都是温和与生机的好季节,大多数大小部族都能凑合着过日,好些的则能繁衍更多子嗣。可一旦到了气温骤降的冬天、到了青黄不接的春天,那就是冰冷与死亡蔓延的可怕日子,是无数部族人口骤减、老人们离开部落、独自走向山中的时候!而越是人丁不多的游猎小部落,对于饥荒、寒潮的抵抗能力也就越差,甚至会成为大部落寻找口粮的猎物目标…
因此,每年的十一月到四月,都是活不下去的小股部族,前来投靠雷金镇的高峰。而歌鸟祭司带着王国武士们筛选一遍后,也大多来着不拒,就地为这些部族举行血誓的皈依仪式!
当然,这些游猎部族虽然都加入了雷金镇,却不可能一视同仁,依然有着明显的亲疏上下。绝大部分部落民都从事着最基础的部族劳动,包括种地打鱼、修庙修屋、挖矿挖煤、还有捏制砖胚。只有少数信仰虔诚、较为聪慧的部族丁壮,才能从事稍高一层的技术劳动,包括烧制陶器、制木石器、烧砖开窑、冶炼铜料锡料,以及冶炼不值钱的金银矿石。
至于最核心的青铜器铸造,则只掌握在数十名地位最高的王国工匠,和一百左右的本地工匠学徒手中。这些学徒大多在二十岁以下,经历了王国祭司的信仰考验,因为足够虔诚才被选拔出来,获得了成为青铜工匠,步入雷金镇统治群体的机会!
不错,雷金镇这处王国北方最大的据点,已经出现了如同中美洲城邦的三层统治秩序!而这种等级分明的秩序,正在王国带来的生产力提高下迅速建立,并逐渐取代传统平等议事的游猎部族公社。
仅仅三四年的时间,雷金镇已经分化出了上层领导的祭司与武士头领,中层支柱的工匠与武士,还有底层劳动的部落民。而底层的部落民们想要晋升,则有三种途径。
第一种是信仰虔诚、天资聪慧,能够被王国祭司们选中,提拔为祭司或者工匠学徒,靠知识与技术吃饭。第二种则是武力出众、敢拼敢杀,凭借出色的射箭或搏杀技艺,被王国武士们看重,培养为精锐的部族武士,走军功授爵的晋升路子。至于极少数的第三种,则是北地特殊的晋升情况。在新定居的游猎部族中,一些难得的耕种好手,会根据鼓励耕种的王国教法重点奖赏与提拔,被作为种田出色的农业指导,成为管理几十个部落民耕种的田间头人。
“赞美主神!从去年秋到今年春,足足有一千多部落民皈依正信,加入到了王国的雷金镇!主神的信仰,正在这片辽阔的北方大陆上深深扎根!而以这样的发展速度,用不了两年的时间,我就能掌控万人的大部落,动员出数千战丁…再加上在约梅大部落中的传教进度,皈依的贵酋与部落民…”
“为了主神的荣光,再等上两年!只要时机成熟,有了掌控约梅部的把握…就可以果断动手,一举皈依这个万人规模的大部落,流放约梅部的大山鹰酋长,彻底掌控北方庞大的火石煤矿带!而再向北,就是掌握红铜山的奥帕塔联盟,那些山间盘踞的群鸟…”
小金字塔上,统治雷金镇的歌鸟主祭,振奋地伸出双臂,拥抱着东方的朝阳,凝视着高远明亮的天空。可是,他那充满渴望的虔诚心灵,却早已如歌雀般飞远,飞到北方五百多里外的约梅大部落去了!
小小的北美歌雀,有了主神太阳的庇佑,有了湖中王国的支持,渐渐成长为野心勃勃的巨禽。“歌雀”的目光,紧紧注目着年迈的“大山鹰”,耐心等待着捕猎吞并的良机,甚至展望着更东北的红色铜山,窥伺着数万部族的“山林群鸟”。
只是,此刻的歌雀并未想到,一只老羽毛成精的狡诈羽蛇,已经从惨烈厮杀的南方高原中挣脱逃出。在一系列的巧合下,老羽毛最终明确了目标,即将奔赴向这片北方大陆的部族猎场,寻找他安居氏族的地方…
注:彩蛋章是北美西南局势图。
一千两百四十二章 向北,再向北
“主神庇佑!点火烧窑!”
“火石大神灵庇佑!点火!…”
雷金镇的祭祀在朝阳时开始,直到正午时结束。接下来,就是砖窑的点火仪式!一排八座三米高的砖窑,都装满了数千块红土的砖胚,乌黑带孔的上好煤球,和用来引火的柴草。而随着歌鸟主祭一声令下,八位祭司学徒都一脸神圣,点燃了引火口的燃料!
“呼…轰!…”
八道火焰慢慢腾起,越烧越大。淡淡的青烟从窑口冒出,越冒越浓。众多部落民都满怀虔诚,向着神奇的、能把泥巴变成石头的窑房,敬畏的低头行礼。而不远处,烧陶的窑房也在冒烟,冶炼青铜的工坊更是烟火缭绕,日夜不息。
远远望去,整个雷金镇就如同一座庞然的火山,不仅弥散着轻薄的烟尘,更翻涌着岩浆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的来源,就在于西北海滨丰富的金属矿藏,来源于连绵数百里的火石煤矿带,来源于主神指引的火焰神力!
在周围蒙昧的部落眼中,雷金大部落虽然有“雷霆与金铜”,但更令人忌惮与向往的,是操纵火焰,制造砖石与金属的“神赐技艺”!而正是凭借着这种神赐技艺,高大的金字塔神庙拔地而起,两三米高的围墙渐渐围拢,甚至连部族的中上层,都住上了保暖结实又防水的砖房!
至于一篓篓、一船船的青铜工具和武器,则作为北方大陆上最抢手、最有价值的货物,从雷金镇交易到四面八方,换回源源不断的煤炭铜料、粮食盐巴、布匹皮毛。而数千斤已经冶炼出的金银,却只能用在神庙的修筑中,让主神的神像熠熠生辉。实际上,这一片延绵数千里的荒原群山边陲,正是太平洋与北美板块的交界。连绵的东方山脉,是由于板块交界的地质活动才隆起,其中的大小金银矿很多。周围的部族司空见惯,也从不把这种常见的黄白石头,当做有什么价值的货物…
“主神庇佑!愿您的火焰与光明,笼罩北方大陆!…”
神庙闪动着金光,歌鸟祭司的吟唱,也飘向更遥远的北方。北方五六百里外,约梅大部落与瓜伊马大部落,都在部族的祭祀之地,增添了“南方雷火大神灵”的木刻神像。而随着信仰与贸易的传播,一千四百里外的奥帕塔联盟,也拥有了蜂鸟太阳的主神护符。这些木刻石刻、金银雕刻的护符,甚至通过北方阿帕奇联盟的劫掠,通过与纳瓦霍联盟的交战,最终流入了科罗拉多大河的上游。而维齐洛波主神,也作为遥远南方的部族神,第一次被三千里外的大盆地诸部所知晓。
从冶炼中心的雷金镇,往西南航行五六百里,则是越发兴盛的鸟粪石产地,南鸟石村。这处下加利福利亚半岛最南方的王国村港,已经有了九百人口。而大多数村港的丁壮,都是开采鸟粪石的矿工。数以百吨计的鸟粪石,被一艘艘运货的桨帆船和独木舟运走,千里迢迢的往南方转运。而根据神启所的检验,1吨鸟粪石施加在60-80亩田里,可以在当年稳定增产4吨粮食,并在接下来的2年中,陆续增产1吨上下。
换而言之,每1吨运走的鸟粪石,只要施肥得当,就能让田地累积增收6吨!这种灰白色的石肥,已经成为湖中王国的民屯旗队、授田武士、分封贵族,所有人都强烈渴望的增产神物!每一船运走的鸟粪石,都是潜在的成吨粮食!…
从南鸟石村绕过半岛,再去往北方一千多里,则是同样出产鸟粪石的北鸟石村。而眼下,这座村寨也有了四百人口,大多是皈依的科奇米人,还有少量运来的丘马什部落民。这里过于遥远,地理位置远不如南鸟石村,所产出的鸟粪石,也大多是为了就近供应更北方的西海岸港口。
北鸟石村的祭司沙红薯,是特科斯人出身,在北方普雷佩查人居多的航海派系中非常独特,所以当然就被安排到这种“鸟整天拉屎的好地方”。他绞尽脑汁,利用贫瘠的村外旱地,种了许多的红薯田,可产量也就那样了。能出产鸟粪石的地方,都是严重干旱缺水的,自然也没什么好种地的沃土。他又造了些独木舟,亲自带着部落民打鱼,这才勉强够村里糊口。
而在这贫瘠荒凉的地方,唯一让人有些指望的,是沙红薯正在研究的“晒盐田”。这里的日照极为充足,又没有雨,非常容易晒出大量的苦盐。只是这“苦盐”杂质太多,吃多了还会头疼肚疼,得仔细研究琢磨,寻找过滤提纯的办法。
然而,沙红薯祭司的努力,只是一腔抱负不甘心下的折腾,其实早已注定翻不起太多的水花。因为,在北鸟石村北方一千五百里,就是已经皈依主神的库梅亚人,是拥有主神祭司奎木的伊帕大部落!而奎木祭司驻扎在这里,只做三件事:一个是传播主神信仰,一个是教部落民种红薯土豆,最后一个就是运盐!
不错,库梅亚诸部掌握着天然的大盐湖。大盐湖延伸一百多里,天然的盐堆连绵无尽。此地的盐湖大部落,出产的盐也无穷无尽,供应着整个北美大陆上西南部族的用盐。而盐湖大部落距离伊帕大部落,也就四百里路左右,还有一半是水路。通过伊帕大部落的转运贸易,几十把青铜斧头,就能换走一吨湖盐,然后装入王国的桨帆船,运往整片北方大陆的西海岸。
这些盐会在一处处的王国据点卸下,不仅提供日常的食用,还大量的用于腌鱼腌肉,为冬季储存食物。至于剩下的一半,最终会抵达鲸港,用在捕鲸腌肉的巨额消耗中。
而数量庞大的腌鲸肉,则是王国在极北地开拓时,最重要的食物来源。在苦寒的极北诸部,这些耐储存的腌鲸肉,更拥有着急剧提升的贸易价值,甚至能够直接换回青壮的男女人口,让王国据点迅速扩张…
从产盐的伊帕大部落往北五六百里,是王国的三山港。这处三山围绕的港口,已经迅速发展到了一千六百人,绝大多数都是皈依的丘马什部族。成千上万亩玉米田、南瓜田、土豆田,已经在港口所在的谷地开垦而出。而石头修成的小型祭所,则在一百里方圆谷地中到处都是。许多祭坛人头攒动,一日甚至有三次祭拜。丘马什人虽然蒙昧,在北美大陆上都属于半野人的状态,但他们皈依后的信仰却是无比虔诚的。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的蒙昧,才会如此的虔诚,才会成为第一批被完全同化出的胶人!
从三山港再往北四五百里,在一处遍布橡树的河口边,曾经近千人规模的萨利南族橡树部已经消失不见,或者说被完全吞并融合。而在橡树部曾经的大树图腾处,则树立起一座太阳蜂鸟的主神木刻,还有一面传承古老的黑蛇大旗!
一千两百四十三章 大明士人梦寐以求的西海岸圣地…
“主神庇佑!云蛇先祖庇佑!涅卡,这次初春捕俘,结果如何,我们的损失又有多少?…”
“族长,我们击破了五支萨利南‘树部’的小部族,抓捕了六百多青壮男女,其中能生育的女人在四百左右…这里的游猎部族人数规模都很小,部族战士也几乎没有像样的武器与组织,似乎完全没有大队战斗的经验,在数百武士面前不堪一击!…出动的氏族武士只有二十多个轻伤,四个战死去往神国…先祖庇佑!有了这一大批补充的俘虏,氏族中的每个男丁,就都能娶上一个老婆了!而等到今年春耕,应该能再开四五千亩农田来!…”
“好,伤亡的确不大!这一批俘虏的补充很重要,也来的正是时候。接下来,氏族就要集中全力,准备五月的春耕了!…去年我们登陆的太晚,这个什么橡树部又不擅长耕种…最后只种了几千亩南瓜杂粮,配上采集的橡子野菜,勉强让氏族混个肚圆。连今年氏族武士出征的口粮,还是奥蜂鸟祭司百般请求,从南边的三山港借来的…这里的水土这么好,又有大河流过,都是上好的水浇地…氏族今年一定要开垦至少五千田!就在河边的沃地开,把南边运来的那什么鸟粪石肥,也都给我用上!…”
海湾曲折,南北二十多里的泻湖,闪动着金色的波光。不时有肥美的鱼儿,在湖面上扑水,引来白头鹰的盘旋与窥伺。这片泻湖的东南上游,有一条蜿蜒流淌的河水,由于周围橡树众多,也被称为橡树河。而眼下,大片的橡树被砍伐倒地,拖曳到里许外的丘陵上,任由风吹日晒的自然晾干。至于河边的杂草灌木,都被烧荒的大火烧焦。而大片灰黑的新田,则在上千部落民的辛勤劳动下,不断挖出土里纠缠的树根、草根与大小石块,为接下来的播种提前整地。无论在哪里,开垦新田都是非常累人的苦活啊!…
河边的新田是向东方开垦,而新田的西边自然是旧田。旧田里长满的,都是去年秋末种下的各种杂豆,主要是黑豆与菜豆。眼下豆杆都已发黄,快到了收获的时节。
当然,这些过冬黑豆与菜豆的收成,估计没有多少,主要是能够肥田,也能够压制初春的杂草。而等下个月收获完后,在田间放上一把火,烧掉干枯的豆杆,就可以准备五月的播种了。那时候种下的玉米,才是真正宝贵的武士主粮!
至于两侧山间的南瓜与红薯,稀稀拉拉的到处都是,既不占什么正经的田地,产量也算不少。这些是氏族中部落民们日常的口粮,是登陆的黑蛇氏族带来的新作物。只是氏族的黑蛇武士,都不大乐意吃这些杂粮。因为杂粮吃多了会窜稀,尤其是出征捕俘的时候,实在是麻烦的很。
可惜,黑蛇氏族迁徙到了荒凉的北方大陆,一众贵族与武士们失去了供养的部族,也不得不降低生活标准,亲自动手种地,艰难地开拓度日了。
是的!这里是特拉斯卡拉各部中,最后皈依主神的黑蛇氏族,也是王国去年建立的一处西海岸新据点。大片低矮的茅屋树屋,许许多多衣不蔽体、田间劳动的部落民,还有石头搭建、简陋非常的主神祭坛,无一不说明这个氏族据点的穷困。
但黑蛇氏族开垦的规整田地,修建的砖石谷仓,甚至打制的石器、烧制的陶器、制造的大弓…却又都显出这支氏族的底蕴,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实际上,这处不大又穷困的据点中,有着特拉斯卡拉人最后的神裔传承,更有着远超部族比例的、有文化的传承贵族和手艺工匠。这里正是最后的特拉斯卡拉神裔,黑蛇特尔科特的封地,既供奉着唯一的墨西加主神,也同样供奉着古老的云蛇先祖。
黑蛇特尔科特,这位亲手打开云蛇要塞城门、得到修洛特许诺、最后侥幸活下的云蛇神裔,是在去年六月的时候,才带着一千四百特拉斯卡拉残部,登陆这片他之前从未听闻、也根本无从想象的泻湖与橡树之地的。
众人从王国南方的鳟鱼镇出发,足足航行了超过六千里的漫长海路,才抵达了辽阔到没有边际的北方大陆。而本就不多的特拉斯卡拉残部,又在路上病死了一百多人,可谓是愁云惨淡,开局没有一条狗。
好在,这最后的一千四百人,都经历过持续数年的云蛇围城。他们能活到围城的最后,都是体格强韧,从数万特拉斯卡拉部族中筛选出来的。这一千四百人中,男丁的比例超过八成,其中还有足足六百名久经厮杀、颇为精锐的特拉斯卡拉武士。他们在混战厮杀的中美洲诸部中毫不起眼,可放在北方大陆上,却是相当强大的氏族力量!
在湖中王国的武装与后勤支持下,黑蛇带着特拉斯卡拉部族登陆海岸,发动突袭。仅仅用了数天的时间,就强行吞并了近千人的萨利南橡树部,正式树起云中黑蛇的旗帜,建立起新的黑蛇氏族!然后,就是大规模的族群通婚,与整个氏族的彻底重组。
而等一切稳定下来,就已经到了七月底。已经有两千多人的黑蛇氏族,根本来不及种植玉米主粮,只能种些南瓜红薯的杂粮,还有些肥田的豆料,再加上萨利南人传统的泻湖捕鱼,才勉强度过了在“加州”的第一个冬天…
“先祖赐福!今年的河边新田,还是用‘三姐妹’的套作。新开垦的田地指望不了太多,勉强能糊口就行…这些晒干的橡树,可以用来造些独木舟,好在泻湖和海岸捕鱼!对了,这一带的橡树很多,今年秋天可以多收集些橡子,然后磨成粉,和杂粮混着一起吃…只要熬过今年,等到第三年秋收,我们的粮食就能富裕下来,能多花费些人力,建造牢固可用的木屋。而氏族也可以大量的生娃,让我们特拉斯卡拉人,再次走上先祖走过的兴盛之路!…”
黑蛇特尔科特环顾周围,看着开垦的新田与破旧的茅屋,沧桑的脸上却满是期待与希望。作为曾经衣着华贵、颐指气使的荣耀贵族,眼下的他眼角满是皱纹,黑发中多了些白发,神情中满是沉稳。而他身上也没有了任何鲜艳的羽毛,只穿着朴素陈旧的战衣,一副平民武士的打扮,再看不出任何的贵气。
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打生打死,亲历了特拉斯卡拉联盟的灭亡,黑蛇早已经看淡了许多,有了些返璞归真的味道。眼下作为氏族的族长,他最渴望的,就是能安心种地,让黑蛇氏族真正的扎下根来,好好延续先祖神圣的血脉,重兴特拉斯卡拉人…
不错!在这些特拉斯卡拉贵族们的心中,虽然四邦联盟已经灭亡,上百万特拉斯科星散各地,被墨西加诸部所吞并统治…但只要他们这一支神血还在,那云蛇的传承就还在延续,特拉斯卡拉人就还活着!相反,若是他们这最后的神血消亡了,哪怕数十上百万底层的部落民还活着,特拉斯卡拉人也算是灭亡了!
说到底,在这些贵族出身的云蛇遗族眼中,神血才是部族的象征,才是部族的一切!而底层的部落民,并没有多么重要…
“主神庇佑!涅卡,这一带橡树很多,上好的弓材是不缺的,族中也有熟练的弓匠。我们特拉斯卡拉人,就要多多习练弓箭,遵从祖先的传统。只是要兴盛部族,还是需要金属器具,各种铜器、青铜器,以及那些普雷佩查人新造出的铁器…”
黑蛇特尔科特看向东方,苍翠的山间树木普遍高大,有种幽深粗犷又生机勃勃的味道,与墨西加高原的茂密山林截然不同。他张着嘴,贪婪的看了许久,才郑重的询问亲信。
“这次你们出去捕俘,从那些树部的营地里,有没有找到什么金属矿石?比如金绿、黄绿的铜石,或者灰黑、深红的铁石?…”
“族长,我亲自看过那些营地,没有找到金属矿石。我也询问了抓获的俘虏,他们也都没见过…”
黑蛇武士,亲信涅卡摇了摇头,神情中有些遗憾。墨西加联盟大量冶炼青铜,这对于宿敌特拉斯卡拉诸部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更何况,在氏族传播主神信仰、指导堆肥种田的奥蜂鸟祭司,正是特拉斯卡拉人出身。他在钦聪灿神威大学进修过两年,是第一批速成毕业的特拉斯卡拉祭司。由于信仰虔诚,奥蜂鸟甚至放弃了曾经的特拉斯卡拉名字,而以象征主神的蜂鸟为名,最后被王都的钦聪灿祭司团选中,派遣到黑蛇氏族担任传道祭司!
这位主神祭司来到黑蛇氏族后,委实帮助了氏族许多,也带来了不少湖中王国的新见识,包括如何寻找铜铁矿石…可惜,在黑蛇氏族定居的这处领地,似乎并没有一丁点的金属矿藏…
“哎!愿主神庇佑!先祖庇佑!…”
黑蛇特尔科特惋惜的叹了口气。虽然他也知道,若是这里真有什么容易发现的金属矿藏,湖中王国也不可能把他分封到这里。来自海上王国船队贸易的金属武器与工具,正是制约黑蛇氏族的最大利器!而黑蛇氏族已经赊欠了王国许多物资,能够用来抵账的产出,却是寥寥无几,再这样下去…
“族长!我们虽然没有找到金属矿石,但从那些树部的营地中,却发现了这个!…”
说话间,亲信涅卡从自己的怀中,“叮叮当当”地掏出了一个小布袋。而他刚把布袋打开,翠绿晶莹的数片玉石,还有几颗黄绿的宝石,就在阳光下反光,亮花了黑蛇特尔科特的眼!
“啊这?主神啊!这是?…这是上好的玉石!是剔透晶亮的绿玉髓!…”
黑蛇特尔科特举着玉石,对着阳光看了片刻,就骤然睁大了眼睛。作为曾经的荣耀贵族,他对于这种顶级的玉石,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而墨西加高原上的诸部,都极其崇尚玉石,尤其是其中神性的绿松石,被视为最佳的贵族陪葬品!
“好啊!真是主神庇佑,先祖庇佑!…涅卡!这些上好玉石是哪里产的?你找到真切的玉矿产地了吗?…”
黑蛇特尔科特一脸期待,语气也急迫起来。作为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特拉斯卡拉遗族,他可没有王国航海一系的长期资助。而奥蜂鸟祭司资历很浅,又是特拉斯卡拉人出身,也没法从湖中王国拉到多少支持…
所以,一份能够用于交易、能够稳定产出的领地特产,对于黑蛇氏族的发展,实在是至关重要!而像这种价值高昂的玉石,哪怕被王国的商船队压价大半,也依然能换回不少宝贵的粮食与青铜器!
“哈哈!云蛇先祖庇佑!…”
亲信涅卡也神情振奋,笑着祈祷了一句。由于黑蛇氏族皈依了唯一至高的主神维齐洛波,曾经的狩猎之神米斯夸特尔,就不能再被氏族公开祈祷了。因此,这位特拉斯卡拉人的狩猎主神,被黑蛇氏族有意从“神”降级为“人”,以“云蛇先祖”的身份,继续在氏族中接受祭祀。
对于这种灵活的变通,奥蜂鸟祭司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先祖的归先祖、神灵的归神灵。毕竟,黑蛇氏族凝聚力的来源,他们最倔强的荣耀,就是身上流淌的、所谓的云蛇神血!…
或许,只有当下一代黑蛇部族长大,取代了这些顽固的神裔老人。他们才能彻底忘记旧神的一切,真正从内心中,建立起虔诚的主神信仰,融入到统一的胶人民族中去吧!…
“主神庇佑!这些玉石的产地,就在西北一百多里外的海岸群山中。而宝石的产地,则在正北两百里的山间…族长,你都无法想象,我在西北的海岸群山中看到了什么!那一片高耸的海边山崖,到处是露出的翡翠流光,那场景美的无与伦比,明显是一处玉石与宝石的富矿产地!而在当地的萨利南人口中,那里就叫‘闪亮的绿石湾’…”
涅卡眯起眼睛,回忆起那美轮美奂的海边景象,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向往。那山崖的流光与碧绿的海水相映,就像是绿松石笼罩的安息圣所,可真是高原诸部梦寐以求的绝佳墓地啊!如果死后能葬在那里,一定能升入神国,让灵魂也变得如玉石般不朽吧?
“啊!闪亮的绿石湾?”
听到亲信的描述,黑蛇特尔科特也明显心动。此时的两人并不知晓,这片闪亮的绿石湾,就是后世北美的第一玉石产地,大名鼎鼎的“玉石湾(jade cove)”!
顾名思义,“玉石湾”就是玉石矿带形成的海湾。这里蕴藏着世界上唯一一个储量巨大的优质软玉水下矿床!从数十米高的山崖,直到上百米的水下,延绵十几里,都是富集的玉石矿带。而周围的群山中,也同样有着大量的玉石产出。
玉石湾出产的绿玉、蓝玉、红玉和葡萄玉,由于海水的长期浸润冲刷,有一些是极为剔透的冰种,在此时的东亚简直千金难求。而若是把这些容易开采的海玉大量运到东亚,恐怕能彻底改变大明的玉石市场,真正的把玉石价格打下来,为士大夫朋友们谋福利,让所有穷困的读书人,都能用上好玉!…咳咳!当然,也不能太穷困,毕竟玉石的品质摆在这里,穷书生还是要好好努力…
“啊!竟然有这样奇异的宝地!…赞美主神!涅卡,我要亲自和你去一次!去看一看闪亮的绿石湾,去看一看黑蛇氏族未来的希望!…”
玉石闪动灵光,让耀眼的宝石也相形见绌。黑蛇特尔科特难掩心中激动,把装着玉石的布袋塞入怀中。接着,他吩咐了几位氏族长老,就亲自带着亲信涅卡,还有五十名黑蛇武士,往西北的海岸匆匆行去。
比较忙,晚些更新
抱歉,这两天干活耽搁了,周末会补更新的呀。
一千两百四十四章 最好吃的鱼
玉石隐没水滨,白雕飞翔海空。从黑蛇部向北八百里,就是王国在西海岸最大的据点,金山海湾的西山港。在经过了三年的发展后,这处水文极佳的天然海港,已经从最初的两三百人,发展成为了三千两百部族的海湾大镇!
去年夏天,第二批北上的王国船队抵达金湾。这一批长船船队,不仅带来了新的一批祭司、武士与平民,还带来了重要的制陶制砖、金属冶炼和造船工匠,让整座城镇都愈发兴旺。
放眼望去,一座崭新修砌的小型主神庙宇,就坐落在海口的西山上,俯视着长达五百里的漫长金湾。而西山港的扩展范围,也随着新开垦的大片农田,随着主神旗帜的庙宇,从金湾的曲折东岸,延伸到西山脚下的狭长西岸。
西山港占据金湾两岸,自然也就分成了东西两镇。东镇的金湾造船所中,八艘长船已经搭好最重要的整根龙骨,修建起延展的船舱甲板。十多名王国船匠,二百多米沃克工匠学徒,还有数十名来自北湾部的部族木匠、头人子弟,都在长船的骨架边忙碌不息,建造着西海岸有史以来,建造出的最大“大船”。
其实,这些西海岸自主建造的长船,明显比王国南上的长船要小一截。它大约只有16米,4米半宽,能容纳32名桨手,还有同样数量的战士,或者24吨货物。总体来说,小长船的尺寸只相当于王国标准长船的八成,却用了极好的红杉木料。而只造这么大的原因,一方面是缺乏工匠大师,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金属连接件的紧缺不足。
整片五百里长的金湾地区,已经发现了十几处露天金矿,甚至有三座真正的大金矿山,却连一处露天的铜矿都找不到,简直是离谱至极!西山港唯一就近的金属来源,还是今年初时,北方湖湾港冶炼出铁后,新运来的一批铁料。而有了这些稳定的铁料来源,再下一批长船,就可以造成王国的标准尺寸,甚至更大的规模了…
金湾海口外,四艘已经建好的小型长船、三艘旧有的大长船,再加上数十上百艘独木舟,都在来回的忙碌不息。整个西山港出动了四分之一的人口,迎接着鱼群洄游的春季鱼汛,在到处是鱼群的海湾中撒网。而看到一网又一网捞起的大鱼,就不时有部落民发出兴奋的欢呼。
“赞美主神!赞美海中的大神灵,让我们捕到这么多的鱼!…”
“啊!看!是长梭的大眼鱼,是最难捕的大眼鱼!它被鱼群从湖底挤出来了,快!快下网!…”
“好哇!捉到了!这是最好吃的鱼,一定要献给拥有神力赐福、带来丰收与大船、最为尊贵的主神祭司们!…”
米沃克部落民口中的“大眼鱼”,就是后世着名的玻璃梭鲈(walleye),是极为鲜美、几乎没有腥味的淡水鱼。这种鱼其实主要分布在五大湖区,但在加州也有散布,只是极为难钓…
很快,就有独木小舟满载着鱼获,划向东边的王国港口。而数百名部族的妇孺都做好了准备,在岸边搭起一排排晾鱼的鱼架,然后用南方运来的数千斤湖盐,干劲满满的腌制咸鱼。等到春天的渔汛期过去,数以吨计的咸鱼就会存入东岸“大鱼仓”,让整个西山港东镇都散发出“怡人”的咸鱼味道。很难说,主神祭司们急切地在西山建立神庙,开辟出祭司们居住的金湾西镇,与东镇的“大鱼仓”间,是否有什么难以明说的关系…
然而,只要闻到这种美妙的、象征食物富足的咸臭味,所有下地种田的米沃克部落民们,都会露出一脸安心、欣喜甚至痴迷的淳朴笑容。因为,自从有了储存的大鱼仓后,部族中就有了真正的底气。部落的手中有了余粮,就再也不用担心饥荒!
至于两岸不断开垦出的新田,投入的人力虽然不少,但其实收获远没有墨西哥高原上那么多。河边的玉米田至少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慢慢地变成高产的熟地,眼下仅有的产出都是要优先供给武士与战士的。而山侧种下的土豆、南瓜与红薯,倒是不挑水土,哪怕是新田旱地也能有不错的产出,是部落民们最为重要的糊口杂粮…
咸鱼的味道从鱼仓中弥散,一批存了一年多的咸鱼刚被取出,运往金湾中心的小岛,也是米沃克各部前来贸易的“集市”。在王国抵达西山港之前,因为各种产出都非常有限,各部的贸易其实并不频繁。而当王国建立西山港后,先进的生产力、运输来的工具盐铁、三种传播的杂粮作物…都极大的改变了金湾诸部的现状!
尤其是雪松萨满所在的米沃克北湾部,占据着水土最好的纳帕谷地,在种植了传入的三种杂粮后,已经拥有了足足八千多部落民!这样一个庞大的、拥有萨满的北地大部落,在金湾一带拢共数万的米沃克诸部中,是毫无疑问的“诸部首领”!
可当雪松萨满的亲信弟子,带着萨满在湖中王国的见闻,匆匆在年初返回北湾部后…“强大”的、拥有上千战士的北湾部,也终于知晓了湖中王国的数万军团,理解了王国的“真正强大”!…随后,在持续两个月的争论后,就在这个月初,北湾部的长老议会,已经正式通过决议,宣布举族皈依主神,投入“至高大神灵”的怀抱!
此刻的北湾部中,主神的神庙开始新建。王国的传道祭司也受到邀请,入驻纳帕谷地。在北湾部的影响下,金湾地区的数万米沃克部族,也陆续供奉起主神,往西山镇派遣学习的头人子弟,主动被动地向着“大神灵”的信仰靠拢。
至于眼下运往小岛“集市”的陈旧咸鱼,正是用来与北湾部为主的米沃克各部,交易山间出产的皮毛鸟羽、草药矿物,并吸引数十上百人的小部族,整体迁入王国的港口。实际上,这种含盐巨多、被缺盐各部所珍视的交易品,从某种程度来看,更像是王国带给米沃克各部的信仰福利,是传教时发的“鸡蛋”…
既然是发“鸡蛋”,那自然要有主神的祭司在场。西山港的传道祭司贾书,就坐在装满咸鱼的大舟中,被十名王国武士护卫。他穿着北地风格的皮毛祭袍,不时嗅一嗅鼻子,脸上则满是奉献的坚定。而当他抵达集市小岛,看到来自二十多支山间米沃克部族的使者,看到那些“虔诚”与渴望的笑脸后,更是振奋的喜笑颜开。
“赞美主神,又来了三支新部族的使者,又来了三群‘主神的鱼’!有了北湾部的皈依与投靠,这广阔的金湾之地,正在成为主神的‘大鱼塘’。而这鱼塘中,数万甚至十万米沃克部族,都必将落入主神的怀中,成为最鲜美的‘大眼鱼’…”
“主神庇佑!很快,西海岸的第一座大型城邦,就会在我们的手中建立!而更多的神庙城镇,也会从北湾部开始,一路向东延伸,直到遍布五百里金湾!…哈哈!到了那个时候,西海岸富庶的金湾之地,就会胜过人口不足的雷金镇,成为北地真正的政治中心,甚至建立起庞大的教省,建立起四级祭司的长老团来!…”
注:彩蛋章是金湾地图。
一千两百四十五章 最有毒的铁
波涛翻涌海间,鱼群汇聚湖畔。从王国的西山港金湾,也就是后世的旧金山海湾,再往北八九百里,就来到维约特人聚居的湖湾,到了王国的湖湾港。
这座由年轻的西蜂祭司英勇献身,与维约特女酋长联姻后,吸纳数百部族建立的王国港口,眼下已然有了一千五百人!
不过一年的时间,湖湾港的人数就增长了七百人。这七百人中,有长船补充的六十多本部,有四五百本地同化联姻的维约特人…还有两百多米沃克丁壮,是特意从西山港调遣,带着一年的存粮迁徙补充来的。
这样的政策优待,在西海岸的诸多王国据点中,可谓从未有过,让各地的祭司们羡慕的眼睛发红。而湖湾港之所以受到如此优待,正是由于东方山中的铁矿山脉,由于铁匠大谷离开前,带领学徒建立起的冶铁竖炉!眼下,这座冶铁的两米竖炉,终于又积攒够了七八千斤黄铁矿石,可以点火开炉了!
“主神庇佑!点火,开炉!多出铁料!…”
随着西蜂祭司的呐喊,炉火腾的燃起。木炭在迅速燃烧,鼓风机不断鼓入空气,黑灰的浓烟则不断升起,渐渐变得刺鼻。
王国的铁匠学徒们都低头忙碌,几乎所有人都围着简陋的湿润布巾,遮蔽住自己的口鼻。在最初的几炉铁中,有好几名学徒吸了太多浓烟,结果直接昏迷,甚至重病死了一个。而西蜂祭司仔细判断后,确定这刺鼻的烟雾是黄铁矿烧出来的,有着一股明显的“死亡的火山气息”!他虽然不知道氧化硫是什么,但根据高原诸部使用亡者之石硫磺的认知,这种气温特殊的烟雾若是吸得太多,就一定会带来“生机的消逝与死亡”!
而根据各部的经验,从“神学”的角度思考,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也很简单。按照陛下在神威大学留下的教导,“火山的死亡气息,会被水神的生机化解,被水所阻挡”…所以,只要用毛巾沾点水,戴在脸上盖住口鼻就好。
“赞美主神!从新年开始挖了两个月,才攒够了一炉七八千斤矿石,勉强能出两三千斤铁…这样算来,一年忙活到头,也就运回六次铁矿石,冶炼出一万多斤铁料。相对于那座庞大的铁山,简直是兔子尾巴上的一根毛!…”
看着竖炉冒起的黑烟,西蜂祭司退后了一段,脸上又是欣喜,又有些更急迫的期待。七八千斤铁矿石听着多,其实不过半个多立方米。而就这一点铁矿石,竟然要两百多部落民,忙上两个月的时间,可真是离谱到家了!
然而,部族生产力与交通的现状,就是如此。铁矿山的位置,可不是在临近的海滨,而是在东方四五百里的连绵群山中。从湖湾港到铁矿山,来回近一千里,每人都要背着数十斤重的铁矿石和干粮,光走就得走一个月出头。至于在铁山下扎营,一边安排人手警戒、捕鱼、打猎,一边派人开矿、碎矿、筛选,又得花上近一个月…这可不要两个月时间,才能开一次冶铁竖炉嘛!
“主神见证!两百部落民挖矿运输,五十个武士警戒护卫,二十个铁匠学徒打铁,还要一百人砍树烧炭…而一千多部落民,全都要捕鱼种地,供养这冶铁的四百人…算来算去,还是缺少人丁啊!…”
“若是港口人丁充足,在大铁山下新建一处村庄,就地种田捕猎、开矿冶铁,再把冶炼好的铁料运出来…那一定会方便许多,让铁料产量翻上好几倍!…可惜,可惜啊!还要考虑山间的数十支‘唱歌部族’,考虑那些卡霍萨迪人的态度。毕竟,铁山周围,一直都是这些部族的猎场。眼下他们只是看在友善礼物的份上,勉强同意了我们开矿…”
想到山间半游猎、爱唱歌的卡霍萨迪人,也就是后世殖民者口中的“沙斯坦人”,西蜂祭司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脸上显出沉吟。这些山间部族喜爱歌唱,并不算好斗。但各部久在山中,熟悉山间地形,又人数众多,难以凭借湖湾港的武力,来强行收服。
实际上,西蜂祭司一向不喜欢使用武力,更喜欢温和的同化和联姻方法。王国在铁山开矿凿石,闹出的动静不算小,也吸引了一些“唱歌部族”,派出部族斥候前来查探。而西蜂祭司友善的招呼了这些部族斥候,请对方吃饱喝好,又送了几把新造的砍树铁斧。部族斥候们都很高兴,围着西蜂祭司,每人都唱了一首听不懂、但大为让人震撼的“百鸟歌”。
那歌声极为欢快,也极为特殊,有着数十种活灵活现的鸟类叫声,音调之高,几乎达到了人类的极限!这些模仿鸟鸣的歌,若是能传承到后世,估计每一首都是能唱废嗓子的“高音神曲”。而每个唱歌的卡霍萨迪斥候,恐怕都能制霸好声音的舞台!这种天生的种族天赋,经过了上百代人的自然选择与传承,实在不是后天短暂的努力能够赶上的…
“主神啊!我让斥候们带回去的联姻与贸易请求,也不知道有几支唱歌部族会同意?可惜王国的祭司有限,要派人去山中联姻,就只能把年轻的武士派出去,慢慢增加对山中部族的影响…”
想要皈依遥远的山中部族,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要花费数年、十多年。而西蜂祭司急切想要做的,则是先和铁山周围的部族酋长们达成共识,在那里建立起一座专门挖矿的王国小村来。然后,派几十个虔诚的部落民,一直留在那里挖铁矿石,粮食补给一次运过去,或者向周围的歌唱部族交换。至于原本余下的一百多部落民,就专门负责运输矿石,把水路与山路各半的通道清理出来…
“主神见证!到了今年年底,我一定要把铁料的产量增加一半!而有了这样的底气,我才好向王国的主祭们,向南方的西山港,请求更多的人力与粮食支持,让湖湾港真正成为一座大镇!…”
“至高的主神啊!我一定会努力传教,让您的荣光传遍湖湾,传播到东方的铁山之下!而也请您指引于我,让我主管的湖湾港,成为黑岩山铁矿场那样的王国重镇!…至于我新出生的两个儿子,请让他们健康长大,继承这片我亲手开拓、潜力无限的王国据点,甚至登上更高的位置吧!…”
年轻的西蜂祭司睁大眼睛,注视着朝阳下明亮的东方群山,口中虔诚的祈祷着,心里则洋溢着希冀与渴望。他已经在湖湾港定居了三年,真真正正的扎下了根来。而好生养的部落头人图蓝,不仅给他带了三个过继的儿子,还又给他生了两个娃,让他从此有了延续…
眼看着,一个崭新的西蜂家族,融合了南北部族的血脉,就要从乌鸦主家中分化而出,在这辽阔的北地建立起来!而那长久光明的家族未来,已经与无限广阔的北地绑定。从日渐壮大的湖湾港升起,直到红顶连绵的铁山,开局就是五百里的苍茫大地,是生机勃勃的湖海与山林!…
一千两百四十六章 最汹涌的大河
冶铁的毒烟随风飘散,带来西海岸上最初的“工业气息”。而顺着南风北上三百里,行过高耸入云的神启树,就是数万人的托洛瓦诸部。为了部族猎场分界处的盐沼,数万托洛瓦人完全分成了两个小部族联盟,分别以红杉大部落与叶草大部落为核心,持续频繁的互相约斗和厮杀。而由于王国船队的出现,由于金属武器的有意流入,这种部族联盟的战争规模,正在日渐加剧!
王国的过路船队,每半年都会运来一次金属的武器、闪亮的宝石、还有种植的杂粮作物。可王国船队带走的,却不仅仅是山间的物产,更包括两个大部落战争中的战士俘虏。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有四百个能打的俘虏战士,先后被运输北上,补充到王国的北港中。而主导这一战略的,正是坐镇北港、野心勃勃的科杰主祭!
“主神见证!在整片开拓的西海岸,除了最核心的西山港外,第二繁盛的,一定会是我亲自坐镇的北港!北港是数千里大河的下游,从这里出发,无论是下游的河口诸部联盟,还是上游的卡拉波亚诸部,甚至是更上游的山间游猎部族,都将受到王国的影响,都将最终皈依主神的怀抱!…”
三艘王国长船,载着满满的盐巴与煤石,还有六十名新换回的托洛瓦俘虏,缓缓的停靠在大河南岸的王国北港。
漫长的哥伦比亚大河,从遥远的东方群山中起源,流淌了足足四千多里,哺育了无数沿河的部族,才最终在这里汇入太平洋,连入海口都有数里宽。这是条真正汹涌大河,是数十万沿河部族心中的母亲河,是奔跑与涌动河神的化身。而这处河口的王国北港,便是走向整条汹涌大河的信仰起点,是最初的一束源头神火!
此刻,科杰主祭就亲自站在港口旁,点燃一盆蓝色的圣火,亲手为每一个下船的俘虏战士,举行神圣的血誓皈依。
“主神庇佑!刻下主神的徽记,念诵主神的神名!从此之后,你就是主神维齐洛波的神圣战士,是一位回归先祖氏族的荣耀胶人!”
科杰主祭大声吟唱,跪地的俘虏们大多面露敬畏,不敢看蓝色的火焰,只是低头重复着,并不陌生的主神神名。因为,他们在经过库斯湾的时候,早就被那里的王国祭司,传过一次教了…
这些丁壮俘虏是从两支厮杀的大部落登船,北上四百多里,中途在库斯湾边的王国南港停留了数日。南港祭司可树是种玉米的好手,归化的又是能耐心种地的库斯人。所以,他仅靠着一千出头的南港人口,就开垦出了六千亩的玉米田地,有了整片西海岸最多的玉米存粮!而库斯湾的南港,也被武士们形象的称为“玉米港”。
不久前,船队在“玉米港”停泊。可树祭司特意给运输船队的所有人,包括押运的王国武士和托洛瓦俘虏,都请吃了几顿香喷喷的玉米饼,还给武士们都备了些额外的干粮。在这些难得的“家乡美味”利诱下,王国武士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可树祭司以传播主神信仰的名义,截胡了四分之一,也就是二十多个战士出身的俘虏…
“呼,赞美主神!终于都皈依完了!有了这些战士俘虏的加入,就可以继续向大河两岸扩张,从卡拉波亚诸部的扩张中,夺下更多的部族人口!…”
圣火炽热,春日也阳光明媚。在明晃晃的日头下,科杰主祭浑身是汗,脱下仪式的厚重祭袍,换上了北方部族轻便的藤衣,越发像是个本地的大酋了。
“仁慈的主神啊!可树那个伸手的家伙,每次都要截走四分之一的战士…嗯,看在他提供船队玉米饼的份上,哪怕作为地位更高的主祭,我也只能默认他的做法了!”
科杰主祭在船队安排了很多亲信,自然知晓可树祭司一直在“偷偷”截胡。可北港扩张太快,种的田不多,产出的粮食一直有限。这些田里,又以好种难吃的杂粮为主,因此提供不了多少武士最喜爱的玉米饼。而为了安抚来回划船、辛苦非常的王国武士们,他就只能对这种截流人丁的“贪婪”行为,选择了无奈默认。
毕竟,在这片遥远的北地,祭司的权威必须依托武士的支持!面对许多彪悍的游猎部族时,祭司们都只能靠武士的弓矛来说话,就像大河中上游、侵略性极强的卡拉波亚联盟一样。
而各个港口的祭司,其实都有着极大的自主权,为了本地拓殖的利益而大胆行事。只要他们能发展各地港口,掌握更多皈依的部族,就会自然而然的晋升祭司等级!在这种近乎无限的前途面前,谁也不会大步退让,放弃自己光明的未来,就只能互相凭借实力妥协…
“主神庇佑!我亲自坐镇的北港,已经有了两千部族,牢牢掌控了大河下游的百里方圆。而与北港结盟的河口诸部联盟,合起来有三万多人,有十多位各部的大酋长联合在了一起,与上游的卡拉波亚诸部敌对厮杀!这场漫长残酷的部族混战,早在王国抵达前,就已经持续了十几二十年了。而卡拉波亚诸部,也正是凭借着超过诸部的彪悍武力,日渐崛起兴盛…”
河口诸部的联盟来源确实很杂,除了克拉索普人为主的王国北港外,还包括奇努克人(chinook)、卡特莱姆部族(catmet)、瓦基亚库姆人(wahkiakum)等等。而各部的敌人,数万卡拉波亚诸部,主要以波特兰河谷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颇为严密的部族联盟,要团结勇猛的多!当然,他们石器游猎氏族的勇猛,对上王国青铜武器的老练武士,就明显不够用了。他们只能凭借优势的人数、熟悉的地形,来打林中突袭的烂仗,把王国武士拉到来不及结阵的同一水平线上混战…
面对这种灵活的小规模烂仗,科杰祭司也很是头疼。王国的本部武士太少,太过宝贵,经不起零敲碎打的折损。而作为辅兵的克拉索普人过于温顺,种地捕鱼都是好手,却唯独在战场上表现不堪,一击就溃。
科杰祭司思来想去,直到发现了厮杀混战的托洛瓦人,才猛然眼睛一亮。他专门派遣船队,不惜卖出武器,也要从托洛瓦诸部那里,交易来打过许多小规模厮杀、有着充分山林作战经验的俘虏战士,来充当王国武士的可靠辅兵…
而科杰祭司不惜代价,不断与卡拉波亚部族交手,倒不是为了卡拉波亚占据的上游河谷,不是为了那片水草丰茂的猎场领地。北港从不缺地,但非常缺种地的人!科杰祭司的主要目的,还是从卡拉波亚人口中,救下大河上游被击败的大股小股部族,源源不断地补充到王国的北港中,来迅速增加部族的人数。至于更为长远的谋划,则是要在河口联盟中,建立起稳固的领袖地位,不断宣扬“战争主神”的庇佑,来图谋长远…
“主神庇佑!在这厮杀的过程中,北港已经充分证明了王国的武力,渐渐成为河口联盟中的第一大势力,有了成为联盟领袖的机会!而善战的南方主神,也渐渐在河口各部中,成为了供奉的重要神灵之一…”
“主神见证!我当图谋长远,为主神荣光的播撒,不惜一切代价!…若是能真正成为河口联盟的首领,引领这三万多河口联盟的纷繁部族,尽数皈依主神…那这大河下游的浩荡之地,就会成为‘科狼’(coy)家族的起点!而西海岸未来的祭司团,也必然会永远有我们的一席之地!…”
夕阳西落,哥伦比亚大河滚滚涛涛。流水西去入海,淘尽多少未来的英豪。一切都付笑谈中~~
注:彩蛋章是详细的地图。
一千两百四十七章 最多的鲸肉,最艰难的祖瓦罗
汹涌的大河冲入海口,卷起清浊交汇的泥沙。嘹亮的鲸歌遥遥传来,在云海的天际悠扬。从北港再向北,震动的海波追逐着群鲸的歌声,穿梭七八百里,就骤然来到西海岸最北方的天涯海角,整个天下最大的肉油产地,保留着鲸鱼图腾柱的马卡鲸港!
“主神庇佑!希达瓦阿瓦德,噗噗卡迪,嘟嘟卡克萨斯!(hi·daw?a?wa·d,pu·pu·q?ad?i,dudu·k?a?x?a·?!)…”
“主神庇佑!我听见了声音,我找到了它!它在发出哨声,它在鸣叫歌唱!…”
“是它!是靠近的鲸鱼,是我们的猎物!做好捕鲸准备!…”
王国的长船上,马卡头人鲸海侧耳聆听,用简短急促的马卡部族语,发出高亢尖锐的喊叫。
鲸海是最有经验的捕鲸老手,有着超乎常人的耳力,也几乎从不会犯错。虽然王国的武士们什么都没有听到,但三艘长船上的武士与猎手们,都齐齐备好了投矛与渔网,做好了紧张的捕鲸准备。而海岸的礁石边,“诱鲸”的祖灵木鼓敲声急切,装作“美鲸”的木兽起起浮浮,魅惑着看似距离遥远,但游速其实极快的“同类”。
不到半刻钟后,一只足有三十多吨重的庞大灰鲸,就从西边的海峡入口冒出头来。鲸港所在的哈罗海峡,是北太平洋东部的海上要道。从北太平洋南下的鲸鱼群,必然会通过这片海峡的边缘。而它们一旦被吸引诱惑,进入这条狭长的海峡,就大多注定了“造福部族”的下场。
这只巨大的灰鲸,正是在春季习惯性的南迁途中,或许是因为贪吃,过于靠近了富饶的海岸。然后,它又偶然的听到了奇异遥远的“鲸歌”,便兴奋游入海峡,来寻找水中翻滚求偶的“同类”。而直到它急不可耐的靠近贴贴,一声墨西加语和马卡语的呐喊,就骤然激动地响起!
“主神庇佑!下网,投矛,射它!…”
“嗷啊!…啊呜!….”
“主神指引!射它,追!继续放血!啊!它要逃了!”
“嗷啊!…啊呜!….”
“快!放开东边的通道,把它往海峡深处赶!…好!它逃向东边了!…”
“嗷啊!…啊呜!….”
“继续追!跟着血迹追!它重伤了,逃不了太远!只要等到潮落,它一不小心就会搁浅!…”
“嗷啊!…啊呜!….”
连弩射海鱼,长鲸正崔嵬。凶悍的武士们射矛戳刺,老练的猎手们下网绳绕。激烈的捕鲸从日到夜,又从夜到日,足足缠斗了一天后,才在满是鲸血的沙滩上宣告终结。那只撞上沙滩搁浅的浴血灰鲸,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鲸叫,响彻了整片嶙峋曲折的海峡。
“啊!…呜啊啊!嗷…”
“赞美主神!好一头大鲸,这么多的肉!!”
“哈哈!这是新年的第一头鲸,是主神赐下的祝福,是部族的吉兆!…”
巨鲸落下,身体翻倒,就此轰然死去。王国的长船队立刻围拢上来,熟练的割肉取油。而一只独木舟也飞速划向西边,去指引航路,呼唤更多的部族小船前来。
这样一只三十多吨重的巨鲸,足以让部族收割上三四天,产出二十吨发红的鲸肉,两三吨滑腻的鲸油,还有数吨洁白的鲸骨。而收割来的鲸肉,又需要船队来回运输,数百人忙活腌制,最后晒满整片鲸港!
实际上,捕鲸的船队每个月,通常只会捕上一只大鲸,最多也不过两只。再多就来不及熏制、腌制鲸肉,只会让宝贵的鱼获浪费掉。而在一年中,也有三月到十月这七个月,是适合捕鲸的时节!
从每年的十月底,直到次年的三月初,都是极北海域普遍的冰封期,鲸鱼会远离海岸,较少出现在鲸港。此时由于环境的影响,哪怕港口外没有封冻,也只能捕捞些小鱼,很难再捕猎大鲸了…
所以,三月的此刻,正是今年春天的第一次捕鲸!而这头庞然巨兽般的灰鲸,也正是今年鲸港捕到的第一头鲸!在漫长等待了一个冬天,在南方源源不断运来的湖盐供应下,鲸港一本万利的捕鲸活动,会变得越发兴盛。而耐饿巨量的鲸肉,光洁明亮的鲸油,同样已经成为了鲸港的特产…这是特殊地利与古老技艺的加成下,这个时代独一无二的西海特产!
“赞美主神!富足的春季,又一次降临了!伴随鲸歌而来的,便是冠绝整个北方大陆,甚至冠绝天下的鲸肉与鲸油产出…在接下来的七个月里,我们每个月产出的鲸肉,都至少会有二十吨!…无论是西海岸还是极北海岸,哪个王国的港口,能和我们鲸港相比!…”
最大的长船上,鲸港祭司祖鱼意气风发,披着北方部族的皮裘,看着热闹熙攘的割鲸现场,就像看到了自己不断晋升的未来。仔细看去,他头上的祭司羽冠,已经从一级祭司的素冠,变成了二级祭司的半彩冠,也就是多出两根鲜艳的蓝羽来。而这样的晋升,仅仅花了两三年的时间…
“哈哈!整片西海岸从南到北,北鸟石村是鸟粪石港,三山港是运盐港,西山港是造船港,湖湾港是冶铁港,南港是玉米港,北港是大河港…而唯有我们鲸港,才是整片极北海岸的补给港!…”
“主神庇佑!我们鲸港的捕鲸产出,不仅是整个北方大陆的肉油来源,更是八个极北港口的补给来源!极北各港口的长船到了这里,都得恭恭敬敬,喊我声‘大爹’!…”
祭司祖鱼手中攥着捕鲸的巨量收获,说话便是无比的硬气。在捕鲸充足的食物供应下,马卡鲸港的王国人口,已经迅速增长到了一千六百人,有着仅次于西山港的船队规模。而这处承接极北海岸与西海岸的关键港口,更是极北各港暴增人口时,最为重要的补给输血点!
实际上,由于鲸港的巨额产出、关键补给,在整条北方航路上,它的地位颇为独立,也远比一般的小港口重要。它虽然位于西海岸的最北端,位于极北海岸的起点,却隐约是整片极北海岸的核心大港!
“嗯,先祖庇佑!只要有我在,只要我牢牢把控住这处鲸港…族兄祖瓦罗那里,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支援,不怕极北各港生出其他的心思…族兄把我安排在这里,确实是有着先见的聪明与睿智啊!…”
祭司祖鱼垂下眼眸,心中闪过不为人知的思量。这种思量或许阴暗,却牵涉到了王国航海系的权力平衡,不可不提前预防。
封建政治最核心的关键,就是人事安排。精妙的人事安排,不仅能在当下起到助力自身的效果,还能在发展后的未来提前布局,备下权力的增长、平衡与制约!…
王国的整条极北航路,本质上是从鲸港开始,经过一连串的阿拉斯加港口,直到勘察加半岛的神双烟港为止。
在这条沟通西海大陆的关键航道上,最西方的尾端,也就是探索开拓的第一线,是由四级总祭司、探索队长祖瓦罗负责。他探索队长的位置,也毫无疑问,意味着未来北方大陆上,一位举足轻重的五级宗主祭,是真正令人艳羡、让所有航海祭司觊觎的实权大位!
手握这样的权力,又在远离各港的最前线,需要来自后方源源不断的支援。而要保证后方的供给…祖瓦罗在开拓之初,就把自己的族弟祖鱼安排在鲸港,掌管这条极北航道的补给起点!…这其中精妙的人事安排,细品琢磨之下,确实能让人回味良久。
“主神见证!鲸港供应整片极北海岸,第三批支援船队也早已在去年夏秋北上。而在去年十月封冻前,也不知有几艘长船驶入海岛航道?而又有几艘满载武士的长船,能够冲入波澜北海,成功抵达满是冰雪的半岛呢?…”
祭司祖鱼的目光,看向广阔寒冷的极北海域。那隐约的点点反光,正是从北方漂浮南下、还未完全化开的浮冰。
整片极北海域,在漫长冬季的封冻中,都是音讯隔绝,无法从海上传回任何的消息。而第一艘报讯兼补给的长船,恐怕要四月底、五月初,才会抵达鲸港。至于航路的最西边,阿留申海岛航道的消息传来,恐怕又要等到八月甚至九月了!…
整片极北海域,半年封冻,剩下半年中从西向东,才能传回一次消息。这种艰难的通讯效率,那可真是扯淡啊!…
“啊!主神庇佑,我把巨兽的灵魂献祭给您!请您庇佑虔诚勇敢的祖瓦罗族兄,真心希望他,不要在寒冷的冰雪半岛上,过得太过艰难!…”
祭司祖鱼虔诚祈祷,把捕获的鲸鱼灵魂,献祭给至高的主神。而在遥远的万里之外,在勘察加半岛的最南侧,海上的大雪如星落,美丽寒冷的无以复加。
探索队长祖瓦罗同样站在海边,看向依然冰封的大海,看着岸边冻住的三艘长船。然后,他突然抬起了头,似有所感地望向冰封的东方。
“呼!真是艰难的冬天,真是艰难的日子啊!我祖瓦罗为主神、为陛下奋不顾身,可真是不容易哟!啊…”
冰雪纷纷,探索队长祖瓦罗发出一声悠然的叹息,然后又变成满足的嗟叹。他满足地紧了紧双臂,搂住了怀中暖和柔软的虾夷少女,手掌悄然消失不见,嘴角也扬起笑容。黄发矮小的虾夷少女顿时浑身一颤,忍不住张开小嘴,发出一声阿伊努语的弱小惊呼。
“祖!绍莫(shomo)!不要,不要呀!…”
一千两百四十八章 沟通东亚的极北航线(上)
三月是寒冷的冰期,北纬50度以北的北太平洋上,依然是白色晶莹、苦寒死亡的世界。而北美连通东北亚的极北航线,这个时代最为寒冷与短暂的沿岸航线,也正是从北纬49度的鲸港出发,最终抵达北纬50多度的勘察加半岛。
这条极北航线的前半段,是北美阿拉斯加沿岸,有着温暖的阿拉斯加暖流,最北抵达北纬60度的神血湾港。后半段则是大风大浪的阿留申群岛,与寒冷的千岛寒流所流过的勘察加半岛,实际上更为严寒与艰难!
万里的冰封统治着北太平洋,阿拉斯加暖流也只能在冰面下流淌。从起点的鲸港(n48, w124)北上九百里,来到后世温哥华岛的北端,便是王国在极北航线的第二处港口,神贝鱼港(n50, w127)。
“主神庇佑!港口外的冰面已经融化了,再等半个月,就能让渔船下海捕鱼…港口的人丁又变多了,今年种土豆的时候,还是要多种一些!...嗯,今年冬天雪很大,很不好过啊,对岸的海尔茨克部族也都很难的。等能通航的时候,就带些渔获,去对岸招抚生存艰难的小部族,带回来补充人口!…”
祭司长鱼站在港口边,眺望着东方的狭长海峡,还有隐隐约约的的对岸山峦。他身边不仅站着两名持斧的王国武士,四个带着钓钩的斯劳斯渔民,还有三个戴着木兽帽子的海尔茨克猎手。而无论是斯劳斯人还是海尔茨克人,都普遍比王国的武士高一个头,身形也大上一圈。
今年的冬天结冰很厚,寒潮也格外的频繁。有一股三十多人的海尔茨克部族,踩着厚实的冰面逃难到了温哥华大岛上,最终侥幸被神贝鱼港所吸纳,选择皈依了主神。
这支部族其实原本有一百来人,但在一个冬天过去后,就只剩下了三十多个。极寒与大雪,缺粮又缺燃料,冰封很难捕鱼,部族又没有存粮…这些极北大陆上的渔猎小部落,对寒灾的抵抗能力就是这么的有限。而在更东边广阔的内陆深处,还有无数这种零散的小部族,如昙花般在寒冬中生灭。
“嗯…港口已经有了三百四十人,也开出了大片的土豆地。我们离鲸港最近,等到四月化冻的时候,还是要派长船南下,拉一船腌鲸肉来,再去周围的部族收人!…”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神贝鱼港已经有了300多人,发展的速度并不算快。而这处港口的特征,一个是在安全的海岛上,另一个就是种植了大片的土豆田,所以也可以叫做“土豆港”。
相对于西海岸王国祭司们的野心勃勃、飞速扩张,极北海岸的祭司们就朴实无华的多。他们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囤积食物,如何积蓄燃料,如何让港口的部族度过冬天…在这苍凉灰白的极北大陆,生存的问题永远是第一位的!而养育部族的成本,也实在是高昂,远不能和温暖肥沃的西海岸各处相比。
冰海映照苍茫,浮冰闪耀白光。从神贝鱼港北上,要行过足足一千四百里后,才能抵达下一处王国港口,神鹰翅港(n55,w131)。这一处港口的规模,明显比“土豆港”大了不少,建起一排排低矮的地窝小棚。冰封的岸边,停泊着两艘拖上来的长船,而上百个部落民在冰面上散开,都守着各自的钓洞,进行着比拼耐心与运气的冰钓。
“啊!主神庇佑!鱼上钩了,它跳上来了!哇!是一条大白鱼!…”
“我也钓上来了一条!…”
“我钓了三条!…”
“嘘!小声点…菠萝祭司一条也没钓上来,脸色很不好看…等结束的时候,我们一人匀一条给祭司!…”
“不,不能直接给祭司,祭司不一定会高兴…还是塞给祭司的妻子吧!”
“啊?我们给祭司鱼,祭司为啥会不高兴?…”
“你个钦吉特鱼人懂什么?祭司的妻子可是我们钦西安鹰岛部的酋长女儿!她和我们叮嘱过,祭司脸皮薄,哪怕在草床上都束手束脚,正经的不行…”
“啊!你小声点,仔细和我讲讲…我…我送条鱼给你!…”
“呼!呼!…冰钓这种活…一点也不神学…全是看运气的!…我的运气,都用在庇佑部族身上了…主神庇佑!…”
菠萝祭司裹着厚厚的皮裘,蹲坐在凿开的冰口边,耐心又无奈的等待着。他身边是高大健壮的钦西安妻子钦燕,一脸笑意的看着钓不上鱼的丈夫,手中则削着一根捕鱼的鱼叉。她是鹰岛大部落的酋长之女,也对港口中的三百多钦西安人,有着天然的影响力。而她也很满意自己的丈夫,尤其是和娶了她姑姑的另一位长船头人,那个姑姑刚怀上孩子,就跑得没影的祖瓦罗相比…
是的,在众多极北航线的港口中,与鹰岛大部落不断联姻,获得沿海部族支持的神鹰翅港,恐怕是人数最多的一处极北大港!这处大港足足有600多人,几乎是土豆港的两倍。其中人口的组成是一百多王国本部,三百多钦西安人,还有两百左右的钦吉特人。而这里的主神祭所前,也树立着两根部族的图腾柱。一根是钦西安崇拜的鹰图腾,另一根则是钦吉特人崇拜的鱼图腾,所以也可以叫做“鱼鹰港”。
两根图腾柱平齐对应,像是北地的传承与符号,又对应着水中与天空的生灵。而当白鹰向北飞翔百里,来到一片金石闪亮的曲折海湾边,就是王国在道格拉斯富岛上的港口,神金溪港(n58,w134)。
眼下神金溪港的规模,与“土豆港”相似,也同样是300来人。而这处港口的最大特征,则毫无疑问,是北美最为富集、储量极为惊人的朱诺大金矿区。这是一座坐在金矿带上的“淘金港”,能让所有旧大陆的王国疯狂!
然而,温暖的篝火在神庙中点燃,祭坛的上千斤金砂闪动华光。金盏祭司披着厚裘,盘腿坐在祭坛前,手里拿着一把石刻刀。他无精打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黄金护符上刻下主神的徽记。而在他身旁,一斤重的金符堆成小堆,至少有上百个,像是无用的石头般胡乱丢着…
“主神啊!真是气人!…这里明明有这么多金矿,有陛下亲口预言的神性!…然而主管第二支船队的奇美尔主祭,竟然没有留一艘长船给我!可无论是南边的神鹰翅港,还是北边的神血湾港,都得到了长船的补充支援啊!…”
“啊!难道,我这个有着金矿的港口,在整个极北航线中,地位竟然要排到最后吗?难道,我这个大贵族后裔的金盏花,还比不上那些个平民祭司?…不,至少比土豆港的长鱼强…吧?那就是倒数第二?…啊!我肺都气炸了!老子不刻了!”
“砰!…”
金盏祭司一脸怒容,恨恨的抬手一扔,就把一斤重的金符当成飞盘,丢出了小神庙的门外。而再仔细看去,那门外的雪地里,已经扔了十几二十块金符,也没人去捡,土拨鼠都不要!…
实际上,金盏祭司估计的不错。在极北航线的各处港口中,金溪港坐在大金矿上,土地很是贫瘠,渔业资源也只算是普通。在第二支支援船队的奇美尔主祭看来,这里“很不适合种地”,而王国的长船补充又非常有限,自然就没安排这里。
因此,金溪港冰封的港口边,只孤零零的停着一艘长船,还有几十艘独木舟。而再向西北行一千多里,到了王国的神血湾港(n60,w145),却封冻着足足三艘长船!
奇美尔主祭很重视神血湾港,足足调拨了两艘长船,留下了一百五十多王国本部在这里。而有了这些王国力量的加入后,神血湾部也快速扩张到了500人左右,并且本部武士众多,还能镇得住场子,继续吸纳周围的部落民…
作为极北航线继任的一把手,奇美尔这么安排的原因,还是出于发展潜力、稳固据点的考虑。这处“血湾”与“血河”交汇处的港口,既有着极北各港中最优良的渔业资源,也有着最便捷的水道交通,连通广阔的极北大陆腹地,地理优势很大!
鱼群众多,就可以供养更多部族,支撑更大的王国港口。交通便捷,也就意味着连通的部族众多,可以方便吸纳与皈依!实际上,在血湾部西边不远,就是宏伟的天神祖峰,和山下长湾边的长湾诸部。而由于极高耸的山神祖峰山脉挡住了北下的寒潮,那里几乎是整片阿拉斯加海岸上难得的温暖沃土,是部族密度最高的地方。实际上,祖瓦罗也有过类似的打算,那就是把俘虏的鹿部猎手们,迁移两船到神血湾港…
“主神见证!神血湾港,就是极北航线上最关键的腰腹,是我们的‘虎腰港’!…”
去年夏秋,奇美尔主祭给强壮的尾豹祭司留下这一句勉励后,便继续带着七艘长船西行,去给数千里外的祖瓦罗送温暖,不,送支援去了…至于眼下的初春冰期,奇美尔主祭的位置…
“咳!助一郎,这两匹奇特的四足骑兽…究竟还要多久,才会生产啊?…”
“啊!主祭大人,您别靠近,千万别靠近!马怀孕的时候脾气大,会踢您的!…它们已经怀孕快十个月了…还有一两个月,就能生小马啦!…”
注:彩蛋章是极北航线的整体地图。
一千两百四十九章 沟通东亚的极北航线(下)
大海是冰封的蓝白,远山是覆盖的积雪。雪下的草甸随着山势起伏,稀疏的雪松冒出笔直的树干。荒山、大雪、长草、稀树,大自然用最简朴而冰冷的笔调,一同勾勒出一片高高伫立的海岛山峦,勾勒出一头伏在海上的“古老甲龙”,就像数百万年前一样。
从亘古到今日,横贯海岛的冰雪山脉,似乎都未曾改变。无论有多少代游猎部族,在这片海岛上生息,都没有改变岛上的蛮荒样貌。而眼下,整片大岛上唯一的变化,就是东北角处的天然港湾,那一小片建起的棚屋,那被积雪覆盖的土豆田,还有那冰封在港口的两艘长船与数十条独木舟。
这里是王国的神大鲸港(n58,w152),也是奇美尔主祭选择过冬的港口。港口的部族人口已经增长到四百多人,但相对于九千平方公里的大岛来说,就依然是棉尾兔短尾巴上的一撮毛。而此时的三月,正是大鲸岛冰封的时节,听不到夏日里群鲸不绝的歌声,能有的只是…
“woo!喔嗷!嗷!!…”
“律律!!…”
“啊!主祭大人,让武士们把狗拉远点!快!母马要发怒了!…”
“科乌豹,去,把大狗们拉远点!…”
“是!…”
闻言,武士队长科乌豹点头行礼,拉着两条强壮长毛的黑白大狗,就退往数十步外。
“律!…”
马儿的嘶鸣稍稍缓和,可它们警惕的眼睛,却依然死死盯着好奇的奇美尔主祭。对方明显身上有着“狼”的味道,还在不断的试图靠近,让它们非常的不安!尤其是在此刻,它们怀着小马驹,最为敏感,也速度最慢的时候…
“主神见证,真是奇怪!这种比人还庞大的四足巨兽,居然会怕那两只狼犬?这马的力气,应该比狼犬大呀!就连武士们第一次看到巨大的‘马’,都害怕畏惧的很,以为是什么传说中的怪兽…”
“主祭大人,您…您说笑了!马再大也是吃草的,狼再小也是吃肉的。更何况,那狼狗竟然那么大!站起来都和人差不多了,实在是太过吓人!我都从没见过那样的大狗,哦,除了那群坐着雪橇抓人的帐部蛮子…”
“嗯?吃肉?…不对,一郎,你说的不对!这两条狼犬,我一直是亲手喂的。它们不仅吃肉吃鱼,也吃土豆和玉米饼。它们性格很好,拉雪橇拉得非常好,非常的听命令,既忠诚又温顺!…”
奇美尔主祭摇了摇头,隔着十几步的安全距离,耐心的和养马人助一郎沟通着。他不时还转过身,看一眼在后面数十步外,依然扒拉着爪子,想要赶过来护卫他的两只阿拉斯加犬,眼中满是满意和喜欢。
“赞美主神!多么忠诚与睿智的大狗!洛黑石真是有心了!…”
不错,这两只眼神“睿智”的黑白大狗,正是奇美尔去年在神大地港停泊(n55,w163)时,负责港口的武士头领洛黑石,特意进献给他的。
按照洛黑石的说法,这一公一母,两条比北方灰狼还要强壮许多的大狗,是神大地港的长船夏天捕鱼时,从一支南迁的苏格皮亚部族手中交换得来的。而那支部族的酋长告诉长船上的苏格皮亚水手,这两条大狗的真正来源,还要在更北方雪原上的雪橇部落,来自一群自称“雪原人”的因纽特部族(inuit)。至于这两条大狗最大的作用,就是在冬季的雪原上拉着雪橇和帐篷,飞快的奔跑迁徙!
北方的雪原万里冰寒,常年积雪数尺,一年有八个月是冷酷的冬天,却依然有着迁徙的游猎部族生存,这让“立志探索世界”的奇美尔非常惊奇!
他很喜欢这两只联盟没有的大狗,就一直带着它们在船上,一路往西航行。直到去年夏末初秋,他在神启岛链中段的神高山港(n52,w174),把五艘支援长船送上了西去岛链尽头的航路,才赶着冰封到来前,及时返回了神大鲸港…
如果说神血湾港(西经145°)是极北航线上,位置最关键的“虎腰港”。那再往西去,神大鲸港(西经152°),就是王国养马的“马港”,位置相当于肚脐。而更下一处神大地港(西经163°),则作为阿留申岛链尾巴的起点,被当做“起点港”。至于岛链前段的神高山港(西经174°),则可以看成尾巴上的前端,“前尾港”。
实际上,奇美尔的第三批支援船队,分别在鲸港、神鹰翅港和这四处港口留下了一艘长船,驻扎了新的一批王国本部。而四处港口的人口,也增长到神血湾港500人、神大鲸港400人、神大地港400人、神高山港300人。
这四处港口都是以捕鱼打猎为主,种植的土豆田产量很低,但也能提供稳定的冬季存储口粮。部族中又有金属的伐木工具,能入浅海捕鱼的大船,还拥有过冬的煤石燃料,可比周围的极北部族要好上许多!
在“胶人一体,同化北地部族”的理念下,各处王国的港口都很乐于接纳周围的部族,表现的十分友善。因此,温暖富庶强大的长船部族,渐渐在极北地名声传开,成为了周围许多小部族们投奔的目标!
尤其是冬季来临前,会有许多游猎部族前来请求联营,一起度过漫长冰封的严酷冬天。而当五月的春天降临后,各支小部族又会散往四处游猎,但往往会留下一些受伤的丁壮、养不活的孩子,或着干脆分出部民家庭来加入,让港口的人数迅速增长。而主神的信仰,也以“火焰与土豆之神”的实用名号,开始在各部间流传…
“主神见证!这两匹四足巨兽,确实很有灵性啊!它们看上去就很聪明,和那两只大狗一样睿智!它们使劲摇晃着头和脖颈,怀孕的肚子却一动不动,是为了保护腹中的胎儿吗?…”
“呃…主祭大人,您真是睿智!这两匹极北马很聪明的,脾气其实比那头女真大马好得多…如果不是它们怀孕的话,一般都是能让人骑的…可眼下它们都怀了十个月了,眼看就快生了,可千万不能惊吓到它们!若是滑了胎,那小的这十个月的日夜伺候,那可就真的白费了啊!…”
“还有大人,您身上沾染了狼犬的气息…所以让这两匹马很是害怕!这些北方马善跑又强壮,并不害怕山林的大熊,也很少遇到老虎,而唯一怕的就是狼!…”
助一郎小心翼翼,劝说着面前地位尊贵的“法头僧官”。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不断安抚两匹雅库特马,给对方喂食着雪里挖出的嫩草,简直比伺候如狼似虎的媳妇还要认真。
这两匹从山靼部族交易来,又数千里运到这里的母马,可是助一郎“富贵的源泉”,比他脖子上的金符都要重要!而这十个月的忙碌伺候,也让助一郎满面风霜,面容都老了一截。不过仔细看去,他的身形却壮实了不少,不再像是最初瘦弱小鹿的样子。这明显是由于营养充足,在港口地位较高,经常能吃到肉食。
至于他手下学着养马的十几个部族学徒,也渐渐带出来了,可以帮着照料马匹,尤其是那头分开养的女真大马。而等到两匹小马驹生下来后,就可以提拔两个学徒,从小来养马驹,让人和马心意相通,成为最好的骑手…
“啊!原来是这样!…”
奇美尔抬起胳膊,闻了闻手掌上的狗味,脸上又一次露出好奇。这种四足能骑的“马”,竟然怀孕的时间比人还长,恐怕吸取的生命力“伊霍特尔”,也要强过普通的人。只是这马的生育时间这么长,要真的繁衍出数百上千匹,能够组建陛下口中的“骑马打仗的武士”,又要多长的时间呢?
“助一郎,这两匹母马生下小马后,要休息多久,才能第二次生产呀?…”
“啊?休息?…不不,主祭大人!马和人不一样的,它们不需要休息,能连续怀孕生产…其实,它们生下小马后,十天内就会身体发热,再次发情!而只要能养活的起,这个时候是最容易、也最适合怀孕的,公马一趴就怀孕!…算起来,每年估计正好生一胎,一胎就一匹马…”
“主神啊!竟然是这样!一年一胎,一次一匹…”
奇美尔眼神闪动,默默计算着马群的繁衍速度。片刻后,他又想起什么,追问到。
“那助一郎,新出生的小母马,要多久才能开始繁衍?”
“至少得三岁!其实最好是四岁,那样马的身体最壮实,不会生下虚弱的小马…而小马三岁以前若是没夭折,就能活很久了,至少能繁衍十来年…”
“嗯,三到四年就能生育,一生就是十来年?”
奇美尔眨着眼睛,心里已经算出了答案。马群要繁衍到千匹的规模,恐怕大约要十来年,开始很慢,后面会飞快增长。而只要到了数百匹的规模,族群就能稳固下来。那时候就再也不用担心,不仅可以放它们自己在岛上繁衍,并且还能再往南,开辟几处王国的养马大岛。像是神鹰翅港对面,海达人的海达大岛(haida gwaii),比大鲸岛面积还大,就很合适…
“主神庇佑!培养能骑的马群,虽然真是个漫长的活计,但前途无量的很啊!嗯,还是要再从西海的大陆上,多运几匹母马回来!尽快让最开始的马群数量翻倍,省上几年的积累…”
想到这,奇美尔面露向往,眺望向西方的雪山。而在连绵数百里的雪山后,就是冰封闪光的西海。此刻,西海的大陆上,那个陛下亲点的探索队长,祖瓦罗总祭司,又在做些什么呢?…
“主神庇佑!西去支援的长船,应该顺利抵达了吧?我终究还是选择了稳妥,按耐下了对西海大陆的好奇,继续负责起极北航路的管理…无论如何,我还是没有祖瓦罗队长毅然为了主神,抛下部族的妻儿,无畏向前探索的勇气啊!
“在那样艰难的冰冷半岛上,在乌南加人口中的死亡大陆上,祖瓦罗祭司他,一定很不容易吧?愿主神庇佑!愿这条极北的航路,不断带回西海的技术人才、驯养牲畜、还有崭新的作物回来!…”
一千两百五十章 皈依的勘察加部族,殉道者的石塔
勘察加半岛的冬季格外漫长,雪后的天空蔚蓝明亮,像是一望无际的海。而白雪皑皑的原野,连接着无边无际的冰海,又像是纯净洁白的云。天是海,地是云,这就是冬季的勘察加海岸。
在云与海之间,是半岛中部高耸的洁白雪山。而在雪山延续到岸边的丘陵下,则是数十间原木修筑的厚实木屋,更多间半地下的窝棚,还有被冻在岸边的三艘长船与数十条小艇,一同构成海边不小的港口营地。
这里是王国的神南山港,是勘察加半岛上的第二个王国港口,也是祖瓦罗率领的武士和极北部族们,主要居住、重点经营的过冬营地。实际上,这里已经是勘察加半岛的最南端。从南边海岸线的尽头,只要越过最狭窄处仅仅二十多里的冰封海峡,就是千岛群岛的北方大岛,后世的北库里尔斯克(severo-kurilsk)。
寒冷的冰风吹过海峡,主神的蜂鸟旗帜,就在南山港营地外的杉树上悬挂,被冻成了笔直的形状。在本地山部的眼中,以“某种奇特小鸟”作为图腾的长船海部,也常常因此被叫做“鸟部”。
“大鸟的主神庇佑!今年能保留下这么多的鹿群,还是多亏了那两艘大船运来的黑石啊!可惜这些宝贵的燃料,用一点就少一点…也不知道,明年会不会还有部族的大船过来?…”
“哎,愿部族的鸟神庇佑吧!可惜去年过来的三艘大船,在中途沉了一艘,据说死了好几十个精锐勇士,还丢了一船粮食和黑石…不然的话,部族的黑石,就还能再堆上一个仓库,能留到明年的冬天…嗯,两艘大船抵达,族里多了这么多能打的战士!今年化冻后,萨满酋长估计还是要带着我们南下,去那些矮小的岛部那里,再掠夺些食物和女人回来!…”
两名鹿部的部落民背着草料,从营外慢慢的踏雪归来。他们虽然说着本地的部族语,额头上却刻着蜂鸟的徽记,并且以鸟部的部落民自居了。显然,王国一视同仁的同化政策,主神信仰的传播深入,还有游牧民族淡薄慕强的族群归属,正逐渐形成一支崭新的胶人分支,勘察加的“鸟部”!
“呦!呦!…”
“呼!嘶!…”
嗅到草料的靠近,几十头雄鹿的鸣叫,从不远处传来,似乎很有些激动。而当两个部落民翻过不高的丘陵,近千头壮实的驯鹿,就霍然出现在眼前!
大群的驯鹿竖起长角,乌压压的聚集在营地外的山坳里,挤在一片简陋的栅栏中过冬取暖。鹿群是极北部族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就和能捕鱼的渔船一样。而足足上百名港口的部落民,负责收集日常的草料,照料这些渴望迁徙、渴望新鲜嫩草的鹿群。一些勤快的部族女人,还半跪在雪地里,一边念叨着祈祷,一边小心挤着母鹿的鹿奶,作为今天的新鲜奶食。
“温暖的火鸟保佑!让鹿群多多产奶,让春天早早到来!…”
对游牧民族来说,无论放牧的是东北亚的牛羊,还是极北地的驯鹿,最日常的食物就是各种奶制品,而不是什么肉。如果不是实在熬不过冬天,谁也不舍得去屠宰自己的牲畜,去减少自己部族的生产资料。
从鹿群过冬的窝棚再往内,则是一排晾着鹿肉与皮毛的晾肉架。上面的鹿肉都是新鲜的红色,明显刚刚宰杀不久。冬季缺乏草料,气候又过于严酷,不可能让所有的鹿都熬过去。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有冻饿死去的老鹿或者弱鹿,让港口的部落民们心疼不已。
“呼!主神庇佑!仔细把皮子揉好了!这一批新制的皮甲,是为新抵达的长船勇士们准备的,一定要结实耐用才行!”
不远处,二十几名部族丁壮正披着皮裘,蹲在雪地里,仔细用钝的石刀,反复铲着鹿皮的表面。他们不时还加上一把雪末、一把盐末、还有一把难闻的黄色粉末,让鞣制的皮革变得更加干硬难闻。
这些鹿皮先是晾晒到干透,然后泡在石灰水或草木灰水中碱化处理。因为制作的是皮革而非皮毛,所以浸泡的时间会较长。在持续数周的浸泡后,皮毛上的毛发开始脱落,几乎完全失去了活性,便到了捞出来去毛的时候了。而去完毛之后,又是漫长的晒干变硬,直到眼下的最后一步,硝化鞣皮。至于鞣皮时所用的糅剂,勘察加诸部没有明矾,也缺乏芒硝,所用的只能是卤盐和尿硝了…
“啊!这么好的驯鹿皮子,用来做皮甲…真是有些可惜啊!这可是上好的皮毛褥子…”
“你懂啥?主神庇佑!等雪化了,部族勇士们就要出动的…赶紧做皮甲吧!这可是部族厮杀的消耗品,南方的岛部也是能打的,有些甚至有不知哪来的金属长矛…”
年长的鹿部制皮师念念叨叨,看着上好的鹿皮,眼中满是不舍。而旁边年轻的猎手则毫不在意,积极鞣制着去毛的皮革。
在东北亚的游牧部族中,这些皮子若是不硬化处理,原本可以做成非常柔软与光滑的皮毛。然后,再缝补成皮靴、皮袄和褥子,甚至能做成惊人好看的皮雕皮画!
鹿苔河鹿部的迁徙营地里,就曾经有一副好看的牛皮画,画的是“永恒的青天”,“伟大的腾格里”。那是鹿部两百年前得来的传承皮画,据说来自更西边的马部,来自先祖们曾经游牧的富庶草地,来自曾经一统整片草原、并册封极北亚诸部的强大帝国!
然而,那样传说中青天般强大的草原帝国,竟然被更强大的、如同红天般的南方部族所击败瓦解。自那以后,极北亚这片被遗忘的雪原之地,就再没有草原帝国的使者东来…
“掌管火焰的主神保佑!鱼鳔胶熬好了吗?鹿筋丝砸的怎么样?上好的杉木弓身都准备好了,就差这凝胶、粘丝的关键两步了咧!…”
“好了!这就涂胶了…小心点,这气候冷,凝胶很快的!记住了,这几把新上胶的弓,一定要天天查看,大概六七天后再贴鹿筋…而这几把之前涂胶的弓,今天就贴筋…你们都看好我的手艺,学着点!…”
鹿部的老猎手鹿弓大声呼喊着,和几个老练的部落民一起,仔细制作着游猎部族的绝活,东北亚传承的复合角弓。这可是真正的技术活,也是真正的漫活。一把优良耐用的角弓,常常有数十道工序,至少得要一年才能做好。而其中最关键的、决定成败的两步,就是熬胶与凝胶!
“主神见证!黄鱼和鳘鱼肚子里熬出的胶,才是最上好的鱼鳔胶,火候一定要把握好!上胶后要看弓身的材质,也要看胶的情况…没有十年的制弓手艺,没有熬胶的手艺和把控,那可做不成一把好弓咧!…”
贴好了一把角弓后,老猎手鹿弓嘴角扬起,淳朴的脸庞上满是自信。作为鹿苔河部最出色的弓匠,他在被俘虏后,不仅没有沦为放牧鹿群的牧奴,反而在新生的鹿部中,获得了更进一步的地位。哪怕是萨满酋长祖瓦罗看到他,也会笑着打招呼问候,问他“有没有吃饭?”,“吃饭前后祈祷了没有?”…
其实,作为东北亚的游牧部族,无论是鹿部、山部还是帐部,都对信仰保持着实用的态度。真正维系他们忠诚的,还是部族的武力是否强大,还是食物与燃料是否充足。而首领只要有充足的食物,只要有勇武或者通灵的名声,就很容易召集起一批好战的部落民来,去向其他的弱小部族厮杀劫掠,就像去年封冻后的南下突袭…
“主神啊!南方的大岛上,虽然有着许多的岛部,可都贫穷的不成样子,没有半点油水…也不知道酋长萨满抓了这些岛部矮小的部落民回来,又天天抱着那个岛部女娃,究竟是想干啥?部族里多了一百来张要养活的口,这可不是小事啊!又有吃的又有住的,能安全熬过冬天,那可真是便宜这群矮小的岛部了…”
想到这,老猎手鹿弓眯起眼睛,望了望南边新建的一排地窝子。数十名矮小多毛的阿伊努部族,都额头刻着主神的徽记,在窝棚周围干着粗重的木工活。他们要趁着天气晴朗变暖,抓紧时间建造拿手的捕鱼小艇。而当四月下春季雪化后,就是捕鱼的好时候了!
更远处,一些矮小的岛部渔民,则蹲在冰岸上冰钓,为新加入的部族补充渔获。而一座奇特的中美洲石塔,就伫立在凝固的海边,面对着东方日出的方向。
主神的祭坛堆积在金字塔形小石塔的最高处,一面蜂鸟的旗帜静静伫立,下面则摆放着一个装满灰烬的陶盆。而尚未散尽的青烟,在冰冷的空气中凝固,变幻出神秘莫测的图形,就像是萨满占卜的天兆…
此刻,一个戴着羽冠的祭司,正站在燃烧殆尽的火盆前,凝视着奇特的祭坛与石塔。在中美洲诸部的传统中,这种顶着祭坛的石塔,其实是贵族与武士的墓穴,是沟通着神国与地渊的安息之地…
“主神庇佑!愿虔诚者的灵魂,升入高远美好的神国!…”
在漫长的凝视后,祖瓦罗幽幽的叹了口气,为逝去的武士和祭司们祈祷。而后,他努力瞪大眼睛,凝视着太阳升起的东方。那正是故乡的方向,是所有人远离万里外,或许永远无法返回的家园…
“祖…你在做什么?你好像…很悲伤…”
虾夷少女千岛贝壳抬起头,小心的拉了拉祖瓦罗的衣袖,有些畏惧的看了眼神秘的石塔。然后,她努力踮起脚尖,只能够到丈夫帅气的下巴,就仰着头贴了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唔…祖,按照部族的习惯,我跟了你,和你住进同一个木屋…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是可以告诉我的!…”
“嗯,贝壳,我刚才在向主神祈祷…这座石塔坟墓虽然看起来空空的,但里面可是住了六十二个虔诚的灵魂!其中有三十个是北地的部落民,三十个王国的武士,还有两个贵族出身的普雷佩查祭司,都埋葬在去年的风暴与雾海中…
说到这,祖瓦罗顿了顿,眼睛有些发红。他忍不住伸出结实的双臂,轻轻抱住了怀里柔软的黄发少女。然后,他就这样低声呢喃,深邃的双眼看向天空,在刺目的阳光中、在少女仰视的目光下,流下哀伤叹息的泪滴。
“主神庇佑!这片冰封的极北大海,就是虔诚者埋骨的地方。他们的身体沉入海底,血肉回归混沌,尸骨在死亡的深渊中不朽。而他们殉道的灵魂啊,却在那红色的富饶国度里,永享安宁与美好!”
一千两百五十一章 北海道的阿伊努人,也是美洲的胶人…
“祖!你们西来的,那片海,那条海路…真的,那么的,艰难吗?…”
“不错!主神见证,贝壳,你根本无法想象那种航海的危险与艰难!”
大海冰封,天空明镜。太阳并不温暖,却把白雪照的晶莹透亮。探索队长祖瓦罗温柔的伸手,抚摸着虾夷少女千岛贝壳的长发。那头发微微卷曲发黄,褥起来的手感,就像是一只短尾的猫儿一样。
“祖…我想听你说…请你告诉我吧!…”
少女千岛贝壳贴着祖瓦罗的胸膛,安静的听着他的诉说,哪怕并不能听懂太多墨西加语,却依然如猫儿般乖巧依靠。她知道,男人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都需要一个耐心的听众。就像部族传说里说的一样,女人是男人倾听的耳朵、灵巧的手,而男人是女人捕猎的眼睛、奔跑的腿…
“主神庇佑!我们西来的航线啊,那可是冰渊般可怕的样子…呼!在神启的岛链上,冰封的时节会从十一月到四月,时常会有可怕的冰雪风暴,横扫一座座孤零零的海岛,吹折高大的树木,把小树冻成冰雕。而哪怕是此刻的早春,大雪依然会随着寒潮而来,雪花又大又急,就像天上落下的星星!…接着,夏季虽然温和,却有着弥散不见太阳的大雾,时刻要提防着撞上礁石。深秋则会起大浪,哪怕是十人高的巨浪,也经常能见到…只有短暂的初秋最适合航行,可是时间却太短太急!…”
“冬季冰封、大风暴。春季下雪、似落星。夏季起雾、看不见。秋天大浪、难航行…主神啊!只有真正的勇敢者与虔诚者,才能划桨度过数千里的岛链,抵达这片神启的西海大陆啊!…”
祖瓦罗面露回忆,脸上也显露出沧桑。哪怕是在回忆过往,他依然感受到了岛链航行的艰难与考验。他忍不住收紧抱着少女的胳膊,就像要抱住难得的温暖与柔软。而他深沉的目光,再度注视着空坟的石塔,声音也伤感的低沉了下来。
“主神见证!去年十月初,武士队长塔米草,带领五艘支援长船,抵达神雪母岛的营地。之前留在雪母岛上的十来个人,有两个武士没熬过冬天的极寒,竟然发冻疮死了。只有原本居住在极北的乌南加水手、苏格皮亚水手,才是真正适应寒冷的胶人族群…”
“塔米草在神雪母岛上的补给营地,留下了一艘捕鱼的长船,六十个武士与水手,算是正是建立了神雪母港!而后,他带着四艘长船西来,寻找岛链航线上最难抵达的下一个大岛,神祖母岛…这可真是一座死亡的大岛啊!就是在这一千多里的航路上,他们遇到了可怕的大浪,沉没了一艘长船…”
“在那样可怕的杀人浪中,要稳住长船都很困难,更不用说救人了…足足六十二个勇敢的灵魂,都来不及念出死前的祈祷,就被冰冷的海浪卷的消失不见!而剩余的三艘长船只能奋力向前,努力寻找到附近的岛礁,然后冲过去坐滩避浪…”
“至高的主神啊,庇佑着虔诚的船队!他们最终抵达了神祖母岛周围的小岛,但一艘长船却触礁搁浅,无法再继续航行了…船队于是又在神祖母岛留下了一船六十个人,留下了过冬的食物与煤,并把破损的长船拖到了岛上,等待明年的修补…这样一来,又等于建立了神祖母港的营地,并且和岛上的乌南加人建立了联系…而从神祖母港到靠近的半岛,就容易多了…”
“等安顿好一切,塔米草率领最后的两艘长船西来…这才急急赶在十一月的封冻前,抵达了冰雪的半岛,遇到了捕猎的山部猎手!接着,他们先是抵达了我们的夏营地,仅仅留着一小队人的神双烟港。然后,两艘长船继续南下到这里,在这座主神的南山港口,与港口的我们会和…主神庇佑,这可真是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祖瓦罗神情唏嘘,仿佛又见到了那一次激动的相遇。在冰雪初下的海面上,两艘破破烂烂的长船从北方出现,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而当王国的武士们相逢,激动的祈祷声从船上响起,哪怕是无畏风暴与死亡的勇士,也都激动的热泪盈眶,也全都哭的像一两百斤的孩子一样!
“奇美尔主祭的第三批支援船队,带着十多艘长船,足足航行了一年出头,航行了一两万里啊!这一路上几乎片刻不停,换人不换船,这才赶在冬季封冻前,把两船人的支援送到了半岛!…而沿途二十个港口的补给,十来艘船的支援,又沉了一艘、撞破了一艘,才能让两艘船顺利抵达!…”
“什么是神迹?这就是真正的神迹!…倘若没有主神的庇佑,没有陛下的神启,没有祭司的指引,没有武士们的虔诚与无畏!…这样伟大的航行,就不可能实现啊!…同样的,若是没有稳定的探索回报,这样艰难的航路、这样高昂的航行、这样伟大的神迹,又如何能长期维系下去?…”
祖瓦罗长叹口气,英俊的脸上露出罕见的萧索。他低下头来,深情的注视怀中的少女,眼睛中像是藏着化不开的忧郁,又有着一个男人真正的坚定。
“主神见证!所有虔诚的付出、所有船队的责任,现在都压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就是他们的头!我要去带领这些无畏生死的勇士,去给王国带来探索西海的回报!…贝壳,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你能知晓我的哀伤,看到我肩膀的重担吗?…”
“祖!…我…我明白的!…你…你是一位伟大的萨满酋长,一个真正的男人!…”
虾夷少女千岛贝壳抿着嘴,用崇拜的眼神,仰视着自己的丈夫。她主动拉着丈夫冻冰的手,放入自己柔软的胸口,就像是要身体温暖对方一样。而祖瓦罗轻轻摇头,却把大手抽了出来,只是揉了揉贝壳的头。
“不,贝壳,你不明白的!…为了这条极北的航路,我已经付出了一切,献上了我的身体与灵魂…主神见证!我祖瓦罗,一定要把这条西海航路稳定下来,一定要带回西海大陆的工匠、牲畜与作物,带回陛下神启中的一切!…”
“唔…祖!我明白的,我真的明白你…”
听到丈夫否定的话,千岛贝壳有些焦急,眼中也仿佛暗淡了些。她使劲摇了摇头,又抓住男人的手,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祖,我的男人!所有的部族,都是从寒冷的、贫瘠的地方,迁徙到温暖的、富庶的地方…但只有你们,只有坐着长船来的部族,是从温暖富庶的好地方,迁徙到寒冷贫瘠的坏地方!…”
“所以我知道,你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抢夺我们的土地,而是真的为了神灵!你把我们的部族抓到这里,却又慷慨的对待每一个人,给他们提供过冬的食物与燃料,让女人和孩子都能活下去…你不是把我们当成奴隶,而是真的把我们乌塔利人,当成了部族的成员啊!…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都是神鸟生下来的‘胶人’,数千年前都是一家!我的族人也都相信你的话,相信火焰的神鸟,那是真正的守护之灵!…”
千岛贝壳声音急促,胸口也急的起伏不停。她紧紧抱住忧伤的男人,贴着对方宽阔的胸膛。然后,她再次仰着头,一脸希冀的询问道。
“祖!你是我的丈夫,我也是部族的一员…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吗?又或者有什么,是我们乌塔利人,可以为守护的神鸟做的吗?…”
所谓乌塔利人(utari),正是阿伊努人的自称,是“伙伴一样,可以信赖的人”。而听到千岛贝壳的询问,祖瓦罗沉吟了会,似乎有些迟疑。好一会后,他才揉了揉女人的脑袋,温柔地开口道。
“贝壳,我确实有些疑惑,对于南方的情形…我从和人俘虏的口中,听说南方的乌塔利人,曾经在南方的大岛上,和更南方的和人打仗…你们的部族,正是从南方的大岛迁徙而来的,知道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形吗?…”
“啊!你是问阿伊努茅希利的南方大岛?…”
千岛贝壳认真听了好一会,这才恍然大悟。她眨着眼睛,说出虾夷地的阿伊努名字,阿伊努茅希利南岛(aynu-mosir),即“人居住的好地方”。然后,她努力想了好一会,才慢慢比划着的回答道。
“祖,南方大岛的情况很复杂,乌塔利部族也分为很多支的!…唔,这还要从‘山岳之灵’、‘海洋之灵’、‘村落之灵’,三位部族的守护之灵说起…”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片阿伊努之地,没有凶残的和人,也没有和人的各种神灵…只有‘山岳之灵’大熊,‘海洋之灵’虎鲸,还有‘村落之灵’渔鸮…三位守护之灵庇佑着乌塔利人,从南岛更南方的大岛上,直到一千座小岛的北岛,都是我们渔猎的家园!…”
周末恢复更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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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恢复更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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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北海道,主神的第一次注视
“最初,世界是无尽的大海,还有海中茫茫的泥沼。没有能站稳的大地,只有吞噬一切的沼泽…混沌的沼泽与大海上,是同样混沌的、雷霆与乌云闪亮的雷云…而第一位创世的天神,科坦·卡·卡姆伊(kotan-kar-kamuy),即‘创造·世界·天神’,就在无尽的雷云中诞生!…”
雪花纷纷扬扬,并不是从天空落下,而是被呼啸的北风,从起伏的山峦与丘陵间刮起。勘察加半岛的积雪,总是经年不化,把山林覆上银装。天空是一片澄净的蓝白,在积雪的反光下,甚至有些白的刺目。而大海是更为闪耀的冰封,看不到一丝的尘埃与灰黄,更不用说灰褐的泥沼了。
探索队长祖瓦罗,抱着怀中的阿伊努少女千岛贝壳,凝视着这片寒白明亮的冰雪世界,也想象着更为温暖与富足的南方山岛。他抿着嘴,倾听着少女讲述的阿伊努部族神话,眼中则闪动着思索的神彩。
“贝壳,这个创世的大神灵科坦·卡,是你们平时崇拜祭祀的主神吗?…”
“呀?祖,什么是‘主神’?…”
“就是主宰一切,最至高无上的大神灵!”
“啊!唔…创世卡姆伊天神,科坦·卡,是最高高的天神。但祂除了创造世界外,什么都不管的。祂没得感情,从不说话,只是在天空上看着我们…很少有部族会祭祀祂。而真正被我们祭祀的,是三位天神派下的守护之灵…”
“嗯?三位守护灵?是天神派下的从神,管理人间事务?…”
“呀?什么是‘从神’?…”
“就是从属于主神的神灵,接受主神的管辖,并奉主神为主…”
“呀!祖,你说的好复杂,我听不懂…天神是没有感情的,也没有人的身体。但守护灵有,并且化身在各种动物身上,陪伴着部族,守护着村落…而这些守护的灵,也是最初天神创造世界的伙伴!…”
“嗯?无形的主神,和化身动物的伙伴?”
听到这样朴素形象的神话,祖瓦罗若有所思。阿伊努岛部的信仰,似乎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阶段,是远比和人、朝鲜人,甚至比山部和鹿部还要原始的。而这样的部族,若是稍加改造神话与信仰,若是让“主神”成为阿伊努人的“科坦卡天神”…或许,这些信仰蒙昧的岛部,就能成为西海大陆上,第一支虔诚的主神信众…
“嘶!…贝壳,你咬我做什么?”
“呀,祖!我在讲述部族的神话,这是一个部族最重要的东西。你不认真听,我…我就咬你!…”
“呃…那你继续说,我认真听!…”
两人换了个姿势,坐在海边的大石上。千岛贝壳仰着头,认真看着祖瓦罗的眼睛,认真的比划着。她用清亮的嗓音,唱起部族传承千百年的歌谣,就像贝壳碰撞般叮铛清响。
“天神从雷云中诞生,看到茫茫的沼泽与大海!祂派下了第一位鸟灵,也就是能飞会游的渔鸮…渔鸮飞过水面,用尾巴重击着泥沼,用脚使劲的压踩。在祂反复的压实下,泥沼中的水终于散去,变成了干燥的陆地,漂浮在大海上!而这就是‘莫什里’(moshiri),是我们居住的大大岛屿,阿伊努之地!…”…。。
“咦?飞鸟潜水,创造陆地?这和东边极北海岸,那些渔猎部族的创世神话,很是相近啊!难道这些部族和阿伊努岛部间,也有着古老的血脉联系吗?嗯,共同的胶人先祖,果然存在着古老的脉络…”
“祖!…”
“啊!嘶!…贝壳,你继续说…”
祖瓦罗揉了揉被咬的脖子,有些无奈的笑了。他宠溺的捏了捏千岛贝壳气鼓鼓的脸颊,继续听着少女努力模仿沧桑、却难掩稚嫩的好听歌声,就像看见雪山上化落的第一捧山泉。
“渔鸮从天空落下,从沼泽与大海中压出陆地!然而,这样的陆地飘飘浮浮,海水又要重新涌来,把岛屿再变回沼泽。于是,天神就派下了第二位鱼灵,就是壮实吐水的虎鲸…虎鲸从海底浮起,把大地背在了背上,让岛屿与大海彻底分离。而后,虎鲸又深吸着海水,嘹亮的鲸唱着,在日月交替间吐出,这就是海边的潮汐!…”
“嗯?还有鲸鱼背起岛屿,吐出潮汐?这倒很像是马卡什鲸部的神话了…贝壳,你说过,一共有三位守护之灵,还有一位呢?…”
“唔,还有一位,就是我们阿伊努人的祖先,是一个部族中最重要的守护者,也是许多部落会驯养的‘嗷吼’,黑熊…呀!祖,你听我唱!…”
少女千岛贝壳把双手竖在耳边,俏皮地学了声山林的熊叫,随后又正经的歌唱道。
“鲸鱼从海中升起,背负起沉重的岛屿,吐出翻涌的潮汐!可是岛屿上空空荡荡,只有飞鸟走兽,却没有任何的人。于是,天神派下了第三位熊灵,从山林中走出,诞生了部族的先祖,也就是最初的夫妻,父亲奥库鲁米(okikurumi)和母亲图雷什(turesh)!…”
“什么?熊生下了阿伊努人?这…这样的先祖传说,又像是西海岸猎熊部的波莫人了。啊,主神庇佑,我明白了!阿伊努诸部和西海岸各部,果然都是胶人的起源,数千年前是一家的!…”
海风吹拂,古老的歌谣在风中飘远。听到歌声的上百阿伊努部族们,也都不觉的停下活计,一同唱起苍凉的歌来。他们几乎没有文字,也很少绘画图板。他们传承部族历史的唯一办法,就是代代相传的歌谣。
“月亮父亲奥库鲁米,太阳母亲图雷什!他们交换着位置,就像夫妇交替着日夜!…当第一个孩子生下,守护的熊灵就会前来,教会他如何狩猎!守护的鱼灵也会前来,教会他如何捕鱼!…而直到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年过去又一年。直到孩子变成老人,老人阖上眼睛!…最后的鸟灵才会前来,把他的灵魂,带回天神所在的天上!…”
“愿老人的灵魂,被渔鸮带入天空,去往天神的云上!愿族长的灵魂,在云上飘飘荡荡,再落下已经安定下的村庄,喝上一杯我们新酿的果酒,吃一口我们新捞的鳟鱼…阿瓦阿卡,阿米鲁鲁!…”…。。
“啊?贝壳,在你们的神话中,月亮是父亲,太阳是母亲?这?…”
听到这样的夫妻角色,祖瓦罗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摸着少女的脸,隐约意识到了母系氏族的残留。他突然动作一顿,感受到了手指的湿润。而他低下头来一看,少女千岛贝壳正眼眶发红,无声的流着眼泪。那泪滴滴在祖瓦罗手上,让虔诚的探索队长心中一痛,忍不住说起新学的外语来。
“主神啊!…贝壳,你…你怎么哭了?…”
“呜呜呜!族长…父亲…他去年带着我们北上迁徙…被部族杀死了!…”
“啊?是谁杀死的他?贝壳,我来替你报仇!…”
“真的吗?祖?…他们的部族,是很强大的…”
“哈哈!贝壳,告诉我,告诉你强大的奥库鲁米,说出那些部族的名字!还有,我想知道南方大岛上的情况,那些部族的分布和实力,才能为你和部族报仇…”
千岛贝壳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着丈夫那并不魁梧,也没有胡子的自信面庞。这样的长相,其实并不符合阿伊努人的审美,只有如熊般强壮多毛的男人,才是部族中最受女人欢迎的。
然而,她又看到丈夫手下的部族武士,都各个背弓披甲,一脸凶悍的淡漠。他们简直比南岛凶残的和人武士,还要精锐和强壮…少女的眼中,忍不住变得明亮,也带上了一抹希望。
“祖,我相信你…袭击我们部族的,是南岛最强大的三大部族之首,石狩阿伊努诸部(ishikari)!…”
“南岛三大部族?…”
“是的!在南方阿伊努之地的大岛上,一共有五支阿伊努诸部,是古老先祖留下的五根手指…他们分别是‘石狩诸部’(ishikari)、‘西原诸部’(sumunkur)、‘东原诸部’(menasunkur),‘北余诸部’(yoichi),以及已经渐渐成为和人从属的‘内浦诸部’(uchiura)!而我们的部族,原本就属于北余诸部的远支,更接近北岛诸部…”
随着族长女儿、虾夷少女千岛贝壳,带着眼泪的讲述,一幅纷乱的阿伊努诸部景象,终于在祖瓦罗眼前霍然展开。而刚刚被和人立足的北海道大岛,那暗藏煤铁的虾夷地,那数以万计渔猎的阿伊努部族,也就此落入了主神的注视中!…
注:彩蛋章是阿伊努北海道的部族分布图。这一章查了不少阿伊努的资料,所以发晚了些.or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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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二章 北海道,主神的第一次注视
“最初,世界是无尽的大海,还有海中茫茫的泥沼。没有能站稳的大地,只有吞噬一切的沼泽…混沌的沼泽与大海上,是同样混沌的、雷霆与乌云闪亮的雷云…而第一位创世的天神,科坦·卡·卡姆伊(kotan-kar-kamuy),即‘创造·世界·天神’,就在无尽的雷云中诞生!…”
雪花纷纷扬扬,并不是从天空落下,而是被呼啸的北风,从起伏的山峦与丘陵间刮起。勘察加半岛的积雪,总是经年不化,把山林覆上银装。天空是一片澄净的蓝白,在积雪的反光下,甚至有些白的刺目。而大海是更为闪耀的冰封,看不到一丝的尘埃与灰黄,更不用说灰褐的泥沼了。
探索队长祖瓦罗,抱着怀中的阿伊努少女千岛贝壳,凝视着这片寒白明亮的冰雪世界,也想象着更为温暖与富足的南方山岛。他抿着嘴,倾听着少女讲述的阿伊努部族神话,眼中则闪动着思索的神彩。
“贝壳,这个创世的大神灵科坦·卡,是你们平时崇拜祭祀的主神吗?…”
“呀?祖,什么是‘主神’?…”
“就是主宰一切,最至高无上的大神灵!”
“啊!唔…创世卡姆伊天神,科坦·卡,是最高高的天神。但祂除了创造世界外,什么都不管的。祂没得感情,从不说话,只是在天空上看着我们…很少有部族会祭祀祂。而真正被我们祭祀的,是三位天神派下的守护之灵…”
“嗯?三位守护灵?是天神派下的从神,管理人间事务?…”
“呀?什么是‘从神’?…”
“就是从属于主神的神灵,接受主神的管辖,并奉主神为主…”
“呀!祖,你说的好复杂,我听不懂…天神是没有感情的,也没有人的身体。但守护灵有,并且化身在各种动物身上,陪伴着部族,守护着村落…而这些守护的灵,也是最初天神创造世界的伙伴!…”
“嗯?无形的主神,和化身动物的伙伴?”
听到这样朴素形象的神话,祖瓦罗若有所思。阿伊努岛部的信仰,似乎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阶段,是远比和人、朝鲜人,甚至比山部和鹿部还要原始的。而这样的部族,若是稍加改造神话与信仰,若是让“主神”成为阿伊努人的“科坦卡天神”…或许,这些信仰蒙昧的岛部,就能成为西海大陆上,第一支虔诚的主神信众…
“嘶!…贝壳,你咬我做什么?”
“呀,祖!我在讲述部族的神话,这是一个部族最重要的东西。你不认真听,我…我就咬你!…”
“呃…那你继续说,我认真听!…”
两人换了个姿势,坐在海边的大石上。千岛贝壳仰着头,认真看着祖瓦罗的眼睛,认真的比划着。她用清亮的嗓音,唱起部族传承千百年的歌谣,就像贝壳碰撞般叮铛清响。
“天神从雷云中诞生,看到茫茫的沼泽与大海!祂派下了第一位鸟灵,也就是能飞会游的渔鸮…渔鸮飞过水面,用尾巴重击着泥沼,用脚使劲的压踩。在祂反复的压实下,泥沼中的水终于散去,变成了干燥的陆地,漂浮在大海上!而这就是‘莫什里’(moshiri),是我们居住的大大岛屿,阿伊努之地!…”…。。
“咦?飞鸟潜水,创造陆地?这和东边极北海岸,那些渔猎部族的创世神话,很是相近啊!难道这些部族和阿伊努岛部间,也有着古老的血脉联系吗?嗯,共同的胶人先祖,果然存在着古老的脉络…”
“祖!…”
“啊!嘶!…贝壳,你继续说…”
祖瓦罗揉了揉被咬的脖子,有些无奈的笑了。他宠溺的捏了捏千岛贝壳气鼓鼓的脸颊,继续听着少女努力模仿沧桑、却难掩稚嫩的好听歌声,就像看见雪山上化落的第一捧山泉。
“渔鸮从天空落下,从沼泽与大海中压出陆地!然而,这样的陆地飘飘浮浮,海水又要重新涌来,把岛屿再变回沼泽。于是,天神就派下了第二位鱼灵,就是壮实吐水的虎鲸…虎鲸从海底浮起,把大地背在了背上,让岛屿与大海彻底分离。而后,虎鲸又深吸着海水,嘹亮的鲸唱着,在日月交替间吐出,这就是海边的潮汐!…”
“嗯?还有鲸鱼背起岛屿,吐出潮汐?这倒很像是马卡什鲸部的神话了…贝壳,你说过,一共有三位守护之灵,还有一位呢?…”
“唔,还有一位,就是我们阿伊努人的祖先,是一个部族中最重要的守护者,也是许多部落会驯养的‘嗷吼’,黑熊…呀!祖,你听我唱!…”
少女千岛贝壳把双手竖在耳边,俏皮地学了声山林的熊叫,随后又正经的歌唱道。
“鲸鱼从海中升起,背负起沉重的岛屿,吐出翻涌的潮汐!可是岛屿上空空荡荡,只有飞鸟走兽,却没有任何的人。于是,天神派下了第三位熊灵,从山林中走出,诞生了部族的先祖,也就是最初的夫妻,父亲奥库鲁米(okikurumi)和母亲图雷什(turesh)!…”
“什么?熊生下了阿伊努人?这…这样的先祖传说,又像是西海岸猎熊部的波莫人了。啊,主神庇佑,我明白了!阿伊努诸部和西海岸各部,果然都是胶人的起源,数千年前是一家的!…”
海风吹拂,古老的歌谣在风中飘远。听到歌声的上百阿伊努部族们,也都不觉的停下活计,一同唱起苍凉的歌来。他们几乎没有文字,也很少绘画图板。他们传承部族历史的唯一办法,就是代代相传的歌谣。
“月亮父亲奥库鲁米,太阳母亲图雷什!他们交换着位置,就像夫妇交替着日夜!…当第一个孩子生下,守护的熊灵就会前来,教会他如何狩猎!守护的鱼灵也会前来,教会他如何捕鱼!…而直到太阳升起又落下,一年过去又一年。直到孩子变成老人,老人阖上眼睛!…最后的鸟灵才会前来,把他的灵魂,带回天神所在的天上!…”
“愿老人的灵魂,被渔鸮带入天空,去往天神的云上!愿族长的灵魂,在云上飘飘荡荡,再落下已经安定下的村庄,喝上一杯我们新酿的果酒,吃一口我们新捞的鳟鱼…阿瓦阿卡,阿米鲁鲁!…”…。。
“啊?贝壳,在你们的神话中,月亮是父亲,太阳是母亲?这?…”
听到这样的夫妻角色,祖瓦罗一手摸着下巴,一手摸着少女的脸,隐约意识到了母系氏族的残留。他突然动作一顿,感受到了手指的湿润。而他低下头来一看,少女千岛贝壳正眼眶发红,无声的流着眼泪。那泪滴滴在祖瓦罗手上,让虔诚的探索队长心中一痛,忍不住说起新学的外语来。
“主神啊!…贝壳,你…你怎么哭了?…”
“呜呜呜!族长…父亲…他去年带着我们北上迁徙…被部族杀死了!…”
“啊?是谁杀死的他?贝壳,我来替你报仇!…”
“真的吗?祖?…他们的部族,是很强大的…”
“哈哈!贝壳,告诉我,告诉你强大的奥库鲁米,说出那些部族的名字!还有,我想知道南方大岛上的情况,那些部族的分布和实力,才能为你和部族报仇…”
千岛贝壳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着丈夫那并不魁梧,也没有胡子的自信面庞。这样的长相,其实并不符合阿伊努人的审美,只有如熊般强壮多毛的男人,才是部族中最受女人欢迎的。
然而,她又看到丈夫手下的部族武士,都各个背弓披甲,一脸凶悍的淡漠。他们简直比南岛凶残的和人武士,还要精锐和强壮…少女的眼中,忍不住变得明亮,也带上了一抹希望。
“祖,我相信你…袭击我们部族的,是南岛最强大的三大部族之首,石狩阿伊努诸部(ishikari)!…”
“南岛三大部族?…”
“是的!在南方阿伊努之地的大岛上,一共有五支阿伊努诸部,是古老先祖留下的五根手指…他们分别是‘石狩诸部’(ishikari)、‘西原诸部’(sumunkur)、‘东原诸部’(menasunkur),‘北余诸部’(yoichi),以及已经渐渐成为和人从属的‘内浦诸部’(uchiura)!而我们的部族,原本就属于北余诸部的远支,更接近北岛诸部…”
随着族长女儿、虾夷少女千岛贝壳,带着眼泪的讲述,一幅纷乱的阿伊努诸部景象,终于在祖瓦罗眼前霍然展开。而刚刚被和人立足的北海道大岛,那暗藏煤铁的虾夷地,那数以万计渔猎的阿伊努部族,也就此落入了主神的注视中!…
注:彩蛋章是阿伊努北海道的部族分布图。这一章查了不少阿伊努的资料,所以发晚了些.or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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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三章 阿伊努人的和国宣称,天神最后的庇护大岛
“贝壳,你是说,三岛和部落联盟的三座大岛,原本都是阿伊努人的土地?他们在千年前迁徙而来,一步步吞并了你们的部族与领地,把山林与沼泽的猎场,开垦成一片片的农田?…”
“唔,祖,我不知道。和人原来有三座大岛吗?他们是一千年前来的吗?…那些是我小的时候,父亲告诉我的部族传说…他说,先祖大熊的山岳之灵,曾经遍布南北!守护虎鲸的海洋之灵,会在整个世界高歌!而从最南的岛屿到最北的千岛,要足足走上数月甚至一年。这么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是阿伊努人的猎场,到处都有阿伊努人的村庄,有渔鸮的村落之灵飞翔!…直到和人从海上而来,在我们的猎场上建立村落,把沼泽变成农田,供奉起他们的守护灵…种田的和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大!他们一路吞并阿伊努部族,把我们向北驱赶,直到这最后的阿伊努之地,天神最后的庇护大岛,阿伊努茅希利岛…”
寒风吹拂,低婉的倾诉在冰封的海滨流淌,在酷寒的勘察加半岛上,思念着温暖富庶的南方祖地。探索队长祖瓦罗抱着怀中柔软的少女,聆听着阿伊努人古老的传说,眼中不时闪动着思索,更谋划着长远的未来。
“主神庇佑!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谁又是可以争取的朋友,谁又是必须打击的敌人?…这是陛下写在神威大学经书里的训诫,也是每一位航海祭司,必须时刻思考的关键问题!”
“我们航行到这处极北的冰冷半岛,半岛上的山部与鹿部,都是狡诈与凶残的游牧部族,就像荒原上四处迁徙的犬裔们一样。他们驾驭着雪橇与鹿群,从一处营地迁徙到另一处,经历了太多的风雪,也把狼一样的灵活刻入灵魂…这样的部族,虽然能接受主神的信仰,但这种信仰却绝不稳固,充满了实用的意味…他们敬畏神灵,却始终停留在敬畏而非虔信的层次上。他们只是把主神看成某种超乎想象的雷霆化身,就像崇拜青天化身的‘腾格里’,大地化身的‘神山’,或者先祖化身的‘神鹿’一样!…”
“或许,在几代人后,山部与鹿部中,也会出现许多虔诚的主神信徒。而在接纳了主神后,他们自然也能接受胶人的史诗,成为胶人诸部中的一员…但至少现在,至少在一代人内,他们并不会为了神灵,去奉献自己…”
“而再往南呢?大岛上的三岛和部落联盟、工匠们来源的朝鲜部落联盟呢?…从我们皈依的俘虏看来,他们的文化更为深厚,信仰也纷繁到难以说清的程度。他们是更为实用的部族,比半岛的游牧部族还要实用,更看重神灵能带给他们什么!他们的信仰,是时刻要交换出回报的,是要获得赏赐与利益的…王国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无法收买太多的和人或者朝鲜部族吧?…”
祖瓦罗摸着千岛贝壳的短发,睿智的眼神似乎看透了一切,就像附近拉雪橇的萨摩耶犬一般。
然而,他显然对王国的金山银海认识不足,也对金银在南方各部的购买力一无所知。但当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头发浅黄的少女时,那深情款款的样子,就像发现了什么真正的宝藏,信仰的宝藏!
“主神庇佑!山部与鹿部,是我们立足极北地的朋友,是驯鹿与厮杀的盟友。而这些信仰淳朴、可以争取的阿伊努诸部,才是真正潜在的胶人族群,是建立主神信仰真正的希望!…”
“他们没有文字,传承的文化不多,信仰的自然守护灵也与许多胶人部族契合。而几乎什么都不做、一片空白的阿伊努天神科坦卡,更是能完美的承接墨西加主神!…他们的处境,又处于被和人威胁和压迫的不利情形下,更渴望获得外部力量的支持…主神啊!这才是最好的信仰族群,这才是王国必须争取的传道目标!…”
在获得了南方的情报后,祖瓦罗思索许久,终于理清了思路,有了长远明确的政治策略。
勘察加半岛上的萨满酋长,统领山部的老祖母,就像一头年迈但敏锐的老狼,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位游牧部族联盟的女酋长,不可能容忍他、容忍“海部”继续在半岛上吞并扩张的。若是威胁到了对方的统治,说不定又得来一次血色的婚礼,让王国好不容易运来的力量损失惨重…所以,这一路的定位就是婚姻盟友,得提前划分、定下彼此的势力范围,再和缓的传教渗透,把伟力交给时间。
因此,王国下一个营地的位置,还是要继续向南,落在阿伊努人的领地上,把各处岛屿上的阿伊努诸部,都一步步纳入信仰主神的胶人族群!
因此,只有接纳阿伊努部族,获得本地的人口补充,才能同化出更强大的胶人力量,牢牢立足在南方的各处岛屿上。只有这,才是王国真正可行的未来!
而为了谋划这一切,为了获得来自南方部族的工匠与牲畜,他必须了解更多,知道更多南方各岛屿的详细情形。
“今年化冻之后,我必须亲自率领长船南下,去会一会南方大岛上的阿伊努大部落,看一看最南端的和人!…嗯,还得去西边的半岛上,通过那里的什么‘山靼’部族,交换些四足的骑兽、牧兽回来…也不知道,要带多少黄金?先带一千斤够不够?…”
纷扬的雪花,寒冷的北方,却吹不灭探索队长心中的火焰。虔诚与野心,都刻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刻在他的骨子中,让他仿佛有了无尽的力量。而想到那无限可能的未来,祖瓦罗突然有些身体发热。他紧了紧怀中的少女,换回一声低低的惊呼,还有少女瞬间发红的脸。
“祖…你是想?…我们回屋?…”
“嗯。好…不对,等等!”
祖瓦罗正要起身,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定在了原地。他眯起眼睛,沉吟了会后,突然用严肃的眼神看着千岛贝壳,询问道。
“贝壳,你刚才说…阿伊努人分为南岛诸部的五大部族,还有北岛诸部的千岛、桦太各部?…”
“啊?是的…祖,父亲和我说过。我们有着南岛北余部的传承,但一直和北岛诸部中的千岛族群通婚。其实,各部间没有分得那么清楚,也大多是数百人的小部落…”
“唔,总得来说,北岛阿伊努的领地,包括阿伊努茅希利大岛的北方沿海、东北的千岛、还有西北的桦太岛…至于南岛阿伊努的领地,就是绝大部分的阿伊努茅希利大岛,分为西边沿海的北余诸部,中部沿海的石狩诸部,南方沿海的西原与东原诸部,还有据说在南岸海湾边上、直接与和人接壤的内浦诸部…”
“主神见证!贝壳,按你的说法,单单是南岛阿伊努人,就分为了五大部落联盟,每个联盟下又有好些支小部落…而一个部落,就像你的部族被袭击前,也就数百人的样子?…”
“唔…应该是吧?部族很难聚集起太多的人口,因为养活不起…父亲说,我们北余诸部是规模最小的,因此在五大部族中,实力最弱。而最强大的石狩部族,经常袭击我们,抢夺财物和人口。他们这几年袭击的格外多些,似乎受到了和人的什么威胁或者利诱。他们还派人去各部,索要上好的雪貂雪狐皮毛,肯定是换给和人的…”
“嗯?和人的威逼利诱,索要雪貂、雪狐的皮毛?…”
听到这意外的消息,祖瓦罗怔了怔,脑海中电光火石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记得自己率人突袭的和国长船上,就装了很多的皮毛,到现在还堆在营地的地窖里…但很快,他就把多余的思绪抛开,只问起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贝壳,你们一个阿伊努部落,也就数百人。我满打满算,你们北余部族联盟,估计也就两万人。所谓的南岛阿伊努五部合在一起,恐怕也不过十多万部族吧?!”
“而按照陛下的预言,按照和人俘虏、朝鲜俘虏的交代…三岛和部落合在一起,那是以百万计算的,甚至比联盟与王国的人口加起来还多…三岛和部落联盟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们既然把你们阿伊努各部,从南方的三岛上一路赶到北方的茅希利大岛,还在大岛的最南端立足了许多年…”
“主神见证!那这些和人部落,为何不征伐到底,一股脑的把你们彻底吃掉?…他们为什么不把这最后的阿伊努大岛,也变成他们和人的领地,建起他们的村落与农田呢?!…”
听到这样残酷的可能,千岛贝壳呆了呆,眼眶又变红了。她涨红了脸颊,气鼓鼓地仰着头,就像一只愤怒的红雀。她咬着嘴唇、噙着泪水,看着自己的酋长丈夫,坚定而大声的宣告道。
“天神保佑着我们,守护灵守护着我们,天上的祖先也守护着我们!祖!这最后的阿伊努之地,这最后的茅希利大岛,是天神许诺给我们阿伊努人的庇护所,也是和人永远无法征服的!…”
“他们可以派出凶残的武士,可以威胁和抢掠我们的部族…但是,他们永远无法在我们的领地定居下来,永远不可能在天神的庇护地,建立起他们和人的村庄!…”
“嗯?贝壳,你为什么这么说?和人不是已经在大岛的最南端,建立了定居点吗?…”
“先祖与守护灵见证!父亲说过,族中的长老也说过…和人也就到此为止的,他们再也无法北上一步的!因为…”
这一刻,千岛贝壳仰着头,用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祖瓦罗,说着所有阿伊努人都坚信的、也在数百年间不断验证的神话信条。
“因为,和人最可怕的神灵,最为邪恶的大神…掌管农田的米神,被三位守护灵挡住了!…”
“因为,他们可怕的水渠与稻田,可怕的水井与旱田,都止步在这最后的阿伊努之地外!他们的白米与黄米,在这里根本种不出来,种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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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三章 阿伊努人的和国宣称,天神最后的庇护大岛
“贝壳,你是说,三岛和部落联盟的三座大岛,原本都是阿伊努人的土地?他们在千年前迁徙而来,一步步吞并了你们的部族与领地,把山林与沼泽的猎场,开垦成一片片的农田?…”
“唔,祖,我不知道。和人原来有三座大岛吗?他们是一千年前来的吗?…那些是我小的时候,父亲告诉我的部族传说…他说,先祖大熊的山岳之灵,曾经遍布南北!守护虎鲸的海洋之灵,会在整个世界高歌!而从最南的岛屿到最北的千岛,要足足走上数月甚至一年。这么辽阔的土地上,到处都是阿伊努人的猎场,到处都有阿伊努人的村庄,有渔鸮的村落之灵飞翔!…直到和人从海上而来,在我们的猎场上建立村落,把沼泽变成农田,供奉起他们的守护灵…种田的和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大!他们一路吞并阿伊努部族,把我们向北驱赶,直到这最后的阿伊努之地,天神最后的庇护大岛,阿伊努茅希利岛…”
寒风吹拂,低婉的倾诉在冰封的海滨流淌,在酷寒的勘察加半岛上,思念着温暖富庶的南方祖地。探索队长祖瓦罗抱着怀中柔软的少女,聆听着阿伊努人古老的传说,眼中不时闪动着思索,更谋划着长远的未来。
“主神庇佑!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谁又是可以争取的朋友,谁又是必须打击的敌人?…这是陛下写在神威大学经书里的训诫,也是每一位航海祭司,必须时刻思考的关键问题!”
“我们航行到这处极北的冰冷半岛,半岛上的山部与鹿部,都是狡诈与凶残的游牧部族,就像荒原上四处迁徙的犬裔们一样。他们驾驭着雪橇与鹿群,从一处营地迁徙到另一处,经历了太多的风雪,也把狼一样的灵活刻入灵魂…这样的部族,虽然能接受主神的信仰,但这种信仰却绝不稳固,充满了实用的意味…他们敬畏神灵,却始终停留在敬畏而非虔信的层次上。他们只是把主神看成某种超乎想象的雷霆化身,就像崇拜青天化身的‘腾格里’,大地化身的‘神山’,或者先祖化身的‘神鹿’一样!…”
“或许,在几代人后,山部与鹿部中,也会出现许多虔诚的主神信徒。而在接纳了主神后,他们自然也能接受胶人的史诗,成为胶人诸部中的一员…但至少现在,至少在一代人内,他们并不会为了神灵,去奉献自己…”
“而再往南呢?大岛上的三岛和部落联盟、工匠们来源的朝鲜部落联盟呢?…从我们皈依的俘虏看来,他们的文化更为深厚,信仰也纷繁到难以说清的程度。他们是更为实用的部族,比半岛的游牧部族还要实用,更看重神灵能带给他们什么!他们的信仰,是时刻要交换出回报的,是要获得赏赐与利益的…王国纵然有金山银山,也无法收买太多的和人或者朝鲜部族吧?…”
祖瓦罗摸着千岛贝壳的短发,睿智的眼神似乎看透了一切,就像附近拉雪橇的萨摩耶犬一般。
然而,他显然对王国的金山银海认识不足,也对金银在南方各部的购买力一无所知。但当他低下头,看着怀中头发浅黄的少女时,那深情款款的样子,就像发现了什么真正的宝藏,信仰的宝藏!
“主神庇佑!山部与鹿部,是我们立足极北地的朋友,是驯鹿与厮杀的盟友。而这些信仰淳朴、可以争取的阿伊努诸部,才是真正潜在的胶人族群,是建立主神信仰真正的希望!…”
“他们没有文字,传承的文化不多,信仰的自然守护灵也与许多胶人部族契合。而几乎什么都不做、一片空白的阿伊努天神科坦卡,更是能完美的承接墨西加主神!…他们的处境,又处于被和人威胁和压迫的不利情形下,更渴望获得外部力量的支持…主神啊!这才是最好的信仰族群,这才是王国必须争取的传道目标!…”
在获得了南方的情报后,祖瓦罗思索许久,终于理清了思路,有了长远明确的政治策略。
勘察加半岛上的萨满酋长,统领山部的老祖母,就像一头年迈但敏锐的老狼,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位游牧部族联盟的女酋长,不可能容忍他、容忍“海部”继续在半岛上吞并扩张的。若是威胁到了对方的统治,说不定又得来一次血色的婚礼,让王国好不容易运来的力量损失惨重…所以,这一路的定位就是婚姻盟友,得提前划分、定下彼此的势力范围,再和缓的传教渗透,把伟力交给时间。
因此,王国下一个营地的位置,还是要继续向南,落在阿伊努人的领地上,把各处岛屿上的阿伊努诸部,都一步步纳入信仰主神的胶人族群!
因此,只有接纳阿伊努部族,获得本地的人口补充,才能同化出更强大的胶人力量,牢牢立足在南方的各处岛屿上。只有这,才是王国真正可行的未来!
而为了谋划这一切,为了获得来自南方部族的工匠与牲畜,他必须了解更多,知道更多南方各岛屿的详细情形。
“今年化冻之后,我必须亲自率领长船南下,去会一会南方大岛上的阿伊努大部落,看一看最南端的和人!…嗯,还得去西边的半岛上,通过那里的什么‘山靼’部族,交换些四足的骑兽、牧兽回来…也不知道,要带多少黄金?先带一千斤够不够?…”
纷扬的雪花,寒冷的北方,却吹不灭探索队长心中的火焰。虔诚与野心,都刻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刻在他的骨子中,让他仿佛有了无尽的力量。而想到那无限可能的未来,祖瓦罗突然有些身体发热。他紧了紧怀中的少女,换回一声低低的惊呼,还有少女瞬间发红的脸。
“祖…你是想?…我们回屋?…”
“嗯。好…不对,等等!”
祖瓦罗正要起身,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定在了原地。他眯起眼睛,沉吟了会后,突然用严肃的眼神看着千岛贝壳,询问道。
“贝壳,你刚才说…阿伊努人分为南岛诸部的五大部族,还有北岛诸部的千岛、桦太各部?…”
“啊?是的…祖,父亲和我说过。我们有着南岛北余部的传承,但一直和北岛诸部中的千岛族群通婚。其实,各部间没有分得那么清楚,也大多是数百人的小部落…”
“唔,总得来说,北岛阿伊努的领地,包括阿伊努茅希利大岛的北方沿海、东北的千岛、还有西北的桦太岛…至于南岛阿伊努的领地,就是绝大部分的阿伊努茅希利大岛,分为西边沿海的北余诸部,中部沿海的石狩诸部,南方沿海的西原与东原诸部,还有据说在南岸海湾边上、直接与和人接壤的内浦诸部…”
“主神见证!贝壳,按你的说法,单单是南岛阿伊努人,就分为了五大部落联盟,每个联盟下又有好些支小部落…而一个部落,就像你的部族被袭击前,也就数百人的样子?…”
“唔…应该是吧?部族很难聚集起太多的人口,因为养活不起…父亲说,我们北余诸部是规模最小的,因此在五大部族中,实力最弱。而最强大的石狩部族,经常袭击我们,抢夺财物和人口。他们这几年袭击的格外多些,似乎受到了和人的什么威胁或者利诱。他们还派人去各部,索要上好的雪貂雪狐皮毛,肯定是换给和人的…”
“嗯?和人的威逼利诱,索要雪貂、雪狐的皮毛?…”
听到这意外的消息,祖瓦罗怔了怔,脑海中电光火石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记得自己率人突袭的和国长船上,就装了很多的皮毛,到现在还堆在营地的地窖里…但很快,他就把多余的思绪抛开,只问起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贝壳,你们一个阿伊努部落,也就数百人。我满打满算,你们北余部族联盟,估计也就两万人。所谓的南岛阿伊努五部合在一起,恐怕也不过十多万部族吧?!”
“而按照陛下的预言,按照和人俘虏、朝鲜俘虏的交代…三岛和部落合在一起,那是以百万计算的,甚至比联盟与王国的人口加起来还多…三岛和部落联盟既然有这么强大的力量,他们既然把你们阿伊努各部,从南方的三岛上一路赶到北方的茅希利大岛,还在大岛的最南端立足了许多年…”
“主神见证!那这些和人部落,为何不征伐到底,一股脑的把你们彻底吃掉?…他们为什么不把这最后的阿伊努大岛,也变成他们和人的领地,建起他们的村落与农田呢?!…”
听到这样残酷的可能,千岛贝壳呆了呆,眼眶又变红了。她涨红了脸颊,气鼓鼓地仰着头,就像一只愤怒的红雀。她咬着嘴唇、噙着泪水,看着自己的酋长丈夫,坚定而大声的宣告道。
“天神保佑着我们,守护灵守护着我们,天上的祖先也守护着我们!祖!这最后的阿伊努之地,这最后的茅希利大岛,是天神许诺给我们阿伊努人的庇护所,也是和人永远无法征服的!…”
“他们可以派出凶残的武士,可以威胁和抢掠我们的部族…但是,他们永远无法在我们的领地定居下来,永远不可能在天神的庇护地,建立起他们和人的村庄!…”
“嗯?贝壳,你为什么这么说?和人不是已经在大岛的最南端,建立了定居点吗?…”
“先祖与守护灵见证!父亲说过,族中的长老也说过…和人也就到此为止的,他们再也无法北上一步的!因为…”
这一刻,千岛贝壳仰着头,用无比坚定的眼神,看着祖瓦罗,说着所有阿伊努人都坚信的、也在数百年间不断验证的神话信条。
“因为,和人最可怕的神灵,最为邪恶的大神…掌管农田的米神,被三位守护灵挡住了!…”
“因为,他们可怕的水渠与稻田,可怕的水井与旱田,都止步在这最后的阿伊努之地外!他们的白米与黄米,在这里根本种不出来,种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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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四章 决定北亚命运的作物,你来的正好!
“和人的米神,被挡住了?嗯,好像那个四指的翻译渡边,曾经和我说过?‘一粒米中,有七个神’…对!和人非常崇拜稻米,就像我们崇拜玉米一样。他还给我吟过一首有趣的小诗:‘通向山间的小小稻田,那淤塞住的秧苗水。如今两人的关系再也不再,已多日不通音信,真是令人伤悲’…”
“听俘虏的和人说,在南边的和人村庄,农民们必须修出很长的水渠,让引出的山泉慢慢流动,变得暖和些再浇灌稻田。否则,米神就会生气,让稻米长不出来。由此可见,和人的米神不喜欢寒冷…”
“嗯!他们种的白米和黄米,也就是和人俘虏说的什么‘稻’和‘粟’,在茅希利大岛上种不活?…所以,是因为气候更冷吗?是了,极北半岛五月才化冻,十月就有飘雪,沿海甚至比内陆还冷!而南边紧挨着的千岛群岛、茅希利大岛,必然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半岛这里的游牧也是这样,他们从来没有种过作物,都是靠鹿群与渔猎活着。我们带来的红薯、玉米、南瓜,也根本种不活,只有最耐寒的鸽子蛋小土豆才能生长!…而即便是最耐寒的小土豆,也只能种一收三,长起来慢的很…”
冰雪皑皑,半岛的春天依然是洁净的白色。长草、苔藓与灌木,都被积雪覆盖着,把生机藏在地下。在神南山港西边的丘陵上,有一片雪地格外平整,正是港口开垦出的土豆田。而这,也是王国船队所带来的,最为珍贵与重要的东西,远比地窖中的两千斤黄金还要宝贵!
“土豆是南方蜂鸟的馈赠…它五颜六色的表皮,是雄鸟头上的翎羽。而那淡淡洁白的花朵,则是雌鸟怀孕的小腹。而藏在地下的根茎,如同鸟蛋般大小,便是蜂鸟留在人间的馈赠,可以吃的生机…”
探索队长祖瓦罗抱着怀中的少女,注视着白雪下的土豆田,低沉吟诵起传承的神话诗歌。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土豆的特殊,真正意识到了这种耐寒作物的重要!然而,这种“蜂鸟馈赠”,这种耐极寒作物的真正重要程度,还要远远超过他此刻最狂野的想象…
王国所种下的土豆,和后世常见的、近代培育出的黄皮大土豆并不同,而有着五颜六色的表皮,每颗也只有鸟蛋大小,更接近最初驯化的野土豆。而这种从安第斯寒冷群山中走下的耐寒作物,会完全改变他脚下的土地,也会改变东北亚大地上,所有部族的命运进程!
“和人的稻粟种不活,他们的定居点,就只能停留在茅希利大岛的南侧。半岛的山部、鹿部与帐部没有作物,就只能带着鹿群迁徙…而再往西呢?陛下预言中的女直诸部、蒙古大部落联盟呢?他们又能种些什么呢?他们又靠什么生活呢?…甚至,越过这些部族,再往西?再往西!…”
祖瓦罗放开怀中的少女,霍然望向西方。他的双眼似乎要越过雪山,看透那苍茫大地的尽头,看到广阔的东西伯利亚、西西伯利亚,看到不知道几千上万里之后!
在这个十五世纪的尾声,在这个持续步入小冰期的时代,整个旧大陆上就没有能够能打的耐极寒作物!驯化自中亚的黑麦,仅仅能在温暖的波罗的海沿岸耕种,无法向东越过乌拉尔山,也无法向北征服更冷的白海。它们要再驯化两百年,才能一代代的培养出适应北海沿岸的耐寒黑麦,更不用说无比广阔与严寒的东西西伯利亚了!
实际上,在土豆传入前,“去西伯利亚种土豆”,不过是冰冷又无情的幻想。而再能忍受极寒的俄国农奴,也不可能在游牧诸部的土地上建立定居的村庄。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和游牧诸部一样生活,被对方所同化…
而来自南方的稻米,哪怕已经被朝鲜人、和人驯化出了耐寒品种,却依然有着它的作物极限,远远达不到后世定向培育出的耐寒能力。北纬42度,五月飘雪的茅希利大岛,以及同一纬度的白山黑水,就是它们延伸的极限!
在小冰河时代开启的此刻,农耕开发外东北的作物基础并不存在。相反,随着气候越来越冷,大明还在不断收缩,放弃越来越寒冷、根本无法让军户耕种自给的北方羁縻地。黑龙江沿岸的奴儿干都司,早就废弃半个多世纪了。而东北羁縻的女直诸部,也在大明的南撤下,日渐脱离掌控,开始了最初无关紧要、也不引人注目的纷乱、吞并与厮杀…
从作物本身来说,无论是东方稻粟还是西方的黑麦,都是吃果实的禾本科。哪怕作物能种活,如果气温太低、气温骤降,结不出实来、颗粒无收也很常见。而土豆是吃地下块茎的茄科,是原住民驯化出的、最伟大的作物之一,天然比禾本科作物更适应严寒!只要它能种活,就必然会有块茎产出,只是收多收少的问题!
所以,当旧大陆的农耕部族没有土豆,没有耐极寒的作物,就只能止步在农耕的极限处,和分界的游牧、渔猎部族永远来回拉扯。哪怕在温暖的世纪,在分界线后迁入了农民,一度建立了农耕的村庄,就像唐代的大温暖期…这些村庄与农民,也最终一定会随着气温下降,被当地的游牧、渔猎所同化,由夏再入胡!
因此,在土豆传入前,在更耐寒的作物一代代培养出来前,大明只能放弃入不敷出的外东北,俄国人只能阻挡在乌拉尔山西侧,朝鲜人只能止步于图门江,和人也只能困顿于北海道的南岸!…不是他们不想更进一步,他们也做出过努力与尝试,但作物没有收获,农耕无法存续,羁縻的征服就终究会瓦解!
此刻,从乌拉尔山到北海道,从四百毫米降水线到作物忍耐的低温线,就是东西方的农耕民族,与所有亚洲游牧、游猎的分界线!而在这条分界线后,农耕的生活方式,根本固定不下来,也对于本地的游牧、游猎,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可这一切,这决定农耕与游牧牧的古老分界,这北亚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冰冷大地上,数千年来未曾改变过的传统与命运…此刻,却随着新大陆土豆的到来,无声埋下了第一块改变的、能吃的块茎!
纵然这块茎只有鸟蛋大小,却必然会在时间的长河中延伸,直到覆盖整片辽阔的北亚大地,直到彻底改变古老不变的一切!土豆的神灵啊,祂虽然从安第斯山脉走下,却是命运注定的、真正的北亚大神!…
“呼!和人的米神,被阿伊努诸部的守护灵挡住,所以无法在茅希利大岛上耕种米粟…而我们带来的土豆,能在阿伊努之地更北更冷的半岛上种活,自然也能在茅希利大岛上种活。土豆又是神性蜂鸟的馈赠,是主神的馈赠!…贝壳,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啊?唔…祖?…这…说明了什么?”
“哈哈!这说明了我们胶人的主神,是比和人米神更强大的神灵!…主神本就是阿伊努人的天神!所以啊,祂才没有被三位部族的守护灵所抵抗…”
“啊!是这样吗?是…是这样的呀!…祖,原来你们也是东方岛屿上的守护部族?是阿伊努诸部的一支?…”
“不,贝壳。你并不知晓世界的广阔…胶人部族的广阔与纷繁,主神伟力的笼罩与不朽,会远超你的想象!所谓的阿伊努之地,只是主神蜂鸟上的一根毫毛,而真正的主神之地,会有无数个阿伊努之地那么大!至于你们阿伊努人,则正是胶人的一支啊,是我们最初离散的兄弟…”
“啊?我们是胶人的一支…离散的兄弟?…祖!你说错了,我是女人。我们…我们是夫妻呀!祖,我们去帐篷吧,我想和你…像鸟一样飞…”
冰雪的港口边,祖瓦罗眼神沧桑,用深情的语调,讲述着朴素又动人的主神神话。而这传教的神话,听在少女千岛贝壳的耳中,却像是某种许诺的誓言。
加入“胶人”的大家庭,被一个强大的天神庇佑。阿伊努人的未来,她们部族的未来,她孩子的未来…不知不觉间,千岛贝壳红了脸,流过的双眼中,也流露出动情的期待。直到…
“嗷嗷!嗷嗷!”
时刻警惕的萨摩耶犬,又一次开始狂叫。而飞速奔跑的雪橇,也从雪原的尽头出现。越来越多睿智的大狗,激动的扑腾了过来,直到被女主人训斥的鞭子凌空挥打,才猛然乖顺的停了下来。
“嗷…呜…呜…”
“啪!啪!…”
山部驯狗大师,女猎手姆索娜用力挥了个鞭花,从急停的雪橇上跳了下来。她踩着高高的鹿皮靴,挺着高高的胸脯,快步走到祖瓦罗的身边。而看到对方怀中矮小畏惧、一只手就能打过的岛部少女,她不屑的撇了撇嘴,低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气鼓鼓的嘟囔道。
“祖!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祖瓦罗抬起头,扬起一个潇洒帅气、充满自信的笑容。随后,他一手抱着千岛贝壳,另一支胳膊展开,让女猎手姆索娜也靠在他怀里。他就这样搂着两个部族妻子,温柔的笑着询问道。
“索娜,老祖母怎么说?”
“老祖母让我传话来,她想再见你一次,在春天化冻、部族北迁之前…”
女猎手姆索娜抿了抿,靠在男人并不高大的怀抱中,既有些安心,又有些不安。令她安心的,是对方的身份,她强大的丈夫,一位掌握两百皮甲勇士的部落大酋!令她不安的,也是对方的身份。海部的两船援军,真的在去年坐着长船抵达了…眼下,作为两百名强壮勇士、近千北地部族的大酋长,丈夫已经具有了挑战老祖母的资格与可能!可这一切的变化,才仅仅两三年罢了,她甚至才刚生下一个孩子…
“祖,你会去见老祖母吗?…”
“哦?索娜,你想让我去吗?…”
“我,我…祖!你是部族的酋长,是天神定下的头狼。你的决定,不能受到女人的影响,也不该听我的!你要为了部落考量,时刻像是狼一样凶猛敏锐!…”
“嗯…像狼一样的酋长,自己做出决定?…”
听到这番回答,祖瓦罗眉头一扬,把高大的女猎手,搂更紧了些。他压低声音,低声问道。
“老祖母身体如何?”
“她有萨满的神力护佑,还能活上几年。”
“你父亲姆犬呢?我听说,他被老祖母正式确定为了继任的酋长?…”
“是!父亲被确定为继任的酋长…但正因为这样,他也在老祖母的命令下,带着数百部众去往了北方。他在新建的鹿苔河春季营地那里,戒备被赶走的鹿部,不能轻易南下…部落里只有一个酋长,更只有一个萨满。老祖母她从不出错,是无可动摇的!…”
“嗯…”
祖瓦罗眯起眼睛,沉吟了许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主神庇佑!五月初,我会亲自北上一次,去拜见尊崇的老祖母!我还要和老祖母血誓,正式确定两部牧地与营地的边界,让大家都安下心来…”
“啊!祖,你?…你准备带多少人?…”
“哈哈!老祖母是你的祖母,也是我的慈祥长辈,不需要带上其他人。就我一个,再加上两个山部的猎手,还有我的妻子,你!”
“祖灵的神山啊!祖,我的丈夫!你…你有这么多的勇士,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就像上次一样…”
“哈哈!索娜,在我只有一船勇士的时候,我要把他们都带上,让老祖母看到。但眼下我有了三船勇士,我反而就不能带上他们了,不能让老祖母看到不安…”
祖瓦罗微微一笑,说了段绕口令一般的话。随后,他在索娜努力思索的清澈眼神中,继续笑着说。
“另外,我这次北上,要向老祖母请求…为支援船队的队长、留在营地的武士长塔米草,请求一位部族的贵女联姻!按照王国的法度,他是在我之后的继任酋长。他对老祖母满怀敬意,也希望巩固与山部的神圣联盟…”
“而在他之后,明年若是还有船队抵达,也一样会遵循惯例,向尊崇的老祖母,请求贵女联姻!…”
“至高的主神见证!山部与海部,当世世代代互为姻亲、互相支持,就像半岛洁白的山海般,在神圣的大雪中并肩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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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四章 决定北亚命运的作物,你来的正好!
“和人的米神,被挡住了?嗯,好像那个四指的翻译渡边,曾经和我说过?‘一粒米中,有七个神’…对!和人非常崇拜稻米,就像我们崇拜玉米一样。他还给我吟过一首有趣的小诗:‘通向山间的小小稻田,那淤塞住的秧苗水。如今两人的关系再也不再,已多日不通音信,真是令人伤悲’…”
“听俘虏的和人说,在南边的和人村庄,农民们必须修出很长的水渠,让引出的山泉慢慢流动,变得暖和些再浇灌稻田。否则,米神就会生气,让稻米长不出来。由此可见,和人的米神不喜欢寒冷…”
“嗯!他们种的白米和黄米,也就是和人俘虏说的什么‘稻’和‘粟’,在茅希利大岛上种不活?…所以,是因为气候更冷吗?是了,极北半岛五月才化冻,十月就有飘雪,沿海甚至比内陆还冷!而南边紧挨着的千岛群岛、茅希利大岛,必然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半岛这里的游牧也是这样,他们从来没有种过作物,都是靠鹿群与渔猎活着。我们带来的红薯、玉米、南瓜,也根本种不活,只有最耐寒的鸽子蛋小土豆才能生长!…而即便是最耐寒的小土豆,也只能种一收三,长起来慢的很…”
冰雪皑皑,半岛的春天依然是洁净的白色。长草、苔藓与灌木,都被积雪覆盖着,把生机藏在地下。在神南山港西边的丘陵上,有一片雪地格外平整,正是港口开垦出的土豆田。而这,也是王国船队所带来的,最为珍贵与重要的东西,远比地窖中的两千斤黄金还要宝贵!
“土豆是南方蜂鸟的馈赠…它五颜六色的表皮,是雄鸟头上的翎羽。而那淡淡洁白的花朵,则是雌鸟怀孕的小腹。而藏在地下的根茎,如同鸟蛋般大小,便是蜂鸟留在人间的馈赠,可以吃的生机…”
探索队长祖瓦罗抱着怀中的少女,注视着白雪下的土豆田,低沉吟诵起传承的神话诗歌。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土豆的特殊,真正意识到了这种耐寒作物的重要!然而,这种“蜂鸟馈赠”,这种耐极寒作物的真正重要程度,还要远远超过他此刻最狂野的想象…
王国所种下的土豆,和后世常见的、近代培育出的黄皮大土豆并不同,而有着五颜六色的表皮,每颗也只有鸟蛋大小,更接近最初驯化的野土豆。而这种从安第斯寒冷群山中走下的耐寒作物,会完全改变他脚下的土地,也会改变东北亚大地上,所有部族的命运进程!
“和人的稻粟种不活,他们的定居点,就只能停留在茅希利大岛的南侧。半岛的山部、鹿部与帐部没有作物,就只能带着鹿群迁徙…而再往西呢?陛下预言中的女直诸部、蒙古大部落联盟呢?他们又能种些什么呢?他们又靠什么生活呢?…甚至,越过这些部族,再往西?再往西!…”
祖瓦罗放开怀中的少女,霍然望向西方。他的双眼似乎要越过雪山,看透那苍茫大地的尽头,看到广阔的东西伯利亚、西西伯利亚,看到不知道几千上万里之后!
在这个十五世纪的尾声,在这个持续步入小冰期的时代,整个旧大陆上就没有能够能打的耐极寒作物!驯化自中亚的黑麦,仅仅能在温暖的波罗的海沿岸耕种,无法向东越过乌拉尔山,也无法向北征服更冷的白海。它们要再驯化两百年,才能一代代的培养出适应北海沿岸的耐寒黑麦,更不用说无比广阔与严寒的东西西伯利亚了!
实际上,在土豆传入前,“去西伯利亚种土豆”,不过是冰冷又无情的幻想。而再能忍受极寒的俄国农奴,也不可能在游牧诸部的土地上建立定居的村庄。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和游牧诸部一样生活,被对方所同化…
而来自南方的稻米,哪怕已经被朝鲜人、和人驯化出了耐寒品种,却依然有着它的作物极限,远远达不到后世定向培育出的耐寒能力。北纬42度,五月飘雪的茅希利大岛,以及同一纬度的白山黑水,就是它们延伸的极限!
在小冰河时代开启的此刻,农耕开发外东北的作物基础并不存在。相反,随着气候越来越冷,大明还在不断收缩,放弃越来越寒冷、根本无法让军户耕种自给的北方羁縻地。黑龙江沿岸的奴儿干都司,早就废弃半个多世纪了。而东北羁縻的女直诸部,也在大明的南撤下,日渐脱离掌控,开始了最初无关紧要、也不引人注目的纷乱、吞并与厮杀…
从作物本身来说,无论是东方稻粟还是西方的黑麦,都是吃果实的禾本科。哪怕作物能种活,如果气温太低、气温骤降,结不出实来、颗粒无收也很常见。而土豆是吃地下块茎的茄科,是原住民驯化出的、最伟大的作物之一,天然比禾本科作物更适应严寒!只要它能种活,就必然会有块茎产出,只是收多收少的问题!
所以,当旧大陆的农耕部族没有土豆,没有耐极寒的作物,就只能止步在农耕的极限处,和分界的游牧、渔猎部族永远来回拉扯。哪怕在温暖的世纪,在分界线后迁入了农民,一度建立了农耕的村庄,就像唐代的大温暖期…这些村庄与农民,也最终一定会随着气温下降,被当地的游牧、渔猎所同化,由夏再入胡!
因此,在土豆传入前,在更耐寒的作物一代代培养出来前,大明只能放弃入不敷出的外东北,俄国人只能阻挡在乌拉尔山西侧,朝鲜人只能止步于图门江,和人也只能困顿于北海道的南岸!…不是他们不想更进一步,他们也做出过努力与尝试,但作物没有收获,农耕无法存续,羁縻的征服就终究会瓦解!
此刻,从乌拉尔山到北海道,从四百毫米降水线到作物忍耐的低温线,就是东西方的农耕民族,与所有亚洲游牧、游猎的分界线!而在这条分界线后,农耕的生活方式,根本固定不下来,也对于本地的游牧、游猎,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可这一切,这决定农耕与游牧牧的古老分界,这北亚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冰冷大地上,数千年来未曾改变过的传统与命运…此刻,却随着新大陆土豆的到来,无声埋下了第一块改变的、能吃的块茎!
纵然这块茎只有鸟蛋大小,却必然会在时间的长河中延伸,直到覆盖整片辽阔的北亚大地,直到彻底改变古老不变的一切!土豆的神灵啊,祂虽然从安第斯山脉走下,却是命运注定的、真正的北亚大神!…
“呼!和人的米神,被阿伊努诸部的守护灵挡住,所以无法在茅希利大岛上耕种米粟…而我们带来的土豆,能在阿伊努之地更北更冷的半岛上种活,自然也能在茅希利大岛上种活。土豆又是神性蜂鸟的馈赠,是主神的馈赠!…贝壳,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啊?唔…祖?…这…说明了什么?”
“哈哈!这说明了我们胶人的主神,是比和人米神更强大的神灵!…主神本就是阿伊努人的天神!所以啊,祂才没有被三位部族的守护灵所抵抗…”
“啊!是这样吗?是…是这样的呀!…祖,原来你们也是东方岛屿上的守护部族?是阿伊努诸部的一支?…”
“不,贝壳。你并不知晓世界的广阔…胶人部族的广阔与纷繁,主神伟力的笼罩与不朽,会远超你的想象!所谓的阿伊努之地,只是主神蜂鸟上的一根毫毛,而真正的主神之地,会有无数个阿伊努之地那么大!至于你们阿伊努人,则正是胶人的一支啊,是我们最初离散的兄弟…”
“啊?我们是胶人的一支…离散的兄弟?…祖!你说错了,我是女人。我们…我们是夫妻呀!祖,我们去帐篷吧,我想和你…像鸟一样飞…”
冰雪的港口边,祖瓦罗眼神沧桑,用深情的语调,讲述着朴素又动人的主神神话。而这传教的神话,听在少女千岛贝壳的耳中,却像是某种许诺的誓言。
加入“胶人”的大家庭,被一个强大的天神庇佑。阿伊努人的未来,她们部族的未来,她孩子的未来…不知不觉间,千岛贝壳红了脸,流过的双眼中,也流露出动情的期待。直到…
“嗷嗷!嗷嗷!”
时刻警惕的萨摩耶犬,又一次开始狂叫。而飞速奔跑的雪橇,也从雪原的尽头出现。越来越多睿智的大狗,激动的扑腾了过来,直到被女主人训斥的鞭子凌空挥打,才猛然乖顺的停了下来。
“嗷…呜…呜…”
“啪!啪!…”
山部驯狗大师,女猎手姆索娜用力挥了个鞭花,从急停的雪橇上跳了下来。她踩着高高的鹿皮靴,挺着高高的胸脯,快步走到祖瓦罗的身边。而看到对方怀中矮小畏惧、一只手就能打过的岛部少女,她不屑的撇了撇嘴,低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气鼓鼓的嘟囔道。
“祖!看起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祖瓦罗抬起头,扬起一个潇洒帅气、充满自信的笑容。随后,他一手抱着千岛贝壳,另一支胳膊展开,让女猎手姆索娜也靠在他怀里。他就这样搂着两个部族妻子,温柔的笑着询问道。
“索娜,老祖母怎么说?”
“老祖母让我传话来,她想再见你一次,在春天化冻、部族北迁之前…”
女猎手姆索娜抿了抿,靠在男人并不高大的怀抱中,既有些安心,又有些不安。令她安心的,是对方的身份,她强大的丈夫,一位掌握两百皮甲勇士的部落大酋!令她不安的,也是对方的身份。海部的两船援军,真的在去年坐着长船抵达了…眼下,作为两百名强壮勇士、近千北地部族的大酋长,丈夫已经具有了挑战老祖母的资格与可能!可这一切的变化,才仅仅两三年罢了,她甚至才刚生下一个孩子…
“祖,你会去见老祖母吗?…”
“哦?索娜,你想让我去吗?…”
“我,我…祖!你是部族的酋长,是天神定下的头狼。你的决定,不能受到女人的影响,也不该听我的!你要为了部落考量,时刻像是狼一样凶猛敏锐!…”
“嗯…像狼一样的酋长,自己做出决定?…”
听到这番回答,祖瓦罗眉头一扬,把高大的女猎手,搂更紧了些。他压低声音,低声问道。
“老祖母身体如何?”
“她有萨满的神力护佑,还能活上几年。”
“你父亲姆犬呢?我听说,他被老祖母正式确定为了继任的酋长?…”
“是!父亲被确定为继任的酋长…但正因为这样,他也在老祖母的命令下,带着数百部众去往了北方。他在新建的鹿苔河春季营地那里,戒备被赶走的鹿部,不能轻易南下…部落里只有一个酋长,更只有一个萨满。老祖母她从不出错,是无可动摇的!…”
“嗯…”
祖瓦罗眯起眼睛,沉吟了许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主神庇佑!五月初,我会亲自北上一次,去拜见尊崇的老祖母!我还要和老祖母血誓,正式确定两部牧地与营地的边界,让大家都安下心来…”
“啊!祖,你?…你准备带多少人?…”
“哈哈!老祖母是你的祖母,也是我的慈祥长辈,不需要带上其他人。就我一个,再加上两个山部的猎手,还有我的妻子,你!”
“祖灵的神山啊!祖,我的丈夫!你…你有这么多的勇士,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就像上次一样…”
“哈哈!索娜,在我只有一船勇士的时候,我要把他们都带上,让老祖母看到。但眼下我有了三船勇士,我反而就不能带上他们了,不能让老祖母看到不安…”
祖瓦罗微微一笑,说了段绕口令一般的话。随后,他在索娜努力思索的清澈眼神中,继续笑着说。
“另外,我这次北上,要向老祖母请求…为支援船队的队长、留在营地的武士长塔米草,请求一位部族的贵女联姻!按照王国的法度,他是在我之后的继任酋长。他对老祖母满怀敬意,也希望巩固与山部的神圣联盟…”
“而在他之后,明年若是还有船队抵达,也一样会遵循惯例,向尊崇的老祖母,请求贵女联姻!…”
“至高的主神见证!山部与海部,当世世代代互为姻亲、互相支持,就像半岛洁白的山海般,在神圣的大雪中并肩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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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五章 邪魔首级,抵达湖中都城的雷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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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五章 邪魔首级,抵达湖中都城的雷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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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六章 南征,云山城,大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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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六章 南征,云山城,大凶。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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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七章 雷霆向东,抵达葡萄牙海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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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七章 雷霆向东,抵达葡萄牙海岸!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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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八章 上船的农奴,我们千万不能被捉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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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八章 上船的农奴,我们千万不能被捉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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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九章 追索!葡萄牙海军出动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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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五十九章 追索!葡萄牙海军出动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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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章 对不住,我真想做一个好人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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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章 对不住,我真想做一个好人啊!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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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一章 您永远是我的司令!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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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一章 您永远是我的司令!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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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二章 真正的骑士,从不用叉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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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二章 真正的骑士,从不用叉子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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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三章 卡斯蒂利亚的圣战,意大利诸邦的盛宴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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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四章 雷霆抵达,里斯本港!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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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五章 命运的汇聚,最勇的哥伦布被俘!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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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六章 绝不可能是东方...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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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七章 两万步骑,葡萄牙王国的军事力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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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八章 舌战!葡萄牙学者对阵哥伦布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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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八章 舌战!葡萄牙学者对阵哥伦布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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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九章 我有东方的证据!确凿无误的证据!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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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六十九章 我有东方的证据!确凿无误的证据!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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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章 啊哈哈哈哈!你们都是渣渣!…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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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章 啊哈哈哈哈!你们都是渣渣!…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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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一章 历史的转折,葡萄牙王国下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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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一章 历史的转折,葡萄牙王国下场!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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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二章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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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二章 我这一生,如履薄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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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三章 启航之前,学者之厄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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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三章 启航之前,学者之厄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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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四章 古巴技术革新:阿拉伯纵帆船与第一把火绳枪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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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四章 古巴技术革新:阿拉伯纵帆船与第一把火绳枪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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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血火玛雅,从林的守户犬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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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五章 血火玛雅,从林的守户犬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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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惊醒,莫名的祈祷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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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六章 惊醒,莫名的祈祷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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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羽翼已成,再难动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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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七章 羽翼已成,再难动摇…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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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儿子和女儿,我的孩子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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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八章 儿子和女儿,我的孩子们?!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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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真正的矛盾论,从家天下到胶人大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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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七十九章 真正的矛盾论,从家天下到胶人大陆…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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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章 双王妥协,胜机浮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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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章 双王妥协,胜机浮现!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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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一章 贤者与少康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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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一章 贤者与少康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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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二章 普雷佩查湖区,天下最繁盛的所在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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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二章 普雷佩查湖区,天下最繁盛的所在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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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三章 超越时代的军工体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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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三章 超越时代的军工体系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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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四章 王的信
“主神见证!除了铁制甲胄外,锻打的铁制兵器,也要抓紧生产!铁制矛头最容易锻打,可以大批量生产,并逐渐降低铜矛产量,直到完全取代…至于更复杂的铁制兵器,更细致的锻铁技巧…”
“神启所会专门对‘锻铁’一项,设下重赏!任何技艺上的突破,都会获得财物奖励。而突出性的技艺进步,会像之前造纸漂白、造漆涂料、火山灰水泥,和最近冶铁、造船的西海工匠一样,获得工匠大师的爵位封赏!…而这一次,会有足足五个工匠大师的封赏名额,来鼓励工匠进行探索!…”
“啊!五个新的工匠大师?五个军功贵族名额?…”
“赞美主神!竟然有这种重赏?!…”
随着神启所长塔莱娅颁布奖赏,工匠大营中顿时响起一阵惊喜的议论,声音里满是止不住的渴望。
工匠大师的地位与待遇,等同于王**功贵族,评级非常严格,名额也很有限。而这一次,神启所拿出足足五个贵族爵位,来奖励“锻铁”研发,足见王国重视的态度!
要是放在大海对面的大明,这就相当于拿出五个举人甚至同进士出身的名额,来奖励技艺出色的匠户…那简直是倒反天罡,是要亡国的征兆!整个士大夫阶层都会口诛笔伐,甚至会有百官死谏,来阻断这种破坏士大夫权力垄断的,威胁权力分配的,异常危险的“恶政”!这种“恶政”对“伦理纲常权力分配”的威胁程度,甚至还要超过即将席卷大明的大礼议之争…
实际上,以湖中王国目前的军国神权体制,祭祀能主政、军功会授爵、工匠也能授爵…这些要是落到大明士大夫群体眼中,那就是佛道干政、武人跋扈、士民工商颠倒,是彻彻底底的“恶商”、“暴秦”、“蛮夷”!像这种东海的“蛮夷”,秩序颠倒,不尊王化,除了出产的金银玉石、香料木料很好外,其余简直一无是处!…
反而是大明的宦官集团,会天然亲近些。毕竟低贱的匠户都能授爵,那皇帝的近侍“女蛇”们,授爵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女蛇们拿了金银,是需要真得办事的,不然名声就砸了。而士大夫们拿了金银,却不需真的做什么。他们掌握了舆论话语权,自然有一万种办法,来维护自己的名声…
“所长,有信使抵达!来自云中之地,是王的使者,带信给您…”
“嗯?!…都散了吧,各归各位,抓紧做好手头的任务!主神庇佑王国!主神庇佑陛下!…”
闻言,塔莱娅怔了怔,对周围的技术官僚与工匠们,最后吩咐了一句。而众人也齐齐行礼,发自内心地祈祷道。
“主神庇佑王国,庇佑陛下!…”
当信使匆匆抵达,走入会见的偏厅,就只见到端坐席上,戴着面具的清冷女子。他不敢多看,只是行了礼节,把那封贴身的信件从腰包中取出。
“王的信,予塔莱娅所长…”
“可有别的口信?…”
“营中不便,并没有口信。”
“嗯…下去吧!…”
信使行礼离去,塔莱娅捏着修洛特的信件,静静地坐了一会。随后,她深吸口气,这才把信件打开。
“塔莱娅,我最亲密的追随者,和我最放心的伙伴!当我不在的时候,神启所只有在你的手中,才能让我感到安心…”
看到这样的开头,塔莱娅顿了顿,又深吸了口气,才继续往下看。她仔细的看着那每一行熟悉的字迹,在重要的地方尤其停顿,耳边似乎听到了爱人的嘱咐。
“王国的西海航路已经打开,与强盛的西海部族建立了联系,甚至获得了一些西海的工匠…这让我尤其欣慰,尤其振奋,直感到神灵的庇佑!…对于西海部族发达的技术,要着重学习和获取,来实现王国的技术突破,实现天下的技术飞跃…”
“神启所负责技术进步与生产转化…对西海技术的学习,当着重倾向于军工的造船、冶铁、火药,和民生的畜牧、农耕、车辆…就像我曾经多次和你说过的那样,生产力水平的提高,交通效率的提升,才是一切政治、军事与经济的基础!…”
“眼下,我们已经获得了来自西海的成熟冶铁技术,并将其作为新的方向…那么,是时候,正式允许私人的青铜作坊建立,允许王国的青铜技艺向外传播了!不同的青铜器,铜锡的最佳比例,加铅的效果,都将不再是严厉封锁的绝密,而是提升天下生产力的基石…”
“是时候,从京畿的神启所,向各邦甚至天下,扩散青铜冶炼与生产的技术了!王国要放开采铜禁令,允许和鼓励民间开矿,放开民间青铜器的铸造…在这东西交融的大时代里,只有尽可能的提升生产力,提升各部的生产水平,才能庇佑胶人诸部的未来,才能抵御源源不断的邪魔入侵!…”
看到这,塔莱娅抿着嘴,怔怔地看向前方。她清冷的双眼中,渐渐出现了难以抑制的情绪。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气概惊人、胸怀开阔、相貌英武的男人。那个男人从没有部族与地域的局限,总是一视同仁。他把天下的未来,看成自己的未来,把天下的万民,都当成了自己的子民!…
“修洛特我的王…”
塔莱娅默然许久,才继续看去。
“西海的造船、冶铁与火药…造船缩短漫长的沟通时间,冶铁提升王国的生产能力,火药则是超越的军国利器…而当冶铁技术足够成熟后,火药武器会在火炮外,再诞生出一项改变时代的分支,火绳枪!…”
“具体的火绳枪设计,我并不明确。但按照神启所见的片段,它应该大致是这个样子,长管、枪柄与火绳…而它的使用,有不同的阶段。最初始的阶段是依托地形与建筑,守卫城寨。当在城寨中设置足够的射击孔,和交叉的射击通道…而火绳枪足够成熟后,可以与长枪军阵配合,组建出更大的方阵。至于更遥远的未来,则是纯由火枪手组成的线列阵形…”
塔莱娅睁大眼睛,看着那明显用心绘画,但依然有些抽象的什么“火绳枪”,什么‘大方阵’,什么‘线列阵形’…好一会后,她轻轻一笑,面具下的嘴角都灿烂的扬起。
“我的王…等你回来,我来教你画画吧?…”
偏殿中没有回答,只有王者的叮嘱,继续在纸上跳跃。那些叮嘱变成文字,变成图画,变成一道道指向未来的光,超越了遥远的时空,也落在塔莱娅的心中,明晰着前进的方向。
“塔莱娅,西海的探索已经有了成效,需要加大投入。但航海的成本太高,回报过于遥远,各邦的实权贵族们,其实并不情愿…这就需要,由神启所来作为中枢,调度分配物资,补贴各邦支出…刺激航海探索,加快北方大陆的海岸拓殖!…”
“塔莱娅,我最信任的伙伴。只有你,才能明白这一切的意义。也只有掌握神启所的你,才能分配安排好这一切!…你一定要牢牢掌握住神启所,这个‘军工复合体’的核心!除了你之外,我再也难以找到一个顾全大局、可以信赖、又知我心意的人了…”
“都城与王国涌动的暗流,我也有所察觉…在这封信中,还有一份正式的王令,可以公示给奥洛什军团长、贤者贾蒂里…我将正式放开对神启所的武力限制,允许你组建隶属神启所的卫队武装!记住我之前提到的火绳枪与大方阵,它是超越性的武器,能让熟练的民兵,甚至武装起来的工匠学徒们,击败精锐的重甲武士们!…”
“主神见证!只要我还在一天,都城的暗流就永远只是暗流,不会变成风暴。而我若是不在了,混乱的风暴降临…你就需要与奥洛什、贾蒂里合作,牢牢握住神启所的军工体系,并掌握一支护卫体系的武装力量,来重新整合王国!…”
看到这最后的吩咐,塔莱娅心中一颤,手掌倏然握紧!许久之后,她才幽幽一叹,虔诚祈祷。
“愿主神庇佑!…我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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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五章 信使向南,海船向西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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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六章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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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七章 萨满书,《雪松与奇瓦科的自然精魂》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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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八章 北方,北方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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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八十九章 北美唯一的肥地,加州西海岸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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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章 出征的船队,从阿拉斯加到勘察加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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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章 出征的船队,从阿拉斯加到勘察加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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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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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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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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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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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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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二章 黄金神威!阿伊努人的问天!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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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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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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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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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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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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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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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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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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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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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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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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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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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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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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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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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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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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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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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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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三章 黄金神威第一个大部落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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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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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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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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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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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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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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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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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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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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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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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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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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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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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四章 雷霆神威…我们果然是兄弟!…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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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五章 海洋神威,桦太岛与山靼之地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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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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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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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六章 东北亚,尼夫赫狗部与索伦诸部!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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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六章 东北亚,尼夫赫狗部与索伦诸部!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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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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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七章 偷袭伤不了我,我注定是阿伊努人的大酋长!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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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七章 偷袭伤不了我,我注定是阿伊努人的大酋长!
夕阳西下,霞光漫天。
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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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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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火城外,翠云峰上,有一张石桌,桌旁,有石凳,一对少年男女相互依偎。
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少女一席雪白长裙,肌肤如玉,容貌绝美。
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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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谢谢鸣哥哥。”
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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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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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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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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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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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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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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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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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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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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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身材偏瘦,脸色略显苍白,面庞清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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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脑袋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在夕阳的照射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瑶儿,真希望能一辈子如此!”少年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轻轻说道。
“鸣哥哥,当然可以了,我们可是说过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
少女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少年名为陆鸣,少女名为陆瑶。
看着陆瑶脸上的笑容,陆鸣眼神更是温柔,握住陆瑶柔弱无骨的玉手,道:“瑶儿,我虽然筋脉堵塞,不能凝练真气,但只要我能觉醒血脉,到时长老院就会购买灵药,为我疏通经脉,那我就可以修炼了。”
“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武道强者,守护你一生一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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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瑶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又道:“鸣哥哥,曾经真的有测脉者测过,你遗传了你父亲的血脉吗?”
“是啊,瑶儿,所以将来你的男人,一定会是一个强者。”陆鸣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陆瑶微微一笑,端起石桌上的酒杯,酒杯中,是着名的血舌兰花酒,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陆瑶闪电般的在陆鸣的脸上亲了一口,脸色羞红,端起酒杯道:“鸣哥哥,来,瑶儿赏你的。”
陆鸣接过酒杯,道:“瑶儿,你每天都请我喝一杯血舌兰花酒,我真的很感谢有你陪在我身边。”
言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香在舌尖缭绕的,陆鸣的心就像是酒香一样甜蜜,但下一刻,他感觉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瑶儿,我怎么有点晕?你这酒...”
陆鸣扶着石桌,看向陆瑶,但此时,他发现陆瑶的脸色有点冷。
“哈哈哈,陆鸣,瑶儿陪你三年,无非就是养脉,现在时期已到,把你的血脉贡献出来吧?”
此时,一个中年男子从一旁出现,是陆瑶的父亲。
轰隆隆!
宛如晴天霹雳,在陆鸣脑海中炸响。
“瑶儿!”
陆鸣不可置信的看向陆瑶,但陆瑶眼中尽是冷漠。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陆瑶冷漠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尖刀,刺进陆鸣的心中,他大吼一声,向着陆瑶扑去。
但陆瑶只是微微一退,他便扑到在地上。
“玄元剑派端木麟,六岁修炼,半年打通两条神脉,跨入武士境,九岁跨入武师境,如今十六岁,玄元剑派四大天才之一,而你呢,体弱多病,经脉堵塞,说白了,你就是废物而已,就算你觉醒了血脉,也还是废物,你能和端木麟比吗?”
“这样的天才,才是我陆瑶的良配,想与之联姻,必须要觉醒强大的血脉,你既然那么爱我,不如成全我,以你的血脉,帮助我觉醒更强大的血脉。”
冷漠的声音从陆瑶口中发出。
碰!
此时,中年男子一脚踩在陆鸣的背上,手中出现一柄尖刀,叫到:“陆鸣,献出你的血脉吧!”
啊!
脊椎处,钻心的痛疼瞬间淹没了陆鸣,陆鸣嘶吼,声音中满是孤独无助以及绝望。
渐渐,陆鸣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陆瑶,陆云雄,你们为何要夺我血脉!”
陆鸣大吼一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压的楠木制作的床一声‘嘎吱’响。
陆鸣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开始,他还以为做一场噩梦,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数日之前的情形又在脑海中浮现。
陆鸣,风火成陆家主脉传人,他父亲是陆家家主。而陆瑶,陆家第一支脉大长老的女儿。
两人同宗不同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私下里甚至已经山盟海誓,私定终身了。
陆鸣怎么也想不到,陆瑶会和大长老对他出手,夺他血脉。
“实力,一切都是因为我实力不足,如果我天赋超凡,实力强大,他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陆鸣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双眼满是血丝。
废物!
这是陆瑶对他的称呼,陆瑶三天前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身体柔弱的中年/妇/人,看着床上的陆鸣,关切的问:“鸣儿,你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美妇人,是陆鸣的母亲,李萍。
三天前,就是李萍担心陆鸣的安危,出去寻找,才救了陆鸣,不然陆鸣已经死了。
自从六年前传出陆鸣的父亲在外面游历被人击杀后,他就与李萍相依为命。
陆鸣看着李萍,眼神变的柔和起来,道:“娘,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
看着陆鸣苍白的脸色,李萍坐在陆鸣床边,摸着陆鸣的额头,心痛的道:“已经三天了,你每次都大叫陆瑶害你,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的伤是因为陆瑶...”
陆鸣道:“娘,没什么,你听错了。”
陆鸣并没有告诉李萍是陆瑶与大长老干的,因为李萍并没有修武道,告诉了李萍,反而会害了她。
李萍踟蹰了一下,道:“鸣儿,以后在他人面前,不能直呼陆瑶的名字了,两天前,陆瑶觉醒了五级血脉,还打通了一条神级经脉,现在已经获得了长老院的认可,两个月后的族会上,将执掌陆家,成为陆家之主,直呼家主之名,恐怕会被人说为不敬。”
“什么?陆瑶要执掌陆家?她休想。”
陆鸣发出低沉的怒吼,眼睛充血,牙关咬的咯咯作响,牙齿都要咬碎了,鲜血都流出来。
陆鸣的父亲六年前传言被人击杀后,这六年来,陆家一直由长老院管理,并没有立新的家主。
看到陆鸣这个样子,李萍吓得六神无主,只是抱着陆鸣的头,眼泪不断流下,道:“鸣儿,你不要吓娘啊,娘已经失去了你爹,不能再失去你了。”
“爹...你到底在哪啊,鸣儿相信你不会死的,如今,鸣儿无能为力,连家主之位都要保不住了。”
陆鸣紧紧的握着脖子上的一个挂坠,由于太用力,指甲都刺进了肉里,鲜血不断渗出。
这个挂坠,青铜所铸,蚕豆大小,是陆鸣的父亲出事之前,托人从外面送回来的,这六年,陆鸣一直带在身边。
手掌的鲜血渗出,流向了青铜挂坠。
嗡!
忽然,青铜挂坠轻微的抖动起来,并且变的滚烫。
陆鸣还没反应过来,青铜挂坠一震之下,居然化为点点粉末,往陆鸣手心一钻,进入到手心中消失不见。
接着,陆鸣便感觉,有一股滚烫的能量,从他的手心,顺着手臂,一只往上,一会之后,便停留在眉心的印堂穴中。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突然,一声巨大的吼声在陆鸣的脑海中响起,震的陆鸣脑海嗡嗡作响。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九龙不死,血脉重生!”
......
连续的吼声,不断的在陆鸣脑海中响起,随后,一股炙热的气息,从眉心中出发,涌向陆鸣的脊椎骨。
下一刻,吼声消失,但脊椎骨上,却有一阵阵麻痒传出,全身变的滚烫。
“怎么回事?”
陆鸣完全摸不着头脑。
此时,脊椎骨上的麻痒更加剧烈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生长。
“鸣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娘啊。”
感受到陆鸣身上的异常,李萍更怕,有些手足无措。
“血脉重生?难道我真的能血脉重生?”陆鸣心里疑惑。
古籍有记载,只有非常少的人,血脉被剥夺后,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损坏后,能够血脉重生,重新生长出一道血脉。
但是重生的血脉,大部分等级都很低,没有大用。
但也有极少极少的一些人,能够破而后立,破茧重生,于毁灭中崛起,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
但这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古籍记载,古来都没有几例。
超脱过去,觉醒至强血脉,陆鸣没有去想,那毕竟几率太小了,他只要能觉醒出血脉,就非常高兴了。
有了血脉,他就能修炼武道了,改变自己的命运。
这时,身上异样慢慢消失,陆鸣脸上露出了笑容,道:“娘,我没事!”
“少爷,你没事太好了,你这几日,你可把我们吓死了!”
这时,一个少女走了过来道。
少女年纪和陆鸣差不多,长得极为美丽。
陆鸣自然认得,少女名为秋月,乃是李萍的贴身丫鬟,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秋月,我没事,放心!”
陆鸣微笑道。
然后,陆鸣目光一扫四周,脸色猛地一变,道:“娘,这是哪里,这里不是陆家主府!”
陆鸣的爹,以前乃是陆家家主,他们以前一直住在陆家主府的,但是这里不是。
“鸣儿,你好好养伤,不要多心!”李萍道,但是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哀伤和泪光,还是被陆鸣捕捉到了。
“娘,到底怎么回事?”陆鸣问道。
“少爷,我来说吧,我们是被赶出来了,陆瑶说她马上要成为家主了,理应入住主府,而我们没有资格继续住在主府,让我们搬出来了。”
一旁,秋月银牙紧咬,将事情说了出来,漂亮的小脸上,怒气冲冲。
“什么?陆瑶,你欺人太甚!”陆鸣怒吼。
“你个废物,叫什么叫?有地方让你住,已经是对你的恩赐了,还不感恩戴德?”.aishangba.org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然后房门被打开,走出了一个青年。
“陆川,是你!”
陆鸣怒喝一声,此人名为陆川,是陆瑶的亲哥哥,年纪也比陆鸣大一点。
“陆川,我们都离开主府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李萍道,身体下意识的挡在陆鸣身前,似乎害怕陆川伤害陆鸣。
“我是来取剑的!”
说完,陆川一双眼睛四下扫视起来,当看到床榻边上一把宝剑后,眼睛一亮,立马走了过去,伸手将宝剑抓在手里。
“陆川,这把剑是鸣儿他父亲留下的唯一信物,将来留给鸣儿用的,你不能拿走啊。”
李萍连忙伸出去抢。
“滚开!”
陆川一用劲,剑鞘一抖,一股力量迸发而出,李萍并非修炼之人,哪里抵挡的住,身体踉踉跄跄的后退,差点摔倒在地上。
“娘!”陆鸣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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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两百九十九章 对战和人,优势在我!
"海洋与雷霆的神威见证!我,北余千岛部酋长,祖瓦罗,与我的兄弟,北余寒沼部大酋长,北余泥沼,此刻共吃同一块熊肉,痛饮同一杯血酒!从今天起,千岛大部落与寒沼大部落歃血为盟,就像同一窝生出的郊狼,彼此并肩战斗与厮杀!…"
"渔鴞、虎鲸和黑熊的神威见证!我,北余泥沼,与我的同样传承的兄弟,北余祖瓦罗,共同分享神性的熊肉,一起喝下彼此的血酒!从今天开始,两个亲密的兄弟部落正式结盟,就像同一个巢穴的猫头鹰,守护着北余部古老的领地与天空!…"
晴朗的天空下,起伏的海岸边,是北余寒沼部的村庄。三艘长船的战士都上了岸,神情肃穆的看着主神的祭礼。而乌压压的阿伊努部落民,也都聚集在一起,脸上激动兴奋的,注视着神圣的盟誓。
村庄中供奉起神威的祭坛,包括古老的渔鴞、虎鲸、黑熊、猫头鹰,还有新的"海洋雷霆神威",一种看上去就很霸气、很强大、很大大的"主神蜂鸟"!
两位大酋长都穿着盛典的阿伊努祭服,上面绘满了大大小小的圆纹与符号,象徵着部族的起源与来历。这种祭服,北余泥沼自然是不缺的。而祖瓦罗身上的这件,则是千岛贝壳父亲的遗物,有着同样的北余圆纹。
通过这场兄弟回归的结盟仪式,王国在北方勘察加半岛的港口据点,便套上了一层皮套,摇身一变,变成了阿伊努的"北余千岛"大部落!而对於这个借壳复生的"兄弟部族",北余寒沼其实心里门清的很。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人"双向奔赴",举行了神灵见证的结盟仪式,也就把假的变成了真的。
"神威注目,永为盟好!如果违背了誓言,就会葬身在大海上!"
"不错!若有相害,必被神威诅咒,变成冥界的恶灵,被虎鲸吞入腹中!…"
"来!满饮此杯!"
"好!喝酒!好兄弟!…"
两位大酋长共同举杯,彼此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的样子。两人一起饮下血酒,周围的王国武士与阿伊努部落民们,就齐齐发出欢呼。一些阿伊努少女手牵手,跳起了庆祝的"圆圈舞"。而那个给祖瓦罗献过口嚼酒的美丽少女,更是捧着一把"马基里"短刀、一顶鹿皮的短帽、一根编织的草链,再次献给了祖瓦罗。
"嗯?…"
祖瓦罗接过短刀,戴上部族短帽。而少女亲自给祖瓦罗,戴上了奇怪的草链。祖瓦罗捏了捏,发现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草,却是阿伊努部族中象徵男性的谷物,"野粟"。接着,少女又拿出另一根草链,指了指自己修长的脖颈,又一次红了脸。
"呃…这是?…"
"祖!她是我最小的妹妹,北余白杉。她是在邀请你,给她戴上这根稗草的草链。稗草是女性的谷物,野粟是男性的谷物,却是正好合宜的!…"
北余泥沼笑吟吟的,很是亲近。而北余白杉低着头,耳边都红透了。祖瓦罗愣了数息,曾经的预感竟然真得应验了!这种互戴草链的仪式,似乎是阿伊努人的订婚?…
"咳!沼!这个?…你这是…要我和你的妹妹…结成婚姻?"
祖瓦罗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瞪大眼睛,看着北余泥沼,对方只是自然地点了点头。
"是的,祖!我们既然结为兄弟的盟约,那么神圣的联姻,也是理所应当、必须有的。如果你有妹妹的话,我也很乐意娶她作为妻子。只是我之前问过你,你却说,你只有许多兄弟,没有妹妹…"
"那么,我就只能把我的妹妹,嫁给你了!她是部族最美的女儿,像是河畔的竹柳。她会唱动人的歌,就像她手中优美的剑琴…我把她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呃,那个…沼!我已经有妻子了…"
祖瓦罗嗓子有些发乾。他看了眼祭坛外围的千岛贝壳,对方果然红了眼睛。他又看了看低头红脸的北余白杉,心中像是有许多的鹿群,嘶鸣着奔跑而过。
"祖!强大的酋长,可以有很多的妻子!我的妹妹跟了你后,会好好待那个贝壳家的女人的。当然,那个贝壳家的女人,也要好好对待她…"
北余泥沼并不以为意。这个最小的妹妹今年才十八,和他差了二十多岁,自然不会是同一个母亲生的。
实际上,这个时代的阿伊努人,也是东北亚部族中常见的一夫多妻制。男性有很大的主导权,而妻子的地位,则和背后的家庭与氏族力量相关。这似乎也是东亚、东北亚各部共同的特点。而北美大陆上那种母系氏族的残留,那种女性继承甚至成为酋长的传统,几乎已经完全在这片大陆上消失了…
"呃…沼!我已经有了很多的妻子…"
"祖?!这是部族的结盟!我让我的妹妹嫁给你,让她成为你的妻子之一…难道,你要拒绝吗?…"
北余泥沼皱起眉头,脸上有些难看。而北余白杉也忍不住抬起头,有些委屈的要哭了出来。在这种结盟仪式的场合,在这么多阿伊努人的面前,又如何能拒绝呢?…
"哎!又是联姻…"
祖瓦罗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拿起野粟草的草链,给窈窕清美的少女戴上。这一刻,他本就满满当当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阿伊努少女的身影。他的身上,好像又多了一道绳索,把他更加紧密的,束缚在这北方的大陆上了,再也无法回归高原了…
"守护的神威啊!野粟与稗草,男人与女人!神威把他们和我们,串在了一起!…"
"神威祝福!当新的孩子出生,先祖的血脉,就又合在一起了!…"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阿伊努部族们,再次发出喜悦的欢呼。而王国的武士与战士们,也兴奋的跳起了战舞。在这万众欢呼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伤心的少女,默默低着头,躲到人群的影子中去了…
"神威庇佑!祖!今天你来到部落的第七天,是个订婚的吉日,但还不到结合的时候!…真正的婚礼,还要等我们从南方的寒滨部回来,逼退了和人与石狩部的威胁后…而说不定,寒滨部大酋长北余河滨,也会把自己的妹妹或者女儿,许给你…到时候,两场神圣的婚礼,就可以放在一起办了!…"
北余泥沼笑吟吟的,牵过自己的妹妹,从祖瓦罗身边拉开。在神威见证下的结盟与订婚后,两个"北余部"的大酋长,终於有了基本的信任基础。他们终於可以好好谈一谈,那些之前就定好的计划,谈一谈部族与男人们的大事了。
"沼!南边的和人征贡队,究竟有多少战士?我们两部合在一起,要出兵多少,才能逼退对方?而寒滨部眼下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祖瓦罗神情一肃,询问起具体的情报,为接下来的南下做准备。昨夜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最先接触的北余诸部,选择成为北余部落联盟的一员!
这其中的原因,首先是从地理上看,北余两部都位於海滨,是绝佳的贸易据点与航行的补给港口,容易交流沟通。其次,从外交上看,北余两部处於弱势,正面临着南方和人与东边石狩部的威胁,是阿伊努半岛上亟需盟友支持的一支氏族!他们结盟的诚意很大,甚至愿意闭着眼睛承认,王国是"北余同族"的兄弟。而从军事力量上看,正式结盟后,哪怕王国显露出巨额的黄金,由於对王国军事支持的需求,由於自身实力的相对弱小,他们也不会轻易背叛。
"主神见证!与沿海的北余部结盟,是可靠的,也是必须的!哪怕我们要继续南下,要与和人做生意…也必须团结一支阿伊努氏族,聚集出更大的力量。交易的价格,总是要看双方力量的对比!毕竟,能直接抢的,何必要换?而交易从来不可能公平!哪一方拥有的力量越大,越占据优势,就越能获得从交易中获得好处!"
祖瓦罗航行了几万里,到了东北亚后才发现,这里的每一个大部落酋长,都是"从实力出发"的人精。他听了北余寒沼讲述的西方大陆厮杀,以及大岛南方的和人入侵后,对陛下预言中,那个南方强大的、能动员数以万计武士的"三岛和部落联盟",心中已经满是警惕!
茅希利大岛最南方的,"和人十二部落",可不是北方大陆上那些淳朴松散的部族,而是一个真正强大的部落联盟,在北方大岛上的一支分支。因此,对方随时有可能,从更南边的和部落联盟那里,拉来更多的武士!
如果他径直带着船队,去半岛最南边的和人部落交易,显露出惊人的黄金财富…那么对方很可能召集力量,直接动手。那怕第一次交易、第二次交易没动手,也绝对逃不过第三次!
"我不能在和人的领地上交易,那实在是太危险了!只有在这些本地氏族的支持下,选择更靠北、更安全的交易点,远离可能被伏击的和人领地,并聚集一大批部族援兵…这才能削弱和人能抵达的军队数量,平衡双方的实力,抑制住和人的贪念…这才有好好贸易的可能!"
说白了,祖瓦罗需要南方和人的货物,需要对方的工匠,但却无法相信对方不动手的可能!
他对和国的内情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在陛下的预言中,这个"和部落联盟",要比"朝鲜部落联盟"、"大明汉部落大联盟",都要更有攻击性,更为务实灵活。只要眼前的利益足够,对方从不会被誓言与联姻所制约…
至於石狩部远在内陆,联系要困难的很。对方又正处在强势与兴盛的时候,七八支大部族假如能全部合在一起,足足有三万多人,能凑出几千战丁,也未必愿意和王国结盟。哪怕结盟了,只要在贸易中露了富,对方的态度变化,也同样很难预料!毕竟,对方与和人有直接的联系,既然能一起出兵征贡,自然也能一起出兵抢劫…
这种力量悬殊、诚意不对等的结盟,祖瓦罗不敢赌,也输不起。他手中的武力看似不小,却是一次性的。支援的成本太高,输完就彻底完了…
"更何况,寒沼部大酋长,还答应了我另一个条件…帮助王国,在海峡对岸的北边,在临近的桦太岛上,建立起王国的营地!而他,会以北余寒沼部大酋长的身份,号召桦太岛上有过贸易通婚的阿伊努部族,加入王国…哦不,加入"北余千岛部"!…这样一来,两个部族隔着海峡守望相助,支援只要两三天,对双方都有好处…"
想到这,祖瓦罗看向北方,看向海峡的尽头,想像着那仅仅间隔一两百里的桦太岛。那里虽然比茅希利大岛冷,但比起勘察加半岛,却好上不止一筹!那里会有王国在西海大陆上,第三个建立的港口据点,也很可能是数十年内,最为重要的一处据点!
"据说桦太岛上,没有什么大的部族,只有许许多多松散的小部落…那么,就在桦太岛的南端,阿伊努各部游猎的地方,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建一处大港!…这样,既能够和大岛上的阿伊努部族联系往来,又能避开更南方和人的威胁,还能和更西方的山靼部落方便贸易!…而且,以王国现在宣称的北余氏族身份,也很容易吸纳同化大岛上松散的阿伊努人…"
"王国有耐寒的土豆,有捕鱼的大船,一定能把那片桦太大岛开拓起来!至於阿伊努茅希利的本岛,这么多大部落联盟,还有危险的和人…如果凭我们手头上的力量,真要强行立足,只怕会像是抱住马蜂窝的黑熊!不仅把屁股露给猎人,还要被蜇的满头包…"
纷繁的思绪,在祖瓦罗的脑海中闪过,最后只变成一个自信的笑容,挂在他帅气的脸庞上。而大酋长北余沼泽也哈哈大笑,亲密的搂着祖瓦罗的肩膀,自信豪迈的开口道。
"祖!我们寒沼部,出三百个战丁,至少会有一百个弓手。而你们千岛部,有三艘大船,一百五十个战士,各个都有甲胄…等我们抵达南边的寒滨部,与他们全族动员的六百战丁会和,就是足足一千个战士!…"
"而按照寒滨部前天送来的消息…对面和人的征贡队,只有两百个和人武士,一百个内浦氏族的丁壮,再加上三百个石狩氏族的战士!…一千个人对上六百个人,优势在我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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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章 你们和人部落中,出现了一群叛徒!
七月的阳光,照在羊蹄山的雪峰上,闪动着明净的辉光。从山下望去,这座伫立在虾夷地南部,近两千米高的白色火山,就像是北国的富士山,因此也被和人敬畏的称为"虾夷的富士山"。
"虾夷的富士山啊,真是一座神异的高山,栖息着北国古老的山岳之灵!而虾夷人把它叫做"雄岳",把旁边的尻别岳叫做"雌岳"。一雄一雌两座山岳,就像是虾夷人传说中,守护他们的古老天神,把广阔的虾夷地一分为二,让我们无法越界…"
一座和人的营地,就伫立在羊蹄山的脚下。这座营地的规模其实不大,但选址背山面水,很有些讲究。营地南方依靠着较高的山势,非常易於防守;北方是斜着向西流过的尻别川,阻隔敌人南下的进攻;东方则是利於骑兵奔驰的河谷,连着较缓的东坡,方便骑兵绕到右方侧后突击…
从这一处简简单单的营地,就能清楚的看出,和人将领丰富的军事经验,显然是打老了仗的。
此刻,三十多岁的蛎崎义广,正穿着一件象徵主帅身份的铁甲胴丸,站在营地后方的高处,仰望着"虾夷富士山"的雪顶。在他周围,是十几个同样穿着胴丸的蛎崎家臣,以及一位穿着轻便胴丸的老将。他们既看着雪白的火山,也看着年轻的少主义广,神情都比较轻松。
嗯,沉重的大铠并不适合北方广阔的虾夷地,而蛎崎氏比较穷,也没有两件大铠。再说了,对付连皮甲都凑不齐的阿伊努部族,胴丸就足够了,也方便击溃敌人后快速追击…
"八幡大菩萨庇佑!古老的山岳之灵庇佑!愿祂庇佑我的父亲,重新恢复健康,像山岳一样久存…"
蛎崎义广仰望了片刻,低低祈祷了会,又转头看向身旁的老将,感慨地问道。
"工藤家老,您说,为什么过了这座火山,我们的稻米就再也种不活了?所有的和人村庄,都只能建立在这虾夷富士山的南边。道南十二馆,没有一个能越过这条线,越过这条神灵划出的分界线!…"
"所以,哪怕我们一次次击败了北方的虾夷人,一次次从他们那里徵得了贡品、获得了财物…我们也无法真正占据这些北方的领地!…难道,这虾夷人口中的守护神威,真的存在吗?祂们又是否正栖息在这座神异的大山上,注视着我们呢?…"
"."
面对少主的这个问题,老将工藤重康沉默了会,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而周围的蛎崎武士都微微低头,神色也都严肃起来。很明显,这位头发花白的"工藤家老",在军中的威望,要远远高於年轻的蛎崎义广。
好一会后,老将工藤重康才摇了摇头,沉声严肃的回答道。
"义广少主,神灵的事,是归僧侣与神官的。您的问题,我回答不了,我只会打仗的事…军队出征在外,哪怕是徵收阿伊努人的贡赋,也必须当成真正的战争一样!所以,请您不要说不利於军心的话。武士们不能被或许存在的神灵所干扰,他们必须坚信自己的强大勇武,才能真得在战场上强大勇武!"
"嗯…"
听到这一番隐含训斥的劝诫,蛎崎义广怔了怔,看着严肃的家老,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一次,他们只是来徵收阿伊努部族的贡赋,并不是真的你死我活的厮杀。而蛎崎氏出动的武力,也对这些弱小的阿伊努部族,完全形成了碾压。且不论四百个部族盟友的战士,单是两百个蛎崎武士中,那足足一半穿着胴丸的披甲武士,再加上十个射箭的骑马武士,就足以在正面的野战中,轻易击溃数百战丁的北余寒滨部!
然而,哪怕有着这样的优势,老将工藤重康依然小心谨慎,仔细勘探了周围的地势,又把营地建在这样易守难攻、但取水砍柴都不大方便的位置。对於这种时时刻刻的谨慎,蛎崎义广经历的战阵太少,因此有些不以为然。但出於对这位最年长家老的尊重,他还是微微低头,向对方致歉。
"工藤家老,您说的有道理!我不应生出骄躁与迷茫之心,被虾夷人的邪灵神话所迷惑…愿佛祖赐予我澄澈,也愿您持久的清醒,辅佐我完成父亲的任务,带回蛎崎氏亟需的北地贡品!"
"义广少主,我一定会辅佐您,顺利的完成这一次出征!"
老将工藤重康低下头,认真的鞠躬还礼。而周围的武士家臣也都跟着一起,向少主蛎崎义广行礼。从这种自发跟随的举动中,就能看出老将工藤重康的地位,和在蛎崎氏军队中的威望!
其实,工藤重康本名叫做工藤九郎,资历之深厚,位列蛎崎氏一众家臣之首。他是四十年前,武田信广从若狭武田氏出奔时,最初跟随信广的五位郎党之一。这四十年中,他一路跟着家主,从若狭武田氏到古河公方,再到安藤氏与南部氏,最后来到虾夷地打拼,几乎参与了每一场战役与战斗!
而今,六十岁的工藤重康,作为若狭五郎党中最年轻的,也是唯一还活着的一员,堪称是军事经验最丰富,忠诚度也最可靠的一位家老了。这次北上征贡,武田信广虽然名义上任命自己的嫡子义广,作为军队的主帅,但真正负责具体军务的,却是这位担任副帅的白头老将。
"工藤家老,才是家中的柱石,是征贡队真正的军事统领!…而家主让这位年迈的老大人出来领兵,实在是谨慎到了极点,也为少主的继位铺路,做到了极致!…"
看着一白头一黑发,互相鞠躬行礼的两位主帅,担任低级指挥官的家臣们,都忍不住心中感叹。
这一次北上征贡,蛎崎氏足足动员了两百武士,带上了一百副胴丸铁甲,甚至还带了十个骑兵!这几乎是出动了胜山馆麾下所有可靠的嫡系,也武装到了极点,是蛎崎氏军力的极限了。实际上,如果不是这两年里,大商人森野清不断运来的大批军资货物,以蛎崎氏的财力,这一百副胴丸铁甲,是无论如何也凑不齐的!
而蛎崎氏之所以这样竭尽全力、倾巢而出,不仅仅是为了获得阿伊努人的物产,来交给森野清的商队,还清欠下的大量债务…更是为了在武田信广还活着、能够镇压内外的时候,让少主蛎崎义通过广讨伐压服阿伊努部族,建立起军事上的功业,建立起在和人道南十二馆、与石狩诸部盟友间的威望!
换而言之,这都是为了蛎崎义广上位的铺路,为了传承蛎崎氏家主,对道南十二馆的统治权…而蛎崎氏这样大张旗鼓、急不可待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声威赫赫、让阿伊努各部畏惧了四十年的武田信广,那个"南方的邪恶老鹰",真的命不久矣了!…
虾夷的富士山下,和人的营地齐整严密,对映着白色的雪顶,更闪动着胴丸的铁色。至於石狩诸部氏族的营地,就要隔了两里,一片松散杂乱地,建立在容易取水、更为平坦的河边。
河岸边,两位石狩部的斥候,正急匆匆的渡过河流,奔向氏族的营地。而后,原本松散的营地,就像沸腾的石锅,骤然喧譁了起来。一位石狩部族的大酋长,亲自带着几个勇士,向和人盟友的山丘营地快步奔来,并带来了一个刚刚得到的、震惊不已的消息。
"黑熊的守护神威啊!卑鄙的北余寒滨部,表面上低头跪地,说要臣服纳贡,其实是一直在拖延。他们说要花时间准备贡品,却在暗地里做了手脚,做好了和我们开仗的准备!…"
"先祖的神威见证!他们向北边的北余寒沼部请求了援军!我们的斥候,在北方石狩领地的海边,看到了大量的部族小船,都满载着北余氏族的战士,鲑鱼群般往南边来了!而算上斥候通报的时间,此时此刻,他们这些援兵,肯定已经到了北余寒滨部里了!寒滨部的寨子本来就修的严实,难打的很,现在又多了这么一群部族援军,又怎么能打得下来?而更让我气得浑身发抖,难以置信的是…"
"这些援军中,竟然有三艘大船!三艘只有你们和人部落才会有的大船,足足四五艘小舟长,都满载着披甲的和人武士!…该死!蛎崎氏的少酋长!你们和人部落中,出了一群叛徒,和北余部勾结到了一起了!!…"
查了些资料,更新迟了些。抱歉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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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一章 和人氏族的纷争
“石狩山熊!你的斥候真的看清楚了吗?这些北余部的阿伊努人,真的有三艘大船,和披甲的武士?…”
“真的!比献给山神的熊牙还真!我的几个斥候都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就沿着石狩海岸,划着桨南下,从我们山熊部的眼底下过去了!…”
“…这批南下的援军,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多少披甲武士?”
“三百?五百?我们的斥候没有数得那么清楚,也没靠的那么近…至于披甲的战士,至少有五十,不,一百!…”
“该死!什么五十、一百个披甲武士?…你们到底看清了没有?真的有大船吗?…”
“千真万确!那船比四艘皮筏连在一起,还要长!那船上隐隐约约,都站满了弓手与战士!我的斥候不敢靠近,他们差点就被射死了…”
“嗯?这么长的船?是谁家派出的三艘小早船吗?又或者是三艘关船?不,这又怎么可能!…”
虾夷富士山下的和人营地中,正是一片议论纷纷。在场的蛎崎氏家臣,有的面露怀疑,有的皱眉思索,都被阿伊努大酋长石狩山熊带来的消息所震动。
蛎崎义广仔细听了好一会,看着石狩山熊信誓旦旦的样子,脸上也露出疑惑与茫然。在这寒冷贫瘠的北国,又有哪家势力,能拿出三艘关船,满载着披甲的武士,去支援虾夷人的部落?简直匪夷所思!
“工藤家老,您觉得会是谁家的大船呢?难道是十二馆中的松前守护,安东定季派出来的?…但不可能呀,我们这次出征,松前守护恭敬的很,供应了不少粮草,还派出了一小队二十个武士加入…他怎么可能又反过来,去支援北余部的虾夷?…更何况,他明面上,也没有关船…”
在眼下的北国,津轻海峡以北的虾夷地,是和人的十二馆。而十二馆又分成三国守护,分别是上国、下国与松前。武田信广身为上国守护,虽然是三守护之首,为安东氏的主家代领十二馆,但并没有幕府认可的、真正统领虾夷地的名分大义。
武田信广在对十二馆的统治与影响,实际靠的是自己若狭武田嫡流的尊贵出身,靠的是安东氏主家对他的信任,更靠的是四十年前胡奢麻尹之战时,镇压虾夷人、收复各馆的战功与情分!然而,这种个人的地位、经历与威望,能让他暂时统治十二馆,却不能如幕府的官职般,稳定传承给他的后代。所以,他不得不让自己继承的嫡子,领兵北上征贡,来建立功勋与威望,保证对十二馆的掌控!
经过了四十年的谋划,十二馆三国守护中,下国守护的安东家政,已经和蛎崎氏结盟联姻,实际上臣服于蛎崎氏了。而松前守护安东定季,虽然暗藏心思,但一直对武田信广表示出足够的恭敬。因此,在这十二馆中,蛎崎氏已经完全掌控了三分之二,只剩下最后名义上的三分之一,松前守护…
蛎崎义广思虑良久,还是把松前守护安东定季,排除在怀疑的名单外。对方虽然有着争夺虾夷地的心思,但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只要他父亲在一天,安东定季就会乖顺一天。而若是父亲不幸回归了佛祖,蛎崎氏也早就准备好了,要把松前守护的名义夺到手中!
“八幡大菩萨啊!三艘关船,难道是出羽的南部氏插手了?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可就麻烦了!南部氏是真正强大的豪强…可他们不是一边和我们蛎崎氏暗中联络,一边图谋我们主家桧山安东氏,而对虾夷地兴趣不大吗?…总不可能,是主家安东氏派了船队北上,支援虾夷部落吧?那也太令人发笑了!…”
“义广少主,这些各氏族间的纷争,在虾夷部酋长的面前,无论他们是否能听懂…都请您慎言!”
工藤重康蹙起眉头,出声劝止。少主蛎崎义广说了这么多,差点就把和人各氏族间纷争的内情,都暴露在虾夷人面前了。
是的,虾夷各部间争斗不息,和人各氏族间,也是貌合神离,各有盘算。在这下克上的乱世渐渐开启时,所有人的野心都被激发出来,想要夺得更多,掌握更多,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然而,和人各氏族的头上,毕竟还有幕府的将军在。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
“义广少主!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赶紧派出使者,回禀胜山馆的家主!然后,派斥候真真切切的去看一看,把这些北余氏族的情况摸清楚…如果真是最坏的结果,海峡南边的南部氏插手了…那以南部氏与我们蛎崎氏的情分,也有得谈!…”
“不错!工藤家老说的是!那就先派出斥候侦查,查清对面的情况!再派出使者南下,通知家主…最后,让石狩部聚集他们到处捕猎的战士,与我们一同北上,去看看北余寒滨部的情况!…”
蛎崎义广思索片刻,就很快做出了决断。身为武家,决不能犹豫畏惧,尤其在这种手握优势,要建立威望的关键时刻!
“和石狩部合兵,一起北上北余氏族?…”
老将工藤重康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作为若狭武田出身的郎党,他和虾夷地出身的和人不同,打心眼里就看不起、不会信任、也不敢信任这些虾夷异族!
因此,他把营地扎在虾夷富士山下,离着北边的寒滨部七八十里,离着东北石狩诸部上百里,也离着正东的西原诸部一百多里。这是一个非常安全的位置,易守难攻又有退路!哪怕这些虾夷异族,合兵千人来攻,他也有把握,打退敌人的先锋后,带着主力的蛎崎武士南归!而按照纯粹的军事考虑,在敌情未明之前,就不应该北上,甚至该立即撤到虾夷富士山的南侧,和十二馆联系上,先立于不败之地再说…
只是,这样做,符合军事上的最优原则,却不符合这次北上的政治安排。蛎崎义广如果一矢不发,只是听到了传言,就灰溜溜的带着征贡的队伍撤了…那他武家的威望,也就彻底完了,只会留下一个“懦弱”的恶名,更不可能像他父亲一样,掌握整个十二馆了。
“八幡大菩萨啊!虾夷的山岳之灵啊!愿您们庇佑我们吧!…”
工藤重康暗暗长叹,难得的祈祷了一句。他的祈祷飘在风里,而风吹过高耸的“虾夷富士山”,直到洁白神圣的雪顶,回禀给寂静的山岳。
而当三日后,风从山顶处归来,整个和人营地,也随之行动起来。两百名和人武士,都扛着长枪,排成粗粗成形的行军队列,渡过北方的河流。而十名骑马背弓的武士斥候,也奔腾在海边的谷地,一路往北方而去!在他们两侧,则是大股的石狩部族,一支支散成松散的队伍,如同猎手般一同随行。
注:彩蛋章是虾夷地十二馆的分布图。更南边的出羽、奥羽氏族分布,还在整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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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二章 与和人的第一次对阵,枪尖对枪尖!
七月的虾夷地是温暖明丽的,也几乎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四处都是清翠与生机的希望。
最南方的和人地中,弯弯的水渠缓缓的引着山间寒冷的小溪,在阳光的加温后,再灌溉入冒出一截的水稻田。水稻是和人的主粮,也是最为珍视的“米神”。在和人农民的精心呵护下,这些最南岛处的温暖狭地内,辛苦开拓出的稻田,是所有和人最看重的希望。只要它们在秋收前,不被南下的寒流影响,就能够达到“惊人的”亩产一百三五十斤,几乎三倍于粟田!
“菩萨保佑!今年一定要暖和些,降雨多些…一亩地能收到一百五十斤,能够一个人吃,那就是真正的丰年了!我们一定给您上香上贡…”
是的,亩产一百三五十斤,就是津轻海峡南北沿岸的稻田收成。在越靠北越贫瘠的奥羽,这已经是个极好的数字了!哪怕是琵琶湖沿岸的近江沃地,或是织田家占据的尾张沃地,此时水稻一年一季的亩产,也不过两百余斤而已。而整个和国种植最多的,还是广种薄收的粟,平均亩产五十到六十斤的粟。
眼下,在这虾夷地的最南方,和人村落与馆屋周围,水田同样不多,也多是干旱的粟田。而在这贫瘠的北国,粟米的产量很低,一亩也就种一收三收四,最多五十斤不到的样子。而这,还得是老天爷赏饭吃,没有气候太冷,导致减产或者绝收…
所以,在奥羽有实力的大名眼中,虾夷地真是穷困与蛮荒的代名词!这里还时不时会有虾夷人的叛乱,镇压后又刮不出油来,甚至都不够武士跋涉远征的消耗。无论是南部氏还是安东氏,都对这里的领地兴趣不大,这才放任了本地的蛎崎氏,对十二馆的兼并与掌控。
“穷苦的虾夷地,更穷苦的虾夷人…那地方又冷又穷,连稻米和粟米都种不活!虾夷人甚至吃的是杂草,吃的是难吃的稗子!…”
从和人地的十二馆继续向北,过了虾夷地的“富士山”,渡过了自东向西的尻别川,就是阿伊努诸部的地界了。
这里的气候更加寒冷,冬季来的更早,稻米非常容易绝收。粟米的产量,也往往降到种一收二,遇到虫害鸟害,常常收不回本。在新大陆的耐寒作物传入前,纯粹的农耕生活已经无法养活这里的部族。因此,所有的虾夷部族,都是一边狩猎渔猎,一边播种些耐寒的采集植物,主要是“野粟”与“稗子”。
这其中,又以抗寒、抗涝且生长期短的“稗子”,是各部最重要的“主粮作物”。这种半驯化的野生作物,比完全驯化的谷物,生命力要顽强的多。当然,它的产量也同样低的可怕,一亩能收个二十多斤,都是守护神威庇佑!
“稗子,希福百勒!是萨满们最爱的贡品,也是森林与沼泽对女真诸部的馈赠!没有它,就没有数以千计的女真诸部…”
此刻,在同一纬度的西边,在广阔的外东北之地,那些众多的野人女真部族,也同样种的是稗子!在这个时代,外东北的女真之地寒冷潮湿、洪涝频繁,几乎遍布着无尽的沼泽与森林。而女真诸部唯一能够耕种的作物,只有“稗子”一种,以此勉强维持着半游牧半农耕的生活。
而当气候越来越冷,小冰期真正到来,连稗子都种不活的时候,也就是整个外东北的女真诸部,都必须南下的时候了!从这个十五世纪的尾声开始,一波波苦寒的野人女真,开始不断迁徙往南,不断引发女真诸部的厮杀与兼并。松散的女真诸部逐渐整合,部族越聚越多,越强大也越饥饿…
最终,这一波波最初的涟漪,会聚集成无比强大的冲击波,一直汹涌往南,震撼更南方温暖的大明与朝鲜!而此时也无人知晓,这原本的时代命运,又是否会被人改变?在残酷厮杀的未来,是否会有一个崭新的、能活命的方向,来分流这些苦寒求存的女真部族们呢?…
“义广少主,这就是虾夷人的‘田’,种着‘稗子’的田!而当这些田大量出现的时候,就证明一个很大的阿伊努大部落,已经近在眼前了!…”
“啊!虾夷人的茖葱与鲑鱼,都是让人垂涎的美味。可这种满是稗子的杂草田,却真是令人无言以对!…如果让武士们镇守这里,天天吃稗子当饭,哪怕是再忠诚的家臣,恐怕也会往南逃走吧!…”
“是的!义广少主。要想占领这些北方的虾夷人领地,就必须有足够的余粮,源源不断的从南方十二馆运来。而这种占领的维持,还要面对北方虾夷各部的反抗,面对他们部族的游击,必然损耗巨大…因此,这里只适合定期征收贡赋,而真要占领下来,那代价却是我们蛎崎氏所无法承担的!…”
蛎崎义广穿着胴丸,骑着一匹高大的女真马,威武的注视着前方。老将工藤重康则骑着一匹矮小的出羽马,背着醒目的旗帜,跟在旁边。而在两名主帅周围,是排成行军队列的两百蛎崎武士。他们大多扛着两间的长枪,穷困的在腰间带把肋差,少数富庶的则佩着近战的打刀。
至于十名宝贵的骑兵,都牵着自己矮小的战马,跟在两位主帅的后面步行。他们每人只有一匹马,马匹的体力非常宝贵。眼下多骑一刻钟,晚上就得多喂两刻钟的草料,甚至要消耗运来不易的豆料,又累又不划算。所以平日行军时,骑兵还是以步行为主。
更外围,则是几十人一群、松松垮垮的三百石狩部族战士,担任军队的眼睛,以及与敌人纠缠的散兵。最后方,则是背负粮食,负责后勤的一百内浦部族丁壮。无论石狩部还是内浦部,这些阿伊努部族都大多无甲,少数有简陋的皮甲。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以石矛、石锤、石斧居多,铁矛和铁斧较少。
当然,石狩部族的战士们虽然装备简陋,士气却很高昂。他们已经在北余氏族的猎场中,大肆捕猎了一个多月,几乎猎光了所有的鹿群与兔群。同样的,他们也劫掠了不少松散的北余小部族,甚至还抓了些来不及逃走的女人,来带回部族婚配。所以,哪怕就此撤军,大伙各回各的部落,那也是收获满满,不虚此行了!
“义广少主,虾夷富士山以北,苦寒的很。北方四部虾夷的领地,都是本家难以占据的。而真正有潜力开拓出稻田,能变成本家直领的,增加本家石高的,只有虾夷富士山以南的内浦氏族,这也是本家攻略的重点!…至于北方四部的北余、石狩、西原、东原,家主曾多次嘱咐我,要让虾夷氏族们狗咬狗,彼此纠缠厮杀…但又绝不能让他们决出胜负,让虾夷人整合到一起,出现一个领头的狗王!…”
“嗯?工藤家老,您的意思是?提防石狩部做大?…”
老将工藤重康神情幽幽,看着周围兴高采烈的石狩部族战士,就像是一位老练的猎人,看着驱使的猎狗,不,是驱使的狼。他眼中只有三分冷淡,而足足七分的不信任,都深埋在他的心中,从登上虾夷地开始,一直埋到现在。
“是的!义广少主。我们占据不了北余氏族的领地,但石狩氏族能够占据下来。他们已经吃掉北余氏族的一半了,几乎把对方推下了海。他们已经很强大了,实力位居四部之首。他们的领地上又有铁矿,还有取暖的煤,让家主忌惮非常!…这一次出征,他们甚至想要向本家,索要冶铁、打铁的匠人,但都被家主直接拒绝了!…”
“少主,等您继承了家主之位后,请一定要提防石狩氏族!最好的结果,就是本家这次能把北余氏族打服,收为内浦氏族一样的附庸。然后,带着两支虾夷氏族,来压制平衡石狩部…无论如何,在这片本家图谋的虾夷地上,决不能有一个太强大的阿伊努氏族出现!无论他们是否与我们结为盟友,无论是否看起来亲善…但他们归根结底,与我们和人不是同族,是最后绝对无法相信的!…”
老将工藤重康的这一番话,说出了虾夷地所有和人武家的心声。他们把虾夷地看成氏族的基业,把阿伊努人视为征服的异族。他们丝毫没有与阿伊努人融合的念头,所有表面的结盟,都是为了长远的利益,为了彻底的吞并与占据。
也正是因此,石狩氏族与蛎崎氏的结盟,看似强强联手,实则貌合神离,早晚还是要走向陌路。石狩诸部的各位酋长,曾经多次想要和蛎崎氏的嫡系联姻,但都被武田信广毫无疑问的拒绝了。他的继承人,都已经早有安排,要与重要的和人武家联姻。这些联姻关系,对内能稳固家臣,对外能拉拢强援。至于和虾夷部落的女人联姻?开什么玩笑,哪怕是酋长的女儿也不行!…
“嗯!工藤家老,您说的有理!…”
蛎崎义广沉吟片刻,在马背上点了点头。不远处,北余寒滨部的村寨影影绰绰,已经与北方的海岸一起出现。而当六百人的“大军”靠近时,凄厉的海螺号不断响起,正是阿伊努人示警的信号。
“滴呜!滴呜!…残暴和人的军队,从南边出现了!…”
“快!快动员各村庄的丁壮,通知三位大酋长!…”
“三位大酋长都开口了!大酋长们有令!…所有弓手与丁壮,登上村寨的高处!而所有的寒滨部战士、寒沼部战士,还有披甲的千岛勇士,都倚靠着村寨的栅墙,在村落的门口列阵!…”
“守护的神威庇佑!我们有一千个战士,这是前所未有的强大武力,是天神降下的守护力量!我们一定能击败和人与石狩部的军队,把他们驱逐出我们先祖传承的猎场!…”
北余氏族的动员纷乱而喧哗,数百部族战士们的表情,也是愤怒中藏着些恐惧。祖瓦罗看了这些战力可疑、士气普通的北余部族盟友一圈,暗暗摇了摇头。而后,他举起主神的旗帜,对麾下披甲的一百多个王国与鹿部勇士,激昂的大声吼道。
“主神的血目注视着我们!祂早已饥饿万分,等待着鲜血与献祭!…祂庇佑着我们,从万里外的东方,直到这片西海大陆。而在祂的庇佑下,我们一直战无不胜,必然会击败敌人!…”
“主神庇佑,海洋与雷霆的神力,已经从天空降临!祂赐予的雷霆法器,就与我们同在!…所有主神的勇士!出门列阵,架起长矛,准备迎敌!…”
震耳的欢呼声,从寒滨部的村寨中响起,而如林的金色长矛,也从村落的门口中涌出。随后,在和人武士目瞪口呆的注目下,在石狩氏族不安的退缩下,一群高大凶悍的披甲武士,就隔着数百米,与他们正面列阵相对,枪尖对着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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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三章 枪衾对阵与流镝马
“八幡大菩萨啊!这…这是虾夷人?!”
“不可能!这种高大的身材,这种铿锵的重甲,这样无畏的气势,还有这样严密的阵型…怎么可能是虾夷人的战士?!”
“佛祖啊!看,看那村寨的港口那里!真的有三艘大船,和关船一样大,比关船还要修长!…”
“嘶!难道真是哪个武家插手了吗?可这种奇怪的长相,一点也不像和人,反而像是…海对面的山靼人?…”
和人的军阵中,老将工藤重康紧皱眉头,注视着数百米外的虾夷村寨。寒沼部的村寨建在平坦的海滨,正面只有一圈粗陋的木头寨墙,完全比不上占据地势修建的胜山馆。同样,村寨的防御也很薄弱,靠海的后侧连寨墙都没有,只有一道栅栏,可以很容易的绕后突入村庄。这样的虾夷村落,虽然规模不小,却处处是漏洞,并不适合躲在里面死守。
因此,“虾夷军队”选择了主力出寨迎击,依靠背后的寨墙列阵。而弓手上寨墙与屋顶,居高临下的支援射箭。这种虾夷人对战的策略,工藤重康以前打内浦氏族的时候,就遇到过不止一次。
“通常来说,虾夷人的弓手射术还不错,他们使用的紫杉弓,能对胴丸的武士造成不小的威胁。但他们正面迎战的部族战士,装备、士气与纪律都很差,往往不堪一击,最多勉强抵挡片刻…而只要披甲的武士枪队勇猛冲锋,很快就能把虾夷人的正面杀散,再三两下击溃弓手,就可以让骑兵挥砍追杀了。可这一次…”
老将工藤重康神情凝重,死死盯着对面寨墙下,那一百多披甲列阵的长枪武士。对方身披重甲,背后靠着寨墙,正面结成了“枪衾”,两翼是掩护的虾夷散兵,几乎没有防御的死角!那些闪亮的金色枪尖,虽然明显都是古老而昂贵的青铜武器,但这些武器在精锐的武士手中,却依然是杀人的利器!而更让他感到威胁、感到不可思议的是…
“他们竟然各个都身穿青铜胴丸,而且士气如此高昂!这种迎敌无畏的气势,这种正面厮杀的自信,一看就知道,是打老了仗的精卒!他们到底是从哪来的?决不可能是虾夷人!…”
“嗯形制奇怪的梭子长船,古老昂贵的青铜装备,还有许多山靼人的面孔…难道是女真海盗?从桦太南下的女真山靼部族?…”
“啊,女真海盗?!工藤家老,您是说寺社壁画里的刀伊入寇?可那种不知道多古老的传说,一直以来,都是用来吓唬孩童的故事…”
“不,蛎崎少主。那不是传说故事,是曾经真正发生过的残酷战争。那些东海女真是真正强大的战士与射手,只有善战的武家,才能与之对抗!而我们武家的崛起,也正是从那一场大战开始…”
老将工藤重康摇了摇头,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而周围的蛎崎家臣们,也失去了之前放松的心态,全部变得严肃起来。这一百多披甲“山靼”一出现,带给他们的压力,要远远超过那八九百个虾夷战士,甚至还要超过南部氏精锐的武士家臣团。要击破这样敌人,是要真正拿命去换的!更何况,对方还列好了阵势、依靠着寨墙、背后有弓箭支援的等着他们!
“这种防御严密的枪衾,决不能让本家的武士,去正面硬冲!那种惨重的伤亡,会是本家难以承受的。蛎崎氏的嫡系武士,绝不能在虾夷人身上伤亡太多…得想办法,先让石狩部的虾夷战士,从两翼纠缠试探,看看能不能扰乱对方的阵型!”
老将工藤重康接过战场指挥权,迅速的调动起军势来。他首先让本部武士后退数十步,找了一处稍高的地方,列出同样防守的“枪衾”。然后,双方的枪阵互相对着,都没有主动出击的架势。而两翼的阿伊努部落散兵,则在他的要求下,不断的发生小股厮杀,时进时退,在稗田与原野上,留下鲜血与尸体。
“这就是和人的武士队伍?个头不高,但气势看起来很足,阵型也很严密。他们全部装备着铁枪,半数穿着灰黑的甲胄,估计是铁甲。不少人腰间有贴身肉搏的武器,与王国的短斧不同,而是和人常见的刀…还有一些人背后背着小旗,这和武士队长的羽毛一样,一看就是负责指挥的底层指挥官…”
“嘶!这种严密的组织,与这种铁器的装备.我们或许能击溃对方,但伤亡并不会小!而那十个骑马的武士,还有两个骑马的将领,也是一个大麻烦!陛下曾经说过,骑马的武士,最擅长背后突袭,是非常危险的黑曜石利刃”
寨墙上,“大酋长”祖瓦罗拿着一根长筒,闭着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对着筒口观察。这是去年支援的长船,从王国不远万里,带来的“神目望远镜”,是陛下亲自神启,让神启所造出的惊人“法器”之一!
这种法器的关键原料,是天然透明的顶级宝石,几乎二十倍于黄金的价格。而宝石原料需要匠人漫长的打磨修饰,神启祭司的组装调试,以及最后主神的赐福后,才能有把数百米外的景物,骤然放大到眼前的神效。据说在整个湖中王国,这种“神目法器”一共也才十来架。而陛下特批了两架,送到西海的探索前线。可惜有一架随着风暴中消失的那艘桨帆船,沉入了无尽的极北深海里。只有这唯一的一架,送到了祖瓦罗的手中…
“奇怪!这些和人的武士队伍,千里迢迢赶到这里,结果不仅不进攻,反而摆出了一个防守的枪阵?他们是怎么想的,也害怕损失核心本部吗?.嗯?那个骑在大马上的将领,就是对方的主将?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打起仗来这么稳扎…”
祖瓦罗也皱着眉头,用神目法器看了好一会,连对面那些武士凶狠的表情,都能看的清楚。对方明显不是善茬,武士的气势也很足,但就是按捺住不动手,反而让两边的石狩部族,不停的冲杀纠缠。
“两翼的情况…北余氏族对上石狩氏族,六百对四百,优势在…嗯?旗鼓相当?…”
祖瓦罗摸了摸鼻子,又把神目法器转到两翼。两翼的三四百石狩部族哇哇吼叫着,和北余寒沼、寒滨部的五六百战士杀到了一起。双方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但石狩氏族的铁器比例,装备的皮甲数量,以及进攻士气,明显高于北余氏族。他们竟然压着北余部出城的战士,一直杀到靠近寨墙的位置,然后被墙上凌厉的箭矢,连续射倒了六七个,才稍稍露出退后溃散的迹象。
直到一队十来个,杀红了眼的石狩勇士,闷头撞上了正面的王国枪阵,结果长枪刺击挥打,扎入部族勇士的胸腹,打中戴着熊盔的头颅…只是片刻功夫,十几个石狩勇士就全部死在阵前,包括一个熊盔的部族酋长!进攻的石狩部族这才爆发出一阵惊慌的呼喊,然后往两边溃散下去了。
“先祖啊!黑熊的守护神威啊!大熊酋长战死了!勇武的大熊酋长,竟然被那群奇怪的北余部族,用长枪刺死了!…”
老将工藤重康并没有把“山靼人”的猜测,告诉所谓的石狩部盟友。所以,哪怕一位酋长战死在枪阵前,石狩诸部依然认为,眼前的敌人都是北余氏族,是一向被他们压着打的北余诸部。而酋长战死的原因,是一向能打的和人,这一次只是站着列阵,根本没有出力!…
很快,两名石狩部的大酋长就匆忙赶来,一同催促和人盟友出动。他们带来的都是部族的精锐勇士,竟然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伤亡了三四十人!如果和人再不出手,他们就不打了…
片刻后,和人的枪阵终于缓慢出动,举着长枪开始向前。而十名骑马的战士,也握着骑弓上前,开始不断绕着军阵奔跑。他们骑乘的马非常矮小,不过一米三四的样子,并不适合冲阵,只能用于追杀溃敌。而他们在战场上的用法,主要是流镝马的骑射。这些流镝马的武士,一边环绕射箭,一边发出吓人的大呼!而在他们的背后,都背着夸张鲜艳的母衣,就像移动的巨熊,恐吓着不知哪里来的山靼劲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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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四章 对付流镝马的战术
「咿呀!…咿哈!…」
「叮铃!…叮铃!…」
十名流镝马骑兵恐吓的叫喊声,伴随着马上响动的竹铃,还有呼呼鼓起的竹母衣,在开阔的战场上是如此引人注目。似乎这些和国骑兵的存在,并不是为了突击厮杀,而就是为了制造惊人的响动!
这些和人武士中最精锐的骑兵们,保持着小跑的速度,从中间的和人枪阵后奔出,来到双方的枪阵之间。他们不疾不徐,先是借着马速,对着王国数百步外的枪阵,遥遥地飞射了两轮。
「嗖!嗖!…」
零星的箭矢飞射而来,落在王国武士的布面甲上,没有造成任何的伤亡,甚至都没有穿透布面。在这个距离上,和国骑兵的骑弓,只能射伤无甲的阿伊努战士,更多的只是骚扰阵型、打击士气罢了。
「主神啊!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人身鹿腿的怪兽,会发出人的叫喊?还有那么庞大的身子!」
「该死!那不是怪兽,是骑马的人!他们背后的,是一种吓唬人的架子,上面的红布还在飘…主神啊!这种古怪四足的骑兽,这种载人奔驰的怪马!…」
「啊!真是诡异!这些西海大陆上的部族们,竟然能骑着像鹿一样的动物打仗!…」
这一刻,虽然战争的规模很小,但却是从远古到今天,新大陆的纳瓦武士们,第一次与旧大陆骑兵的交锋!
对于这种从未见过的「骑兵」,王国武士们最初有些惊慌,但大体还算平稳。王国武士们身穿重甲,本身处于结阵状态,也早已见识过马,听说过「骑兵」的存在。而对方骑着不高的马,又只是远远的骑射,再加上队伍中见惯鹿群,沉稳镇定的鹿部猎手们…
很快,王国武士们就适应了下来。他们甚至为最初的惊慌感到恼怒,胸中燃起想要出击的渴望!
「该死!冲上去,砍死这些矮小的武士和怪马,献祭给主神!…」
「主神庇佑!守好战线,架起长枪!没有我的命令,武士们不许擅自出击!…」
王国队列中,武士长塔米草厉声呵斥,又一次强调了坚守的指令。他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些迅速移动、恐吓射箭的骑兵,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下雪后,山部灵活移动的狗拉雪橇射手,和那些猎手突如其来的奔袭与闪击。可是山部的雪橇射手,只能在冬天的雪后出动…
「该死!南方来的和人,竟然有这样一只能快速移动的"射箭骑兵"!」
在步兵与弓手死板厮杀的战场,多出这样一种灵活迅疾的战术兵种,战场指挥的策略可就不止多了一点,而是多了许多许多!
武士长塔米草久经战争,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过去高原上古老的战争模式,将会因为「骑兵」这一从未有过的兵种出现,产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是现在,他初次见到,还没有看清这一改变的全景。他只是凭借着战阵本能判断出,面对这种迅疾的「骑兵」,应当采取守势,不应让步兵解散阵型出击。
「主神见证!我们只有两条腿,不可能追得上他们的四条腿…站好了,等他们来冲我们!…」
「嗖!嗖!…」
流镝马骑兵一边奔跑着绕圈,一边又飞射了三轮。可五轮箭雨过后,流镝马们累的喘气,对面的枪阵只是稍稍骚动,就又一次稳固下来。王国武士们明晃晃的枪尖正对着前方,后背是坚固的寨墙。他们阵型丝毫不乱,也没有被诱敌的射击引动,从而纷乱追逐,没有露出任何的可乘之机。
「嗯?!果然是一支难啃的山靼精锐!虾夷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纪律性,能够面对袭扰的射击不乱…可惜!流镝马的人数太少,弓箭又太弱,对重甲的山靼勇士不起作用啊!…挥舞令旗!蛎崎武士原地停下,继续
结阵固守,让流镝马分去两翼,驱赶那些杂乱的虾夷部族!」
随着老将工藤重康的命令,原本就龟速前进的蛎崎武士枪阵,又一次停了下来。他们依然保持着防御阵型,离着王国枪阵足足有三百步远,给阵前的流镝马骑兵留下了足够的运动空间。很快,阵前的流镝马再次调整。他们丝毫没有靠近危险的枪阵,也没有在对面寨墙的射击范围内多留,直接分成五人一队,奔向两翼的阿伊努部族散兵。
「咿呀!…吼哈!…」
「叮铃!…叮铃!…」
奔驰的流镝马发出恐吓的呼喊,环绕着出击的石狩氏族战士,射击起北余氏族的战丁。面对流镝马的袭扰,相比中间稳固如山的王国枪阵,两侧的北余战士们,就表现的不堪了许多。不一会,他们原本就散乱的队形,就彻底溃乱起来!
「该死!守护的神威啊!酋长中箭了…退!护着酋长,快退到寨墙下!」
寒沼部大酋长北余泥沼穿的过于醒目,结果胳膊上中了一箭,带着剩余的一百多部族勇士,彻底退到了寨墙下。而如果没有这道寨墙,恐怕他们就彻底溃散了。
而守卫家园的寒滨部数量更多,士气也更强一些。他们只退到了离寨墙五十步的位置,依靠寨墙上弓手的支援,和石狩部打的有来有回,并没有露出绕后渔港的通路。
「守护的神威庇佑!杀死怯懦的北余氏族,占了他们的猎场,抢走他们的女人!…」
「守护的神威庇佑!杀死邪恶的石狩氏族,守护我们的领地和妇孺!…」
铁矛刺透胸膛,石矛扎出血花,而部族的骨箭互相激射,带走一条条同是阿伊努人的性命。
数刻钟的厮杀,王国与蛎崎氏的枪阵,在正面保持对峙,就像两匹准备扑击的头狼,观察着对方的弱点。他们一动不动,几乎无人伤亡,而两翼的阿伊努氏族们,反而在残酷的厮杀下,死伤了两百来人。
北余氏族占据守势,却依然比进攻的石狩氏族,要多倒下了三四十个战士!凄厉的哀嚎,就在两侧的草地间响起。而流淌的阿伊努之血,也染红了古老的氏族稗田…
「祖!我的兄弟,你快些发兵吧!…两翼的氏族伤亡太重了!那些骑马的和人,对战士们士气的打击太大了!只有你们强悍的重甲武士,才能抵抗的住啊!…」
寒沼部大酋长捂着流血的胳膊,踉跄的奔上寨墙,希望自己的「好兄弟」,兼未来的「女婿」发兵。然而,祖瓦罗却并不理会,只是眯着眼睛,用神秘的「神目法器」看个不停。开战之初,他就把一百来个披甲战士,尽数交给了专职打仗的武士长塔米草。而他身边,只留了二十个善射的鹿部射手,作为支援和预备队,和他一起守在城头。
「主神见证!这些骑马的和人,跑的越来越慢了…不仅仅是他们的体力消耗不少,他们胯下的战马,似乎也没什么劲了。倒是对面的和人枪阵,一直呆着不动,像个扎手的刺猬一样。他们的体力几乎没有消耗,铁甲又多,看起来就很难啃…」
「陛下在预言中说过,高原近战的纳瓦武士们,是追不上西海大陆远射的"骑兵"的。要应对骑兵,只有组织起出色的射手,在关键的时刻给他们来上一下!…关键的时候,关键的时机…」
祖瓦罗念念叨叨,说着寒沼部大酋长使听不懂的话,手里还拿着奇特的金色长管。他就像一位正在做法的萨满,与不知道哪位天神沟通,委实有些唬人。寒沼部大酋长等了片刻,还要继续劝说,却看到祖瓦罗精神一振,脸上露出了笑容。
「主神庇佑!敌人的骑兵停住了,他们体力不足,要稍稍回个劲了…鹿射兔,我把二十个射手都给你,你有没有把握,过去射死这些骑兵!…」
「
大酋长,他们离得很远,二十个射手得下了寨墙,跑到枪阵前面,才有把握射中!可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一看到,估计就会后撤的…这些窜来窜去的骑射手,比半岛上的雪兔还要胆小,哪怕是我这样射兔的好手,也很难一箭弄死他们!…除非…」
来自科里亚克鹿部神射手鹿射兔,有些犹豫的挠了挠头。接着,他凑到祖瓦罗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祖瓦罗听了一会,眼睛就是一亮!还是这些放牧的游牧民族,更懂得「四足动物」的习性,知晓这些骑兵的弱点!
「好!就按你说的做!快,下去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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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五章 佛祖啊!这是…元寇的恶鬼火器!
太阳微微西斜,寒沼部的村寨外,到处都是倒伏的阿伊努人尸体,就像流血献祭给神威的祭坛。然而,阿伊努人的神威,并没有人祭的习惯,祂们只接受各种动物,尤其是熊与鲑鱼。这处战争的祭坛,越发像是为主神而设,为了从高原万里而来的战神,所准备的血与牺牲…
「主神庇佑!开门,炮手与弓手准备!只要炮手…弓手就…武士们也…」
「对!就这样!一定要抓住战机!如果对方阵型散乱,被神威震慑…那就一股脑冲锋过去,干掉他们!…」
「都披上双甲!在布面铁甲的外面,再多套一层皮甲!熊大,你是最强壮的乌南加勇士,你披三层甲,冲在最前面!…」
「是!听酋长的!…」
片刻后,寨门外列阵的王国枪阵,忽然变得松散起来,隐约有人员调动,只是远远地看不清楚。而从三百步外的和人队伍看去,只能看到山靼人的枪阵,隐约分成了三股,似乎有向两翼阿伊努氏族支援的势头。
「嗯?!…」
一直沉静观望、等待战机的老将工藤重康,蓦然挺直了腰背,眼睛也瞬间犀利。他一路从若狭来到虾夷地,打了一辈子的仗。在这东北的各氏族中,要论起战阵上的水平,尤其是千人以下的战斗,他也算是能排得上号的!
「哈哈!八幡大菩萨有灵!我苦苦等待的战机,终于到了!对方的枪阵开始松散,只要把其中一部诱出来,脱离了寨墙与左右的掩护…那就是全军武士压上,流镝马背后冲锋,一举突击决战的胜机了!」
老将工藤重康亲自挥舞起令旗。他一边命令手下的两百蛎崎武士,做好突击的准备,一边又让原本远远停驻的流镝马们,再次向前射箭、不断袭扰,主动引诱对方的武士追杀。
「对!就这样!再射几轮箭,把这些重甲的山靼精兵,给慢慢引出来…嗯?那是什么?奇怪的、金色的长筒,架在双轮的车上?怎么看起来这么古怪,刻着乱七八糟的鸟纹,难道是山靼人的战车?可没有马拉,要靠人推,又这么矮…奇怪,真是奇怪!这么沉重,让好几个人来推的车?…咦?这好像是用昂贵的铜铸的?嘶!这得多值钱啊!难道是山靼人的计谋?…」
老将工藤重康疑惑不解,看着三门王国的青铜虎蹲炮,被推到枪阵周围,炮口对着天空。而射箭诱敌的十名流镝马,也困惑的稍稍停顿,注视着闪亮的青铜大筒。但很快,他们就发现,那真的是青铜器,是钱铸的大筒!
「菩萨啊!这些奇怪的山靼部族,难道发现打不过我们,就拿出这么大的青铜器来,想要求和吗?这怎么可能…嘶!好大的青铜器,至少是数百斤的铜,这至少是一两百贯的大钱!」
望着金光闪闪的铜炮,和国武士的阵列一阵骚动,就像看到了明晃晃的铜钱。甚至连诱敌的流镝马,都忍不住靠近了些。
毕竟,关东的米价大致在0.6-0.7贯1石,而这三个不知道几百斤的青铜器,哪怕打折了卖,至少能卖出两百贯钱来,也就是三百石米。而一名穷苦的蛎崎武士,仅有二十石的封地,一年能到手的禄米,也就不到八石的样子。换而言之,这三个青铜大筒,就是他们给家主卖命三十年,卖命一辈子的俸禄!…
「主神啊!真是有意思!看到王国的虎蹲炮,这些和人骑兵不仅不跑,反而还靠近了些,连眼中都冒出了光?…可惜,要不是火药受了潮,发射不了石弹,这一轮直接轰射过去…」
祖瓦罗摇了摇头,遗憾的放下手中的神目镜。接着,他看着准备好的炮手与鹿部射手们,用力挥下了红色的令旗!而后,雷霆般的炮声,也随着悄然升起的青烟,骤然在厮杀的战场上炸响!
「轰!轰!轰!…」
恐怖的炮声如雷炸响,流镝马们瞬间大乱,受惊的马匹胡乱奔跑,彼此冲撞到了一起,甚至把骑手们掀翻在地。而二十名鹿部射手们,则飞快从散开的枪阵中奔出,来到混乱的流镝马们近前,直到逼近百步内。接着,他们隔着八九十步,片刻不停顿的拿出复合角弓,凶狠又精准的射击起来!
「嗖!嗖!嗖!」
箭矢凌厉如狼牙,带起一蓬蓬鲜血,狠狠咬在流镝马武士的身上,也瞬间咬在了和国将领们的心头!这一刻,随着「雷霆」炸响,战场的局势急转而下。不仅准备突击的武士惊呆在原地,就连周围占据上风的石狩部战士,也惊慌的喊叫做一团!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天上一片晴空,怎么会有雷霆?!」
「啊!北余氏族在欢呼,在祈祷雷霆的神威!他们的萨满,竟然召唤了雷霆!…」这一轮震撼人心的炮响,就像是心灵的重锤,狠狠击打在和人与石狩部氏族的心中!石狩部士气骤降,而北余部惊慌了片刻后,才知晓是自己一方的萨满,转而士气大振!而这一轮空炮最大的效果,还是惊骇了和人的马匹,惊骇了最靠近的流镝马骑兵,让他们陷入了失控的混乱!…
「轰!轰!轰…」
「啊!工藤家老?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打雷?!…啊!我的鹿毛!你停下,不要跑!…」
少主蛎崎义广身手矫健,虽然掉下了惊马,却丝毫没有受伤。他慌乱的喊着战马的名字,可受惊的女真大马却直接丢下他,跑到西边的山林中去了。
「佛祖啊!这雷声,是从那些长筒里发出的?这!这难道是法师们所说的,元寇入侵时,屠戮了整个博多城的恶鬼火器?…啊!本家最精锐的流镝马!!」
老将工藤重康心如滴血,看着山靼人的神射手箭箭致命,不过两轮射击,就射下了四五个武士,射伤了六七匹战马!眼看着本家最精锐的流镝马,家主千叮嘱万嘱托、一定要保全的骑兵队,就这么突然折在了他面前,这可让他怎么回去交代?
「主神庇佑!祂赐下了神佑的雷霆!…吼!敌人被炮声惊吓了,他们的阵型散了…所有武士举起长枪,向对面的敌人快步靠近,三十步内再发动冲锋!…」
战场的局势,就是这样的瞬息万变。不过两轮火炮过后,进攻的和人与石狩氏族,就骤然落在了下方。而老将工藤重康根本来不及多想,浑身都战栗了起来。因为,对面散开的山靼枪阵,已经发出一阵狂热的进攻呐喊!
「主神庇佑!三十步冲锋!…」
一百多个举着长枪的山靼重甲勇士,和二十多个持着角弓的山靼精锐射手,就这样士气高昂的,向着前方残存的几名流镝马逼近。而他们最终无畏的冲锋目标,则是三百步外,被炮声震动、阵型一阵散乱的和人武士队!
「轰!轰轰!」
又是一轮空放的炮响,虎蹲炮冒着青烟,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只是不知道,恶鬼的雷霆劈在了哪里?难道是劈中了石狩氏族?
老将工藤重康咬破嘴唇,又一次看向两翼。厮杀的石狩部族一片混乱,已经有了转身逃走的逃兵。他们本就伤亡不小,只是有和人骑兵相助,相信和人盟友能取胜,这才勉强坚持着打下去。可眼下,对面骤然间,放出了他们无法理解雷霆。而和人的骑兵一片混乱,片刻突然就尽数没了!
北余寒沼部欢呼嚎叫,都喊着这是「千岛雷霆神威的雷霆」,重整士气又杀了过来!而北余寒滨部慌乱了一会,也随着酋长头人们的叫嚷,乌压压的反扑了过来!他们要跟着强大的「北余千岛部族」,跟着他们一起冲锋,彻底击溃可怕的和人!…不,还是击溃凶残的石狩氏族!…
「黑熊的神威啊!对
面竟然有"神威相助",那还打个屁?难怪怯懦的北余氏族都士气大振,一窝蜂的全部从村寨里出来…他们竟然连寨子也不守了,就像乌压压的鲑鱼群,尽数往两边杀过来了!…」
「该死!不能打了,损伤太大了!我看和人也未必能打过对方,还是先退一退,退出个两里路,好好观望一下吧!」
「不错!部族已经抢够了,还是回去吧!这本来就是和人的征贡,怎么尽让我们流血?还是让他们自己来打,我们一起撤…」
面对北余氏族们的反扑,面对神秘莫测的雷霆,两翼石狩氏族再也坚持不住,有了溃退的迹象。而这一刻,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到了决断的老将工藤重康身上。
因为,这一场战役从头到尾,真正决定战场胜负的,从不是两翼厮杀的阿伊努氏族们…真正的胜负手,在正面的两支枪阵,在一百多个重甲的王国勇士,和两百个半数披甲的和人武士身上!
「混蛋!石狩部果然靠不住,这就要溃了!…而山靼部族的主力,竟然带着那些众多的虾夷散兵,在这个时候,开始向我们冲锋了!怎么办?怎么办?!要全部压上,决死一搏吗?!」
这一刻,蛎崎义广脑中一片空白,眼神也尽是茫然。老将工藤重康却一下红了眼睛!他就像红眼的赌徒,要压上全部的筹码,拼死搏上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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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六章 捕俘,抓活的!
「吼!全部压上!武士们举枪冲锋!只要能正面击破山靼甲兵,石狩氏族就还能重整旗鼓,我们还能打赢!…」
这一刻,老将工藤重康心中发出怒吼。他须发皆张、红着眼睛,就像四十年前,那个年轻的若狭武田郎党,高举手中的大枪,随着年轻的武田信广,一起突入胡奢麻尹的虾夷大军,一举把对方的本部击溃一样!
「如果再早上四十年!不,哪怕再早上二十年…我一定义无反顾,带着麾下的两百武士,和这些山靼甲兵,决死的对冲过去!」
然而,当老将工藤重康转过头,看到一片茫然、微微颤抖的蛎崎义广。他心头所有死战的想法,就瞬间被抽空了。
如果再早上二十年,他绝不会有半点迟疑!因为,无论伤亡有多重,只要能打赢,家主武田信广就能带着他们这些郎党,扬名整个虾夷地!而后,凭借家主的传奇威名与高贵血脉,蛎崎氏就能从本州的和国各武家那里,源源不断吸引到来投靠的武士,补充所有的战损!
然而,传奇的信广公已经老了,已经病的厉害,坚持不了多久了。而他也已经六十岁,不是四十岁冲阵的年纪。此刻,作为最年长的蛎崎家老,他必须考虑到本家的未来:一旦在这遥远的虾夷地里,和这支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山靼部族血战,莫名其妙地拼光了蛎崎氏的嫡系武士…
「该死!那等到家主逝去后,少主蛎崎义广,又拿什么来镇守虾夷地十二馆,拿什么来压制怀有异心的松前守护,和看似恭顺的下国守护?说不定,就连本家自己,都会分崩离析,让原本的蛎崎分支抢夺家主的主脉!…」
「更不用说,刀枪无眼…万一少主义广折损在了这里!那本家的未来…混蛋!原本家主信广公仔细安排,无比稳妥的虾夷征贡,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何会有精锐的山靼部落,突然从北方出现,还加入了最弱小的北余虾夷?…」
「该死!这么多山靼甲兵,背后一定是个庞大的山靼大部落,哪怕杀了这一批敌人,也是无济于事的!…」
在瞬息百转的思考后,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老将工藤重康的心中,终究还是氏族传承的政治,压倒了武士赴死的军事!他用力闭上了红着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溢满了泪水,颤抖的做出了决断。
「佛祖啊!这一定是您的安排…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死殿后,来报答家主的恩情了!」
老将工藤重康眼中含泪,看着最后三名落马的流镝马武士,被王国冲锋的武士靠近,接着很快刺中倒地。他不再犹豫,也根本没有犹豫的时间了。他必须趁着两翼的石狩部族还没有彻底崩溃,趁着面前的山靼武士还没缠上前,就把蛎崎氏的主力撤回去!
「义广少主!」
「工藤家老?」
「你骑我的马,带着一百七十个本家的武士,先行撤退!中途千万不要停,一直要退到虾夷富士山下的坚固营地!然后,请求家主,请求整个和人地的支援!…」
「啊?家老!您这是要!…」
「快走!我来带人殿后,且战且退!…快!…走!!…」
老将工藤重康让出过于温顺,以至于很快安抚下来的老马,让蛎崎义广骑上。接着,蛎崎家臣们就立刻带着少主,带着蛎崎氏的主力,飞快的往后方撤退。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二十个年老的蛎崎武士,还有松前守护支援的十个松前武士,决死的举起了长枪!
「八幡大菩萨见证!身为北国的武士,决死的时候到了!我们必须守住后路,直到所有人死在这儿!…」
「你们死在这儿,每个人的家里,都会有抚恤,儿子还能继承你们武士的身份!而你们若是逃走…全家都会被连累,子女都会承受家主的愤怒,贬为非人的秽多!」
「嗖!嗖!….」
凌厉的箭雨首先袭来,带着骨箭特有的厉啸,明显是山靼人恐吓的响箭。三十个殿后的和人武士们,有的面露死志,有的神情麻木,更多的是恐惧颤抖。但在工藤重康亲自的殿后鼓舞,与严厉的威胁下,竟然真的没有人逃跑。
「佛祖见证,和我一起先退百步,到后面的小坡上,然后死守那里!…否则,你们会蒙受比战死更可怕的结果!」
和人武士们沉默颤抖,跟着老将工藤重康,一起退到了利于防守的小坡上。这不仅是被统帅的大将所激励,被家老一直以来的威信所慑服,更是因为无比现实的威胁!
如果工藤家老战死在这里,他们却转身逃跑,那真的会被震怒之下的信广公,把全家都贬为秽多!而在这个时代的和国,从武士坠落成非人秽多的后果,完全是他们的家庭,甚至背后的家族,所无法承受的…
「啊哈!山靼人的武士冲上来了!来吧!高举长枪,随我一同迎战吧!…」
老将工藤重康大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长枪。而带队的武士长塔米草皱着眉头,喘着粗气,不解的看着面前小坡上的敌人。他都已经套上了沉重的双甲,小跑了数百步,做好了冲阵死战的准备。和人却突然兵分两路,大股部队后撤离开,只留下三十个退到小坡上,准备和他们决死的勇士!
「呼!呼…主神啊!这些和人的武士,真是难以理解!说他们勇猛吧,却一直按兵不动,最后甚至直接撤走了主力。说他们怯懦吧,却又留下了三十个断后的勇士,明显是要死拼到底!…」
盔甲沉重,很难保持奔跑。武士长塔米草带着一百多围上山坡的重甲武士,喘气歇息了片刻。他一边看着退过山坡的和人主力,一边危险的盯着对面。而对面殿后的和人武士,也紧张疲惫的大声喘气,死死的盯着他们。接下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厮杀了…
「主神啊,等一下!…呼!等一下!…」
武士长塔米草歇了片刻,正要下令冲锋,祖瓦罗的信使却匆匆而来,打断了王国武士的进攻。
「尊敬的塔米草武士长!祖瓦罗总祭司有令,派我过来传话!他说…」
「战场的大局已定,不急在一时!和人的主力已经和那个骑马的和人大酋长一起,飞快的撤退了。那撤退的样子很急,那个和人的大酋长逃在最前面,根本不是设伏或者用计…」
「主神见证!和人主力看起来很有些组织,并没有在撤退中溃散!王国武士都穿着重甲,若是仅仅依靠北余氏族的盟友,也很难追击杀伤…因此,不急在一时!这三十个挡路的勇士,与其和他们肉搏厮杀,付出伤亡来杀死他们…倒不如围起来,慢慢射箭,捕俘抓活的!…」
「…」
「嗖!嗖!」
武士长塔米草沉默片刻,鹿部射手的羽箭,已经射死了四个敌人。他转过头,看了看两翼转身逃跑、已经崩溃的石狩部氏族,还有士气大振、如狼似豹追击的北余氏族,这才确定战场的局势,真的已经大定了。
「呼!…」
片刻沉默,武士长塔米草长长的呼了口气。没有真的贴身死战,总让他这个血战晋升的军功贵族,感到差了些什么。他摇了摇头,大手一挥,就对周围的披甲武士们喊道。
「主神庇佑!围起来,架起枪阵…捕俘,抓活的!」
「对了!派一队人,把那些骑马武士逃散的几匹战马,都给我抓回来!尤其是那匹特别高的大马,那匹和人酋长逃走的大马!」
「是!首领!」
几名王国武士很快匆匆离去。而凄厉的箭矢声,也伴随着山坡上蛎崎武士的惨叫,不断响起。直到一个年老又凄凉的声音,用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大声的
吟唱起,即将辞世的诗歌来。
「北方的津轻海峡啊!我越过了她,离开了故国的桃园,来到了寒冷的虾夷地!而我将死在这里,尸体被稗草所吞噬,等到北国的大雪落下,就化作一具残骨,洁白的如同佛指…」
「啊!你们做什么!该死的山靼蛮子!我的刀,让我死在这…唔!唔唔!…」
武士长塔米草摇了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他没有听懂对方的诗歌,但很欣赏对方赴死的勇气。可符合纳瓦人审美的勇士自刎,却被更为实际的鹿部射手们,直接打断了。
在西斜夕阳下,三十个和人武士躺倒了一片,各个身上中箭,血流满了山坡。他们半数重伤战死,半数则被捕了俘虏。而两名神射的鹿部山靼猎手,正兴高采烈的绑住老将工藤重康的胳膊,又为对方裹了一圈中箭的右手。那熟练的绑法,一看就是猎鹿的好手!
「呼,好一头老鹿!一看就是个酋长头人,却不能随便死在这里…仗打到这,王国已经亮出了足够的獠牙。而接下来,要与南方和人部落好好打交道,还需要这个头人,需要这些俘虏来敲门哩!…」
祖瓦罗笑意吟吟,放下了手中的神目镜。而周围的北余部族们,都敬畏的看着他,看着「能召唤雷霆的」千岛部萨满。
「强悍的重甲武士,能召唤雷霆的萨满…就连凶残的和人,都败在了他们手上!他们真是阿伊努氏族吗?…算了,这个问题不重要。无论以前是不是,以后他们一定是…最好,能让双方的血脉融合…」
寒滨部的大酋长北余河滨沉默着,眼中震撼非常。他看着横尸遍野的战场,看着部族好不容易守下的领地,声音变得沙哑,神情也哀伤了起来。北余寒滨部与寒沼部不同,在这危险的南方,直面和人与其他氏族的危险,更需要可靠的盟友…
片刻后,北余河滨深吸了口气,看了「大萨满酋长」祖瓦罗一眼,就去安抚战后的部族,顺便吩咐起亲信的族人。
「去!把我的女儿清泉喊来!让她给千岛部英勇的大酋长,献上珍贵的口嚼酒…」
「北方千岛的雷霆神威啊!只要你能守护住我们,无论什么样的代价,部族都可以接受!…哪怕,是让一个山靼人的大酋长,成为北余氏族的盟主…」
夕阳渐渐落尽,霞光映着红海,也映着血色的原野与小丘。阿伊努人的竖琴轻轻流淌,就像流淌的生命,融入死亡与新生的稗田。而两支不同的血脉,也如血流般,渐渐走向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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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七章 阿伊努之地的第一次献祭
大战后的追捕持续了两日。北余氏族的战士们,打起顺风仗无比勇猛,士气也高昂极了。他们在山林与原野上奔跑,撵着溃逃的石狩部族,一直往东追了六十里,直到石狩诸部占据的丰平川,这才带着抓住的俘虏返回。
而后,就是掩埋尸体,清点俘虏和战利品。北余氏族的老人唱起逝者的歌谣,哀婉的歌声与口琴,就在海滨的田野上回荡。
“他们离去了,向北方飘走。他们沉入了猿払河,落入深深的河底。前面是黑漆漆的一片,后面是黑漆漆的一片。而最后,他们看到了光,那里就是死后的世界。他们看到了曾经的亲人,生活在地下的茅希利大岛。他们看到了同样的河,河上的船装满鱼和海藻…”
“死去的狗叫着,欢迎着新的住户。而如果有生人活着抵达,就会被死去的狗大叫着驱赶…没有人,能在活着的时候,见到死去的亲人。而死后,他们也会忘记活着的世界,永远安静的生活在地下…”
“嗯?阿伊努人只有地底的亡者国度,却没有美好的天上神国?…”
祖瓦罗倾听着北余氏族的歌谣,明显若有所思。这些阿伊努人信仰万物有灵,对死后世界的描述,也充满了一种朴素与蒙昧。这一战打完,“海洋、雷霆与黄金的主神”,已经显露出了震撼部族的神力。那么是时候,以天神和强大神威的名义,传播主神的信仰,并把更完备的死后世界,引入阿伊努各部之中了。
“主神庇佑!祖瓦罗总祭司,我们清点了伤亡和俘获…王国一共只阵亡了两个鹿部的战士,有十几个人轻伤。而和人丢下了二十二具尸体,还有十八个俘虏,其中有四个重伤…至于北余氏族,大概战死受伤了两百人。而对面的石狩氏族也是一样,死伤了两百人。包括轻伤在内,留下了六十个俘虏…”
说到这,武士长塔米草顿了顿,眼中露出些许兴奋与期待。
“总祭司大人,我们要举行盛大的献祭仪式,把这些阿伊努俘虏与和人俘虏,齐齐献给主神吗?!…”
“献祭仪式?…嗯…可以小小的举行一下,把十几个重伤的俘虏献祭掉。同时给剩下的阿伊努俘虏,举行皈依仪式,等后面运回极北半岛的神南山港,或者运到桦太岛建立新港。但和人的十四个俘虏先留着,接下来还有大用!…”
祖瓦罗沉吟片刻,就做出了决定。作为名义上的“北余千岛大部落”,他们有很大的可能,同化这些石狩氏族的俘虏。这也符合阿伊努氏族间的传统,就像石狩各部侵吞北余领地,能把小规模的北余氏族,变成部族的一员一样。
至于同化和人的俘虏,就比较费时费力了,尤其这些俘虏,都是对面地位较高的武士。他们最好的用处,还是用来向和人索要“赎金”,甚至建立起一条商路!当然,所谓的“赎金”,肯定不是王国堆成小山的金银,而是那些真正需要的东西…
“塔米草,其他的战利品呢?我看和人有很多铁甲,还有那些逃走的马?…”
“总祭司,我们一共缴获了二十来副和人的铁甲。只是这玩意很薄,看上去唬人,实际用料不足,是用木头和铁造的…得让工匠仔细修补一下,用皮革或者木头,把刺穿的缺口补上,凑合着还能用吧!”
说到和人的胴丸,武士长塔米草摇了摇头。这种所谓的“铁甲”,防御力完全比不上王国的布面重甲,而且看起来就很便宜,还是给鹿部的猎手们穿吧!至于马匹…
“主神见证!说起马匹,我就一肚子气!总祭司,我们一共缴获了五匹马,让鹿部的猎手看了,竟然都是不能生下小马的公马!而且五匹公马里,四匹都被阉割了,只有那头和人大酋长的女真大马,能够用来配种…”
“五匹公马?四匹作战的都阉割了,只有一头大马能配种?”
祖瓦罗眉头一挑,隐约把握到了什么,但还是没有理清。他并不知道,蛎崎氏的战马,都是女真公马和木曾母马的混血,在整个和国列岛上都能排得上号。在蛎崎氏的马场中,母马通常会留下,繁衍马群。而为了得到更好的战马,只有最强壮高大的女真公马,才有配种的资格。至于其他的公马,都要去势阉割后,才能作为战场上的战马。
对于战马的训练和培养,祖瓦罗还是了解的太少。或许,只有到西边的大陆上,找到养马的山靼女真,才能搞清楚这一切吧!
“塔米草,不要着急。我们攥着这些重要的和人俘虏,大可以向南边的和人部落,索要他们的母马…你带上可靠的人手,仔细拷问一下和人的俘虏,查清楚南方和人的内情!除了那个和人的老头领外,其他人都可以用刑!…”
“是!总祭司!…”
武士长塔米草精神一振,就要去看押俘虏的窝棚。但他走出两步,又转过身,期待的问道。
“总祭司,那个献祭和皈依的仪式?武士们都很期待…”
“主神见证!准备一日,明天就举行祭礼!”
祖瓦罗神情一肃,认真承诺道。他知道这些王国武士,对于献祭与鲜血的渴望。
因为,在王国武士们的认知中,只有通过祭司举办的祭礼,只有通过血祭…他们的功绩与荣耀,才能被天上的主神所看见,才能获得主神的喜爱赐福,庇佑他们在战争中活下来取胜,甚至获得更好的死后待遇!
实际上,这种宗教狂热的信仰驱动,才是武士们甘愿不远万里,穿越波涛险阻,抵达西海大陆的核心动力!这就像主神与武士们的契约,而作为代行主神契约的祭司,他必须满足武士们最重要的精神需求,才能换回对方发自内心的忠诚,与无畏死亡的战斗!
“点燃圣火,呼唤主神的神名!祂至高至大,无所不能…”
“神已到来,用血红的双目注视着我们!…”
第二天清晨,是个牺牲的好日子。在北余氏族们敬畏的目光中,在和人俘虏们恐惧的注视里,王国的武士们搭起神台,树立起主神的徽记。而祖瓦罗亲手点燃圣火,高举起黑曜石的匕首,向着初升的太阳虔诚礼赞。
在一片肃穆与庄严中,武士与战士们虔诚伏跪,阿伊努氏族们也纷纷俯首。直到两个鹿部的祭司学徒,带着重伤的俘虏,登上献祭的神台。
“至高的主神啊!我将向您,献上西海的祭品。请您降下赐福,庇佑为您而战的武士!您的荣光,将会在西海之地传播,让所有失散的胶人血脉,都重归一体!而阿伊努人的天神,也正是您曾经的化身!…”
祖瓦罗大声呐喊着,既用熟练的墨西加语,也用不熟练的阿伊努语。而在所有人或是激动、或是惊骇、或是震撼的注目下,他终于深吸口气,挥下了献祭的黑曜石长匕,挥下了阿伊努之地的第一刀!
“献给您!我伟大的主神!也唯有您的伟力,能把万里相隔的部族,融合成一体的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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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八章 主神见证,你们都是我的翅膀!
“阿伊努努呀咿!…月亮的父神,与太阳的母神,一同创造了阿伊努茅希利。太阳母神创造了西边,月亮父神创造了东边。月亮做的又快又好,把东边做的平坦又宽广。太阳却在闲聊,忘记了自己的工作。而当她突然发现,月亮已经要做好的时候,才匆匆忙忙的捏出大地,胡乱的搭起山林,做的又邋遢又危险…”
“这就是茅希利大岛,变成今天这样的原因。太阳创造的西边,是起伏的高山与林木,但很温暖,因为太阳是暖的。月亮创造的东边,是平坦的平原与海滨,但很寒冷,因为月亮很冷…”
距离那场震撼阿伊努人的献祭,已经过去了两日。北余氏族的部落民们,看着祖瓦罗的眼神,依然还是敬畏与惶恐的,就像那六十个皈依主神、额头刻上徽记的石狩部部落民一样。
这一场大战下来,寒滨部虽然损失很重,但终究赢得了胜利,并且收复了之前被石狩部侵吞的领地。而为了纪念这一场胜利,也为了加强“北余诸部”的氏族联盟,村寨中举行了一场肃穆又盛大的庆祝仪式。至于这场仪式的郑重程度,从老人们唱起的氏族歌谣就能听出来,“从太阳与月亮创造大岛开始”。
“茅希利大岛的起源?它西边是崎岖的山林,但山林中的谷地非常温暖,适合部族的生活。而石狩诸部占据的,就是西边最好的河谷,这才能养活最多的人口,聚起最大的部落。至于平坦的东边,无论西原还是东原氏族,都面对着东边沿海的寒冷。他们虽然面积极为广阔,但部族更为松散,大部落也更少…”
三位大酋长坐在人群的上首,而祖瓦罗坐在三位大酋长的中心。还有一些附近村庄赶来的北余小部族酋长,都众星捧月般簇集在两旁。村庄中心的篝火上,烤着香气扑鼻的鲑鱼、熊肉和鹿肉,还有加了茖葱的杂菜汤,格外喷香。
“太阳与月亮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了大岛。他们也留下了最初的动物与人。他们有五根手指,因此留下了五个阿伊努氏族。大拇指是南边的内浦,食指是西边的北余,中指是中间的石狩,小指与无名指,则是东边的西原与东原…”
五个阿伊努氏族的分布位置,大致就跟人的手掌相似。北余氏族占据着不算寒冷的西边,本应该是第二或者第三强大的氏族。然而到了今天,作为“食指”的他们,却变成了五支氏族中最弱小的。北余各部的人数加起来,甚至比向和人进贡的“大拇指”内浦部还少!
当然,按照阿伊努部族厮杀的惯例,这些北余氏族并不是被灭亡了,而是被石狩部强行征服后,变成了石狩部的一员。只要北余氏族再强大起来,自然也可以把氏族夺回来,甚至反过来征服石狩部!
而强悍的“北余千岛部”,突然从北方出现,就给了北余诸部这种复兴的希望。在这一场与和人石狩部的“大战”后,能战胜和人的“北余千岛部”,也自然成为了最强大的北余部落,成为了北余氏族众望所归的盟主!
“太阳与月亮返回了天空,留下了两位先祖神威,作为他们的化身。父神奥克库鲁米(okikurumi),和母神图雷希(tureshi)…他们延续出阿伊努氏族,教会我们捕鱼、捕猎与种地,让我们在森林与海岸幸福生活。直到,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从南方的森林中出现!…”
“那个男人是如此的聪明,又是如此的邪恶!他又勤快又能干,取得了父神与母神的信赖,也掌握了神物的用法!然而,他却在父神外出捕鱼的时候,勾引了母神,抢走了所有的神物,划着船往南方而去…父神想要阻止他,那男人却用神物一划,把茅希利大岛划成了两半,只留下北方的一截!而由于神物的力量,父神无法南下,只能看着那个男人,占据了真正的大岛…”
听到这个饱含隐喻的神话,祖瓦罗神色一动,心中有了猜想。果然,寒滨部大酋长亲自站了起来,接着这段歌谣,唱出了最愤怒的呐喊!
“那个男人,就是和人的先祖!是他们邪恶的先祖神威!他偷走了氏族的神物,也带走了延续氏族的母神…从那以后,我们阿伊努人失去了土地,失去了森林、风和鸟,也失去了人!…而和人却在母神的力量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开始突破海峡,突破父神的屏障!”
在愤怒的呐喊后,寒滨部大酋长却话风一转,神情也随之一变。他热情伸手,邀请祖瓦罗起身。然后,他就当着数千部落民的面前,在十多位北余大小酋长的见证下,向着先祖的神威大喊道。
“先祖啊!我,北余河滨曾经说过!谁能打败南方的和人,我就把酋长的位置让给他!如今,千岛部大酋长带领我们,打败了和人,那他就是我们诸部的盟主!而不仅如此,我还要把我的女儿,部族最美丽的铃兰花,北余清泉嫁给他,作为陪伴他的妻子!从此,千岛部与寒滨部,世世代代约为兄弟,就像食指的三根指节!…”
听到北余河滨的话,北余泥沼也坐不住了。他也直接起身,抓住祖瓦罗的另一只手,高高的举起宣告道。
“不错!我们寒滨部也是一样!我,北余泥沼也早就说过,等打败了和人,就把自己最小的妹妹北余白杉,嫁给勇武的千岛部大酋长!他们已经互相戴上了草链,早就定下了婚约!…”
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一刻,面对两个热情过头的大酋长,祖瓦罗还是有些吃不消了。他想要挣脱双手,两位大酋长却热情的握紧不放,反而对篝火前庆祝的部落民们,大声的吩咐道。
“赞美先祖的神威!今晚是胜利的庆祝,是北余三部兄弟的盟誓!但今晚,更是千岛部大酋长神圣的婚礼!来,白杉、清泉,献上口嚼酒!一定要让我们勇武的兄弟祖瓦罗,喝的酣畅淋漓!…”
“赞美先祖神威!三部盟誓的婚礼!…”
这一刻,村寨中的阿伊努部落民们,都发出了喜悦的欢呼。他们面对着和人与石狩部的迫切威胁,又亲眼见证过千岛部武力的强大,对这一场盟誓与婚礼,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很快,欢快的琴声就响了起来,还有阿伊努人很少敲击的鼓点。而后,就是人们的唱跳,围着篝火的圆圈舞,伴随着一位位少女的献酒与祝福。
“火中的女武神啊,她皱着眉头坐在篝火前,安静的像是雕刻。她从人群来到宅院,在宅院中安静的卧下。是什么让她燃烧,又是什么让她安静呢?…”
“她曾经在清澈的月光下,刺破年幼的嘴唇,染上红色与延伸的笑容。而今天,同样清澈的月光,同样刺破的嘴唇,还有同样的红色,与同样延伸的笑容。而她需要始终安静,月亮注视着她们,她们要避免发出声音…”
“火焰在摇曳,月光在流淌,影子会合在一起,形成鸟儿的模样。而安静是世界的真谛,只有漫长的安静后,才会有婴儿降生的啼哭,带来破晓的黎明…”
阿伊努人的婚礼是安静的,与半岛的游牧部族截然不同。从深夜到黎明,安静的月光,流淌在所有人的心上。而直到黎明到来,祖瓦罗才悠然的叹了口气,真诚地向主神祈祷。
“至高的主神啊!我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妻子,应该到此为止了。接下来联姻的责任,还是让武士长塔米草,或者即将支援前来的奇美尔主祭,来承担起来吧!”
“嗯?你们…都醒了?”
“嘘!第一个夜晚,要保持安静,神威才会降下婴儿…祖,你不要动,我们给你穿上衣服…”
片刻后,祖瓦罗静静的坐在竹席上,千岛贝壳低着头,抱着他的腰。北余白杉捧着竖琴,靠在他的左肩。北余清泉捧着酒,靠在他的右肩。四人就这样安静地依偎在一起,直到最初的阳光,打破了小屋的宁静。祖瓦罗这才深吸口气,低低的开口说道。
“赞美主神!无论海洋、雷霆与黄金,无论鲜血、战斗与丰收,都只是主神神性的一种…祂是无所不能的,也是跨越万里的。祂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们,也曾化身阿伊努的天神,降下过第一位神使渔鸮!”
“而我,祖瓦罗,就是这个时代,由主神启迪的陛下,派来的第一位信使!我将飞翔在阿伊努的天空,飞翔在辽阔的北地,把所有失散的胶人部族,都凝聚在一起!让我们的血脉,重新融合成胶人…”
听到丈夫突然的传道,三个阿伊努少女,都疑惑的瞪大了眼睛。单纯的千岛贝壳仰起头,崇拜的看着男人。清冷的北余白杉则伸出手,摸了摸男人发热的脸颊。至于理智的北余清泉,她想了想,准备站起身,去给男人倒上一杯,醒酒的酸果汤。
“祖?…”
“祖祖?”
“阿祖?”
祖瓦罗并没有喝醉。他用力张开了双臂,温柔地搂住了三位阿伊努妻子,感受着满满当当的怀抱,与满满当当的内心。随后,在三个少女惊讶的目光中,他握住了主神的护符,郑重的许诺道。
“主神见证!我刚才是说,我是飞翔在阿伊努的渔鸮…而你们,你们都是我的羽翼,都是我飞翔的翅膀!…”
“希望主神庇佑我们,也庇佑我们的后代!希望他们永远生活在阿伊努之地,成为这里自古以来、也到许久之后的,唯一而真正的主人!…”
“主神的蜂鸟终于到来,落在了阿伊努之地的铃兰花上。我只愿诸部重新合一,而我们胶人永存!~~”
屋内重归安静,唯有晨曦落在竹席上,照亮相拥的人们,也照亮闪亮的心,安静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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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零九章 谈判!山靼人的无理条件
阳光一瞬百里,从欢庆与婚礼的北余寒滨部,来到南方的虾夷富士山下,来到和人修筑的坚固营寨。营寨上,蛎崎氏的旗帜无力飘扬,就像折断的柳枝。和人的武士们一口气南撤了百里,各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甚至许多人都遗失了武器和旗帜。
然而,比丢失武器旗帜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丢失了自己家老大将,丢失了武士的荣誉,却多了一份被“虾夷人打败”的刻骨耻辱!在这种耻辱的名誉下,所有人的前途与未来,都显得岌岌可危,就像是瘸了腿的猎犬,面临着不安的未来。
“八幡大菩萨啊!没有了工藤家老,谁又能在这个时候,重新凝聚武士,振奋本家的士气呢?恐怕,除了传奇的信广公外,再也没有别人了吧?哪怕,是他的儿子也不行吧?…”
蛎崎氏的家臣们,被战败后的阴云所笼罩。就连最美味的军粮,包裹梅子的珍贵饭团,都失去了原本应有的香味。而更为悲伤的,则是他们的主帅蛎崎义广。他没有立刻重振军心,也缺乏这样的威望、经验与能力。他只是怔怔的仰着头,望着虾夷富士山洁白的雪顶,吟诵出一句古老的,中的和歌。
“世の中は空しきものの知る时しいよよますます悲しかりけり…”
“我真正体会到了世间的空虚与无常,却愈加感到悲伤…”
蛎崎义广吟着诗,忍不住潸然泪下。这一刻,他想到蛎崎氏武士的伤亡,想到自己一战崩塌的政治前途,真正的心如刀绞!
这一战,蛎崎氏虽然主力仍存,却丢掉了三十个本家的嫡系武士,包括十名最精锐的流镝马。这些流镝马,可都是本家的中级武士,是最核心的家臣团。而此战最惨重的损失,则是资历最深、统领军队的工藤家老,竟然也折在了虾夷地的原野上!
至于物资上的损失,且不说武士们逃亡遗失的武器,内浦丁壮们溃散后丢掉的军粮…就连父亲信广公交给他的坐骑,珍贵的女真大马鹿毛,也受惊逃入了虾夷人的山林。此刻,那匹和国罕见的“女真大马”,恐怕早已被野蛮残忍的山靼人抓住宰杀,烤了吃了吧?…
与这些让人心中滴血的损失相比,石狩盟友们彻底溃散,不知伤亡了几百个部族战士,反而显得无关紧要。对于日渐强大的石狩各部,蛎崎氏本就存了挑动氏族纷争,让他们自相消耗的心思。那十名被迫殿后的松前武士,其实也都是一样,都是不可靠的旁系力量,伤亡就伤亡了…
“仁慈的佛祖啊!原本一帆风顺的虾夷征贡,怎么会变成这种惨败的局面?那一百多个披甲的山靼甲兵,怎么会突然出现,突然加入到敌对的虾夷氏族中去呢?而这些残忍悍勇的山靼部族,又为何会有元寇使用的恶鬼火器,那决定胜败的关键雷霆?…”
“难道,正如工藤家老留下的遗言,这一支山靼甲兵的背后,真是一个从桦太入寇的山靼大部落?而这支山靼大部落的来历,又和两百年入侵的元寇,有着莫名的关联?…”
一想到这场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惨败,蛎崎义广就头疼的厉害。他至今仍然不知晓,这支突然出现的“山靼大部落”,究竟来自哪里,他们与北余氏族间,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但他清楚的明白,这一场大败之后,石狩部短时间内,恐怕再也不敢对北余部动手。而单靠蛎崎氏一家的力量,也绝不可能解决掉如此强大的山靼部族!
除非,山靼人继续南下入寇,危险到整个和人地的存亡。而作为上国守护的蛎崎氏,不得不向南方的主家安东氏,向强大的南部氏求援!就像四十年前胡奢麻尹之战时,曾经发生过的一样…
“向津轻海峡对面的各氏族求援,请求主家与南部氏的援军…佛祖啊,这却是本家所不愿的!父亲好不容易,才建立了对十二馆的掌控,如今已然年迈。而一旦有新的氏族武士涌来,四十年父亲在虾夷地的传奇,蛎崎氏曾经更换的家主和继承人…难道就不会再次重演吗?…”
蛎崎义广默然无言。他虽然不擅长军事,但在父亲武田信广的耐心教导下,却是一个政治上的好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失败,已经动摇了蛎崎氏统治十二馆的根基。而更严重的后果,是他作为战败的直接负责人,那摇摇欲坠的武家声望,和失去继承权的危险可能!
“八幡大菩萨啊!我该如何向卧病的父亲交代?这一场本应万无一失的征贡,却落得了如今的下场…不,我绝不能就这样失败的回去!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呆在这里,等待事情的转机,等待山靼人可能的进攻!然后,依托坚固的城寨,击败山靼人的入寇…只有立下说得过去的功绩,哪怕只是对所谓的‘山靼盟友’,对虾夷北余氏族的战功,我才能向本家交代!…”
蛎崎义广狠狠的咬破嘴唇,又一次让政治的选择,压倒了军事的考量。
很快,他就向所有的武士宣称,蛎崎氏是被卑鄙强大的“山靼部族”偷袭落败,而不是败在懦弱无力的虾夷人手中。同时,他还派出了使者,向整个虾夷地,大肆通报了“山靼入寇”的消息,同时也向胜山馆的父亲,请求支援的援兵!
“父亲,我最尊敬的信广公!一旦‘山靼人’真的南下,哪怕要耽误虾夷地的农事,放弃今年的收成,也要把所有的农兵征发起来,武装成数百上千的足轻!”
理清这一切后,蛎崎义广这才重新披上了胴丸,亲自巡视起山间营地的防御。营地的栅栏被重新加固,原有的壕沟中插上了竹签。武士们取出了和弓,做好了防守营地,与“山靼人”死战的准备。
然而,又是三天的时间过去,他们既没有等到南边胜山馆的消息,也没有迎来臆想中,“山靼部族”的大举入与侵南下。只有一个山靼人长相的使者,带着两个虾夷人的战士和翻译,以及一名活着的蛎崎武士,来到了虾夷富士山下的坚固营寨。
“什么!工藤家老还活着,只是被你们俘虏了?!还有十三个武士活着,而你们俘虏他们,向我们索要十四个人的赎金?!…”
“海洋与雷霆的大神灵庇佑!大萨满酋长派我来,是要用你们部族的俘虏,交换你们部族的物资!…”
山靼人的使者,念了一句奇怪的祷词。随后,他摇了摇头,看向旁边垂首羞愧的蛎崎俘虏,认真地数着指头说道。
“不。和人的大酋长,你数错了!我们有十四个俘虏,但这个俘虏作为诚意,白送给你们…所以,我们只索要嗯…十三个人的赎金!”
“有十三个本家的武士活着,包括工藤家老?…”
蛎崎义广瞪大眼睛,立刻看向回来的蛎崎俘虏。对方艰难的点了点头,小声的回答道。
“少主,家老自刎时,被射中了手掌,掉下了打刀…他还活着。山靼人并没有苛待家老。他们反复拷问我本家的情报,我也咬紧牙关,什么都没说!…”
闻言,蛎崎义广神色动容,心中一阵狂喜。他当然不是为了武士的忠诚而高兴,而是为了“工藤家老”还活着,为了这个对他来说,天大的喜讯而高兴!
只要把工藤重康赎回来,那和山靼人的这一战,也就只是损失了三十个武士。虽然依然损失很大,但没有折损大将,那这一场战败的严重程度,尤其是在政治上的影响力,就会完全不同。同样毫无疑问,工藤家老只要能回来,就会帮他承担战败的责任,会成为他最重要的支持者!而以对方在家中的份量,这一战对他继承权的负面影响,也能降到最低…
不过数息时间,蛎崎义广就想通了其中的厉害利弊。其余的武士能赎回就尽量赎回,但工藤重康是一定要保全的!他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与颤抖,看似平静的询问道。
“说吧!山靼部落的使者!告诉我,你们的条件是什么?…铜钱?铁器?布匹?还是你们最爱的米酒?…”
听到这,代表王国的“山靼使者”,鹿部猎手鹿狡狐,狡猾地眨了眨眼睛。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字迹的树皮纸,递给了面前的和人大酋长。
“喏!大酋长的要求,都在这张纸上了!那上面的字我不认得,但这是你们的家老写的,你一定认得!…”
蛎崎义广夺过皮纸,紧张的看了起来。他一目十行,看着工藤家老熟悉的字迹。那有些颤抖的笔触,明确显示出家老写下这些内容时,内心处于非常不平静的状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好,上面的条件虽然多,却并没有什么损害本家威望、索要武家人质、要求武家女子,这种本家根本不可能答应的条件。就只是纯粹的索要财物,索要牲口…
“铁器二十大筐、米酒二十大箱、大米二十石…母马二十匹、驴十对、耕牛十对、羊十对、猪十对、鸡鸭鹅各二十对?…”
蛎崎义广看的一脸懵逼,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条件?对方索要的铁器、米酒和大米虽多,他也能够理解。可索要这些马驴、牛羊猪、鸡鸭鹅?这又是做什么?游牧的山靼部落,难道会缺这些牲畜和家禽吗?…
蛎崎义广满心困惑,但还是耐心读到了最后。可当最后的条件出现后,他直接变了脸色,脸上也终于显露出愤怒。
“十个资深铁匠,十个资深木匠,十个资深船匠,十个资深陶瓦匠?还有一百个会种地的农人?…”
“佛祖啊!这不可能,这是本家无法接受的条件!你们就是南下,打破本家的胜山馆,打破整个和人地的十二馆,也找不齐这么多资深的‘职人’和‘匠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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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章 谈判!只要带工匠来,我们会用部族的特产来换!
“佛祖啊!这绝不可能!贪婪的山靼部族,你们后面的条件,蛎崎氏不可能答应!”
“和人的首领,我们的大酋长说了!如果你们拒绝的话,他就邀请阿伊努全部的五支氏族,举行一场盛大的血祭!”
虾夷富士山下的营地中,“山靼使者”鹿狡狐梗着脖子,瞪着面前的和人大酋,口中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我们会搭起祭台,把你们的俘虏推上去,全部杀死献祭给大神灵!然后,大酋长会邀请整座大岛上的五支阿伊努氏族,举起数以千计的战士,一起南下和人地,把你们的部落抢个精光!…”
“该死的山靼蛮子!我杀了你!…”
“来啊!神鹿见证,你就是砍下我的脑袋,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这一刻,面对山靼人现实的威胁,蛎崎义广涨红了脸,出离的愤怒了起来。他深深的明白这份威胁的份量,甚至比说出这个威胁的山靼使者,还要清楚这份威胁的可怕!
如果真的让对方举行什么“血祭”,当着无数虾夷酋长的面,杀死了本家的家老和家臣,并裹挟着数千虾夷部族南下…那蛎崎氏威压了四十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对虾夷各部的统治与影响力,恐怕会瞬间灰飞烟灭。而蛎崎氏在虾夷地的存亡,也会迎来一场生死危机的飓风大浪!
最更可怕的是,作为引发失败的始作俑者,他蛎崎义广的武家声誉,会被彻底的毁灭。到时候,等这场惊涛骇浪过去,别说什么蛎崎氏家主的继承权了。恐怕他最好的结局,就算不是被逼着切腹自杀谢罪,也要被迫去寺社里,一辈子出家为僧…
“山靼人的使者!你这不仅是在激怒我们蛎崎氏,激怒我们的主家安东氏,更是在激怒掌管关东各国的古河公方,甚至是整个幕府!…”
然而,蛎崎义广是合格的政治继承人。面对山靼人的威胁,他瞬间红了眼睛,却没有露出一点怯意。他直接站起身,像是一只凶狠的野猪,一边愤怒的咆哮着,一边反过来威胁道。
“该死的山靼人!你们如果真的引虾夷人南下,劫掠和人地…我们会立刻向强大的盟友南部氏、主家安东氏,以及父亲效力过的古河公方求援!到时候,会有数千甚至上万的武士渡海而来!他们不仅会彻底扫荡整个虾夷地,把你们的虾夷盟友彻底剿灭…更会把你们,这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山靼部族,尽数斩杀殆尽,抛入无尽的极北大海!…”
“嗯?南方强大的和人部落,会支援你们,派出数千援军,扫荡整个茅希利大岛?…”
听到北余族人哆哆嗦嗦的翻译,鹿狡狐皱了皱眉。这些阿伊努盟友,在面对和人时,也太不硬气了,好像被打怕了一样。他暗暗摇头,回忆起大酋长的吩咐,认真回答道。
“和人的大酋长!如果你们真的能喊来几千部落援军,像黑熊一样凶猛地扑咬而来…那我们确实只能坐船离开,暂避你们锋利的爪牙!但是,你吓不到我们,也根本伤不到我们,我们会像是狼一样灵活,也像狼一样盯着你们…这片贫瘠的虾夷地,根本养不活那么多善战的部族勇士!所以,你们和人的大军,根本无法在这里停留太久…”
“至于我们的阿伊努盟友,我们会在离开的时候,把北余氏族也暂时带走。至于其他氏族,就随你们扫荡去吧,与我们的部落无关!…而等上数月半年的,甚至等上一年后,等到你们的大军离开,我们还是会继续南下,继续劫掠你们和人的领地!…”
“就是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这片领地上的和人氏族,究竟还是不是你们这一支了?…”
“啊!佛祖啊?山靼人会先坐船离开,然后在不知什么时候,又一次突然冒出来,南下和人地劫掠?混蛋,真是卑鄙!比虾夷人卑鄙无耻十倍!…”
听到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蛎崎义广咬碎了牙,脑袋都在嗡嗡的疼。和人在面对大岛上的虾夷人时,从来都是占尽上风,根本不会遇到这样棘手的问题。
这种打不过就跑的卑鄙习性,这种暗地里偷袭的无耻战法,果然是游牧的山靼部族!面对来去如风的山靼部族,哪怕蛎崎氏付出巨大的政治代价,召唤了海峡对面的援军,也根本无法一鼓作气地解决对手,只会留下无穷无尽的麻烦与后患…
可山靼人索要的巨额赎金和许多工匠,蛎崎氏又怎么可能拿的出来?哪怕拿出了这一次,又怎么能保证,这些贪婪的山靼人,不会再索要第二次?
蛎崎义广深吸口气,沉默了许久后,才有些苦涩的妥协道。
“山靼人的使者!让我们张开环抱,带着诚意,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吧!…你们要的财物与牲口,我们有的能拿出来部分,有的可以多拿出些,而有的实在是没办法…”
“铁器我们能拿出部分,米酒可以全部凑齐,大米可以多给一倍…母马和耕牛,也只能拿出部分。至于羊和家猪,虾夷地是没有的,整个奥羽都少。而条件上写的什么‘驴’?我只是在书里见过,从没亲眼看到过,整个奥羽就没有驴…至于鸡鸭鹅都好说,虽然寺社有禁令,但虾夷地还是会养,甚至可以多给些…”
“而除了这些财物和牲口…你们索要的匠师,蛎崎氏也是很难拿出来的,更不可能有这么多!至少以我的权力,无法做出这样的决断。实际上,没有任何一个氏族,会随意交出这样重要的职人。这些资深职人,不仅是城下町最宝贵的财富,更是创造财富的果树!他们的地位,并不逊色于你们俘虏的武士。除非我用普通的学徒来糊弄你们。但这些技艺,你们一试就知道,做不了假的…”
蛎崎义广注视着山靼使者的眼睛,脸上满是诚挚。和人下层的武家,总是如此的务实,如此的底线灵活,并不会把脸面和道德看的太重。他们一旦发现无法用武力达成目的,就立刻会变成真诚的、可以谈判的“朋友”,尤其是在这偏远的虾夷地。
而蛎崎义广只说匠师难找,却又提到了学徒,还有意无意的没有提条件中的农人…这就是在暗示山靼人的使者,学徒和农人,都是可以谈的!只是要换个单独的场合…
可惜,这一番和人委婉的暗示,这一番用心良苦的“媚眼”,狡猾又淳朴的鹿部猎手鹿狡狐,却是根本无法领会的。他皱起眉头,扯了扯自己头发上的小辫,又回忆了会大酋长的吩咐,还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大酋长说了!这些条件,一个都不能少!这些财物、牲口和匠人,我们都要,并且越多越好!…”
“该死!贪婪的山靼人!…”
在蛎崎义广愤怒的注视下,鹿狡狐想了想,又把手深入怀中,老实的补充道。
“大酋长还说,你们一个部落,估计凑不齐这么多东西,但肯定有弄来这些东西的渠道!…而只要你们能把货物、牲口和匠人带来,无论是偷的、抢的还是骗来的…他都会有部落的特产给你们,作为给你们的好处!…”
“偷、抢和骗?该死!你这个卑劣的山靼人,竟然敢污蔑我们蛎崎氏的家名!该死!我要砍了你…嗯?嗯!这是?!这是!!…”
刹那间,蛎崎义广睁大了眼睛。而那闪耀的金光,就这样映在他的眸子里,像是某种扭曲人心的力量。他吃惊的注视着山靼使者的手,注视着那金光的来源。然后,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接过对方给来的一块金色护符…一块沉甸甸的、足足一斤重的、像是黄金材质的护符!
“这?…这!…这重量?这硬度?…这难道是?…难道是?!…”
“不错!大酋长说了!这就是我们部族的特产,大神灵赐予我们的黄金!…”
“啊!足足一斤重的黄金!!…”
“对头!这就是大酋长给你的诚意!那什么,哦,定金!…”
鹿狡狐咧嘴一笑,像是一头憨厚的驼鹿,又像是一只偷了狐狸的灰狼。他看着狡猾的和人大酋长,终于目眩神迷,终于满脸震撼与贪婪的,落入了猎人的陷阱…他这才看似淳朴的,笑着重复起大酋长的条件。而这一次,翻译的话落在蛎崎义广的耳中,却一点也不再刺耳,反而充满了令人心神动摇的诱惑。
“大神灵见证!和人的大酋长!只要你们能把货物、牲口和匠人带来,无论是偷、抢还是骗…我们不仅会把俘虏都还给你,还会用我们部族的特产,用十足的黄金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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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谈判!黄金神威与工匠贸易
“你们先下去!我要和使者单独谈谈,关于赎人的事。”
“嗨依!少主!”
蛎崎氏的大帐中,蛎崎义广屏退了守卫的武士,只留下两个自己的亲信,还有山靼人的使者、阿伊努人的翻译。随后,他立刻让亲信木下一郎,检验金符的成色。对方反复检验,甚至不顾及可能有毒,使劲咬了咬又沉又软的黄金,然后眼睛瞬间就亮了。
“少主,这是‘黄’金!纯度很高的‘黄’金!足足一斤的‘黄’金!!…”
闻言,蛎崎义广精神一振。他伸出手,木下一郎有些不舍的,把沉重的金符给他。和国的黄金成色,大致与大明类似,也是“七青、八黄、九紫、十赤”。而这里的“黄”金,就意味着王国金符的含金量,应该在八成左右!
和国与明朝相同,1斤16两600克。而王国的一斤金符,由于不准确的度量衡和较低的铸造能力,通常会加厚偏大,在500可到600克之间。像是蛎崎义广手中的这块金符,就非常接近和人的一斤。
而在京都地区,每1两黄金,大约价值1贯价值高昂的“永乐通宝”,或者4贯和国本地铸造的“京钱”。至于关东米价0.7贯京钱一石糙米,折算成小米或者杂粮,就要更多,足以供普通农人勒紧腰带吃上一年。此时和人的一石约为220-240斤上下浮动,其实是承接的唐代“一石”重量,比明制的一石150-160斤要大。
简单来说,这一块金符拿到关东,就至少是和国90石的大米,够90个人吃一年!并且黄金根本不愁使用,不会有折算与火耗,只会被商家抢着接受,是实打实的大钱!这90石足额的大米,哪怕按照脱产武士一年三石的消耗量,也足够木下一郎吃上三十年,从二十岁吃到五十岁撑死为止!…
“足足一斤黄金,价值90石大米,一个武士一辈子的俸禄!…”
蛎崎义广抿着嘴,拿过金符,放在手中仔细端详。这块金符的正面,是一只奇怪的“飞鸟”符号,总是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看过,却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然后,他把金符翻到背面,瞳孔就瞬间一缩。
只见金符背面,明晃晃的刻了一个奇特的异体“汉字”!这字左边是代表雷电的“申”,右边是火焰的“火”,下面则是天空的“天”。而它们组合在一起,就是墨西加化的异体“神”字!
“佛祖啊!古怪的汉文?像是拼凑出来的符号!…这些部族的来历,难道是?…”
蛎崎义广默然不语,心神一阵起伏,隐约有了些猜测。他当然不会把这群野蛮凶悍、披甲裹皮的山靼部落,当成什么明国或者朝鲜国人。而符合他们特征的,或许只有…
“和人的大酋长,你考虑好了没有?!”
营帐中,“山靼使者”鹿狡狐,有些不耐烦的看着对面的和人大酋长。不过是区区一块金符,就让对方翻来覆去,又是掂量、又是划刻、又是嘴咬的,看了这么许久!真是搞不懂,这些南方种地的部族,为啥这么痴迷于黄金?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
“咳!山靼人的使者,眼下没有人,我就直说了。资深匠人地位很高,我们蛎崎氏很难弄得到。他们是每个氏族都看重的财富,每年都能创造出大量的财物,提供许多的赋税,也会被盯得很紧!除非,能联系上出海的西南诸藩,但那还要多过一层,不,两层手…”
“所以,要弄来这些‘匠师’,我们蛎崎氏就需要冒着触怒其他氏族的风险,需要支付给其他氏族的报酬!而普通的工匠或者学徒,就要好弄多了。当然,只要价钱合适,风险能有足够的回报,这些都可以谈…”
“至于普通的农人,只要数量不大,倒是容易的很…”
蛎崎义广并不习惯,把这些台面下见不得人的勾当,说的这么清楚。可这些该死的山靼蛮子,不仔细给他们说清楚了,却怎么都领会不来。
“所以,山靼人的使者,你们给匠人开出的价码是?…”
“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俘虏你们还想不想要了?!…哦!价码?原来还是要‘金子’!你直说不就行了,非要绕那么多弯…”
鹿狡狐挠了挠头,感觉和这些和人酋长交流,真是累的够呛。而蛎崎义广抿紧了嘴,显然也是同样的感觉。好在,总有一些“闪光的东西”,可以抚平两人间的隔阂,并让一条互相信任的纽带,飞快的建立起来…
“具体的条件,大酋长说了!…你们带来的资深匠人,带一个给你们一块金符!资深匠人越多越好,部落都买的起。当然,要先检查技艺,不能随便糊弄人!”
“至于你说的什么普通匠人,什么学徒…嗯,听起来就不大厉害,那肯定要折价的!好几个才能抵一个资深的工匠…至于普通农人嘛,二十五个抵一块金符,都必须是青壮男女,必须是会种地的好手。而这一次,一共也只要一百个!…”
“佛祖啊!一个资深工匠,给一块一斤重的金符?嗯…这个价格,委实有点少…不过几个普通匠人,抵一块金符,倒是勉强可以接受!…而二十五个农人一块金符,嗯,还凑合…”
听到鹿狡狐给出的报价,蛎崎义广眨着眼睛,心里迅速的计算起来。
一斤黄金,大约是90石大米。而一个“匠师”一年创造的财富,比如刀匠中一名“业物刀匠”,如果能打造出几把名刀,估计就有这么多了。而和国“匠师”的地位,可比朝鲜与大明高得多,通常等同于中高级武士,甚至是武家的座上客。除非是打仗劫掠,否则一般情况下,绝不可能弄得到匠师!而哪怕蛎崎氏弄到手,也绝对需要加价!
至于普通的工匠和学徒,像是只能打打普通“武士刀”的铁匠,会用榫卯结构造个“町人木屋”的木匠,两三个换一块金符,还算是能接受的价格。反正,对方没有说死,具体的价码都可以谈。
而普通的农人,一年六公四民,地皮刮死了,让他们天天吃野菜橡实,也只能刮出0.7-0.8石大米来。二十五个农人一年,也就最多榨出20石大米,通常只有十来石。因此,换成一块金符,直接就是90石大米到手,还是黄金现钱,不要太划算!
当然,领民人丁,是一个氏族的基石。蛎崎氏是不会卖本家自己的领民的,而是会用其他的方法。比如从其他氏族,像是松前守护那里,征召打仗的农兵,随后报个战损。又或者直接雇佣海峡对面的国人众,去招诱活不下去的农人北上,或者直接去绑…
“山靼人的使者!农人好说,匠人的价格…我们还是要谈谈的!…”
这一刻,面对黄金的神威,蛎崎义广完全抛弃了作为少主的矜持,抛弃了武家的尊严。他就像是一个好利的商贾一样,和对面的“山靼使者”谈起了具体的价格,锱铢必较。但很显然,双方对于“资深工匠”的认知,尚且有着巨大的差异。
要知道,像是大谷健刚这样二把刀的普通铁匠,都能被王国视为“资深的铁匠”,甚至是“铁匠中的大师”!而蛎崎义广概念中的“资深工匠”,或者说和人口中的“匠师”,完全是王国无法想象的技术水平…
“佛祖见证!如果真要资深工匠的话…那两块金符太少了!至少要四块,不五块!…”
“和人大酋长!你可真是,真是个嘿嘿叫的雪地狐狸!…实话告诉你,这个价格,我做不了主!但大酋长说了,只要你们把人带来,把真正的大工匠带来,无论三块还是五块,一切都好说!但是,在你们带工匠来之前,你们被俘的那个年老头人,我们是决不会放人的!…”
“.”
想到被俘的工藤家老,蛎崎义广又一次沉默了下去。他心中有些愤怒,甚至有些委屈!这些山靼人有足够的黄金,为何不早说!如果山靼人早点说出交易的事,双方又何必打这一仗?!要知道,蛎崎氏向北余寒沼部索要的贡品,哪怕满打满算加起来,也不值三块金符,不值三斤重的黄金啊!
然而,蛎崎义广并没有想过。如果山靼人一早就暴露出了黄金,那以和人氏族贪婪的天性,和对虾夷人的轻视,那这一仗肯定还是要打的。甚至要打的规模更大、更加激烈!
就像此刻,哪怕见识过山靼部族的甲兵,蛎崎义广依然忍不住,在谈话中旁敲侧击的询问道。
“山靼人的使者!你们的山靼大部落,究竟是从哪里南下的?你们大神灵赐下的黄金…是在你们的部落周围,发现了金矿吗?…如果你们真有金矿,又真的需要许多出色的工匠…那本家倒是能够下大力气,帮你们和京都的‘大人物’牵线,甚至联系上劫掠朝鲜的西南各氏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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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谈判!朋友,我们有一句老话…
「大神灵呀!贪图金子的和人大酋长,你问我们部族的位置干啥?莫不是想要带上部族的战士,喊上一大群帮手,跑去抢我们的黄金?!…」
王国使者鹿狡狐满脸警惕,紧紧盯着蛎崎义广的脸,问话也毫不留情。而蛎崎义广脸上一红,心里暗骂了声「山靼蛮子」。他确实生出了贪恋,却没想到这些蛮子说话,竟然这么直接,简直啪啪打脸,一点不似和人的含蓄委婉。
「咳!我只是,问一下…黄金多了,本家能做的事也就多了…如果有足够的黄金,最好的匠师,那也是能请来的!…尤其是名单上的船匠,要说最好的,那得从朝鲜专门请来,需要的黄金很多…」
「哈!和人大酋长,你瞒不了我!你对黄金的渴望,就跟那偷鱼腥的山猫一样,无论怎么掩饰都止不住的!…」
鹿狡狐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贪婪的味道。他鄙夷的瞥了蛎崎义广一眼。随后,在对方恼羞成怒前,他自信地一拍胸脯,看似得意、实则抖了个机灵的回应道。
「大酋长说了,告诉你也无妨!我们部落的位置,从之前和你们打仗的地方,还要径直向北,航行上一个月!直到极北大海的尽头,那一片无尽的雪原,那些架着雪橇、牧着鹿群、奔跑射箭的帐部,就是我们的部落了!」
「至于金矿,我们当然有,但具***置你是找不到的,就在茫茫的雪原深处!而我们船队带的黄金很少,绝大部分都在北方的部落里。至于部落的位置,我们会四处迁徙,你们根本就找不到!…哈哈!哪怕找到了,你也追不上我们,只会被我们拉着雪橇,射着箭玩死!」
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说辞出口,直接把王国港口的位置,从东北的勘察加半岛,指向了正北方,鄂温人马部、楚科奇帐部、科里亚克鹿部,一同游牧的数千里雪原。
「啊!向北航行一个月,直到茫茫雪原?!而金矿还在雪原的深处?…这?怎么这么远?!…」
蛎崎义广怔了好一会,看着「诚实自信」的山靼蛮子,难言心中的失望。
对于遥远的极北海,和海对面的茫茫雪原,他隐约有所听闻。尤其是数年前,本家和森野清叔父合作,一同派出去的那艘「遮洋海船」,最后就是去了那里,从此彻底失去了音讯,让父亲一下子就老了许多…而他本想询问一下,对方是否见过到访的本家海船,但想到极北茫茫的广阔,想到传说中的海中精怪,还是叹息着摇了摇头。
「遥远的极北海,本就危险异常,难以让小早和关船通行…而那些游牧的蛮子部族,更是一个比一个凶残危险,就和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山靼部族一样!…」
「哎!不用说那危险的雪原,哪怕是东北的千岛群岛,都不是本家能伸手够着的。即使喊上安东主家和南部氏盟友,也支持不起这么远的海路补给啊!少少的运几十个人去,不过是给别人送俘虏罢了…」
这一刻,听到山靼使者的话,蛎崎义广终于放下了强抢的心思。可对黄金的炙热渴望,依然在他的胸中燃烧!毕竟,这不仅仅是巨大的财富,更是挽救他武家声誉的希望,甚至是让整个蛎崎氏,就此崛起的千载良机!
「八幡大菩萨啊!这可是特产黄金的山靼大部落!…这真是佛祖的庇佑,真是大难不死后的后福啊!」
「当然,接下来无论是赎人还是贸易,我都必须先通告父亲,取得他的认可与支持…同样的,本家也必须依靠森野清叔父的京都船队,才能把换来的黄金,变成货物、牲口和匠人,再倒手去山靼大部落,换成更多的黄金…如此来回往复!…」
在这短短的片刻中,蛎崎义广想到了太多,也渴望得到太多!
他想要赎回所有被俘的武士,想要换来山靼部落的黄金,想要不仅洗刷战败的罪责,还
能反过来立下功勋。他想要继承蛎崎家主之位,想要带着蛎崎氏崛起,甚至想要脱离主家安东氏,直接被将军册封认可,获得掌控虾夷地的名分!而这一切的希望,都离不开山靼部族的「特产」,离不开黄金的「神威」!
「佛祖啊!这是您给我的良机,我一定要紧紧握住手中,就像握住菩提的佛缘一样,绝不松开!…」
接下来的几日,蛎崎义广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殷勤接待了「山靼使者」。他可谓是折节下交,半点没有「蛎崎氏少主」的架子,甚至笑容满面的,与「山靼人的使者」,共饮了同一壶清酒。
「来!山靼部族的朋友,尝一尝我们的清酒!我们和国有一句老话,叫"下了雨以后,地面就会牢固起来"…我们双方打过一场,也就像是下了一场大雨一样啊!而大雨过后,我们之间的交情,我们氏族的交情,也会像地面一样牢固!…」
「呼!真是热乎有劲的好酒!和人的大酋长,我们部族也有一句老话,叫"有朋友的人,就像雪原一样宽广!没朋友的人,就像雪地里失去了雪橇"…朋友当然越多越好!可你们若是真心和部族做朋友,就该像我们一样,先拿出诚意,至少是一部分诚意来!…嗝!大酋长要的东西,你们啥时候能送到啊?…」
「哈哈!快了,快了!来,再尝尝我们的梅子饭团,还有美味的腌萝卜!…」
「不了!吃不下了!这玩意味太冲了!…」
「啊哈!那再喝点酒吧!…」
在蛎崎义广的款待下,鹿狡兔大吃大喝了三日。直到第四天清晨,一名蛎崎斥候,匆匆从南方赶来。他疑惑的看了眼大帐中大摇大摆的「虾夷人」,随后恭敬的向上首回禀道。
「少主!我是厚谷家老军势的先锋斥候!厚谷家老派我过来通传:他已经率领本家的二十武士、两百农兵,抵达了虾夷富士山的南侧,距离本家营地,还有一日行程的三十里!…」
「啊!父亲把比石馆守将,善战的厚谷家老派来了!快!随我出营,去南边迎接!…」
闻言,蛎崎义广连忙起身,脸上满是郑重与喜色。随后,他看着「山靼使者」鹿狡兔,笑着说道。
「山靼部族的朋友!来,与我一起,去看看本家的军势吧!这只是第一批两百人的农兵。真要动员起来,本家能在整个和人地,从十二馆一万余和人中,拉出一千人的军势来!…」
和人两百农兵的军势,给鹿狡兔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那些带着简陋斗篷,扛着竹枪与铁矛,披着竹衣蓑衣的干瘦农兵,估计只要一个正面冲锋,就能被王国的一百甲兵直接冲散!
可是,这些虾夷地的和人,在艰险困苦的虾夷开拓,脸上明显有种坚忍的狠劲。他们会乖乖听从武士的号令,还能排出简陋的阵型…一旦这种和人农兵大量动员聚集起来,再加上少量骨干的武士,就会变得很是麻烦!至少,相同数量下,阿伊努氏族松散的部族战士,应该是打不过他们的,必须得有北方凶悍的山部或者鹿部参战才行。
而有了大量农兵遮护两翼,形成了战场的兵力优势,和人的武士队列就能腾出手来,好整以暇坐镇中军。他们可以用优势农兵的性命,消耗王国重甲的体力,耐心等待着突击王国本部甲兵,一举决胜的良机…
「大神灵啊!当和人氏族的农兵结束耕作,动员集结起来后,就不是我们的部族,能轻易啃下来的了!看来,这些和人氏族最强的时候,就是十月秋收之后…而大酋长不愿在茅希利大岛上立营,果然还是忌惮和人…」
看着和人支援的农兵,像鱼群一样涌入山间营地,鹿狡兔再也没有心思多留,匆忙地北归回禀。而蛎崎义广与支援的家老厚谷政信,郑重地长谈了一夜。
第二日,厚谷政信就神情凝重的,带着一队武士,还有一枚揣在怀里的金符,急着南下,向胜山馆的武田信广,亲自回禀去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从北边寒滨部的村寨,到中间虾夷富士山下的营地,再到南方的胜山馆,不断有信使来回往来,就像初夏的飞鸟。
直到八月明亮的夏日,笼罩在和人地的田野上,第二支北上支援的蛎崎军队,才带着不少本家的矮小驮马,往北方的山间「备寇山靼」。而随行的,还有上百各馆征发的青壮男女,一小队从松前征召的匠人,以及据说是充当军资后勤的、充足的铁器、米酒与家禽,甚至还有两头牛…
这时候,「山靼入侵」的消息,已经从蛎崎氏传遍了各馆,弄的整个和人地人心惶惶。重病的信广公亲自出面坐镇,会见了各馆的守将,安抚下各馆的人心。同时,他也正式下令,派出本家人手,严密封锁北上的道路,并明确的许诺道。
「我的长子蛎崎义广,正亲自在北方的前线坐镇,与入侵的山靼血战!在他战死之前,绝不会允许任何的山靼部落,南下和人地劫掠!…」
「各馆继续农忙,除了征调的人手外,决不能耽误今年的秋收!…」
传奇的信广公出面,整个和人地就迅速的安定了下来。这就是威望的力量,能让人心信服的力量!而在和人们的信服与遵从下,北上支援的第二批军势,也终于抵达了虾夷富士山下的蛎崎氏营地。
接下来,就是「山靼部族」与蛎崎氏之间,第一次正式的「交易」了。而黄金的神威,终于要在东北亚的诸部中,放出改变历史进程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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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金光护体,佛法精深!
“少主!这是家主给您的信,交代只能您一个人看!…”
“啊!父亲信广公的信…好!我收到了…”
随着第二批军势的抵达,山间营地已经人满为患,足足塞了两百武士、三百农兵、与一百多青壮和匠人了。蛎崎义广有意把援军分成了两队,支援的三百农兵,继续在外围加固营垒,并不让他们闲着乱跑。至于一百多青壮和匠人,则被一队武士单独看管起来,每日都有足够的食物供给,只是不让他们和外面接触。
直到蛎崎义广安排好这一切后,他这才有些紧张的,拿出父亲武田信广的信拆开,就像拿到了一纸判决的文书。
“吾儿,无需惶恐!蛎崎氏的继承,在我死后,终究是要交到你手中的…”
武田信广似乎看透了儿子的心思,在家信的第一行,就明确了继承权不变。蛎崎义广浑身一松,瞬间长呼了口气。接着,他才又咽了咽唾沫,继续往下看。
武田信广的信很短,接下来内容也不多。关键的只有四项安排,却句句直切要害。很明显,他没有被儿子带回的“黄金”所迷惑,而是放眼整个和人地的大局,进行了缜密的安排。
“义广,这支山靼部落,最看重匠人,其次看重牲畜家禽,最后才是财货…其中缘由,值得探查思量。”
“用带去的松前匠人,把工藤家老换回来。家老是本家重臣,决不可有失。这是第一要务。”
“用马匹、牛和家禽,把被俘的流镝马骑兵换回来。骑兵训练漫长,又都是本家家臣的中坚,需得尽力保全。这是第二件事。”
“用农人和剩余的财物,换取一批黄金。等黄金变成货物,再去赎回剩下的武士。这是第三件事。”
“最后,你这次北上,是‘备寇山靼’。虽有小挫,但向北拒敌于和人地之外,又能向东突袭,击败‘山靼盟友’。最终带回斩获,使英名不堕,让各家信服。这是第四件事,是后续的安排。”
“办完一切后,速归本家,不要停留在外。北方的山靼贸易,另选可靠人手,隐秘进行…”
“看完信,烧掉吧。唐人说,‘死去元知万事空,家祭无忘告乃翁。’我命不久矣。这封信,就提前烧给我吧!~”
看完最后一行,蛎崎义广浑身剧震,心中有万般情绪翻涌。他怔怔地坐了好一会,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把父亲的信放在席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两个头。然后,他并没有烧掉信,反而又一次拿起信纸,细细重读了一遍。这一次,他目光一凝,看向父亲吩咐的“第四件事”,品味着其中陈述事实的命令语气。
“向东突袭,带回斩获?…向东,斩获?…啊!这是?原来如此!”
蛎崎义广沉吟了许久,终于醍醐灌顶,想明白了父亲的安排。他现在手头上,聚集了五百军势。而西原氏族的一堆数百人的小部族,就在东方一两百里外。
原本本家的计划,是降服北余、拉拢西原、平衡石狩,从而让北方的阿伊努氏族,互相内斗制衡。但现在,石狩部族伤亡不小,北余氏族反而壮大起来,甚至要压过石狩氏族一头…
那与石狩冲突的西原诸部,也是时候突袭清理一下了!毕竟,这么多军势聚集起来,总不能什么收获都没有,就白白转头回去。他打不了山靼甲兵,难道还打不了松散的虾夷部族吗?而且向东打,扫荡几个西原小部族就走,也不怕山靼部落南下插手。对方隔着石狩部,是根本来不及的…
只要赎回工藤家老,带着新的战功回去。再加上父亲为他准备的,所谓“驱逐山靼的血战”,那一切就又都柳暗花明,霍然开朗了起来!…
“佛祖啊!父亲的佛法修为,果然比我精深许多!这一团乱麻的局势,他只要轻轻一点,就立刻条理分明了起来!…”
蛎崎义广长叹一声,深切感受到,和父亲政治手腕的差距。他这才把武田信广的信,放在灯盏上点燃。很快,淡淡的青烟,带着桑树的味道,在帐内弥散开来。
“嗯,这味道?是越前的和纸,用桑树皮做的。质地优良,防虫又坚韧。除了成本比较高外,几乎是最好的纸张了!…”
“不知道,这些北方的山靼人,要不要造纸的工匠?植桑养蚕的要不要?种麻织布的要不要?编竹劈篾的要不要?如果这些都要的话,那有些年纪大的老农,就也能找出来,当成工匠来给他们…”
“山靼人不会真的,连这些手艺人都缺,连这些人都要吧?算了,到时候问一问,如果能卖上价,找起这些人来,那可就容易太多了!…”
燃尽的和纸,化作袅袅的青烟,散入帐顶的天空,飞入傍晚的夕阳。在夕阳的照耀下,蛎崎义广垂首沉思。他纷繁的思绪,又慢慢的染上了一层金光。
说到底,三四十岁、正当壮年的他,心中的欲望太盛,离他父亲的修为,还差的远呢!也不知道,等到他继任蛎崎氏家主后,又会在“金光”的引诱下,会把蛎崎氏带向何方?…
很快,山靼部族与蛎崎氏之间,就约好了第一次贸易的时间与地点。五日后,除了贸易的人丁外,双方各带一百武士,在寒滨部西南八十里,蛎崎营地西北八十里,尻别川向西的入海口处会面。
这片尻别川入海口的平原,名义上是北余氏族的领地,水草也很是丰茂。从这里划船一路南下,去往南方蛎崎氏的胜山馆,不过四百里的海路,甚至只需要五天!然而,由于和人的威胁,这里没有任何的虾夷大部族存在。放眼处,到处都是一片片的芦苇与长草。
如果王国足够强大,与和人的互信足够,倒是可以考虑,在这里建立一处通商的贸易港口。这就像一百年后的荷兰人,在和国的平户开港一样!只可惜现在…
“这些贪婪又狡猾的和人!说好只带一百个武士,他们竟然带了两百个?还各个都披上了甲!”
王国的大雪狼号上,祖瓦罗睁着一只眼,用一米长的“神目镜”,仔细观察着南方的和人队伍。他先是估算了些对方的人数,至少有两百个全副武装的和人武士,还有一百多个手无寸铁、背负大量物资的青壮,嗯,应该是用来交易的农人。至于对方的工匠,似乎混在农人中,看不出身份来。
“一匹、两匹、三匹…十匹…十五匹?…都是母马吗?…”
接着,祖瓦罗又移动神目镜,数着和人队伍中的马匹,包括三个骑马的和人首领。除了三匹和人首领的马外,其他的马匹似乎都很矮小,比之前俘获的那些都要矮,看起来就像是驯鹿一样。
而这些驮运的马匹上,也背着各种货物,堆得满满当当。那些竹笼里扑腾的,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家禽”?也不知道哪一种,是陛下口中的“鸡”,哪些又是“鸭”和“鹅”?
“咦!有两只奇怪的、头上带长角的,特别强壮的四足猛兽!啊!竟然比马还要大,几乎和熊一样!…嘶!它们看起来这么凶猛,角这么长,身体又这么庞大!难道,这就是陛下口中,那种温顺的、可以用来种地的,什么‘水牛’?…”
祖瓦罗瞪大了眼睛,为平生第一次看到的水牛,感到发自内心的畏惧。他也曾经见过王国饲养的北方“犎牛”,那可真是野性凶猛、奔跑可怕的“四足巨兽”!
而这些“水牛”虽然小上一圈,但明显比“犎牛”的角要长许多。也不知道这样的长角“猛兽”,又怎么会在人的手中如此驯服,甚至能乖乖的拉犁种地呢?
“不错!货物、牲畜和人丁…看起来,对方还算守信!至少,是做了两手准备!…”
祖瓦罗用神目镜观察了许久,甚至看清了对面武士脸上,提防与小心的表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直到这时候,骑在矮马上的蛎崎义广,才看清楚了对面的山靼部族。他瞪大眼睛,看着那三艘半靠在海边的大船,还有那船上若隐若现,不知道有一两百个的山靼战士,愤怒又藏着畏惧的大骂道。
“混蛋!真是狡猾的山靼人!他们竟然开了三艘大船,不知道甲板下藏了多少人,全副武装的坐船过来和我们贸易!…”
“真是混蛋啊!这些蒙昧野蛮的山靼部落,又怎么会有这样长的大船呢?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他们站在船舷上,有着木板的保护,如果向靠近的武士射箭,我们又该如何抵挡?…”
“佛祖庇佑!全军戒备!小心的靠上前去,离海边的大船,至少四箭之地!…”
“请山靼部族的大酋长下船!我们就在离海滨两箭之地的位置,各自派人出来,一批批的交换俘虏和人手,一点点的交换黄金和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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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金光普照,祖瓦罗的佛法!
“来自北方雪原的山靼酋长!与良友会面,就像在栖居的馆中,听到了美妙的鹿鸣!彼此微微一笑,便已安然入眠…而今日这一刻,我见到了您,也仿佛听到了灵鹿的叫声,满心期盼着一个宁静的晚上!…”
“哈哈!来自南方海岸的和人酋长!驯鹿是部族迁徙的伙伴,是寒冬中开路的使者,更是旅人跋涉的朋友。她踏着霜雪而来,走过冰封的海峡,从一个部族的梦,走到另一个部族的心中。而当你听到鹿鸣的时候,就证明,你听到了我的心声,是能够一同走过冬天的良友啊!…”
大船停泊在海边,王国的武士们披着甲胄,握着长弓,犀利的注视着对面。和国的武士架起长枪,后面是一排举着大弓的弓武士,同样警惕万分。而在两军对峙的军阵中间,则是两位披甲步行的首领。他们各自带着几个神情紧张的亲卫勇士,在虾夷翻译的沟通下,“友好而亲切”的交流着。
而这样聊着聊着,祖瓦罗与蛎崎义广,都有些惊讶的发现。双方的年龄相仿,文化水平相当,又都经历丰富,对诗歌有所喜好。彼此的沟通很容易理解,甚至谈得上是难得的投契了。就比如接下来的对谈…
“啊!山靼酋长!您所说的话,竟然如此契合佛理!不错,你我相遇,就是一份如梦的佛缘啊!…”
“哈哈!不错,真是天神施加的神力!是海洋、雷霆与黄金的主神,让你我来到这里,历经海洋、雷霆与黄金,从预言的梦中,来到注定相遇的现实!…”
“嘶!确实如此!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
“对!主神庇佑!祂至高至大,吞噬了烟雾镜、雨神和羽蛇,成为了不朽的太阳!…”
越发“友好”的交流,足足持续了两刻钟。直到家老厚谷政信,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蛎崎义广这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眼海上的三艘大船,隐约看到了本家的俘虏。随后,他神情一肃,谈起了贸易的正题。
“山靼酋长,我这次前来,带来了足够的诚意!这些后面的货物、牛马、家禽、匠人与青壮…都是带来赎回俘虏,并和你们交易黄金特产的!…”
“哦?这些东西的数量,比如四足的牛和马…似乎达不到我提出的条件?”
“嗨!本家实力有限,眼下希望先交换部分,一点一点的和贵部达成协议!而首先的第一要务,就是先赎回本家的家老!…”
“噢!你是说那个年老白发的头人!他在我的旗舰上,接受了非常好的治疗!他一顿能吃半斤鹿肉,吃上二两鹿巴,可真是健壮的让人羡慕!…不过,要赎回他,我之前提过的条件,得用匠人来换。”
“感谢您的款待!这是本家凑出的匠人!虽然达不到‘匠师’的水平,但在整个虾夷地,都已经是极好的了!…”
说到这,蛎崎义广做了个手势。亲信郎党木下一郎,就带来了十几名神情惶恐、很是有些紧张的和国匠人。而后,木下一郎一边比划着,一边用不太熟悉的阿伊努语,首先介绍起最靠前的铁匠。
“这是松下铁助!他能锻造锋利的太刀,出过三把良刀“业物”!他精擅百锻的渗钢法,已经触摸到玉钢的门窍了。实际上,他可是整个和人地,仅次于本家大谷健刀的松前第一铁匠!”
祖瓦罗虽然日夜苦学阿伊努语,并且有三倍努力的习练,但还是听不懂这些和人话中的意思。他对铁匠技艺也不大懂,根本无法判断对方水平的深浅。他只是保持着自信的微笑,对蛎崎义广说道。
“和人酋长,按照我们的约定,请让他展示一下,他的铁匠技艺吧!”
闻言,蛎崎义广吩咐了一句什么。精瘦憨厚的松下铁助,就立刻从背后的竹篓里,取出几件奇怪的工具,还有几根提前锻打出的铁丝。
“大人奇怪的命令,展示铁匠的技艺,之前吩咐好的准备!…”
松下铁助认真地想了想,就按照少主之前的吩咐,用手中的工具,不断弯折铁条的形状,做出两个复杂的铁环。接着,他又和旁边的木匠说了些什么。对方便拿出准备好的木锯与木板,非常熟练的加工起八角形的木块,并做出了榫卯的连接件,依托铁环做出了木框架。
“主神啊!这是?…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看起来很熟练,很厉害的样子啊!…”
就这样,两名和人的工匠,在祖瓦罗一瞬不瞬的注目下,逐渐做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竖直如筒的铁木器具。接着,第三个工匠也加入了进来,他用手中提前准备的细长篾条,轻快的编制出细网,套在铁木器具的外围。最后是第四个工匠,用一层薄薄如纱的和纸,把整个器具的外围糊裹起来…
四个工匠明显早有准备,提前备下了材料,技艺也纯熟的惊人。大概一两个时辰后,八角形的长筒完全成型。直到一点明亮的烛火,在长筒内的铁木框架中点燃,再透过薄纱般的竹篾纸网,映照出点点放射的灯火…祖瓦罗才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问道。
“主神啊!这是?这是什么器具?是用来照明的吗?…”
蛎崎义广暗暗关注着祖瓦罗的表情。当看到对方一脸惊讶,确实从未见过的样子,他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拥有火器与黄金的强悍部族,确实和明国的唐人,以及朝鲜国的韩人,没有半块铜板的关系!所以,对方的身份,便昭然若揭了…
做出了更为明确的判断后,蛎崎义广笑吟吟的,对四位工匠挥了挥手。四人顿时如蒙大赦,从看上去就很野蛮的山靼酋长旁离开。而后,蛎崎义广才捧着匠人们制作的发光器具,笑着递到了祖瓦罗的手中。
“尊敬的山靼酋长,这是佛祖的八角灯笼!是你我佛缘的珍贵载物!…”
“而刚才的四位匠人,除了资深铁匠松下铁助外,还有资深木匠木作吉郎,资深竹篾匠竹内一郎,还有资深纸匠楮白永一。不知道,这四位资深的工匠,您可曾满意?…”
不得不说,和人很擅长这种巧妙的营销,通过并不复杂的工艺组合,一下就拉高了匠人们的层次。而蛎崎义广通过一个八角灯笼,不仅试探了祖瓦罗的来历,还把原本不在名单上的竹篾匠与纸匠,悄然的加了进去。
“主神啊!真是精巧的照明器具!灯笼?装着灯光的笼子?很形象的比喻啊!…”
此刻,祖瓦罗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精巧发光的八角灯笼,眼中是满满的赞叹。这是湖中王国,甚至整个墨西加联盟,都未曾见过的工艺品。这种八角的“灯笼”,看上去美轮美奂,比照明的火把松明、蜡烛陶盏,可都要精致多了…
好一会后,祖瓦罗才回过神来。他沉吟了片刻,很有些拿不准这些工匠的技艺水平。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先往低了说,探一探对方的口风。想到这,祖瓦罗看了眼惴惴不安的四名工匠,面露自信的笑道。
“和人酋长!这些匠人的技艺虽然不错,制造的器具也很好看…但他们的水平,还远远达不到资深工匠的程度啊!你拿这些工匠出来,离我最初的要求,真是差了不少…”
“.嗯…确实如此,他们还算不上资深的匠人。抱歉,虾夷地工匠太少,是我的见识不够…”
蛎崎义广眯起眼睛,观察着祖瓦罗自信的表情。片刻后,他倏忽一笑,就这样摆了摆手,用熟练的阿伊努语,对亲信木下一郎吩咐道。
“一郎,山靼酋长没有看上这些工匠。你这就把他们带回去吧!…”
“且慢!…这些普通的匠人,我们部落都要了!”
祖瓦罗听懂了蛎崎义广的话,也知道这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第一次感觉到,鹿狡狐之前回禀时的,描述的形象。
“和人的酋长,果然是个嘿嘿叫的雪地狐狸啊!只是再狡猾的狐狸,遇到了丛林的美洲虎…”
想到这,祖瓦罗意味深长地看了蛎崎义广一眼。对方微微鞠躬,回以一个亲和真诚的笑容。接着,他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了,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啊这!这是?山靼酋长,哦不,我佛缘的友人!你这是?这全都是?…”
“哈哈!不错!和人酋长,树上掉落的第一个果子,是值得猴子用力去摇的!…我说过,一个资深匠人一枚金符。而你拿出的第一批匠人,虽然没有达到资深工匠的水平,但还是值得我给予重金。从而让我能期待着,以后从你这儿,得到更好的工匠!…”
祖瓦罗笑吟吟的,像是下金蛋的大鹅,直接从怀里,摸出四块一斤重的主神金符。
然后,在厚谷家老震惊的注目下,在木下一郎痴痴的垂涎中,在蛎崎义广目眩的神迷里,在一群和人工匠、一百青壮、数百武士农民呆滞的眼神中…他直接把这四块串好的主神护符,一股脑的戴在了蛎崎义广的脖颈上,直压得对方被迫托住金符,根本抬不起头来。
“哈哈!和人酋长,我鹿鸣的好友!这四块一斤重的主神金符,就是我给你的回报,来交换你的四个工匠,更回报你精心安排的友人心意!…”
“啊哈哈!我的好友,接下来,我还期待更多,更多!我还有更多的回报给你!…”
祖瓦罗豪迈的笑声,回荡在海滨的原野上。而这一刻,在所有和人的眼中,他犹如佛光附体,金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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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一百斤黄金的交易,它值得这个价!
「咳!一郎,你把这四块金符,好好收好了!…咳!不要戴在脖子上!装到背后的竹筐里。有这么多家中武士在,放轻松些,丢不了的!…」
太阳已经西斜,落下金红的夕光。两边的武士都盘腿坐在地上休息,吃着简单的干粮与水。他们虽然仍保持着警惕,但气氛已经和缓了许多。
蛎崎光广把金符交给亲信后,总算是恢复了镇定。他大手一挥,几名武士就带着四位工匠,交到了对面山靼部族的手中。而预感到不妙的结局,工匠们有的潸然泪下,有的哀哀痛哭,有些神情麻木,却丝毫动摇不了武士们的决心。
毕竟,这些工匠都是「备寇山靼」的名义,从松前守护的领地上征发的。和这些蛎崎武士之间,根本不是同乡。哪怕是同乡,只要不是自己的家人,而效忠的家主又做出了决定,他们也会坚决执行!
在这个时代的和国,武士的怜悯之心,只会对地位相同的武士生出,或者对更高贵的落魄武家。至于卑微的农人,普通的匠户,那是根本不在武士尊重的范围内的。这就像这个时代的欧洲,骑士对女性的尊重,仅限于地位尊崇的贵族主母一样!而面对平民家的女性,根本无需保持礼仪,完全不是后世美化后的那样…
「尊敬的山靼酋长,请允许我为你展示,其他几位技艺出色的匠人!…」
蛎崎光广笑容真挚,再次挥了挥手。又是三位哆哆嗦嗦的匠人,抱着各自的器具走了上来。这一次又是工匠组合。首先是一位皮匠,拿出一块提前定形的牛皮革,圈成鼓起的牛皮甲,并用铁环串好关节。然后,一位缝纫匠,用粗线仔细缝补,把皮甲简单的拢合在了一起。
这种皮甲制作的过程,似乎与极北的游牧部族不同。祖瓦罗看的津津有味,这次是真的看懂了。直到最后,上来了一位漆匠,给皮甲涂上最廉价的褐色大漆。伴随着刺鼻的味道,一件足轻样式的皮甲就此成形。而祖瓦罗的眼神,也从饶有趣味,变成了困惑不解。
「和人酋长,这最后涂得染料,黑乎乎又黏糊糊的…是什么?…」
闻言,蛎崎光广眉头一扬,若有所思。他深深的看了祖瓦罗一眼,笑着说道。
「佛祖庇佑!这是大漆,可以涂在皮甲器具上,让皮甲器具更加的坚固耐用!至于漆的颜色,只要加入朱砂,就能变成好看的红色。而这位出色的工匠,就是一位和人地的资深漆匠,唤作漆上春树!…」
「至于另外两位,则是皮匠牛尾次男,和裁缝匠织衣郎大。他们的技艺虽然也不错,但就比不上漆匠的水平了,只能算是普通的工匠…」
「主神啊!大漆?漆匠?…这是我从没听说过的匠人。哪怕是陛下的预言里,也没有提到啊!但能够加固皮甲,加固器具,似乎很重要!嗯…关键是这种黑乎乎的漆,不知是怎么来的?…」
祖瓦罗仔细打量着工匠手中的皮甲,看着上面厚厚地一层大漆,神情也认真了起来。很明显,他看出了这种「大漆」的军事价值。与这种新出现的皮甲涂层相比,和人酋长察言观色,把一个估计很普通的「漆匠」,说成是什么「资深工匠」…这倒是无关紧要了。
反正顶天了,不过是多给半块、至多一块金符。多大点事!他甚至乐得多给些,好让这个和人酋长殷勤忙碌,下次多去搜罗些,王国没有过、甚至从未听闻过的匠人!
「…和人酋长,我的和人好友。这种大漆,是从哪里弄来的?是地上冒出的黑油沥青?还是树上流下的汁液橡胶?可橡胶不会变黑啊…」
「呃?…地上冒出的、黑乎乎的油?那是什么?…哦!我的山靼良友,你说的对!这大漆,正是从树上流下来,最初白乎乎的汁液!但当这些汁液放上一段时间后,就自然变成了黑色…」
蛎
崎光广笑意吟吟,自得的点了点头。很显然,他并没有意识到,「山靼酋长」提及的「黑油」与「白胶」,究竟是何等重要的物产。而祖瓦罗也眼神一亮,明白了「大漆」与「橡胶」并不一样。他看向蛎崎光广,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哈!我的和人好友!那你有产漆的,树的种子吗?你既然给我漆匠,总不能不给那什么"漆树"啊!…」
「啊这?漆树的种子?…哦!是了,北方的漆树很少,太冷就会不长。所以这个山靼酋长,没见过漆树。这么说来,漆匠到他们部落,恐怕也没用啊!…」
蛎崎光广怔了怔,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袋。但他口风很紧,并没有把漆树的生长环境说出来。他只是笑着点头,向「山靼良友」保证,下次一定会弄些漆树的种子带来。然后,他笑吟吟一指三位工匠,询问道。
「我的山靼良友!这三位工匠,你是否满意?…」
「嗯,还凑合!…这个漆匠有点意思,我出一块金符,但要包括后续的漆树种子!至于这个皮匠和裁缝匠嘛,我这个人对朋友一向慷慨,两个人就作价一块金符吧!」
祖瓦罗矜持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又一次从怀中,掏出两块闪亮的金符,沉甸甸的扔到蛎崎光广手里。
蛎崎光广捧着金符,心脏砰砰跳了会,又赶紧把金符丢给亲信木下一郎。他生怕又一次,在山靼酋长、在家老与家臣们面前失态。不过,看着祖瓦罗源源不断拿出的金符,他心中已然震惊到麻木,甚至有些飘乎乎的,如同做梦一样了。
「佛祖啊!这一支山靼部族的来历,究竟是什么?神秘危险的极北雪原,真的会有巨大的金山,会有这样富庶的山靼部族吗?又或者,他们这些明显加工过的金符,是继承自某个曾经强盛的势力,是大树倒下后留下的最后枝叶呢?…比如说曾经无比强大的…」
蛎崎光广有一种预感,他离这一切未知的「真相」,已经越来越近了。可热情豪爽的「山靼酋长」,又一次打断了他的思绪。
「哈哈!不用担心!你们都是优秀的工匠,部族会好好待你们的!」
祖瓦罗满意笑着,看着三个面露凄凉的和人工匠,登上了王国的长船。然后,他意犹未尽,指着最后剩下的几个匠人,询问道。
「我的和人好友!这最后几个,又是些什么匠人呢?…」
「喔!这一位,是泥瓦匠浅瓦总一郎,带着他的两个学徒。」
「嗯…泥瓦匠?…这三个人加在一起,我只能给你一块金符。」
「这?…好吧!看着挚友的份上,一块金符,你把他们带走吧!…」
蛎崎光广面露难色,但是心里笑开了花。所谓泥瓦匠,就是城下町或村社建大屋时,比较有经验的建筑工。这种泥瓦匠,根本没啥「独门技艺」,都是平日里干活的经验,慢慢堆出来的。他们也根本赚不到什么钱,一年能交给本家的赋税,顶天也就一两石。而这一枚金符,就是九十石的大钱!
当然,蛎崎光广并不清楚。这些在旧大陆习以为常、传承日久的「普通技艺」,对于大海对面的高原王国,又有着什么样的价值!这些技艺的传入,又能让湖中王国的全面发展,少走多少弯路,加快多少进程…
「我的和人好友!还有吗?…」
「啊!只有最后三个了。他们是陶工家的三兄弟,没有姓氏,就叫陶工一郎、次郎、三郎。不过,他们都是烧陶的好手,尤其擅长烧制大陶罐!他们的烧陶技术啊,在松前也是出名的!…」
「陶工?一郎、二郎、三郎?这些和人工匠的名字,倒是和王国有些相似。都是以从事的职业命名,只是后面多出个家中的排行,确实有意思的紧!…」
「主神庇佑!也不知道和王国的陶工比起来,他们的技术如何?…能烧大陶罐?好像王国会这个的不多啊…」
祖瓦罗稍一思索,就再次爽快的拿出一枚金符,继续笑着问道。
「我的和人兄弟!还有工匠吗?」
「我的山靼兄弟,这下是真没了!早知道你如此诚信可靠,我就让本家多征召些工匠来了!…」
蛎崎光广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大为懊悔,又生出更多的贪婪。
和人地的工匠本就不多,他这次只带来了十三个匠人。其中铁匠、木匠、竹篾匠、纸匠一组,皮匠、缝纫匠、漆匠一组,还有泥瓦匠和陶匠各三个。没想到这个山靼酋长如此慷慨,不仅尽数照单全收,还拿出了八块金符,足足八斤一百二十八两的黄金给他!
要知道这128两的黄金,就是720石的大米收入!而知行100石,除去农民口粮与征税损耗,通常仅能征到三分之一的现米,也就是35石…
换而言之,仅仅这十三个匠人的交易,就给蛎崎氏带来了2000石高一年的岁入!并且是不被米座收购价影响,不会被商人再吃上一回的现「金」,是随时能用的现钱、现钱、现钱!
所以,蛎崎光广无比明确,明确这些珍贵的黄金,对于蛎崎氏的重要价值。而祖瓦罗也无比明确,明确这些珍贵的匠人,对于湖中王国的重要价值。
这一刻,两位「投契的良友」互相对视,已经把对方的地位,提升到与自己的「兄弟」等同!当然,以后如果真有难以拒绝的诱惑,此时异父异母异族的「兄弟」,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拔出刀来,插兄弟两肋两刀…
「佛祖啊!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山靼大部落,不惜代价的收拢工匠,究竟要做些什么?难道…他们是要复国?…又或是重新立国?…」
蛎崎光广沉吟片刻,决定再试探一次「兄弟部落」的位置,以及对方真正的「含金量」。于是,他满脸带笑,看着豪爽的祖瓦罗,微微躬着身子问道。
「我的山靼兄弟!你们需要种桑养蚕、种麻织布的匠人吗?…」
「叫"桑"的树?吐丝的虫子?那是什么?用"麻"织衣服?你们难道没有棉花吗?…等等!我想起来了!陛下预言中提到过,吐丝的虫子,确实是"蚕"!…」
祖瓦罗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又一次验证了陛下的预言。他顿时神色振奋,笑着问道。
「我的和人兄弟!"蚕"不是"大明汉部落大联盟",还有"朝鲜部落联盟",才有的宝贵特产吗?怎么,你们和人部族也有?…」
「哈哈!我的山靼兄弟,你说笑了。植桑养蚕,早就被东迁的唐人,带入了我们和国。而最新的抽丝纺织技术,也随着西南氏族的"交流",从朝鲜传入了我国…而眼下,京都的蚕丝业,虽然逊色明国很多,却已经和朝鲜相近了!…」
蛎崎光广恭谦地笑着。这样真正有实力的人物,尤其是能给自己和本家,带来绝大好处的人,值得他把身段放到最低。
「我的山靼兄弟,本家有办法,和京都的大人物联系上,弄来上好的"蚕种"、"桑树",以及出色的"朝鲜资深丝匠"!…只是,这其中的成本,却很是高昂,很是高昂啊!…」
听到这,祖瓦罗眉毛一挑,明白了这个「便宜兄弟」的未尽之意。他沉吟片刻,想到陛下神启中特意提过的「蚕」,这才一脸平静的问道。
「哦?我的和人兄弟,你真的有办法,弄来蚕种桑树,和什么朝
鲜资深丝匠?…」
「佛祖见证!真实不虚!只是成本实在高昂啊…」
「噢!那这高昂的成本,又是多少?…」
闻言,蛎崎光广笑眯眯的,竖起一根手指。他紧紧关注着祖瓦罗的反应,也估算着对方真正的「含金量」。如果对方愿意花这样大的价钱,来买回蚕种桑树和匠人,那就证明对方不仅拥有强大的财力,位置也绝不是在遥远的极北!毕竟,家蚕怕冷,在寒冷的地带,那可养不了蚕啊…
「一根手指?你是说,十枚金符?…」
「不!不是十枚,是一百枚金符!」
蛎崎光广斩钉截铁,与祖瓦罗互相对视着。随后,他再次扬起一个笑容,恭敬躬身道。
「相信我!我的山靼兄弟!京都的蚕种,朝鲜的丝匠,值得这个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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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这水太深了,我把握不住啊!…
…
“主神见证!我的和人兄弟,蚕种的事,暂且不急。你可以先帮我留意着…而我们部族眼下更需要的,还是更多的匠人,各种各样的匠人!以及更多的牲口,尤其是四足的,能骑乘的马,和能耕地的牛!…”
夕阳垂落,一天眼看就要尽了。面对蛎崎光广诱惑的提议,祖瓦罗在长久的思索后,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就此把这笔“一百枚金符”的“巨额”交易,暂时压了下去。
至于他拒绝的原因,倒不是王国的船队上,没有这么多金子。实际上,眼下旗舰大雪狼号的底舱里,就还压着四百斤黄金。而在勘察加半岛的神南山港里,则窖存着剩余的一千五百斤。而这一路的消耗…他在南下时,到处散金符,再加上眼下的贸易,也不过只用了一百块,也就是区区一百斤黄金而已!
要知道,眼下坐镇大鲸岛、掌管北方拓殖后勤的奇美尔主祭,手头上可是有搜刮了半个湖中王国、整个托托纳克联盟、小部分玛雅城邦、再加上收集了西海岸金山中稀少的高纯度原矿后,接近十吨黄金的支配权!
对旧大陆的各国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思议、令人疯狂的梦幻数字,能引发十字军的圣战,能彻底挽救卡斯蒂利亚财政危机,并支撑西班牙黄金漏斗般挥霍数十年!而这十吨黄金,哪怕对盛产黄金的中美洲各部来说,也是数百年长期开采下来,所带来的积累。
然而,对修洛特来说,他并不看重这些金灿灿、沉甸甸的死物。只要有人、有足够的生产力,无论是北美沿岸已经找到的金山,联盟已经开采的金矿,还是他记忆中南方印加的黄金国度,都能轻松补上这个数字,再出产上更多的黄金!
所以,与其让这些中美洲的黄金,以黄金神像、黄金陪葬品、黄金雕刻、黄金器具、黄金饰品的形式,沉积在中美洲各部,倒不如一股脑的融化成主神金符,先运到北美西海岸的港口囤着。然后,等待着和西海各部交易的升级,来源源不断的,换回真正有价值的人才、牲畜与物资!…
总得来说,祖瓦罗并不缺黄金,王国更不缺黄金。王国的黄金如果真的一船船运来,再加上萨卡斯卡特荒原上的弗雷斯尼洛大银矿山,足以轻松打爆和国的金银市场,甚至引发大明金银价格的暴跌!
当然,对眼下以实物税收为主的大明征税体系来说,金银价格下跌,对士绅们的影响力虽然巨大,但并不会动摇大明的国本。可当一条鞭法改革后,农民要折换成白银交税,那金银大量流入的威力,才会真正的决定帝国的未来!
金银流入的商业繁荣、通货膨胀的实物价格、飞速增长的土地兼并、贪婪无止境的藩王士绅、绝望破产的底层农民、空前差异的南北财富、不断波动的白银货币,会最终埋下帝国灭亡的火药桶,只等着小冰期绝收的到来,就像历史上发生过的一样…
“主神啊!看这些和人的反应,这些黄金在西海大部落的价值,确实如陛下预言中所料,超乎我们的想象!…”
“可这些和人部族的强大,也超乎了我的想象。仅仅是最边陲的一支和人氏族,就能动员出两百多武士、上千民兵,更不用说更南方数万人、十万人的大部落,什么‘安东大部落’、‘南部大部落’了…”
“我手上虽然有这么多黄金,却必须谨慎使用。每次使用的量,决不能超过对方贪婪的极限!…至于这和人酋长口中,那什么京都的‘大人物’,什么一百枚金符的‘蚕种丝匠’…这其中的水太深了!若是把一百块金符丢出去,所引动的惊涛骇浪,或许就会把我们的船队吞噬…”
“主神啊!在手中拥有的力量,能够抵御住更强大的风险前,还是不要过早的引来和国大氏族的注目!山猫捕捉兔子,美洲虎捕猎狐狸,不能超出掌控,否则就会把握不住…”
祖瓦罗垂下眼眸,任凭纷繁的思绪与考量,把他的脑海淹没。他需要保持冷静,让被“黄金神威”所膨胀的心,再次恢复谨慎。
“啊!我的山靼兄弟,我能理解…一百斤黄金,确实不是一个小数字!要你们拿出来,去换只能在温暖南方养的蚕种,也确实太过勉强…”
听到山靼酋长明确的拒绝,蛎崎光广很有些失望。毕竟,这一单一百枚金符的大生意,如果真的能完成,他们蛎崎氏,至少能获益三分之一!至少是三十五枚金符…
“佛祖啊!山靼酋长看似粗豪,实际理智又谨慎,还通晓诗歌佛法。这种表现,又哪里像是个没有氏族传承,来自北方雪原的蛮子大酋?…嗯,虽然还是不知道对方部族的位置。但看对方平静的表现,他们的手中,至少还有一百块金符!”
想到明晃晃的金子,蛎崎光广心中一热。他眨了眨眼睛,又笑着问道。
“我的山靼兄弟!养蚕的事情先不说,种麻织布的匠人,你们要么?只要两块金符!”
“主神见证!我只能给你一块金符,并且不是现在。而是下次带着匠人,带着种子一起时交易!…”
“啊这…好吧!谁让你是我的兄弟呢!…那个,你们之前要的资深船匠,愿意出多少金符?…”
“资深船匠…嗯,能造出海的海船吗?…”
“啊!出海的海船?…”
蛎崎光广顿了顿,这是个他没想到的提问。他沉吟了会,这才笑着说。
“我认识的京都大人物,曾经弄到过海船和船匠,甚至运到了本家来,只是后来出了事故…我的山靼兄弟!如果你真的要造海船的船匠,那可是同样稀少的,至少要有五枚金符,并且要提前给一枚定金!毕竟,我要向京都的大人物,提前出示诚意…”
“嗯?…原来在和人眼中,像金船匠这样的工匠大师,竟然只值五斤黄金?…像这样掌握关键技术的匠人,王国哪怕花上一百斤黄金,也是眼皮都不眨一下的!”
听到这,祖瓦罗心中摇头。他当然知道,自己俘获的那艘长船,和长船上的武士工匠,都是来自面前的什么虫山和人部落。极北半岛的港口里,还有两个和人的武士俘虏呢!不过,这次南下,他却一个和人俘虏都没带,就是避免让双方接触,把王国的老底漏了馅。
因此,他先是冒充阿伊努氏族的身份,后来被和人误解后,干脆将错就错,装成了山靼大部落。毕竟,他祖瓦罗绝不会在一个坑里,被连续绊倒两次,而更多的部族皮衣,才能让他和船队更加安全!自从初次抵达极北半岛,在极北部族淳朴友善的刻板印象下,被山部的老祖母直接套出老底,差点出了大事后…他就增长了经验,再也不轻易说出王国的底细了!
为此,祖瓦罗甚至直接把陛下的几封国书,都锁在了箱子的最底下。这些西海部族各个狡诈,有的还贪婪无比。这些国书拿出来,还指不定会引来什么可怕的大部落,然后被对方一口吞个干净呢!
所以还是低调,力量不够的时候,还是要低调为主,闷声收工匠!
“哈哈!我的和人兄弟,你如果能弄来造海船的船匠,五枚金符,部族还是能掏出来的!至于海上的大船,我们也能出得起价,不过要看是不是真的海船了…给,这一枚金符,就是我给你的定金!…”
祖瓦罗在怀里掏了掏,却摸了个空。于是,他看向武士长塔米草,对方便点点头,从怀里也掏出一枚金符来。这一下,蛎崎光广的眼神又直了。他看着每个山靼部族的武士,都感觉对方像是揣着金符,恨不得伸出手去掏!虽然,这些山靼武士的面相,确实都有些凶悍,像是见惯了杀伐的旗本…
“咳!我的山靼兄弟!感谢你的慷慨与信任!本家这一次贸易,虽然只带来了十三个工匠,但下一次,我们一定会带来更多!一定!…”
蛎崎光广躬了躬身子,又对着豪爽的山靼酋长,恭敬的行了一礼。这些礼节,当然不是针对祖瓦罗,而是针对伟大的黄金神威…随后,他面带笑容,小心地询问道。
“尊敬的山靼兄弟…除了这些工匠外,本家还带来了十二匹母马,一对配种的牛,四十对鸡鸭鹅…这已经是短时间内,本家所能征集的极限了!…”
“看在这些牲畜家禽的份上…可否把本家的工藤家老,还有几位骑马武士,都放归本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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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我知晓了一个秘密,震动明国的大秘密!…
主神庇佑!我的和人兄弟,你既然带来了工匠与牲畜,虽然没有像条件上要求的那么多,但我依然认可你这个兄弟!…看在我们兄弟情谊的份上,你们的年老头人,我就交还给你们了!…」
祖瓦罗面带笑意,看着蛎崎光广恭敬的神情,和另一个和人头人脸上的肃穆,大致猜出了俘虏的老头人,对和人部落的政治意义。
就像王国的祭司长老,如果活着落入其他部族的手中,那为了主神的荣耀,为了王国的名誉,是无论如何也要赎回来的!估摸着,这种政治动力,也是和人部落这一次,能飞快凑齐这么多财货、牲畜、人丁,又带来这么多武士威吓的根本原因!
好在,有这快一个月的功夫。他早已经和那个识字的老头人,笔谈过许多回了,该问的也都问清楚了…
想到这,祖瓦罗大手一挥。两名王国武士就扶着蛎崎家老工藤重康,从大雪狼号上下来,然后送回到和人的队伍中。
「啊!工藤家老!您终于回来了!能看到您安然无恙,就像有春日的飞鸟,带来了祝福的吉兆!真是让人高兴的一天啊!…」
「光广少主…这一次,让本家丢了颜面,蒙受了战败的耻辱,都是老臣的责任!我真是…真是没有面目,回去见信广公…」
「这…工藤家老,父亲有过信件,请您务必保全自身,回去见他!父亲还说,这次虽有小挫,但能北御山靼,东伐虾夷…仍能使本家威名不堕,让各家信服!…所以,事情并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相反,这一仗打开的山靼贸易,会让本家受益良多!…」
「信广公的安排…我一定遵从!战败的责任,老臣也一定会承担起来!」
工藤重康满脸羞愧,重重的行了一礼。他气色还好,手上缠着治伤的绷带,走路还算利落,确实没受到山靼人的苛待。但在向少主致歉,宣布为战败负总责后,工藤重康张了张嘴,明显有些欲言又止。他转过头,看了看海边神秘的「山靼海船」,又看了眼亲自去清点马匹、检查是不是育龄母马的祖瓦罗,这才压低声音的轻声道。
「这一次的山靼贸易,这些山靼人的来历,他们身上的惊天秘密…我在山靼人中呆了许久,已经有所察觉了!」
「啊?工藤家老!您真的有所发现?」
「不错!」
工藤重康重重点头,神情无比严肃。厚谷政信也忍不住好奇,凑到了旁边。而木下一郎想要旁听,却被蛎崎光广瞪了一眼,只能灰溜溜的退出两步,为家老们警戒。
「佛祖见证!这些所谓的山靼人,他们的首领竟然都会奇怪的汉文,能够和我笔谈!…」
「啊!奇怪的汉文?笔谈?…」
「不错!他们用汉文,不仅问了本国的一些情况,更着重向我,问了我明国和朝鲜国的情况!」
「啊!他们关心明国和朝鲜国的情况?…」
「不错!他们有三门冒烟的火器,都是青铜铸造的,是本家从未见过的那种,甚至整个关东都没有!…」
「啊!那种恶鬼的雷霆火器?…」
「不错!他们还有很多的黄金,似乎对黄金不以为意!好些个勇猛的山靼勇士,脖颈上都带着黄金的护符!…」
「啊!很多的黄金!咳…家老,这个我们已经知晓了…」「嗯,听我说!我还旁敲侧击的,询问过…他们是不是,"拥有黄金传承的古老部族"?…他们竟然回答我,他们"是天神的后裔,是太阳与天空传承的血脉,是飞鸟落在树上的先祖传承"!他们和这些北方的山靼部族,数千年前都是一家!…」
这一刻
,工藤重康宝相庄严,克制着内心无与伦比的激动。他知晓这个秘密的惊人程度,不仅会震动整个和国,震动无数山靼部落,甚至会震动朝鲜,震动大海对面…震动对外界所有一切,都一直漠不关心的明国!
而这个秘密,眼下就掌握在他手中,掌握在蛎崎氏的手里!当然,这对维系他本人的声誉,也有着巨大的帮助。作为带回惊天秘密的家老,他只要证明了,这个对蛎崎氏价值巨大的秘密真的存在…那么他的此次被俘,就不仅没有什么过错,反而是深入虎穴的大功一件!
「少主!一切的秘密,都在他们的黄金上,都在他们的金符上!那块金符上的"飞鸟",是他们崇拜的徽记与天神,就是证明他们身份来历的,最真实不虚的见证!实际上,那不是"飞鸟",而是叼着蛇的"飞鹰",是飞翔的"神鹰"!而以"神鹰"作为徽记的,又能传下这么多黄金的,那就只有…」
「咳!少主,山靼人的酋长…」
木下一郎一声轻咳,三个和人首领,就瞬间息声。工藤重康悄悄指了指南方,示意回到本家再说。蛎崎光广点了点头,表示理应如此。只有厚谷政信摸了摸鼻子,好奇的如同百爪挠心,只是脸上不显。
接着,三人同时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笑脸,看向春风满脸的祖瓦罗。
「哈哈!我的和人兄弟!十二匹母马,确实都是能生产小马的育龄母马!很好,真的很好!虽然都稍稍矮了些,但一次十二匹母马,真是不错啊!…」
想到这十二匹母马运回大鲸岛后,马群提升的繁衍速度。祖瓦罗便止不住笑意。不对,他已经有了一匹能配种的女真公马,再加上十二匹能生产的母马,只要把马运回极北半岛,就可以开始育种了!只是,还是要从和人这里,再弄几个能照料马的养马人…嗯,还有会养那两头「水牛巨兽」的养牛人!
祖瓦罗沉吟了会,看了看三个和人首领,便对武士长塔米草道。
「再拿三块金符来!我要赠送给我的和人朋友们!感谢他们的送马情谊,包括之前的女真大马!…」
「啊这!我的山靼兄弟!这是?你这是?…啊,感谢我赠送的女真大马?…不是,我…希望我下次带更多的母马来?…呃…本家的母马真的已经不多了。再加一块金符?…那个…山靼兄弟,我尽力!」
蛎崎光广握着沉甸甸的黄金,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心中百感交集,竟然真的有些感动了!又是四块一斤重金符,又是三百六十石大米…可蛎崎氏真的没有什么马了,整个和国,就没多少好马…
「我的兄弟!其实,你可以用金符,交换本家出产的铁器、酒水,去西边的山靼部族那里,换回真正的好马!…如果你们有所顾忌,不愿暴露身份的话。也可以让本家代劳,换回的马三七分账…」
「主神啊?用铁器、酒水,去山靼部族那里换马?有所不安担心,不安担心什么?哦,看来是翻译说错了…」
「是了!那些松散山靼小部族,好像和山部与鹿部一样,不大看重黄金,而看重和人产出的,实用的铁器、酒水。所以,我还是得从和人这里,用黄金购买物资,才能去西边和山靼人贸易!和人的这一道中转,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我们手上的黄金,也只有通过和人,才能变成真正有价值的物资与匠人!…」
这一番贸易下来,祖瓦罗已经有了些明悟。王国的西海贸易中,收取王国黄金、提供货物人力的和人氏族,是至关重要,无论如何都绕不去的一环。而王国的贸易据点到了这里,恐怕就已经到头了!
估计会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王国都很难积攒起足够的力量继续南下,到
南边那一个个庞然大部落的家门口,来进行「风险巨大」、「实力不对等」、「送数百斤黄金上门」、「很可能有去无回」的危险贸易。
除非,那些南方大部落听到风声,自己主动坐船找上门来,到王国的港口外,进行「实力对等」的黄金贸易,用货物和工匠换金子…
「算了!主神见证!和人的贸易渠道既然已经打通…还是让和人氏族作为中转吧!再狂暴的南方飓风,吹到这遥远的北方海岸,也会削弱到可以承受的地步…」
「而以王国目前的实力,真正能做的,就是在河流的上游,不断的丢下黄金,丢下更多、更多的黄金就好!…这条金色的大河,会自己寻找出路!或许,它能一直流淌向西,流淌到陛下预言中的"朝鲜",流淌到那个据说无比强大的"大明帝国",再把我们希望的一切带回来!…」
夕阳落尽西海,金光染透红霞。祖瓦罗悠悠的看向西方,而和人首领们则微笑的看着他。这一刻,似乎真的有一条金色的河,连通了北方的「山靼」与「和人」,连通了茅希利大岛,并最终跨越千万里波涛,直到日落处的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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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和人繁多的货物,山靼海量的黄金!
“祖,我的山靼兄弟。工藤家老对您之前的款待,表示出由衷的敬意。您就像佛前的灯笼,照亮了佛祖嘴角的微笑,也有着同样的慈悲心!…可否按照约定,把三名被俘的本家流镝骑兵,也同样放回呢?…”
“义,我的和人兄弟。驯鹿需要雪橇,还有引导方向的猎犬。而马匹也需要绳索,和良好的养马人。部族有意挽留三位骑兵,为部落养马。除非…有新的人手,能够接替他们…”
随着夕阳的落下,王国与蛎崎氏的交易,也骤然加快了进程。在这片野蛮荒芜的虾夷原野上,信任是一件非常珍贵的事物,就像刚刚萌发的菜苗。因此,双方都不想在这里过夜,那样太不安全。
王国扣下了三名蛎崎氏骑兵,并索要养马人、养牛人。而蛎崎光广只是稍稍有些惊讶,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对亲信木下一郎吩咐了几句,对方便“嗨依”一声,径直走向了和人青壮男女的队伍。
随后,武士们几句大声的呵斥,五个颤抖的松前农人,就被恐惧的人群推了出来。武士们又严厉的询问了一阵后,这才把五人带到“山靼酋长”的面前。木下一郎则附耳到蛎崎光广耳边,低声耳语了些什么。蛎崎光广随即眼睛一亮,嘴角也微微扬起。
而预感到不幸的命运,松前的农人们垂泪哭泣,互相拉拉扯扯,却无人敢于出声,反抗蛎崎氏的武士。和国的上下尊卑,是武士用残忍的刀,是僧侣用神佛的规训,一代代强化建立起来的。哪怕被逼到绝路,敢于反抗的和人农民,也并没有几个,除非…有宗教的组织参与。
“祖,我的山靼兄弟!这三个,就是松前的养马人。年长驼背的那个老头,叫绘马豆草。那两个年轻的,则是他儿子,叫绘马青草、绘马干草。他们正是从南边的奥羽,几年前新来的养马人…这次,他们一家三口被大军征召,也同样负责照料马匹,全是称职的养马好手啊!”
“这老头最开始,是给寺社画马、做草马木马活计的,所以被叫做‘绘马’。后来好像寺社有了马,就让他做了养马人,甚至还许了亲。最后寺社被山匪烧了,僧人或死或逃,自然也维持不下去了。于是,他们一家作为寺社的财物,直接被僧人卖到松前来,继续养马…”
蛎崎光广笑意吟吟,耐心地说了许多。而能让他这么耐心地原因,自然只有一个。
“我的山靼兄弟,这个养马的老豆草啊,他其实还是个寺社的画匠呢!既会养马又会画画,也真是个厉害的匠人了。却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心意呢?…”
“神庙的养马人兼画匠?叫什么,会画马的豆子草?…”
听到是“神庙的工匠”,祖瓦罗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和人老头。那老头怕的厉害,哆哆嗦嗦的,头都不敢抬,更不用说展示什么技艺了。倒是他两个十五六岁的儿子,还敢抬头瞧上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
这一家三个名字也很有趣,豆料、青草、干草,一听就是喂马的干活。他们要是到了湖中王国,能真的延续下来,说不定还会再多出几个名字,比如“土豆苗”、“红薯苗”、“玉米草”、“南瓜叶”。也不知道,这些从未有过的牛马大牲口,会更喜欢吃哪种?
“义,这三个养马人,加上后面的两个养牛人,我合起来给你一枚金符!”
看着蛎崎光广的笑脸,祖瓦罗豪迈的一挥手,塔米草就又扔了块金符,给木下一郎。木下一郎跪着捡了,拍了拍灰,小心地放到背篓,脸上都笑开了花。这又是一斤黄金,九十石大米的现钱!
“主神庇佑!对了,这两个养牛人,叫什么?…”
“养牛的哪有什么名字…噢!年纪大的,叫养牛一郎,年纪小的,叫养牛二郎!…”
蛎崎光广笑容不变,随口给两个养牛的农人起了名,还把他们变成了兄弟。
在这个时代的和国,除了地位较高的“职人”外,普通的平民几乎没有姓氏。大家的叫法都是“种地的老二”,“砍树的老三”。就像是之前出现的匠人,“木作”、“竹内”、“楮白”、“漆上”、“牛尾”、“织衣”、“浅瓦”、“陶工”,那都是他们干活的活计,后面带上个排行或者指代就好。
“义,那些两脚的家禽,有没有饲养的人?…”
“噢!祖,那边的一百来个农人,都是干惯农活的,也大多都养过家禽。到时候你随便选几个,都能把家禽伺弄好!…”
“嗯?这一百个,都是给我的农人?…”
“不错!一百多个,六十多个男丁,四十多个女丁,都是下地的好手。这次征发这么多青壮工匠服役,松前守护还很不高兴。眼下一股脑都交给你们,回去全都得报个阵亡…本家的压力也确实不小啊!…祖,我的山靼兄弟,你看,咱们之前约好的?…”
蛎崎光广恭谦的笑着,身躯微微前倾,姿态简直低到了尘土里。看到对方这个样子,祖瓦罗摸了摸鼻子,笑着摇了摇头。
“义!原来那个养马人,本来就是要和农人一起,扎堆卖给我的?…你呀!可真是…塔米草,按照之前的约定,再给他四块金符!…”
武士长塔米草探了探,身上的金符也掏空了。他转头对乌南加勇士熊大吩咐了几句,熊大就单手提了个沉甸甸的鹿皮口袋,用粗壮的大手,从里面一把捏出四枚金符来。
“嘶!这个山靼熊人,竟然这么高!和寺社的佛像一样高!…”
木下一郎双手捧过四斤金符,震惊的仰起头。他看着这个足足一米九几、身穿三甲的“山靼勇士”,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如熊的压力。而三个和人首领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忌惮。
“佛祖啊!像这样勇猛的山靼武士,穿着足足三层甲,还能自如的走动…真的冲起阵来,那就是山靼的‘北国之熊’啊!本家又该如何抵挡呢?…”
感受到山靼人明显的“敲打”,蛎崎光广躬了躬身子,再一次紧了紧心中的贪婪。祖瓦罗放回了三名蛎崎氏的流镝马骑兵。当然,是两条腿回去的,不包括马。
“祖,我的兄弟!你索要的驴,在本国很少,只在将军收到的贡品中出现过,暂时很难得到。至于羊和家猪的种畜,则要从富庶的京都一带,由大商人运来,可能价格会稍高,得与马近似了…”
“义,你放心吧!只要你把牲口带来,价格方面,兄弟我是不会亏待你的!熊大,再给他一块金符的定金!无论驴、羊和猪,还是更多的母马与水牛…明年的下次贸易,都要尽可能多的带过来!…”
“嗨!佛祖见证,我一定竭尽全力!”
蛎崎光广再次低头行礼,就连工藤家老和厚谷家老,也都齐齐鞠了一躬。和人氏族这种灵活务实的态度,就像极北雪原上的游牧一样,让祖瓦罗很是满意,甚至更加满意!
毕竟,和人认黄金,简直顶礼膜拜。只需要一点点王国特产的黄金,就能如驱使猎狗般,驱使和人的氏族,完成陛下的嘱托!然后,把西海大陆的物产,源源不断地带回王国。
而有了和人氏族的奔波,探索队不必继续冒着倾覆的风险、冒着被大部落袭击的威胁南下,只需在这里等着货物上门…这实在是太划算不过了!
“祖!最后这些,是本家这次带来的物资清单。就像约定中那样,铁器二十大筐,半数是山靼部族喜好的铁锅,半数是日常使用的工具和矛头。米酒二十大箱,都是本家出产的好物。大米二十石,也是本家库存的好米…而除此之外,我们还带来了五石盐,一向是山靼部族喜欢的货物!…如果你们部族需要,我们也可以都给你!…”
“嗯…铁锅、工具、矛头、米酒、米…等等!数百斤盐?这么多的盐?!你们和人氏族产盐?…”
祖瓦罗一直很淡定,直到听到有数量巨大的“盐”,这才骤然睁大了眼睛。要知道,这些“盐”若是运到极北的雪原,运到山部和鹿部的手中,只要数十斤,就可以从大大小小部族中,招募到强壮的丁壮卖命!这可是从极北半岛到极北海岸,东西万里的北方各族中,真正的硬通货!
“产盐?噢,是的!祖,我的兄弟。各个沿海的氏族,都会产盐。而我们虾夷各馆,占据了这么广阔的海岸,产出的盐都卖不完…咳!质量极好,供不应求!这五石盐,就当我们兄弟情谊的见证!是我送给你们山靼部族的礼物!…”
蛎崎光广差点说漏了嘴。他也没想到,山靼酋长竟然会对“盐”这么重视。
和国是岛国,手工业又很发达,确实到处都产盐,产量还很高。而和国氏族林立,集权程度又低,根本不存在大明与朝鲜那种强力的中央政府,能利用食盐向全国征税。因此,和国幕府没有盐铁专营,收不上盐税,食盐只是普通的物产,盐价自然就低的可怕。
实际上,在眼下产盐的虾夷地,一贯钱可以买一石多米,但却能买近两石盐。也就是说,盐价甚至比米价还要便宜!…
“主神啊!这虫山部,竟然是个盛产盐的和国氏族?…嗯,这种极北诸部亟需的物资,还是要多多储存的。这样到了夏天秋天的渔汛时,就可以大量腌制食物,供养更多的部族,吸纳更多的人口!…”
祖瓦罗眨了眨眼睛,思绪想的很远。但当他回过神来,看到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蛎崎光广,忍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主神庇佑!熊大,再拿出五块金符,给我们的和人朋友们!塔米草,把所有的铁器、米酒、米、盐都运上船!…再把剩下的和人俘虏,全都放了吧!…”
“是!总祭司!…来人,把所有的货物,都运上船!这么多的货物,能装满旗舰的船舱,却只要五枚金符…可真是主神庇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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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疯狂的大航海时代,虾夷地第一次黄金贸易!
“噢!祖,我的兄弟,不用把所有的俘虏都送回来!这三名武士,来自更南方的松前安东氏,并不在本家赎回的范畴中…恳请您!把他们带回遥远的雪原,不要让他们再次出现。而这一百多名农人与工匠,也恳请您带走,越远越好!…”
“佛祖见证!贵部与本家的贸易,请千万不要让更南方的大氏族所知晓…那些强大又贪婪的氏族,总是像吃不饱的野猪,凶狠的四处冲撞…他们与本家不同,更习惯用蛮横的武力,去抢夺每一份潜在的利益!”
“同样,贵部与本家的贸易,如果被强大的寺社知晓,也很可能被贪婪的僧官们干涉!…这些僧官拥有上达天听的手段,从来办不成事,但很能坏事。而他们的贪婪,也很难被满足,就连佛祖都无法感化他们…”
“所以,恳请您!不要再把我们之间的贸易,囊括入其他不可预测的氏族力量!…而本家也会竭尽全力,满足贵部所需的货物,以及‘延请雇佣’的工匠们…”
夜色渐渐降临,篝火也在海岸边燃起。三艘王国的长船,已经装满了货物与牲口,以至于没有足够的空间,去容纳那一百多和人农民了。因此,有十多名王国武士下了船,熟练的把和人农民绑成二十人一队的队列,防止对方趁着夜色逃走。他们会原地扎营,看押这些和人农民数日,等着船队抵达寒滨部后,再次返回来接。
实际上,这些和人的农民,从离开虾夷富士山下的营寨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命运。哪怕他们能趁着夜色逃走,也决不可能穿过蛎崎氏封锁的道路,穿过上国守护的领地,逃回到他们松前的故乡。
他们最大可能的结局,就是被拦路的蛎崎武士斩杀,头颅高高挂起,然后背上一个“私通山靼”、或是“逃亡兵役”的罪名,甚至会追责到村庄与亲人。
“佛祖啊!蛎崎氏决不会允许!今日的黄金贸易情形,被这些逃走的农人泄露,从而让松前守护知晓…因为这其中的利益,实在是太大了!”
蛎崎光广暗暗下定决心,哪怕挥舞武士的太刀,也砍下武士与农人的头颅,也决不能让今天的交易泄密。那样的后果,是蛎崎氏无法承担的。
松前守护安东定季,虽然需要听从武田信广的命令,但他的身份却和武田信广一样,都是主家桧山安东氏的家臣。也就是说,安东定季能直接联系上桧山安东氏!
而桧山安东氏一旦知晓了如此惊人的黄金贸易,决不可能不闻不问,必然是要来插一手,甚至是要把整锅饭都端走的!至于那时候,至少六万石的桧山安东氏,是用贸易来吃饭,还是用刀来吃饭,就实在很难说了…大概率,还是会出动武士,先过来做上一场。毕竟,能凭本事抢的,又何必去换呢?
眼下,这些和人氏族内部的斗争与纠纷,祖瓦罗自然无法知晓。他只是眯起眼睛,深深的注视着蛎崎光广,思索着这个和人酋长,郑重要求的独家贸易。而蛎崎光广深深鞠躬,甚至让自己的脊背和腰,都形成了笔直的九十度。
“拜托了!贵殿!”
“拜托了!贵殿!”
两名蛎崎家老也同时深深鞠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恭敬的一动不动。祖瓦罗捏了捏手掌,对这些和人氏族的奇怪礼仪,很有些不适应。
因为,按照高原上的传统,这个姿势是在邀请尊贵的上位者,去握住自己的头发,是一种宣誓效忠的臣服表现。而和人的意思,肯定不是臣服,只是一种强烈的请求…
“好!光,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源源不断的,运来我们要的货物和工匠,我就不泄露我们的交易,再去找更南方的和人部落!毕竟,你是我一见如故的和人部族兄弟!…”
片刻沉吟,祖瓦罗做出决定,还是先应下了这群和人再说。毕竟,对等的贸易,是需要实力背书的。在积蓄到足够的实力前,王国探索队也确实不准备,再冒险南下了。至少不会沿着和人列岛南下,带着数百斤的黄金,一头撞到和人氏族的老巢里…
“真的感谢您!贵殿!…”
听到山靼酋长的承诺,蛎崎光广又行了一礼,这才直起了身,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而他对祖瓦罗的称呼,也一路水涨船高,从最初暗含轻视的“山靼酋长”,变成此刻武家间尊称的“贵殿”!
“佛祖啊!我也不想这样…但这位山靼酋长,实在是太过慷慨,对本家的助益太大了!这一场黄金贸易,真的如同佛缘降世,是让本家彻底崛起的契机啊!…”
蛎崎光广脸上,始终是恭敬真诚的笑容。而这一场黄金贸易的结算,则如流水般划过他的心间,扬起一道道金色的波纹,让人心神动荡!
“十三个匠人,换来了八块金符。五个养牛马的,换来了一块。一百多个农人,换来了四块…单是人丁贸易,就是十三块金符,十三斤的黄金!…”
“接着,十二匹母马,换回了四块金符。普通木曾马买价6石,本家的山靼混血马虽然比木曾马好,但卖给商人只能卖出7石。而成本84石,对上4斤黄金的360石,就是近3倍的纯利!…”
“一对种牛,换回了一块金符。虾夷地牛价稍贵,成年水牛买价也在7石左右。成本14石,对上收益的90石,便是5倍的纯利!…至于鸡鸭鹅各四十对,换回一块金符。那都是从乡民征集的军需,在町市里也卖不了几个钱。和人丁贸易一样,都是无本暴利的买卖!”
“最后,二十大筐铁器,二十大箱米酒,二十石大米,五石盐。这些货物大多是本家自产,哪怕从本地的町人处收购,成本也不到一块半金符,只在120石左右。而换回的5块金符,却价值足足450石!这又是近3倍的纯利!…”
“而这一次黄金贸易,仅仅一次贸易!蛎崎氏的总收入,就是惊人的24枚金符,是难以相信的24斤黄金!这可是足足2160石糙米的现钱,是至少6500石高领地的岁入!而蛎崎氏一年的岁入加起来,哪怕不用一分一毫,也就只有这个数字啊!…”
“更何况,这次贸易带回的,都是黄金!都是现钱!是无需折扣变现的现钱啊!…”
算到这里,蛎崎光广浑身一阵阵的战栗,简直如同过电一般!仅仅只是一次和山靼部落的交易,他就能为本家带回一年的岁入,立下压过整个氏族家臣的功绩!而这还只是开始,还只是第一次试探的贸易!
这其中,最让他兴奋到发狂的,是和山靼人贸易的收入,竟然全是黄金,全是实实在在的现钱,不需要通过商人“变现”的现钱!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和人氏族的豪强大名,也很难拿出大量现钱。他们通常必须先拿出领地的实物变现,才能有“货币”,去购买亟需的物产。而这个“变现”的过程,必然伴随着大商人的折价!而变现的折价有多有少,取决于双方力量的对比,有的甚至能在折价中亏损一半!
这就像大明从实物税变成白银税后,压在小民头上的赋税,看似还是一样,实则骤然猛增!不仅是征税过程中,银税方便官吏伸手,缴税的火耗被有意增加。单是小民拿不出银钱,必须秋收后,把粮食布匹“变现”成钱…仅仅这一个变现的环节,他们就必定会被与地方豪强勾连的商人,啃下浑身的血肉,甚至啃下一半!…
在这个时代,甚至往后许多年,缺乏货币、力量薄弱的一方,和货币充足、力量强大的一方交易,是根本不可能存在公平的,注定会血泪斑斑!
“佛祖啊!黄金的山靼贸易,真是黄金的山靼贸易!这样惊人的利益…正是本家崛起的希望!”
“我一定要回去禀告父亲,尽快把京都的森野清叔父,拉入这条黄金之河中,变成本家工匠、牲畜、货物的供应商!…”
“哪怕不惜一切代价,我们也要与这支自称‘山靼’的黄金部族,建立长久而稳固的贸易联系,换取更多、更多、更多的黄金!…”
漆黑的夜色,拂过点点火把的海湾。而更耀眼的金光,闪动在王国首领的身上,也闪动在和人首领们的心中。双方都满怀着十二分的诚意与喜悦,在茫茫的夜色中,依依不舍地,挥舞着火把告别。
而后,就是十二分的警惕!警惕夜色中,对方的反悔与偷袭。双方的武士,各自护住己方最珍视的“财富”,一个护着黄金飞快向南,一个护着工匠划船向北。双方尽数行色匆匆,生怕对方反悔般,连夜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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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章 宝光天子,武田信广的佛法
六天后,虾夷地上之国,蛎崎氏居城,胜山馆。
袅袅的青烟,从点燃的陶炉中升起,如同变幻莫测的思绪。松脂的香气,弥散在会谈间中,掩盖了草药的药味,与老人身上死亡的味道。
年老的武田信广,正盘腿坐在案几前。他消瘦的厉害,身上宽大的家主袍服,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宽大。他面容很是苍老,注视着眼前闪亮的案几,沉默着没有说话。
此刻,整整二十四块一斤重的金符,就在案几上铺展开来。那种明亮的金色,是如此的闪耀诱人,又是如此的沉重厚实。它们就这样沉重地压在案几上,直接等价于蛎崎氏一年的岁入,等于两千多石的糙米!
“…?”
看到父亲许久没有说话,低头跪坐的蛎崎光广,终于抬起了头。他年轻的耐心,明显比不上旁边,同样跪坐垂首的老将工藤重康。或者说,在黄金耀眼的光芒中,他的定力被削弱了。这一刻,他就像想要证明什么一样,期待的开口道。
“父亲?这是我和山靼首领,第一次贸易后的收获!这可是足足二十四斤的黄金,本家一年的岁入啊!”
“光广。”
年老的武田信广抬起头,注视着自己年轻的儿子。他像是一头年迈的苍鹰,注视着儿子的眼睛。那眼神是如此犀利,让蛎崎光广下意识的避开了目光。
“你急着回来,没有向东征讨虾夷人。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些黄金?…”
“我…父亲?…”
“叫我信广公。”
“是!信广公!…”
蛎崎光广额头冒汗,伏地行了一礼,这才轻声的回答道。
“佛祖庇佑!这些黄金带在军中,并不妥当。我这才日夜兼程,与工藤家老一起,带着几个亲信侍从,先悄然把黄金运回来。而本家的军势,依然驻扎在虾夷富士山下,由厚谷家老率领。接下来,向东征讨虾夷的军略不变。而我也会再次返回军中,把征讨的军略完结!…”
“工藤,北方的军势如何?…”
“家主!北方的军势非常稳妥!虾夷富士山下的营寨,是我亲自督建的,背山面水,很是坚固。而厚谷家老也是持重的老将,断然不会出差错!”
“那支山靼甲兵的动静呢?…”
“家主,他们已经乘船北上了。本家有斥候盯着北余诸部,始终没有看到南下的迹象。在我们南下前,北余氏族与西原氏族,也没看到任何的联系或勾结。”
“嗯。军势是本家根本,万万不可有失。”
武田信广沉吟了会,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刚才那般严厉了。他再次看向儿子光广,还是没提黄金,只是问道。
“光广,对于战败的石狩氏族,你是怎么应对的?…”
“父…信广公,我派出了使者,安抚各部大酋的人心,重申了本家和各部的盟约。我告诉几位大酋长,如果北余氏族带着山靼甲兵入侵,本家会前去支援…也请他们时刻关注北余各部,及时向本家通报消息!…”
“不够。这样的安抚不够。”
武田信广摇了摇头,第一次伸出手,按在了两块金符上。
“光广,之前和山靼人的那一战…石狩各部损失不小,至少折了两百勇士。等东征西原部取胜后,你拿两块金符的物资去,支援给损失最重的几支石狩大部落,并重新和石狩各部的大酋长会盟!”
“另外,允许最亲善我们的石狩氏族,派出族中的年轻人过来,学习他们一直渴望的铁匠技艺,从学徒开始!而各个大酋长的子侄,也可以来本家习练武艺,担任光广或是义广的近侍。”
“啊?信广公,本家要给石狩部这么多的支援吗?本来贸易后,本家的物资就不多了。而且这些物资,可以从山靼部换取黄金…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不。这并不多,并且还不够。”
武田信广第一次蹙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好一会后,他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对儿子吩咐道。
“光广,在和石狩部的会盟上,你还要告诉这些大酋长!你要为你十二岁的次子高广,和酋长们的女儿订亲!等到高广十六岁元服后,再举行正式的婚礼,与他们的氏族联姻!…”
“什么!父亲?!让高广和愚昧的虾夷人联姻,而不是和高贵的武家通婚?!这,这是要断绝高广在武家中的声誉,断绝他在武家中的未来啊!…”
听到武田信广这样的安排,蛎崎光广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喊出声来。
“这怎么能行?他可是我的次子,是您的嫡孙之一啊!…这?!…”
“光广!这是我的安排!”
武田信广眼神凌厉,须发皆张。他像是年迈的雄狮一样,盯着自己的嫡子。而激动的蛎崎光广声音一滞,再次低下了头。一旁始终沉默的工藤家老,终于伏地行了一礼,开口劝诫道。
“家主,何至于此啊?让高广娶虾夷妻子,断送武家继承的未来,也太过委屈那孩子了…”
“呼!…”
看到四十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郎党开口,武田信广这才收起怒容。他默然数息,难得的细细解释,不仅说给自己最信任的郎党,也说给低头的儿子光广听。
“工藤,北方虾夷地的局势,随着山靼人的出现,已经完全变了…这么一支武力强劲的山靼甲兵,背后不知道藏着什么样的大部族,不知安得是什么心思。他们和北余氏族勾结到一起,已经实际上插手了虾夷各部,手里又攥着惊人的财力…这种敌人未知、目的未知的迷雾,实在是让我难以安心、甚至难以入睡啊!”
“眼下,我们已经失去了虾夷地上,和人一家独大的地位。石狩氏族的盟友,便越发重要起来。所以,蛎崎氏需得强化和石狩部的关系。决不能让对方,被未知的山靼部族轻易拉拢,甚至联姻吞并…”
“在这种本家的大局面前,高广的婚姻,自然就由不得他,也由不得光广了!更何况,眼下只是订婚,还有四年缓冲的时间…这四年内,如果那支神秘的山靼部族,确实对虾夷地没有什么图谋…那高广的婚姻,就还有调整的余地。否则…”
武田信广说得很清楚。这项联姻的安排,是蛎崎氏的大局,关系到长远的未来。工藤重康叹了口气,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而武田信广看了低头不语的儿子一眼,默然片刻,稍稍和缓道。
“光广,你为本家赎回了武士,又换回了这许多黄金。这足以抵消你之前的战败,并且确实是有大功的!各位知情的家老,都会看在眼里,也会认可你的成就…”
“但是眼下的关键,并不在于这些贸易换来的黄金!光广,这些黄金迷了你的心意,让你定不住根性,也看不清大局。看不清本家,在虾夷地的长久未来…”
说到这,武田信广微微摇头,对蛎崎光广的表现有些失望。他的寿命已经将要尽了,蛎崎氏的未来,都要交到儿子光广的手中。
可蛎崎光广的根性,始终差上那么一截,无法从眼前的利益中超脱出来,无法从纷繁的欲望中觉悟真实。可惜啊!他寿命不久,恐怕点醒不了自己的儿子了…
“佛祖啊!真是未曾想到的变故,却不知是何等的缘法,是孽是佛?…”
年老的武田信广叹了口气,注视着金符的金光。那金光也照着他,就像一层真正的佛光。然后,他宝相庄严,用生命中最后的佛法,对蛎崎光广启迪道。
“妙法莲华经有序说,一切众生都有贪心,喜好珍贵之物。而宝光天子知之,放出宝光,满足众生愿望。愿满则会发菩提心…”
“光广,这金光如同宝光,可满你的心愿。但你是要做痴迷宝光的众生,还是做满愿后、发出菩提心的觉悟者呢?…”
“而与你相比,那位视黄金为无物的山靼酋长,反而如宝光天子一样,来满足众生的愿望了。可他若为日天子,金光普照,掌握虾夷各部的人心,甚至掌握你的人心…那虾夷地的未来,你又可能守住吗?…”
“所以,眼下的关键,不在于黄金宝光,不在于众生满愿,而在于宝光的所指。总是要弄清楚,这支山靼部族的来历,和他们的图谋啊!若有一位北边来的大菩萨,稳稳坐于虾夷地的神龛上,那我们蛎崎氏这间南边的小庙,又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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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佛祖启迪了我,我看出了他们的来历!
青烟飘散,松香已经燃尽。案几上的金符闪耀金光,围坐的三人却都没看金符,只是保持着深思的沉默。半晌后,蛎崎光广才看向父亲武田信广,行了伏地的礼节,沉声道。
“信广公!您的佛光,照亮了我心中的菩提树,让我大有所益…佛祖庇佑!儿子不愿黄金满仓,只愿您增福添寿,继续引领本家的前路!…”
说完,蛎崎光广又是一拜。武田信广听到儿子的祈福,心中有些欣慰,但面上只是微微点头。
“起来吧!不用多礼。我儿,福寿都由命定,却是求不来的。”
“是!…”
蛎崎光广恭敬起身,瞧着父亲的脸色,沉吟了些许,才轻声道。
“父亲…我和那山靼部族的酋长,谈判贸易了一日。他的谈吐与见识,每每直指关窍,又懂得诗歌和佛理,会计算货物的价格…根本不像是普通的山靼酋长,倒有些像受过名师教导后,又阅历众多的武家。更关键的是,他会写汉文,能与工藤家老笔谈!…”
“嗯?!会写汉文,懂诗歌佛理,通晓计算?”
听到这一句话,武田信广明显怔了怔。他皱起眉头,看向工藤重康,却见对方郑重的点了点头。
“家主,这位山靼大酋长,绝不是普通的野蛮山靼部族,能够培养出来的人物!”
这一下,武田信广神情一肃,多了许多凝重。
“你们是说…山靼酋长的背后,有其他和人武家的影子?…”
“不不!父亲,他看起来不像和人武家!并没有其他的武家氏族,插手虾夷地!…”
蛎崎光广连连摇头,急切地解释道。
“我和工藤家老反复谈过,对这支山靼部族的来历,也有过些许估测。他们来历之尊贵,或许会超出所有人的预料!而以那种尊贵来历,他们的志向,应该并不在此间的虾夷地…他们与本家并没有冲突。他们的图谋,会在更为广阔的地方!…”
“工藤家老,还是由发现这个大秘密的你,来向父亲说明吧!…”
“嗨依!…”
老将工藤重康叩首一礼。接着,他抬起头,看向注目的武田信广,脸上已经显露出激动。
“家主,我被这支山靼部族,俘虏了接近一月。在佛祖的庇佑下,我发现了许多蛛网一样的迹象…”
“这支山靼部族,会写汉文,能够与我笔谈,拥有古老的部族传承!他们向我打听南方的明国与朝鲜国,对南方的情形非常关心…”
“他们拥有元寇的火器、拥有唐人的大船、拥有坚固的重甲,拥有数量不多、但极为精锐的勇士!…而这样的装备,这样的精锐,并不是普通的山靼部落,所能够拥有的!”
“他们拥有着数量不详,但必定十分惊人的黄金储量!可我从未知晓任何一个山靼部落,有冶炼这么多黄金的人力物力,哪怕真的有金矿…”
“他们并不看重山靼部族喜好的货物,反而索要匠人、牲畜与丁口,并宁愿用黄金来换。可普通的山靼部族,应该不会缺少牲畜,也不会有这种长远的志向…”
“他们信仰天空的天神,拥有尊贵萨满的指引。当我询问他们的来历,他们以‘太阳与天空传承的血脉’自称,并说在许久之前,和西边的山靼各部是一家…”
“而更关键的是!他们崇拜的先祖徽记,是叼着蛇的‘飞鹰’,是金符上刻下的‘飞鸟’,是飞翔的‘神鹰’!而以‘神鹰’作为家族徽记,又符合这一切特征的,那就只有…”
说到这,老将工藤重康顿了顿,深吸了口气。接着,他在武田信广凝重的目光中,振奋地大喊道。
“八幡大菩萨见证!他们是一支元寇!是一支信仰萨满、能写汉文、拥有火器、拥有重甲、拥有大船的精锐元寇!…”
“而他们身份之尊贵,已经从他们掌握的巨量黄金,从那些黄金金符的标志上,悄然显现了出来!…”
“佛祖启迪了我,我看出了他们的来历!…他们就是传说中,元寇最为尊贵的黄金氏族,流淌着黄金的血脉!而他们金符上的徽记,就是传说中,元寇皇室的徽记与象征,飞翔的那只‘神鹰’!…”
“!…”
武田信广浑身一震,再也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老眼中闪动着如电的精光。他抿紧嘴唇,走到寝榻后的暗盒内,颤抖地摸索出几卷泛黄的《武田先祖卷册》。随后,他飞快的翻动起这些记录历代先祖的卷册,终于找到了元寇入时侵的记录。
“文永六年(1268年),元寇遣使抵达京都,递交《蒙古国牒状》。牒状通篇‘汉文’,以‘大蒙古国皇帝’自称,令‘日本国王’降服…”
“同年十一月,先祖‘信时’领御家人至西国,备御元寇入侵…”
“建治二年(1276年),先祖信时以战功累积,升任安艺守护。诸多战功中,以其击破元寇本部氏族,缴获蒙古军旗为最!其旗帜上有‘飞鹰’翱翔。据元寇俘虏所说,此为黄金家族家徽,是蒙古诸部之祖‘孛端察儿’放逐后,所养之‘神鹰’!…”
武田信广的手指有些颤抖,在这最后一句上久久停留。老将工藤重康与少主蛎崎光广对视一眼,一同把一块王国的金符,捧到家主的面前。武田信广转过头,就看到金符上的“蜂鸟”徽记。他瞳孔瞬间收缩,手也按在了主神的徽记上,颤抖的抚摸了起来。
好一会,武田信广才用苍老而干涩的声音,低低的开口道。
“工藤,光广…你们的意思是说…”
“这个徽记上的飞鸟…是那只神鹰?…黄金家族的神鹰?…”
“而这支富有黄金、来历不明的山靼部族…是元寇中,黄金家族的一支?他们逃亡到了极北雪原?然后又来到了虾夷地?…”
“这只是我与少主的猜测…家主!…”
老将工藤重康再次跪地,恭敬行礼。接着,他却没有用猜测的语气,而是压抑着发现绝密的激动,肯定地陈述道。
“佛祖见证!家主,除了元寇的黄金氏族,又有哪一支山靼部族,能拥有这样巨量的黄金!那只能是来自元寇极盛时,从唐地带走的黄金秘藏!…我猜,他们是在一百多年前,被明国追击的诸多黄金氏族之一,这才不得不逃亡极北,逃亡到极北海更北的雪原上…”
“不仅那些火器、大船与甲兵,验证了这一点…就连他们所会的汉文…除了真正尊贵的黄金氏族,又有哪一支山靼人,会掌握难学的汉文?…”
“而他们在极北雪原,隐藏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躲避明国的追捕。直到明国人的力量,从西边的山靼之地彻底收缩,才突然在此刻冒了出来…他们重新启出巨量的黄金密藏,急切的交易匠人,到处收拢部族…他们的做派和普通山靼部落完全不同,其志向绝不在小!…”
“佛祖啊!在我和少主,还有厚谷家老看来。这支‘山靼氏族’的来历,就是元寇的黄金氏族!而他们与我们接触的图谋,也很容易猜测…那就是从本国吸取工匠农人,从而在西边的山靼之地,重新建立起一个王国,一个元寇黄金氏族的王国!…”
注:彩蛋章一,是元朝给室町幕府的《蒙古国牒状》,通篇汉文,收藏至今。两次进攻和国的元军中,有大量的南宋降军,也都使用汉文。这是留给和人的深刻印象。
彩蛋章二,是蒙古黄金家族徽记,也是最重要的蒙古军旗。上绘“神鹰”,旗帜垂下来时,酷似主神“蜂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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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人之将死,佛光初现
“元寇的黄金氏族,元寇的黄金秘藏…重新在山靼之地立国?…”
家主的居室中,又是一片长久的沉默。对于儿子与家老的判断,武田信广思量不语,并不能完全认同。他只能认同明确存在的事实,而不会妄下判断。
“佛祖啊!事实是,这支山靼氏族,有厉害的首领,有精锐的部众,有极好的武备,还有极为巨量的黄金。他们从北方出现,据说来自极北雪原。他们的先祖信仰,与元寇的飞鹰很像。他们迫切需要工匠与农人,还紧缺牲口…”
梳理到这,武田信广又一次沉默了。因为所有的事实,都指向一个最有可能的解释,这正是一支元寇的黄金氏族!
这其中,当然有很多难以理解的地方。比如元寇的黄金氏族,为何会缺乏牲畜?他们为何都用的青铜武器?但这些,又都可以找到解释。比如极北海太冷,他们蓄养不了牲畜。比如他们极北的部族有牲畜,只是数量不多。而他们可能在极北雪原上,没有铁矿的来源,原本的铁器都锈蚀了…
更何况,除了元寇的推断外,难道还有其他更有可能的解释吗?
这支氏族的黄金青铜、火器大船、文化传承、工匠需求,以及最契合的先祖信仰…总不能荒唐的说,他们和天下的诸部都没有关联,是突然从大海的深处,带着许多的黄金,像是鲛人一样冒出来的吧?
这一刻,武田信广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蛎崎氏知道的信息还是太少了!巨大的信息差,让他根本无法想象,海对面另一个大陆的存在,和真会有一群信仰蜂鸟主神的虔诚部族,在预言的指引下,带着黄金不远万里而来!
知晓的信息,总是会决定一个人思考的极限。就像僧兵渡边真澄,知晓了祖瓦罗告知的王国内情,知晓了东海大陆的广阔无际,也亲眼见到了王国金山后,见识到王国的“巫俗”。于是,他就不会认为这是“元寇”,而会认为这是“天命玄鸟”,是数千年前的“商人”后裔。他的想象与推断,都建立在认知的基础上,知晓的更多,也更加能逼近“真实”!
而此刻,武田信广虽然是一代人杰,却被祖瓦罗披上的山靼马甲,被听闻得来的二手信息,指引到了一个未曾预料的方向。在未知的迷雾中,他只能选择环环印证下,最大可能性的一个解释!
“元寇的黄金氏族,元寇的黄金秘藏!和元寇氏族的黄金贸易…”
武田信广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年迈的双眼中,渐渐生出了明光。如果真是这样尊贵又敏感的来历,那蛎崎氏与这支山靼部族间,确实是可以做生意的!
因为,元寇的黄金氏族,不大可能图谋荒凉狭小的虾夷地,反而更可能去广阔的山靼之地复国。而哪怕他们真的在虾夷地落脚,只要把他们元寇黄金氏族的身份传出去…那自然会引来幕府将军的关注!强大的室町幕府或者古河公方,定然会派出武士大军,把这些曾经入寇的危险敌人,从虾夷地驱逐开来!…
“内斗的将军管领,崛起的地方武家,下克上的氏族纷争,还有突然出现的黄金氏族…佛祖啊!这可真是末法之世的序幕!”
“真正的乱世,就要到来了。可惜!我却已经走到尽头,见不到乱世的真实了!或许,这也是一件幸运的事吧!在乱世之前,在残存的秩序中离去…咳咳!…”
“啊?父亲?您的身体?…我扶您上榻歇息!…”
脑力与体力的急速消耗,让病重的武田信广,有些不堪重负。在儿子光广的搀扶下,他缓缓的躺回到床榻上,脸上的皱纹就像打结的树皮,始终都舒展不开。
他太了解儿子光广了。这样的乱世序幕,以光广的野心,定然不会甘于寂寞。可以光广的修行与心性,能应对这样从未有过的变局吗?尤其是,当山靼黄金贸易就在眼前,就闪耀着诱人金光的时候…
“咳!咳!…光广,和山靼人的黄金贸易,蕴含着难以辨别的风险…你不要亲自出面,最好要让可靠的家老家臣,代为负责!这样,哪怕出了什么变故,你都还有余地,一定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武田信广躺在塌上,死死的抓住光广的手。原本威严的雄狮,好像骤然失去了力气,缩成了一只年迈的老猫了。但这并不影响他的睿智,和他深谋远虑的安排。
“工藤!…”
“家主!”
“派出可靠的人手,即刻去往京都!请我的挚友,森野清,尽快过来一次!…就说,我已经病重的要死了,想要见他最后一面,再嘱托些后事!…”
“啊?家主!”
“去吧!快点去!…”
“是!…”
工藤重康老眼含泪,深深的行了一礼,这才匆匆离开了。而等到自己的郎党离开后,武田信广才看向自己的儿子,努力起身坐好,异常严肃地叮嘱道。
“光广,今日种下的因,必然会有明日的果。而越大的因果,无形的代价也就越大。不是真正修为高深的佛徒,就不要去贸然伸手,沾上足以覆灭自己的因果!…无论这因果,看起来多么百利而无一害,多么像是真正的佛缘…只要你修为不到,也是根本担不起来的!…”
“所以,还是那句话。这山靼的黄金贸易,你不要亲自出面!你的修为不到家…本家的交易,先让工藤家老担着。等工藤家老离去后,再由厚谷家老担着。而遇到难以决断的大事,你不仅要和诸位家老合议,还要寻求你的叔父,森野清的教导!…”
“他的佛法修为,能让他在京都游刃有余,是一直都比我高的。只是在这临死的关头,我终于能断了所有杂念,将将胜过他一步罢了!…”
“这!父亲?!这可是我开启的黄金贸易…你却让我,不要亲自把握?…”
听到武田信广的要求,蛎崎光广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理解。他心中有些愤懑,却看到父亲难得的虚弱与恳求。最后,他心中生出悲意,只是低声问道。
“父亲,到了什么时候,我的修行,才能担得起这份黄金贸易呢?…”
“光广,我的儿子。金刚经中,须菩提曾问佛祖,何以降服本心?佛祖说,‘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对于我们武家来说,不为外物所迷,能看见事物的真实,抓住最根本的所在,再解决遇到的困境!那就是修行成了…”
“而你,要达到这个境界,还差的太多!你有太多的杂念与欲望,难以断绝,就无法把握最要紧的真实…”
“就像这一次,从打仗、赎人到贸易,你全程都被‘山靼人的酋长’,牵着鼻子在走!对方如果不是所图甚大,以‘宝光’满足你愿,放过了你这一把…换做武家间搏命的厮杀,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你若是能当机立断,不选择北上,直接带着征贡的队伍南下,哪怕损失一点武家名誉…这一切的主动权,就又落回了本家的手里!…山靼部族如果继续南下,在我们优势的和人地,与本家对上…那事情的发展,可就会截然不同了!”
说到这,武田信广喘息了会,摸了摸儿子的脸颊。他满怀心绪的叹息着,像是一个把握了一辈子的老人,却把握不了死后的任何一点,直感到命运莫测间的大恐怖。
“光广!这山靼的黄金贸易,背后隐藏的东西太深了,让我始终放心不下啊!…我更放心不下的,是你真的从黄金贸易里,获得了太多的好处!到了那时候,你膨胀的欲望,又能否被你届时的修为,所克制的恰到好处呢?…”
“佛祖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佛说,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这世间真是无常啊!能在纷繁的利害变化中,断一切妄见,持戒守性,定下心来,实现智慧澄明的…又能有几人呢?…”
“我只愿我去之后,蛎崎氏不要登的太高,然后一脚踩空…到后来,反落得个空空如也,甚至连和人地也留不住了…”
“呼!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以能断金刚的智慧,到达彼岸啊!…”
静室之中,金符闪烁金光。武田信广盘腿而坐,缓缓阖上了眼睛。他低声呢喃着佛经中的经文,光怪陆离的未来,都在意念中化作虚无。冥冥中,只剩下一只金色的飞鸟,细微的难以察觉,却从东方的大日中飞起,如同流光的电火,疏忽消失在脚下的大地里。
“夏日的飞鸟,从彼岸而来,如露亦如电?…怪哉!这又是何等的因缘?…”
看到已经禅定的父亲,蛎崎光广深深的叹了口气,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他怔怔的立了片刻,便转过身,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后,他脚上顿了顿,低下身子,把一块块把闪耀的金符,小心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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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桦太河口,阿穆尔大河,黑龙江!
金色的夕阳照亮金色的海,金色的海岸从南向北,汇聚着金色的河。蛎崎氏在河流的下游,被二十四块金符的金光,引动着少主与家老们的心猿。而更多闪亮的金符,则堆成了沉重的小堆,稳稳的压在大雪狼号的舱底,驶向虾夷海岸的北方。
这一刻,禅定中的武田信广并不知晓,更看不到这金色的迷梦。哪怕他的儿子蛎崎光广,能够修为增长,勘破了数十斤黄金的迷惑…可当数百上千斤的黄金,从河流的上游涌来!这种可怕的宝光诱惑,连他都未必能戒定生慧,他三十多岁的儿子光广,又如何能够修持抗拒呢?…
当然,此刻的祖瓦罗,也同样不曾知晓。由于他漏出的黄金,王国已经被虾夷地的和人,披上了一层崭新的、超乎他预料的“黄金氏族”马甲。而这一层“黄金氏族”的马甲,如果传扬出去,不仅会引来幕府的震动,更会触动大海对面“沉睡的巨人”,触动日渐封闭的帝国,触动大明朝堂的神经!
对于纷繁的海外蛮夷,大明朝堂始终紧闭着眼睛,并不愿正眼看上一下。他们不会轻易与“蛮夷”交流,更不会与海外的“蛮夷”,进行任何平等的官方贸易!
后世的葡萄牙人为了打通与大明的贸易渠道,可是直接引发了“屯门之战”,后续又深度参与到了“双屿之战”中,被明军反复讨伐…足足用了半个世纪时间,他们才通过贿赂地方官吏的渠道,打通了帝国边陲的澳门商港。
而对于土木堡之变后的大明朝堂来说,引发瓦剌起兵的“朝贡”争端,更是碰都不能碰的死穴,谁碰都会留下难以预料的政治风险!
只有太祖《皇明祖训》中的十五个“不征之国”,才是能够交流的华夏藩属。只有成祖接受的六十五个“朝贡国”,才是能够被大明官方接受的朝贡对象。而除此之外的“蛮夷”,几乎不可能被大明朝堂,被大明的官方接受!
至于不在朝贡名单之上,不被大明官方接受的结果,就是不受任何政治上的保护。遇到明军与官方力量的下场,可没有那么乐观…必然要遭遇和葡萄牙人一样的困境!
而能触动帝国神经,上升到朝堂政治高度,引起大明这个“沉睡的巨人”,去睁眼看上一下,甚至主动伸出手来摸一下的…那就只有帝国从建立起,就一直高度重视的生死大敌了,北方的蒙古诸部了…
“哈哈!沼,我信仰雷霆神威的兄弟,我亲密的大舅哥!…请借我一批小舟和水手,帮我把这些和人的农民、这些石狩部的俘虏,都运到北方的桦太,运到我们之前定下的桦太港口!…”
“啊!海洋与雷霆的神威啊!祖,我的妹夫!你竟然带着部族南下,劫掠了和人的氏族?…这,你竟然抓来了这么多的和人俘虏?那和人们的反应?!…”
“哈哈!不用担心!我并没有带部落南下,劫掠和人地…这些人丁物资,是和人的虫山大部落自己送过来的。送来和我们,交易他们渴望的黄金!…他们会自己封锁这个消息,也不会有和人的武士再次北上,来讨伐北余氏族…”
“啊!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能够驱逐和人就够了,不必南下,跑去主动招惹他们…神威庇佑!我们是和平与善意的阿伊努人,被和平善意的神威所守护!和人的米神,是永远无法越界的!…”
“.主神庇佑!沼,不必担心!主神有着海洋与雷霆的伟力,只要你们虔诚的信仰祂,祂就会赐福保护你们!…嗯,还是再谈一谈,桦太南部即将建立的,我们千岛部族的新港口吧!”
从虾夷中部的北余寒滨部,向北航行五六百里,就是虾夷最西北端的尖角,北余寒沼部的所在。而此刻,三艘王国的长船,满载着南下的收获,塞着满满当当的和人货物与丁口,就停泊在寒沼部的港口。
而从北余寒沼部再往北,只要越过一百里的宗谷海峡,就是阿伊努人口中的“桦太”,“河口的神威领地”,后世的库页岛。这仅仅一百里的海路,哪怕是阿伊努人的捕鱼小艇,也只要两天就能抵达。
所以,北余寒沼部对桦太岛的南部非常熟悉,那里也有一些北余传承的小氏族,与寒沼部一直通婚交流。可以说,算是半个地头蛇了。
“放心吧!祖!桦太半岛的南部,是一个很深的海湾。而海湾的最凹处,两边有海岸抵挡风浪,就是最适合建立部族的地方!那一片有一个一两百人的小部落,一直和我们北余部通婚…祖!你就先带人,住在他们的营地里,把他们的部族接纳了就好!…”
“接纳部族?你是说吞并…好!甚好!北余氏族都是一家,也是该凝聚成一体了!…沼,时间紧迫!我们得早点出发,在十月的冬天到来前,建立好稳固的冬营地,把所有人都能容纳进去!…”
“神威庇佑!没问题!我们北余寒沼部,会竭力支援你们,让千岛部的营地建起来的!从今往后,两个传承相同、血脉相连的北余大部落,就能隔着浅浅的海峡,随时互相支援…祖!我调集部落的人手和物资,三天后就和你出发!…”
“好!沼!这次与和人贸易,我们得了不少铁器,尤其是富裕的铁矛,可以留给你们一部分,来壮大你们的力量!对了,我会再留下两个部族好手,来帮着你们训练部族的战士!就像之前在寒滨部留下的人手一样…雷霆的主神庇佑,祂是掌管战斗的战神!只要虔诚的信奉祂,你们的组织与战斗技艺,就能有巨大的提高,像是短角的麋鹿,变成长角的驯鹿!…”
“帮我们训练战士?太好了,太好了!祖,寒沼部的战士,也要像你们一样,能够结成刺猬一样的什么‘枪阵’,看起来就扎手厉害的很!…祖,在你们的训练后,我们寒沼部的战士,能够击败和人的武士吗?这要训练多久?…”
“呃…击败和人的武士?…这个…只要训练上半年一年,你们的部族战士,就能击败和人武士…组织的农兵…肯定会压过石狩氏族一头!…”
忙碌的八月,就这样在波涛中远去。而当九月来到下旬,王国在西海大陆上的第三个港口,神桦太港,也粗粗的有了些雏形,能容纳数百人,在地窝与窝棚里过冬了。而这处港口的位置,就在后世库页岛上的第二大城市,科尔萨科夫(n47°,e143°)
海风涛涛,两艘长船停靠在风平浪静的南桦太湾中,简陋的营地就在海边的小坡上。上百艘阿伊努人的渔船,正在海边忙碌捕鱼。他们甚至不需要出海,只要在小河边设下渔网,就能收获源源不断的肥美渔获。因为,最为盛大的秋季鲑鱼渔汛,已经拉开了序幕!
在这阿伊努各部欢庆的“鲑鱼祭”,即将来临的时候,祖瓦罗却并不在营地里。他已经带着王国旗舰的大雪狼号,沿着桦太西侧的海岸线一路北上,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桦太河口”,抵达了尼夫赫狗部的领地!
在本地阿伊努向导的帮助下,在几次还算顺利的交流后,祖瓦罗惊讶的怔在原地,听到了一个未曾预料的消息。这一刻,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一位狗部的老头人,看着对方比划的手势,指向了大河上游的深处。
“主神啊!你说什么?在很多年前,就有一个特别强大的大大大部落,从南方而来,在这个大河的上游河口处,建过一个镇子,还设立过交易的集市?当时,所有的北方部族,包括林中的索伦各部,都听从他们的命令,向他们进贡…嗯,更多的是贸易?贸易他们从南方运来的好用货物?…”
“但后来,他们离开了,镇子和集市都废弃了…最后只留下一座废弃的神庙,就在大河的上游?…啊!那神庙在哪里?有多远?…哦!并不算远,只要划八九天的船?…”
“赞美主神!这把铁斧,就是我们部族送你的礼物!请你作为向导,带我们去看一看吧!我们会供应你一路的酒水和食物,对,热乎乎的酒!…是的!去看一看,看一看那处南方大部族的神庙!看他们究竟供奉着哪些神灵,又是何种神秘的模样!.”
在桦太河口的连绵森林边,尼夫赫狗部的头人想了想,握紧了送来的铁斧,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他就牵着自己的两头契丹细犬,告别了河边捕猎的族人,登上了从没有上过的大船。
随后,他的手指指向了宽阔的大河,一条无尽的森林与沼泽中,不知通往何方的大河大江…而这条浩荡悠长、汹涌东来的大江,就是女真人口中的“萨哈连乌拉”,是通古斯诸部口中的“阿穆尔”,更是明朝口中的“混同江”,辽史中的“黑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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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白山黑水,最凶悍的鱼皮部族!
连绵的山脉在远方起伏,无尽的山林延伸向天际。从大雪狼号的船头,往大江两岸看去,密密麻麻的粗壮树木,几乎填满了视野。
除了树,还是树,到处都是树。树下面,则是潮湿松软的黑土,覆盖着厚厚的树叶与松针。而树木稀疏些的地方,就是各种水的痕迹。雨季的洪水似乎刚刚消退。湿润、粘稠、混杂,空气中满是湿润的水气与腐叶的气息。而连片的泥沼,一片又一片,看上去还长着草,踩下去却见不着底,直接就能把人吞噬。
远处的白山,脚下的黑水,还有奔腾的大江。“白山黑水”的通古斯之地,来到大江的下游,正是后世的外东北粮仓。
然而,这个时代的外东北,与温暖富庶的黑土粮仓,没有任何的关系。农业时代寒冷的黑土带,又碰上大寒冷期,是极难开发的!在排干沼泽前,这里严重缺乏耕种的土地,也根本没有适应苦寒气候,能够耕种的旧大陆作物。
这里是真正的“苦寒潮湿”沼泽,是“穷苦亡命”的林地,是无数通古斯部族厮杀埋骨的坟场!
沼泽与密林,就是所有外来者面对的第一种死亡考验。而寒冷与饥饿,则是第二种。至于最后一种考验,则是纷繁厮杀的通古斯诸部,是密林与沼泽中,寒冷与饥饿的人们。
“狗是厉害的,能找到林子里的路。沼泽是死的,吃掉活着的人。风是来报信的,带来远方的血味。当狗叫的时候,就一定要停下来,拿出斧头和弓箭来。因为,不是遇到了吃人的虎狼,就是遇到了吃人的部族!…”
尼夫赫头人蹲坐在甲板上,一边给狗喂着鱼的内脏,一边通过阿伊努翻译,和祖瓦罗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他的狗非常细长,头窄嘴长,腿又细又长,身腰也长,一看就是真正的“细狗”!
两条契丹细狗背上微弓,像是箭一样,看起来很擅长奔跑。它们龇着牙,盯着祖瓦罗,就好像随时要扑咬过来。如果说,山部饲养的阿拉斯加犬与哈士奇,总是给人一种“睿智”、“坚毅”的感觉。那这两条细狗给祖瓦罗的感受,就是“迅疾”、“凶狠”,又快又狠!
“狗能探出路,带你在林子里走。狗能扑咬猎物,追上最狡猾的狐兔。狗能听到远方,远远的发现死亡。当你夜里睡觉的时候,如果没有一条狗戒备,又怎么敢安心的睡着?…所以啊!坐着大船的部族噢,你们一定要养狗。在这片刺猬一样的吃人林子里,没有狗,那可真心活不下来!…”
尼夫赫头人念念叨叨,每句话都不离狗。而那两头凶狠的大狗,也乖顺的听着“头狗”念叨。实际上,当祖瓦罗问起尼夫赫头人的名字,他的回答也是狗,叫“使狗的”。
“从前啊,这一带多的是使马的部族,戴着狍子的小帽,骑着马在河边走。然后啊,天气越来越冷,使马的越迁越南。使鹿的部族,就经常从北边冒出来了…但无论怎样,走了使马的,来了使鹿的,这林子里最多的,还是使狗的!…嗯,现在还遇到了你们,使船的…”
“嗷嗷!”
“嗷!…”
尖利的狗叫声,忽然从林子里响起。接着,长船上的细狗,也猛地嚎叫了起来。划桨的部族桨手为之一顿,武士们也立刻披上了甲胄,警惕的握住了弓。
“…”
长船停下,武士小心的戒备着。就连念叨的头人使狗的,也蓦的站了起来。他眯起一双锐利的眼,看着林子的某处。然后,从密林的深处,缓缓走出了一群二三十个背弓的部族。
这些人都很高大,身形非常精悍。他们身上裹着一圈奇特的黄白皮衣,皮服上还有着渗人的鱼鳞纹路。他们留着很长的头发,编成三股长辫,并且没有剃发的痕迹。他们的背后,都背着很笨重的大弓。可看那箭袋的长度,几乎和胳膊一样长,简直像是长矛一样!而他们的眼睛,盯着长船上的人,和他们牵着的细狗,都是凶狠的微红。
“噢!是使鱼皮的!…长毛的、使鱼皮的猎人…”
头人使狗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脚下的船,又看了看岸边凝视的猎人。他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鱼皮部的领地。这些鱼皮部和他们狗部,其实有过不少的联系,主要就是交易渔获、狗、肉和盐。
而小的部族不能内婚,也会和鱼皮部通婚。他有几支相熟的鱼皮部族,却不在这,而是在入海口周围。
这里已经深入大江五六日了。越往大江深处走,林子与沼泽越多,部族的厮杀越多,迁徙与死亡也更频繁。到了这里,他就没有熟人了,新认识的熟人,往往过不了多久,就要么死了、要么走了。
“他们叫,使鱼皮的?…”
“对!使船的…他们身上穿的,就是很大的大鱼的皮。他们很会打鱼,有他们的小船,也很会打猎,有他们的大弓…你瞧!那弓大的很,粗粗的重箭射出去,能直接贯倒一只老虎!…嗯?他们把弓举起来,对准了我们?这是把我们当成了敌人?啊?!…”
头人使狗的呆了呆,赶紧张开嘴,对着岸边的鱼皮猎人大喊了起来。
“使鱼皮的!夏天秋天的河边,谁都不动手!河里沾了血,水就不能喝了!…”
“.”
在洪涝的雨季里,干净的水源,是非常宝贵的。这里的部族,通常不会在河边厮杀。而夏秋不缺食物,部族的厮杀,也比春冬少了很多。最老的鱼皮猎人沉默了会,压了压手中的弓,周围的猎人也都压了弓。接着,他指了指大船上的王国武士,生涩的开口问道。
“海边林子里的狗部…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使鱼皮的,我们去找那座祭坛!那座集市里剩下的祭坛!…”
“找祭坛…做什么?…”
“当然是给山神献上祭品!求今年的鱼获多些!求今年的冬天暖和些!…”
“求今年的冬天,暖和些?…”
听到这一句话,鱼皮猎人又默然了会,缓缓垂下了弓。祖瓦罗见状,也让船上的武士,都放下了弓箭。双方就这样隔着一段江水,彼此对视着。而这,也是密林中凶悍的赫哲部族,与王国探索队的第一次相遇!
是的,他们是“赫哲人”,“住在东方江边的人”。他们在江边捕鱼,在密林中射猎。他们松散又凶悍,常吃生食,穿鱼皮服,射术凶猛。
在原本的明末历史中,他们会被南方兴起的女真氏族联盟大量抓丁,编组成陷阵的“死兵”,再选出最骁勇的“先锋索伦”、“射手索伦”。而对战的明军,也会给他们起一个深深忌惮的名字,奴寇中最凶悍的“鱼皮鞑子”!
当然,这些后世的一切,现在都还没有发生。长船上,祖瓦罗眯着眼睛,打量着这群穷苦凶狠的“鱼皮部族”,从他们腰间的石斧,到背后的骨箭,仔细地看了又看。
“主神啊!这仅仅是二三十个鱼皮部族的猎人,就给我这么强的威胁感,好像林子里冒出的狼群…哪怕他们赤着脚,穿着鱼皮,拿着骨制的武器,也似乎远比和人的武士要危险!那么,如果给他们穿上盔甲,拿上金属武器,编组成队?…”
“嗯…试一试!看能不能招募这群鱼皮猎人,加入王国的营地!…”
祖瓦罗沉吟了片刻,便下令长船划向岸边。可岸边的鱼皮猎人们见状,却警惕的退后了一截,始终保持着一箭的距离。
很快,武士队长塔米草空着双手,跳下了长船。他拿着一袋盐巴,还有一枚金符,都放到了海边的空地中间,对鱼皮猎人们做了个“送”的手势。接着,他又在对方警惕的注目下,退回了长船上。
“.”
年老的鱼皮猎人盯着那个鹿皮的小袋,看了好一会,才对旁边年轻的猎人做了个手势。接着,年轻猎人根本没看那枚金符,径直走到小袋边,小心的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灰白的盐巴!
“这是?…”
年轻猎人的眼睛瞬间就是一亮。他用手指尝了尝,果然是咸中带着苦味,是部族需要的盐!
“头领!是盐,整整一袋盐!他们是来贸易的人!…”
“.”
年老的鱼皮猎人怔了怔,再看向船上的部族时,神情就和缓了许多。能带来盐巴的人,哪怕算不上部族的朋友,也肯定不算敌人。他想了想,放下弓箭,从背后的鱼皮袋子里,拿出两块紫貂的好看皮毛。然后,他把皮毛放在之前盐巴的位置,小心的提起鹿皮盐袋,又重新退到了林子边。
“贸易的人…盐,我们的。貂皮,你们的!…”
“那个祭坛,换了支厉害的部族,要小心!.”
年老的鱼皮猎人对船上喊了两声。接着,他就这样转过身,带着背弓的鱼皮族人,快步走入深深的密林。祖瓦罗呆了呆,大喊了两句“朋友,留下!”,对方却仿佛怕他反悔一样,跑的更加快了。
不过片刻后,在祖瓦罗惊愕的注视下,鱼皮的猎人与不叫的细狗,都悄然消失在幽深的森林中。岸边只剩下两块华美的紫貂皮毛,还有一枚无人问津的金符,闪动着河水一样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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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是勇士,就下来打!
“使船的头领!拐过前面那个河湾,就是那个废弃的集子。你要找的祭坛,就在那集子里头!”
“那集子可是个抢手的好地,又平又开阔,还有水,旁边还能采到稗子。刚才听使鱼皮的讲,那边换了部族…你们小心些!能占住这里的部族,那可不好惹啊…”
尼夫赫头人使狗的蹲在船头,絮絮叨叨,嘴里还嚼着风干的松茸。这也是林子里的特产了,味道不错,到处都是,吃了能骗骗肚子。只是要有些经验,不要采到带剧毒的。嗯,以林中诸部的身体素质,一般的毒蘑菇影响不大,通常吐出来,睡一觉就没事了。
“主神庇佑!果然有一个废弃的集镇!我们从河口一路逆流而上,足足行了三四百里,才抵达这里。也不知道,那个南方大部落的神庙,究竟是什么样子?…”
“咦!里面隐隐约约,有不少鱼皮部族啊!让我好好看看!…”
长船悄然停下,安静隐藏在河湾后。祖瓦罗拿出神目镜,隔着几百米的距离,仔细向集镇中张望。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圈断口不少的土墙,粗粗环绕着河边的集镇。土墙后,是许多残破的土屋,样式方方正正的,不少都塌了半截。在土屋最中心,则是一间奇怪的“神庙”,同样倾塌的厉害,远远的看不清楚。
一些尖顶的部族棚屋,就扎在集镇中,一看就和原本的屋舍不同,倒很像极北海岸的过冬锥帐。隐隐约约的鱼皮部族在营地中忙碌,估摸着有两三百人?营地中似乎在处理着什么猎物,飘来些淡淡的血腥味。不时会有低低着急的狗叫,还有猎人训狗的呵斥。
“主神啊!两三百个鱼皮部族?在这片密林沼泽里,这可真是个不小的部族了!嗯,估摸着会有六七十个战丁,和长船上的武士与水手差不多?但王国的武士,可都有重甲和金属武器…”
“主神庇佑!优势在我们这一边,可以和他们接触!…”
祖瓦罗观望了会,便信心满满的,让长船再次启程,直接驶向河边的集镇。
“嗷!嗷嗷!嗷嗷嗷!…”
不一会,长船靠近的划桨声,就惊动了营地的狗群。大大小小的犬吠异常凶猛,鱼皮的猎人也发现了大江上的“大船”,整个鱼皮部族就随之沸腾了起来!
“大江上,有使船的部族,有使大船的部族来袭了!…”
这些凶蛮的鱼皮部落,明显和温和的阿伊努氏族不同。他们会把突然出现的部族,直接默认为敌人,做好一切战斗与厮杀的准备,甚至会主动出击!
很快,当长船越发靠近,集镇中的鱼皮部族,也做好了战斗的动员。六十多个提着巨弓的猎手,背着短矛一样的重箭,聚集在土墙的断口外。最精锐的十多个战士,则骑上了女真大马,从集镇中奔出,聚集在离江岸一箭的小坡上,提前占据了高处。而更多老老小小的部落民,还有些身形粗壮的女人,都背着不小的猎弓,爬上了居高临下的屋舍和土墙。
“主神啊!这个鱼皮部族,竟然所有的部落民,无论男女老弱,都是战士?…”
祖瓦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过两刻钟,这个两百多人的鱼皮部族,就完成了全部的动员。哪怕是半大的孩子,都各个手持小弓,脸上努力表现出凶狠。
而那些骑着大马的部族精锐,更是各个身形孔武,脸颊纹面,留着粗长的辫子。他们一手提着沉重的骨柄石锤,一手握着马上的缰绳,就像是随时准备冲锋突击一样!
“这是?直接冲撞的骑兵?…”
祖瓦罗看的眼皮直跳。那些骑兵的石锤,看起来就非常的沉重,和王国的黑曜石战棍一般。但他们安装的却不是木头的长柄,似乎是某种很熟悉的腿骨。那些射手们的巨弓,看起来同样非常的笨重,弓身像是小树的枝丫。他们有些动作迟钝似的,慢慢搭上一根根大箭,对准了岸边的长船,然后咯吱地拉开半截…
“...”
这一刻,祖瓦罗忽然有些后悔了。他虽然有五六十个王国武士,但仍然没有击败这支鱼皮部族的把握。他很怀疑王国的布面重甲,能不能挡住对面“射”出的“短矛”。而武士们又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挡住这种与和人截然不同的,正面冲锋的骑兵?好在,他还在船上,并没有冒冒失失的带队上岸...
“使鱼皮的!夏天秋天的河边,谁都不动手!…”
尼夫赫头人在船头吆喝,但岸上的鱼皮部族,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满是敌意。
“冲!…”
为首的鱼皮酋长马哈阿骨打冷冷的看了片刻,突然提弓纵马,直直的冲向江水!他借着不断加快的马速,拉起沉重的骑弓,直到马蹄踏入江水,才对着一两百步外的长船,骤然就是一箭!
“嗖!…咚!…”
重箭狠狠的射中船舷的盾牌,就好像近战的石锤一样,震得盾牌后的武士一抖。而马哈阿骨打飞快调转马首,一个急速的折转,又一次冲回了骑手们的小坡。直到这时候,他才深吸口气,狰狞的纹面抖动着,威胁的举起了弓,对着长船大喊道。
“离开这里!使船的部族!这是马哈部的领地!”
“使鱼皮的!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想祭拜集子里的祭坛!祈祷一个暖和的冬天!…”
“离开这里!…”
“我们带来了礼物!带来了贸易的盐!…”
“要么滚开!要么死!…”
“…”
祖瓦罗沉默了片刻,看着岸上凶悍的鱼皮酋长,和那些鱼皮的骑兵与射手,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危险。这就像是在丛林里,遇到了一群本该单打独斗,却如狼群般合作的美洲虎。而面对这种情况,对方明显不是普通的部落民,就只能…祖瓦罗看向武士长塔米草,沉声下令。
“塔米草,放炮吧!…”
“是!总祭司!…放炮!”
“轰!…”
片刻后,一声震耳的雷霆,骤然从长船上炸响。而岸边的骑兵,也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十几匹受到惊吓的女真大马,狂躁地嘶鸣着,把鱼皮骑兵们掀翻在地,甚至冲撞做了一团。
“律!律律!”
“该死!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打雷了?!”
“阿骨打!马惊了!快!快制住!千万别走了马!…”
“吼!射手过来!把马压住!!…”
惊马的混乱,虽然声势浩大,却没有任何一匹马逃入林中。这些鱼皮勇士们咆哮着,仿佛不要命一般,抓住了奔走的女真大马!两个勇士一同使劲,就把一匹马拽倒在地,死死的压住不放!而那个最凶悍的鱼皮酋长,甚至仅仅靠着自己一个人,就把他的战马摔倒在地,胡乱扑腾着起不来!
“嘶!…这些强壮的鱼皮蛮人!…”
祖瓦罗瞠目结舌,看着岸上粗暴又蛮勇的一幕,就像看到了第一纪元的巨人。长船上的王国武士也看的目瞪口呆,完全未曾预料到这种走向。当然,没有队长的命令,武士们也没趁机射箭进攻,彻底和岸上的部族翻脸。
两刻钟后,岸上的混乱终于平复下来。力竭的鱼皮勇士与马匹,都一起躺在泥地里喘气。
鱼皮酋长马哈阿骨打灰头土面,浑身都滚上了泥巴。他愤怒地爬起身,赤着脚,把大弓丢到一边。接着,他提起二十斤重的石锤,死死的盯着戴羽毛的长船酋长,盯着最帅气的王国探索队长,气定神闲的祖瓦罗。
“使船的!是你们招来了雷?!…”
“是你们突然招来了雷,吓坏了我们的马?!…”
“该死!你要是个勇士,就从船上下来!面对面的,和我打一场!…”
“吼!下来打!!…”
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我当时又累又饿,愤怒极了!
“.”
“…”
短暂的冲突与恐吓后,便是大眼对小眼,是漫长的对峙。祖瓦罗当然不会上岸,去和一个提着大锤、胳膊跑马的鱼皮酋长单挑。整艘王国长船上,能和对方一样独自制服惊马的,估计只有强壮的乌南加勇士熊大。
可真要打起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对方那股战吼厮杀的凶蛮劲头,和淳朴坚毅的乌南加勇士,可完全不同。这么多围着的鱼皮蛮人,也未必会守一对一的规矩!无论如何,先让这些蛮人冷静下来,才能好好的聊一聊。
“塔米草!在船上生火做饭!我们中午吃鱼粥,多加点那种和人的稻米,多加点王国的辣椒!就让这些鱼皮部族,在岸上闻着看着,流口水吧!”
祖瓦罗眼睛一转,便对武士长塔米草吩咐出声。长船就这样在江中下了锚,然后船上的武士一边戒备对峙,一边自顾自的忙活了起来。
“.?”
很快,在鱼皮部族惊愕的注视下,长船上的部族,竟然开始做起了饭。淡淡的米香飘向岸边,又带着些极为特殊的,引动人食欲的刺激香味。马哈阿骨打瞪大了眼睛,气的攥紧了石锤,肚子也忍不住响动起来。周围的持弓的鱼皮部族,虽然努力维持着凶狠,但偶尔咽下的口水,依然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该死!这群使船的,究竟在做什么吃食?怎么会这么香?…”
“这是什么味道?闻起来有些冲,但好像很好吃!…”
“打了一早上,我也饿了!…”
江边的对峙越发煎熬,尤其对那些饥肠辘辘,半天没吃饭的鱼皮勇士来说。而原本战斗厮杀的氛围,却不知不觉间,就这样冲淡了许多。而当这股特殊的味道,逐渐在后面的市集营地中萦绕,营地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然后是木头的折断声!
一个鱼皮破烂、浑身血污的高大蛮人,突然从矮小的木笼中挣脱了出来!
“吼!…”
“该死!阿骨打,新抓的部奴逃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笼子里的部奴,怎么可能用那个使不上劲的姿势,挣断我扎在土里的重木笼!”
“阿骨打,是虎奴!是那个力气极大的虎奴!”
“啊!快去把他抓起来!别让他把别的部奴,也放出来了!…”
岸上的鱼皮部族又一次喧哗了起来,连连喊着“阿骨打”的名字。在每个较大的鱼皮部族中,有且只有一个“阿骨打”。因为这个名字的意义,就是“尊敬的酋长”。
“嗯?这是鱼皮部族的…奴隶?…”
祖瓦罗眯起眼睛,仔细的瞧向营地,这才发现在那“神庙”的墙根下,扎着一排矮小的木笼,里面都关着衣衫褴褛的蛮人部奴。那木笼似乎是深深锤钉在土里的,而里面的部奴被迫瘫坐在地上,连挪个身子都困难,更不用说挣脱囚笼了…
可眼下,仍然有一个蛮人部奴弄断了木笼,挣脱逃了出来!他愤怒的大吼着,像一头狂怒的巨熊,奔去营救其他的俘虏。接着,他只是三下五下,就把沉重厚实的木头囚笼,又用力掰坏了一个!
“该死的逃亡部奴!该死的使船部族!…这些烦人的破事,都该死地凑到一起来了!…你们过去,制住那些好不容易活捉的部奴!要活的!…”
鱼皮酋长马哈阿骨打愤怒挥手,十几个提锤的部族勇士,就转身奔回营地,要先去把部奴制住。
可趁着江边的对峙,不过转眼的功夫,十来个战奴就逃出了大半。他们抱着木笼上拆下的粗木,和奔回的部族勇士,打的有来有回。尤其是那个率先挣脱的虎奴,更是抱着半截圆木,挥舞的虎虎生风,逼得五六个勇士都近不了身!
“一群没卵用的东西!连几个战奴都收拾不了…”
看到混乱的营地,马哈阿骨打出离的愤怒了。他狠狠的看了眼江中的长船,若是没有这些莫名其妙的使船部族,营地里的战丁也不会尽数出动,在江边和对方对峙。而如果不是这样,部族新抓的战奴,也根本不会有逃出来的机会…
“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有本事的,就等我回来,再下来打!…”
马哈阿骨打对着长船,对着看热闹喝粥的武士们,远远的放了句狠话。接着,他提着二十斤的重锤,就往营地中奔去。他奔跑的速度又快又稳,就像一头山林中的猛虎。可真到了虎奴附近,他却又脚步一顿,悄然绕向对方视线的盲区,不断的游移着脚步。
“吼!…”
数息后,高大的虎奴怒吼着,用力挥砸下原木。这一击的力气是如此之大,直接把一个鱼皮勇士打退数步,直打的向后跌倒在地。但虎奴的“招式”,也就此用老了,露出了侧后的些许破绽…
“嗷吼!…”
马哈阿骨打骤然暴起,就像扑击的猛兽!他用力挥砸着手中的重锤,砸向虎奴并不算要害的侧肩。而虎奴也察觉到了危险,奋力的回转原木,却只发力了一半,就和迎面而来的重锤撞到了一起。
“砰!…”
虎奴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一步,马哈阿骨打也震得手掌发麻。然而,他再次大吼一声,毫不停顿的挥锤向前,一锤又一锤,砸的虎奴根本来不及回手。而周围的几个部族勇士,也都窥见了机会,齐齐从后面挥出骨棒,打在虎奴的腿弯、后背、臂弯…不过数息后,伴着一声不甘的咆哮,高大的虎奴终于倒在了地上,被五六个大汉死死的压住,连动都动不了一下了!
“啐!给这个憨奴绑起来!绑三道绳索!绑死了!…”
马哈阿骨打“啐”出一口唾沫,吐在虎奴愤怒的侧脸上。而看到虎奴倒下,其余的七八个鱼皮逃奴,齐齐发出一声喊,立刻失去了斗志。他们转身要逃,却被追击的鱼皮勇士,一个个追上敲倒,再次拖了回来。
“一群蠢货!都绑起来,再关进去!这些新抓的部奴,还得再熬上一个月,才能勉强勘用…”
等忙活完营地里的这堆破事,马哈阿骨打气喘吁吁的,又提着二十斤重的石锤,又累又饿地奔回了江边。而当他看到依然吃着粥、依然看着热闹、依然不上岸的长船部族,顿时气的脸都歪了。
“啊啊啊!打又不打,走又不走!…使船的!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主神庇佑!鱼皮的酋长,我们之前说了,要祭拜集子里的神庙!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你们的朋友!…”
祖瓦罗笑吟吟的,看着岸上的鱼皮酋长,举了举手中的陶罐。里面满是热腾腾、香喷喷、辣乎乎的肉粥,带着一股诱人的奇妙味道。
“主神见证!鱼皮的酋长,你从上午打到这会,一定是饿了吧!不如我让人送些肉粥,给你尝一尝?…喏!就这一罐!我先吃两口,再让武士带下来给你!…”
“.!”
马哈阿骨打瞪大了眼睛,看着长船上的“使船阿骨打”,狰狞的脸上,表情分外精彩。然而,闻到从未闻过的米香,闻到更为诱人的辣椒香气,他不争气的肚子,又一次咕咕叫了起来,还比之前更要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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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大明帝国的残迹
“呼噜!呼噜!呼呼!…”
肉粥的香气,在河岸边萦绕。酋长马哈阿骨打捏着陶罐,大口往嘴里倒着,几乎没有咀嚼。而鱼皮部族的勇士们,都看着酋长的吃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过十几个呼吸,马哈阿骨打就把一陶罐肉粥倒完了。接着,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热气,脸色涨红的,用大手举起陶罐,就要用力往下摔!
“嗝!这感觉?舌头热乎乎,浑身热乎乎的,一个劲的冒汗…使船的部族,你们果然下毒了!…嗝!…”
“哈哈!…不过这点毒,和林子里的菌子差不多!…一点不难受,反而有热气浑身窜乎,让骨头都松快了些!..呼!好吃!舒服!饱肚子!热乎!…哈哈哈!…”
马哈阿骨打大笑着,又吐出一口辣呼的热气。接着,他看向手里的陶罐,犹豫了下,没有摔,只是轻轻放下了。他动作用力又小心,就像恋恋不舍的狗熊,放下没了蜜的蜂巢,颇有几分举重若轻的喜感。
“喂!鱼皮酋长,你那么魁梧的身材,要不要再来一罐肉粥?我们的船上,还有很多!…还有你的族人,都还没吃饭呢!鱼皮部族的朋友,我们可以一起分享!”
“哈哈!这肉粥不错,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吃完不仅热乎,人都有劲了些!…”
马哈阿骨打舒服的转了转脖子,像是棕熊抖动着皮毛。但很快,他凶狠而锐利的眼神,就又一次盯住了祖瓦罗,脸上也露出了不屑的笑。
“使船的,我不要你的粥!我们的部族也不会上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狡猾的很!…这一罐粥,我看着你吃过两口,确实没做什么手脚!…”
“但是!猎人到林子里打猎,可都是要下饵料的!这一罐粥没问题,搞不好就是你们下的饵料,故意放松我们的警惕…然后谋害我们整个部族!…哈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再狡猾的狐狸,也瞒不过山林里的老虎!…”
“啊哈哈!呃…”
马哈阿骨打狰狞大笑,笑声中既带着野兽本能的警惕,也带着识破对手的得意。他就这样大笑了会,直到祖瓦罗又抱起一罐肉粥,当着他的面开吃…笑声才骤然停下,就像扼住了脖子的狗。
“使船的部族!你这吃食里面究竟加了什么?辣乎乎的感觉,舒服的很,好像沼泽都没有那么湿了…”
“你问这辣味是什么?哦!是我们部族的特产,很辣的辣椒!…”
祖瓦罗笑吟吟的,拿出一个小袋,里面装满了家乡的特产,从王国万里运来的风干辣椒。只要加一点点到粥里,就能让王国的武士们高兴一整天!
像这样阴湿的外东北沼泽,这种从未出现过的辣椒,几乎是一种生存的刚需,能缓解沁入骨头的寒湿感。而马哈阿骨打只是吃了一次,就明显喜欢上了。
“使船的,你们狡猾的很!竟然有这么多好东西…”
马哈阿骨打眯着眼睛,盯着祖瓦罗手中的小袋,忍不住握紧了沉重的石锤。只可惜,那大船停在江水里。再是勇猛的部族战士,也没法在这么多明晃晃的弓箭下,涉水攀爬登船…
“主神啊!真是美味的肉粥!和人的大米,阿伊努人的鲑鱼,再加上王国的辣椒和香料!…呼!我还能再吃一罐!…”
“...”
马哈阿骨打沉默的盯了许久,看着使船部族炫耀似的吃个不停。他惊讶于对方食物的充足,对于这批部族出现目的的怀疑,也渐渐淡了一些。
毕竟,在这片辽阔莽荒的山林沼泽中,只有饥饿的野兽,才是最危险的。而吃饱的老虎就温和很多,甚至能和鹿群一起,在河边喝水。
“使船的!把你们吃的东西给我们!让我们自己煮!…你给我们吃的!我们就…就不和你们打了!…”
“嗯?…”
祖瓦罗耳朵一动,看向第一次提出要求的鱼皮酋长。他笑吟吟的挥了挥手,便有武士划着小艇,把一口厚实的大铁锅,放到了岸边。而那铁锅里,有一袋米、一袋盐、一罐米酒,还有一小袋珍贵的辣椒,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
“啊嚏!...”
马哈阿骨打打开小袋,闻了闻辣椒,忍不住打了个震天的喷嚏。随后,他有些畏惧的把辣椒放下,又看了看铁锅里认识的盐、能分辨出的酒、和分辨不出的谷物。好一会后,他才转过头,对旁边的几个鱼皮战士吩咐道。
“都收好了!吃之前先让狗尝尝,看看有没有厉害的毒…”
“是!阿骨打!…”
“不许偷吃!”
“呃!…知道了,阿骨打!…”
收下使船部族的礼物,马哈阿骨打脸上的敌意,终于消散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长船上的祖瓦罗,再一次开口问道。
“使船的!你之前说,你们要祭拜什么,集子里的什么‘祭坛’?…”
“不错!听说这个南方部族的祭坛很是灵验,我们想要祈祷,祈祷丰收和暖冬!…”
“...祭拜?守护灵的祭坛?…”
马哈阿骨打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摇头道。
“使船的,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了!这个集子,是我们刚刚打下来的,里面确实有个半塌的大屋!之前的部族窝在那屋子里,一直和我们打到最后…”
“那祭坛要真的有守护灵,我们也占不下这集子!而之前的部族,也不会被我们灭了,只剩下一些部奴和女人…”
“算了!你要拜祭坛的话,就下来拜吧!…不过,你只能带一个巴掌的勇士!…有胆的话,就下来,和我一起回营地!…”
面对鱼皮酋长的邀请,祖瓦罗沉吟了好一会,直到对方有些不耐烦了,这才慨然应诺道。
“好!鱼皮的酋长,我相信你!我这就下来,和你一起走!”
“大河与雷霆的守护灵,守护着我们的船!有祂的庇护,我无所畏惧!…”
“轰!…”
说着,祖瓦罗大手一挥,长船上又是一声炮响,震得马哈阿骨打一个激灵,棕熊般退出了一截,营地中也响起了马嘶和狗叫。然后,他看了看毫发无损的众人,困惑不解的盯着长船,盯着那个放出巨大雷声的金色长管。
“这究竟是什么野兽?看着不大,竟然叫的这么响,甚至像是雷一样?…”
是的,在凶蛮的鱼皮部族眼中,一向震撼人心的火炮,只是一种“奇特的野兽”,或者是某种“自然的精怪”。他们还没有发展出对神灵的崇拜和畏惧,比阿伊努诸部还要蒙昧许多,蒙昧的就像是荒原上的犬裔一样…
“使船的!让你船上的野兽不要叫了,它又在吓唬我们的马了!…不用在这威胁我,我邀请你做客,就不会吃了你!…”
“哈!真是狡猾又胆小的使船酋长!也不知道,凭你这样的身板,那些强壮的勇士,为啥会追随你?…”
“走吧!走过河滩,跟我从这个围墙的破口进去!…小心点!那是能收的稗子,就快要熟了!你不要踩着它们!…”
祖瓦罗停下了脚步,注视着眼前深深浅浅的奇怪稗田。他并不知晓,这是帝国曾经的田地,在六十年的寒冷、潮湿与无人照料中,已经被本地的部族撒上稗种,变成了贫瘠而顽强的稗田。他注视着眼前倾塌的土墙,看着那坚固夯实的墙基,想象着它们曾经修建时的样子,和那些曾经在墙上守卫的武士。
这一刻,斑驳与沧桑的痕迹迎面而来。他嗅到了六十年前逝去的风,嗅到了曾经汹涌而来的海,一片光明与红!
一个遥远帝国留下的残迹,就像埋入土中的贝壳,落在这片潮水逝去后的滩涂上。而后,一个戴着羽毛的男人来到了这里,捡起贝壳,把它放在眼前。透过它,他看到了南方的海,很大很大!而很大很大的帝国,正在退潮中。
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大明帝国的石碑,奴儿干都司!
“鱼皮的酋长!你们的这个集子,竟然有一堵方便防守的围墙,有这么多的土屋,有一大片能采集的稗田,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哈哈!这是周围十天路程里,最好的一个地方了!它在大河边上,地势又很好,不怕春夏的洪水。我们从北边迁徙南下,看到这里,就不想走了!部族花了大力气,死了好些勇士,才把这里打下来!不管是谁,都不能把这个集子,从我们手里夺走!…”
马哈阿骨打提着石锤,脸上得意洋洋的,带着祖瓦罗走入了营地。这个废弃的集子很大,两面临河,另外两面则是林子和沼泽。一圈不高的土墙,一直沿着江水延伸,而两三百亩明显的稗田就贴着土墙,分散在营地内外。稗田里深深浅浅,有不少没有收拾的杂草。只是退化的稗子更加顽强,带毛的长穗在风中摇曳,甚至压过杂草一头。
“主神啊!真是奇怪的稗田!这穗的颜色,和我在茅希利大岛上见到的,差别很大…鱼皮酋长,这片稗田是之前的部族种下的吗?你们得好好打理打理,才能多收些稗子,养活整个部族…”
“哈哈!使船的头人,这些稗田不是之前的部族种的,它们早就有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修建这个集子的大部落种的…说实话,上一个部族要不是为了这片稗田,也不会和我们死磕到底…”
马哈阿骨打停下脚步,看着地里乱七八糟的稗子和杂草,忍不住为难地摇了摇头。他打仗厮杀是一把好手,勇武冠绝诸部,甚至徒手打死过老虎!可你让他来耕种稗田,低头在乱七八糟的田里忙活?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也出力不讨好,根本多收不了几把稗子。
“使船的头人,我们的部族不大会种地!至于种地养活部族?你莫不是辣乎乎的菌子吃多,竟然开这种笑死人的玩笑?…从这里往四面八方,都走上一个月,也没有任何一个部族,能靠种稗子养活自己!”
“这一大片稗子,从这个墙根到那边林子,每一粒都收完了,估计也就能养活三十个人!这些带点毒的玩意,是部族秋天采收存下来,用来熬过艰难的冬天的!而我们平日里吃的,自然还是要靠捕猎和打鱼!…不过有了这些稗草,倒是可以多养几匹马,甚至从南方弄几头猪来养…”
祖瓦罗眨了眨眼睛,估算了下两三百亩稗田的面积,养活三十个丁壮,那就是八亩才能养活一个人,还得看老天的心情…这种产量,确实不可能支撑起纯农耕的部族。而这片广阔的密林沼泽与大江,所有的林中部族,应该都是半游耕半渔猎,顺带着养些牲口罢了。
“这里比茅希利大岛还要往北,冬天一定很冷!和人的大米也种不活,只有这种耐寒的稗子…却不知道,王国的土豆,能不能在这里种活?…”
祖瓦罗一边思考着,一边跟着鱼皮酋长,来到集子里面。大大小小的土屋,都是四方形,和王国的屋子有些像,却又是茅草的斜顶,而不是中美洲的平顶。这些屋子数量不少,可见曾经这里的集镇规模,至少有千人以上。而现在有的屋子没了顶,有的塌了半边墙,能住人的已经没有几间了。
鱼皮部族没有重修这些房屋,估计是不大会修。他们大多都是住在轻便的尖顶帐篷里,能够拆卸下来拖着迁徙。至于这些倾塌的屋子,则变成了存放部族物资的仓库,晾肉的墙架,以及养狗养马的畜圈。
“鱼皮的酋长!你知道这个废弃的集子,是哪个南方的大部落,在什么时候修建的吗?它又废弃了多久?…”
“使船的头人,我和你说过了,我们刚打下这个集子!这集子以前是哪个部族的,是什么时候建的,早就没人知道了!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曾经在这里的南方大部落,已经彻底的离开了…再沿着大江,往南走一个月,也看不到他们的存在!只剩下他们废弃的许多村子,但都没有这里的规模大…”
说到这,马哈阿骨打又像棕熊一样,抖了抖自己浑身的肌肉。他自信的举起石锤,对着坐船出现的使船部族,带着威胁的宣告道。
“使船的!无论如何,这里现在,是我们马哈部的领地!我,马哈阿骨打,会带着部族守在这里,延续我们的部族,把来犯的敌人锤扁!无论是谁,也没法把它从我们手中夺走,除非最后一个马哈部的勇士战死!…”
听到这话语中的威胁,祖瓦罗摇了摇头,笑着反问了一句,问向这个强壮无畏的马哈部大酋长,“马哈阿骨打”。
“马哈阿骨打,如果这里之前的主人,那个无比强大的南方部族,又一次带着数以千计的勇士,重新返回这里呢?你们也会死战到底?…”
“呃!那不可能!…”
“为什么?”
“他们不可能养活数以千计的勇士!哪怕真有那么强大的部落,带着数千的勇士过来,也终究会离去!…因为,这么多的勇士聚在这里,根本就活不下去!林子里没有那么多的猎物,他们也不可能靠种稗子生活。这里根本没有那么多不怕洪水的耕地,除非砍倒森林、排干沼泽!…”
“所以,这一大片林地,就只能养几百个部族!这就是天神与山灵允许的极限!…”
马哈阿骨打抡起石锤,狠狠的砸在地里。随后,他看着祖瓦罗的眼睛,冷冷地威胁道。
“而人数相同的情况下,我们不怕任何人!包括你们,使船的部族!…”
祖瓦罗眨了眨眼睛,沉吟了会,又笑着问道。
“马哈阿骨打,你们占着这里,就是为了这一片稗田,还有可以过冬的土屋围子?…”
“当然!不为了这些,我们干嘛要和这里原本的部族打仗?我们可是死了不少勇士的!…”
“那如果气候越来越冷,连稗子都种不活,连土屋围子也扛不住冷了呢?…到时候,你们还会留在这里吗?还是说,你们会再次迁徙南下,寻找更温暖的地方?…”
“…气候更冷?…”
马哈阿骨打皱起了眉头,看着神神叨叨、戴着羽毛的使船酋长,隐约看出了些林中萨满的预言味道。他有些烦躁的扯了扯长辫,不知道说些什么。
作为北方密林中“生女真”诸部,他们可没有南方那些“熟女真”部族一样,剃发留小辫的传统。他们从来不剃发,长长拖曳的发辫,在冬季还能围住脖子保暖…
“使船的酋长!闭上你该死的臭嘴吧!部族好不容易,才从寒冷的北边海子迁到这里,我可不想再次南下了!…每一次迁徙到最后,都是无穷无尽的部族吞并与厮杀…”
“喏!你要拜的南方部族祭坛,就在这!你自己带人去吧!我懒得进去,里面也都是血,一直没收拾呢!…”
“我得去弄点肉吃的!那一罐肉粥虽然香,但就那么一小罐…哧溜!…你自己看吧!反正就在这了!”
祖瓦罗点了点头,目送着鱼皮的酋长离去,这才转过身来。一座形制奇特的“神庙”,就带着八角形的守殿石塔,高大的神庙大殿,和旁侧的多层塔庙,彻底在他的眼前展开!
“咦!这种八角形的石塔…与和人编的灯笼很像啊!难道,这里曾经的南方大部落,与和人的大部落,都信仰着相同的神灵?”
祖瓦罗神情严肃,仔细观察了会八角形的石塔,和石塔下的莲花底座。这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宗教符号,并且十分的优美形象,只是难以看懂其中的寓意。
“嗯…八角形的塔,信仰莲花的神庙?这么形象的绘刻,修筑这个神庙的部族,明显工匠技艺很高啊!…哇!他们竟然能用这么小的底座,就修出这么高的建筑?!…嘶!还是石底木顶的多层建筑!…”
祖瓦罗认真端详了一会,又看向旁侧的多层塔庙,脸上露出震惊。
那些塔庙又狭又长,似乎曾经很高。眼下哪怕坍塌了大半,也依然有三个人高!联盟也有七十多米高的大神庙,但为了支撑这么高的大神庙,可是修筑了方圆数百米的底座的。可以高原诸部的建筑技术,这种狭长的塔庙,几乎是修不出来的,更别说用木头修了!…
“可惜啊!这些塔庙中用心雕刻的木头部件,大多都被拆走了…估计是本地的部族做的,拿木头去烧火?…”
祖瓦罗沉吟了会,惋惜的叹了口气,这才走向最中间,倾塌的“神庙”大殿。这座不知名的“神庙大殿”,呈现出奇特的方形。屋顶似乎很高,但早就在风雨中塌陷的。原本巍峨的大殿,已经失去了殿顶,只剩下了最底下的一圈,依稀可以看到曾经的壮观。
或许,不仅仅是风雨和时间的洗礼,还有人为拆除的破坏。那些残缺的雕梁画栋,那些木头的上半部分,基本都已经消失不见。估计是被本地的部族拆下,用作烧火取暖的燃料了。唯有土石的地基和墙壁,带着斑驳掉落的红漆,烟熏火燎的壁画,以及暗红凝固的血迹,一同讲述着末法时代的涅盘。
“咦!祭坛边上,有一尊倒下的神像!…嚯!真是栩栩如生,面容和真人一模一样!这雕刻的技艺,可真是惊人啊!…”
祖瓦罗提起脚,避开大殿里到处都是的暗红血块,走向神殿的最中心。那里明显有一处祭坛,上面有献祭的骨头和血迹,估计就是狗部头人说的那座。可祭坛后的神像,此时已经倾倒在了地上。祂的身子摔成了两半,只留下栩栩如生的慈悲面容,被部族厮杀的血迹染红了眼睛,又像是流下了血泪…
这一刻,血莲上的佛祖头颅,带着血目的慈悲,注视不期而遇的访客。而祖瓦罗沉默的凝视了会,感受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一种奇异诡谲的神性。他有些不安的低下头,虔诚的祈祷道。
“主神啊!信仰的潮水,从这片辽阔的密林之地褪去,带走所有曾经的温暖。就连神庙的神像,都失去了头颅,沾满了鲜血…无尽的寒冷,无尽的厮杀与混乱,就此长久的降临,如同已经到来的凛冬…又有谁,能改变这一切呢?…愿主神庇佑!…”
在倾塌的佛寺里,祖瓦罗虔诚的祈祷了会主神,渐渐平息了起伏的心绪。可很快,他安宁的内心,却又被更大的发现所震撼!武士长塔米草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对着识字的探索队长大喊道。
“总祭司!这里有两块石碑!好像是…好像是王国的文字!!…”
“什么?有文字的石碑?还是陛下神启的文字!…”
祖瓦罗踩着血迹,快步走到塔米草身边。而后,他看向了第一块石碑,那上面的,确乎是王国的文字,是他能够认识、能够看懂的方块字!
“永宁寺记…伏闻天之德高明,故能覆帱;地之德博厚,故能持载圣;人之德神圣,故能悦近而服远,博施而济众…”
“洪惟我朝统一以来,天下太平五十年矣…惟东北奴儿干国,道在三译之表…皆闻风慕化,未能自至。况其地不生五谷,不产布帛,畜养惟狗…食肉而衣皮,好弓矢…”
“永乐九年春,特遣内官亦失哈等率官军一千余人、巨船二十五艘复至其国,开设奴儿干都司…依土立兴卫所,收集旧部人民,使之自相统属…”
“十年冬,天子复命内官亦失哈等载至其国…十一年秋,卜奴儿干西有站满径,站之左山高而秀丽…今造寺塑佛,形势优雅,粲然可观…”
“国之老幼,远近济济…既而曰:“亘古以来,未闻若斯,圣朝天子…吾子子孙孙,世世臣服,永无异意矣!…”
“尧舜之治,天率烝民,不过九州之内…蛮夷戎狄,不假兵威,莫不朝贡内属…《中庸》曰:天之所覆,地之所载…”
“正谓我朝盛德无极,至诚无息,与天同体。斯无尚也!无盛也!故为文以记,庶万年不朽云尔!…”
祖瓦罗默默读着,一个强大帝国曾经的痕迹,就像石碑上刻下的文字一样,一点点在他的想象中展开。虽然,很多复杂的文字,他并不认得。而有些零星的字迹,也已经缺失了…
但仅仅只言片语的描述,就足以展现出这个旧日帝国的强大!那些充满自信的字里行间,满是囊括天地四宇、教化四方万民,“盛德无极,至诚无息,与天同体”的强盛与辉煌!…
“正谓我朝盛德无极,至诚无息,与天同体!…与天同体!…”
祖瓦罗喃喃的重复着这一句,仿佛看到了天空中一轮旧日的太阳,炽热又明亮的,照亮了整片辽阔的北方。而那个曾经明亮的旧日,又是多久之前的故事呢?
想到这,祖瓦罗低着头,终于看到了碑文的最后。那里印刻着一个“永远太平,永享安乐”的盛世,印刻着一份辉煌旧日、埋藏到今天的残痕…
“永乐十一年,九月廿二日立…钦差内官,亦失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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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从永乐到宣德
“主神啊!原来这座神庙,叫‘永宁寺’!看这字形,是‘永远安宁’的意思吧?!…而这处集镇的名字,叫‘奴儿干都司’?什么是‘奴儿干’,什么是‘都司’?…”
“陛下神启的文字,竟然和这个南方大部族留下的古老碑文一样!难道,这就是陛下预言中,和王国同样蒙受神启的,南方最强大的大明汉部落大联盟?…”
“而永乐十一年…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钦差内官…是陛下预言中的‘女蛇’亲侍,还是‘儒教’祭司?”
天空是深邃的阴云,与大地上深邃的密林相映。倾塌的佛寺,折断的佛像,染血的佛头,还有为佛寺立下的久远石碑,都一同在昏暗中,注视着王国的来客。
这一刻,祖瓦罗想到了太多,有了太多的震惊与虔诚!如此真实不虚的神性,让他痴了许久,才敬畏的回过神来。他抿了抿嘴,又细细读了一遍石碑,留意着其中的记录。
“永乐九年,官军一千余人、巨船二十五艘…这些南方的大部落,是乘坐大船,通过水路抵达这里的?这么说,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大江的上游,南方或者西南?…那到底有多远呢?他们出动了一千武士,就征服了这里吗?…”
“两年后,永乐十一年,建成神庙立碑…嗯,能修建神庙,说明他们的统治已经稳固下来。可他们为何,又要从这里离开呢?…”
带着这一系列的疑问,祖瓦罗深吸了口气,又看向第二座石碑。那石碑似乎要新一点,而开头的题记,也证明了是第一座石碑的后续。
“重修永宁寺记…惟天之高覆,四时行,万物生焉;地之厚载,二气合没,万物育焉;圣人之至德,五常明,万姓归焉…”
“惟奴儿干国…道万余里,人有女直或野人、吉列迷、苦夷,非重译莫晓其言,非威武莫服其心,非乘舟难至其地…”
“嗯?道万余里?距离一万里路?…非威武莫服其心?展露了武力让部族降服?…非乘舟难至其地?确实有水路沟通,也只有水路沟通?…”
祖瓦罗睁大眼睛,伸出手指,在这三句上稍稍停留,若有所思。他大概知晓了“南方大部落”的位置距离,确定了对方曾经威慑此地的武力,与沟通万里的船运。而再往下.
“永乐中…五至其国,抚谕慰安,设奴儿干都司…十一年秋…创寺塑佛,曰永宁寺…”
“七年…率官军二千,巨舡五十再至。民皆如故,独永宁寺破毁,基址有焉…”
“七年?这又是什么年份?在永乐十一年后的七年?嗯…官军两千,巨舡五十,这次出动了两千武士,比之前翻上一倍?…永宁寺破毁?象征统治的神庙被破坏了?!看来,本地部族与南方大部落还在厮杀,南方大部落不得不从万里外出兵前来…他们对这里的征服,一直没有稳固下来啊!…”
看到这,祖瓦罗面露沉吟,对“南方大部族”的离去,大致有了些猜想。而接下来的一段描述,就让身为王国祭司的他,有些费解了…
“太监亦失哈等体皇上好生柔远之意,特加宽恕。斯民谒者,仍宴以酒食,给以布物,愈抚恤…天朝有仁德之君,乃有启处之方,我属无患矣!…”
“主神啊!面对破坏神庙的敌人,竟然不把他们抓起来献祭,反而还要宽恕赠予礼物!这真是,这可真是…无视他们神灵的威严啊!…”
祖瓦罗皱起眉头,心中生出了些思量。南方大部族建起这么壮观的神庙,但似乎又不怎么虔信神灵?要是王国的神庙被敌人毁坏,那几乎是最大的血仇,是必然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复回去的…
“太监亦失哈…啊!原来是陛下提过的,大皇帝酋长身边的‘女蛇’亲侍!那‘儒教’祭司们又在哪里呢?他们对于神庙被毁,是什么态度?…难道,‘女蛇’们建起的神庙,和他们的信仰无关?两股力量信仰不同的‘众神’?而南方大部族的最终离开,和尊崇的‘儒教’祭司间,又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祖瓦罗努力思索,想要构建出帝国的图景,但依然对“南方大部落”的离去,充满了疑惑。可惜,碑文剩下的部分已经不多,许多记录都只是一两句寥寥带过。而这种“春秋笔法”,字里行间中留下暗示,则是祖瓦罗所未曾学到,也很难去揣测理解的。
“建原寺,敢不复治…国人无远近。皆来顿首,谢曰:我等臣服,永无疑矣!…以斯观之,此我圣朝聪明德博,道高尧舜,存心于天下,加惠于穷民,使八方四裔、多士万姓无一饥寒者…正谓圣主布德施惠,非求报于百姓也…”
“主神啊!南方大部落反复强调,‘部族臣服、永无疑矣’…这就像联盟反复强调,对云中诸部的宗主权一样…恐怕是叛降不定,必须反复征讨的!…”
“这里又说,‘加惠于穷民’、‘非求报于百姓也’…这是说,南方的大部族,在这里根本收不上税吗?…那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既不传教,也不收税,更不建立分封的王国…究竟是来做什么呢?…”
读到这,祖瓦罗心中的困惑,变得越发的深了。而这第二块碑文的最后,似乎也像曾经立碑时,不知道已经多老的那个“钦差内官”一样了。它失去了年轻时,曾经要“盛德无极”的豪迈,那要“与天同体”的光耀!它老了,只留下一句带着无奈,甚至有些祈求的铭刻,祈祷死后的回报…
“是故有阴德,必有阳报;有隐行,必有昭名,此之谓也。故为文记,万世不朽云…”
“什么是阴德?什么是阳报?隐行和昭名,又是什么呢?…最后还是这一句,万世不朽云…但他们还是离去了…哎!…”
祖瓦罗幽幽的叹了口气。他仿佛从这最后的字里行间中,品味到了立碑人的无奈与叹息。那是一个帝国光耀后的叹息,就像太阳渐渐西斜,而潮水逐渐落下后的无可奈何…而这又是多久之前的故事呢?距离上一块碑文,又过去了多久呢?
“大明宣德八年,癸丑岁季春朔日立…钦差都知监太监亦失哈…”
看到这最后一句,祖瓦罗浑身一震,骤然睁大了眼睛!他终于看到了陛下预言中的“大明”,终于确定了这个“南方大部落”的身份!
“主神啊!真的是‘大明’,和陛下预言中的‘大明’一模一样!…”
“宣德八年?那又是什么时候?宣德…宣示‘德’?可什么是‘德’呢?…这却没有‘永乐’容易理解,也没有那么好听了…”
“这两块石碑,从‘永乐十一年’到‘宣德八年’,也不知道间隔了多久,又在多久以前?…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而南方的‘大明’,又距离这处‘奴儿干都司’,究竟还有多远啊?…总不会,真的还有万里吧?!…”
祖瓦罗心绪起伏,看向南方的天空。大江浩浩,从南方的上游而来。云层深深,从北方的天际而下。江水与天空中,已经失去了太阳的光明与温暖。而过了眼下萧瑟的秋天,凛冽的寒冬,就要呼啸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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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三十章 凛冬已至,帝国的离去
“主神庇佑!愿我们能顺利南下,和陛下预言中的大明进行贸易,获得联盟亟需的工匠与医师…我们带着善意与黄金而来!如果五百斤黄金不够,五千斤黄金也是有的,只是要等后续的船队抵达…”
祖瓦罗在永宁寺中祈祷了许久,在佛祖的祭坛上,供奉了一块主神的金符。随后,他又看了看角落里的石碑,便转身出了寺庙。他的心中有着许多的不解,又有许多的急切。而当他找到马哈部酋长阿骨打,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大江通往哪儿。
“大江通向哪里?…呃…它这不是通向南边吗?…什么?你问它的尽头在哪?这我怎么知道?…我是从北方南下的,我只知道北方的海子!…”
马哈阿骨打一头雾水,看着有些激动的“使船萨满头人”,不知道对方祭祀“山神”,究竟看到了什么幻觉。
女真诸部总是习惯,在祈祷祭祀的时候占卜,吃些有毒的蘑菇,然后激动的哇哇大叫。可惜,作为野蛮的“生女真”,鱼皮诸部的萨满本就不多,而迁徙的厮杀又过于惨烈,根本保留不下萨满的传承…
“使船的,你不要继续往南了!南方乱的很,到处杀做一团…我跟你说,你这点人手到了南边,两下就被人吃了!那些之前南下的部族,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嘶!好烫好烫!这铁锅烧粥,就是炖的快!…”
马哈阿骨打喜笑颜开,大口喝着刚炖好的肉粥,又一点点撮着辣椒啃。他已经完全忘记了,今早刚见面时,他提着二十斤重的石锤,是多么的“和善”、多么的“好说话”。
“马哈阿骨打,我看到了南方大部落留下的石碑!他们就是从水路抵达这里,建立了这个集子…沿着这水路一直走,肯定能碰上他们!…”
“哈!沿着水路去南边?使船的,我们马哈部没有小船,可其他的部族,却是有的!然而,哪怕没有小船,不少部族都是游水攀登的好手!…你们就是在江上过夜,也免不了和那些部族的厮杀!”
马哈阿骨打大口灌了罐粥,然后一抹嘴角,就像吃完猎物的虎豹。他这才嗤笑的看着祖瓦罗,大声嘲笑道。
“使船的!你对密林与大江的残酷厮杀一无所知,就像一只爬上了岸的海狗,以为前面还像海子一样平坦好游!…你以为那个强大的南方大部落,为什么要离开!那是因为北方无尽的寒冷与厮杀,让他们也承受不住,让所有的部族都无法承受!…”
“你知道打我记事起,有多少北方林海里的部族,带着武器与马南下了吗?你知道,部族迁徙了多少个年头,和多少个部族发生过厮杀,又死了多少人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寒冷的山神驱赶着我们,像过冬的兽群一样扑击南下!这里的每一片林子里,都埋着部族的血与尸骨!…除了躲在海边角落的狗部,没有一个部族能在一个地方,稳稳地呆上一代人!那些先头南下的部族,早已如同狂暴的巨熊,把所有挡在前面的部族,都撞得粉碎流血,连带着他们自己!…”
“哈哈!南下?你问问这些被俘的本地部奴,问他们南边是什么厮杀不休的可怕样子?…南下的部族杀本地的部族,夺走领地和猎场。可还没有安稳几年,就又有部族南下,一波接着一波!…最后所有人,都裹在一起往南,一起往南!…”
“而那些最初的本地部族,那些剃着小辫,种地比打猎多的部族,早就被北方南下的各部打怕了,被驱赶着不知南下了多远!…”
祖瓦罗瞪大了眼睛,听着马哈阿骨打详尽的描述,渐渐心生寒意。这片辽阔土地上的混乱与厮杀,直到此刻,才向他展露了一角…
是的!在这个十五世纪的尾声,正是和一千多年前的两晋一样,是寒冷小冰期的开始,是蛮族入侵的大迁徙时代!
就在数年前,大明的东莞又一次迎来降雪。而稳定的降雪线,已经来到了粤北的珠江流域。哪怕中间不时有小幅的回暖,但整体的大趋势还是一路向下降温。直到一百多年后的崇祯时期,气温降到了极致。流放海南的士大夫们,能够幸福的,常年在三亚看雪景…
而在极寒的北方,在广阔的通古斯之地,大元与大明的秩序退潮后,可怕的大混乱期已经降临!整个外东北都已经蛮族化了。原本居于黑龙江中下游的熟女真各部,被一波波南下的野蛮同族,被真正强悍的生女真各部,打的根本立不住脚。他们几乎是被驱赶南下的最先锋,一直南迁到大明的辽东属地,寻求大明的庇护,变成了“海西”与“建州”两大女真族群…
至于曾经光耀北地的大明,在六十年前的宣德年间,第一次大规模收缩。大明放弃了奴儿干都司,把治所迁到辽河中游的开原,仅仅掌控辽河套和浑河一带。但大明依然保留了至关重要的“船厂”吉林,保留了经营奴儿干地区的起点。
但可怕的寒冷,不仅驱赶着无数生女真南下,也驱赶着漠北的蒙古各部,疯狂南下漠南。在寒冷的白灾下,蒙古各部被迫凝聚成联盟,向南方富庶的大明帝国,寻求大量的“朝贡”回礼…
这实际上是极致的生存压力,这才把一向分裂的蒙古各部压成了一团,要么从南方“朝贡贸易”,获得必须的生存物资,要么“开战”抢来生存的物资,再消耗掉多余的部族…而后,大明拒绝了“无礼的要求”,在元朝覆灭后,从未有过的残酷战争,就此开始了…
四十四年前战争的结局,土木堡之变,英宗的北狩改变了一切。大明永远的失去了河套蒙古,被迫修筑起长长的长城边墙。而与此同时,蒙古兀良哈诸部,即曾经的朵颜三卫东进,和北方的生女真各部一同,不断侵攻大明的辽东。
第二次收缩从正统年间开始,在土木堡之后成为定局。在蒙古兀良哈诸部的侵吞下,大明丢失了辽河套,继续收缩到今天的辽宁。以辽东镇辽阳为治所,与残余的奴儿干都司合并,开始修堡筑墙。西方以广宁为重镇,修筑长城防御蒙古“诸胡”。北方则以开原为重镇,放弃更北的吉林“船厂”,交给南迁内附的熟女真各部…
而在此刻,被迫南迁的熟女真各部,已经正式内附大明,从辽河、浑河中下游的吉林地区,直到抚顺以东的鸭绿江北定居下来,开始接受汉化的羁縻统治。迁入吉林地区的熟女真,逐渐形成了海西女真诸部。至于迁入抚顺以东、鸭绿江北、松花江上游的熟女真,则成为了建州女真诸部…
南方女真诸部的历史,也就此进入到飞速汉化,飞快吸收大明制度与技术,为大明当雇佣兵打仗,忠诚不可言说的附庸时代…
这就是祖瓦罗到来时,东北与外东北的局势。当然,此刻的他并不知晓这一切,只是竭力劝说马哈阿骨打,派出几个部族向导,为他往南方大江的上游引路,直到把对方惹得毛了。
“该死!使船的,你是不是祭祀中了邪,被精怪附体了?!你千方百计,到底要找那个南方大部落做什么?…莫不是,你要和他们勾结,抢夺这里?抢夺我们马哈部的领地?!…”
马哈阿骨打神情一厉,又一次掏出大锤,如大熊般霍然起身。他向着祖瓦罗一声厉喝,轻巧的抡起二十斤重的大锤,就凶猛的砸了过去。
“说!不然就打死你!…”
注:彩蛋章是大明的辽东形势图。而吉林的前身,就叫“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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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不要南下!不要南下!
“呼…”
沉重的石锤,带着惊人的破空声,沉重的呼啸而来!死亡骤然袭来,祖瓦罗吓得浑身一颤。他敏捷的一缩身体,就往飞快的往后闪步。这一锤如果砸实了,别说是人的骨头,哪怕是旁边倾倒的土屋,都能砸出个窟窿来!
“呼!…”
马哈阿骨打如熊般挥舞大锤,粗壮的胳膊虎虎生风。而祖瓦罗连连闪躲,就像猴子一样迅捷。营地中的双方战士也反应过来,五个入营的王国武士拔出铜斧,十几个鱼皮部的战士举起石锤骨棒,眼看着一场厮杀就要开始,两位首领却已经分出了胜负!
“呼!!…”
“不!!…”
祖瓦罗跌坐在地,眼中又是惊恐的极怒,又是死亡的恐惧。在惊怒的喊叫中,沉重的大锤呼啸砸下,扫掉祭司的羽冠,又骤然停在天灵盖上数寸。鱼皮大酋长马哈阿骨打,就这样举重若轻的单手停住石锤,另一只手比划着,大声喝问道。
“说!不能打的使船头人!你们出现在这里,是不是贪图我们的营地!…”
“该死!该死!!你这个愚蠢的奇奇梅克,你这个发狂的鱼皮蛮子!…我们有的是富饶广阔的领地!我们对你们贫瘠寒冷的沼泽林地,半点兴趣都没有!!”
“你撒谎!你就是图谋我们的营地!…”
“我没有!我发誓没有!…”
“那你为啥要南下?非要和南方的大部落接触!…”
“那是陛下的预言,是主神的启迪!我们要和南方的大部落交易,用他们痴迷的黄金,交易他们的工匠和技术!…”
“啥?你们部族大酋长萨满的预言?要从南边,弄来造东西的工匠?工匠有什么用,他们能造出来吃的吗?…”
马哈阿骨打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并不理解对方的目的。毕竟,鱼皮诸部一直在为了生存残酷厮杀,对于工匠的技艺几乎无感。
但他打量了片刻,从对方愤怒不甘、甚至有些委屈的神情中,用敏锐的野兽直觉,判断出了这些话的真实。几乎只是瞬间,凶狠的杀意,就从他纹刻狰狞的脸上消退,又一次变成了蛮族的淳朴,直看得祖瓦罗心中发毛。
“使船的!我错怪你了!原来你们真的,对我们这么好的领地,没有图谋啊?真是奇怪,我还以为你是在骗我来着…那你们的领地在哪?难道能比我们这儿还好?…”
马哈阿骨打念念叨叨,把石锤随手扔到了一旁,“砰”的砸出了一个泥坑。接着,他低下头,替祖瓦罗捡起掉落的羽冠,给对方歪着按在头上。最后,他伸出大手,用力把祖瓦罗拉了起来,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笑容。
“使船的!我相信你了!你送我们吃的,又不图谋我们的领地,还一心想去南边送死…你确实不是什么披着鹿皮的狼,而就是一头送肉的鹿!…哈哈!老虎和老虎不能做朋友,但我和你可以!…”
“.”
“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算是感谢你送我的粥!…”
“.”
祖瓦罗阴沉着脸,对周围跟随的五个王国武士摆了摆手。营地中的鱼皮蛮族,普遍高大凶悍。这五个忠诚的武士,刚刚被十几个手拿粗长钝器的勇士紧紧包围,也确实没法以少胜多。而这些鱼皮蛮子的脾气,又像是野兽一样敏感多疑,比山部和鹿部还要蛮横古怪,真是难以预料…
“来啊!使船的,我的朋友!你过来!…”
祖瓦罗抿着嘴,走向篝火前停下的马哈阿骨打。而马哈阿骨打半跪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不快的石刀,在用力处理一头特别大的猎物,骨头都砍的嘎嘎乱响。
“主神啊!这是?这难道是?…可怎么这么大?!难道是雨神的美洲虎?”
祖瓦罗看了两眼,顿时就是一愣,那竟然是一头死去的“美洲虎”!可那种巨大的体型,可比丛林的“美洲虎”,要整整大上两圈,比人还要大上许多。这就像神话中,雨神胯下骑着的那头巨兽一样!
然而此刻,这头强壮的野兽,就静静的躺在火堆旁,被马哈阿骨打熟练的扒皮抽骨、掏心掏肺。它致命的伤口在头部,插着一根没入一半的“投矛重箭”。而那白色的斑纹虎皮,带着一种说不清的神圣与奇异,被马哈阿骨打直接从腹部剖开,又被虎血的暗红所浸染…
“嗷嗷!嗷!…”
闻到刺鼻的血腥,几条最强壮的契丹猎犬嗷嗷狂叫,簇拥在马哈阿骨打的身边打转。它们流着涎水,张大了嘴巴着急等待,却没有一头敢去咬上一口。有一头猎犬稍稍靠的近了,惹得马哈阿骨打抬手就是一巴掌。结果这头大狼一样的强壮大狗,直接被扇出了半米,呜咽一声夹住了尾巴。
“哈哈!使船的朋友,接着!这可是个有劲的好东西!连着腰子一起给你,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数息后,马哈阿骨打大笑着,扔过来一团血淋淋的玩意。祖瓦罗下意识的接住,先是以祭司专业的眼光,打量了会对方粗糙的放血手法。紧接着,他看出了是什么东西,脸上瞬间精彩,嘴角也抽了起来。
“马哈阿骨打!你给我这头巨虎的虎鞭和虎腰,是什么意思?!…”
“哈哈!打不过我的使船酋长,你请我吃辣乎乎的鱼粥,我请你吃最猛的虎肉!…这两件东西,我觉得你用得上!…”
“不!主神见证!我不需要!…”
“哈哈!你肯定需要!…”
马哈阿骨打伸出手,在猎狗的皮毛上擦了擦血。那猎狗乖巧的一动不动,真是听话极了。然后,马哈阿骨打重重拍了一下狗头,对着死去的老虎一指。
“都去吃吧!看来,今天不会死人,也没有尸体喂你们了!…都给我轻点咬,谁要是咬坏了我的虎皮,我就给你们扒了皮!…”
“嗷嗷!嗷!…”
猎狗们激动大叫着,扑上了老虎的尸体,直吃的血水乱飞。但让人惊讶的是,确实没有任何一头猎狗,敢去咬剥下大半的虎皮。在生产力如此低下的山林,用死去的尸体喂狗,是再正常不过了。可这些吃过人的强壮猛犬,如此顺从于他们鱼皮部族的两足主人,就足以证明鱼皮部族的凶猛和野蛮,还要远在它们之上…
“使船头人!你非要南下送死,我可不拦你!…”
马哈阿骨打笑呵呵的,鱼皮上沾满虎血,又一次来到祖瓦罗身前。祖瓦罗警惕的退了一步,对方却笑容不变,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礼物”。
“使船头人!我们可以做朋友,我也可以给你一个本地的部奴,做南下的向导!”
“但前提是,你吃了我给你的礼物,和部族的女人睡上一晚,第二天再走!”
“.”
听到这样熟悉的要求,祖瓦罗嘴角又是一抽。他看向营地中,那些茹毛饮血,胳膊比腿还粗、身体比自己还壮的部族健妇,一时失去了为主神献身的勇气。他沉默了片刻,看着“憨笑”的马哈阿骨打,皱眉问道。
“你为什么,非要让我留种?…”
“因为这样,等你在南边死了…我就可以带着你的孩子,去你的部族,继承你的遗产啊!哈哈!…”
马哈阿骨打笑着笑着,神情渐渐严肃。他盯着祖瓦罗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最后重复道。
“使船的头人!不要南下!不要南下!…不要南下去白白送死!…”
“南下…你们哪怕能穿过漫长危险的大河,穿过无数危险的厮杀,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南方大部族…”
“他们也绝不是什么善类!这片厮杀混乱的大地上,就没有一个和善的部族!…如果你的力量不够,他们会把你们连带财物一口吃掉,吃的皮都不剩!…”
“而哪怕,你能侥幸从南方大部落手中,换回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你也不可能,再带着这些东西,再次穿过漫长危险的大海,穿过无数部族的厮杀回来!…”
“我就说这么多!如果你坚持要南下,就先留个种,把你的好东西留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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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干吧!祖!干死这支南下的部族!
“十月的第一场雪,竟然来的这么早?…这片辽阔的北方密林,可真是苦寒…”
王国的长船在奴儿干都司的遗址外,呆了足足五天,迎来了外东北的第一场雪。祖瓦罗呆在马哈部的营地里,最后还是吃了虎鞭,咬牙学了几次外语。他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不如这些鱼皮部族中的女人,以至于完全失去了主动…
“主神啊!为了和本地的鱼皮部族,建立起紧密的联系,我甘愿为您献身!…”
“哈哈!祖!我妹妹很中意你,我侄女也一样!可是,她们都是部族强壮的猎手,不能跟你走!你可以留下个几个名字,如果有人真的生了你的孩子,就可以用得上…”
马哈阿骨打笑嘻嘻的,拍了拍祖瓦罗的肩膀,明显亲密了许多。而祖瓦罗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忍住了揍对方一顿的冲动。当然,最主要的考虑,还是打不过…
“祖,你想好了?不准备南下了?…”
“…今年太晚了,都开始下雪了。我们的长船,得往北边的海口返航了…”
祖瓦罗沉默了会,轻轻的叹了口气。虽然,南方的大明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似乎已经触手可及,但在长久的斟酌后,他还是选择了返回。
这其中,确实有冬天已经到来,气候即将严寒的考量。但这片辽阔林沼中,各个部族的野蛮与凶残,以及未知的“大明诸部”的态度,才是他真正选择停下的原因。毕竟,与可以预测、风险可控的自然气候相比,更为危险的,始终是难以预测、厮杀不休的人!
是的,这片辽阔的白山黑水,正是整个东亚范围中,最为幽暗、野蛮和暴虐的地方。寒冷驱使的部族迁徙与冲击,不仅让大明选择了离去,也让各部落间,失去了最后的秩序。混乱与厮杀,正是眼前这片大地上的主旋律,并且将随着气候的变冷一直持续,甚至变得更为残酷!…
“哈哈!祖,你不往南送死,倒是让我有些可惜啊!…这两天,你也听本地的部奴说了,南边有过传言,有一支残暴的南方大部落,扫荡了许多南下的部族…我看啊,那说不定,就是你说的什么‘大明’!…”
“可惜,真是可惜!看来,我的妹妹和侄女,继承不了你的部族财产了…你得再拿些酒水来,让我晚上喝两罐!这玩意喝了,好睡觉的很!…”
“嗯…我让人拿些酒给你!感谢你的忠告,阿骨打!…”
祖瓦罗点了点头,有些神思不属。呆在营地的这几天,他和木笼里关押的本地部奴们,耐心的沟通了很久。然后,他终于从一堆杂乱矛盾的回答中,听到了一个隐约的南方传言。
“十几年前,南方有一支强大残暴的大部族,杀了许多南下的小部族…他们残暴的杀了好多年,甚至逼得一些南迁部落,重新逃往北方…而这个大部落有很多坚固的武器铠甲,有很多鲜艳的旗帜,最醒目也是最恐怖的,就是黄底的红色太阳!…”
“主神啊!坚固的武器铠甲,鲜艳的旗帜,黄底的红日旗?…难道,这支凶残的南方大部落,就是陛下预言中的大明?…”
祖瓦罗很是有些疑虑,却又找不到真正能解答他的人。他并不知道,针对熟女真南迁各部、尤其是建州女真各部的成化犁庭,才刚刚过去了十几年。而明军在这场“犁庭扫穴”中的态度,正是残酷的扫荡清洗,是“统调大军,捣其巢穴,绝其种类,以谢天神之怒,以雪生灵之愤。”
正是在这一场“犁庭扫穴”后,明朝对建州女真的羁縻统治,才算真正的建立起来,就像把狼收服成了狗。而这场战争中辽东明军的表现,也堪称是“屠灭部族、扫荡村寨”,既强大又凶狠,给南迁的女真各部,留下了刻入骨髓的可怕印记!
实际上,大明的辽东边军,从来和“良善”扯不上关系。他们除了日常备胡,出塞和蒙古诸部厮杀外,就是去女真各部索要贡赋。他们甚至不时扫荡女真村落,砍下首级充作军功,再带回去换取赏赐。而对于羁縻蛮夷的“杀良冒功”,也几乎已经是辽东边军的潜规则了。
毕竟,且不说卫所旗下,名义上“月粮五斗”的农奴屯田兵。哪怕是招募的营兵,名义上“月粮一石”,实际上真正能拿到手里的,也不过“六斗”。就如《明孝宗实录》中记载的弘治八年(1495)军报,“今在外军士,本色月粮止支六斗。余四斗虽称折钞,亦系虚名”。
弘治年间的“月粮一石”,如果折换成银子,满打满算也就四、五钱左右,一年最多五、六两。而除去朝廷的折钞,除去各级的克扣,真正能落到营兵手里的月粮,恐怕只有一月两、三钱,一年三两而已!
像这样微薄的收入,如果不用手中的刀枪,做些“扫荡蛮夷”、“征索贡赋”、“杀良冒功”的兼职,别说结婚娶妻、建屋立宅,就是每个月吃饱喝足都难!各级的军官当然也知道这种情况,所以对军士的劫掠杀戮,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甚至亲自带队劫掠,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就像三十年后出生的“辽东名将”、“老奴义父”李成梁…
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祖瓦罗真带着四、五百斤黄金,也就是七、八万两白银,等同于两万多边军一年的收入,出现在辽东边军的视野中,想要和大明做什么“朝贡贸易”。而他又是个蛮夷头人的身份,还只有一艘船六七十个人…那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实在是不敢想象!
到时候,恐怕连眼下的辽东总兵李杲,都得闭着眼下狠手,拿出三百骑马披甲的家丁来,笑纳了这笔横财,再一个活口都不留!
“主神啊!南方的大明,又是什么模样?…在这全是吃人虎狼的山林中,真的会有一头吃素的猛兽吗?…”
在五天的思索后,祖瓦罗终于冷静了下来。他不敢去冒险,不敢去赌南方大部落,不敢去赌大明“边陲部落”的态度!
王国不惜代价两万里转运,花了好几年时间,才送来这么点船只人手。这就是王国,也是他唯一的本钱。他根本不能输,也输不起。而在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不用说什么平等的、和平的贸易,那根本不可能,也不现实。眼下若是贸然接触,实力又差距过大,那就是把自己的脑袋,送到别人的手中去,由别人来决定生死!
“主神庇佑!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壮大王国在西海的实力,以及和本地的部族结盟…而王国亟需的工匠与牲口,茅希利大岛南侧,和人不算强大的虫山氏族,就是一个安全可靠的来源!…”
“至于这里的鱼皮部族…”
祖瓦罗眨了眨眼睛,看向面前棕熊一样的马哈阿骨打,突然浮现出了真诚的笑容。
“阿骨打!舅哥!我亲近的兄弟!…”
“嘶!…祖!使船的头人!狡诈的狐狸!你要作甚么?…”
“把你们的女真大马,卖几匹给我吧!…”
“不可能!马是我们打仗厮杀的伙伴,也是迁徙运输的帮手!我们自己都不够用,怎么可能卖给你?…”
“我用你们需要的粮食,用你们喜欢的酒水,还有你们没有的铁器来换!…”
“不可能!没有马,我们遇上突然出现的部族,很可能打不过!如果打不过,马哈部就没了,有再多粮食也没用!哪怕打过了,没有马,部族也会多死伤战士,损失太多的实力…所以,马绝对不能卖!…”
“…那你把部族的部奴,那十几个壮实的汉子,都换给我吧!吃的粮食、喝的酒水、打仗的铁器,都可以换!…”
“你要我们的部奴?愿意拿铁器来换?…这?…让我考虑考虑…”
闻言,马哈阿骨打有些迟疑。这些部奴已经熬了半个月,估计再熬上半个月,就能粗粗使用了,也就是成为部族的备丁。
在这个残酷的时代,北方的寒冷逼迫无数的林中部族南下,沿途的厮杀几乎无穷无尽。既然有厮杀,就自然会有伤亡,会有部族的吞并。当生育的人口,赶不上频繁损失的速度,那吸纳联姻或着俘虏的部族,就是各部自然而然的选择!
对南下的通古斯蛮族来说,所有厮杀俘虏的男丁,都有这么一个过程:从捕获的部奴,先熬去反抗的野性,成为部族的备丁,再经过共同捕猎与战斗的考验,最后正式加入部族,成为部族中的一员!而当他们在新的部族中,与女人生下了孩子,这种残酷的融合,也就彻底完成了…
就这样,南下的部族迁徙与厮杀,也同样伴随着部族的融合与壮大。就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把一个个松散的“野人小部族”,逐渐捏成了有名号的“生女真大部落”!
比如两百多人的马哈部,在最开始南下的时候,也就几十个人,甚至没有部族的名号。在数十年间,和其他部族频繁的联姻、厮杀与吞并后,马哈部逐渐壮大到两百多人。随后,前任大酋长,马哈阿骨打的父亲,用“大马哈鱼”作为部族的名字,终于就此开创了一个新诞生的、有名号的“大部落”!
而越往南,南下各部冲击碰撞,所融合出来的生女真部族,也就越庞大。就像是黑龙江中游的“呼尔哈”、“瓦尔喀”、“萨哈连”、“萨尔哈察”,这些历史上留名的生女真大部落,眼下都已经打出名号,达到了数百上千人的规模。而这些形成不久的生女真大部落,能拿出数百悍勇的蛮兵,以他们野兽一样的凶蛮无畏,让熟女真各部都忌惮不已,不得不迁徙躲避…
“阿骨打!阿骨打!下雪了!外面的林子下雪了!…”
马哈阿骨打正在思考,却突然有有一名骑马的鱼皮斥候,从集子外急急的奔了回来。他甚至没有爱惜马力,就这样踩着收割后的稗田,直接奔马入营!
“乞买!你给我滚下马来!你耐操累不死,但马可比你娇贵,别累坏了部族的马!”
看到营中奔马的斥候乞买,马哈阿骨打提起二十斤大锤,就暴怒地喝骂起来。而斥候乞买吓得一个哆嗦,直接一拉马绳,从马上了跳下来。然后,他一边拉着减速的奔马,一边滑稽的快跑着喊道。
“阿骨打!阿骨打!雪,下雪了!…”
“我知道下雪了!我眼睛又没瞎!…说重点!…”
“啊,是!没瞎的阿骨打…我…我刚才在营地外北边的雪地上,看到了人的脚印!…”
“什么?!你看到了人的脚印?…”
马哈阿骨打猛地一震,眼神瞬间凌厉,甚至露出了凶光。
“有多少人?有多远?!…”
“很多脚印,不知道多少人…五十个?一百个?我留了一个猎手去追踪了…至于脚印出现的位置…”
斥候乞买喘着粗气,把马拴在了栓马柱上。接着,他伸手指向西边,指向茫茫的林子,急切的大喊道。
“就在西北一两天外!有一支部族正在南下,五十到一百人,就在西北一两天外!…”
“…!”
马哈阿骨打眯起眼睛,攥着沉重的石锤,沉默不语了很久,就像认真思考的棕熊。许久后,他才蓦地转过头,对祖瓦罗严肃的说道。
“狡诈的狐狸!使船的头人!祖!…有一支部族迁徙南下了,进入了我们马哈部的领地!…”
“迁徙南下的部族,进入到了定居的部族领地,在幽暗的林中徘徊,往我们有火光的营地看。他们就像饥饿又寒冷的狼群,到了逼到绝境的最后,就一定会为了生存,和我们搏命撕咬!…毫无疑问,他们是敌人,是入侵马哈部的敌人!…”
“祖!你不是要丁壮和战奴吗?带上你的勇士,和我一起去!趁着对方没准备好,立刻干掉这支冒出来的部族!…我们一起动手,有绝对的优势,死伤就绝不会大!…”
“只要你出四十个勇士,和我一起吃掉他们!那无论有多少俘虏,我都会按照传统,分给你一半!如果他们有马,马也给你一半!…”
“干吧!祖!干死这支南下的部族!如果你不出手,躲在我的身后,我也很难放心出兵!…所以,要么你和我站在一起,像盟友一样共同战斗…要么,你就站到我的对面,像敌人一样,先做上一场来!…”
“祖!我没有选择,你也没有选择!如果你最后决定,要站到我的对面…那我不会放你回船上,只会给你一柄石锤,给你一个和我单挑的机会!”
说着,马哈阿骨打一手提起二十斤重的大锤,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夺下斥候乞买的十斤小锤,直接丢了过来。
“砰!”
小锤砸在雪地上,又是一个浅坑,溅起一蓬飞雪。祖瓦罗一脸无语,看着一脸理所应当、诚意满满的马哈阿骨打。他沉默了好一会,才无奈的叹息道。
“阿骨打!你才是狡猾的虎狼…”
“主神见证,别整这些没用的了!不就是捕俘吗?…我答应你,和你一起干!…”
“但我有一个条件!一个对你来说,很简单的条件!”
“你说!”
“不管捕俘的结果怎样…我要那个强壮的虎奴,来做我的卫士!…”
“什么?你要那个憨奴?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捉住的!你个狡猾的狐狸!…”
马哈阿骨打扯着粗壮的辫子,想了好一会,才有些不舍的回答道。
“…行!我答应你!”
“绝不反悔?…”
“呸!像老虎一样,吼出来就不反悔!…”
“那你吼一声?”
“吼!!…”
震耳的虎啸从营地中响起,震得人耳膜生疼。很快,整个马哈部的部落,也随之动员了起来,就像准备狩猎的虎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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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吼!把他们打下马,这是我们的马!
清晨的曦光,照亮了河边的临时营地。幽深的密林披着淡淡的雪衣,灰扑扑的帐篷围绕着温暖的火塘。几道炊烟袅袅升起,营地中的人、马和狗,都期待着一顿早饭。他们急切的注视着火塘,直到最迫不及待的狗,突然开始示警的狂叫。
“嗷嗷!嗷嗷!嗷嗷嗷!…”
“啊?!狗叫了?这是…有野兽或者敌人?”
“该死!拿起武器,准备战斗!…是敌人!是敌对的部族!他们从南边的林子里冒出来了!!…”
“山神啊!他们怎么逼得这么近?快!快拿起弓箭,快射死他们!…”
“这是突袭,是有预谋的突袭!他们是从下风口来的!…敌人有一个、两个、五个、十个…天神啊!他们有二十个手掌!…”
“射手拿弓!骑兵上马!老弱妇女在营帐后射箭!战士跟着我上前迎敌!…”
“嗖!…嗖!…”
五十个马哈部勇士,提弓从林中飞快奔出。而五十个披着重甲的王国武士,则闷声跟随在后。马哈勇士们猛冲了一阵,不理会零星射来的箭矢,一直来到营地四、五十步外,这才吱吱呀呀的拉起大弓,就是一轮贴脸的重箭!
“嗖!嗖嗖!…”
“啊!…”
“酋长被敌人射穿了!酋长被敌人射死了!!…”
“嗖!嗖嗖!…”
“勇士阿大也死了!被连射了三箭!…”
“迎上去!战士杀出去,骑兵冲上去!”
“该死!敌人丢下了弓,拿着武器先冲过来了!…”
马哈勇士射过两轮重箭,集火袭杀了这支部族的酋长,王国的重甲武士也跟了上来。然后,足足一百个战士合在一处,直接杀入了不到百人的营地!
这一战的目的是为了捕俘,武士们并没有使用穿刺的青铜矛或者铁矛,而是全部换上了钝器。马哈部的勇士也一样,射了两轮箭后,就丢下了重弓,直接贴脸近战了起来!
“吼!主神庇佑!捕俘,抓活的!…”
“吼!!锤倒你们!一个,两个!!…”
武士长塔米草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长柄石锤”,凶狠的打倒一个裹着鹿皮的敌人。而身披三甲的熊大,则用酋长同款的二十斤大锤,已经打倒了两个狍子皮的勇士。这一刻,他醒目的身材,还有惊人的武力,顿时成为了战场上最引人注目的所在!
“嗖!嗖!…”
两根重箭呼啸射来,狼牙的箭头甚至射穿了熊大的两层外甲,射的他脚步一顿,就像被骨锤砸了两下。武士长塔米草见状,立刻取下背后的盾牌,对熊大和周围的王国武士,大吼着吩咐道。
“熊大!不要突的太前!…所有人举起盾牌,列出盾阵厮杀!…”
“唰…”
很快,一排实木重盾唰唰的竖起,本就身穿重甲的王国武士,这下完全变成了打不穿的“厚皮”。
王国的本部武士数量有限,武士长塔米草可不舍得,在这样优势的战斗中,在这种捕俘的厮杀里,出现任何的伤亡。所以,王国武士举盾拖住对面的敌人,分散他们的人数,消耗对面的体力。而贴面输出的突击,就交给更冲动、更蛮勇的马哈部勇士就好。
“山神啊!这么多敌人!厚皮的敌人!…骑兵!骑兵在哪?…”
“敌人杀入了营地,骑兵冲不起来!他们从北边绕了出去,要绕到敌人后面才行!…”
“嗷!和他们死战到底!等骑兵发动冲锋!…”
哪怕身处这样的劣势,酋长第一时间战死,这个不到百人、只有三四十个战丁的鱼皮部族,也依然没有投降。他们在营地中坚守顽抗,无论男人女人,都挥舞着石锤石矛,艰难抵挡着突袭的大股敌人。不断有部族的战丁被敌人击倒,而他们击倒的敌人,却只有寥寥。
此刻,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六七个上马的骑兵,能够挥舞沉重的钝器,给没马的厚皮敌人,一个凶猛的背后冲锋!可这么一大股突袭的部族,真的会没有马吗?…
“哒哒!哒哒!…”
马蹄踏着薄薄的积雪,发出并不响亮的奔跑声。可奔马带来的震动,却让两支厮杀的鱼皮部族,都为之精神一振。被袭的部族呼喊着,满怀着绝望中的最后希望。而突袭的部族也呼喊着,他们只喊着一个名字,一个象征着勇武与强悍的酋长名字!
“阿骨打!马哈阿骨打!…”
“吼!!…”
马哈阿骨打大吼着,骑着最强壮的大马,把马速加到了最大!他带着十多个马哈部的骑兵,就像一柄挥舞的大锤,一头砸入了刚刚出营的六七骑。双方的马速差距巨大,人数也差了近一半。而马哈阿骨打轻松挥舞着大锤,直接把两个敌人打下了马,半点也没伤到宝贵的坐骑!
“吼!!把他们打下马!这是我们的马!…”
“打下马!!…”
“砰砰砰!…”
连续的冲撞袭来,几乎只是瞬间,六七个敌骑就尽数跌落下马。有两三个敌骑口吐鲜血,胸口明显凹了个坑,很显然是活不了了。而有一头女真大马,被沉重的大锤砸中了脑袋,甚至没来得及嘶叫一声,就歪头倒了下去。
“该死!兀术!你这个‘木头脑袋’!你把马打死了!…”
“啊!阿骨打!那马头自己撞上了我的大锤!我已经努力留手了,可是根本留手不住!…”
“呸!你就是个棒槌!难怪叫‘兀术’这个‘木头脑袋’的名字!…你看看我!二十斤的大锤,想打就能打,想停就能停!…”
“这…阿骨打!谁能和你比力气?除非是那个虎奴…”
“啊啊!别跟我提虎奴!跟我继续冲入营地!…只要背冲一次,这支部族的抵抗,就结束了!”
百步外,祖瓦罗瞪大了眼睛,用神目镜看着这生死立分的冲撞,脸上满是震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冲击骑兵的威力!这些骑着女真大马,挥舞着沉重钝器的高大鱼皮骑兵,与那种环绕射箭的矮小和人骑兵,威力完全不同,差距之大,就像棕熊与灰猴!…
“主神啊!这种骑兵冲锋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甚至能一锤砸死四足的猛兽?!这些快速移动的冲击骑兵,如果冲在交战步兵的背后?…主神啊!我简直无法想象,那简直能瞬间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祖瓦罗的感慨很快变成了现实。当十多个马哈部的骑兵冲入厮杀的营地,从背后发起狠狠的一击!这支鱼皮部族的顽强抵抗,也真的就此结束了。
他们失去了酋长、人数完全居于劣势。他们失去了骑兵、还面对敌人骑兵的冲锋…很快,最后四十个抵抗的鱼皮部族,就陆续丢下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上,把头贴在了泥里。而按照北地的传统,接下来,就是生死的选择,与俘虏的分配了…
“阿骨打!舅哥!我的好兄弟!…”
“嘶!祖!使船的!躲在勇士后面的狐狸!…你又找我作甚么?…”
“我和你打个商量…”
“说!”
“分俘虏的时候,把那几个受伤的部族骑兵,全都分给我吧!…”
“滚!你想的美!你知道一个骑兵,要练多久才能成吗?…”
“我的好兄弟,我拿好东西和你换!不骗你,是真正的好东西!…”
“...!”
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啊!我要用大锤锤死你!
“兀术!你这个木头脑袋!你在作什么?…”
“啊?阿骨打!我在割马肉!就是被我打死的那头…这个部族精穷精穷的,除了人和狗,什么东西都没有…按照规矩,这匹死马,就是我的战利品!我得多背点肉回去,好好吃上两天…”
“该死!该死!兀术,好好的一匹马,被你一锤锤死了!你还乐呵呵的要吃肉?…滚过来帮忙,把这些俘虏都绑起来!看看这些使船部族怎么绑的!他们绑的好,比你和乞买好多了!…”
“呃…阿骨打,这么多的俘虏,都带回去?不按规矩,把年老的、受伤严重的都杀掉吗?这带回去,冬天的粮食就不够吃了吧?…”
“哈哈!傻乎乎的使船头人要他们!年老的和受伤的都要!他们答应拿出好东西来,多换些俘虏走…就让他们带回去吧!反正又不用我们养…”
“啊!这个使船的头人,总是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是不是一个半疯的‘林中萨满’,能预言到部族的未来?这些披甲的使船勇士,一个个可是真的能打,也耐打的很。他们有很好的甲,我看着就流口水!…这么多勇士,追随一个不能打的首领,我想来想去,那也只有萨满这一种可能呀!…”
“…闭嘴,过来绑俘虏!…”
“…是,阿骨打!…”
林间雪落,覆盖了战死的尸体。马哈部和王国武士们一同,用黎明时一场酣畅淋漓的突袭,摧毁并俘获了南下的这支部族。联军仅仅战死了两个马哈勇士,包括王国武士在内,十几人受了轻伤。而这支近百人的南下部族,则有十几个抵抗的战士战死,剩下的八十人都做了俘虏。
按照各部的传统,年老和受伤严重的俘虏,通常会被筛选出来,第一时间杀掉,避免浪费食物。而能够生育的青壮女人,则会直接被视为新部族的一员,很快就会怀上孩子。至于剩余的青壮战丁,则会成为部奴,通过一个类似“熬鹰”的过程,最终被部族吸纳。
这种生女真部族的吸纳与融合,比草原上的蒙古各部的残酷吞并,其实要和缓多了。毕竟,在辽阔的密林沼泽,人丁也是一种宝贵的财富,甚至常常是最宝贵的。迁徙厮杀的生女真各部可没有时间,把“高于车轮的男人”杀掉,再等下一代重新成长起来。
“嗷嗷!嗷!…”
“带走!全都带走!能用的东西,都打包扛走!…把他们的傻狗也牵走!蠢呼呼的,跑出去又跑回来…”
“主神见证!阿骨打,有几个俘虏伤的太重,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杀掉!祖,你找我做什么?…”
“这些俘虏我都让人包扎了,杀掉那不是浪费了宝贵的草药吗?…阿骨打,舅哥,我的兄弟!我来借你的马,把这些俘虏驮走!”
“...不借!…”
“我拿好东西给你换!等到了营地就给你!…”
“…好东西?”
马哈阿骨打迟疑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那行吧!但马不能让你们牵,得让我的人来牵!使船的,你要是把我马骗走了,我就和你没完!…”
太阳升起,阳光照在河边的营地,已经是一片空荡。马哈部并没有对俘虏进行筛选处死,而是一股脑的,把八十个俘虏都带走了。因为有一个“狗大户”,答应把他们不要的俘虏,都一股脑的包圆,还会拿出好处。
纷纷扰扰的部族队伍,走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慢慢往南方的马哈部返程。直到两日后,近两百人的队伍,才带着狗群、马群和俘虏,返回了重重警戒的集子。
在部族出征的时候,也是部族营地最虚弱的时候。基本所有的老弱妇孺都会拿起武器,警惕敌人的偷袭,也不断在心里祈祷。在这片厮杀不休的辽阔北地,有太多的部族,都是这么覆灭的…
“祖!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一种能种的蛋?…”
“主神啊!阿骨打,这是土豆,是神圣的土豆!是我们从遥远的海东,带过来的耐寒作物!你把稗田改成土豆田,明年的收成,能增产十…嗯,至少五倍!…”
“啥?!能多收五倍?这一大片田,种了这什么土豆,就能养活一两百人?…”
“主神见证!不错!就是这样!…”
“真的?这种‘蛋’能种活?…”
“主神见证!我们在更北方的半岛上种过,肯定能活!你明年四月份,暖和些的时候种下,到了秋天十月份,应该就能收了!和你们种的稗子一样!…”
“...”
马哈阿骨打瞪大眼睛,用蒲扇般的大手,捏着个鸽子蛋大小的土豆狠瞧。他看了好一会,脸上的表情又是怀疑,又是凝重的思考。半晌后,他才认真的问道。
“祖!你说的这种‘土蛋’,它长叶子吗?能喂马吗?…”
“阿骨打,它肯定能长叶子,这是它在土里的根茎,有些毒,得煮熟才能吃…至于喂马,我倒是没试过,也不知道行不行?…”
“祖!这种‘土蛋’,它需要人管吗?…”
“当然!阿骨打,种地肯定是要费心费力的!你要锄草浇水,最好还能补些肥料…但它的收成,会对得起所有的耕作和付出的!…”
“祖!这种‘土蛋’,它的收成,真的是稗田的五倍吗?…”
“肯定的!稗子才能收多少?土豆至少是它的五倍,而种的好,还能收更多!…”
“祖!这种‘土蛋’,如果被夏天的洪水淹了,它还能有收成吗?…”
“这?…你可以种在高处,或者挖一条渠…土豆不怕旱,但被淹就麻烦大了…水淹久了,它就死了…”
“…”
马哈阿骨打渐渐眯起了眼睛,捏住小土豆的手,也渐渐加大了力气。直到某个临界点,小土豆突然“啪”的一扁,被马哈阿骨打直接单手捏成了土豆泥!…
“祖!这‘土蛋’还给你!我不要!你也别想拿这个,换走多余的俘虏和骑兵!…”
“什么?阿骨打,这么好的土豆,你竟然不要?!…你是不相信我吗?主神见证!我绝没有骗你!”
“我不要!…哪怕‘土蛋’像你说的那样,真是个好东西…我也不要!更不能要!!…”
马哈阿骨打暴躁地摇了摇头,脸上又露出几许狠色。他凶狠的瞪着祖瓦罗,就像一头烦躁挣扎的熊,愤怒地咆哮出声来。
“祖!这是在忽悠我!用树上摸不着的蜂蜜,忽悠树底下的棕熊!…”
“像是这些稗田,部族根本不用管!它自己就会长好,到了秋天就能收!哪怕是下了大雨,被淹了两天,也多少还能剩下些东西,至少能割了喂马!…”
“可如果我改种你这什么土蛋?…我既要派出许多人,在田里忙碌。又要祈祷老天,不要降下洪水,甚至还要修什么渠…我还要额外派人割草,来弥补失去稗田后,喂马的饲料…”
“所以,我一旦种下这什么土蛋,我就要让部族忙活至少半年,然后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等着收获!…所有人就被拴在这片土地上了!哪怕遇到突然出现的风险,遇到强大敌对的部落,我们部族也难以选择迁徙,难以舍弃这片田地!…没法在危险来临时果断迁徙,这是最危险不过的事情!…”
“而这里原本的一大片稗田,就能像是美味的蜜,引来我们这支两百多人的部族,把本地的部族摧毁殆尽…若是我们种了土蛋,真的有什么一个巴掌的高产,那就是五根手指、翻五倍的吸引力!…到时候,一旦消息传出去!哪怕是那些千人的南迁大部落,恐怕也会急冲冲地找上门来,厮杀吞并了我们,来抢夺这片好地方的!…”
“该死!这就是一个陷阱!是一个看着很好,但其实危险极了的陷阱!…祖!你又给我下了饵料,把我往陷阱里引!…啊!!我要用大锤锤死你!!…”
“…!”
呼啸的石锤,又一次迎头砸来!而祖瓦罗怔在原地,不躲不避,目瞪口呆。
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被神选中的赫哲酋长!
“砰!轰!”
沉重的石锤呼啸而来,擦过祖瓦罗,重重打在身后的土墙上,直砸出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坑。马哈阿骨打怒气勃发,像一头狂暴的黑熊。他用二十斤重的大锤,狠命锤着土屋的墙壁,直打的砂土飞扬,震天连响!
“砰!轰!”
“...”
祖瓦罗看得目瞪口呆,被两个王国的武士,急急拖到十多步外。而周围的鱼皮部族议论纷纷,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山神啊!我们不是打赢了吗?还抓了这么多俘虏…怎么阿骨打酋长又生气了?难道是因为那头死掉的马?…”
“有可能!你看,兀术已经害怕的,溜到马圈里去了!”
“啥!他躲到马圈里干啥?…”
“这还不简单?!在马圈里,阿骨打酋长怕误伤了马,就不会用大锤砸他。至于随便挨上几拳,他那么壮实,又打不死…”
“嚯!阿骨打酋长上次生气,一个人骑马出去,猎了头老虎回来!他这次会不会也出去,打死一头棕熊?…”
“不可能吧?黑熊比老虎壮实多了,一个人怎么打得过?至少得五个人!上次猎到棕熊,就是五人的狩猎小队!…”
“阿骨打他一个顶三个!只要三个人就够了!…说起来,冬天确实是猎熊的好时候!…”
“不错!熊瞎子在睡觉,醒的比较慢!这一晃神,足够让猎手射上两轮大箭,或者让阿骨打挥两轮大锤了!…”
“哧溜!我想吃熊掌…阿骨打要是出去猎熊,我一定会跟着去!这时候的熊肉最多,最肥美了…哧溜!…”
营地中的鱼皮部族,都在站在看着热闹。对于暴怒的阿骨打酋长,他们早就见怪不怪,也没有纳瓦各部那样对神裔的敬畏心。
实际上,这些鱼皮部族内部,除了新抓的部奴地位较低外,并没有什么严苛的等级,更不存在什么贵族血脉。部族规模又不大,可以说是按劳分配,相对平等的。毕竟,这支马哈鱼皮部的形成,才不过仅仅两代人而已。
“轰!!…”
马哈阿骨打一通抡锤,终于把倾塌了一半的古老土墙,直接砸倒。在纷飞的碎石与尘土中,他大口喘着粗气,心头的烦躁与压力,也终于发泄了出来,可以好好对话了。
“祖!你不是坏人,对我们马哈部没有图谋,是一个可信的朋友!…”
“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你对密林与大河的厮杀,根本一无所知!你就像一头有着虎狼力量、傻乎乎的大狍子,一头闯入了大江上!…”
“在这片密林沼泽、大江大河间!所有的部族都被山神驱使着,为了生存而不惜一切!…粮食不足很危险,寒冷冬天很危险…而更危险的,是各部间不死不休的厮杀!…”
“祖!我相信你的土豆!我很想种下它们,很想有吃不完的粮食!但我不相信我们马哈部的实力,不相信部族能够守住它们!…”
“除非有一天,我们马哈部有了数百战丁,达到上千人的规模,是这片大江下游最强的部落!…除非那一天来临,我才敢带着部族,种起你们给的土豆,就像那些南迁的大部族一样,在领地上扎下根来!…”
“祖!我向你道歉!我刚才很烦躁,我说不清楚!…吼!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祖瓦罗沉着脸,看着马哈阿骨打急躁又诚挚的眼睛,听着对方拍打胸脯的道歉,就像看到了一只山林囚笼中、无法挣脱的大虎。许久之后,他才沉默地点了点头。
“嗯…我明白了。”
“主神庇佑!这片部族厮杀的寒冷之地,是没有任何秩序、混乱到极致的丛林!…这片林地里最危险的,始终是人…”
“在这里,一支部族如果没有对应的力量,就根本守不住种出的谷物,根本守不住他们的财富!….”
这一刻,祖瓦罗才真正的认识了这里,认识了这片辽阔无尽的林地沼泽!
这就是15世纪末的外东北。帝国的秩序已经退潮,而混沌的狂潮,已经驱赶着无数的部族,带着无尽的寒冷与厮杀而来!在这里,每一个部落,都为了生存竭尽全力。而凶蛮与残酷,正是所有幸存部族的底色!
说句实在话,如果后世的“五月花号”,在这个时代抵达外东北,登陆在这片海岸,遭遇到这些迁徙的生女真诸部,而不是友善分享的印第安部族…那么,就会不存在什么感恩节了!他们会连人带船,都被吃干抹净,连骨头都不会浪费,会被拿去喂狗!…
“主神啊!这片黑暗的森林,就是部族的斗兽场!…这里的部族,每一支都很能打,都像野兽一样凶狠,又异常的穷苦!…他们无需考虑长远,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寒冷贫瘠的森林,是不知道能活多久的现实!…”
“单纯的武力,不可能征服他们!哪怕强大如南方的大明,也依然在两块石碑的坚守后,选择从这里撤离…而单纯的粮食物资,也不可能收拢他们…必须一手拿着战斧、一手拿着货物、再戴上主神信仰的护符!…”
“而只要收拢了这些善战勇武的部族,哪怕只有一千个战士!那王国也足以在北地立足了,能够完全压制茅希利大岛的和人地,甚至可以与海峡南边的和人的大部落,直接进行更大规模的贸易!…”
“主神见证!从鱼皮诸部吸纳的战士,从阿伊努诸部吸纳的渔民,从和人地交易来的农民…再加上王国的武士和祭司,在桦太岛经营耕种的领地!…这就是王国在西海大陆的核心支点,是主神指引的前行方向!…而时间增长的力量,终究会站在王国的这一边!…”
这一刻,祖瓦罗心绪起伏,仿佛看到了蜂鸟的指引,看到了主神的光芒。他深吸口气,就此按捺住所有南下的渴望,要踏踏实实的,耐心经营北地的王国港口!
随后,祖瓦罗伸出手,猛然抓住马哈阿骨打的手腕,那眼中明亮的信仰神采,甚至让悍勇的马哈阿骨打,都为之一惊!
“祖!使船头人!狡猾的狐狸!…你刚刚又吃了什么菌子?怎么眼神这么古怪,这么渗人?!…”
“阿骨打!我知道你的部族需要什么!这一次,我会给你最需要的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你又要给我下饵料?…”
“阿骨打,听我说!我会给你打仗的铁矛,养部族的大米,甚至还有铁与铜的甲胄!…”
“…!什么?煮粥的大米,金属的矛与甲?!”
“不错,主神见证!我们使船部的强大富足,会超出你的想象!我们使船部的大船,会有源源不断的粮食与军备送来,和你们交易捕获的各部部奴与马匹!而你们马哈部,只需要不断的出征捕俘,不断的清扫大江上下,不断的飞快膨胀!……”
“阿骨打,你们是善于厮杀的勇猛部族,你是最善于厮杀的勇猛首领,只需要做最擅长的事就好!…我们使船部会与你们在一起,主神也会与你们在一起!不,你们就是我们,我们都是胶人!…”
祖瓦罗神情激动,用力握住马哈阿骨打的手腕,眼神灼灼的看着这个如熊般强壮的“马哈鱼酋长”。而马哈阿骨打被看得毛骨悚然,第一次有些害怕起对方来。
“祖!你疯了吗?你被山中精怪附体啦?!…”
“不!阿骨打,我的兄弟!对于未来,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我们使船部,负责武装补给你们,让你们更加强大!而你们马哈部,只需要打仗厮杀,只需要带回更多的战奴和马匹,让双方都更加强大!…”
“这就是双赢的交易!我们会成为最紧密的盟友,一同掌控大江的下游!…我们会有足够的诚意,足够的粮食与军备,先交到马哈部的手中!…”
“我们的武士,会教你们的勇士战阵,让你们更加强大!我们的祭司更会帮助你,帮助你编组部族,建立起真正有效的统治体系!…祭司们甚至会让你的威名传扬,让你从一个普通的酋长,成为神性的化身,牢固掌握住膨胀的部族!…”
“当然,主神见证!这必须有一个前提,一个简单但必须的前提!…”
马哈阿骨打浑身发毛,直感觉祖瓦罗精怪附体。他感到莫大的诱惑与恐惧,转身就想离开,但又诡异的挪不动步子…而祖瓦罗死死的攥住他,使出了从未有过的力气,带着从未有过的虔诚与渴望!
接着,在马哈阿骨打呆熊般的注目下,祖瓦罗用力扯出一块金灿灿的主神护符。此刻,这个神威大学毕业的神启祭司,就像一个真正的北地萨满般,就像先祖附体的老祖母般,低沉诡异的嘶吼着,要给巨熊般的酋长戴上金符!
“来吧!阿骨打!戴上这个护符,你不仅会得到我们的支持,还会得到主神的注目,得到主神的庇佑!你就是被主神选中的那个人!…”
“戴上它,皈依主神!戴上它,成为主神选中的酋长,成为胶人诸部的一员!…阿骨打!你会一统大江下游的无数部族,成为最强大的鱼皮酋长,成为一个强大部族联盟的开创者!…”
“来吧,阿骨打!戴上它,戴上它!…”
“对!就这样!!…”
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牢不可破的联盟
“哈!姆鹿阿拉山瓦!极北的风雪,吹拂着所有的部族,从远古吹到今天,从东海吹到西海!这是主神的威力,掌控海洋与雷霆,掌控山川与沼泽,掌控无尽的密林,直到此刻相迎!…恳求你,到来吧,至高的神灵啊!…”
篝火在马哈部的营地中燃起,崭新的祭祀神台,就搭在倾塌的永宁寺门口。王国祭司奎火取下船上的火药与神烟,在圣火边跳着古老的祭舞。他不时洒出刺鼻的粉末、昂贵的烟草,让圣火一会幽蓝、一会爆燃、一会冒出神烟,真正的炫彩非常。
而这炫目的火焰效果,这奇异的迷醉烟气,这嗡嗡的萨满吟唱,直看得鱼皮勇士们一愣一愣的,却是从未有过的神秘与精彩。
“姆鹿阿拉山瓦!我,是密林的使者,是主神的萨满!是蜂鸟与飞鹰,引领我们而来!…主神降下了火焰和雷霆,让我把山林河沼的神性,交付于你,马哈阿骨打,你就是被主神选中的大酋长!…”
祖瓦罗站在高高的神台上,翻着渗人的眼白,诡异的颤抖舞蹈。如果有人看过山部老祖母的先祖降灵,就会惊讶的发现,这场祭礼与山部的降灵仪式,竟然如此相像!这明显是王国祭祀和本地巫俗的融合,是高配版的借鉴与模仿,但明显比高原纳瓦诸部的祭祀,更对本地部族的胃口…
“姆鹿阿拉山瓦!来吧!阿骨打!来到这里!…让我亲手,为你的额头,刻下一个神灵的徽记!从此,你将与众不同,你将一统诸部,你注定是个不凡的英雄酋长!…”
马哈阿骨打嘴角抽抽,看了看周围的场景。部族的勇士们,哪怕是新捕获的部奴,都一瞬不瞬的,看着这场他们心目中的“山神祭祀”,一场从未有过的“祭祀盛宴”。而当阿骨打的目光望去,众多勇士都敬畏地低下了头,哪怕是桀骜的虎奴,也不自然的微微转身,竟然没有人和他直视?
如果说,部族的勇士们,之前仅仅是敬畏他的勇力,习惯于他酋长的指挥…那么现在,随着这两天来,使船部“萨满”宣扬的什么神性,弄出的这些“古怪”的大阵仗…似乎,真有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慢慢附加到了他的身上!而他在勇士们心目中的地位,也在微妙的发生着改变,渐渐飘升了起来…
“...祖这个家伙!果然是个半疯的林中萨满!他还要给我刻个符号?我一巴掌扇飞他!…不对!如果他真有些通灵的本事,这真是神灵的徽记呢?…我将与众不同,一统诸部…而我的勇士们,也会这么认为吧?…”
“头狼服从狼王,但当狼王老了,就会被挑战打倒。而蜜蜂服从蜂后,却是从生到死…狼王最多指挥几十只狼,但蜂后却能控制千百个蜜蜂…啊!祖这个狡猾的狐狸,总是会说些奇怪的话!但这些话,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山神啊!要不然…我先上神台看一看?让祖给我通个灵?真要不行,我随时都能制止他!…”
这一刻,马哈阿骨打纠结着,犹豫着,脸上却满是肃穆与凝重。他站起身,似乎鬼使神差一般,一步步登上了神台。而当他转身看向部族的勇士,第一次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
“我比他们都高!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比他们都高!”
“来吧!阿骨打!神的目光,在火焰中注视着你,也会借我的手,把神性赐予你!…”
祖瓦罗一身繁复的祭服,眼白变成眼黑,来到马哈阿骨打的身边,眼黑又翻成眼白。接着,他按了按阿骨打的肩膀,对方却像是熊一样强壮伫立,第一次根本没有按动。
“阿骨打,单膝跪在圣火前吧!我要用主神的黑曜石匕首,给你刻一个神徽!所有人看到你额头的神徽,都会意识到你的不凡!而你的族人也是一样!…”
“阿骨打,你的勇武,是我见过的无数勇士中,最为强大的一个!但你还不是一个真正的酋长,还缺少神性的加冕,来真正掌控你的部众…而此刻,只要你正式皈依了主神,接受了‘神选酋长’的名义!…你不仅仅会获得我们的全力支持,更会在部族勇士的心里,拥有超出身体的强大,拥有灵魂上的神性!…”
“阿骨打,相信我,我是专业的!我知晓如何帮助你,统御更多的部族,哪怕他们成千上万!主神的祭司,也会留下来帮助你,帮助你凝聚部族的人心,帮助你建立部族的旗队,帮助你从强大的一个人,走向强大的一群人!…”
“来吧!我的兄弟,请跪下吧!你不是在跪我,而是在跪一个真正存在的神灵,一个能够降下预言、指引我们前来的神灵!…”
祖瓦罗念叨了许久,部族语说的结结巴巴,也不知道阿骨打听懂了多少。但当他第二次轻轻一按,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巨熊般的阿骨打,竟然真的缓缓跪了下来,闭上了他凶悍的眼睛。
“来吧!祖!…我会成为不凡,我会成为最伟大的酋长!哪怕…付出灵魂的代价…”
“好!你忍一忍,用刀刻下徽记,会比较疼的…”
“你刻!…”
“呼!…哈!…叮铃!…叮铃!”
祭司奎火不断扔着硫磺粉与烟草,让幽蓝的火焰在神台前炽热发光。接着,他摇起勘察加山部的铃铛,唱着无人能懂的歌谣,直唱的人昏昏欲睡。
马哈阿骨打全程咬着牙,一动不动,任凭浑身冒汗,任凭淡淡的血痕在额头流淌,逐渐形成了一个血红的蜂鸟。
一切近乎沉寂,直到祖瓦罗完成印刻,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又抓着阿骨打粗壮的手腕,猛然把皈依的酋长拉起!
“啊!...啊!...”
武士长塔米草涨红了脸,用力吹起可怖的死亡哨!尖锐刺骨的哨音,就像冬季最凛冽的寒风,刺的所有鱼皮部族的战士,都紧张的跳了起来。而当他们的视线,又一次聚焦到神台上,却看到“使船部的萨满”,正高举起阿骨打酋长的手,大声的宣告道!
“马哈阿骨打!是神选的酋长,是密林与沼泽中最伟大的酋长!所有的勇士,都要臣服于他!而在他的带领下,马哈部也会一步步壮大,最终成为这片大河密林的主人,成为一支数千上万人的大部落!…”
“吼!…主神庇佑!…吼!…”
王国的武士大声咆哮,跳起激烈庆祝的战舞!而鱼皮部族的战士都怔在原地,看着酋长额头奇异的“鸟纹”,看着高台上威严勇猛的酋长,各个面面相觑。过了数息后,直到祖瓦罗视线扫去,马哈乞买才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呐喊,第一个下跪行礼,结结巴巴的喊道。
“最伟大的酋长!阿骨打!我向你跪拜,就像跪拜着山神!…”
祖瓦罗嘴角微微翘起,又把视线移动,看向另一个勇士兀术。兀术愣了愣,想到昨晚收下的一袋大米,和酋长沙包大的大锤…
“最伟大的酋长!阿骨打!我向你跪拜,就像跪拜着山神!…”
气氛烘托到这里,又有了勇士的带头。营地中的鱼皮勇士们,都陆续跪拜了起来。而当他们敬畏的呼喊,落入马哈阿骨打的耳中,就像最为动听的虎吼,让他整个人,都激昂的振奋了起来。
“哈哈!哈哈!…拿我最重的那把猎虎大弓来!把酒罐放到八十步外,放在那头老虎的头骨上!…”
马哈阿骨打用力拍打胸膛,畅快的哈哈大笑。随后,他大手一挥,从乞买捧着的双手中,接过十五力的重弓(180磅),搭上一根近米长的重箭,用上王国带来的金属箭头。接着,他环视场中的所有部族勇士,大吼一声,自信的咆哮道。
“都看我,看我射!…”
祖瓦罗眼皮一跳,这明显是即兴发挥的项目,在祭礼前根本没有安排。但周围的部族勇士,都知晓了酋长的意图,每个人都喜笑颜开,兴奋的大喊道。
“射虎!射虎!射虎!!…”
“哈哈!看我射!吼!…”
马哈阿骨打吼声一沉,十五力的重弓就缓缓拉开,发出沉闷渗人的咯吱声。哪怕隔着两步,祖瓦罗依然有些毛骨悚然。这种虎力的巨弓,足以在八十步内,击破武士们的布面重甲!
“咯…吱…”
马哈阿骨打眯起眼睛,粗壮的箭头,对准八十步外的陶罐。然后,他猛地松手,哪怕面对巨大的反力,整个胳膊仍然铁铸般一动不动!
“咻!…”
明明是射出的弓箭,却爆发出了重弩一样的声音。接着,就是刺耳的破骨声,和酒罐破碎的脆响!
“嘎!嚓!…”
祖瓦罗瞪大了眼睛,所有的王国武士与部族勇士,都同时瞪大了眼睛。只见那重箭微微下落,直直的射中了酒罐下的虎头,劲力之大,甚至直接射透、直接带飞了虎骨!
“啊!阿骨打酋长射中了虎头!…他是真正的勇士,是山神选中的首领!…”
“射虎!真正的射虎!…”
“最伟大的酋长!山神一样伟大的酋长!…”
这一次,整个部族爆发出来的欢呼,是彻彻底底的真心实意,是彻彻底底的发自内心!鱼皮的勇士欢庆着,呐喊着,向着神台上的酋长崇敬跪拜。而马哈阿骨打看着射入虎头的重箭,和掉下摔碎的酒罐,脸上明显一愣。
“这?…我瞄准的明明是…算了,这不重要!…哈哈哈!这就是神灵的赐福!…”
马哈阿骨打哈哈大笑,丢下自己的巨弓,又一把抓住了敬佩的祖瓦罗。随后,他也抓着祖瓦罗的手腕,高高举起,大声的宣告道。
“北边伟大的山神庇佑了我们,东边太阳的主神也庇佑了我们!今天,是个暖和晴朗的好日子!…”
“来人!再拿一罐酒,拿一条生肉来!…”
“我要和使船部的萨满,歃血为盟,分享同一份猎物!…”
“从今天开始,马哈部与使船部,就是牢不可破的盟友,是能同住一片山林的兄弟!我们将并肩在一起厮杀,从日落杀到日出,从大江的下游,杀到无尽的上游!…”
“啊哈哈哈!啊哈哈!…”
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我要和他生猴子…
在北方苦寒的大地上,在厮杀不休的通古斯诸部间,唯有神灵的“血誓”,能在两支并不熟悉的部族间,建立起一份难得的“信赖”。
“血誓”的过程并不复杂,马哈阿骨打与祖瓦罗痛饮血酒,大口吃同一块生肉,烤同一堆火。然而,就是战士们醉醺醺的战舞与战吼,是勇士间的摔跤比斗,直到所有人在营地里放下了武器,卸了甲,不再提防的呼呼睡着。
“使马的走了,使鹿的来,使狗的窝在林子里不动弹…”
“狍子皮在林里,鱼皮的在河边,猪皮的在更南边…”
“所有的部族呦!都像狗一样,在林子里流血,在河边饮水,在火边睡觉,男的女的嗷嗷叫…”
尼夫赫头人盘腿坐在大船上,看着岸上的火光与庆祝,悠悠的唱起歌谣。这次旅途的漫长与精彩,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他见证了两个强大部族,从敌对的相识,到并肩的作战,再到结盟的血誓。而这一切,又会对这片大江下游的辽阔林地,带来什么改变呢?或许,暂时什么都不会变。又或者,时间是改变的朋友,让种子长成大树~
“山神哟!今年的冬天,会有多冷呢?…林子里的部落,也不知道,有没有挖好躲避风雪的地洞…”
飞雪簌簌落下,让久远废弃的佛寺,也浮上了一层银光。当太阳又一次升起,银光渐渐消融,化作湿润的水滴,浸润了整片营地。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残酷的冬天,很快就要来了!
“主神见证!神灵的威力,把我们捏在了一起。而互相支撑、互相补充的马哈部与使船部,会一起强大,变得更为紧密!…就像我和你…”
祖瓦罗伸出手,握住马哈合女的手腕,想要把女人拉入怀中。结果,雄壮的女人反手一拉,把祖瓦罗抱了个满怀。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人的脸,就像月亮一样,好看又柔和。而她宽阔的脸颊,大气的五官,就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祖!你说话很好听!多说些!…”
“...”
祖瓦罗有些尴尬,想要起身,却被马哈合女紧紧搂住,根本无法挣脱。他叹了口气,只得笑着道。
“合女!你真美!就像山林中的麋鹿,却拥有虎狼的伟力!你是山林中额头高高的骏马,奔驰跳跃…只有最勇敢的骑手,才能骑着你在林中奔跑!…”
“啊!好听!真好听!…骑马?…祖!走!我带你去骑马吧?!骑我哥的那匹好马!…”
“...”
祖瓦罗有些无言。但在和女人骑了一圈马后,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他发现女人精湛的骑术,那腰跨对于马背的掌控,远高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人。而对方还是骑射的好手,能在马上精准的射中兔子!…
“合女!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会抚摸你的脸颊,就像雪花对林子那样好!…”
“…”
马哈合女咧嘴笑了,丢下十二力的重弓,把祖瓦罗轻松抱了起来。然后…她就把祖瓦罗双手绑住,挂在了松树上,又回头捡起弓箭,瞄准了祖瓦罗的胸膛!
“...合女!你!…你这是!做什么?!…”
祖瓦罗目瞪口呆,心脏噗噗跳的厉害,真是从未有过的“心动”。他紧张的咽着唾沫,看着合女半拉开弓,听着对方一字一句的问道。
“祖!你这只狡猾好看的狐狸!你到底有多少个妻子?老实全部的交代!…”
“啊!我…我有…五六七八九个妻子…她们都是我的手指…啊!不要松手,不要射箭!…合女,你就是第十个,你是我最粗壮也最有力的大拇指!…”
“祖!你发誓!我是你最后一个妻子!…”
“我…我发誓!山神见证…啊,不要射箭!!…主…主神见证!合女就是我的最后一位妻子!我发誓!…啊!!…”
“嗖!…”
一只利箭嗖的一声,钉在了松树的树干上,位置就在祖瓦罗的两腿之间。祖瓦罗浑身一颤,额头上哗哗的往下冒汗。马哈合女丢下弓,又过来把祖瓦罗提溜了起来,笑着说道。
“哈哈!祖!狡猾好看的大狐狸!…现在,你是我的猎物了!我要带你去见阿哥,见营地里的所有部族!…别忘了,你对主神发过誓!…嗯,不行,我要给你留个标记,留给神灵看!…”
说着,马哈合女就扒开男人肩膀的外衣,张开大口,一口咬了上去。
“啊!!…”
惨叫在林中回响,惊起满林子的飞鸟。哒哒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把过客绑在了马上。当马儿重回部族的营地,马哈阿骨打嘴角抽抽,看着强壮的阿妹,把便宜兄弟扛在马背上,一边在营地到处溜达,一边大声宣扬。
“山神看着我们!主神看着我们!我和祖在营地里睡了觉,又在林子外睡了觉,猫头鹰也在嘎嘎叫!…”
“祖要娶了我!我答应了他!他向主神起了誓,会好好的待我!…他说了,如果再娶下一个老婆,他就再也硬不起来,会被雨天的雷霆击中!…”
“祖!你说,是不是?…”
“...”
祖瓦罗欲哭无泪。他看向武士长塔米草,对方轻咳了一声,转过了头,装作没有看到。他又看向祭司奎火,对方低头行了一礼,摇了摇头,示意这是总祭司的家事。而周围的王国武士,鱼皮部的部族战士,都瞪大了双眼,看着这震撼人心、难以想象的一幕…
“山神啊!合女竟然这么勇猛?把使船部的萨满绑了?…”
“合女本来就这么猛!她是阿骨打酋长的妹妹,从小就打架厉害!…”
“主神啊!塔米草队长,我们要不要,把祖瓦罗祭司救下来?”
“不用担心!这是祖瓦罗祭司的新妻子,不会伤到祭司的…”
无论众人如何议论纷纷,马哈合女都骑着马,死死制住祖瓦罗,除非对方再亲口重复一遍誓言,否则决不放对方下马!
“...主神见证!我,探索队长祖瓦罗起誓!…马哈合女,你就是我最后一位妻子!…啊!若是违背这个誓言,我就被主神的雷霆劈死!…”
“哈哈!你们都听到了!你们都听到了!祖,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发了誓,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主神啊!我说话算话!…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合女,你又要去哪里?!…”
马哈合女大笑着,又带着祖瓦罗,策马奔出了营地。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她只留下最后一句话,豪迈、狂野又高兴。
“不用等我们了!…”
“我带祖出去打猎!…免得他看到你们害羞!…”
“今晚,我要喂饱他,再和他好好生孩子!…”
“谁都不许过来!…”
“哈哈!…”
豪迈的笑声远远传来,渐渐散入林中的风雪。武士长塔米草与祭司奎火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久之后,还是奎火叹了口气,轻声问武士长道。
“就这样?…”
“嗯,就这样。”
“没人发现吧?”
“不会,你要相信我。我是陛下的秘卫…”
“不用再做别的?”
“不用,这样就够了。接下来,要看奇美尔主祭的了…祖总祭司的姻亲力量,不会再膨胀了,而更多的王国祭司会前来西海…这样就好!”
祭司奎火点了点头,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西斜的太阳。而武士长塔米草站在旁边,一同看着太阳。两人脸上都映着傍晚的阳光,而阳光落向的地方,就是遥远的东方…
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黑龙江的大雪,马哈部的火鸟~
十月的雪花越发纷扬,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去年更冷。黑龙江的河水虽然依旧汹涌,但谁也不知道,一场极北的寒潮南下后,是否就会封冻。因此,王国的长船,已经到了必须返航的时候了。
王国与马哈部的“血誓”与“联姻”,确立了大江下游,王国的第一支本地部族盟友。而更紧密的利益联系,则是双方互补的军资丁壮贸易。
“阿骨打,我的舅哥,我的好兄弟!你也清点过了,我们把船上的物资,基本都留了下来。一共是一百把铁矛、十捆铁箭、十把铁斧、十口铁锅、十石米、十箱酒水、十袋盐…足以让你武装起部族,并好好度过这个冬天了!”
“而除此以外,我还留给你四副布面重甲!你出征打仗的时候,可以始终把甲披在身上…还有主神的护符,拥有主神的庇佑。一定会让你百战得胜,平安归来!…”
祖瓦罗神情诚恳,握紧了马哈阿骨打的手臂。对方也点点头,脸上露出高兴与认可。
“祖,我的妹夫,我的好兄弟!这四十四个部落民,四匹大马,还有部族攒下的那一堆多余的皮毛,就都是你的了!…”
“这四十四人里,虎奴是最强壮的!他天生神力,只要经过训练,勇武应当不逊色于那个熊大,甚至更猛!…三个骑兵,都是骑马射箭的好手。但你得先熬一熬他们,别让他们带着马溜走了…二十个部族战奴,都是强壮勇士的备选,也要熬一熬性子,才能放心使用…”
“至于最后二十个老弱,虽然没啥大用处,但多少会训狗养马,制皮制弓。你既然养着他们,就让他们好好干活!…密林与大河之地,从不会养闲人,太老的也活不下来…”
说完这些,马哈阿骨打又招了招手,让阿妹马哈合女过来。当着祖瓦罗的面,他板着脸,对阿妹训斥道。
“合女!祖是我的兄弟,是你的丈夫,更是部族的萨满酋长!你要尊重他,尤其是当着他们部族勇士的面!等明年你过来,要是让我知道,你让祖受了什么委屈,我一定用大锤锤你,让你知道好看!…”
“...阿哥,我知道了!…”
在兄长阿骨打面前,合女终于低下了头,乖乖的不吭声了。而祖瓦罗嘴角一抽,看了眼阿骨打手中握紧的大锤,有意无意的对着他。他就知道这番话,根本就是对自己说的。
“阿骨打,舅哥!你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合女,就像风雪照顾好山林!…”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走吧!明年再见!明年,我们会吞并更多的小部族,抓到更多的部奴,俘获更多的马!…我会等着你们的长船,带着新的物资过来!…”
“好!一言为定!明年,我们会来的更早一些,带来更多的物资!…”
祖瓦罗咧嘴笑着,看着登船部族战士,看着那些高大的鱼皮部奴,心中满是自信与振奋。
这一趟行程,王国不仅多了二十四个能打的鱼皮勇士,各个都有王国本部武士的水平,更多了三个…不,四个骑射冲锋的部族骑兵!而王国用来交换的物资,不过是从和人氏族那里换来的一半,仅仅几块金符的启动成本罢了…
“从和人那里交换物资、牲口、工匠与农民…再把物资运到大江下游,从马哈部这里,交易勇士、骑兵和马…最后,则把所有的人丁与牲口,都运到桦太港口,经营起王国的西海重镇,开拓出更广阔的土豆田、稗田!…”
“这就是伟大主神的精神,是贸易与信仰的流淌,是财富与人丁的循环!…而只要王国的港口日渐壮大,能动员起更多的勇士,就能更多的发挥出‘黄金’的价值,换来更多,更快的发展起来!…”
“而接下来,就是在桦太南部养马,等待王国东海的新一批支援,再把这些得来不易的和人工匠,运上一批回去!对,就这样!…”
祖瓦罗理清了所有的思绪,笑着抓住马哈合女的手。马哈合女骑上马,冲刺一跃,就载着祖瓦罗,跃上江边的长船。两人就这样手挽着,骑在马上,对马哈阿骨打挥了挥手。而后,长船就竖起半帆,收起沉重的石锚,划起船桨,顺着涛涛的江水…以来时近两倍的速度,飞速往入海口而去!
“走吧!启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返回神桦太港,来看一看王国未来的重镇了!…”
“走吧!祖!我也已经迫不及待,去看看你其他的妻子,来和她们比较一下,谁才是真正的母虎!”
“呃…合女,她们应该都比不过你…我想想,索娜可以和你比划一下射箭。她应该比你更会训狗,但她不会骑马…”
“...索娜?!…”
“...!…”
大雪从深沉的天空中落下,铺洒下一层银白的帷幕,笼罩无尽的林沼。而远处的佛寺与土屋,都在风雪中模糊,也变得越来越小,就像岸边的人影一样。
祭司奎火挥着手,看着王国的长船越走越远,随后转了个弯,消失在大江的河湾后。接着,马哈阿骨打转过身,看向留下来的“使船祭司”,像是猛虎瞪着送上门的麋鹿。
“喂!你这个不能打的,叫什么‘燃烧的火鸟’?…”
“尊敬的阿骨打酋长,我的姓氏‘奎’是‘鹰’,名字是‘火’…嗯,没关系,你就叫我‘火鸟’吧!…”
祭司奎火笑吟吟的,低头对阿骨打行了一礼。接着,他指了指自己并不粗壮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扎着纳瓦发髻的脑袋,认真的说道。
“阿骨打酋长,我确实不能打。但您是强壮的虎王,并不缺乏能打的勇士。您缺少的,是有智慧的脑袋,是能够辅佐你的狐狸!再勇猛的老虎,也不能躲过猎人的陷阱,而在陷阱中,老虎的勇猛就无从发挥。而狐狸可以帮助老虎,用最小的力气,捕到最大的猎物,并躲开其他猎人或者老虎的竞争…”
“…”
“更具体来说,我会帮助您,计算部族的物资储备,能够供多少人用上多久。我会安排容易坏的食物先吃,计算应该养多少匹马和狗。而当我了解清楚周围的猎场渔场后,我还可以帮助您,安排猎人们捕猎的次序,以及编织更有效的渔网…嗯,如果有人捕猎受伤,我也会消毒与包扎,都是在神威大学里学到的主神技艺!…”
“…”
“当然,除了这些外,我最重要的帮助,是为您建立起一处真正的祭坛,点燃主神信仰的火焰!然后,带着您的部族们向火焰祈祷,并在祈祷神灵的同时,也宣扬您的神性与勇武!…”
“...”
马哈阿骨打眨了眨眼睛,看着一本正经、似乎真有些本事的祭司奎火。好一会后,他才重重的顿了顿石锤,虎声虎气的大笑道。
“哈哈!这叽里呱啦的…看起来,是个厉害的小狐狸!只可惜…你的部族语太差了,我根本听不懂啊!…”
“走吧!先跟我回去吧!我得给你找个婆娘,好好教你部族语…从今往后,你就是马哈部的人了!…”
“山神庇佑!主神庇佑!哈哈哈!…”
风雪更大了,大到遮掩了视线。扛着石锤的大酋长,拖着羽冠的小祭司,很快消失在混同江旁。而马哈部的篝火在雪中燃起,一种新的秩序就在火焰中到来!
它将真正激发这个部族的潜力,让他们从无序的强大个体,逐渐联合更多松散的小部族,走向一个凝聚的强大联盟!而后,火鸟的秩序,会沿着大江扩展,直到遇到其他强大的部落对手!
这些对手,或许是西边的兀良哈蒙古诸部,或许是南方的熟女真诸部,而更有可能的,会先是其他强大的南迁生女真大部落…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还要时间,需要一颗树的漫长时间,来长成一颗混同江畔的白桦~
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王国诏令,陛下已经钦定了...
“主神啊!下雪了,又是一年的冬季,到来了!…”
十月冬雪簌簌,勘察加半岛的大雪已经下了两场,极北阿拉斯加海岸的大鲸港,才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在阿拉斯加暖流的影响下,同纬度的北太平洋东侧,确实比西侧更暖和些。
“驾!驾!…”
奇美尔主祭骑在女真大马上,策马飞奔,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而养马人助一郎小跑的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呼喊着,却根本就追不上。
更远处的河边,两匹雅库特母马正挺着肚子,带着两匹小马驹,悠然的在河边吃草。它们是六月生下小马后,在月底产后热配,紧接着又怀孕上的,眼下已经怀了四月了。
在养马中,母马产后第一次发情的配种叫“热配”,怀孕率非常高,几乎百发百中。虽然母马的孕期高达一年,但只要草料营养供应足够,热配及时,是可以做到几乎一年一胎的。
这是飞快繁衍马群的要点。类似的要点,助一郎口述过许多。奇美尔一一询问后,还专门画了一本小册子,配上他记录的文字,就叫《奔跑的神马!四足骑兽的神启绘卷》。
“呼!呼!…”
风声呼啸,马蹄飞过草丛。奇美尔夹紧马腹,让马跑得更快、更快!这种飞驰的速度,要超过武士奔跑的极限,是只要尝试过一遍后,就让人难忘的刺激体验!
“哈哈!策马越过草场,马蹄踏过飞雪!哪怕是王都的祭司长老,那也是不如此刻的我畅快!哈哈!…”
奇美尔大笑着,一口气冲了几里,这才轻拉缰绳,松开双腿,渐渐降下马速。作为整个美洲的第一位骑手,他确实享受到了无人能及的骑马快乐!这种自由自在的极北生活,完全激发了他的浪漫天性,让他绘画写作的灵感连绵不绝,都画了足足一箱画卷了。
或许,只有坐上王国正在尝试,不知何时能成功的“载人版神灵之眼”…只有坐着那种神物飞天的震撼,才能胜出这种快乐一筹吧?不对,还有一种畅快,他还没有感受完全。那就是乘着大船,划过波涛汹涌、风急浪高的神启岛链,抵达大海的对面!…
“大神官,大神官!…港口有重要的消息!有上样的使者找您!…”
养马人助一郎足足追了两刻钟,才浑身冒汗的,找到了小溪边喂马的奇美尔主祭。而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个身形精悍、极善奔跑的特科斯武士。奇美尔微微一怔,这个王国斥候打扮的精悍武士,他竟然没有印象?
“向您致意!尊敬的主祭大人!…”
“主神见证!你是?…”
“我是武士小队长斧山,是神猴军团加入支援船队的先锋斥候!”
特科斯武士斧山用力一锤胸膛,低头向奇美尔主祭行礼。随后,他深吸口气,大声回禀道。
“主神庇佑!王国的先锋支援船队,两艘风神梭船,已经在洛山达主祭的带领下,抵达了神大鲸岛的港口!…”
“洛山达主祭此刻正在港口,等待与您的会面与交接!…”
“什么?新的一批支援船队,竟然已经抵达了港口?在这个即将封冻的时候?…”
“洛山达?啊!是他?…八年前,神威大学一期中,少有的特科斯祭司…他竟然已经荣升了主祭?…那现在,他应该是特科斯祭司中,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了吧?…这一次带领支援船队的负责人,竟然会是他?…”
奇美尔主祭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出一位精力充沛、顽强坚毅的山民祭司学徒形象。这可是陛下亲自教导的神威大学一期生,而当时他就在陛下身旁,担任许多辅助的教学任务,比如升起“神灵之眼”热气球,又比如把飞上天的“神圣火鸡”,烤成美味…
“主神庇佑!我先去港口,你们在后面跟上!…”
奇美尔立刻骑上马,第一次挥动马鞭,飞快向港口奔去。不一会,主神的石头神庙,出现在丘陵后的港口小镇。而两艘遮洋船样式的“风神梭船”,就停泊在简陋但实用的木头港口旁。
一位戴着羽冠、身形不高、却十分强壮的王国祭司,就伫立在港口边缘,观察着主神的石头神庙。而当他听见“哒哒”的马蹄声,蓦然回头,脸上先是一怔,然后就是激动的欣喜!
“主神指引我们相逢!尊敬的奇美尔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哈哈!洛山达,你现在这副威严肃穆的表情,可是和七八年前完全不同了!…啊?你起来,不用跪拜!…你现在也是主祭,和我一样,不用行这样的大礼…哎!我也当不起老师这个称呼,之前不过是陪着陛下,负责一期学员的教务罢了…”
洛山达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觐见的礼节。随后,他这才起身,笑着说道。
“奇美尔老师!恭喜您!…”
“我这一次前来,带来了陛下的晋升王令…您已经是继祖瓦罗总祭司、米基总祭司之后,王国在北方传教区中,第三位四级总祭司了!…”
“赞美主神!赞美神启的陛下!也赞美您,奇美尔总祭司!…”
“啊?陛下晋升我,成为第三位总祭司?!…”
奇美尔一脸惊讶,完全没有预料。他带领船队抵达极北海岸,除了送三艘支援长船西去,安排一下极北海岸各港口的支援补给…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窝在神大鲸岛,一边安逸的画画,一边高兴的骑马…怎么这才一年多时间,陛下就送来了王令,钦定他为总祭司了呢?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无法躲避的责任啊!…”
奇美尔沉吟不语,一边思考着命运的安排,一边拉着洛山达的胳膊,去往港口的神庙。等两人在神庙新建的偏屋坐定,他才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
“洛山达,陛下在南征前线,情况如何?…”
“老师,陛下一切安好…邪魔自东海抵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联盟与王国。陛下的神性真实不虚,哪怕是联盟的贵族与祭司们,也都敬畏不已!…”
“联盟的大祭司团,原本正在和王国祭司团,为了奥托米诸部的传教权力,暗暗争夺摩擦…可当陛下的预言应验后,那些联盟派往奥托米诸部的中低级祭司,都态度变化,甚至开始倾向神启的陛下…”
“据说,与王国接壤的联盟西部诸邦,有不少贵族庄园和乡间村落,都供奉起死亡之神的木刻雕像。而当地的联盟祭司,却没有采取任何阻止的行动…实际上,陛下已经成为联盟历史上,唯一一位活着的大先知了!…”
洛山达说了许多,奇美尔也耐心听了许多。好一会后,奇美尔才神情悠悠,长声感慨道。
“主神啊!神性就像烈火中的真金,越是灼烧,越是闪闪发光!…”
“这可是联盟历史上,唯一的一位,活着的大先知啊!…”
“而陛下听从神王征召,又全然是一片忠诚公心,并无半点违诺!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啊!…”
“这就是忠诚的信誉,与先知的威望!…无论神王是什么想法,都不得不低头认可…一旦陛下身亡,不但王国各部会…就连联盟各邦、王室各支,也会…”
“主神庇佑!陛下的安危,总算是再无大碍了!…”
奇美尔感慨许久,心中又是喜悦,又是安定许多。他这才问起北方各港口的安排,以及几位重要的王国祭司。
“洛山达,你一路北上…西山港科鸢主祭、北港的科杰主祭,这两位尊贵的主祭…陛下可有封赏?…”
“老师,科鸢科杰两位祭司,前年才被您带来的王令,晋升为三级主祭,又哪里会这么快再有封赏?…不过,船队确实带了些羽服、绿松石、香料、蜂蜜和神烟,作为王国给各位祭司的赏赐!…”
随后,洛山达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老师…王都的祭司长老团,其实并不想在北方的传教区,封赏太多的总祭司…毕竟,这些总祭司如果调回王国,就等同于祭司长老,甚至是要进入祭司长老团,接手重要职务的…”
“按现在的情况看,估计整个北方传教大区,就只有四个常设的总祭司名额,负责四个新划分的沿海总教区!各港口的神启祭司和传道祭司,都可以担任北方四个总教区的负责人,也就是互相竞争…”
“主神见证!眼下,这四个位置,那可是已经给了三个,钦定一个,已经完全满了!…”
一千三百四十章 航海派系与政治博弈
“四个新划分的沿海总教区,四个常设的总祭司?”
“不错!西海以西,以神启岛链中段为分界,作为极西海诸部沟通的最前线,设立极西海总教区!…这一总教区,由开拓的祖瓦罗总祭司总领负责,事关西海大陆工匠技艺的获取,轻易不会变动!…”
“西海以东,从神启岛链中段的神高山港,到北海岸最北端的鲸港,以养马的大鲸岛为核心,设立极北海总教区!…这一总教区,包含至少九千里海岸,由约十处港口组成,尽数由老师您,奇美尔总祭司负责全局!…而陛下交给您的,那惊人的两万斤黄金库藏,也由您来决定支配!…”
“嗯…”
大鲸岛的人力有限,一共不过四五百人。主神的神庙,是岛上唯一的石头建筑,也并不高大广阔。它只有一座神像的主殿,供岛上的部族叩首礼敬、祈祷拜祭,一处烛火的偏殿,供祭司准备神事、安歇休息。
此刻,奇美尔总祭司与洛山达主祭,就在偏殿中会谈。奇美尔站起身,走到神龛前,点燃一根鲸油的蜡烛。而他脚伫立的位置,那看似普普通通的泥地,就是王国黄金的库藏所在。只要把这里挖上半米,半个立方的耀眼金光,就会显露出来!这可是两万斤黄金的库藏,足足十吨!…
“主神庇佑!陛下把这笔竭尽王国的黄金库藏,交到我的手中…估计早让那些祭司团的祭司长老们、让王国的大贵族们,各个垂涎不已了吧!只是黄金在他们手中,委实发挥不出什么用途,不过只是修庙、享乐罢了…”
“这笔黄金库藏,其实是陛下早前为防万一,所做的最后准备!…无论发生什么,哪怕他遭遇不测,王国与联盟大战,北方航线彻底没了支援…就凭这笔两万斤的黄金,已建立的北方传教区,也依然能够和西海诸部沟通,依然能从西海对面换回工匠技艺,从南边的王国换来补给!…”
“这一笔黄金库藏,就是陛下对北方航线最大的投入与支持啊!…”
奇美尔幽幽的说完这一切,心中感慨万分。在北方的诸多王国祭司中,或许只有曾经常伴修洛特左右的他,只有他一个人,能真正明白北方航路开拓的重要性!而修洛特对这条航路的重视,确实是不遗余力,确实是充满了预言般的预见性,有着长久的战略规划。这些最高的战略规划,也只有奇美尔完全知晓…这么一想,北方的祭司中,又有谁能比他,更适合担当总祭司的大任呢?
“这可真是…为了主神与陛下的启迪,为了王国与天下诸部的未来,无可逃避的责任呀!…”
奇美尔叹了口气,手捧着鲸油蜡烛,又一次坐回席上。而洛山达展开一张粗略的海岸地图,伸手在上面划出一道漫长的直线。
“主神见证!北方传教区中,皈依部族最多、港口规模最大、开辟田地最多、气候最温和的沃土…就是五千里的北方大陆西海岸!…”
“鲸港往南,从大河入海口的北港,到盛产鸟粪石的北鸟石村,以最繁盛的西山港为核心,设立西海岸总教区!…”
“这一总教区,包含整片西海岸,有北港、南港、湖湾港、西山港、黑蛇港、三山港、北鸟石村,一共七处王国港口!…”
“除了干旱的北鸟石村外,剩余每一处港口的部族人口,都超过了千人!其中北港和黑蛇港,已经拥有了两千部族。而王国的西山港,更是拥有了三千多人口!周围还有皈依分封的数万米沃克部族,能够出产粮食、矿产与大木!…”
洛山达带着些激动,伸手在西海岸的中间一点,正是数百里金湾的西山港。这座位置绝佳、水路极为便利的王国港口,已经超过了雷金镇,成为北方大陆的第一大港!
西山港周围,皈依主神的数万米沃克诸部,更是接受了王国的册封,在王国祭司的指引下,开垦田地、修筑水渠、伐木修屋、挖掘矿石…诸部正在逐渐融入王国,并且已经在宗教和经济上,和西山港连成一体!而这些皈依部族的存在,飞速提高的农业生产力,也正是西山港繁盛的根基!
“奇美尔老师!这一次我们北上,把尊敬的航海学院副院长,雪松萨满,带回了米沃克诸部…雪松萨满会见了各部的首领,会谈了两天两夜…王国的册封令也一同抵达,会在皈依的米沃克诸部,册封十三个世袭贵族…而最强大的北湾大部落,还会有一个荣耀贵族的名额…”
“这个名额,本来是要给雪松萨满的…但雪松萨满说自己老了,还想要出海看看,坚辞不受…最后,是北湾部新晋酋长,曾经为王国船队当过翻译的向导,猎熊勇士乐风,戴上了王国的贵族鹰冠…”
说到这,洛山达忍不住有些唏嘘。雪松萨满提供向导与翻译书,帮助了最初的王国船队探索。随后,他又亲自去往王国,一手促成了米沃克诸部的皈依与内附…这种精准的眼光、果断的抉择,让米沃克诸部成为北方大陆上,第一支主动融入王国的大族群,也因此获得了惊人的回报!
凭借这样的功绩,凭借数万甚至十万米沃克部族的支持,雪松萨满哪怕在金湾之地建立封国,成为第一个米沃克人的亲王…那也是完全能够做到的!可对方最后的选择,却是放弃了亲王的位置,放弃了米沃克封国…给各部酋长都请来了贵族册封,让各部都彻底的、融入到王国的体制中去…
“这种果断神圣的政治选择,这种北方大陆上的部族表率…毫无疑问,在未来主神的《圣徒传》中,必定会有雪松萨满的一席之地啊!…真是令人羡慕至极,却也让人发自内心的敬佩!…”
“据说,雪松萨满还要登上探索船队,去探索南方大陆,传播主神的荣光…与他一比,许多王国的祭司长老,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他们甚至不舍得,给雪松萨满一个正式的‘总祭司’位置,而是给了一个什么‘等同于四级总祭司’的‘航海学院副院长’…这可真是…”
洛山达主祭长吁短叹,对于王国的祭司长老团,明显有许多不满。
奇美尔总祭司眨了眨眼睛,有些品出味来。洛山达作为王国少有的特科斯主祭,在王国的祭司团中,在一群墨西加与普雷佩查出身的高级祭司中,恐怕也是孤立无援、受到某种排挤的。
比如这一次,让洛山达率领北上的支援船队,冒着风暴与大浪的危险,航海到极北海岸,甚至是西海大陆…这种存在机遇,但风险更大的安排,其中的思量,很是值得玩味。无论如何,这也算不上晋升的快捷之路,算不上重点培养的祭司骨干。
但无论如何,随着科利马诸部与王国的密切联系,随着南特科斯诸部融入王国,随着大湖节度使库卢卡,征服了整片北特科斯之地…至少四五十万人的南北特科斯部族纳入王国,也必然会在王国的政治舞台上,拥有更重要的政治地位!而眼前的特科斯主祭洛山达,只要能在北方的航海拓殖中立下功业,那作为特科斯诸部的代表,他未来的前途,其实是不可限量的…
奇美尔稍一沉吟,就把这背后的政治斗争,与可能的前景走向,都看的一清二楚。他毕竟曾站在陛下身旁,看到过最高层面的政治博弈,眼光比普通人高出许多。眼下,面对恭敬侍奉的洛山达主祭,他并没有任何架子,那也不是他的性格。
“洛山达,西海岸总祭司的位置这么重要…看来,应该是由王国总祭司,博识者米基,来具体负责吧?…”
“是的!老师,米基总祭司负责西海岸总教区,下辖科鸢、科杰两位主祭,和各港口的二级、一级祭司。不过,在这个位置上,米基总祭司估计只会呆几年…他递交给王国祭司团的《神启探索史诗》,已经在整个王国传唱了。而在祭司团内部,他也有好几位普雷佩查祭司长老的看重与支持。这些支持,甚至是最初选拔他出海时,就一直有的…”
“只要十二祭司长老中,出现任何一位空缺…米基总祭司就一定会调回王国,填补空缺的位置,成为王国祭司长老团中,最年轻的一位祭司长老!…”
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作为一期的学员,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主神啊!米基总祭司擅长诗文,是个宣传的好手。他信仰虔诚,立场坚定,有航海功绩,有诗文扬名,确实是极好的祭司长老人选。而他本人很早就是一位祭司长老看重的继承者,又与墨西加贵女订立婚姻…他的前途,确实不可限量!”
偏殿烛火,摇曳跪坐的人影。奇美尔神情安适,点起一缕神烟。在这种放松的场景下,他悠然点评着北地的几位祭司,这也算是一种指导,是洛山达主祭喊他“老师”的回报。
“至于祖瓦罗总祭司,他为了主神忠勇无畏,第一个穿过风暴,抵达西海大陆,还带回了工匠与造船技术!这是探索的天时,是无畏的搏命,才取得了如同‘攻城先登’般的首功,从而被陛下厚赏…所以,他哪怕缺乏祭司团的根基,也一样凭着时运和功绩,走到了总祭司的位置!”
“只是祖瓦罗总祭司的道路,总是难以复制的。先登是大功,次登就不然了…洛山达,你可不要跟祖瓦罗总祭司学,娶一堆本地部族的妻子!你和米基总祭司间,也有许多个人方面的差异…如果你希望有一天,还能返回王国,成为十二祭司长老的一员…那你的正妻,最好是一位墨西加贵女,或者是普雷佩查的贵女!…”
“啊!老师!你是说,以我的面相,也有能成为祭司长老的机会吗?…”
“哈哈!当然!作为神威大学一期的学员,你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更何况,我也想去西海大陆看一看,这极北海总祭司的位置,我终究是坐不长、也坐不住的…”
奇美尔总祭司笑了笑,勾起洛山达主祭的渴望,又点到即止。在他看来,米基、祖瓦罗和洛山达,虽然都是在北地航海开拓,但从最一开始,他们就是三种不同难度的晋升之路。
博识者米基,属于不仅上头有人,自己也有很强政治敏感性,很会提高政治声望的“嫡系”干部。作为嫡系,他只要能立下功劳,就会稳稳的往上走。
探索队长祖瓦罗,则属于上头虽然没人,政治敏感性不高,但根正苗红,真的敢拿命来搏前途。最终,他冒险抵达西海大陆,又抓了一船工匠,正正撞到西海贸易政策的风口,是通过立下殊功起来的“旁系”。这是立下大功,才突破了晋升的天花板。
而洛山达主祭,其实和祖瓦罗很像,都是忠诚能干的“旁系”,但已经失去了“先登”的机会。他要晋升上去,就不仅得有功绩、不犯错误,还得有“贵人”相助托一把,有“婚姻”加厚底蕴…至于贵人是谁?很显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奇美尔老师!您是我永远的老师!接下来在北方的政务教务…请您好好指导我,就像在神威大学时一样!…”
“哎!哎!洛山达,你怎么又拜下了?起来,快起来,不用行这样的拜师大礼!…”
“老师!您的教导,就像雪山上升起的阳光,一下就点亮了我…恳请您,握一握我的头发,握一握我的头发吧!…我会为您效劳死力,哪怕历经波涛险阻,无论未来如何,也绝不改变初心!…”
“哎!山达,何必如此啊!你我都是主神的祭司,都是为陛下效力…好吧,好吧!那我就僭越一下,冒昧的代替陛下,接受你忠诚奉献的心意!…我会把你的忠诚,在给陛下的信中,也提上一提的…”
奇美尔一脸无奈,握了握洛山达的发髻。然后,他终于把对方托起,两人又一次相对跪坐。只是这一回,拜过了码头,两人的关系,却与之前不同了。
当然,对洛山达来说,奇美尔确实有这样做的本钱。奇美尔不同于米基、祖瓦罗、洛山达,或者任何其他的北地祭司。他是最高领导下派的秘书,是空降的“特派员”或者“监军”,来确保地方的行政发展,不会偏移既定的大战略。所以,他属于只要不犯错,就能顺理成章晋升的“钦定”骨干。功绩对他来说,其实只是锦上添花。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道路的难度,从起点就不同。而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也就那么寥寥几次,错过就错过了…
“主神庇佑!我说了,作为神威大学一期的学员,你们和那些没出身的普通祭司不同,都有光明的未来!你们竞争的对手,其实不是你们自己的同届学员们,而是贵族血脉的祭司们…有了你们这一批出海晋升的典范,接下来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贵族祭司,参与到航海中,来争夺这种拔擢的机会!…”
“当然,湖中王国选贤举能,比起墨西加联盟来说,血脉出身的影响,要小上许多许多…像是歌鸟主祭,虽然也有贵族背景,但本身的能力更是超群,对主神的忠诚也非常可靠!他手下鱼山村的小乌鸦祭司,我有所听闻,一样是位优秀的贵族祭司人才…”
说到这,奇美尔总祭司顿了顿,伸手在西海岸南方,在已经探明的下加利福利亚湾沿岸,轻轻划了一道。然后,他看着愈发恭敬的洛山达,笑吟吟问道。
“山达,这最后一位总祭司的位置…怕是已经钦定给了歌鸟主祭了吧?歌鸟主祭掌握这片离王国最近的传教区,不仅有金铜煤矿,还有鸟粪石的分配影响力…恐怕,他没少往王国运送‘特产’,和祭司长老们打好交道吧?…”
“啊!老师,您果然有一双神猴的慧眼!…歌鸟祭司的家族,虽然只是世袭贵族,但在王国内的财富与影响力,却已经和荣耀贵族差不多了!…据说歌鸟家老家主死的时候,买回的玛雅绿松石,铺满了整个墓地…而那场葬礼,不少王国的祭司长老与大贵族,都出席了…”
“眼下的王国,航海拓殖与经营北方大陆,也成为许多贵族热议的话题…就比如黑蛇部族分封的黑蛇港,竟然发现了巨大的玉石矿,让许多贵族都心痒难耐!…”
“当然,大多数人不会有去那么远的决心。但大湖节度库卢卡征服北特科斯之地后,颁布了增封的优待政策,鼓励王国世袭贵族、军功贵族、资深武士,举族迁徙到广阔的大湖县…而从北特科斯之地再往北,已经和新设立的西湾总教区,连成了一线!…”
说到这,洛山达伸出手指,在雷金镇的位置用力一点,难掩羡慕的开口道。
“雷金镇已经彻底皈依、直辖掌控了周围的近万梅奥部族!而王国支援的人口与部众,还在源源不断的抵达…就连我们这一次支援的船队北上,抵达雷金镇后,还被歌鸟主祭拿出祭司长老团诏令,以提防羽毛残部的名义,留下了三艘沙船与两百本部武士…”
“为了说服我留下沙船,歌鸟主祭透露了不少风声…他已经提前和祭司长老团,还有南方的大湖节度使库卢卡打过招呼,拟定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北进计划…目标就是亚基部族的约梅大部落,是他们掌握的优质火石煤矿带!…”
“作为计划的开始,羽毛残部的两千武士,会不断袭扰约梅大部落…嗯,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经开始了…而后,羽毛残部会不断示弱,直到引诱约梅大部落的‘大山鹰’酋长大维霍尔,率领部族主力离开部落,出击进攻他们!…”
“眼下,约梅大部落中,已经有了上千主神教徒,可以作为王国沟通的内应,以及王国统治的根基…而只要‘大山鹰’酋长率领主力离开,雷金镇聚集的两三千武士与部族战士,就会立刻北上,一举攻占这个万人的大部落联盟!…大湖节度使库卢卡也答应了,会派出一支两千人的特科斯武士营队,赶赴雷金镇,负责先期防守和后续计划…”
“再往后…就是彻底解决‘大山鹰’酋长,吃掉他的部族主力!而若是羽毛残部露出行迹,也有被彻底解决的机会…那两千大湖武士也会出动,毕其功于一役,抓住那个逃窜十几年、狡猾至极的羽毛亲王!…”
“而若是没找到机会,那就按照之前的约定,给羽毛残部最后补给一次,放他们北上,冲入奥帕塔联盟的内陆山林…如果羽毛残部侥幸能够成功,占据奥帕塔之地,树立主神徽记,并向雷金镇提供高品质的铜料…那就算是为王国先驱,就此认下这个内陆的羽毛封国…”
一番歌鸟的谋划说完,洛山达主祭叹了口气,真心实意的祈祷着主神。他羡慕歌鸟主祭大展手脚,但也希望对方能够成功。毕竟,这代表着主神的荣光,又点亮了一个部族,点亮了一大片富饶的矿区与领地!
“主神庇佑!希望歌鸟主祭的计划,能够顺利完成!约梅大部落的火石煤矿带,实在是太过重要!这些煤矿不仅可以运到西海岸、极北海岸,作为冬季最宝贵的燃料…同时按照陛下的神启,只有这处煤矿带中,烧起来没有烟雾的好煤,才是容易炼出好铁的最佳燃料!…”
“无论如何,只要皈依了约梅大部落,占据了优质煤矿区…那歌鸟主祭就会顺理成章的,凭借第二次开拓的大功,晋升四级总祭司,并主管起整个西湾总教区!…”
“愿主神庇佑王国,庇佑陛下,也庇佑歌鸟祭司!…”
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笔直跨越西海!
“奇美尔老师,这次我们航行北上,是六月初从鳟鱼镇出发。出发时,船队有两艘风神梭船、九艘水神沙船,合计五百人…”
“水神沙船?…”
“主神庇佑!这也是西海部族的技艺,一种平底的宽船,可大可小,能运输很多,同样使用西海灵活的长纵帆…”
“山达,你们十一艘船的船队,只有五百人吗?…”
“不错!老师,这次航行使用的新船,都依靠风力,用大型纵帆来驱动航行。虽然船上也准备了船桨,但那只是无风时以防万一,平时是用不上的…所以,每船只需要十几人,就能操纵自如!…”
“这些新式纵帆船,可以在浅海边缘日夜航行。它们稳定的每日船速,是以前桨帆船的两倍,风力足够时甚至是三倍!能日行三百里!…”
说起“新式纵帆船”的船速,洛山达主祭很是振奋。在亲眼见到西海帆船前,他从未想象过,“船”竟然能达到这种惊人的速度!而“新式纵帆船”的出现,几乎在风帆使用上,让王国直接跨越了两个时代!
毫无疑问,西海造船技术的引进,是北方航海探索中,所取得的最伟大成绩之一!而与之并列前茅,但还未充分展现出潜力的,则是西海的冶铁、锻铁技术。至于马匹牲畜、豆米作物,还需要更长久的时间,才能带来农业生产上的巨大革新…
“主神啊!日行三百里?多么惊人的速度!以这样的极速,从湖中王国航行到神启岛链,原本两万里长、耗时一年多的航程,岂不是能缩短到半年?…嘶!王国来往北方大陆,一下就便捷了起来!…”
“不错!正是这样!哪怕算上沿途必须的停靠补给、维修加固,也只要半年!而且因为使用风帆,桨手人数大减,物资储备时间更长,并不需要那么频繁的停靠补给,可以直接跳过一些港口…就像我们这次北上的航程…”
洛山达连连点头,把鲸油灯更凑近了些,照亮简陋而漫长的万里海图。他伸手在雷金镇的位置一指,继续讲述此次航海的经历。
“第一段航程,从王国的鳟鱼镇到西湾的雷金镇,大概有三千里!算上沿途的停靠,我们只用了二十天…在大湖节度征服的北特科斯三河城,船队装载了两百多特科斯武士,运输到雷金镇支援…然后,在雷金镇,我们留下了三艘沙船,和两百个混编的武士…”
“哦!山达,你派来找我的那个特科斯斥候,原来是这么上船的啊?…抽调新征服的高原部族战士,去往北方大陆…这倒也是一种办法!毕竟,这不仅减轻了本地的治理压力,还增加了王国‘本部’的来源范围…这些抽调的战士,到了遥远的北方,就只能依靠王国,一下子就像本部一样可靠了起来!”
“老师,就是这样!一旦离开了本乡本土,这些部族战士就没有了退路!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信仰,会在远行迁徙后,真正变得虔诚起来!就像打破了原本的枷锁,打破了原有乡土与部族的一切,他们的心灵,就只能投向主神的怀抱…而这时候,正是主神深入他们内心的最好良机!也是最需要祭司们关注和引导的时候!…”
作为王国的祭司,洛山达对于武士们的心理状态,时刻有着敏锐的观察。而王国主导的北方拓殖,加上王国与联盟的四处征伐,正带来美洲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部族迁徙与重置!
在这种时代剧变的浪潮中,洛山达敏锐察觉出,部族与武士的远途迁徙,会带来传统意识的显着削弱。而在部族融入新迁徙领地的过程中,就是主神祭司深入传教,讲述神迹故事,把“浅信徒”变成“真信徒”,甚至变成“诚信徒”的关键时刻!
“主神见证!这种祭司的关注与引导,也是维系部族迁徙秩序,所必须的心灵安抚!迁徙带来的不安感,必须由信仰的未来希望,由稳定的物资供给来填补!否则,这样大规模的部族迁徙,就会引发普遍的不安,甚至酝酿成可怕的暴乱…”
“所以,每一艘船上,必须有足够的祭司数量,必须有足够的食物储备!而一边迁徙部族、一边强化信仰,正是王国拓殖北方大陆的关键!…”
“很好!很好!山达,你真是一位出色敏锐的航海祭司!我会记下你总结的要点…嗯,我们可以一起编一本书,就叫《航行的大船,照亮迁徙部族的神灵之光!》…”
“呃...是!…”
洛山达摸了摸鼻子,对于奇美尔老师的命名水平不敢评论,也对写书绘画兴趣不大。很明显,眼下的他,还没到奇美尔的政治觉悟高度。
这些写书与绘画,那可不仅仅是单纯的个人爱好,而是能够养望留名、实打实的政治功绩!就像奇美尔画过的《神灵之眼飞空绘卷》,至今还挂在神威大学里,为他的履历增加着光鲜与厚度。其实,米基的《神启探索史诗》也是一样…
在任何组织中,能干事都只有五分功劳,干完后能写出来、流传出去的,才是十成十、甚至十成十二的功绩!…
“老师,第二段航程,从雷金镇到西山港,大概四五千里,船队大概用了一个月。主要是在伊帕大部落停留的较久,装载了好几万斤的湖盐,运往北方各港口…这种从盐湖挖来的盐,几乎是北方各港,最为迫切需要,也最为硬通的货物了!所有的北方部族都认!…”
“船队抵达西山港后,米基总祭司和雪松萨满就下了船,主持对米沃克诸部的册封…那一场册封仪式,可真是壮观!足足上万围观的米沃克部落民,还有十几位皈依的酋长。他们一齐在神圣的仪式中,被米基总祭司,在额头刻上蜂鸟,戴上王国赐予的贵族鹰冠,就此成为王国的一员!…”
“按照计划,船队也会在西山港处,留下两艘水神沙船。主要是西山港的西海造船厂,需要参考这些新船的纵帆,来改进一下他们造出的‘小桨帆船’…说起来,西山港的造船发展,哪怕有王国的船匠指导,依然快的出乎意料。这才两三年时间,他们竟然能造出小型的桨帆船,甚至能自己生产青铜船钉!米沃克人的木匠,似乎水平都不错。而雪松萨满亲手培养出的萨满学徒,更都是熟悉木性与木工的大师!…”
洛山达念叨了好一会,这才不舍地把手指,从西山港的位置移开。这处西海岸最璀璨的港口,不仅拥有大量附庸部族的农矿业产出,还有基础的造船与青铜冶炼工坊,实在是太让祭司们垂涎了!
可惜,眼下有米基总祭司坐镇这里,下面还有负责具体事务的科鸢主祭。再下面,还有最初建港的二级传道祭司贾书,以及一堆本地米沃克萨满学徒,所皈依成的一级祭司…无论如何,这块最富饶的主教领地,都轮不到外人插手,早就是排队有主的大蚂蚁卵了!
“老师,从西山港开始,我就留下所有沙船在后,先行率领两艘风神梭船加速北上了!主要是要赶在极北海封冻前,先行抵达神大鲸岛…而这两艘足够坚固的风神梭船,也是接下来,航行度过西海岛链,抵达西海大陆的主力!那些沙船没梭船能扛风浪,就留在沿途的港口。嗯,应该是西湾、西海岸、极北海岸,每个传教区各三艘…”
“两艘梭船是八月中下,从西山港出发。我们沿途顺着北上的海流,以极快的速度向北!…沿途只在南港、鲸港、神鹰翅港、神血湾港各补给了一次,用了两个月时间,航行了大约九千里,这才顺利抵达了神大鲸港!…”
“给我的感觉,极北海航路曲折多变,虽然有顺畅的洋流,但风向变化的厉害,比西海岸更难把握!原本桨帆船受到的影响不大,但眼下的纵帆船,就得不停的调节船帆,才能有效的借助风力…”
讲到这,洛山达主祭抬起头,看了看耐心倾听、饶有兴趣的奇美尔总祭司。他有一种迫切的心理,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在片刻迟疑后,他终于心中一横,提出了一个大胆而不成熟的猜测!
“奇美尔老师!按照北上的风向记录,总体来说,都是从西边的大海刮向东边的海岸,是某种程度的西风…我估算过纬度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或许从西海大陆返程时,不用走艰难的神启岛链…而能直接从西海的某个纬度,顺着西风向东,一路笔直飞快的返程!…”
“按照王国已有的记录,从西海大陆的边缘,直达海的对面…应该在八九千里左右…如果一路直航,能够保持三百里的极速,日夜不停…那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横跨整个西海!而一个月的粮食储备,是纵帆船队能够做到的…”
“哦?日行三百里,笔直航行…仅仅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横跨整个西海返回?!…”
听到这样大胆的猜测,奇美尔怔了怔,眼神也闪动起来。但好一会后,他还是摇了摇头,只是把这个“大胆的想法”,记在了心里。
“山达!你很有冲劲,敢于冒险,很不错!…但以王国目前的航海技术,和在北地的船只数量…还是得以稳妥为主啊!”
“你的建议,我会记下的。等后面写了书信,会一同转呈给陛下!或许,陛下神启的预言,能够指导我们一二,看看这个想法是否可行…而在得到陛下的许可之前,我们还是要稳妥,稳妥永远不是坏事!…”
“山达,你得记住!像这样的冒险,如果没有陛下的认同,一旦出了问题…那你未来的前途,风险实在太大!…”
“等明年五月,海面化冻后…你就率领两艘风神梭船,沿着神启岛链,去支援祖瓦罗总祭司!嗯,先带上两千斤黄金试试水,也给祖瓦罗总祭司补充些军备物资…然后,再按照同样的岛链航路返程!…我继续坐镇大鲸岛,会让我的副手,墨西加武士队长科乌豹,和你一同西去的!…
“主神见证!只要这一次你往返成功,再带回一批西海的工匠…你的名字,就一定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甚至被陛下记在心中!…”
“啊,是!奇美尔老师!…我一定遵从您的命令,哪怕穿越风暴险阻,也绝不畏惧!…”
闻言,洛山达主祭伏跪在地,又恭敬的行了大礼。眼前的奇美尔总祭司,和米基总祭司一样,有直接写信给陛下的权力!这可是了不得的门路,能够让洛山达的功绩,直接传到最上层…
“对了,老师!您是绘画的大师!我这次北上,正好船上也有一个西海大陆新皈依的画师…据说,他是西海大陆和部落联盟的贵族血脉,不仅会神启的文字,能顺畅交流,还会一些西海神庙的绘画技艺!这些西海神庙的绘画技艺,虽然没有您的神性韵味,但很是有些栩栩如生,或许值得一看!…”
说完航海事务,洛山达主祭拍了拍脑袋,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来。正好,奇美尔总祭司喜爱绘画,可以投其所好…
“哦?西海的绘画技艺?贵族血脉的画师?我好像有点印象,是那个光头的神庙卫士吧?…叫什么来着?…”
“主神庇佑!对,就是那个西海的神庙卫士…他信仰了主神后,已经放弃了神庙赐予的名字,改回了氏族的本名…嗯…他现在叫…叫什么…‘飞蛇盘踞的神庙,祭祀之地的弘大’…”
说到这,洛山达主祭猛地拍手,想起了那个拗口的和人名字。
“对!就是这个名字…龙造寺家弘!…”
“龙造寺家弘?神庙的‘寺’,祭祀之地的‘家’?还有会飞的‘长蛇’?哈哈,这倒像是个特拉斯卡拉人的名字…”
奇美尔笑了笑,饶有兴趣的挥手说道。
“有趣!来人,把这个会绘画的和人贵族画师,带到神殿里来吧!…”
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我死之后,天地上下分隔~
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拥有贵族的血脉,总是一件令人庆幸的事情。哪怕同样身为俘虏,更好的教育与出身,也会带来更多命运的机会。
“主神庇佑!我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返回九州…夺回大权…复兴本家…”
这一刻,曾经的僧兵渡边真澄,如今的龙造寺家弘,低着头走向“殷商玄鸟的神庙”时,就怀着对命运的强烈渴求。在漫长的游历后,他已经知晓这个“胶人王国”的疆域之广大,黄金之富庶,和军国体制下的扩张雄心,所能带给他的强大助力!
在这些煎熬的岁月里,龙造寺家弘越是了解更多,心中的欲望就越是燃烧。似乎,自从他放弃僧名,改信了“玄鸟”的主神后,他原本的佛法修为,也一朝散尽。此刻,“玄鸟”的火焰,就在他戴着主神护符的脖颈,时刻灼烧着他,刺激着他的心猿。而武家的执念也越发炙热,引动着无穷的业火,直让人踏入修罗。
“主神庇佑!河内源氏衰落后,依然能被源义朝复兴。源义朝兵败身死后,还有源赖朝、源义经的再兴,最终由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而源义朝以兄长身份,力压其弟义经,就像我与吾弟家兼…这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只要,我能获得东海胶人王国的支持,哪怕仅仅是黄金的支持!…”
带着无穷的执念与烦恼,龙造寺家弘走入了幽深的主神庙宇,也走入了不归的业火之路。这似乎是贵族血脉的命运,从出身到死亡,都流着厮杀、算计与尸骸…
而同一时刻,远在南方九千里外的西山港,有一个拒绝了这种命运的老汉,同样忍受着内心的煎熬。他闷声不吭,把沉重的松木权杖,插在松软的田埂上。而后,他用力挥舞着加长的铁制镰刀,就像一头人形的老熊,凶猛收割着金色的稻田!
“哗啦!哗啦!…”
“哗啦!哗啦!…”
“...”
奇瓦科目瞪口呆,握着一把小镰刀,看着身旁“推土熊”一样越过的雪松萨满。那大开大合的大镰刀,让老民兵脖子一缩,忍不住躲开了两步。而雪松萨满脚步不停,一直割到了这亩水稻田的尽头,才猛地转身。接着,他又闷着头,“哗啦哗啦”的,径直向着奇瓦科这垄割来。
“哗啦!哗啦!…”
“停!停!老木头!你疯啦!…停下!!…”
奇瓦科吓了一跳,连滚带爬的逃回田埂上。他捡起老木头的权杖,往稻田里精准一捣,然后用力向上一挑!
“砰!”
雪松萨满手中的“疯镰刀”,终于被一下子挑飞了出去。而雪松萨满愣了愣,看了看空空的双手,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老玉米,你这是?啊!疼!…你为啥敲我头?…”
“打的就是你!发疯的老木头!你差点把我和稻子,一起给割了!…”
奇瓦科气呼呼的,连打了三下棍子。雪松萨满也呆愣的挨了三下,这才捂着头,不好意思的抱怨道。
“哎!哎!别打了,打三下够啦!…我刚才有些出神,没看到你…可不是故意的…嘶!我的腰,刚才割稻子太猛了,腰疼…”
“呼!呼!你个犯浑的老木头!没头没脑没腰子!…”
奇瓦科又打了两下,才把萨满权杖丢在地上。他叉着腰,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看了会雪松萨满,这才疑惑开口。
“老木头!你确实不大对劲啊!…平常笑得和没毛猴子一样,今天一整天都没笑…割稻子的时候还这么用力,闷着头冲得,像一头发情的西瑞猪…你到底咋回事?之前没接收王国册封的荣耀贵族,现在后悔啦?”
“嗐!什么没毛猴子,什么发情西瑞?别瞎说!…老玉米,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是在乎那种名头的人吗?…”
雪松萨满啐了两口,摇着头,走到田埂旁。他把自己的萨满棍子捡起来,又用力插到了土里。接着,他就直接坐到了田埂上,看着远处的西山港,一动不动的发着呆。
“呼!这西山港,每一次看,都让我感慨的很…我离开不过两年的时间,竟然有了这样大的变化!你看看这一排排的木屋、茅屋,看看那石头的神庙!原本这里,可都是湖边的荒地来着…”
“主神啊!纪元的变化就像北方大陆的圆环,一升一落,遵循着莫测的自然…可变化的,又何止是港口的建筑,何止是西山港一处呢?…就连我长大的北湾部,就连我熟悉的同族部落民们,也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哈!你这头乐呵呵的老熊,怎么突然也像浣熊一样,愁眉苦脸起来了?”
老民兵奇瓦科拍了拍灰,也坐在雪松萨满的旁边。他看着眼前的水稻旱田,又看向远处港口周围的玉米土豆田,脸上挂着丰收的笑。
“老木头!看看港口周围,看看那么一大片田地!再看看这里新种的稻米,收的又多,又正好适合这里的气候呢!今年的田地收成真不错,你们部族应该也一样,所有人都能吃上饱饭…这可是好的变化,是值得高兴的大好事!看到这田地啊,我就愁不起来,做梦都能笑醒咧!…”
“哎!老玉米,这田地的收成确实很好!这几个月也多亏你,一直在教部族的小伙子们,那些种地的诀窍…”
雪松萨满点了点头。可他脸上的苦涩,却像是印刻的纹面,始终舒展不开。他就这样苦着脸,在怀里摸索了会,点燃一卷神烟,悠悠吸了两口,又吐出了一个圈。
“呼!~高高的主神哟!伟大的精神哟!他们来到这里,在部族的领地上,建起了许多田。田地收了更多的粮食,部族也都吃饱了饭…然后,他们建起了一座庙,部族向着神像磕头,念着神的名字,也知晓了什么是上面的天,什么是下面的地…”
“这一切都很好,也是部族向前走,免不了要走的路!可有了更多的粮食,知晓了神与天地,却不是这条路的尽头。平原的尽头啊,总会是一座山…”
“呼!~高高的主神啊!伟大的精神啊!仅仅几年的时间,他们就带来了贵族与平民的差别,带来了天与地的区分!…从此,一般平齐的部族里,就此出现了小山。有的人在山上坐着,带着羽毛的头冠。更多人在山下忙着,拿着耕种的锄头…”
“我看到了南边的王国,也看到了北地的未来。山上的人会越来越高,越来越少。山下的人会越来越低,越来越多…这就像海天融合的天与地,终究会在这一座山林中,分隔出比山还高的上和下来!…”
唱到这,雪松萨满苦着脸,看着沉默下去的老民兵奇瓦科。他幽幽地叹息着,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却连他自己也道不分明。
“哎!老玉米,你能明白我的忧愁吗?天地上下分隔,平原的路走到尽头了,后面全是起伏的山路了!可有的人在山上走,拥有整片天空…更多的人会埋在山下,越来越多,什么天空也看不到…”
“悲哀啊,我已经看到了注定的未来了!在我死了以后,这片故乡的金湾之地,氏族平等的公社会日渐消亡,直到再也不见…而纷繁的米沃克诸部中,将尽数是高贵如可可般的王国贵族,与杂草一样卑微的部落民了!~”
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等我们老了,就去古巴!…
…
“贵族与部落民,就像可可树与草苗…”
溪水弯弯,流淌在收获的稻田旁。远处则是西山的红杉,高耸直入云间。
老民兵奇瓦科坐在田埂上,看着金色的山峦,看着山顶的杉木,又看了会脚边的稻田,许久都没有开口。他是受过苦的人,经历过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艰难的把家拢合了起来。他也是经历了许多的人,从天南到海北,从亡国到立国,又到海外探索。
或许,在整个西山港,无论王国移民还是本地的米沃克部族,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理解老萨满雪松。而也只有雪松萨满,能够把话,说到他的心坎上。
“.老木头,看看眼前吧!多种这一片田,多种些高产的作物,就多能让些人吃饱饭!…无论有些人成了老爷后,会怎样去折腾…能多收些粮食,多活些人,总不是坏事的!…”
“.老玉米,或许是我贪心了,我总想去做的更多些!…其实我有些后悔…如果我接手了米沃克诸部,当了那什么封国国王…是不是会让部族既能吃饱饭?是不是,也能让整个部族老老小小,不分上下的,都一起爬到山顶上?…但我想了许久,又很有些害怕!…”
“我只怕当了什么国王,死了以后,事情会变得更糟!他们会用我的名义,去让人去拜我,去加倍的使唤部民们,就像在火里烧柴草…我更怕我还在的时候,之前的‘萨满雪松’就会变了,变成一颗祭司口中的‘神树’,也把自己当成了神树!…毕竟,神庙里本来没有什么神像,只是木头刻了神的样子,拜的人多了,它就成了祂…”
雪松萨满絮絮叨叨,像是胡言乱语,又全然是发自真心。到了他这个年岁的人,平日里想要说几句敞开的心里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这一刻,他注视着奇瓦科的老脸,眼神明亮的,就像是一个孩子。
“老玉米,你说,以后会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没有谁贵谁贱,没有谁使唤谁…就像祭司口中的神国一样,所有人都可以安宁喜乐,笑着死去吗?…”
“.”
奇瓦科微微偏过头,避开雪松萨满的眼神。他闷声了许久,想到东海古巴的探索,想到那些淳朴善良、能吃饱木薯、还能吸烟快活、早早死去的泰诺部族。好一会后,他才低低的叹了口气。
“老木头,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也见过这样的地方,见过这样的部族!…”
“啊!在哪里?!”
“在东海的大岛上,有一群很好的泰诺人,他们的木薯,能亩产五六百斤,让所有人都能吃饱饭!…他们没有厮杀与战争,也没有贵族,甚至没有武士,只有农民、渔夫和猎人…当我们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热情的招待我们,唱歌跳舞,抽烟喝酒,还有年轻的男人和女人睡觉…”
说着说着,奇瓦科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就像他回忆中的美好一样。而雪松萨满在旁边听着,也慢慢笑了起来。直到奇瓦科说完,雪松萨满才意犹未尽的,期盼道。
“伟大的自然精神呀!那可真是个好地方!老木头,等我们南下航海,从那个什么‘太阳国度的塔万廷苏尤’回来…我们就去东海吧!就去你说的那个古巴大岛…在那里抽烟喝酒,养一群好看的蜗牛,用能吸鱼的鱼来钓鱼!然后,再笑着老去和死掉!…”
“.啊,去古巴?…”
“是啊!去古巴!…”
“…”
老民兵又一次沉默了下去。他并没有对雪松萨满说,那些淳朴善良的岛屿部族,那种和平美好的神国生活,又是何等的羸弱无力,面临着怎样的邪魔危险!就像是岛屿上七彩的蜗牛,虽然美丽绚烂,但在捕食的鸟兽面前,却是最肥美的猎物…
“嗯!好!等我们老了,出不动海了…最后一趟,就去古巴!…”
良久后,老民兵还是扬起了笑容。他点点头,答应了雪松萨满的提议,又努力笑着说道。
“老木头!你也不用灰心…一切都会变好的!树会越长越高,粮食也会越收越多…总会有更好的日子,有更好的一天!…”
“像是现在的湖中王国,比起塔拉斯科的时候,已经好上了许多!以前,十个贵族老爷里,有八个是穷凶极恶,恨不得剥皮抽骨…现在,十个贵族里,大概只有四个那么贪婪,还有四个能做些实事…”
“现在的祭司们,则好了更多更多!至少,他们很多出身本乡本村,是真的在指导乡民们。他们教人堆肥,组织人修渠,甚至还分发神庙的农具,给乡民们用!…”
“还有那个瞎眼的…咳…那个你没见过的陛下!他嘛,是贵族中很少见的那种,不仅很重视种地,还约束贵族与祭司,大量减少了人祭…他是个难得的好人,长得也很好!…”
“啊?王国的死神大酋长,战无不胜,指引无数凶悍武士的狼王…竟然是这个样子吗?和传闻中很不同啊!…”
“嗯!你总归能见到他的!他也一定会高兴见你!就等我们从南边回来…”
两个老汉蹲坐在田埂上,又一次高兴的聊起了天来。他们从西海岸的米沃克金湾,聊到天下中心的墨西加高原,又从南方大陆的印加国度,聊到遥远东海的古巴桃源。
世界是如此宏伟,又是如此的纷繁,而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自己所渴望的神国,一个寄托希望的理想国!无论这份理想的神国,是否会到来…
“主神注目!神已到来!…祂用血红的双目,从天空中注视着你们!祂注视着所有的部族,既有火焰与雷霆,也有仁慈与丰收!…”
四千多里云和月,从米沃克人的金湾,到亚基人的约梅大部落。歌鸟主祭高举双手,一身繁复祭服,站在十多米高的神台上。此刻,他的面前是熊熊燃烧的“蓝色圣火”,背后则升起血色神秘的“神灵之眼”!
足足七千约梅部落民,就恐惧的伏趴在地上,向着强大的“南方战神”跪拜,被这种无法想象的“神迹”所震撼!
“火石的子民,约梅部的部族,胶人失散的分支!皈依至高的主神,就在此时此刻!…血誓皈依!献上你们的头发,饮下虔诚的血酒,把你们的灵魂与信仰,交给天空的太阳主神!”
歌鸟主祭高昂的呐喊着,为了他心中神国的降临,吟诵起最神圣的赞歌。而上千王国武士,都披甲持斧,伫立在一簇簇的圣火旁。更有一千多早早皈依的约梅部落民,正对着天空的“神灵之眼”顶礼膜拜,狂热呐喊着主神的神名!
“赞美显灵的南方大神灵!赞美飞天的太阳大主神!…”
“皈依至高大主神!祂吞吃一切众神,才是最强大的战神!…”
圣火一簇又是一簇,一位位王国的祭司站在火前,还有数十名本地的祭司学徒。他们神情肃穆,手持着黑曜石的短匕,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血誓皈依!而这一次,他们要彻底皈依强盛的约梅大部落,也让方圆两百里的亚基各部,都从此投入主神的怀抱!
此时,距离那场里应外合、蓄谋已久的秋后突袭,已经足足过去了七日。在一千本地信徒的协助下,整个约梅大部落的秩序,都已经完全稳定了下来。而率领两千战士出征,讨伐“山中部族”的约梅部大山鹰酋长,早已遇到羽毛氏族的伏击,遭遇了一场可怕的惨败,恐怕永远都回不来了…
啊,回来啦。生病了几天,满血复活归来,开始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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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地上神国的理想
“主神至高!割发、起誓!血酒、纹面!…这是主神的赐福与护佑,从纪元的起始,到纪元的末日!所有的部落民,一个都不能少!…”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祂将笼罩北方大陆,带来富足与光亮,就像血色与落日,就像圣火与朝阳!…”
从日落到日出,血色的皈依祭典,持续了整整一夜。祭司们歌唱到声音沙哑,圣火也升腾了整晚。与白昼的仪式相比,黑夜的皈依祭典,更多出许多的神秘与恐惧。而恐惧,就是最初的、也是最牢靠的信仰来源。
当然,也只有坐落在煤矿带周围的约梅大部落,才能有几乎无穷无尽的燃料,把上百簇圣火燃烧整夜,照亮整个部族营地!
“歌鸟主祭,所有的约梅部落民,一共七千五百四十二人…都血誓皈依了!”
“嗯。可有不肯皈依的顽固者?…”
“有一两百人,大多是旧的族老,山鹰大酋长的亲族…他们对王国的出现饱含疑虑,甚至质疑我们,是和那些突然出现的‘山中部族’,早有勾结…”
“嗯…”
“歌鸟主祭,要按照雷金镇之前,对约雷姆大部落的旧例…把他们送上船,运回王国腹地吗?…”
“嗯?…”
闻言,歌鸟祭司眉头一扬。他坐在大山鹰酋长的长屋中,平静的饮着一杯花茶,缓解着祭礼后的疲惫。毫无疑问,这一场确定信仰的皈依仪式,是掌控约梅大部落,掌控煤矿带的亚基各部,最为重要的一步!而它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辨别敌我。
无论皈依的约梅部落民,是假信还是真信,是盲从还是畏惧…他们都已经在身体和心灵上,留下了信仰的痕迹,是无法磨灭的印痕!像这样改信后的部族,就是可以争取拉拢、可以培养加固、可以同化一体的胶人同族。而凡是不愿改信的…
“蜂鹰祭司,你是本地的约梅部出身,熟记《阿利经》…又第一个打开营门,带王国的武士入营…对于这些顽固的族老,你觉得怎么处置为好?…”
“尊敬的歌鸟主祭!这些族中长老,平日里掌握权力,对部落民也多有欺压…不如列举他们的罪行,一个个血祭给主神!…”
蜂鹰祭司跪在地上,声音很轻。但在一众祭司中,他的语气却最为坚定,话语也最为冷酷。
“主神见证!除了这一两百个拒绝改信的顽固者外,还有一两百个族老家族,平日里掌握部族大权,眼下只是假意改信…按照我浅薄的看法,三四百个山鹰亲族、族老家族,有着号召部落民的威望与能力,不如全部献祭,一个都不能放过!”
“很好!蜂鹰祭司,你对主神的忠诚,确实无可挑剔,就像是一颗最为纯净的可可豆!…”
歌鸟主祭缓缓点头,对这位本地祭司的果决与狠辣,真心很是满意。而对方坚定的表现,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正是最合适的传教留守人选。
在不断的传教中,王国的祭司们已经发现,新皈依几年的部族中,往往会爆发式的涌现出一批,真正虔诚无畏的狂信徒,以及能够坚定执行教义的祭司学徒。这些人中,许多都出身自原部族的底层,对打破原本的旧秩序异常果决,就像异常锋利的黑曜石匕首!当然,匕首太利,就得适当的用兽皮包裹,只在最需要的时候出鞘。
“蜂鹰祭司,陛下的神启经文中说过,我们最要紧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分清敌人和朋友…”
“对于无法合作的敌人,要像神灾一样冷酷无情!对于可以信赖的教友,则要像春天一样温暖。而在这之间的,则要尽力争取,把教友变得越多越好…”
“皈依的仪式,祈祷的祭礼,都是对信徒最基本的要求。只要能服从这些,哪怕眼下是假的,未来也能变成真正的信徒…毕竟,从没有什么信仰,是一蹴而就的。信仰就像泥土中的种子,要慢慢的在人心中浸润发芽…”
“不过,如果连播种都拒绝,顽固不愿皈依…主神见证!那就是我们无法妥协的敌人!…”
歌鸟主祭放下陶罐,里面茶水已经饮尽,只剩下暗红的花芽。他用鹰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伏地的蜂鹰祭司,一字一句的说道。
“作为主神的祭司,我们都是种地的农夫。有的田里苗出的很慢,但毕竟还是会长,要好好精心的呵护。有的田里不仅有苗,也长了杂草,要仔细分辨,不能急切的都拔掉…但有的田里,根本没有种子,也长不出苗来,里面全是荒草!…像这样的地,就得用锄头,尽数锄干净!锄不干净的,就要用火去烧!…”
“二级传道祭司蜂鹰,约梅大部落的农夫长,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啊?啊这!…主祭大人,您是说,让我晋升二级,来负责约梅大部落的教务?!…”
这一刻,巨大的狂喜,集中了蜂鹰祭司的心灵。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却看到歌鸟主祭微笑和蔼的面庞。他一时有些恍惚,又有些难以想象,心中只剩下主神的无限明光!
三年半的时间,仅仅三年半的时间!三年半前,他是约梅部最穷苦的部落民,是被山鹰族老们呼来喝去的挖煤人,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计,注定活不到三十岁。就连他的父母,都早早病死累死了。一切本来没有希望,就像注定的命运。直到有一天,他在火石带的煤山挖煤的时候,意外遇到了主神的祭司,接受了对方的传教,成为了约梅部内第一批暗中发展的主神信徒…
从此之后,他的命运就此改变!如同是部族神话中,那只吞下火石的青蛙,浑身都冒出了火焰,为世间带来了草木的火…他信仰了至高的主神,也要为整个部族,带来血色与光明的火!…
三年半的时间,他不断传递着部族的情报,也不断学习着主神的教义。他很快成为了约梅部中,第一个地下的祭司学徒,以主神的蜂鸟和部族的山鹰为名,给自己取名叫“蜂鹰”。接着,他又在挖煤的部落民里,发展出了几十上百个虔诚信徒,被王国认可为一级祭司。而正是这些最穷苦的部落民们,才有着最强的行动力!他们不仅成为了王国在约梅部的眼睛,还最终接应王国的武士们,打开部族的营门,直扑族中的要害…
而这为主神献身的一切,都在今日,给了他未曾想象,也从未渴求过的回报!尊崇的歌鸟主祭,竟然要晋升他为二级祭司,负责整个约梅部数千部落民的教务!…
“主神见证!我会为神而死,也为您,尊崇的歌鸟主祭而死!…”
片刻后,蜂鹰祭司从狂喜中回过神来,立刻又是大礼参拜。歌鸟主祭端坐着受了一礼,就站起身来,没有让对方再拜下去。
“蜂鹰祭司,你是整个约梅部中,第一个看见神光的人,也注定引领整个部族,走上胶人合一的归途!…你无需为我而死,但你要为神而奉献一切,为了我们的理想而死!…”
“去吧!带着所有本地的祭司学徒,带着可以信赖的信徒骨干,把那一两百个拒绝改信的顽固者,都献祭在圣火前!让所有的信徒骨干,都手上沾血,成为你最可靠的支持力量!…”
“然后,在把这些顽固者的财物,公平分配给所有动手的信徒…甚至要拿出一部分,平分给所有的部落民们…”
“记住陛下的教导,分清敌人和教友,培养出可靠的骨干,才能传播主神的荣光!王国在北地的未来,最终还是要靠你们,靠各部成长的农夫们!而教义中完美的神国,不仅在死后会出现,有时也能在真正的祭司手中,在富足虔诚的部族中实现!….”
说到这,歌鸟祭司直起脊梁,眼神中是炽热的光焰。这一刻,他的狂热与信仰,比起皈依者狂热的蜂鹰祭司,也丝毫不逊色分毫,更多了一种宏大的理想与野望。
“主神见证!约梅部坐落在火石带上,有着无穷无尽的煤矿,也有着挖不完的财富!更不用说,北边的铜矿带,东边的金矿带,和西南的鸟粪石诸岛了…”
“有着无穷的燃料和矿产,有着容易获得的肥料…从南面的雷金镇,到这里的约梅部,再到西面的瓜伊尔部…这方圆数百里,甚至上千里的西湾教区,正是主神许诺的富足沃土!”
“在这片西湾教区,这片被我们祭司们亲手打下来的教区…我们不需要和任何的部族头人妥协,更不需要册封任何的贵族!…
“西湾教区只需要,册封直属于教团的武士!所有的人力物力,所有的部族信徒,都要掌握在祭司团手中,就像雷金镇眼下建立的秩序一样!所有的部落民,都在祭司的分配下,负责不同的劳作,每个人都能吃饱!…”
“主神见证!我们西湾祭司团,会亲手建立起主神美好的神国。这神国,不在死后的天上,就在这片富饶的大地上!…”
“是!正是这样!主神庇佑王国!主神庇佑教团,建立地上的神国!…”
“不错!只有主神的农夫,才会公允的对待田地,让所有的玉米生长!而那些贪婪的贵族,只会像可可树一样,吸取太多的养料,来壮大他们的家族!…”
“对!只有信仰主神的我们,才能建立起真正的地上神国!无限神圣光明,无限富足美好!…”
听到这一番宏伟的神国政治蓝图,蜂鹰祭司激动不已。而周围的王国祭司们,也各个神情振奋,点头赞同。这一刻,他们都怀着地上神国的理想,都怀着主神纯粹的信仰,渴望着一个祭司公平管理一切的崭新教区!
这一刻,一切都是如此的闪光,在神光初降的时候,在理想未曾变质之前,一切都满怀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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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西湾学派,最初的枕木!
「尊敬的歌鸟主祭,约梅大部落七千多信徒,一半位于核心营地约梅村,另一半则分散在周围八个部落村庄里。他们最明显财富差异,就是居住的住所!能够度过冬天的保暖住处,就是每个部落民家庭最核心的财产…根据祭司学徒的计数,约梅村的屋舍比例,五成是地穴窝棚、四成是尖顶茅屋,只有不到一成是新建的木屋…」
「每个窝棚和茅屋,都是普通部落民的居所,大概住一家四五口。木屋则是山鹰酋长、亲族族老、部族勇士的住宅,人数三五人不定。而外围的部落村庄,都是窝棚茅屋,木屋寥寥无几…」
「很显然,核心营地中不到一成的部族贵酋,占据了绝大多数的部族产出。尤其是这三四年,他们通过和王国的煤矿贸易,很是获得了些财物。而普通的部落民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因为被迫采煤,变得更加劳累和穷苦!…」
东方的群山日出,西边的海湾日落。歌鸟祭司带着数十名祭司和学徒,还有一千武士,已经在约梅部呆了半月。这半月里,除了改信皈依、传播主神信仰外,祭司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建立一个新的主神秩序。而所谓的秩序,简单来说,就是利益的分配,就是人心的收拢。
为了完成这一点,对土地与财物的清查,再分配给部族的部落民们,自然就是重中之重。在古老的部族体制下,土地是整个部落的财物,会让整个部族来耕种与开采,并不存在什么田产所有权的问题。而酋长族老们,则掌握了最关键的煤炭、谷物、渔获分配权,和真正象征财物地位的,木屋建设与居住权力。
随着这几年与王国的煤炭贸易,随着大量铜器陶器、棉布宝石的流入,原本相对平均的原始部族公社,正在飞快的解体。部族有了更好的青铜工具,也有了能够大量贸易煤炭,换来财物的渠道。
底层的部落民大量被安排着,从事起繁重的挖矿与伐木工作。而上层的酋长族老们,则开始新建宽敞的木屋,穿起更好的棉衣,使用起南方流入的陶器。他们甚至抽起了「沟通神灵的神烟」,把宝石镶嵌在木屋内,供奉给先祖的头骨…
「主神见证!仅仅数年的时间,约梅部的上下差距,就开始急速形成…难怪我们在底层的传教,会如此顺利!…嗯,这一切的改变,也都是从王国贸易带来的货物,尤其是奢侈品货物开始!…」
「如此看来,贸易是第一块敲门砖,引动部族内部的剧烈变化。这就像是原本坚固的鸟蛋,被突然涌入的财富孵化,从内部破了个壳,让主神的光辉照亮进去!而后,传教就是第二场春雨,流入底层部落民的心里。如此,有了信仰的浸润,孵出来的就未必是什么"大山鹰",也可以是主神的"大蜂鸟"!…而若是等上一代人,让新的部族秩序稳固下来,生产的能力得到增加,上下稳固如高原诸部,反而就没有那么好动手了…」
歌鸟祭司拿起炭笔,在新削的木板上,画出贸易与传教的符号。通过约雷姆大部落、约梅大部落的数年实践,再加上神威大学的学习,他渐渐摸到了几条有效的传教策略,甚至能总结出一些理论来了。
「主神见证!山间坚固的要塞,都是从内部的人心开始攻破的。所谓人心变动,关键就在一个"变"字!而贸易流入的大量财物,是所有大部落,都无法抵抗的"变"。有了"变",就有了新的部族上下矛盾,也就有了王国插手立足的礁石…而有了立足的礁石,该出手的时候,就得果断出手!」
「按照这样的思路,与出产煤矿的约梅部相同的,还有位于内陆、出产大量盐矿的盐湖大部落,以及转手湖盐的伊帕大部落!这两个大部落都属于库梅亚诸部,内部应该已经出现了分配的矛盾
,也已经有祭司在前期传教中…只是他们位于西海岸的边缘,是米基总祭司管辖的范畴,那个只会动笔写诗、神启经文学了个表面、天天念叨什么仁爱的家伙,肯定拿不出霹雳的传教手段来!…」
「嗯…我得想想办法,看看如何插手其中。伊帕大部落位于海岸,是划定在西海岸教区了。但盐湖大部落却在内陆,还是归属未定的…那一片大盐湖,可是任何一个教区,都无法放弃的战略要地!至少,得让西海岸与西湾教区共享才行!…」
歌鸟主祭背着双手,站起身来,在酋长木屋中来回踱步。好一会后,他才眯着眼睛,点了根神烟,看向束手等待、并未离开的蜂鹰祭司。
「蜂鹰,你有什么想法吗?直说无妨…」
「是!歌鸟主祭。我们已经把顽固者的财物,分配给了虔诚的信徒们,也让底层的部落民都分了些好处。您说过,信仰是实实在在的益处,要像火石煤一样看得见、摸得着、还能烧…而秋收已经完成,部族接下来最大的问题,就是过冬!过冬一个是要煤,另一个则是要坚固的屋舍…」
「因此,我想着,能不能动员部族的人力,在冬雪降临前,修建一些保暖的新木屋?这是最实在也是最重要的生存住处…这些木屋可以分配给最虔诚的信徒们,也可以分一些给普通的部落民。而等到明年,我们还可以建更多,甚至建起那什么"砖窑",用几年时间,让所有人都住上保暖的屋舍…」
「嗯..为部落民建保暖木屋,这是很好的出发点,但做法不够成熟啊!…」
听到蜂鹰祭司的建议,歌鸟主祭嘴角扬起。他先是点了点头,肯定了这个建议的初衷,然后摇头笑道。
「蜂鹰,现在是十月底,最多一两个月的时间,你准备建多少间木屋,能建几间?这么点木屋,你又要怎么分配,分配给谁?木屋修多大,才能让分配的信徒满意?分到木屋的信徒,明年还会出力,帮别人盖屋舍吗?而没有分到的信徒,难道不够虔诚吗?普通的部落民们看到后,又会是什么想法?…所以啊,蜂鹰,你这是在搅动人心,让原本开始恢复的秩序,又一次乱了起来!」
「啊!歌鸟主祭,我绝没有那样的想法…我只是,我只是想,信徒总不能一直住在窝棚里!冬天会冻死人的,尤其是那些最穷苦的信徒们,每年都会冻死一批…」
「赞美主神!祂带来了光明,自然也会带来温暖!保暖的屋舍是要建的,但不能这么建。建好之后,也不能分下去,而是要让信徒们共享,要让他们一直记得主神的恩情!…」
歌鸟主祭微微笑着,指了指营地的北方,一处背风靠河的小坡,也是几个族老的上好住处。他手中的神烟飘起淡淡的烟雾,在阳光下升腾变化,就像烟雾镜一样,映照着莫测的人心。
「蜂鹰,你要记住!主神的恩惠,不能是一次性、一锤子的买卖,而要是长久的泉水。分配木屋,是不如出租的。出租木屋,更不如神庙的施舍,能够长久的留下神恩!…约梅部已经改名为火石镇,而火石镇大神庙的位置,我已经选好了,就在那处背风的小坡处!」
「没收那一片族老的木屋,作为主神神庙最开始的祭祀场地。然后,征召整个火石镇的部落民,开始修筑神庙周围的偏殿!在修建开始,就要告诉部落民们,这些偏殿,不仅是为了主神而修,也是为了他们自己而修。等到一间间偏殿修好后,参与修筑的信徒们,都可以在神庙的偏殿中过冬,由神庙来提供燃料!…」
「主神见证!一间木屋,又能住几个人,让多少部落民过冬?分给谁,不分给谁,又是人心的扰乱。而一间宽大的神庙偏殿,足以让几十上百个部落民睡觉,让他们在冬天感恩戴德。神庙中,还能举行集体的祈祷仪式,让信徒的信仰更加虔诚,
能更好的为主神效力!」
「作为主神的神庙,我们要一视同仁,给所有的信徒们,提供最低的生存保障。包括过冬的燃料、包括春荒的救济…但人心永远不足!作为主政一地的祭司,你永远要记得,主神的仁慈是兜底的,是要信徒用虔诚与奉献,来换回的。一次的大恩惠,就像危险的洪水,翻脸就是仇人。而长久的小恩惠,才能如涓涓细流,让信仰稳固,让虔诚刻入骨髓!…」
说到这,歌鸟主祭顿了顿,鹰一样的眼神环顾周围,看得所有的祭司都是一凛,敬畏的低下了头。他这才神情庄重,如慈悲的神像般,总结道。
「陛下在神威大学里,曾经说过,"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但这是对祭司们说的,是说你们要自己掌握传教的办法,掌握人心、权力与财富的分配之道!…」
「而对于祭司的你们,我只想说,对于治下的信徒,永远要记住,"人心不会满足,满足的人会渴望更多。而当主神给不了他们的时候,信仰就出现了裂痕,甚至会不存在了"!…」
「因此,对于治下的信徒,"教会他们打渔,不如给他们鱼吃!","给他们鱼吃,不如雇佣他们挖煤,用煤换回许多鱼来,再分一些给他们!"…」
「这其中的要点,是祭司要掌握贸易、流通与分配,以此来引导部落民们,从事不同的劳作,没人能自给自足!而西湾教区的各部族产出,也本就有着巨大的差异…谁来生产并不重要,谁来负责交换才最重要。谁掌握了交换,谁就掌握了分配的权力,还不会那么明显的让人嫉恨…」
「记住,不要让信徒离开你们,要让他们永远需要祭司,永远需要主神!自给自足的信徒,是最糟糕的,绝不会虔诚长久!…」
歌鸟主祭的话语,是如此的振聋发聩,让众人睁大了眼睛,都如醍醐灌顶一般。这里的许多祭司,都在神威大学中学习过。可没有人有歌鸟主祭那样的天赋,能从一整套陛下神启的经文中,「逆炼」出这一套掌控人心的经济规律与诀窍!
「主神啊!人心永不满足,信仰就是人心的需求…教人打渔,不如给人鱼吃。给人鱼吃,不如让信徒劳作,掌握交换与分配,再给信徒以鱼…自给自足的信徒,绝不会虔诚长久?…」
蜂鹰祭司喃喃自语,仿佛有一道新的光束,照亮了他的心灵,也引导他,走向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而走上这条道路的,不仅仅只有他一个,还有整个西湾教区的祭司们。
他们并不知道,这条路会走到哪里,又会在下一个时代,引动起何等的风暴。但在目前来看,这是最有效的传教策略,最能掌控人心。而他们最初的目标,也仅仅是建立地上的神国而已…
「歌鸟主祭!歌鸟主祭!羽毛氏族,有使者前来了!…」
「嗯?!主神庇佑,这些狡猾的羽毛氏族,终于出现了!…」
听到武士的回禀,歌鸟主祭霍然起身,眼中是鹰的锐利,也藏着鹰的杀机。他吩咐了几句,让众人离开忙碌,这才拄着神杖,坐在高出一截的木台上,等着羽毛使者的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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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主祭的恩情永不忘!
“赞美又大又高的主神!赞美又大又高的祭司!尊敬的歌鸟主祭,小羽毛给您磕头了!”
“嗯,又是你?小羽毛,你父亲羽毛亲王呢?他拿了王国的援助,去伏击大山鹰酋长,半个月都没有消息!…眼下,你们羽毛氏族,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啊!歌鸟主祭老爷!大山鹰酋长的几百溃兵,早就逃回来了。您出兵北上,一举拿下约梅部,肯定也已经知道这些了…哦哦!您问大山鹰酋长的下落?我带着呢!就在这,就在这个草篓里呢。我爹叮嘱我,一定要先磕头,再亲手献给您!…”
“…”
酋长木屋中,一排王国武士持斧而立,各个凶悍肃杀。歌鸟主祭高坐上首,脸上面无表情,俯视着跪下的青年。
小羽毛跪在下首,戴了七八块蜂鸟护符,脸上纹了三只蜂鸟,胳膊和胸口还有五只,简直忠不可言,一个人就是鸟巢。他恭恭敬敬,对着歌鸟主祭磕了九个头,这才拿起一个草篓,高高举过头顶。
两名武士检查过草篓后,互相对视一眼,低头送上前来。歌鸟主祭掀开盖布,简单看了几眼,眉头微微一动。这里面不出所料,是一堆血肉模糊、石灰腌制的首级,数一数正好七颗。
“小羽毛,你就带了七个脑袋来?…”
“啊,主祭大人!就这七个脑袋。一个是大山鹰酋长,另外六个也应该是重要的头人、能打的勇士!至于其他的脑袋,都没有这六个紧要,氏族随手就埋了…”
“真的埋了?还是俘虏了没杀?...”
“主祭大人!小的哪认得那些约梅头人?不过,阿爹说了,他们反正是回不来的,不过早死晚死而已!…”
歌鸟主祭眯着眼睛,像鹰一样看了会恭敬伏地的小羽毛。随后,他把草篓递给蜂鹰祭司,开口道。
“蜂鹰,你仔细看看!这个是大山鹰酋长吗?…”
“主神见证!长发、纹面、额头带疤、面孔凶悍…是!就是他!另外六个,都是出名的部族头人,一向以勇武着称,没想到竟然全被这什么羽毛氏族,‘一股脑’的装到草篓里了…”
“嗯…羽毛氏族,能从高原大战中来到这里,确实是能打的…”
歌鸟主祭点了点头,让人把首级带走。他又一次看向小羽毛,声音和缓,面容和蔼的开口道。
“小羽毛,你们羽毛氏族做的很不错!嗯,之前答应过你们,这一仗打完后,就给你们送最后一批补给和武器,支援你们北上!…接下来,是你们羽毛氏族自己过来取,还是让我们送过去,送到你们的营地?…”
“啊!尊敬的主祭大人!父亲和氏族,现在已经不在约梅部周围了!…”
“嗯?!…”
“主神庇佑!两个月前,我们遵从大人您的命令,不停的派出小股的杂部,开始袭扰约梅部…然后,大山鹰酋长在一个月前,正式从部族出兵,两千人一路追杀我们!…”
“我们拼命的逃啊逃,为了主神奋不顾身,死了两三百杂部呢!然后,阿爹带着氏族武士在山谷里设伏,第一轮羽箭,就射死了大山鹰酋长!再然后,大伙又为了主神奋不顾身,直接把一千多约梅战士包圆了,就跑了四五百人…但部族的伤亡,那可惨的呀!死了好多人啊!足足死了一半!…”
小羽毛磕磕碰碰,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抹着眼泪,讲述着伏击的过程,使劲的卖着惨。但对于他口中的伤亡数字,歌鸟祭司是一点都不信的。
按照逃回来的部族战士所说,战场就在东北边三百里的山谷里。对面的“山中部族”,既阴险狡诈,又凶悍无比,还占据了地势,裹挟了不少荒原小部落。这一战下来,约梅大部落死伤惨重,酋长和族老们都折在战场里,而真正杀死的披甲敌人,恐怕就几十个人!从追击到遇伏,对面主要的伤亡,大多都是无甲石矛的杂兵…
“主神庇佑啊!主祭大人开恩啊!…阿爹惨胜了一场后,数了数人头。啊,氏族就剩下一半了!我们就剩这一点人,又哪里有胆子,去找您索要补给和武器呢?怕是营地里早有准备的王国武士一齐出动,就把氏族都当成‘山中部族’,当成‘匪徒’剿杀了…然后,再拿俺们的脑袋,来收买约梅部的人心…”
“阿爹说了,天大的祭司老爷,那最后一批补给和武器,氏族就不要了。原本剩下的粮食省着吃,足够去北边的山里啦!如果还是不够,这不还有八九百个约梅部的俘虏嘛?一个一两百斤,怎么都是够吃的…算算时间,氏族这会儿,都已经北上一千里,到北面奥帕塔人的山沟沟里去啦!…”
“阿爹还说了!没来拿最后的补给,提着兜裆布拔腿就跑,是羽毛氏族的不是!他让我过来给您磕头,让我就留在营地里,给您当仆人做奴隶!他还说,您要是不高兴,明天就把我献祭杀了,掏出鲜活来丢在火里,也正好能取悦主神…呜呜呜!阿爹真狠啊!呜呜呜!我真不想见主神啊!…”
小羽毛泪流满面、痛哭流涕,趴在地上一个劲的抽搐。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伤心欲绝,还是伏低作态求活,又或者两者兼有。
“老羽毛跑了?裹挟了八九百个俘虏的约梅部战士,还有数量不明的荒原杂部?…那加上他的本部,恐怕能凑出三千个战丁,大半还都是能打的羽毛武士!…”
“以老羽毛的狠辣凶残、厚颜无耻、吃人不吐骨头…北方山谷的奥帕塔联盟,估计是挡不住他的!或许,只有那些迁徙不定、凶悍能战的阿帕奇诸部,才能和他对抗…羽毛氏族北上,嗯,这老狐狸,跑的可是真快啊!鼻子比狐狸还灵…”
歌鸟主祭沉默不语,手中的神杖握紧又松开,就像他心中起伏的杀机。他确实有弄死羽毛氏族,借老乡人头一用,来收买部族人心的打算。他也提前布置好了陷阱,大湖军团的两千特科斯武士,早就秘密乘船抵达,一直窝在雷金镇。可老羽毛遵从命令,干掉了大山鹰酋长,然后裹挟着俘虏,跑的比谁都快…却真是让人无可奈何,既找不到翻脸的借口,更伸手够不着他!
“主神啊!若是能有一支陛下口中,那曾经预言过的四足骑兵,哪怕只有几百人…那无论老羽毛怎么逃,也是逃不了的!…可惜,大鲸岛上虽说有了马,但听说才仅仅几只而已…”
“嗯?这老家伙逃都逃了,却还留下个儿子过来,任凭我处置?这又是什么意思?留个沟通的渠道,表示对主神和王国的顺从,表示对王国的臣服?这一步安排,可真是有意思…”
长屋中一片安静,唯有小羽毛的哭声。歌鸟主祭如鹰的眼神,落在小羽毛的身上,却看不到对方埋在地上的脸。
这哭声看似痛彻心扉,却又是否是真心实意呢?不过,真心与否并不重要,要不要留下这个渠道,留下和羽毛氏族合作的路,才是一个值得认真考虑的问题。而面对这个问题,务实的歌鸟主祭,并没有犹豫太久,就做出了决断。
“蜂鹰。”
“主祭大人?”
“他叫彭瓜里约特辛,也叫小羽毛。他是高原上的湖区人,是许多王国祭司的老乡。”
“主祭大人?”
“他父亲也来自湖区,没有信仰,是个真正狡诈的老狐狸。这是你坐镇约梅部火石镇时,必须警惕的对象!当然,羽毛氏族进了山,以后还会不会出来,就很难说了…而这个小羽毛,则是王国与山中沟通的渠道,也是一个能培养成祭司的上好学徒!…”
“主祭大人,您的意思是?让我收下他,作为自己的学徒培养?”
“不错。他以后跟着你,你要好好教导他,好好照料他,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信。这个孩子很灵活,很有潜力,是能大用的!你不要因为他的出身,而怀疑他…因为,他是被羽毛氏族抛弃的孩子。他也是投入主神怀抱,没有退路的祭司学徒!…”
歌鸟主祭面带微笑,当着小羽毛的面,对蜂鹰祭司说了两遍。一遍是本地的部族语,另一遍则是普雷佩查语。而小羽毛听到这一番话后,哭声渐渐小了,他悄然抬起头,隐藏着勾起的嘴角,却看到一双如鹰的冷厉眼眸,并无半点笑意…
“蜂鹰,你记住我刚才的话了吗?”
“记住了!主祭大人!…”
“很好!那我就先帮你一把,也帮着这个孩子,把他的退路斩断,亲手帮他真正皈依!…”
歌鸟主祭伸出手,温和的摸了摸小羽毛的脑袋,握了握他的头发,又看了看他的手。面对那种祭司看祭品的眼神,小羽毛瞬间就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强烈的不详涌上心头…
“歌…歌鸟主祭?…您这是…这是…”
“别怕!小羽毛,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很有潜力的祭司学徒!但你还没有经受过刻骨的痛苦,也还没付出过信仰的代价!你的心思太活了,只有刻骨的疼,只有时刻不忘的痕迹,才能让你定下心来…”
“好孩子,就让我来为你补上最缺的一课!记住我的话,狡猾的聪明,对于真正的信仰而言,反而是一种累赘,是一种必须抛弃的负担!…就像你浑身的鸟纹,都不能代表虔诚,反而暴露出对主神的不信。就像你的十根手指,那两根小指,其实是无用的,倒不如献给主神…”
“主神庇佑,我会亲手为你皈依!血誓皈依,献给主神以血肉。让你亲眼注目着,自己的血肉在火焰中升腾,化作青烟,许下灵魂的誓言!小羽毛,你终究会成为最虔诚的信徒,在抛弃了狡猾的聪明,收获了对主神的敬畏之后!…”
歌鸟主祭神情温和,从怀中取出献祭的黑曜石匕首,锋利的寒光闪入眸中。他用温和的乡音,安抚着惊恐欲绝的小羽毛。两名王国的武士,则死死的把对方制住,只留下一双五指的手。而一簇神圣的火焰,也已经在帐中升起,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主神啊!先祖啊!…不!啊!…不!!…”
两声凄厉的惨叫,震得火焰都在摇晃。当一切安静下来,温和的乡音再次响起。这声音依然平静而亲切,甚至有些慈悲。
“愿主神的光芒,指引着漂泊的羽毛,依附在神圣的蜂鸟上,从此走向正途!主神的蜂鸟有八根爪子,这是神圣的吉数,也是最虔诚的见证!”
“主神啊!从今以后,羽毛氏族的小羽毛,彭瓜里约特辛,就在这个长屋中死去!而获得新生的,则是主神的祭司学徒,虔诚无畏的彭八指!…”
“愿主神庇佑!指引彭八指的灵魂!…”
屋中的祭司们齐齐念诵,赞颂起主神的神名,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而在疼到昏死的彭八指身旁,圣火的青烟寥寥升起,带着血肉的焦糊,正如主神的献祭,让他永世不忘~
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南方高原的余波,化作羽毛的黄风~
「啊哈哈!终于天高任鸟飞,三神的羽毛飞到了传说中的故乡!好一片崎岖的山脉,好一片骤然开阔的河谷啊!…」
天是明亮的金黄,山是苍莽的灰黄,绿色并不多,降水也很有限。在艰难巍峨的山脉间,是稀疏延伸的些许黑煤,与偶尔出现的鎏金斑驳。这种鎏金既有真正的金石,也有蕴藏的铜矿。而煤与铜的奥帕塔诸部谷地,后世的美墨边境,富产矿藏的索诺拉内陆山区,就霍然在山道的尽头展开!
「啊哈哈!这险峻的山道,要是立下寨子,有人戍守,哪怕是一两百个部落民兵,我们也翻不过来啊!这种绝妙的地形,比起科利马山区,还要更难以攻打!而这山间分割的一块块的谷地,虽然干旱了些,可都有大河流淌,能种起玉米南瓜和红薯来!到了这里,我们总算是熬出了头,像回到了家一样高兴!…啊哈哈!…」
老羽毛彭瓜里登上山头,看着下方的谷地,和那些遥遥升起的村落炊烟。他浑身破烂,身上沾着许久未洗的暗红血迹,脸上开怀大笑。他拄着一根爬山的权杖,吹着东边荒原的风沙,自信的像是天命的猴子,破烂的又像癫狂的鼠王。而在他身后,一千先锋的羽毛武士,裹挟着几百杂部与约梅战士,也陆续冒出了头,就像从高原厮杀中逃出的鼠群,来到了一片崭新的猎场,化身为狼。
「先祖庇佑羽毛!我们北上了一千里,还能北上更远!就让我们来好好瞧一瞧,这个拥有红铜的奥帕塔诸部,是个什么模样?来,让我们下山去,看看他们的女人好不好生养?再看看他们的村庄,看看他们河边的耕地,又种的好不好,要不要我们来帮忙?啊哈哈!…」
羽毛武士们一同笑着,都穿着披甲,拄着青铜的长矛。那一张张脸上满是风沙,又有些见惯生死、率兽食人的凶蛮。而在这些厮杀十年的羽毛精锐中,裹挟的荒原的杂部拿着石矛,淳朴与凶狠并存。约梅部的俘虏浑浑噩噩,只是背着沉重的补给,麻木的跟在队伍里。而更多的氏族妇孺,还在数百武士的殿后下,在后面的山道逶迤向北。他们的延伸出两里,不知道有三千还是四千,不知道裹挟了多少小部落,人数竟然比出发时更多!
「啊哈哈!小山鹰维霍,你来过奥帕塔人的领地,认得这片谷地的酋长!接下来,就得看你喽!…这些天,我可是好好款待过你,留着你不杀也不吃,甚至没让你饿肚子。你要好好带路,直接带我们到这片谷地中,最大的一处奥帕塔部族那里!氏族的粮食可要尽了,这六千人的口粮,一般的小部落可养活不起啊!…」
小山鹰维霍神情麻木,看着老羽毛凑近的狰狞老脸,这才惊恐的双腿颤抖,也不知这些天受了何种恐吓。他用力点头,努力咽了口唾沫,才勉强开口道。
「羽毛大酋长,您…您放心!我们约梅大部落和奥帕塔诸部,相识很多年。我负责贸易,也和这里的酋长相熟!奥帕塔人一共有三大块谷地,十几块小谷地,都被群山分开。奥帕塔人的十余万部族,沿着山间的河流分布。三处大河流淌的谷地,也有着最多的村落人口,分为北谷、东谷和西谷地三大部族…」
「我们约梅部的名号,不敢说传的太远,至少这西谷地的部族都认得…只要您打着约梅部的旗号,短时间内,奥帕塔人就不会敌对我们,甚至能资助些粮食!…」
「啊哈哈!小山鹰,有了你这句话,主神都喜笑颜开啊!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我今晚就把侄女嫁给你,陪你睡觉!…只要出了山道,让武士们好好修整两天,缓过这关键的一口气,恢复好厮杀的力气…至于接下来的粮食,不用他们资助,我们自己来取!当然,他们不做防备更好…」
「啊哈哈!先祖庇佑,只要有了足够的粮食,我就让所有人都吃饱!只要占下这片谷地,你们所有约梅部的战士,都是羽毛氏族的一员!
反正啊,约梅部已经没了,被南方的王国一口吞了,你们就都好好跟着我吧…啊哈哈哈!都给我攒足了力气,握紧手中的矛!…」
老羽毛疯癫的大笑声,在黄风中旋转飘扬,散在群山之中。而一千多如狼似虎的羽毛氏族,也都兴奋的笑了起来。裹挟的荒原杂部,甚至发出了犬裔的狼叫。而约梅俘虏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残酷与凶狠。毕竟,吃别人的,总比被别人吃好…
「嗷!~~嗷!~~」
长风吹过山谷,群狼的嚎叫,隐约在天边回响。在最近的奥帕塔村庄,一群妇女惊讶的抬起头,望向南边的山口,却什么都看不到。这些奥帕塔妇女都穿着草织的衣服,背着草编的藤篓,正在收集秋后山间的干藤。
奥帕塔人住在干旱的山间,农业并不发达。棉花的长成需要500毫米降水量,超过了山间的降雨规模。所以,奥帕塔人很少有棉布,日常都穿的草衣,就连屋子也是厚实矮小的草屋。他们是古老的藤条编织者,甚至能用密实的细草,编出能盛水的碗和筐,充当日常的器具。
许多小的奥帕塔部族,生产力比较低下,还保留着母系氏族的特征,拥有女性的祖母。妇女们编织的草器,在生活中具有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自然也有着经济对应的政治权力。而男人们没有经历过太多厮杀,没有演化出专门的武士阶层,并不能占据部族的主导。实际上,奥帕塔诸部几乎没有打过千人的阵战,也不会列出军阵厮杀。他们尤其擅长数十人小队的交战,最出色的则是山间的射箭的猎手。
此时,奥帕塔人所知晓的,最为厉害的敌人。不过是北方谷地直面的阿帕奇诸部,那一群群数以百计、浑身纹面、南下劫掠一把就走的「草原蛮子」。那是真正混乱的北美内陆,是大草原上残酷纷争的野蛮部族。可草原上迁徙的阿帕奇人,虽然悍不畏死,却并不擅长在山间缠斗。北方谷地的部族,也都拿着红铜的矛斧,时刻警惕着他们南下…
然而,眼下南方高原掀起的狂风骇浪,终于吹卷到了遥远的北方内陆。哪怕只是残余的一阵黄风,也是奥帕塔人所无法想象的狂暴!更不用说,带领这阵「黄风」的,正是女干猾狠辣的羽毛,打着约梅部的旗号而来…
「啊哈哈!下了山,让武士们都收敛些!好好瞧瞧奥帕塔人的情形,瞧瞧他们能不能打!…记好了,我们都是约梅残部,是被南方战神部落打残逃亡过来投奔的!…让奥帕塔人的西谷大部落放下警惕,能骗能偷袭的,就不用死劲硬来!谁要是漏了嘴,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打下西谷大部落后,不要乱杀人!占了这块谷地,我们就有家了,我们就安定下来,再也不走了!…天高主神远,羽毛氏族的大旗,又可以立起来啦!…彭八哥,你说啥?最顶好的,是这千里群山,是这险绝的地形?占了谷地,关起门来称国王?啊呸!你这见识啊,还是太浅了!」
老羽毛扛起权杖,摇着头,狂笑着往山下的大河走。他癫狂的声音越飘越远,唯有大笑声远远传来。
「啊哈哈!一群没见识的疯虎!等占下这片谷地,我们还是要把主神的旗号供起来,甚至要接纳南方来的祭司,表面上纳贡称臣!这样一边吓唬其余的奥帕塔部族,一边看一看,能不能从南方弄些好用的武器,弄些紧缺的物资来!…」
「先祖啊!都是普雷佩查的老乡,都是信仰主神的那什么…哦!胶人,托托纳克的古老胶人!…啊哈哈!为了氏族的这条路,我把儿子都舍了不要,送给南边的歌鸟祭司。我把孙女也送给小乌鸦睡,生下了他的种…这份信仰主神的诚意,又有谁比我更忠?又谁比我更算胶人?老子浑身上下,可是画了十八只蜂鸟咧!…」
「主神庇佑!蜂鸟庇佑,让我弄几个奥帕塔女人,再生几个羽毛的娃!你们也是一样,
多睡女人,像鼹鼠一样多生羽毛的部族,让氏族再兴盛起来!这零星的六七千人够个屁,至少要有两万人,才能占住这数百里谷地。而有了六万人,整个奥帕塔千里山区,未来就都是我们的了!…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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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大思想家、神学家、画家修洛特
十一月的长风呼啸着,给山中的奥帕塔诸部,带来寒冷的预兆。而一只“寒鸦”不期而至,黑色的“羽毛”既带来死亡,也有融合的新生,只是注定会有血光。
再往南,近万人的亚基部族尽数皈依主神,最强大的约梅大部落,彻底改名成了王国的“火石镇”。祭司们重新分配了部族的财物,收拢底层的部落民心,不仅带来了主神的信仰,也带来新的发展与秩序!就像新挖出的“厕所与堆肥坑”,约束着部落民的日常生活,严令部落民蹲坑排肥一样…
此时,第一批满载红砖的三艘沙船,已经从雷金镇抵达。规划中宏伟壮观的火石镇神庙,已经从偏殿开始修筑。为了神灵与冬季保暖,无论是部族中的真信徒还是假信徒,都很是卖力。而这征调部族人力,修筑神殿屋舍,再保障信徒过冬的过程,就是王国在火石镇中,正式建立统治秩序的过程!毕竟,新的秩序,总是要给更多人带来利益与希望,才能推翻旧有的一切,真正稳固下来。
“主神庇佑!我们会带来崭新的秩序!就像神启中所说,带来光明与太阳,带来富足与温暖,带来发展与未来!…”
从西湾教区再往南,大湖县的北特科斯之地,也在神猴军团不断的讨伐与平定后,渐渐安宁了下来。沿着勒曼河下游四五百里,约十万特科斯部族,都建立起了一处处直辖的民屯据点,安排有王国的武士分封。而更偏远的山间,则是归顺的其余十多万特科斯旗队。他们在名义上臣服纳贡的同时,还保持着不同程度的自治。
要把这些山间部族纳入直辖,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最先深入的,总是主神的祭司,如同神树的根系,逐渐向漫长的瓜马雷山余脉中延伸。而在各个部族的祭所建立,信仰的秩序彻底成形前,王国就只能以贸易集市为节点,以武力威慑作为“秩序基础”,以部族交易作为“收税方式”,以调节部族纠纷作为“统治权威”。简单来说,就是“羁縻”。
“主神庇佑!王国的统治就像河流。河流连通的地方,才是我们能够最先掌控的直辖领地,需要耐心的经营!因为,都城能够直接管理的范围,总是和通讯的时间相关。通讯的时间越长,就越难以及时反应,必须由本地进行自治…这也是道路之所以重要的原因,它能降低通讯的时间,扩大直辖的范围,削弱各部族的自治基础。而除了道路外,还有能够奔行的四足骑兽马匹,以及马拉的车辆,能比奔跑快上两倍,也就让能管理的疆域翻上两倍…”
“在所有的统治方式中,‘武力’的威能总是有限,就像勇猛的美洲虎,无法扑击到树梢的飞鸟。而树梢与山峰,属于凶猛的飞鹰,如同‘贸易’的无孔不入。而更无所不至的力量,则是天空的太阳,是普照大地与海洋的阳光,是主神的‘信仰’!…”
湖石城中,猴子库卢卡盘坐在一颗木棉树下,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皮纸小册。这是来自修洛特的书册,也叫“王的指导”。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类似的册子从南征的军中送到王国,再交给各地的军团长。
“在部族具体的管辖中,除了武力威吓的‘霸道’,还要有建立新秩序的‘王道’。至于宗教的作用,则是‘德’与‘法’。以教法来约束上下,以灵魂的恐惧与希望,来安抚信徒人心,能如麻醉的刀水一样让人安定,方便统治最初的建立…”
“但是,脱离现实的信仰,并不能真的长久。主神的祭司,必须带来真切的改变!…对于新征服的广阔领地,要建立起王国的新秩序。而这种新秩序的本质,就是玉米饼的重新分配。这个过程中,注定是少数人管理推动,一群人的支持、一群人的中立、以及最后一群人的反对。必须要时刻警惕,区别盟友、中立与敌人…”
“一种新的秩序,支持的人越多,它就越稳固,但也越难做到!而如果不能培养出一批‘得利支持’的新群体,王国的统治,就会是水上的浮萍,毫无根基,风吹就散…”
“主神见证!玉米饼的来源总是有限,要么发展生产,创造出更多的玉米饼,来分给某些群体。要么,就得把旧的上层财富重新切割,分配到中下层来。至于最后的一种办法,则是对外的战争,把其他部族的玉米饼拿过来,在自己的部族中分配,来满足上下…”
“至于一处地方的具体治理,就像烹饪小鱼。不能火焰太过暴烈,也不能没有火焰。命令下达,不能朝令夕改。信诺建立不易,更不能轻易推翻…记住,急切地在山林中奔跑,反而容易迷路,不能抵达真正的目标。要是会遇到熊虎,更免不了一场搏杀…总得来说,种下种子后,武士们负责锄草,祭司则要负责育苗。而能改变一切的力量,唯有时间,唯有一代代人的交替,让种子成长为参天大树!…”
库卢卡耐心的读着书册,眼神不时闪动,就像一只成了精的猿猴。这些修洛特的书册中,并没有任何具体的命令指示,只有王者总结的思想,阐述的治国理念,就像润物无声的春雨,滋养着王国各地的大树。而对于大树之一的库卢卡来说,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实际经验,所缺的不过正是这种千锤百炼的后世理论,来最后点化,从而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实际上,这些书册中还有一小部分,被抄录流入了墨西加联盟。一些虔诚的小贵族们,把书册奉为“先知的经文”,狂热的追捧着。无论他们是否能看懂,能看懂多少,都要收藏起来,传给后人。
或许,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价值,就是成为一个思想家,安心的着书立作。把一份份异常宝贵的“思想知识”流传开来,彻底改变时代的底蕴,指出真正前进的方向!当然,这样做的前提,是他要能够自保,不会被时代反噬,被利益受损的旧势力,利落地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主神啊!殿下每三个月就有一本新册子写出来,这可真是…真是智慧神启,神性外溢啊!…嗯,看起来,殿下似乎很清闲,也很安全,这才能安心写这么多东西。而这些书册读起来,也确实让人醍醐灌顶,一句顶别人一百句!…”
猴子库卢卡看了许久,才不舍的放下书册,站起身来。他登上古老的湖石神庙特奇特兰,高耸的鹰山神山夸特佩特尔,就在他的身后巍峨。而他的目光看向东南,越过瓜马雷山脉,越过勒曼大河,越过故乡的特斯科科湖区,直到南征的云中之地!
在那儿,一批批背负的粮食,在数以万计的民夫运送下,支援着中路与东路的联盟大军。神石城谷地的屯田已经收获,东路前线的两万军团,刚刚获得了充足的粮食补给,对云山城的围困也越发严密。更往南,与萨波特克瓦哈卡山谷接触的谷口,一场数千人的战役刚刚落下帷幕,暗红的血迹染透了整片谷口。而谷口处,墨西加联盟军团新鲜垒砌的京观,就像来自北方高原的恐怖,沉甸甸的压在瓦哈卡诸部的心头!
在城外北方的联盟主营中,血色太阳与恶灵白骨的古老王旗,也在呼啸的山风中飘扬。阿维特淡淡笑着,端起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仔细的端详了许久。那首级满眼不甘的脸庞上,正纹刻着蓝色的蝙蝠翅膀,却是联盟极少征讨到的瓦哈卡神裔。
“嗯,瓦哈卡-银尖城神裔的首级,倒是少见的供神祭品!…这一场秋后的厮杀,萨波特克诸部的四千先锋,被联盟的两千披甲武士正面击溃,直接打没了一半,还斩杀了他们的神裔头领,捉了四五百个祭品俘虏!…也不知道这一战后,南方的萨波特克诸部,还有没有胆量,再大举北上支援?…”
“哈哈!这样的战利品,得让我的好女婿修洛特,军中的总主祭大先知,来一同看看欣赏!然后传首各营,让修洛特举行一场大型献祭,来振奋武士军心!…”
阿维特笑吟吟的,单手提着头颅,带着两名禁卫,就往隔壁的黑狼王帐而去。可等他步入帐中,眼神就是一动,步子也停了下来。
只见一副巨大的皮纸,正在紫檀木的案几上展开。而修洛特穿着白袍,正伏案低头,拿着细细的毛笔,蘸着红色与金色的颜料,专心在淡黄的皮纸上作画。而画上一只抽象而奇异的神鸟,有着蜂鸟的长喙头颅,山鹰的翅膀,蝰蛇的身躯,美洲虎的爪子,神异的难以述说!
这一刻,金红的神鸟,栖息在云中的木棉神树上,恍如太阳的化身一样!
摸摸头,黑神话做的真好呀,动画好,文本更好。打出了第二结局,怅然若失,做梦都是大圣的棒子。呼,确实是从没有过的国产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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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五十章 天命神鸟与胶人帝国!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在画什么?这种奇特的鸟,看起来有很多神性的特征,可我却从未见过?!…」
「噢!尊敬的神王老师。这是…嗯…我梦中所见的一只天命神鸟,从太阳中孕育而出,汇聚了天下各部的神性,融合成天下一体的胶人图腾!…只是梦中记忆有些模糊,我绘画的技术也不足,在神鸟的形神上,还欠缺许多…」
「哦?!太阳孕育的天命神鸟,汇聚天下各部的神性,融合成胶人的图腾?你是说,这是主神赐下的启迪,是主神赐予的天命,让诸部供奉新的神鸟?…」
「神王老师,这神鸟融合诸部神灵的特征,创造出来,确实是为了天下各部的供奉!而各部都能从这个图腾中,找到自己部族的归属。而只要他们接受了新的神鸟,也会潜移默化的,接受诸部的胶人一体…直到旧的族老们死去,一代代孩子出生,胶人的神鸟图腾,也会彻底印刻入他们的记忆,再也无分彼此,再也没有什么湖中、云中、海滨和玛雅…」
案几前,修洛特放下画笔,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直起身,整了整头上的羽冠,对阿维特郑重行了一礼。接着,他这才指着画卷上的天命神鸟,笑着说。
「神王老师,请让我为您,细细讲述这个天命神鸟的图腾,讲述一个诸部合一、胶人一体的宏大叙事吧!」
「好!…」
阿维特神情一肃,也郑重的点了点头。在这样关乎天下的神性与创造面前,什么击败萨波特克军团,什么斩杀银尖城的神裔,都变得无关紧要了。他把手中的神裔头颅,随手递给身边的禁卫,吩咐道。
「主神见证!把这个神裔首级传首全军!再立起一根长竿,悬挂在大营的正门前!」
「对了,我记得斩杀这个神裔的,是禁卫营中的两百人长绿松石吧?许他在营门外,守着首级长竿,向来往的王国贵族与武士,夸耀他的勇武与虔诚!等悬首完了,我会晋升他为千人营的副营长,掌管五百人队!而他的两百人队,就让那个和他一同,拼死斩杀神裔的特拉斯卡拉射箭武士接任!…」
「是!神王!」
听到这样的封赏,禁卫恭敬行礼,脸上也不由得露出艳羡。不过,他心里并没有什么不服,因为绿松石大将和他手下的射箭勇士,确实有这种百人难当挡的勇武,来获得这种提拔与赏赐。
作为神王选拔武士、亲手组建的四千禁卫营,这里的武士远比其他的王室军团更容易升迁,也更为公平。在这里,神王并不会以出身论勇士,只会以战功和才能选拔,而勇士们也大多甘愿赴死!
「好了!修洛特,你且好好说说,这个天命神鸟的图腾,又有着何等的神性与寓意?而祂又究竟是如何,融合天下的诸部?…」
「主神见证!神王老师,天命的神鸟,是金红色,代表太阳主神的化身。祂以主神的蜂鸟为根本,是联盟征服各部,主神次第吞噬了各部神灵后,汇聚各部的神性演化而成!…首先是祂的头颅,是长喙的蜂鸟,这既象征着主神,更代表着墨西加诸部。毫无疑问,在整个天下,我们墨西加诸部才是神鸟的头…」
修洛特伸出手指,轻轻在鸟首处勾勒,虚画了一个蜂鸟主神的徽记。接着,他继续向下,划过黑白蛇纹的修长脖颈,意味深长的说道。
「修长的蛇纹鸟颈,是白昼与黑夜之神的融合,也象征着混沌分化出黑白与阴阳…祂是奥托米诸部的象征,是第一个墨西加被联盟"融合"的神性。祂也是墨西哥高原上,最为古老的信仰之一,也能在瓦斯特克诸部、云中诸部、玛雅诸部找到!…」
随后,修洛特双手分开,抚摸着神鸟的双翅。那明显是鹰的翅膀,
是墨西加诸部所喜爱的鸟儿,更是湖中普雷佩查诸部、南北特科斯诸部,最为崇敬的神性意象!
「主神庇佑!这神鸟的鹰翅,代表着西方普雷佩查与特科斯诸部。他们是重要的羽翼,是继奥托米人之后,第二个融入联盟的族群…他们也在联盟的扩张中,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从湖中王国到北方大陆,到处有为主神战死的普雷佩查与特科斯勇士!因此,他们是联盟不可缺少的翅膀…」
闻言,阿维特眉头一扬,若有所思。这双朝向西方的翅膀,表面上是指普雷佩查与特科斯诸部,实际上指的,更是修洛特的湖中王国。而修洛特以翅膀为比喻,既表达了忠诚,又隐晦暗示着,湖中王国的强大与不可或缺…
「神王老师,至于这神鸟朝向东方的四段蛇身,却是天下最为普遍的信仰图腾!无论是特拉斯卡拉人的云蛇,瓦斯特克的草蛇,托托纳克人的海蛇,还是玛雅人的天蛇,以及各部都有的羽蛇,都能被这蛇身所代表!所以这蛇身四段,既代表特拉斯卡拉人,代表瓦斯特克人,也代表托托纳克人,以及山林中的索克诸部、玛雅诸部…而蛇的形象,同样最让天下的诸部,感到亲切与尊崇!…」
「当然,就眼下来说,按照"融入"联盟的顺序,蛇身首先是谷地的特拉斯卡拉诸部,接着是海岸沼泽的瓦斯特克诸部,然后才是最重要最长的中间一段,海滨的百万托托纳克诸部!也只有通过他们,才能连接第四段蛇身,更东方的丛林玛雅,乃至东海中蛇尾的海岛诸部!…」
修洛特再次伸手,划过足足半幅画长的蛇身。而那蛇身上有着许多留白的鳞片,以及上下延伸的长羽。他暂时按下这些鳞羽不说,也越过蛇身最后的东方鱼尾,看向延伸向下的神鸟双足。那双足盘绕着云雾,又有着美洲虎般的长爪,指向明确的南方。毫无疑问,它象征的是…
「主神见证!修洛特,所以,这一双云中的虎足长爪,就代表着我们正在征讨的云中诸部?从米斯特克到萨波特克人?…而这个部位融合的,既是雨神特拉洛克的虎形兽身,也是云中之民的雨神恰克!…」
阿维特眼神闪动,心中霍然开朗。这副天命的神鸟图,真就是按照中美洲天下的地图,汇聚各方诸部的神性,绘画而成!
在天命神鸟中,墨西加联盟是蜂鸟头颅,位于中心。奥托米诸部是修长脖颈,位置偏北。普雷佩查与特科斯诸部是飞鹰翅膀,朝向西方。特拉斯卡拉、瓦斯特克、托托纳克、玛雅诸部,则是四段蛇身,蜿蜒延伸向东方,直到东海中的鱼尾。而特拉帕尼克、米斯特克、萨波特克等云中诸部,自然是最后的鸟腿与虎爪,就在地图的南方。
「好好好!好一幅主神启迪、承接天命的神鸟图!修洛特,你能画出这副神圣的图腾来,真是主神对联盟的庇佑!…主神啊!这确实是神鸟的图腾,值得各部一同膜拜与尊崇!…」
这一刻,从这幅崭新的神鸟绘画中,阿维特看出了许多许多。他通晓政治与权谋,更有着成为天下之主的勃勃野心!这样的神赐图腾,本质上绝不是什么神鸟绘刻,而是引导各部人心的天命法理!
眼下,墨西加联盟已经从武力上,逐渐征服了天下诸部。但人心上的怀旧与纷乱,却并不是能够简单平息的。纵然主神的信仰,伴随着严苛甚至残酷的皈依,已经传入了各部上下,建立了第一道共同的精神纽带。但信仰同一个神灵,并不意味着不能分裂成不同王国和民族。要把纷繁的诸部整合为一,还需要更深刻的文化认同,需要更高层面的精神共识!
阿维特也曾思索过,采取了许多办法,包括尽量一视同仁,提拔和重用各部归降的勇士,收编各部的祭司为联盟所用。但他始终无法确定这样的恩赏,是否能真正的凝聚人心?又是否能够长久?直到此刻,他看
到修洛特的做法,才霍然打开了思路,发现了文化凝聚共识、图腾刻入印记的长久之道!而这条路,绝不仅仅是建立一个共同崇拜的神鸟图腾,能做的还有太多太多…
「可惜!我要把精力,集中在军事与政治上…这样的文化凝聚,只能交给修洛特来办,也只有他有这样跨越时代的眼光!这种诸部合一、凝聚胶人,也需要漫长的时间,至少要三代人,一个52年的末日轮回…我却是看不到了!…」
阿维特心绪起伏,注视了金红的神鸟许久,尤其注视着那金色半圆头环,栩栩如生、宛如半轮升起的太阳!但很快,他就敏锐的觉察道,这种头环并不像是联盟的风格,甚至不是玛雅的特征,难道是失落的特奥蒂瓦坎绘刻吗?
「修洛特,这个鸟首周围的太阳头环…也是你梦中神启的形象吗?这种奇异的风格,我似乎从未见过?」
「噢!主神庇佑!神王老师,这的确是太阳的头环,是来自梦中的主神启迪!而它的来历,也不是天下的高原与丛林各部…它来自更遥远的南方,来自南方大陆的中心…来自梦中同样居住在高原上的太阳部族!一个极为辽阔的强大国度,印加塔万廷苏尤!…」
修洛特认真开口,悠悠看向南方,神情中满是凝重与期望。在此时的整个中美洲,只有他知晓南方印加的富饶千里与强大,知晓三百吨黄金的「黄金之国」,知晓波西托大银矿、安塔米纳大铜矿与潘帕沙漠大硝石矿带!而若是终有一天,胶人能同化印加诸部,那秘鲁高原就会毫无疑问,成为胶人帝国的神鸟头颅上,最为阳光璀璨的帝国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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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印加帝国的命运
「嗯?太阳的头环,太阳的部族,印加塔万廷苏尤?他们的大话事人,竟然敢自称什么"萨帕·印卡",自称太阳的神裔,是独一无二、统御四方的帝王?该死,这种口气之大,甚至还要超过我们墨西加王室?!…」
「修洛特,按照主神给予你的神启,这个什么"印加",位置在南方大陆的何处?那个太阳国度的范围,究竟有多大?他们统治的领地中,又有多少万部族?…」
听到又一份详细的神启预言,阿维特神情一肃,眼神中也满是凌厉,明显勾动了胸中的野望。此刻,作为墨西加联盟的神王,他有着天下霸主的自信,更有着征伐南北各部的雄心壮志。然而,修洛特的回答,却出乎了他的预料,让他瞳孔收缩,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尊敬的神王老师!主神在梦中引领我飞向南方,看到了南方大陆的轮廓…印加的太阳国度,就在南方大陆的西侧群山中,在海滨萨波特克以南,足足七八千里外!而他们的山中领地,占据整个安第斯山脉,南北同样有七八千里,东西也有数百里,面积之大,等同于墨西加高原与玛雅丛林的总和!…」
「这些南方大陆的太阳子民,擅长开辟梯田,在山间耕种。联盟的土豆就是发源自那里,而他们土豆的种类,数以百计,能适应极寒到炎热、干旱到多雨的不同环境。祭司喜爱的芸豆,还有口味特殊的藜麦,也都来自南方大陆,来自这些安第斯山间古老诸部的千年培育!…」
「有了这些适宜山地的作物种植,印加国度的人口,并不逊色于我们联盟已经征服的天下…他们恐怕有一千万人的规模!拥有黄金与太阳的王都、数十万人口的巨城库斯科,还有四个数百万人规模的苏尤大区,即王室分封管理的四个王国!而他们能够调动的战士数量,是以十万计的,并且有着青铜的武器!…」
说到这,看到阿维特骤然变化的惊讶神色,修洛特微微一顿,稍稍收了收口风。
「当然!这只是梦境中神启的预言。我记得并不是太清楚,也未必完全是真的…具体的情形,还需要派出探索船队,进行初步的接触与交流!」
「印加诸部位于山中,拥有四足的大小羊驼,纷繁的土豆作物,还有特殊的南方草药…他们并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可以融合的胶人!至于我们生死存亡的敌人,从始至终,唯有东海的白肤邪魔,唯有邪魔所带来的可怕瘟疫与疾病!…」
「至于同化印加诸部的办法,其实与玛雅诸部类似,是注定漫长的血脉融合!…主神也已经赐下了方向,只是需要数十上百年的时间,需要耐心等待的时机!…」
修洛特伸出手指,在安第斯诸部的太阳头环上画了一圈,就像触摸着无限潜力的太阳。他知晓眼下的印加帝国,正处于巅峰时期的极度强大。印加诸部应当刚刚征服了数百万人口的奇穆王国,四个苏尤几乎掌控了南美的大半人口,是一个看起来无法击败的庞然大物!
然而,安第斯山脉的巨人过于庞大,天生立足不稳。它有着被历史所证明的致命弱点,除了美洲各部都缺乏抗性的旧大陆多种瘟疫外,还有远古神权帝国普遍存在的,内部极致的上下差距,埋下了轰然倒塌的巨大隐患!…
「神王老师!强大的帝国,总是从内部崩塌。在它强盛的时候,是无坚不摧,无可抵御的。可等它衰落后,却会让所有的矛盾都激发出来,就像第一纪元的巨人,陷入沼泽中无法自拔,最终坠入无尽的地渊!…」
修洛特幽幽开口,眼神沧桑的似乎看穿了时光。这一刻,他就像一位真正有神性的先知,看透了印加帝国的命运与结局。这个强大集权的远古神权帝国,就像古埃及、古玛雅一样,存在着巨大的统治隐患。强大的贵族、祭司、与王室集团,已
经彻底固化的阶级上下,垄断统治的少数集团,远比新兴的墨西加诸部要难以解决!
「主神带我看到了过去!看到了库斯科诸部从群山的谷地中崛起,就像我们墨西加人兴起的最初!随后,在过去的两百年中,他们急速扩张,从安第斯山的中心,延伸到整个山脉,掌控了所有能击败的山间部族。而他们的王室,也不断加冕着新的王冠,汇聚着各部的神性,成为南方大陆神化的神王!…」
「但是,印加王室的统治是漂浮的神灵之眼,看似太阳般光芒万丈,却缺乏神树的根基。他们甚至不如玛雅诸部,拥有着丛林的绝对地利,能够延续长久…」
「神王老师!印加帝国的统治,高度依赖印加王室,依赖王室下的一层层贵族!他们最上层神裔与最下层蚁民的分界,犹如玛雅般天差地别,根本没有武士晋升的空间!…」
「他们有两千个印加王室神裔,上万印加贵族,再加上不到百万的印加本部,统治着四方征服的千万人口!绝大部分的财富与权力,都掌握在印加本部贵族的手中,可他们的印加本部的数量,却又太少!哪怕,他们也在努力同化新征服的各部,却不肯拿出实实在在的统治权,把各部的人才与勇士,吸纳为统治阶层的一员…」
「他们的王室、贵族与底层蚁民,是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中间没有参与统治的武士阶层,也就没有中层最重要的支持根基!他们的本部与新征服的外族,哪怕有着移民的同化政策,也依然难以同心。简单来说,他们的统治阶层太少,拥有政治权力的"人"太少!这是一颗看似极大,但根系极浅的云杉巨树,又没有其他云杉勾连根系,一旦遇到真正的海上风暴,就注定会轰然倒塌!而要击败这样的巨树,并不需要拔掉它所有的树叶,只需解决掉两千神裔、上万贵族就好!就像,我在某条神启的未来中,所看到的那样…」
「主神赐予我启迪!南方印加王室的统治,高度依赖于王室中央的武力,依赖于南方太阳的神话,依赖神性的权威,让蚁民们高度服从!这与玛雅神裔类似,可玛雅神裔们掌握着数学历法与修蓄水池的知识,没有这些宝贵的知识,城邦就无法耕种收获,会衰落无法延续…」
「换言之,玛雅蚁民对玛雅神裔的服从是为了延续部族,印加蚁民对印加神裔的服从,却只是贵族与祭司们构建的神话恐吓而已!…」
听到此处,阿维特眉头微动,明显心绪起伏。其实,在修洛特出现之前,墨西加诸部的统治,也一样是建立在武力的威吓、建立在神话的恐吓上,也一样根基浅薄,风暴一吹就倒!
虽然墨西加人以军功提拔贵族,重视武力高于一切,有着庞大的中间阶层。但在信仰与政治上,联盟的统治也一样薄弱,内部贵族的分裂、外部藩国的矛盾,信仰与教权的分裂,都埋藏的很深!
直到修洛特带来的崭新理念,由长者和大祭司宗教改革,进行一神化,压制了地方上的多神信仰与分离主义。再由阿维特继续中央集权,削弱大贵族,讨平不忠的藩属,彻底解决宿敌。甚至包括修洛特屠灭乔卢拉圣城,彻底灭亡另一个纳瓦诸部的神权中心。再到胶人一体理念的提出,把诸部纳入胶人兄弟的同化范畴…联盟的统治根基,这才慢慢扎下根来,有了成长为参天巨树的基础,能够抵抗住东海袭来的风暴!
「主神见证!一旦邪魔的疾病袭来,印加王室在疫病中大量死亡,构建的太阳神性破灭,南方帝国的根基,就会轰然倒下一半!而若是印加王室的军队,也同样在战争中失败,那南方帝国的另一半根基,也就荡然无存了…」
「到了那时候,三十年前刚刚被征服的奇穆诸部(chimu),就会第一个举兵反抗!接着,是南方新征服的科利亚诸部(col)!甚至连南方帝国的
王室内部,四个苏尤的王室封国与库斯科王都,也会不断发生内战…而四方苏尤中,数以百万被统治、没有任何晋升可能的底层蚁民,要么会起义反抗,要么会茫然失措,要么会被敌人收买倒戈唯独绝不会为了高高在上的神裔,奋力死战到底!…」
「尊敬的神王啊!这就是主神让我看到的一切!南方帝国的强大与脆弱,上下天人两隔的危险与火苗…或许,主神的神启,不仅仅指向南方的帝国,也指向我们墨西加人本身!」
「主神见证!一颗真正的神树,从不在于祂有多高,而在于祂的根系有多深,能够把多少"人"连系到一起,参与到神树的生长之中!统治的核心始终是人心,这也是您曾经给于我的教导…」
「或许,我们墨西加王室的统治,要想持续百年千年,并不在于军团的武力,也不在于祭司的恐吓…而在于胶人一体的形成,在于有多少部族,被联盟视为"人",参与到天下的统治与治理中!在于这只神异的神鸟,能够被多少天下的部族所相信,而真的把自己视为"胶人"!…」
「这就是神启带给我的,一点浅薄的看法,也是我绘画这只天命神鸟的原因,还望尊敬的神王您,能够有所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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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至圣先师与王的理想
「天命神鸟,胶人一体!…」
随着修洛特掷地有声的话语,阿维特陷入了长久的深思与沉默。在经历了这么多不可思议的创造、预言与验证后,他已经不再怀疑学生的神性。而这一番话中,最让他感到触动的,却是修洛特最后的结论,从人心延伸出的论断…
「主神啊!统治在于人心…王室统治的长久稳固,在于有多少群体,能被联盟视为"人",成为统治阶层的一员?在于多少部族,愿意真的相信神鸟,把自己视为"胶人"?…」
阿维特喃喃低语,这是除了修洛特之外,绝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或者敢于对他做出的劝诫。而修洛特自己,也同样垂目不语。这一刻,一幕幕后世的场景,就像泡沫的幻影,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却又是无比真实的历史!
「殷商两周,只有贵族才能参与统治,只有"肉食者"才能谋国,才能为"人"!直到秦法改革,军功授爵授田,才第一次把"人"的范畴,扩展到了底层平民,打通了上下之路,聚集起从未有过的力量!…接着,秦灭六国,北伐匈奴,南伐百越,武功威赫天下…」
「隋开科举,唐宋完善。知识向底层扩散,"士人"的范畴,也从上品走向寒素,再来到小民中这是又一次,"人"范畴的扩大,伴随着文化的扩散!这同样造就了另一个盛世,以及数百年文治的繁华…」
「接下来,"人"的范畴时增时减,在东方就此凝固。而下一次巨大的改变,则是由西方开启。近代西方的代议制,把拥有财富的有产者视为"人",再一次扩大了"人"的范畴,并提出了民族国家的配套理念!随后,在工业革命的武装下,他们席卷了整个世界…」
「而再往后,最后一次"人"范围的扩大,则是那个"为有牺牲多壮志"的理想年代!是先烈们开辟的理想国度,要让"人人如龙",让所有人都能为"人",拥有"人"的权利与尊严!…」
纷繁的回忆在脑海中闪现,就像一段段无声的默剧,却足以引动王者的心声。许多事,修洛特都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却又在此刻霍然想起。而良久之后,从梦幻泡影的未来,来到十五世纪的此刻,他也唯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主神见证!"人"的范围扩大,参与统治的"人"越多,也意味着能够动员的力量越大。一个国家,只有属于更多的人,才会有更多的人愿意保卫它,为它付出生命!这,就是强盛富足的源泉,也是来自于制度的力量!…而我,又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呢?未来的我,能够让多少人成为"人"?而我所留下的血脉,又是否会成为历史的阻碍呢?…」
这样未竟的问题,注定没有回答。而他的叹息,则惊动了同样沉思的阿维特。阿维特转过头,用深邃的眼睛,盯了一片赤诚、坦然无私的修洛特许久,这才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修洛特,你这一番预言与描述…实在是太像长…嗯…太像大祭司了!…我甚至会有些恍然,以为在和祖父…和你的祖父对话!…」
「如果是你的祖父,这一番话,就绝不会是单纯的劝诫,肯定还会有真正的行动和作为!对于联盟的未来,你是有什么新的想法吗?让更多的部族,成为联盟的"人",成为各部一体的"胶人"?…」
闻言,修洛特微
微一怔,下意识的伸出手,按住了画卷下的书册。但他却并没有急着拿出来,只是笑着对阿维特点了点头,继续讲解起「天命神鸟」的其他特征。
「神王老师!对于南方大陆的神启,并不是只有安第斯诸部,并不是只有群山中的印加…而"天命神鸟的秩序、胶人一体的融合",作为联盟最终极的政治目标,也应当囊括南北,包含南北无尽的大陆,甚至西海对面的苦寒之地!…」
「您看!这神鸟蛇身上扬起的片片翎羽,向北直到北方大陆。其中每一片空白的翎羽,都等待着一片北方的胶人部族!像是已经填上的几片,就有南下的犬裔诸部,金湾的米沃克诸部…而蛇身上垂下的片片翎羽,则对应着南方大陆的丛林,对应着那些大河与密林中的亚马逊诸部(amazon)!…」
「而这神鸟长腿上斑驳的鳞片,如同灰白的石盐…则对应玛雅潘王室已经探明的奇布查诸部,代表山林中的盛产宝石与石盐的穆伊斯卡联盟(muisca)!…那同样是一个强大的联盟,至少有半个墨西哥高原的规模…」
「再往下,在虎爪的最底部,有着大地的脚环…那则是神启中万里之遥,位于南方大陆最南端的"大地之民"们,坚韧的马普切诸部(mapuche)!他们顽强的韧性,丝毫不逊色于荒原的犬裔,一旦获得了四足的马匹,就会霍然新生!…」
「至于这最后,在蜂鸟头颅下的虎须…却是为西海大陆所准备,大抵是极寒诸部。主神没有赐予启迪,我却也看不分明,更无法知晓了!…」
伴随着修洛特的讲述,一个无比宏伟的世界,又一次在神王阿维特的眼前展开!无尽的北方大陆,辽阔的南方大陆,极寒的西海大陆,还有邪魔们出发的东北大陆,都伴随着一个「神启者」的话语,在中美洲神王的眼前点亮!
此时此刻,那一个个不同的部族,一个个不同的王国,甚至从未听闻过的强大帝国,都让神王的心中波涛骇浪,甚至心生无限的向往!他恨不得,自己也能蒙受神启,也能在沉睡的梦中,去亲眼看一看,那些大陆与国度、部族与民族的模样!
「呼!真是无垠的世界啊!就像传说中的四个纪元,在遥远的四方展开!…修洛特,我真是羡慕你啊,能得到这样的神启,能做到如此清晰的梦境!如果没有你,我又如何能想到,这个天下之大,不仅仅是已知的三千里高原与丛林,南北还各自延伸出万里!我更无法想象,东西越过茫茫大海,竟然各有四万里之遥!…」
「主神啊!可是这样广阔的天下,这么多纷繁的部族…我却只有数十年时间,我却无法前往,去亲眼看上一看!…这可真是,这可真是…主神偏心的不公啊!」
阿维特神色唏嘘,甚至有些惆怅。他已经奋斗了半辈子,以为征服了大半个天下,并时常引以为傲!可在修洛特的神启中,这却只是天下的一隅,只是东西八万里山海中,仅仅三千里的手掌?!
这种残酷的现实,又是何等的让人感慨?让所有的钢铁雄心,都感到片刻的怅惘与无奈…
然而,真正的王者,都有着坚定的意志。而软弱的无奈,决不能在王者的身上存留太久。不过片刻后,阿维特就调整过来。他深深的看了神异的「天命神鸟」好一会,这才揭开画卷,看向藏在下面的书册,竟然足足有四本!而这些书册的名字,则让他微微一愣,惊讶的开口道。
「修洛特,这么多书册?!都是你写的吗?…」
「这些都是什么?…《胶人史记》?《胶人诗经》?《胶人乐府》?!…」
「主神啊!还有这最后的一本,画着主神的蜂鸟徽记,似乎是主神的典籍?…《神人论心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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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大一统的文化构建:五行天命与胶人史记
“从众神赐下最初的火焰,胶人先祖从林中走出开始,古圣就已经预言了未来,五神五行五命!…五个纪元的轮回,五种神物的孕育,五行元素的逆生,承接着五种古老而注定的天命!…”
“五个纪元的神物,是火焰、神树、蓝蛇、金鹰、黑狼。第一纪元从混沌点燃初火,胶人先祖建起第一座城邦。第二纪元从火中诞生神树,古圣在树下赐予诸部启迪。第三纪元蓝蛇从神树中逸散,落入天下七支胶人氏族。第四纪元金鹰捕猎蓝蛇,依次征伐胶人诸部,重新凝聚神性,让诸部合为一体!直到最后的第五纪元,黑狼奔行南北,把无尽的大陆连接起来,七部胶人终得一统。而主神的天命神鸟从天空落下,栖息在烧焦的神树上,成为胶人最终的信仰图腾!…”
“这五个纪元的元素,就是火、木、水、金、土!它们逆位相生、后继容纳前者,土生金生水生木生火,五行即为天命!…而天命具体的昭示,则是胶人的五项使命:‘传承神火,供奉主神’,‘耕种田野,孕养万民’,‘连通大湖,掌控两洋’,‘征伐四方,武德隆昌’,‘一统南北,万里无疆’!”
营帐中,阿维特神情严肃,细读着《胶人史记》。在这本书册的最开始,就是贯穿全书的主旨,如同预言一样的“五神五行五命”。而只要细细一品,这其中的玄奥与神秘、自洽与逻辑、宏大与指引,就像最为神圣的祭祀占卜,足以让虔信鬼神的纳瓦贵族们如痴如狂!
“五神五行五命?…修洛特,这也是你神启的预言吗?…”
“噢!主神见证!神王老师,这本《胶人史记》,是来自奥尔梅克第一古城,‘古圣城’的考古发现…是虔诚的托托纳克祭司们,从古老的纪元石碑与绘刻里,发掘出的真正远古脉络与预言!根据祭司们的考据,这‘五神五行五命’的绘刻,至少有四千年的历史,是诸部共同的胶人先祖所画!…”
修洛特一脸肃穆,讲述着“五神五行五命”的来历。实际上,古圣城的编史祭司们,确实凑齐了五种古老的神物壁画,找到了五行的意象与浮雕,并排列成“正确”的解读顺序,就供奉在古圣城的金字塔神庙上!而修洛特和诸位祭司们,只是做了些“微小的贡献”,把尘封在壁画与石刻上的图案,“合理解读”出来。
所以,这一天命理论,绝不是什么“半真半假”,什么“刻意编纂”,什么“我注六经”…这是“有根有据的考古”,是“古胶人文明的文艺复兴”,并且有着一整套配套的遗迹、古物与传承歌谣,绝对经得起历史与后世的检验!
“主神啊!竟然真的是来自远古奥尔梅克的预言?天命…天下的命运?…胶人的天命!…”
阿维特抿了抿嘴,神情又肃然了许多。他并不能超脱于时代,也无法像那些年老成精的老祭司一样,从“神性”中看透超脱。他继续往下读,翻过前面艰深晦涩、又一环套着一环、还有祭司们各种论证的“天命理论”环节,就到了真正的“史记考源”部分。
“最初的第一纪元,远在八百个五十二年轮回,四万一千六百年前!主神苏醒,点燃了太阳的火。祂创造了世界,创造了神圣的橡胶神树,用不同的天神形象,创造并启迪了人!主神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先祖们高举着主神的火把,从丛林中走出,从西海尽头的起源地而来,向东走过四万一千六百里,这才在古圣城的位置停下!在这里,他们见到了神圣的橡胶神树,接天蔽日,支撑起古老的苍穹。这颗唯一的世界神树,承接着天与地的神性,也是从大地去往天空的唯一道路!…于是,就在这里,先祖们建立了第一座城邦,古圣城…”
“随后,主神在神树中沉睡,在睡梦中吐出了太阳的真火。于是,第二纪元最初的大火,把通天的神树燃尽!太阳的火点燃了橡胶的树,流出了蓝血的蛇,飞走了金烟的鹰,落下了黑光的狼…火、树、蛇、鹰、狼,这五种神物的逸散,便是世间神性的五个源头。而古圣亲眼看到了这些,知晓这是五个纪元的命运,才留下了‘天命五行’的预言…”
“至此,远古的第二纪元,就从八十个五十二年轮回,四千一百六十年前开始!先祖们以‘古圣城’为源头,接着建立了诸多古城。这些最初的古城,也是天下各部的氏族起源。但主神始终未曾苏醒,随着烧焦的通天神树,神性逸散在各处。于是,胶人先祖们为了寻找主神的踪迹,为了寻找逸散的神性,毅然决然离开古圣城,去往了不同的方向!至此,才有了胶人的七部支系!而胶人星散的第三纪元,也就此开启!…”
读到这,阿维特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哪怕睿智如他,也依然被这种激荡万里、跨越万年的先祖故事,震撼的背脊发麻。他一向是多疑的,但面对这种逻辑完毕的神话史记,面对各种论证与考据,也不得不选择了相信!
而究其根本,这种胶人一体、神性古老的叙事,正是他愿意相信,是绝大多数天下部族,所愿意去相信的。这就是文化的连接,从“无”中创造出“有”,再从“有”中凝固成“真”。而到了一代代人连接的最后,这就是无比真实的信念,是刻在所有人灵魂的印记!
“主神见证一切!从第二纪元到第三纪元,每一支胶人支系,都开创出了他们自己的传说与文明!第一支胶人支系,留在奥尔梅克之地,守护着诸多古城。他们延续出了托托纳克诸部、丛林索克诸部…”
“第二支胶人支系,向西抵达高原,成为特奥蒂瓦坎诸部,建立起太阳与月亮金字塔,也延续出高原纳瓦诸部,直到主神选中的墨西加人…”
“第三支胶人支系,往更西抵达湖中,成为洛马阿尔塔诸部,建立起湖边金字塔,最后延续出普雷佩查与特科斯人…”
“第四支胶人支系,前往了南方丛林,成为了古萨波特克诸部,建立起阿尔班山金字塔,而后延续出云中三部…”
“第五支胶人支系,往东前往了玛雅丛林,开创黄金玛雅诸部,建立起蒂卡尔城的蛇神金字塔,又延续出低地与高地玛雅!他们并未停下脚步,还继续往东,抵达东海群岛,在风暴的大海中星散,延续出热土古巴、群山海地,与岛屿诸部!…”
“第六支胶人支系,往北去往了北方大陆,在无尽的神灾中散落,从西海岸到东海岸,从荒原到草原,从大河到森林…他们形成了数以百计的小部族,直到寒冷的极北地!…他们已经开始回归,重返古老的胶人族群…”
“第七支胶人支系,往南去往了南方大陆,在无尽的雨林中迷失,分成了四支大族…奇布查的石盐宝石诸部,丛林的大河长河诸部,群山的安第斯诸部,马普切的大地山原诸部…他们已经忘记了主神,但主神的太阳光耀一切,他们终究会有回归的一日,诸部必将重新归一!…”
“然而,七支胶人的故事,并不是先祖史记的所有。第二纪元的古圣,用星界的目光,看透了起源的一切!在第一纪元的最初,在西方四万一千六百里外,还有胶人先祖们高举火把,最初出发的起源地!而那个起源地的位置,就在西海的对面,在遥远的西海大陆上,还有未曾东渡的先祖同族!…”
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大一统的文化构建:岁月史书与胶人诗经
“七支胶人,还有西海对岸的先祖同族?构建胶人一体的天下秩序!…”
阿维特握着《胶人史记》,沉吟许久不语。就像之前的他未曾想到,世界会如此广阔…此刻的他也未曾预料,这个“胶人一体”的构建图景如此之大,竟然会从中美洲的天下,延伸到整个北方大陆、南方大陆,甚至直到如同传说的西海对面!
不过,他能理解这种文化构建的意义,是在扩大族群的基础,扩大天下的范围,来构建一个共同的天下秩序!这个秩序的宗教信仰,是主神。这个秩序的文化认同,是胶人。而秩序的政治中心,毫无疑问,是最中心的墨西哥高原与丛林,是特斯科科的湖区!
此刻,一个终极的政治目标,已经在这本厚厚的《胶人史记》中提了出来。至于南北大陆的未来,会有多少个胶人王国,又会分封出多少个王室封国?这却是阿维特无从想象,也无法知晓的。
“为了寻找主神的神性,胶人七部,在第三纪元星散,发展出不同的王国与文明。但是,天下各部同源一族,注定归于一体!因此,当第四纪元,主神从沉睡中苏醒,神鹰就叼着神蛇归来!而第四纪元的开启,就在八个五十二年的轮回,四百一十六年前…”
“在漫长的寻找后,神鹰叼着神蛇,停在特斯科科湖中心的小岛上!祂遵从主神的意志,把太阳神性传承给选中的墨西加诸部。而从此,墨西加诸部,也获得了主神的神命:征服天下的诸部、统一各部的信仰、让各部重归一体!…”
“到了今天,第四纪元的天命已经显现,天下各部的神蛇,都会被神鹰叼起收服,让蓝蛇的神性彻底回归!这就是‘鹰蛇一体’!…”
“昭昭天命,从神山之巅落下。墨西加联盟注定扫平诸部,统一整个天下!而所有被征服的部族,与墨西加人本身,都是古老的兄弟同族。他们并没有上下之分,不存在神性尊卑的差异。他们都是胶人先祖的支系,也注定重新融为一体!…”
“金鹰象征着太阳,化身为一代代的墨西加先君。这最后一代金鹰,便是联盟伟大的神王阿维特。神王将扫平天下诸部,完成终结第四纪元的一统!…至于第五纪元的天命,则会由最后一件神物,由从大地回归的黑狼,来亲手完成…”
看到这最后的一段,阿维特神情微动,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微妙。但很快,他就管理好表情,看着已经有些“神秘莫测”的学生修洛特,认真询问道。
“修洛特,这本《胶人史记》的天命预言…主神可否给你赐下过明确的神启?”
“主神庇佑!祂不仅留下了古圣的预言图板,也确实让我一窥未来…这史记中的天命预言,确实真实不虚!…”
“嗯…”
阿维特背着双手,踌躇的踱步了一会,又转头问道。
“修洛特,这种‘天命预言’,对我们墨西加王室的统治,确实有莫大的好处…可是,又如何让天下各部所相信呢?…”
“尊敬的神王老师!对于被征服的各部来说,他们这一代人,唯有选择相信,才能过得更好…而下一代人,会愿意相信,相信自己不是什么被征服的部族,而是本就和我们墨西加人同源的胶人…至于下下代人,他们会把这一切,视为毫无疑义的真实!…”
修洛特恭敬行礼,庄重的阐述着自己的理念与担心。
“主神见证!实际上,我并不担心,被征服的各部,不愿意接受这种胶人一体的天命理论…我担心的,反而是我们墨西加联盟内部!担心那些希望奴役诸部,希望从征服中,完全占据所有好处的中层贵族与祭司们…这样的胶人一体理论,其实是在阻碍他们,阻碍他们对于征服部族的压榨,阻碍他们对于利益无底线的获取…”
“但是,对真正位于至高的您来说,只有扩展墨西加本部的范围,把墨西加联盟变成胶人联盟,构建诸部平等融合的胶人概念…才是长治久安的道路!而我们后代的墨西加王室,也会成为胶人王室,变得更加稳固、长久与神圣…”
“哦?构建胶人一体,从墨西加联盟,变成胶人联盟?从墨西加王室,变成胶人王室?…嗯…修洛特,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充满诱惑的难题啊!且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思量,究竟如何平衡联盟内部的声音,来进行这种根本的改革…”
阿维特想了许久,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施政就是如此,一项在未来好处无穷的政策,却未必符合此时统治群体的利益,必然会让某些权贵阶层受损。而唯有真正强力的君主,才能为了长远的未来,进行图谋长远的改革,压制既得利益的反对声浪。在这其中,威望与能力缺一不可,铁腕的镇压与妥协的安抚要相互配合!否则不是“六镇之乱”,内部矛盾爆破,引发“北魏大分裂”,就是“满汉一体”彻底破产,变成了“首崇满洲”,直到“推翻满清”…
好在,只要阿维特的王室主系,与修洛特的圣城支系联合在一起,凭借绝对的武力、威望与神性优势,一切改革的阵痛,一切反对的声浪,都是能够压制下来的。只是不知道,联盟贵族们的回应,是无可奈何的忍耐与接受,还是隐藏在暗中的一把利刃…
“修洛特,你这本《胶人史记》,实在是过于沉重啊!且放下这本书,看看其他几本…嗯,《胶人诗经》、《胶人乐府》?这是吟咏的诗歌集,和唱颂的曲目集吗?且让我来翻看一二…”
“嗯?《云中颂歌》?这种讲述风格,是米斯特克诸部的诗歌,以米斯特克人的身份讲述?且让我来好好读一读…”
“古老的胶人先祖从奥尔梅克之地南下,建立神石城与云中的雨神庙。但他们思念回不去的故国,站在高高的山巅,唱起久远的颂歌…”
“云朵从神树下走来,化作漫天的雨露,落在山间的谷地,冒出一片片的玉米田…云中之民们飘摇而来,耕躬而歌,询问天上的神灵,何时才能返回故国,重回先祖的古圣之地?…”
“众神从天空降下回答,前路漫漫修远而遥长,云中的部族上下求索,会在谷地繁衍生息。他们会享受美好与安,直到血与火从北方而来,把诸部的铜石,重新熔铸成大锅!…”
“悲莫悲兮,活着的人在死后别离!乐莫乐兮,死去的人在神国相知…早晨喝着木槿花的茶水,用云中的雨露。傍晚吃着向日葵的籽粒,伴着蚂蚁的鲜卵…”
“这就是云中的生活啊!可花茶的根,在北方的神树上。向日葵籽的兄弟,在久远的四方…在最终的相聚到来前,兄弟会手足相残,用豆子的茎叶,来熬煮豆子本身!唯有云中的泣泪,她心中所追求的美好,即使九死也不会后悔!…”
“啊!云中的天空上,飞来高原的群鹰。云中的大地上,燃起落日的血火…而这是先祖们早已知晓的命运,希望就在大火之后…漆黑的枯木会栖息蜂鸟,云中的众神会融为主神!而分离的胶人先祖啊,就像是汇入大海的河流,无论行过多少火场,绕过多少礁石,流入多少泪水,终究融为一体!…最后,海水升腾,化而为云,飞入安宁的九天~”
这篇米斯特克风格的优美颂歌读完,阿维特怅惘悠然,久久回不过神来。但当他回味过诗颂的内容,脸上的神情就变得有些古怪。他看着修洛特的眼睛,笑吟吟地问道。
“修洛特!这篇米斯特克人的《云中颂歌》,固然优美动人,是米斯特克诸部的风格,并且是最顶级的佳作…但这其中暗藏的含义,还有胶人一统的思想,难道真是米斯特克人写的吗?…”
“主神见证!这确实是米斯特克诸部的诗歌,也是米斯特克人所写!”
修洛特微微一笑,自信回答道。
“这首诗歌,来自云中诸部最古老的传承。只是被皈依主神的米斯特克神裔,安迪维云天主祭稍稍润色改写,再交由我审阅修订…而后,这篇《云中颂歌》,就此正式收录入《胶人诗经》中,发往天下各处的神庙传唱!…”
“主神啊!你是说,这整本《胶人诗经》,都是这一类最顶级的、修订过的各部诗歌?它们会成为流传天下的歌谣,来取代各部原本的留存?…”
“是的!神王老师,正是如此!这些新修订的优美诗歌,正是为了取代各部原本的旧歌…像是这一本初步订立的《胶人诗经》,会优先送主神庙宇与各部贵族手中,配上画匠们绘刻的故事图画,保证能对原本的各部传承,形成传播上的绝对碾压!…”
“联盟与王国拥有的印刷工坊,已经定下了第一批印刷的规模!不多不少,先印一万本出来,让每个城邦神庙、每个村庄祭所、每一家册封贵族,都能至少有一本!…”
“要不了多久,新的诗歌传唱,会取代旧的部族回忆。所有敢于阻挡的顽固老人,都会被严厉处罚甚至消失。而大一统的胶人共识,就要从这些‘先祖的诗歌’中,流传在所有的部族中,浸润所有新生的孩童!…”
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胶人乐府,《云蛇化蝶》
“从新的诗歌传唱,取代旧的部族回忆,建立崭新的胶人共识?然后,培养出新的一代人,认同胶人一体的一代新人?…”
大帐中,阿维特注视着手中的《胶人诗经》,又一次陷入了深思。他一向遵从墨西加传统,把武士军团视作统治的根本,却是无法像修洛特一样,这么重视所谓的“文化共识”。而这种纷繁多样、图谋长远的文化手段,也恰好是他的知识盲区,是绝大多数墨西加贵族并不擅长的盲点。
当然,在修洛特细细解释后,他也能理解这些做法的价值。这所有的一切举措,都是在聚拢天下的人心!
统治的墨西加神树,在大地中延伸根系,成长为胶人的神树。而根系联系的人心,绝不仅仅是眼前的一代,更在于长久的未来!看见修洛特把心思,放在这种长远的文教事务上,而不是武士军团,也确实让阿维特安心了许多…
“主神庇佑!修洛特,你是主神赐福的先知,总是能比普通人看的长远。而你也足够年轻,能够一以贯之,长久的推进这些文化的政策…这些事务交给你来负责,我很放心!…”
给出了放权的许诺后,阿维特伸出手,亲切地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而修洛特也认真点头,有着许多未曾言明的计划与思量。
联盟掌握着绝对的暴力机器,建立起一处处主神的神庙,本就有着文化传播的力量优势,能够断然处置掉分裂的杂音。而在修洛特的安排下,联盟与王国,又收编了不少投靠的部族祭司、部族贤者、篝火传承人,还拥有造纸书册、雕版印刷,这样分发数以万计图册,彻底掩埋陈旧传统的大杀器!
而联盟面对的对手,建立文化共识的阻碍,只是一些残存的部族遗老,零星漏网的神裔贵族们!他们还处在图板记事的部族文化阶段,掌握文化的人数少之又少。而绝大多数被联盟征服的部族,根本连文字都没有,要通过口口传唱,来讲述独立的部族记忆,讲述某个先祖或者旧神…
因此,眼下修洛特主导的、有意识的、大规模的文化重构,几乎在对于这些残存的部族对手,进行着降维的打击!特拉斯卡拉人的身份,托托纳克人的身份,米斯特克人的身份,都在文化的重构中变得模糊,开始被胶人的认知所逐渐取代!像是托托纳克海滨的祭司们,都已经乖巧的站在了王国的一边,而不识时务的老旧祭司们,大多都被送上了祭台…
此时此刻,这些归顺的海滨祭司们,正充分发挥着自己的聪明才智,把海滨诸部的记忆认同,飞快引导向胶人诸部的认同上去!而他们唯一表露出的私心,大抵就是在编纂的《胶人史记》中,给他们自己多加了一点神性,多加了份传承古圣遗迹、守护胶人预言的虚名…
“嗯,这本《胶人诗经》,我大致已经明白,是什么样的内容了。再看看这本《胶人乐府》…哦!原来是传唱的民间故事?…看来,《诗经》偏正式些,是主要面对中上层。《乐府》偏轻松些,是倾向于中下层…嗯,也不一定?…”
阿维特眉头一扬,看着翻看到的第一篇“乐府”。这竟然是一首墨西加传统宿敌,特拉斯卡拉人的故事歌谣。
“《云蛇化蝶》?这又是什么?特拉斯卡拉顶层神裔,与底层少女的悲惨爱情故事,最终带来了云蛇神裔的灭亡?哈哈!这种讲法…有趣,真是有趣!…”
“一位云蛇神裔的少年暗蛇,爱上了一位湖中蚁民的少女白鸥?神裔有着云蛇的血脉,有着最俊朗的面容。少女则是最底层的渔女,有着美好如水莲的容颜。他们在湖中相遇,忘记了身份的差异。他们坠入爱河,在湖水中鱼儿游戏…”
阿维特笑了笑,掠过大段大段的细节爱情描写。虽然那是普通的部落民们,最为喜闻乐见的内容,但并不能让他留意分毫。直到接下来故事的推进,那出乎意料的转折,和其中暗藏的某些思想,让他的神情渐渐严肃。
“然而,高高在上的云蛇神裔们,残暴的统治着云蛇诸部!他们享受着整个部族的财富与美人,压榨驱使着底层的部落民们…他们的生活是如此奢靡,尤其是那些自称托尔特克的乔卢拉神裔…他们是贪食的食蚁兽,是放纵的猴群,是贪婪的美洲虎,是狡诈的郊狼!他们的生活,就像优美的水上繁花,可在水底埋藏的淤泥中,却尽是底层蚁民被吸尽的尸骸!…”
读到这,阿维特微微蹙起眉头。这里面描述的云蛇神裔们,那些奢靡的生活,总是能让他从中,看到一些墨西加大贵族的影子。不过,他和修洛特一样,都属于节制物欲的君王,倒不会为了这些描述与斥责,而感到冒犯。
“远山的主神啊,祂何时才能照亮特拉斯卡拉的盆地,把仁慈与公平带来?…在残暴的云蛇神裔们看来,底层的蚁民们,无论是何等的善良与美丽,都不过只是玩物与蝼蚁!而一个出身高贵神裔青年,又如何能取蚁民的女儿为妻?这是绝不被许可的亵渎!…”
“云蛇城主,神裔少年的父亲,感到被蚁民们冒犯的愤怒!第一次,他剥夺了儿子所有的财物,想要用艰苦的生活,逼迫儿子屈服。但神裔少年暗蛇,甘愿过着亲手劳动的艰辛生活,始终不愿离开自己的爱人。第二次,云蛇城主派出了武士,抓住了许多蚁民,包括渔女白鸥的父母,用他们的性命,威胁自己的儿子返回!”
“神裔少年终于被迫无奈,为了普通的百姓,离开了自己的妻子,返回到云蛇城中。而云蛇城主给出了威胁,要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位同样出身高贵的正妻!否则,就要把他扔到花之战的战场,让他和残暴凶恶的墨西加武士,在西方的山间殊死搏杀!…”
“然而,神裔少年绝不屈服,绝不愿违背自己的内心,抛弃出身卑微的妻子!他拿上黑曜石的战棍,背上羽毛的木盾,踏上了决死的战场!他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击败了一位又一位强大的墨西加战士!直到一个格外强壮的美洲虎勇士,从无数簇拥的武士中走出,一个人把他打倒在地,把锋利的黑曜石战棍,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阿维特仔细阅读着,看过故事中的一场场约斗,看到了许多次战争的影子。而只有真正参加过厮杀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简略朴实、又惊心动魄的战斗过程。但故事的剧情总是出乎他的意料,美洲虎勇士竟然没有杀约斗的失败者,甚至盛赞对方的勇武,放对方活着离去。
“强壮如熊的美洲虎勇士,揭开特拉斯卡拉战士的白银面具,看到一张格外俊朗的少年面庞!于是,他感慨的说道:‘英勇的特拉斯卡拉青年啊!你的勇武、年纪和样貌,都像我已经战死的儿子。我不忍心让这世间,再多一位失去儿子的父亲…你走吧!离开花之战的战场,带着你之前的勇武与荣誉,返回你的故乡吧!’…”
“然而,神裔少年暗蛇,却丢下了手中的战棍,露出自己的脖颈,慷慨的朗声回答:‘强壮的美洲虎勇士啊!我原以为墨西加人的美洲虎,都是残暴与好杀的疯虎!…却没想到,会有你这样心生莲花、细嗅蔷薇的虎王!请割下我的首级吧!死在你的手中,是战士的荣耀之死!’…”
“可是,美洲虎勇士还是摇头。他平静地拒绝道:‘仁慈的主神注目着一切!头颅不是好长的青苗,割下了,就不会再长出来。人生不过五十年,像你这样年轻的勇士,应当留下子嗣,再来战场上赴死…你且走吧!留下了后代后,若是还想来找我约斗…我就在特洛奇蒂特兰的大神庙中等你!’…”
“神裔少年暗蛇答应会回来,这才返回了故国。他从荣耀的战场上返回,来到云蛇城中,却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妻子!原来,他的父亲云蛇城主,早已派出武士,把他的妻子捉走了!而那些原本被放过的蚁民们,也都被云蛇城主杀死,头颅吊在城门上,来警告所有的部族,必须无条件服从神裔的统治!…”
“神裔少年怒发冲冠,却孤身无力,来改变这一切!他又一次想到了那个强大的墨西加美洲虎勇士…于是,他终于孤身向西,来到墨西加人的王都,去大神庙中找寻…”
阿维特快速浏览者,跳过大段大段冒险游历的环节。这其中对特斯科科湖区的富庶描述,对神庙祭司的智慧描述,对墨西加武士的守诺描述,明显是在树立高大正面的联盟形象。而故事的下一阶段,却恰好连接上了墨西加联盟的东征,神裔少年则成长为神裔青年,以美洲虎勇士弟子的身份,一同加入了联盟对特拉斯卡拉的东征!
“神裔青年暗蛇,立下了许多功劳!他也从一名青年武士,一级级的军功授爵,最后成长为了墨西加联盟的世袭贵族!而后,最后不落的要塞,云蛇城,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出现在墨西加大军的面前…而这座山巅的绝险要塞中,也有着他的父亲,有着除了他以外,世间最后一位云蛇的神裔!…”
“为了营救自己的妻子,神裔青年暗蛇,亲帅数十名墨西加勇士,从后山的营寨,杀入前山!他与父亲在云蛇神庙前相逢,怒斥着神裔的残酷统治,讲述着底层蚁民的悲惨!…这一刻,他不是为了墨西加人,而是要为了所有被压迫的蚁民,为了他被捉走的妻子,和父亲决出生死存亡!…”
“而作为世间最后的云蛇神裔,他们都吸纳了血脉中的神性,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他们激烈的近身搏杀,战棍舞出了残影音啸,连面孔上都出现了云蛇的鳞片!…”
看到这些精怪神力的描述,阿维特眉头微扬,嘴角翘起,不予置评。但他知道,在民间的故事中,普通的部落民,是最喜欢这些的。而在跳过大段的厮杀后,两位云蛇神裔终于决出了胜负,暗蛇击败了他的父亲,让对方忏悔自己的过错!可是,神裔的傲慢从生到死,他始终不把底层的蚁民,当成什么值得一提的生命。他只承认败在儿子的手里,败在墨西加人的手里,然后选择了荣耀的自尽。
“主神的光芒,照耀在云蛇的神山上!父亲的尸体,躺在燃烧的神庙之前。而妻子的尸骨,则在神庙的祭坑中挖出…原来,早在数年前,他怀孕的平民妻子,就已经被父亲献祭给了云蛇,连带着未曾生出的孩子!…”
“青年暗蛇默然望天,伫立在三具尸骨前。哪怕他拥有着攻陷云蛇山城的大功,哪怕慷慨的墨西加神王,要把山城分封给他,让他成为墨西加的荣耀贵族,他也依然没有任何的笑容,没有点一次头…”
“最后,他毅然的拔出黑曜石长匕,对着前来册封他的美洲虎勇士,对着教授他武艺、帮助他成长的师父,面对这位真正的墨西加神王…他保持着特拉斯卡拉人最后的尊严,慷慨的开口道!”
“作为丈夫,我不能守护妻子和孩子。作为儿子,我逼死了父亲。作为特拉斯卡拉人,我却为墨西加人而战。作为花之战的败者,我一直都欠主神一份死亡…所以,我是当死的,也早就准备死去!我这就把我的生命,还给天地、神灵与你!…”
“但是,主神见证!我背叛了云蛇的神裔,却从没有背叛我的部族!我推翻的是云蛇神裔的暴政,我从不为自己留下分毫!…而我死前唯一所求,就是让幸存的云蛇部族们,都能好好的活着,像墨西加人一样,富足安康的活着!…”
“毕竟,主神早就告诉过我,你也曾告诉我,无论特拉斯卡拉还是墨西加诸部,并没有任何的不同!我们都是主神的子民,是数千年前分散的胶人兄弟,流着一样的血,更有着一样的面孔!…”
“师父!神王!主神!…请答应最后一个云蛇神裔,在死前最后的一个请求吧!…愿我们神国再会!…”
“美洲虎勇士、墨西加神王沉默许久,这才缓缓点头。而神裔青年暗蛇最后一笑,慷慨自刎!他把自己的尸体与血,献给了这片特拉斯卡拉的大地与天空。而主神的太阳落下一道神光,他的尸体就消失不见….只有一只美好的蝴蝶,在云蛇的神山上飞舞。而后,又是一道神光,蝴蝶变成了一对,交织舞蹈着,消失在云天的尽头!…”
“这就是《云蛇化蝶》的故事,这就是云蛇神裔消亡的秘密!…一切都是主神定下的宿命,要用最残酷的生死,谱写出胶人重归的乐章!而最后的云蛇神裔,正用他自己悲壮的一生,见证了胶人诸部的融合…但大火过后,终究会有新芽。新芽开出了花儿,会有一对蝴蝶,栖息在花朵上~”
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禁书,《神人论心经》
“神王册封,暗蛇自刎。主神光落,云蛇化蝶?用最残酷的生死,谱写出胶人重归的乐章?…”
大帐中,阿维特看完这部长篇的乐府故事,一时怔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这篇符合墨西加诸部、乃至于高原纳瓦诸部审美的,悲剧英雄故事里,有着太多丰富的元素,又有太多似曾相识的剧情,能让他感同身受、回味良久。
很自然的,他把自己代入到了强壮英勇、豪迈睿智的美洲虎神王角色,对“暗蛇”的慷慨赴死,感到真正的惋惜。而美洲虎神王对暗蛇的许诺,也让他神色微动,若有所思。
“主神庇佑!这是弥合墨西加诸部,与特拉斯卡拉诸部的宿仇。把我们墨西加人,对特拉斯卡拉人的征服,用另一种叙事方式讲述出来?把双方的部族矛盾,变成特拉斯卡拉人内部的上下矛盾?…”
“这里的暗蛇,是特拉斯卡拉人的一个英雄标杆。而这里的美洲虎神王,则是墨西加人的王者典范…最后,再借墨西加神王的口,给出‘胶人一体’的许诺,安抚特拉斯卡拉诸部?…”
阿维特垂下眼眸,电光火石间,就已经品味出了这篇乐府的政治叙事。而这样的政治叙事,目的也非常明确,就是为了化解宿敌,为了“胶人一体”的融合同化!
而再翻看《胶人乐府》后面的故事,也都有着类似的隐喻,借助各部族英雄勇士的口,讲述胶人融合、主神既定的命运。而其中的爱恨情仇、男女纠缠,则不仅限于一支部族内部,更多的是不同部族之间,并且足够跌宕起伏、令人难忘…
“修洛特,能够修订各部的传说故事,整理出这样一本《胶人乐府》…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真是谋求长远啊!…”
阿维特合上书册,神色明显有些动容。他从未见过如修洛特这样,极度重视所谓的“文化”,并有着各种绝妙手段,来建立一种“文化共识”的统治者。这确乎带给他一种,面对先知的感受!
然而,在整本《乐府》中,让他触动最深的,依然还是第一篇《云蛇化蝶》。这一篇故事,不仅是在弥合高原诸部,也是同样借了云蛇神裔“暗蛇”的口,说出了底层蚁民们,反抗神裔贵族的话!
这种底层对上层的斥责、挑战与制约,几乎是纳瓦诸部传说故事中的第一次!这里虽然写的是特拉斯卡拉神裔,但除了修洛特外,恐怕没有任何一个祭司,会这样写、敢这样写!
“修洛特,我的学生!在你围攻云蛇山城的过程中,真的有暗蛇这样的一个人吗?”
“是的!神王老师,云蛇神裔暗蛇确实存在!他在攻克云蛇山城的过程中,立下了最重要的功劳!而在云蛇神庙的周围,确乎有一座暗蛇的墓碑,来供特拉斯卡拉人凭吊与悼念…”
修洛特神情郑重,坦然的回答着。云蛇神裔暗蛇,当然已经死了,连墓碑都树立了两年。只是,那坟墓中其实空空如也,只有一件衣服。而在神启所的探索船队中,自此多出了一个王国的军功贵族,奇暗蛇。
“修洛特,你做事一向是这么稳妥。看来,确实有暗蛇这个人物原型…只是,我却在故事中的暗蛇身上,看到了你的影子!…”
阿维特幽幽开口,眼神中既有现实的锐利,又有着过往的怀念。他就这样神情复杂,注视了修洛特许久,才轻声问道。
“修洛特,我的学生,我看到了你曾经的心迹!你第一次醉酒时,对我所说的,所谓‘生命的平等’,所谓‘宽容的秩序’…”
“主神啊!当了这么多年的王,你心里还有着那种底线,还有着那种追求吗?…”
“...”
这一下,轮到修洛特默然了。好一会后,他才轻轻点了点头,拿出最底下的一本《神人论心经》,递到阿维特的手中。而这一次,他并没有称呼对方为神王,而是直呼了名字,就像初遇时一样。
“阿维特,我的老师。我的底线与追求,始终都留在心底…而我的心迹,都藏在这本经文里。眼下的时代,这样的追求很难,也并不实际。但未来总有一天,当生产力发展到足够…总会有人,从这本经文藏着的话中,再次挖掘出我所留下的心迹,并以此作为口号,来重塑这个天下!…如此,我也不算白来这世界一场…”
“...”
阿维特眉头一扬,翻看这本并不算厚的《神人论心经》。他品味着其中的字句,竟然有一种真的在看“先知预言”的感觉。看着看着,他就忍不住念诵了出来。
“…神与人,有着三次递进的关系…第一层,是谋求回报的信仰,是谋求救赎的灵魂。‘信有所得’,是最基础的层级,就像人们仰头,尊敬神树一样…”
“人的信仰,总是从‘灵验’开始。而到了第二层,所谓信仰,就不再是单纯的敬畏、恐惧或是谋利,而是神性的‘指引与启迪’!就像在主神的播种与点化下,撒下的种子发出枝芽…而每个人,都有着‘天生自蕴’的神性。沐浴信仰的神光,是培养它的一种‘捷径’…”
“到了第三层,信仰神灵,会渐渐抵达本质,出现神与人在灵魂上的联结。这是‘灵魂的沟通’,在‘更高的层级上’联结为一体,就像树的‘嫁接’!…神圣的婚姻与延续,是类似的身体连接,来延续生命。而信仰却是灵魂的连接,从生前到死后,追寻与神的直接体悟…”
阿维特微微蹙眉,仔细的琢磨着这些神学理论,品味着其中的每一句。这些开头的部分,明显是在阐述宗教中,“神与人”的关系。而最让他深思的,则是…
“每个人,都有天生自蕴的神性?而信仰最终,是神与人在灵魂上的直接联结?…”
阿维特皱着眉,默然片刻,深深地看了修洛特一眼。随后,他翻过“神-人关系”的第一部分,来到“人-人关系”的第二部分。
“主神带来信仰,并不是为了让祭司高于信徒,也不是为了神像与供奉…祂所带来的启迪,指引着‘人与人’,来建立一种和平与发展的秩序!这种秩序的最终目的,是让所有人都能吃饱、穿暖、安眠、行走,让所有人都能婚配、繁衍、耕种、收获…而最终的理想,是让富足安宁的美好神国,通过不断发展的创造,降临在人世间…”
“从本质上来说,神最初创造人,就留下了潜藏的神性种子。在神创的最初,他们是一样的平等…只是有些人,肩负了更大的神命,种子长成了神树。但其余的人,哪怕是未曾皈依的不信者,也有着神性之种,有着长成神树的潜力!…”
看到这一段,阿维特的眉头,皱的更加深了。作为以神性统治的神王,他天然不喜欢这种“人人都有神性之种”的论述。好在,修洛特在经文中做了妥协,让“有些人比别人更平等”,才勉强让阿维特能看下去。
实际上,这也就是修洛特拿出这本经书。若是换一个人,恐怕现在连献祭的祭台,都已经准备好了!
“人人皆可为神树…而主神的祭司,就是耕田的农夫。他们负责浇灌施肥,让神性的种子发芽。而开悟的神树们,则支撑起一片天空,建立起树的‘社群’。至少,在信仰的社群里,无论祭司还是神树,都要建立和平的秩序!让部族发展生产,让人人富足,让现世即得主神的神国…”
“而第三部分,主神的神国,会是这种富足的场景,会有这样壮观的生产,也会有这种井然的秩序…”
阿维特沉默不语,并没有把接下来的内容读出来,只是仔细在心中品味。因为后面的内容,初读起来仅仅是理想神国的论证,那些栩栩如生的描述,就像主神对信徒的许诺…
但有了修洛特的提示,再好生琢磨一下,阿维特就能惊悚的发现,这样的理想神国,或许同样能在世间建立起来!
因为,这种神国理念背后,所蕴藏的一整套逻辑,完全能够自洽,足以支撑起一种崭新的秩序!一种无需神裔统治,就能让平民自我管理,有效自我统治的可怕秩序!
“修洛特,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地上神国!也没有什么人人富足,什么仁善宽容平等的时候!”
“阿维特,现世确实没有。但对理想神国的追求,却一直都在每个人的心中。而未来,这样的世界一定会到来。我也在神启的预兆中,看到了它真切的样子!…当然,有些事是急不来的,也做不到的。我只是在经文中,留下了这些伏笔…嗯,看你的反应,我还得再好好删改,把伏笔埋的更深,神国写的更简略些,或者仅仅只是指出一个方向!…”
修洛特笑了笑。他的容貌虽然是青年的成熟,却依然让阿维特看到了少年的影子。而这一刻,他的笑容是那么纯粹,那么的明亮,甚至有些刺目。
“修洛特,你这是在玩火!神裔指引万民,万民伏地遵从,如同蚁王与群蚁…就像现在这样,这就很好,这就足够了!…你要明白,你是墨西加王室的亲王,你是最尊崇的神裔之一!主神赐予你的所谓启迪,并不都是好的!”
这一刻,阿维特很有些恼怒,但看着修洛特平静的微笑,想到对方大先知一样的神性与地位,又有些无可奈何。
他知道,自己的学生并不是鲁莽的人,会一步步潜移默化的,引领着天下的方向,就像对方所构建的“胶人一体”,那样图谋长远。而这本经文也足够隐晦含蓄,若是没有提醒,很难品出暗藏的内容。在经过修改后,未来的经书甚至会更加隐晦,把某些东西埋藏的更深!
实际上,在修洛特最后埋下的伏笔中,经文结尾所指向的“神国未来”,也绝不是这一两百年内的事情。恐怕要数百年、甚至十个五十二年的轮回后,在他隐晦描述的“工业时代”!
反倒是前面的“神-人”关系,所暗暗指向的“宗教改革”,还有中间的“人-人”关系,所指向的“启蒙主义”,恐怕就在一两百年间,就要如洪水般汹涌到来…
“修洛特,我还是得说…你蒙受神启的理想神国,是不存在的,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阿维特,你说的不错,这确实仅仅只是个‘理想国’。但把它落在纸上,哪怕仅仅只是在纸上,提出一个概念,也胜过什么都没有!它最大的价值,就是给现世以希望,给后人以未来!…”
“...”
默然片刻,阿维特才幽幽叹了口气。他突然伸出手,揉了揉修洛特的脑袋,就像许多年前一样。这一刻,他难得的,感觉到自己老了。而学生还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明亮,就像一轮真正的朝阳。
“修洛特,我的学生。你有长者的智慧,却没有长者心硬…不过,或许你能比更为光耀,在我看不到的未来…”
“这本经书,我拿走了。你重新写一本吧!删掉后面的内容,修改前面的…要让祭司长老团能够接受!…”
阿维特摇了摇头,伸手拿走了那本《神人论心经》。接着,在离开营帐前,他凝视着修洛特的双眼,就像凝视着太阳与深渊。
“十多年了,我的学生。你终于从一个生死难料的祭司人质,成长为了联盟的大先知,有了能够改变天下的能力!…”
“但你要记得…你始终是天下最尊贵的神裔之一,而你和阿丽莎的孩子,你自己的血脉,也会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神裔,无可置疑的统治者!…”
“所以,无论你在神启中看到了什么,总要记得你自己的位置,记得你子孙后代的位置…所谓改变,真的好吗?…”
说完意味深长的最后一句,阿维特便拿着经书,转身离去。而在他身后,修洛特盘坐在案几前,渐渐阖上了双眼,就像深渊吞没了太阳。
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阿莫西种地,阿兰在冲锋
太阳西落东升,神光一去千里,唯留一点光明。当你相信世间有菩提,也就种下了菩提的心种。而菩提心开悟的方式,除了万民的宏愿,除了神性的灌顶,亦有勤恳的修持。
“愿主神庇佑!愿木薯丰收,玉米满仓!愿这个冬天没有寒潮,所有部族都能熬过可怕的神灾!...”
一千多里外的科阿韦克之地,红鸦酋长阿莫西,从未真正信仰过什么神佛。但此时的他,却也在勤恳的修持,在操持十多万部族的压力,在两鬓白发的辛劳中,不觉发出了菩提心。此刻,他戴着主神的护符,注视着初冬的苍鹭河口,默默的祈祷着。
“神性的天地啊!愿东去的两千部族,能够吃饱穿暖,能够用手中的石矛,为自己打出一份光明的未来…”
苍鹭河口,数以百计的独木战舟和小桨帆船,已经吹起了启航的螺号。很快,庞大的海滨船队,就满载着两千断发文身、惶恐不安的草原部族,缓缓驶离了河口,消失在东方的海岸尽头。
而在河口的浅滩边,堆积的玉米、南瓜一篓又一篓,如同收获的田丘。数以百计的红鸦战士,正兴高采烈的肩扛手提,把这些能让部族活命的主粮杂粮,运到附近村落中唯一的砖石建筑中。这建筑当然不是主神的神庙,而是一个部族最重要的谷仓。
“阿莫!我和阿蜂又亲点了一遍!确实是两千丁壮一年的粮食,至少有五万斤!虽然杂粮比较多,但这些粮食省着点吃,老弱孩童只吃三分之一…足够让一万部族,熬过艰难的冬天!这些海滨部落,可真是富得流油啊!可惜离得太远,船队又很能打…”
河口边,亲信莫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还拽着一个身形强壮的汉子。那汉子一脸朴实,全然是犬裔的模样。他浑身上下,看不到什么主神的标记,也只穿着方便干活的粗袍。如果不是他脖颈间戴着的,木头雕刻的蜂鸟护符,谁也想不到,他就是红鸦部落中地位最高的二级主神祭司,“阿蜂”。
“阿蜂,你确定这些吃的,能够让一万部族熬过冬天吗?”
“够的。”
祭司阿蜂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一向做的多,说的少,连强壮的身板,都是犬裔中能打的萨满类型。而此刻,面对阿莫西的询问,他只是道。
“主神见证!五万斤,杂粮七成,主粮三成。木薯干、南瓜干先吃。多煮煮,煮成糊糊比较好,还能搀点橡子和树叶。老玉米放的最久,最后吃…这些是够吃的,但一定得存好了,不能糟蹋了粮食。”
“至于存粮的谷仓,还是要按老办法来。顶上多铺几层干草,下面铺上一层竹片,竹片再铺上一层草木灰,用野牛的干粪好好糊严实了,能防虫防潮…至于鼹鼠,得把装粮食的草篓架高些,这玩意掏洞厉害,还都是一窝窝的生…要是能养几只短尾猫,就稳当了。”
“好!就按你说的来!部族里的谷仓,都交给你来管!阿蜂,你辛苦些,再带几个祭司学徒,好好教他们这些,能让部族活命的真本事!…”
“我会的。”
祭司阿蜂再次点头。他又等了会,看阿莫西没啥话说,就转头走了,去招呼人布置谷仓了。
“主神庇佑!能有这样一位主神祭司,真是我们红鸦部的好运!要是南方来的祭司,都能像他一样少说多做,那就太好了…”
看着阿蜂离开的壮实背影,阿莫西捋了捋打结的头发,脸上很是感慨。而在他旁边,亲信莫齐也赞同点头。
“就是!还是荒原出身的主神祭司能干,看起来敦厚老实,身板像是野牛一样,正是萨满的好长相!那些城邦来的祭司就差了不少,一个个话多手短,看着跟狐狸一样伶俐,却心思太多太杂,面相是真的不行!…”
“嗯…”
在过去的几年里,无论是墨西加联盟,还是湖中王国,都向红鸦部落联盟,派出过几批传道祭司。但这些祭司的传教进展都不大,完全比不上部落原有的荒原祭司和萨满。许多主神祭司,甚至被红鸦部落找了些由头,又送回来了。
直到湖中王国从皈依的犬裔部族中,选出了些同根同源、荒原出身、年轻强壮的传道祭司,这才渐渐被红鸦联盟真正接纳了下来。
作为初步定居的游猎部落联盟,红鸦诸部欠缺的知识技术,实在是太多太多。所以,哪怕对于皈依主神兴趣不大,但主神祭司们所带来的农业技术,所带来的建筑与生活经验,却是部族所亟需的。
而当主神祭司真的给部落带来了实实在在的益处,带来了变好的改变后,主神的信仰,也算是第一次,在红鸦部落扎下根来!同样的,有了这种主神信仰的连接,才让红鸦部落与南方各部间,有了和平沟通的渠道,有了贸易交流的可能。
“主神庇佑!在寒潮到来前,把粮食都收好,再最后捕猎一次猎物…然后,在战士湖边的主神庙里,举行一次祭礼吧!南方的主神还是挺厉害的,希望祂能保佑我们红鸦部族!”
“就是,就是!阿莫,好久都没举行欢庆的聚会了。有了这批粮食,我这心里也踏实了不少!这回得让部族上下,都好好闹腾闹腾…最好在冬天来前怀上孩子,不耽误明年的秋收!…”
“嗯…有了吃的,确实心里踏实。闹腾些好!…”
阿莫西笑着点头,又捋了捋灰白的头发。他沉吟了会,看了看周围,这才问道。
“莫齐,面对这两次的粮食交易…那些新归顺的部落酋长,有什么意见吗?…”
“阿莫,你还不了解这些大河草原的蛮子吗?他们在草原上的日子,和我们在荒原上也差不多…眼下把养不活的部族,交给海滨部落,再换粮食回来,总比直接吃人,要好上太多了!要我说,他们唯一的意见,就是想绕过我们红鸦主部,偷偷摸摸的和海滨部落做生意!”
“毕竟,一个人也就一百来斤,好多一百斤都不到,全是骨头,还不如一头鹿…而换给海滨部落,就是两百五十斤实打实的粮食,又能存又能放,能让一个战丁,饱饱吃上一年呢!…”
“只要随便抓些小部族,就能换粮食的划算贸易,哪个北方大部落看了不眼红?都以为海滨部落昏了头,才会用这么多吃的来换人…哎!也不知道这样的好贸易,能持续多久…而换回来的粮食怎么分,也是个要紧的大事,一说这个就都急眼!…”
“呵!当然是我们红鸦主部,来负责分配!让各部营地,都要依靠我们过冬。这就像是狼群有了狼王,才不会出什么大乱。而哪个头人,要是敢在这件事上捣乱,或者暗中和海滨部落勾搭,那就是自寻死路!我会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当着所有人面前,亲自喂给黑鹫!…”
阿莫西眼神一厉,握紧手中的铜矛,重重的顿在地上。直到这一刻,他才显露出几许红鸦大酋长的凌厉,显露出统御十多万部族的威严!
毕竟,他能牢牢掌控这么多凶蛮的北方部族,坐稳红鸦大酋长的位置,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而唯一能让他头疼心软的,就只有…
“大酋长,去北方的信使回来了,带回了阿兰少酋长的口信。”
“嗯?!那个丫头怎么不亲自回来?我不是和她说了吗!回来过冬,回来过冬!我不给她找什么丈夫了,只要她老老实实呆着,不要整天东征西讨,再弄一大堆养不活的部族回来就行!…”
“呃…”
回禀祖卡塔摸了摸短发,也不知说些什么。一直以来,除了大酋长,部落里还有谁,能管住能打能射箭的阿兰少酋长?现在眼看着,就连大酋长自己都管不住咧!好一会后,他才闷声闷气的开口道。
“大酋长,阿兰少酋长说…她不回来过冬了。她已经在大河的上游,北边两千里的地方,找到了传说中的火石煤矿!但她也遇到了一伙厉害的南下部族,甚至被敌人伏击了一次,折了几十个勇士…那个南下的部族,明显也是为了火石煤矿,每年秋冬都会南下的!…”
“什么!阿兰被伏击了?她受伤了吗?我这就派勇士去支援她!…”
“啊,大酋长,阿兰少酋长说她没事!她离得太远,也不需要红鸦主部去支援她…她现在带着二十个百人队,足足两千勇士,已经能够击败对面的两千部族。但她担心这些难缠的家伙逃往北方,再把更多的难缠部落招呼过来…所以,她现在窝在一个山间营地,等待对方过冬…然后,她要偷袭对方的过冬营地,一口气把对方能打的主力吃掉,彻底绝了后患!…就此把上游的火石煤矿,为红鸦联盟占下来!”
“…”
听到阿兰的谋划,还有火石煤矿的重要情报,阿莫西沉吟了会,缓缓点了点头。和北方部族交战,最大的麻烦,就是各部都会迁移不定,一转眼就逃远跑没影了。而各部都有着勾连的关系,一旦听闻了好处,也会像马蜂一样汇聚过来。
所以,在北方的草原上打仗,要么以快打快,死咬着对方不放,直到把对方的主部吞掉…要么就得等一等,找到机会包围。而最好的机会,确实是冬天寒潮到来,各部窝着过冬的时候!
“哎!阿兰这孩子,明明是个女娃,却比所有的男人都勇!她总是如此争强好胜,冒险好斗!真的一点都不像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降服她?别被她骑在身上,带着到处跑…”
阿莫西唉声叹气,捂着额头。对于这个厉害好战的女儿,他真感到头疼的很。但确实也只有这样厉害,才能压得住底下的一群蛮部勇士。
旁边的莫齐摸了摸鼻子,心里也在嘀咕。阿兰是阿莫西捡回来的,又不是大酋长生下来的。更何况,阿莫西年轻的时候,那也不一样勇的很?偷袭时,差点就把黑狼都射死了!只不过当了大酋长后,阿莫西是一年比一年怂,每次动手前都要想了又想,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
“阿祖!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阿莫西叹息了一会,又拍了拍祖卡塔的肩膀,好好安抚了几句。接着,他稍一思索,又皱眉问道。
“对了!那个阿兰遇到的,南下的难缠部落,叫什么名号?他们后面还有没有其他部族,有没有什么部落联盟?”
“大酋长,听少酋长说,那个南下的部落好像叫…叫什么…哦!‘勇猛的山林部族’!…梅斯卡莱罗(mescalero),而他们自称因德人(inde)!”
祖卡塔揪着头发,挤了半天,才挤出个拗口的北方部族名字。接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不过,在上游大河诸部,那些康乔人(concho)口中,这些劫掠如风的北方部族,还有另一个称呼,‘来自山林中的凶猛敌人’…也就是‘山林阿帕奇’!…”
“至于这支‘山林阿帕奇’部族背后,还有没有什么部族联盟?…那就不知道了!得把他们击败后,抓回头领俘虏好好拷问,才能弄清楚的…”
“愿主神、三神、神性的天地,一同庇佑善战的少酋长!…”
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打通古巴航路,恐虐黑狼!
海浪涛涛,流过漫长的墨西哥湾。从最西处的苍鹭河口,流经瓦斯特克、托托纳克、海滨索克、中部玛雅,直到尤卡坦低地玛雅的最东处,恰好是四千里的下方半圆。而再往东,度过五六百里的海峡,就是热土古巴!
十二月的起始,当托托纳克海滨船队的主力,从苍鹭河口满载着第二批两千蛮部启航时,一支后勤运输的水军偏师,也经过了足足一个多月的航行,刚刚在尤卡坦半岛最东方的埃卡布港停靠。
原本商船繁荣的埃卡布港,眼下已是一片肃杀与冷清。玛雅伊希氏族的月母旗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王国的蜂鸟主神旗帜。港口内外,到处是戍守的王国武士,还有刀砍斧凿、烟熏火燎的厮杀痕迹。而那些依然残留的暗红血迹、林间土坑,则预示着一个多月前的残酷战斗,还有那一场血祭神裔的城邦大皈依!…
是的,就在一个多月前的秋收时节,在燕岛商船队的内应下,黑狼托尔泰克亲帅两千王国武士,一举攻破了两万部族的埃卡布港。而未曾提防的伊希氏族,几乎在错不及防的偷袭中,被举族连根拔起!
黑狼托尔泰克毫不留情,挥下手中的大剑,把所有抓住的玛雅月母神裔们,都献祭在了圣火前,并且是逼着被俘的伊希氏族武士动的手。而曾经在木棉城玛雅诸部会议中大放厥词,辱骂主神与玛雅潘王室的神裔白星伊希,更是被黑狼一剑砍下头颅,做成了头骨酒杯。
墨西加的风暴咆哮而来,一支传承五百年的玛雅神裔氏族,就这样骤然灰飞烟灭!只剩下寥寥几个幸存的神裔,逃入了莽莽的南方丛林,生死未知的,去投奔向内陆的卡普尔氏族。
而在同一时间,类似的故事,也发生在埃卡布酋邦的另外一支核心氏族,燕岛诸部中。神裔王子燕湖举兵反叛,在一千多王国武士的支持下,攻入燕岛城邦,亲自送父亲燕海上路。然后,他取代了父亲的名字,成为了新一代的燕海酋长!而他继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皈依至高主神,加入玛雅潘王室的复国联盟,实际上向王国称臣!
“主神见证!这些新皈依的玛雅武士,还是有些不堪使用。燕湖这没用的小子,要是没有王国的支持,连氏族酋长的位子都坐不稳当,更不用说剿灭图鲁姆大神庙里的祭司团了!这小子搞阴谋诡计还行,打起仗来,是真的没有天赋,扶不上墙…”
黑狼托尔泰克挎着八面秦剑,手中捏着头骨酒杯,面无表情的饮着果酒。他刚刚接到来自南方的消息,燕湖…哦不,新任燕海酋长,盛赞王国“主神天兵”的勇猛!接着,是新晋燕岛酋长借兵的请求,希望获得更多的王国支持,最好还能有一两千王国武士支援,来彻底扫清埃卡布酋邦最南侧的图鲁姆城(tulum),以及内陆的科巴城(coba)。
“眼下,埃卡布酋邦北侧的埃卡布港、沙湖镇,都直接落入了王国手中,去往古巴的航路,就此彻底打通,能够直接把武士运往古巴大岛了!陛下要求的第一阶段战略任务,终于在压制卡努尔氏族,覆灭羽尾、鹿虫氏族,驻军奇金酋邦,颠覆埃卡布酋邦…在两年沿海的进军与厮杀后,在我黑狼托尔泰克的手中完成!哈哈!我永远是最勇猛的黑狼!…”
“至于酋邦中段的燕岛(cozumel)、波利城(pole),也通过投降皈依的燕岛氏族,在王国的间接掌控下…南北三百里的埃卡布酋邦,已经通过秋后的内外征伐,一举拿下了三分之二!”
“而现在,埃卡布酋邦最后的反抗力量,都汇集在南方丛林,听从那些长头祭司的指挥,聚集在沿海的谢尔哈城(xel-ha)、图鲁姆港,以及内陆丛林的科巴城…其中沿海的两座城邦好解决,可内陆丛林的科巴城就有些麻烦了!最关键的,是那些长头的玛雅祭司还在,能不断号召酋邦南方的玛雅部族抵抗厮杀!…”
“主神见证!要是能按照之前的计划,顺利攻破图鲁姆神庙,灭亡那里的祭司团,哪里还有这么多麻烦?…燕湖那个没用的家伙,连手下的氏族武士,都约束不住,硬是走漏了口风!…”
想到这,黑狼托尔泰克就很有些不满,不满到想要砍人。王国原本定下的秋后突袭,是要同时解决埃卡布酋邦的三大势力,即埃卡布港的伊希氏族,燕岛的燕岛氏族,和图鲁姆大神庙的祭司团。而这些港口的突袭,都高度依赖本地的部族内应响应,依赖燕湖在各港贸易的氏族商船队运输。
结果,三场偷袭成功了两次,伊希氏族灭亡,燕岛氏族易主,只有对图鲁姆港的袭击失败了。而袭击失败的原因,竟然是原本作为内应的玛雅燕岛武士中,有人向图鲁姆神庙忏悔报信,走漏了王国袭击的风声!
结果,图鲁姆神庙的祭司团提前两天有了准备,肃清了一百多潜伏的燕岛内应,动员本地部族守城,让偷袭变成了登陆强攻。而一千多乘船而来的王国武士,不仅没有打下城邦,还在强攻中折损了一两百人,又后继无力、缺乏补给,不得不再次乘船撤离…
“该死,这群靠不住的本地武士!打起别的神裔氏族干脆利落,反叛现任家主也没有多少犹豫,最后面对那些虚弱无力的长头祭司时,反倒露了怯,低头跪在了神庙前!…”
“这可真是一群怯懦的火鸡,被玛雅的神灵掌控了心灵,最多只能守守鸡圈!他们不是猎狗,无论怎么驯养,也激发不了多少野性,很难变成撕咬的狼!…”
想打这,黑狼托尔泰克眯起眼睛,下意识敲打着手中的头骨。王国投放在广阔玛雅之地的力量,实在太过有限。而玛雅各部的幽密丛林,又过于地势艰难,不可能一举横扫,必须一点点的、边边角角的啃下来。而要进军内陆、守住海滨,还得聚集起足够的带路仆从…
“陛下教导过我,要在最能发挥出自己力量的场合,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既然没能偷袭拿下图鲁姆神庙,把长头祭司们一股脑包圆了…那现在就不要急着攻破图鲁姆!因为现在强攻打下来,也捉不全长头祭司们,只会让他们逃入更麻烦的内陆丛林,把海边的畅快厮杀,变成内陆的丛林缠斗…”
“主神见证!就在图鲁姆的海边,在最能发挥王国武士力量的场合,把这些残存反抗力量的血慢慢放干!下一步,调集三千武士围住图鲁姆,威胁大神庙不打,来吸引各部的玛雅氏族过来救援!然后,再把援军各个击破,一个个抓来献祭,都送去天上的神国!…”
“至于燕湖的求援,我哪有那么多王国武士给他?让他把自家的燕岛守好就行!好好在燕岛传教,皈依他手下的武士,好好把自家漏风的屋子补好…现在这些燕岛武士根本靠不住,带着还有倒戈的可能,或者泄露大军的军情…呼!玛雅海岸的摊子铺的这么大,要是能有更多勘用的本部就好了!…”
理清了思路,黑狼托尔泰克眼神一厉,无声把手中的头骨酒杯攥紧。白星伊希的头骨发出哀鸣似的吱呀,就像他死前没有骨气的求饶一样。而很快,一名红发的亲卫奔跑而来,让头骨获得了暂时的喘息,也让黑狼霍然抬起了头。
“头儿!黑狼头儿!…”
“乌塔,你在喊什么?滚过来说!…”
“啊!是!…是好消息!…”
“好消息?…”
亲卫乌塔笑嘻嘻的,利落打了个滚,翻到黑狼跟前。然后,他伸出手,往港口的方向一指,高兴的说道。
“头儿!港口有海滨的船来了,带来了新的补给!而新一批的狼崽子,终于到啦!…”
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蛮部狼群!从北美大平原到玛雅丛林
“沙蛇,又是你?这次你带了多少犬裔蛮部过来?…”
“啊!尊敬的黑狼军团长…和上次一样,是五百草原蛮子,都能打仗的战丁!…”
“嗯?!怎么还是五百人?这点人手够什么用?米娅瓦在干什么?半年的时间,就送了一千人过来?!…”
“啊这…那个…黑狼大人,蛇母她已经竭尽全力,和红鸦部族沟通了…五月底交易了第一批两千人,这个月也约好交易两千人…然后每次交易,海滨教团要留下一半人手,另一半送过来之前,也要先改信皈依,稍稍整编后才能上船…”
港口边,托托纳克贵族沙蛇戴着羽毛头冠,额头都冒出一层汗来。面对显露怒容的黑狼大将,他的腰背弯了又弯,指着岸边的船队,小心恭敬的解释道。
“主神见证!从红鸦之地到海滨联盟,本来就要半个月一月的。中间改信皈依加上整编,也得半个月一月。最后往东两千多里,沿着海岸送到这儿,又要一个月多…这就得耽搁三个月了!更何况,往东运输的船队,还要装载至少供应一个军团的粮食与武器补给,每次只能装五百人…”
“尊敬的黑狼大人,我们已经是紧赶慢赶了!您看水师的桨手,都累的瘦脱了形,根本没有歇息的时间啊!…”
听了这一番解释,黑狼托尔泰克眯起眼睛,冷冷的看了沙蛇一会。接着,他猛然深吸口气,伸手揪住沙蛇的衣襟,几乎是单手的,就把这个一百三十斤的武士贵族,给直接举了起来!
“哈!你这只狡猾的沙蛇!…”
“啊!咳咳!…黑狼…大人!…”
“别给我玩这一套!米娅瓦那个女人,又在弄这种小动作,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大人!大人!蛇母她…咳咳!…我没有欺瞒您!…”
“哈!之前那么积极,说联系就联系上了,说交易就交易好了…结果轮到往我这边运的时候,尽是这种拖延搪塞的勾当!…沙蛇,你说,我把你的头割下来,给米娅瓦送回去…下一批补充的人手,会不会更快一些到?…”
“啊!!…大人,大人!饶命,饶命啊!…我绝没有骗您…”
“哈!…下来!…”
黑狼托尔泰克怒吼一声,直接把沙蛇掷在地上,几乎摔掉了对方半条小命。接着,他一脚把沙蛇踢翻在地,踩着对方咳嗽喘气的胸膛,俯下身子,冷冷的喝道。
“沙蛇!看在陛下的份上,我饶过你这一次,也不和米娅瓦那个女人计较!…你回去告诉她,不要再玩这种小伎俩!也不要想着私下里,用这些蛮子组建一个什么军团…这些狼崽子留在她手里,完全是在浪费!她也根本没那个能力,来驾驭这些部族,迟早会被蛮子们反噬!…”
“陛下神启,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伯塔德元帅和伊崔总祭司,也都看的清清楚楚。只是念在长公主光蛇,和她运粮有功的份上,没有开口罢了!…也罢!今天就让我来当这个恶人,直截了当地说给你听!…”
“玛雅沿海的各氏族,都已经被我一个个荡平了!那些拦路的长头家伙,也都被我一个个献祭杀掉!王国已经征服了一千里的玛雅海岸,又收了许多附庸的玛雅氏族,亟需本部武力的补充!这是前线的军务,是前线最重要的大局!而古巴的前线,也出现了邪魔的踪迹,需要有力的补充!…”
“这些征服附庸的玛雅部族,都是种地的好手!大军荡平的城邦里,也都屯有几年存粮…所以,我现在不缺粮食!我缺的是人!我缺的是可靠的,能镇守沿海城邦,不会被玛雅祭司迷惑的,能砍人的战士!…”
“主神见证!不要逼着我,带我的军团返回,去海滨联盟亲自找她讨要人!…从明年开始,多多交换犬裔蛮部!无论她换回多少,每三个月,都要至少给我送两千人来!如果不够的,就用你们托托纳克武士来补!…记住了!粮食只用带够路上吃的,多多装人和武器!到了这里,我都能养活的起!…”
黑狼托尔泰克用狼王般的眼神,狠狠盯着脚下的贵族沙蛇。他一字一句,吐出如同命令的要求。而贵族沙蛇颤抖着,就像遇到了天敌,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桀骜不驯。直到黑狼说完,他才弱弱点了点头,畏惧道。
“是!是!黑狼大人!我一定听您的,把这些话,带给蛇母…我们绝不敢拖您的后腿,也绝无背叛陛下的心思…咳咳!至于私下组建蛮部军团…主神见证!那更是,更是…在水中找蚂蚁巢,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咳咳咳!!…”
听到这一番承诺,黑狼才眯着眼睛,缓缓收回了脚。他想到陛下的吩咐,想到那什么一手玉米,一手黑曜石大棒的比喻…他沉吟了片刻,又转头对亲卫乌塔说。
“去!乌塔,把攻破埃卡布城邦的战利品,拿出一部分来,送到海滨的船上!还有玛雅潘王室的‘极品绿松石’,也拿出几箱来,让沙蛇带回海滨!…”
“不要舍不得!这些浮财有的是!送些回去,不是看那女人的面子,而是看陛下和长公主的面子…嗯,也让这两头堵的倒霉家伙,能够交差!…”
说完这些,黑狼拍了拍手,又把躺在地上的沙蛇提了起来。沙蛇惶恐的低头致谢。他被黑狼大将一顿胖揍,却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甚至还有些感激最后的恩赏。而黑狼摆了摆手,这才走向港口的船队处,看向那些衣衫褴褛、饿的精瘦、又头晕目眩、刚刚从小船上爬下来的草原蛮部,就像闻着狼崽的头狼。
“嗯?这一批狼崽子,看起来瘦的很啊!这一路上估计也没吃饱,又晕船晕的够呛,各个都饿脱了形…不过这绿油油的眼神,这股呲牙咬人的劲头,真是让我一看就喜欢!…”
“来人,拿一条生肉来!要西猯的生肉!我要给他们的勇士吃!…”
“看好了!你们这一船二十个人,谁最能打,谁就能当队头,就能吃到这块肉!”
“开始吧!狼崽子们,先把其他人打倒,给我决出个队头来!…”
说完,黑狼等了片刻,却看到草原蛮子们红眼瞪着生肉、不时看着两侧的披甲武士,却一直却没有任何的动作。数息后,他突然醒悟过来。
这些草原蛮子虽然长得和犬裔一模一样,凶悍劲头也像,但根本听不懂他的荒原语!对方明显是另一支语系的部族,也不知道红鸦那帮家伙,是从哪里抓来的?那北方大陆到底有多大,又有多少蛮子部族?…
黑狼没有在想不通的问题上浪费时间,直接抬手一扔,把生肉丢进了蛮子群里。接着,就是一阵野兽般的嘶吼与咆哮,二十来个草原蛮子骤然打成了一团!他们拳打脚踢、牙咬头槌,甚至还有人抱起石头,就往旁边的同族头上砸。
“乌塔!…”
听到头儿的喊声,乌塔连忙挥动大棍,把下死手的那个蛮子,一棍打翻在地。二十多个蛮子顿了顿,凶狠的看向乌塔,有了骚动暴乱的迹象。但周围的披甲犬裔齐齐大喊,手中的长矛齐齐顿地,饥饿的蛮子们又老实了下来,只是继续发狠,在内部争抢那块生肉!
好一会后,地上躺了一圈脱力受伤的蛮子,只有一个最强壮、最凶悍的矮个勇士,把沾血的生肉抱在了怀里。他一边大口狠嚼着,一边冷冷看向周围。
那西猯肉中刺鼻的骚味呛的厉害,但他吃起来时,却只是微微皱眉,啃得满嘴是血和肉渣。而能吃得下这种西猯的生肉,那就意味着,不再被后勤的补给所约束,什么都能吃的下去了…
“哈哈!好!好一群狼崽子!…”
看到这大快朵颐的一幕,黑狼托尔泰克畅快大笑,脸上欢喜极了。他大步上前,正要对那个啃肉的矮个蛮子说话,谁料对方突然把生肉丢了过来,然后闪身直扑而至,手中还多了一把藏着的燧石匕首!
“砰!…”
黑狼托尔泰克抬腿一脚,电光火石间,就把扑来的矮个蛮子踢倒。对方还想起身再扑,一把沉重的大剑,就带着呼啸的风声,把死亡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而反抗的蛮子抬起头,对上那双冰冷杀意的眼神,不知为何打了个哆嗦,想到了凛冬毁灭一切的神灾寒潮…最终低下了头。
“哈哈!好一头凶厉的狼!根本不用驯养,就是现成的好狼!…”
黑狼托尔泰克没有发怒,脸上满是欣赏的大笑。他打量了会低头的草原蛮子,看着对方粗矮精壮的身躯,笑着问道。
“勇士,你叫什么?”
“...”
“你来自哪个部落?”
“…”
“嗯?哦,对了!你听不懂!…真是奇怪,这长得和犬裔们一般模样,怎么会一点都听不懂呢?”
黑狼托尔泰克饶有趣味,又看了对方身上的装束。破烂的半截皮衣,装水的美洲葫芦,奇怪的燧石小刀,还有代表他们孔乔-胡马诺人(concho-jumano)身份的牛角挂饰,确实与犬裔诸部完全不同!…
好一会后,黑狼托尔泰克才收回眼光,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伸出手,在矮个蛮子警惕的目光中,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脑袋,然后一把握住那头黑发,大笑道。
“好!好!好一群来自北方草原的野狼部族!…”
“你们既然有犎牛角的挂饰,想必也熟悉这种奔腾的巨兽。嗯,看起来,你们也不会畏惧陛下预言中的‘骑兵’?那确实是最好的补充兵员!…”
“哈哈!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手下的战士了,是掌管二十人的队头!来,让我给你起个威风凛凛的名字!…嗯,‘来自野牛之地的凶蛮勇士’…有了!今后,你就叫‘牛狼’!…”
四周年感言
平平淡淡,又是一年春夏,转眼间,已经是写书的第四年了。就像云豹栖息在树上,呆呆看着天上的云彩。飞翔是遥不可及的梦,无论多么向往天空,终究是飞不起来。生活则是托起的枝桠,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能掉下去。而天与地的夹缝中,就是树间一隅的安歇,能勉强让猫睡上一觉,幻想一朵五彩斑斓的筋斗。
人们常说,三十而立,成家立业。而一路走到今天,不过是孑然一身,功业也没个影子。未来像是渺渺的云朵,好像有九天一样遥远,问一句“安放安属”?却没有天空的回答。于是路漫漫而修远,求而不得,上下皆是锁链。然后就想起黑悟空里的一句唱词,“无有因,诸色惘惘,何故?”想来是前途不亮,寻不到希望的未来,然后翻了翻兜里,又是空空荡荡,没得自信能过好日子吧!
哎,为赋新词强说愁,为了恰饭总低头。作者菌走出了蜗牛壳,要开始讨饭过生活了。接下来就是找工作,也有了些打工人的选择。只是到时候身不由己,也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间,能用来写小说了。其实,心里很想吃写作这口饭,也觉得只有这一项工作,我能不随波逐流、不普普通通,能真的创造些什么出来…所以,最后求一下支持正版,求一下读者大大们的订阅,希望能有些经济的支持,能够在写作的路上,走的更远一些!作者菌在这里鞠躬感谢的。orz
无论如何,四年都已经坚持了下来,作者菌还会继续加油。真心感谢所有读者大大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与鼓励!最后,愿家国平安,蘑菇丰收,玉米满仓!
云梦四周年顿笔
祝好~
本书时间线1481-1493(群里可以下载)
1481年1月蒂索克继位,修洛特第一次参与捕俘
1481年2月底捕俘返程,联盟宣告北征,圣城开始动员
1481年4月底修洛特被带入联盟大军,初遇阿维特
1481年8月希洛特佩克城穗丘城臣服投降
1481年9月下联盟大军兵围奥托潘山城
1481年10月阿维特谈及末日,修洛特确定年份
1481年12月联盟分兵扫荡奥托米腹地,瓜马雷与帕姆斯
1482年5月阿维特统领偏师,南下防备塔拉斯科人
1482年8月蒂索克撤军,阿维特反叛,率军东去
1482年9月双王之战,修索克倒戈,蒂索克最终身死。
1482年11月修洛特抵达湖中都城,初见阿丽莎
1482年12月长者七日对答,开启宗教改革。阿维特继位,克察尔身死。
1482年12月底长者大清洗,特斯科科一系断绝。集权改革开始。
1483年1月修洛特发现硝土,神启所初建,第一次技术革新
1483年2月火药试制与成功
1483年4月木炮出现,修洛特统领北路军,第一次出征
1483年5月阿维特继位战争,联盟西征塔拉斯科王国,修洛特抵达北岸木堡
1483年8月修洛特与奥托潘会盟,约为兄弟
1483年9月尤里里亚湖之战,火药箭的燃烧,老民兵南逃
1483年10月北路军围困河口要塞
1483年12月末北路军攻陷河口要塞
1484年2月塔库罗平原之战,羽毛亲王西逃
1484年4月北路军与塔拉斯科王军决战,苏安瓜兵败被俘
1484年5月南北两路大军会师,围困钦聪灿王都。随后,普阿普献城,塔拉斯科王国灭亡。
1484年5月末阿维特举行分封大典,修洛特受封湖中王国
1484年6月西征结束,阿维特东归,迎战特拉斯卡拉人。修洛特在王国种田。
1484年8月修洛特接见贤者贾蒂里,任命首席大臣,获得普雷佩查精英的效忠
1484年9月设立王国神启所、工匠大营,制造布面青铜甲,试制青铜火炮,第二次技术革新
1484年10月修洛特巡视矿区,青铜增产、煤炭开采。写神启书
1485年1月初联盟与王国的新年大祭
1485年1月神威大学建立
1485年2月大寒潮降临,十万犬裔从荒原南下,入侵奥托米诸部
1485年3月修洛特北巡,河口县设立北方造船司,准备航海
1485年4月修洛特进入奥托潘山城,吉奥瓦接任城主。
1485年5月奥尔塔一系掌控奥托米诸部。王国与奥托米诸部组建联军,盟约变为主从
1485年8月湖中王国与奥托米诸部联军,从奥托潘山城开始北征,进攻犬裔诸部
1485年9月红狐谷地陷落,红猫、红蛙投降,红狐、红鸦逃亡
1485年11月红犬大酋长战死,帕姆斯谷地陷落,犬裔诸部投降。红鸦再次东逃。
1486年3月数万犬裔归降安置,黑狼组建犬裔军团。
1486年4月第一艘王国桨帆船下水
1486年9月历时一年,青铜火炮终于铸成,为2磅神鹰炮。
1486年10月底秋收完成,各军团动员南下,修洛特宣布南方减封
1486年11月修洛特南下,被梅蒂娜刺杀,未死。南方旧贵大规模叛乱爆发。
1486年12月禁卫军团平定紫草城叛乱,京畿军团开始整肃
1487年1月黑狼深入西南,扫荡西南特科斯诸部。科利马诸部震动,保持中立观望。
1487年2月阿帕城投降,南方叛乱基本平定,大规模减封与改迁开始。
1487年3月修洛特西巡,黑狼扫荡海岸归来,发现黑岩山小铁矿。联盟使者,准备大婚。
1487年4月神威大学,第一次热气球升空,成为传教神器。
1487年6月修洛特率军东去,带着彩礼,前往湖中都城。
1487年8月神圣的婚礼,此间甚乐。
1487年10月温泉蜜月,巫医传承与瘟疫论。
1487年12月神战开启,东征宿敌特拉斯卡拉人。修洛特率领南路军东征。
1487年12月底第一次王国探索,去往北方大陆。
1488年3月中探索船队北上5000里,抵达下加利福利亚湾尽头,其间发现鸟粪石群岛。
1488年3月末南路军攻陷水谷城。黑蛇逃亡北方。
1488年4月修洛特登烟峰神山,抵达死神古庙。听到预言,获得神物死神头骨,正式宣称死神。
1488年5月北路军攻陷羽蛇城。四蛇城剩下三座,同时被围。
1488年5月底长者病危,与大祭司修特尔定下死亡的约定。
1488年6月初大祭司修特尔死于圣城乔卢拉。修洛特血洗圣城,献祭十二长老家族。
1488年6月下长者钦定大祭司乌格尔,于湖中都城病逝。太阳与晨星一同陨落,联盟局势大变。
1488年7月南路军开始大规模迁徙,把特拉斯卡拉诸部安置到王国。
1488年7月底修洛特长子修华出生,在都城接受抚养教育,定为联盟第二继承人。
1488年8月酸木军团长死于夜袭,国王加速集权。四蛇城之首树蛇城陷落,四蛇城剩下两座。
1488年8月底王国在北地设青丘县,加速合并奥托米诸部。
1488年9月黑狼军团南下,征伐米斯特克诸部。攻陷云中神庙,围神石城,击破神水部。
1488年10月第一次米斯特克讨伐结束。黑狼军团北归,掳丁口三万。米斯特克诸部开始内争。
1488年10月下双王会面。阿维特托付东征残局,率军西归湖中都城。修洛特继续围城屯田。
1488年11月旱地行舟,七艘探索长船驶入东部水系,准备第二次探索。
1488年12月黑岩山冶炼所规模扩大,稳定出产铁器。农耕铁器的革新开始。
1488年12月底探索船队从鸦城出发,驶入东海
1489年1月阿维特东征大祭,正式加冕神王,掌控大祭司团神权,开启更激烈的集权改革。
1489年2月造出火山灰水泥,发现沥青。修洛特开启筑路修渠的基建大计划。
1489年2月底第二次探索船队抵达隐蛇城,老巫医指点普阿普。
1489年3月第二次探索船队会盟普顿诸部,达成贸易约定。
1489年3月底第二次探索船队斩杀希乌王子。玛雅潘王室残部依附王国,族长蒂阿金皈依主神。
1489年4月托托纳克东征全面开启,五山城陷落。
1489年4月底红鸦部族立下根基,准备北迁。射鹰者阿兰成为小酋长。
1489年5月探索船队抵达古巴,遇泰诺诸部,发现木薯。北方商队返航,运回足量鸟粪石。
1489年5月中黑狼攻陷羽蛇古城。托托纳克西方圣地毁灭,帕普东逃。
1489年6月黑狼继续东进,廿水城诸部投降。托托纳克诸部汇聚,集中在金湾城一带抵抗。
1489年7月黑狼东征停滞在金湾城一带,双方大军对峙。
1489年7月底修洛特决定诸子分封。雷神臼炮抵达,白蛇丘城陷落,四蛇城只剩最后一座。
1489年8月古巴探索船队发现马亚里大铁矿脉,设立第一个据点,铁湾镇。
1489年8月下托马特与奇瓦科探讨,订立古巴拓殖的四项策略。
1489年9月古巴船队的初战,水花酋长与红土酋长血誓,成为第一批皈依主神的泰诺酋长。
1489年10月四艘长船带着古巴新作物返航,最重要的是木薯和桐油树。
1489年10月底修洛特次子修少康诞生,送入王国神庙中秘密抚养,作为以防万一的继承人。
1489年11月王国农业改革:堆肥、铁器农具、鸟粪石
1489年11月下规模庞大的极北探索船队正式启航,带着预言、海图与黄金。
1490年1月极北探索船队与本地祭司合谋,突袭皈依约雷姆部,设立雷金镇
1490年2月船队首领会议,订立北方大陆的传教、殖民与同化策略。
1490年3月修洛特抵达金湾城,会见蛇女米娅瓦。蛇女杀兄献城,海滨诸部主力就此覆灭。
1490年4月黑狼推进东征,至郊狼城。粮食缺乏不足,被迫停下。
1490年5月初修洛特播种蛇女,接纳托托纳克诸部精英。
1490年5月伊帕大部落皈依主神,极北探索船队设三山港(洛杉矶以西百里)。
1490年6月古巴探索船队返程受阻,在隐蛇城东方被袭,最后逃入风暴。
1490年7月最后一艘长船逃到红鸦海岸。老民兵被俘,遇到儿子。阿兰终于知晓修洛特。
1490年7月底极北探索船队在金湾之地(旧金山)设西山港,与雪松萨满达成合作。继续北上。
1490年8月极北探索船队在库斯湾设南港。
1490年9月极北探索船队在大河口(哥伦比亚大河)设北港。
1490年10月极北探索船队在鲸部设立最北的据点,窥视西雅图大海湾。
1490年10月底古巴探索船队返航,仅剩16人,带回木薯。修洛特知晓玛雅、古巴与红鸦。
1490年11月王国基建的大计划进程。猴子作为元帅,宣告查帕拉西征。双王的裂痕加深。
1490年11月底联法攻西,欧陆战略的确定。印加探索的计划。
1490年12月黑狼东进,刻石城陷落。海滨联盟建立,海滨诸部归心。
1490年12月下第二批支援极北地的长船北上
1491年1月黑狼东进,围困祭湖城。帕普偷袭东海水师,小胜。
1491年2月祭湖城陷落,帕普放归蒂卡洛。
1491年4月紫草军团攻陷海女城。阿维特调动王室军团,掌控南方三邦。修洛特决意回返都城。
1491年4月中修洛特设立紫草、大湖、阿帕、青丘四位节度使,放权各军团长。
1491年4月底修洛特长女修光蛇出世,为托托纳克诸部预言中的神佑之女。
1491年5月修洛特抵达祭湖城,传授“屠龙术”,即王国的整体政略。
1491年6月帕普带领隐蛇水师,向修洛特投降。
1491年7月帕普打开隐蛇城门。托托纳克东方圣地,隐蛇圣城就此灭亡。黑狼自造“霜之哀伤”。
1491年8月老巫医参与编史。海滨祭司们岁月史书,创造出奥尔梅克先祖的“天命”与“宣称”。
1491年9月黑蛇投降,引王国军团入城。云蛇山城陷落,特拉斯卡拉祖地彻底灭亡。
1491年10月王国探索船队抵达神高山港,阿留申群岛中段。
1491年11月初祖瓦罗的大雪狼号冒险跨海千里,抵达勘察加半岛最南段,初至亚洲大陆!
1491年12月祖瓦罗突袭鹿苔河部,祖瓦罗突袭和国营地,抓住19个俘虏,有重要匠人
1492年1月祖瓦罗皈依俘虏,在双烟港过冬
1492年1月修洛特在奥尔梅克古圣城举行大祭,皈依盟约丛林诸部。老巫医参与重定胶礼。
1492年2月底修洛特在第二古城举行祭典仪式,启程返回湖中都城。
1492年3月修洛特三子出生,取名修焱山。
1492年4月修洛特返回湖中都城,在阿维特逼迫下,放弃联盟继承权力。
1492年5月修洛特会见卡卡马津,知晓遗诏。修华给予蒂丹承诺。
1492年6月修洛特在春之祭礼荒淫,为都城知晓。
1492年6月雪松萨满坐着桨帆船,历时半年多,抵达湖中王国。
1492年6月黑蛇带着一千多残部,被王国船队运输北上,登陆橡树部领地。次月,橡树部被强行吞并,黑蛇部建立。
1492年7月阿维特南巡春耕返回,杖责修洛特,安排议政大臣,约定夸乌特莫克与光蛇的婚姻,两人间的矛盾终于尽数化解。联盟全力准备南征。
1492年 7月勘察加探索队带回和国遮洋船,抵达阿留申岛链东边的神大地港。月底,在大鲸港留下三匹马和养马人,美洲的第一批马。
1492年 8月米基坐着遮洋船抵达鲸港,见到带着第三批支援船队的奇美尔。航海派系的兴起。
1492年 9月米基抵达湖湾港,开炉冶铁,发现并确定铁山硫铁矿。这是西海岸的第一处铁矿。
1492年 9月墨西加联盟开始南征。
1492年 9月哥伦布探索船队从加纳利群岛启航。3艘船,88人。
1492年 10月哥伦布抵达巴哈马,月底抵达古巴
1492年 11月哥伦布在渔湾部第一次和王国交手,再交手,只剩一艘大船北逃。
1492年 11月第三批支援船队,抵达勘察加半岛,折损了一艘长船。
1492年12月伯塔德打起玛雅潘王室大旗,在木棉城与各氏族酋长国的使者会谈
1492年12月米基10月从西山港出发,遮洋船一日两三百里,12月初就返回了湖中王国。随后,金船匠在南方造船司,开始造沙船。
1493年1月德拉科萨带着哥伦布返航
1493年2月修洛特占卜决狱,白肤邪魔首级抵达金湾城。消息传来,阿维特煮酒,试探修洛特。
1493年2月三路南征大军,东路攻破山口要塞,中路红山寨对峙,西路包围橡沟城
1493年2月底南方造船所造出第一艘沙船。猴子攻陷沙目城,羽毛北逃北方大陆。
1493年3月羽毛逃到锡河寨,抢了小乌鸦的粮食,继续北逃。
1493年3月阿伊努千岛部的融合,南下虾夷地的准备
1493年3月邪魔首级传首联盟,修洛特神性升华,阿维特的妥协与忌惮
1493年4月彻底围困米斯特克云山城。
1493年4月哥伦布抵达葡萄牙海岸,大西洋航路验证,被葡萄牙国王囚禁。钦定布鲁诺向西探索。
1493年5月古巴锻打第一把火绳枪管。海滨联盟与红鸦协议,用部族换粮食。木薯、稻米、小米、大豆、豌豆,新作物种植。月底,第一次两千人交易完成。
1493年5月阿丽莎生下龙凤胎,儿子修云中,女儿修雨落。南征西路军进攻米斯特克海滨。1493年5月贤者指导少康。王国派系隐隐形成。布面铁甲完成。沙船完成。遮洋船初步仿制。
1493年5月第四批支援船队北上,两艘遮洋船,九艘沙船。
1493年6月祖瓦罗抵达茅希利大岛,与大岛阿伊努诸部开始接触。会盟寒沼部。
1493年7月王国在寒滨部,与和人蛎崎氏征贡队战斗,取胜。俘杀四十和人武士。与北余诸部正式结盟,索取蛎崎氏赎金。
1493年8月俘虏赎金建立渠道,打通和人地商路。黄金神威,第一次黄金贸易。
1493年9月建立神桦太港。祖瓦罗北上黑龙江口,抵达庙街,初遇马哈部。
1493年10月王国与马哈部会盟,打通通古斯贸易。扶植马哈部,交换丁口,补充可靠武力。
1493年10月下第四批支援船队先遣,洛山达率领两艘遮洋船抵达大鲸港。
1493年11月米沃克诸部接受王国册封。雪松萨满放弃封国王位。
1493年11月歌鸟祭司突袭约梅部,皈依近万亚基部落民,掌控索诺拉煤矿带。而羽毛彭瓜里裹挟约梅俘虏,带着氏族北上千里,进入奥帕塔联盟的谷地。
1493年12月修洛特绘画“天命神鸟”图腾。《胶人史记》、《胶人诗经》、《胶人乐府》第一版修订完成,重构“胶人叙事”与文化共识。另有禁书《神人论心经》。
1493年12月海滨联盟与红鸦的第二次交易,依然是两千部族。
1493年12月在燕湖的内应下,黑狼突袭埃卡布酋邦,彻底打通古巴航路。
1493年12月葡萄牙探索船队第一次抵达南美。
一千三百六十章 陛下说的不对!温水煮不死牛蛙!
“主神见证!在神灵的信仰之外,暴力的威慑,几乎是最快的秩序建立方式。而当现有的暴力秩序运转起来,后续加入的成员,无论是暴力的执行者,还是被执行者,都会不得不参与其中,让暴力的链条更加稳固。因为,松散的个体,永远很难反抗群体。人心所向,哪怕是托特克那样的绝世猛将,依然无法反抗大势,只能选择自刎…”
“因此,能够威胁已有统治秩序的,永远是另一种秩序。而秩序最初的形式,就是人心的共识。这是最危险的蚁穴,能够引起堤坝最初的崩塌!所以,如果有人能够在一群人中,绕过王国暴力的威慑,建立起民众一致的共识…那他就是王国最大的威胁,是必须要优先重视与解决的人物!…”
“主神庇佑!黑狼,我最信任的大将,你要记住我的话:无论王国的暴力带来何种短暂的压迫,只要能建立起稳定的秩序,能让玛雅诸部安定下来,那各部的部落民,都会慢慢选择接受!这种安定是一种对未来的期望,而具体到行动上,就是稳定的春耕与秋收,高于一切!有了粮食,人心就定了。有存粮的人,能活下去的部族,通常是不会奋起反抗、拼死一搏的…”
“而在保障耕种的同时,你们最需要提防的,始终是玛雅的神裔与祭司!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凝聚玛雅部族的传统共识,挑动起一群人,来威胁到王国的秩序!有时候,批评的武器,无法取代武器的批判。而秩序的重建,从来不是请客吃饭!多流一些上层的血,就能少死一些下层的人命…”
热带的玛雅没有冬天,只有十二月的暖秋与常开的鲜花。黑狼托尔泰克盘腿坐在花树下,旁边放着一罐花茶,手中攥着一封长信。无论是茶还是信,都是从南征的军中,由修洛特寄来。而“信”是教诲,“茶”是告诫,让他少一份杀心、少一点饮酒,多思多想,把事情看的更清楚。
“牛狼!过来,再给我泡一罐茶!…”
“…”
矮壮的草原勇士牛狼闷着声,提着一个烧开的铜壶,低头给黑狼倒满水。不过几天的功夫,他额头上已经刻下了主神的徽记,神态上也老实了许多,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而他现在的身份,也确实和以前不同。他已经成为了黑狼的亲卫,领着一支小队,能算作一个基层军官,或者部族的头人了。
而在整个埃卡布港中,新到的五百蛮兵,都已经分散到各处。他们披上了皮甲,拿起了矛斧,在王国武士的指挥统领下,被动融入到“暴力的统治秩序”中!
这些草原蛮部与玛雅部族没有任何的共同语言,连本身的语言都不通,更不要说什么先祖和信仰的联结,自然也根本无法收买,只会遵从王国的已有秩序。而在本地玛雅部族眼中,他们也毫无疑问,是王国武力的组成部分,是镇压城邦、凶猛强悍的“高原蛮兵”!
“主神见证!以王国的武力,对于玛雅诸部的征服并不困难。而真正的难点,是征服的维持,是对玛雅诸部的同化…当王国每占领一个城邦,都需要仔细思考。谁会真正的支持我们?谁会长久的支持我们?我们的统治,究竟能让谁得利,能让谁来维护?…”
“秩序需要不断的深化,大树也不可能一夜长成…先拉拢合作的玛雅贵族,处理掉反抗的贵族。然后拉拢愿意皈依的信徒,处理掉不愿改信的信徒。在这些确定、分化、解决敌人的过程中,把财富与土地,从上层分到下层,来培养最初的基本盘。而传教也是这样的道理,培养虔诚信徒,挖旧有势力的根!…”
“王国的统治必须深化,斗争也绝不能停步!有了底层的基本盘后,再进一步,对最初未曾反抗,但本身占据了太多权力与影响的玛雅贵族下手。因为他们只是畏惧王国的武力,被迫接受妥协,而不是没有反抗的心思。他们是统治的隐患,能够凝聚玛雅人的共识,掀起瓦解秩序的风暴…”
“所以,当时机成熟,再分化出一批‘不敬主神、破坏秩序、压迫部族’的敌人,继续解决掉他们!把他们所占据的利益,继续分给一部分底层,来获得更多的王国基本盘。如此不断推进…不要把敌人一次性确定的太多,也不要畏手畏脚!这其中分寸的把握,就是黑狼你最欠缺的本领。温水煮牛蛙,牛蛙才不会跳出锅来…”
“分寸?火候?温水煮牛蛙?”
黑狼放下书信,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不过,理论虽然难懂,但他可是实践的好手,一向说干就干!
“牛狼!牛狼!…”
“...”
“你出去,去周围的池塘里,抓几支牛蛙来!呱呱叫的那种!…”
“…?”
“去!捉回来,扔到锅里煮!我要看它们到底跳不跳锅!…”
“...”
草原勇士牛狼无言片刻,还是转身出了院子。而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篓牛蛙。对于草原的部族来说,捕猎小型猎物,是最主要的食物来源。他的捕猎手艺,也确实靠得住。而牛蛙的原产地,本就在北美南部到中美洲,也是各部经常食用的小型猎物之一。
“咦?陛下说的对,水都冒气了,这牛蛙真的没…啊!它跳了!它跳出来了!…”
事实证明,陛下写的俗语不是真的。当水温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牛蛙感到了危险,发出一声“呱”叫,果断跳了出来。只不过它好不容易跳出了锅,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草原勇士牛狼刺出短矛,精准刺了个透心凉!
“噗!…”
勇士牛狼叉着牛蛙,抬头看向黑狼头领,等候下一步的指示。黑狼眨了眨眼睛,看着空空的陶锅,明显还有些愣神。
“陛下说的不对啊!牛蛙哪有那么笨?既然牛蛙都知道跑…那这些玛雅贵族,也不会那么笨的!他们在水开之前,就一定会跳脚!…”
“所以,还是得先下狠手!攻破城邦、清理村落、皈依信徒…最开始的三斧头,就把他们清理干净!那也就没有后面什么事了!哪怕剩下一点,也问题不大…”
“嗯…至于培养基本盘,陛下说的法子太慢了!…就让玛雅武士交投名状,吃玛雅的神裔!让底层信徒冒犯传统,睡神裔的女眷!再多拉些草原蛮部过来,和本地的女人通婚!让他们都没有退路,也就都只能和王国一条心了!…”
“哈哈!我黑狼托尔泰克,果然才是最聪明的军团长!…”
黑狼托尔泰克得意洋洋,咧嘴憨憨一笑,像是吃饱的猛兽。而勇士牛狼则蹲在旁边,在煮茶的火堆上,烤着新鲜的牛蛙。他烤熟后啃了一口,想了想,又撕下最肥美的两条蛙腿,小心递给了黑狼。
“头儿,吃!”
“嗯?这牛蛙的味道,确实不错!陛下喜欢慢悠悠地煮着吃,我还是喜欢大火猛烤!毕竟陛下常说,白肤邪魔就要到了,那才是真正厉害的对手!…我可没有那种耐心,和玛雅人慢悠悠的钻林子,打那种没意思的烂仗…”
黑狼大口吃着牛蛙,读着书信中剩下的指示。这些王者的指示,主要还是给他指出思路,防止他犯糊涂。而具体怎么行动,他有足够的自信,没有人比他更能打,也没有人比他更懂!
“主神庇佑!就像我之前所说,通讯的效率,决定了统治的界线。而对王国来说,玛雅的界线是哪里?是沿海深入内陆,最多两百里,通常一百里就好!…”
“玛雅茫茫的林海,如同玛雅诸神最后的庇佑,绝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屏障!…不要深入丛林,哪怕你们也是丛林战的好手,也依然要对丛林保持敬畏!因为,在丛林的深处,统治并不依靠武力,沟通艰难又漫长。哪怕你们打下来,也往往立不住脚…”
“在瓦解玛雅氏族的信仰与秩序前,在能够彻底影响底层民心前,应对丛林游击战的成本,是王国决然无法承担的代价!…所以,我们始终需要玛雅潘王室的大旗,来对抗内陆神裔的旗帜,建立起羁縻或者傀儡的附庸。而要在方圆千里的玛雅丛林,真正建立起长久的王国统治…”
“主神见证!那就需要漫长的同化时间…又或者,一个危险异常、却又必然会到来的契机,来让整个丛林天翻地覆!…而这个我所能看到的契机,就是白肤邪魔所带来的可怕瘟疫,让无数部族哀嚎死去的末日邪灾!…”
“如果在邪灾抵达前,我们能获得西海的抗疫医术…或者在邪灾抵达后,王国能遵从神启,发现有效拯救的方法…用一次次传播的人命,总结出应对的作为,治病的草药,弱化出可以种下的‘弱毒’人痘…”
“只有到了那时候!王国的祭司带着拯救生命的神迹抵达,才能真正彻底的收服部族人心,把广阔的玛雅千里丛林,甚至更广阔的南北万里大陆…纳入主神的怀抱!…”
看到这最后一段,如同预言一样的话语,黑狼托尔泰克怔在原地,心绪剧烈起伏!他有些战栗的喘息着,想象着末日邪灾的可怕,那种并非武力所能对抗的邪恶!
许久之后,他才深深的吐出一口长气,看向东方的天际,虔诚的询问神灵。
“至高的主神啊!来自东海对面的邪魔,究竟掌握了多少瘟疫邪术?他们又到了哪里,此刻又藏在何方呢?…”
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古巴热土,人间神国!
“科皮利大旗头!古巴蛇岛到了,前面就是蛇岛最西边的蛇尾,皈依主神的西山部了!…”
“主神庇佑!这五六百里的波涛,足足划了五天,真是把我颠的够呛!快!快点靠岸,让武士们上岸好好修整!…”
六艘桨帆长船冲向岸边,几乎没有停顿,一直冲到了浅水里。船上的三百王国武士,急不可耐的跳滩上岸,许多人干呕不已,在沙滩上躺了一片。而作为三百武士的头领,科皮利也跳下了船,把一面象征营队的大旗,用力插着了沙滩上!
“呼!各队头清点人数,旗头确认之后,过来向我汇报!”
科皮利大声下令,登陆的王国武士,也很快分成了二十人的小队,向各自的队长靠齐。按照王国军制,最基础的战斗单位,是“二十人小队”。这也是中美洲各个部族捕俘、狩猎的传统,因为手指、脚趾合在一起,正好能数清楚二十人。
二十人武士小队的队长,常常被称为“队头”。而再往上,一个巴掌,也就是五个二十人小队,组成一支“百人队”。百人队拥有代表队伍的旗帜,所以百人队的队长,习惯被称为“旗头”。而两个巴掌合在一起,就是两百人的大队。这里的大队长,则会被称为“大旗头”。
“大旗头”手下,也不一定只有两个百人队。像是眼下领兵的黑狼亲信,托托纳克勇将科皮利,就率领了三个满编的百人队,足足三百王国武士。在攻陷埃卡布港后,他就遵从黑狼的命令,第一时间沿着打通的航路,向东渡海支援古巴!
而除了在正式的王国军团中,类似的军制划分,也出现在征召的部族旗队里。一个四百人左右的小旗队,通常征召四十人的战丁,负责的头领叫“小旗队长”。而四千人的大旗队,则常常出丁四百,由“大旗队长”率领。也就是说,征召的部族旗队,其实只有“部族战士-小旗队长-大旗队长”三级,要更加简化和粗陋。
在日常的战斗出征中,二十人小队负责斥候侦查,一百人小队负责占据一个村庄。几支百人小队控制一处战场节点,而千人营队则是阵战的指挥单位。再往上,几支千人营队组成的军团,就能攻城略地,进行大规模的会战。
由此产生的王国军制,正好是“武士-队头-百人旗头-大旗头-千人长-军团长”六级。这种六级军制,其实与天朝北方游牧草原上的部族兵制差不多,是符合当前文化与传统习惯下的能力极限。
因为,这种简单粗陋的军制,其实是对应现实条件,由军官、首领的文化水平所决定的。王国不是不想使用更细致的军制划分,修洛特也早就草拟过许多复杂的军制体系,有的甚至超越时代…
但实践证明了一切,从天下各部收拢的部族武士,严重缺乏更细化的组织能力!设计太复杂的军制编组,部族武士们会很难适应,只会引起战斗力的下降!同样,眼下的军制编组,也足以应对王国扩张所遇到的部族敌人,没有更进一步发展与细化的迫切需要…
“大旗头!三个百人队,除了渡海落水没了四五个人外,其余的都在!另外,西山部来迎接我们的部族民兵,也已经来了,就在东边的山坡上!…”
“噢!这么快就找到我们了?这个西山部,很不错啊!让我仔细瞧瞧…嘶!这些泰诺民兵这么高大,一看就是很好的战士啊!…”
“...”
普遍高大的泰诺民兵,总是会给第一次见面中,给遇到的王国武士,留下某种能打的短暂错觉。而当真正的近距离接触后,才能从那一个个明明扛着长矛、却像挑着包袱的高大民兵脸上,读出满满的淳朴与憨厚。按照黑狼大帅的话,那就是一点狼味没有,全是火鸡的呆懦味道…
数千泰诺人的西山大部落,位于古巴蛇尾的西南角。这里拥有一圈兜底的西长羽岛链,在渡海时不容易迷航错过,因此是非常适合登陆的航行节点。而这里作为王国援军东渡古巴的第一站,也是王国在西部古巴的统治核心,拥有着实实在在、更靠得住的王国本部武力!
眼下的古巴西山部,由古巴蛛穴部祭司姚雨的兄长,同样墨西加出身的二级祭司姚云坐镇。他也是西红柿主祭,哦不,是新晋总主祭信任的亲信,全权负责古巴西部的传教事务。
而整个西山部中,一直留驻有三个武士小队,即六十名王国武士。他们不仅接应玛雅渡海来的支援,也时刻防备着邪魔入侵!他们已经训练出了四百多泰诺民兵,并用青铜的长矛武装,能够指挥着列出防御的矛阵。当然,由于这些泰诺民兵都没见过血,一旦遇到敌人,具体能打成什么样,其实很难说…
“姚云祭司!这些民兵的底子这么好,只要多打几仗,手上多沾点血,应该就能成为堪用的好狼崽子!这周围还有没有不从主神的部族?直接征讨过去!黑狼大帅常说,杀死一只猴子,让所有的猴子都害怕…”
听到科皮利大旗头的建议,西山部的姚云祭司笑而不语。对方初来乍到,用的还是玛雅丛林的厮杀思路,对古巴泰诺诸部的“祥和宁静”,对没有任何阻碍、极速扩张的王国古巴传教,确实是一无所知啊!
“主神庇佑!科皮利武士队长,来到这安宁的古巴热土,您和王国的武士,都可以稍稍松一松厮杀的弓弦…至少,在白肤邪魔再次出现前,这片和平的岛屿上,到处都是顺从主神的旗帜,几乎没有王国能够动兵的地方!…”
姚云祭司笑吟吟的,从恭敬的泰诺学徒手中,接过一罐淡香的木薯酒,递给披甲持矛的科皮利。随后,他伸手指了指村落中心的主神祭所,还有周围一排崭新木屋,以及更遥远的蛇尾西山,笑着开口道。
“主神见证!古巴泰诺诸部,都是很好的信徒!尤其在白肤邪魔的预言验证后,他们的皈依速度,简直超乎所有祭司的想象!这些泰诺信徒很擅长种地捕鱼,性情大多善良、温顺又勤劳!这一间主神的祭所,就是信徒们自发修建而成,为了感谢主神的保护,以及我们所带来的堆肥和烧陶技术,甚至无需王国征发人丁…”
“当然,除了主神的信仰、高原的技术外,我们也教导本地的部族,从群居群婚的部落公社,发展为明确婚姻的夫妻家庭!你看,那一排新建的木屋,就是王国武士和本地的泰诺女人,所成婚组建出的家庭!他们许多都有了新生的孩子。而村落中的部落民,也开始明确一对一的夫妻关系,并由祭司与祭司学徒们,主持主神见证的婚礼!…”
“主神庇佑!这里的食物十分充足,各部落间纷争很少。而有了王国的仲裁,部落间的冲突,更是几乎在大岛上绝了痕迹!殿下曾经在神威大学中,所提及过美好的人间神国…在我看来,就在这片富饶和平、不缺吃的、没有寒冷的古巴热土上!…”
“科皮利武士队长,你看那远方的西山!以西山为起点,从古巴蛇岛最西端,向东五百里!无论是西山部、林脊部、鬣蜥部、湖鸟部还是林野部,都是拥有部分武士驻扎,已经皈依主神的、数千人的泰诺大部落!…”
说到这,姚云祭司顿了顿,脸上显露出真诚喜悦的神采,更有着手持战斧的高原祭司们,很少见的仁慈与和善。在古巴与泰诺信徒们的生活,虽然仅仅只有两年的时间,却明显让他改变了许多。以至于他手中锋利的战斧变成了装酒的陶罐,献祭的黑曜石匕首,也很久未曾见红…
“主神见证!西山部向东五百里,唯一还有些犹豫迟疑,没有融入主神怀抱的,只剩下人数众多、恐怕接近万人的哈瓦那诸部!…但对于盛产烟草的哈瓦那诸部,我们也无需动用武力。因为,已经有主神祭司开始传教了,并且进展很快。只要再怀柔传教一段时间,最多一年!…我们就能把中部最富饶的哈瓦那之地,也变成主神的光明热土!…”
“哈哈!仁慈的主神,照亮整片大岛!三千里古巴热土,六十万王国估算的泰诺部族,现在恐怕已经有一半人,被纳入了主神的怀抱!…虽然,由于传教人手的紧缺,很多部族还只是名义上的皈依,缺乏组织与祈祷…但我从未怀疑过,这里就是传播主神信仰的宝石国度!是主神赐下洁白木薯的人间神国!…”
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古巴热土的中心,富饶的哈瓦那!
茂密的雨林,广阔的湿地,以及生机勃勃的珊瑚礁,一同构成了古巴热土的北方沿岸。当王国的桨帆船队,离开皈依主神的西山部,沿着西方山脉的余影,划向海天东方的尽头…漫天飞翔的热带群鸟,还有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群,都让所有的武士目不暇接,为这种艳丽纷繁的景色流连忘返!
“主神庇佑!古巴热土,真是神奇而美丽的地方!我从未见过这样多的蜂鸟,从河口一直到海岸,在遍地盛开的花朵上栖息…简直是神性的无以复加!…”
看着宁静的古巴海岸,科皮利发出由衷的感慨,划桨的武士们也赞同不已。而武士们能产生这种旅行般的放松情绪,正是因为古巴泰诺诸部的和平与友善。
哪怕是数百里海岸对面的玛雅之地,各个部族间也都充斥着警惕、敌对、仇恨与厮杀,大小部族的人祭数不胜数。可一旦到了古巴,泰诺诸部就像骤然换了个样子,与高原和丛林截然不同了。他们会拿出部族的食物,热情招待王国的船队,也会有唱歌跳舞的庆祝,和更让人流连的美妙夜晚。
而每当一面简陋的主神旗帜,在一处沿海村落的门口伫立。武士们都会笑着放松下来,有了一种罕见的回家感受。纵然,他们来自王国各处,家乡远在数千里之外…
“主神庇佑!这就是哈瓦那诸部吗?嗯…很大的村落,但是没有树立主神的旗帜…哦!也有一些绘刻的蜂鸟标记,只是不算醒目…咦!这里的河湾,是天然的良港。而这么平坦的地形,似乎都能开辟成上好的田地!…”
科皮利眯着眼睛,看着船队抵达的哈瓦那部。古巴西部起伏的西山,大片连绵的沼泽,都在这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骤然平坦的开阔林野,延伸向内陆的海湾河流,甚至有一种湿润草原的广阔感觉。与之前经过的所有西部泰诺村庄相比,这里明显更容易开发,也有着更高的发展上限与潜力!
“主神啊!这地形让人好生熟悉…海湾、河流、平原…啊,我想起来了!…这里和金湾城一样,只是地势更为开阔!水土看起来更好!…”
科皮利睁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了西山部的姚云祭司,反复提及哈瓦那诸部的原因。而“哈瓦那”这个名字在本地部族口中的含义,也同样是“美好的、平坦的、富饶的”象征。
毫无疑问,主神的祭司们都看出了这里的价值,对这些哈瓦那诸部的传教事业,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与耐心。只是这里的部族人口聚集众多,木薯与神烟的产出惊人,而无需从事生产、长久管理部族、用神烟与先祖沟通的“部族长老会议”,已经有了些高原贵族和祭司阶层的雏形。所以,哈瓦那部族的上层,对于重构信仰与权力的王国传教,始终有些暗暗的抵制。
当然,作为和平的泰诺部族,约莫万人的哈瓦那诸部同样缺乏武力。部族长老会议畏惧王国全副武装的凶悍武士,惊骇于邪魔入侵的真实预言,对切实帮助部族、传播各种技艺的主神传道祭司,根本无法出言拒绝,只能看着信仰主神的部落民增长…
“哈哈!科皮利,你说的不错!哈瓦那类似海滨的金湾城,确实是富饶的神许之地!只要让本地部族皈依主神…这里远比最西边的西山部,要更适合作为西部古巴的中心!…”
“听说,西边数十里外,就有一大片适合开采的石矿…就是不知道这一带有没有铜矿?嗯,没有也没关系…王国的祭司们在西山中发现了铜矿的痕迹,尤其是在鬣蜥部附近,已经确认了铜矿的存在…从那里冶炼后运到哈瓦那部,也只有五百里海路而已!…”
留驻哈瓦那的主神祭司,是墨西加出身的泰西特拉尔科。这个名字的含义,是“泰星”。以星辰为名,自然是贵族出身,只不过是小贵族的旁系。而他还有一个族弟,是在黑狼军团担任战争祭司的泰西尔。所以,他也是黑狼军团的自己人,可以直呼科皮利的名字。
“主神庇佑!科皮利,你既然带着三百武士来到这里,就帮我一个小忙吧!本地的部族长老,总是明里暗里的掣肘王国传教,不如你带着武士…”
“把他们都杀掉?举行血誓祭典,让所有本地部族喝下血酒,彻底皈依主神?…”
“呃!…科皮利大旗头…倒也不必如此…如此凌厉…”
泰星祭司额头见汗,看着认真不似玩笑的科皮利武士队长,一时竟有些语塞。在宁静的古巴热土呆了两年,他的黑曜石匕首一次血都没见过,确实有些适应不了军团的残酷与杀伐。
而主神祭司们不过在古巴呆了两年,就普遍有些温和心软。古巴的泰诺诸部,在这样的和平中,至少呆了数百上千年,就更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了…
“咳!主神见证!泰诺诸部都是很好的子民,也未曾被伪神的信仰所沾染,所以无需用那种酷烈的手段…对于古巴热土的传教,托马特总祭司也定下过主旨,以怀柔的手段为主…”
“而哈瓦那部族议会对于传教的不情愿,也就是说些闲话,少给些粮食,不愿建主神的祭所而已!他们从未动过杀心,谋害主神的祭司。因此,我们也不应该用那么残酷的手段,来对待他们…毕竟,这都是我们胶人同族的兄弟,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同胞!…”
科皮利瞪着眼睛,满脸疑惑,看着念念叨叨的泰星祭司,不知道对方究竟想说什么。
这些主神祭司是真的奇怪,在托托纳克和玛雅传教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杀的双手是血,献祭大群的神裔和贵族,眼睛都不眨一下?结果到了古巴,呆了没两年,一个个都心软了起来,天天念叨着什么“胶人同族”、“兄弟一体”…这说的自己都信了,单纯的泰诺人也都信了…嗯?…
科皮利若有所思。主神祭司们的同化宣传,文化深厚的玛雅上层几乎一点都不信。在那里的杀戮,也就最为残酷,几乎要把所有的上层神裔都铲除干净。而托托纳克诸部勉强信了一半,也保留了一半的贵族,保留了许多原有的势力。
至于到了古巴,泰诺诸部本来就把乘船抵达的王国船队,当成海上的兄弟同族。他们融入的最为顺利,也就几乎没遇到刀兵。这可真是,莫测的命运!如果这些泰诺部族,先遇到的是传说中的白肤邪魔,那也不知道会是何等惨烈,或许会直接被屠杀淫虐,直到灭族?…
“咳!所以啊,科皮利大旗头,你只需要把三百武士修整一下,全部披甲持兵,列出战斗的阵型!…”
“然后,用这样煊赫的武士军容,列阵走入哈瓦那诸部的营地,一直走到村落中心的火塘广场…”
“再挥动长矛与旗帜,齐齐高呼主神的神名!而桨帆船上的虎蹲炮,也同时发出雷霆的炮响!…”
“那所有的部族长老都会震撼敬畏,真正知晓主神的雷霆伟力!而主神在哈瓦那诸部的传教,必然再无任何阻碍!…”
“主神见证!不需要真的见血…只要这些,就足够足够了!我们在古巴的胶人兄弟,必然会真心实意的,投入主神的怀抱中!~”
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邪魔的踪迹,消失在了深海中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齐特利!祂至高至大,从高原丛林到热土群岛,神威无所不能!…”
“为神而战,为神而死!杀!杀!吼!吼!…”
“轰!轰轰!轰轰轰!!…”
三百王国武士的列阵,六艘桨帆船的火炮,给哈瓦那泰诺部族,带来了无与伦比的震撼!这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杀气腾腾,也是他们所未曾见过的武士军队。而部族的两千丁壮,在这三百武士的面前,脆弱的就像狼群面前的火鸡,又像是胡蒂亚鼠面前的西红柿,能够轻易的大快朵颐…
“好好好!主神的神威所在,果然让部族的人心归附!…”
这一场煊赫武力的仪式之后,哈瓦那诸部的部族长老,终于低下了头,选择皈依了主神。他们虽然知晓长船部族的强大,却是第一次真的见到,三百王国武士的“大军”。因为,在这一批援军抵达前,王国在古巴热土上的本部武力,拢共也不过六七百人,还重点集中在东部的古巴蛇头。也就是说,这是王国军队第一次,在哈瓦那诸部长老前,展示出无可抵御的强大!
“科皮利大旗头!哈瓦那诸部在古巴之地重要非常,托马特总祭司也许了我临机决断的权利…且留下两个武士小队、四十个王国战士,来协助主神在哈瓦那诸部的传教!…放心!他们的衣食住行、婚配安家,都由我全包了!…”
在船队继续东行前,泰星祭司扣下了四十名王国武士,来稳固哈瓦那诸部来之不易的主神信仰。科皮利自无不可,这些支援的武士,本来就是要分配到古巴各部的。而哈瓦那部族的位置,也确实值得分兵驻守。更何况,以泰星祭司自身的地位,他亲戚泰西尔祭司在黑狼军团的地位,值得好好结交…
“主神庇佑!泰星祭司,我直接留一艘船,五十个武士给你!你帮我把剩余的船只补给好,明天一早,船队就继续东行!…”
从哈瓦那部继续向东,整个中部古巴,都相对平坦,适合开发。虽然有不少滩涂沼泽,但只要修筑起河渠,就有变成万亩良田的潜力!古巴的六十万泰诺部族,还远远未曾到达,这个富饶大岛供养极限的十分之一…
船队东行两百里,抵达泰诺人的井河大部落,并在这里留下了十名王国武士,来配合本地主神祭司的传教。
井河部的物产平平无奇,在部族西南的水塘边,有一处砂金的矿点。部族的一些老人手中,也会有祖先留传的小型金饰。这大概是整个矿产富饶、铜铁铬镍都有的古巴岛上,唯一的两三处砂金产地之一。而这样的小型贫瘠的金矿点,以部族的人手一年忙死忙活,撑死了也就挖掘冶炼出上百斤金砂…王国对此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趣,与其在贫瘠的金矿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种些高产的木薯田呢!
从井河部再向东三百里,是盐滨大部落。顾名思义,这里有天然的近海盐田,能比较容易的烧煮出少毒的海盐。对于这样有价值的部族,王国就要重视许多,已经把盐滨部纳入到了主神的怀抱中!支援船队应本地祭司的要求,留下了足足一个小队,二十名驻守的王国武士,来帮助训练泰诺民兵。嗯,产盐的部落肯定比产金的部落更有价值,这是毫无疑问的!
从盐滨部再向东三百多里,是古巴蛇岛最中段、四五千人的加比部。加比部以西是西部古巴,以东则是东部古巴。而这个位于正中间的泰诺大部落,则由于传教的影响不足,尚且未曾完全皈依主神。
本地的传道祭司克尔盐,刚刚在部族中传教半年多,看到支援的武士船队,自然是满心欢喜。他急切的拉住武士队长科皮利,死皮赖脸的要留下二十个王国武士!而他拿出的理由也很简单,足以让科皮利重视…
那就是在加比部的南边,发现了一处大铜矿,而在加比部的东南稍远,还有一处小型的锡矿!
铜矿加锡矿,毫无疑问,就等于未来的青铜冶炼中心。墨西哥高原和玛雅丛林中,铜矿千里难寻,铁矿更是数千里都没有一处。可在这片古巴蛇岛上,却几乎到处都是铜矿,更有着惊人的马亚里大铁矿!众神创造的世界,确实是有所偏心的…
不对,古巴蛇岛之所以这么多富矿,一定是神启预言中所说,羽蛇神坠落死在这里,尸体化身为蛇岛,骨头都变成了矿!
“呼!主神庇佑!…克尔盐祭司,那我就留下二十名武士,还有一艘长船在这里!…还请您画一块签收的图板,上面画上二十个小人…好让我向托马特总祭司交差!…”
“好,好极!我这就给你签字画图!…”
王国的政令系统,总是如此的朴实无华。绝大多数武士军官都不识字,都是用容易理解的传统简笔画,来进行军务的交接。科皮利揣上沿途四个祭司给的木板后,支援船队的三百武士,也只剩下了两百人。而船队距离目的地,古巴东部蛇头的铁湾镇,则还剩下最后的一千里。可就在他们再次启航前,却恰好遇到了一艘跑得飞快的轻快帆船,正挂着主神的蜂鸟旗帜,从北边的巴哈马群岛巡逻回来!
“嘶!主神庇佑!这是王国俘虏的邪魔长船?这么多复杂的船帆,开起来无需水手划桨,快的就和风一样?!…嗯?该死!船上怎么有两个白肤的邪魔?!”
“不错!这就是邪魔的长船…啊!科皮利,放下战斧!那是已经改邪归正、皈依了主神的白肤部族!…他们都是出色的东海工匠,有着来自东海的特殊技艺,是托马特总祭司亲自净化、皈依主神的重要信徒!…”
看到大队凶悍的“西潘古武士”出现,看到举起战斧的“武士头领”,水手长巴托梅洛与操帆手贡萨洛对视一眼,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他们连忙高举手中的蜂鸟护符,大声念诵起主神的神名。
“啊!赞美维齐洛波的圣父!赞美维齐洛波的圣灵!…”
“他们是...皈依了主神的白肤部族?”
科皮利眯着眼睛,迟疑了会,才缓缓垂下手中的战斧。他看向“平塔号”,哦不对,是灰土亲自命名的“灰土号”大船,而驾驶这艘大船的王国船长,正是灰土的亲信,普雷佩查出身的武士泰隼。
“主神庇佑!泰隼船长,我们是黑狼军团长派来,支援古巴热土,与入侵邪魔厮杀的三百武士!嗯,在沿途的部落留驻了一百人,现在还有两百好手…你们是铁湾镇的巡逻船吗?是否找到了邪魔的踪迹?…”
“啊,主神庇佑!陛下庇佑!…”
船长泰隼虔诚祈祷了两句,才叹了口气,伸手指向了北方。北方是辽阔的大海,而在那大海背后,却是轻快帆船刚刚探明的巴哈马群岛,与延伸向南方的佛罗里达半岛,一片满是沼泽、洪水与密林的不毛之地…
“我们在北方寻找了三个多月,确实找到了邪魔留下的痕迹…他们在去年被击败后,原来逃亡去了北方的群岛之地,抵达了本地泰诺部族口中‘又大又好又中间的大岛屿’,巴哈马!而实际上,他们也正是先抵达了那里,才南下古巴热土的…”
“他们骗取了本地部族的信任,立起来一个邪神的木头十字,在巴哈马修整了一两个月,补好了‘特别大的大船’…然后,他们竟然掳掠走了十几个部族的丁壮,包括那个老酋长的孙子,升起了三根桅杆的风帆,径直往东海的深处去了!…”
“得知这一切后,我们立刻向本地的泰诺部族,揭露了白肤邪魔的真面目!告诉了他们邪魔的贪婪、残酷、凶狠,和对黄金的无穷贪婪…只是那些岛屿部族太过松散,又性情温顺平和,缺乏金属武器…再遇到邪魔的船队,哪怕只是一两艘船,恐怕他们还是抵抗不了,最多知道躲开逃跑…”
“接着,我们一边拜访各处岛屿,传扬邪魔的邪恶,一边追寻邪魔的补给踪迹,直到群岛的尽头…毫无疑问,他们驶入了茫茫的大海深处,返回他们大海对岸的部族巢穴去了!而那个巢穴的距离,恐怕有足足上万里,要快船一直航行两三个月,才能抵达…”
“哎!这一批邪魔斥候离开了,带回了古巴热土的情报…下一批的邪魔军队,恐怕已经开始聚集!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又会在何处出现?…愿主神庇佑古巴,庇佑群岛诸部的胶人兄弟们啊!~”
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古巴重镇,铁湾镇的新船与火枪!
从加比部航行至铁湾镇,海路一千余里,对于桨帆船要航行十日,但对于轻快帆船,全速航行只需要四天。而十天过去,支援的桨帆船队抵达铁湾镇,两艘轻快帆船早已补给完毕,再次往海地大岛巡逻而去。
当然,这两艘巡逻的轻快帆船,还有着另一项任务,那就是接引海地大岛的部族酋长,来铁湾镇参加一月下旬的新年祭典,参与诸部汇聚的盛大节庆。而不知不觉间,一月温暖的风吹过,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船队抵达铁湾镇后,托马特总祭司举行了一场欢迎祭礼,安抚了抵达的武士人心。整个铁湾镇的王国祭司与武士,也都为玛雅-古巴航路的彻底打通振奋不已!
科皮利带来的三百武士,一百已经安置在了古巴大岛的北方沿岸,一百会留在铁湾镇驻防,进一步加强这个古巴蛇头要地的军事力量。而剩下的一百,则要在新年祭典后,逐渐运往古巴大岛的南方海岸,分驻到泰诺各部,与当地祭司配合,加快各部族的皈依。
眼下的古巴大岛,正处于王国飞快的传教与同化中,一种依托于主神的新秩序,正在几乎没有阻碍的建立起来。而只要再给托马特祭司一两次支援,再给他一两年时间,古巴就会成为主神在东海上,最为稳固的信仰堡垒!
当这个堡垒稳固后,王国的力量,才可以进一步辐射海地大岛、牙买加大岛、巴哈马群岛、英勇岛(波多黎各),以及更东的东陲岛链(小安的列斯群岛)…
“主神庇佑!王国在古巴的经营,以铁湾镇和西山部为核心,东西两个传教区一同向中间延伸,很快就要彻底连成一体!王国派遣祭司、驻扎武士、皈依部族,一整套流程下来,能够有效动员部族人力物力的核心区,大致是古巴东部沿海千里,西部沿海六七百里。而中部古巴的千里沿岸,则已经都派驻了祭司,也很快会尽数补充上武士!”
“至于广阔的古巴内陆,则还要再等一等,等更多的人手支援,才能真正开始同化!不过,各部都已经名义上服从王国的裁决,参与到铁湾镇的贸易,在王国建立的贸易圈中了…”
铁湾镇的主神庙宇,泛着特殊的红色,却是修筑中用了不少本地的镍土和铁石。托马特总祭司注视着主神的神像,手中展开一副粗粗绘制的最新东海地图。而这副来之不易的地图,也是这个时代,整个加勒比海为最精确的海图了!
“四个圈子…王国已经建立统治的核心圈,大约是古巴的一半。王国传教与仲裁的影响范围,则是三千里的古巴大岛。贸易交流的扩展圈,包括海地大岛,巴哈马群岛,牙买加岛。最后,探索和传播邪魔预言的范围,向东越过海地,抵达英勇岛,还有一些东陲岛屿…”
“嗯,北方的情况已经探明,是一大片沼泽密林的荒芜半岛,再加上一片巴哈马群岛…而再往北,应该就是北方大陆的东海岸了!陛下有过预言,那里神灾频繁,寒潮不时南下,冬季滴水成冰…本地部族都艰难求存,邪魔更是根本立不住脚,却无需那么急着前往!…”
“而唯一还不清楚的,就是南方海岸…按照预言,那里曲折漫长,应该和南方大陆连在一起!…不过从古巴直航南方海岸,似乎很遥远,有两三千里?王国的桨帆船来回艰难,也只有轻快帆船,能够再跑一趟了!…”
托马特总祭司伸出手指,在广阔的东海地图上圈画着。东海地图能够这么快的探出大概,还是多亏了俘获的两艘邪魔快船。这种船无需划桨人手,虽然操帆复杂,但使用风力的效率极高,灵活轻快的就像飞鸟!
“主神啊!要是有更多这种轻快帆船,那辽阔的东海之地,就能快速往来沟通,飞快连成一体!…可惜!可惜!王国没有俘获邪魔的资深船匠,而眼下这些工匠,最多只会造一种奇怪的小船…嗯,倒也是灵活好用!…”
托马特总祭司很想复刻俘获的卡拉维尔轻快帆船,但俘虏的白肤工匠连连摇头。哪怕又是玉米又是大棒,他们没有造大船的技术能力,也是根本造不出来的。
不过,木匠安东尼奥绞尽脑汁,又在两个资深水手长,以及哥伦布小舅子阿拉纳的参谋下,群策群力,弄出了一种地中海最常见好用的小船,叫做“阿拉伯式单桅三角帆船”。
顾名思义,这种船只有一根中间桅杆,挂一面修长的三角帆,船舷很低,还可以配备应急的船桨。而船的长度大概两到六米,吃水半米,载重一到几吨不等,取决于具体的形制。
这种单桅三角帆船最大的好处,就是制造简单,航行也很灵活。只要把王国已有的独木舟拆拆凑凑拼在一起,再立起一根桅杆,挂上一面三角帆,就能很方便的在近海航行了!而只要风力合适,会调整船帆,它的速度也远比桨帆船和独木舟要快,极限时甚至能到两倍!
当然,这样的近海民用小船,就不需要考虑战斗的事情,因为根本就没有战斗力可言。一旦遇到敌人,分散逃跑就完事了。
“邪魔船只的奥秘,似乎最重要的,就是那些桅杆、缆绳和船帆啊!哪怕是原有的桨帆船,改用了这种拉长的三角帆,速度也能提升一大截!…嗯,铁湾镇已经新建了一处小型造船场,主要是制造船帆和桅杆,然后改建已有的大船小舟…而从古巴各部收集来的棉线,也算是有了关键的用途!…”
托马特总祭司走到神庙门口,看着北方的海边处,十几艘星星点点的白帆小船。这些小船在沿海捕鱼,有了帆的动力,倒是能够深入海中更远一些。
而这些捕鱼的本地泰诺渔民,原本对于操帆没有任何经验。他们都是提前接受了白肤水手的几天培训,才能勉强上手。不过,对于航海和捕鱼,泰诺渔民们确实有很好的天赋,不过两月时间,就把操帆掌握了大半。而与之对应的,是王国训练的泰诺火枪民兵。他们已经练了三四个月,每几天就有一次实操射击,却还是勉勉强强,和熟练的白肤水手没法比…
“嗯..算上原本的缴获和新造的几支,铁湾镇有三十杆火绳枪,可以组建起一支小型的火枪队…这种武器确实破甲厉害,威力惊人,远胜弓箭!但缺点是只要稍远一些,就几乎没有什么准度,命中全靠数量,或者主神庇佑…而一旦拿上火枪,也就没法拿盾牌或者长兵,最多配上一把短刀…这些火枪手,其实没有什么近战能力,也不需要近战能力!…”
“王国的本部武士数量有限,都是近战厮杀的好手,要尽量重甲长兵的武装起来!而新组建的火枪队,就是用选拔出来、稍稍见过血、勇气还行的泰诺民兵来担任…隔着一段距离射击,对勇气和士气的需求,也没有近战厮杀那么高。而用这种所谓的‘火绳枪’,也不像射箭那么难,需要训练好些年…”
“主神见证,可以放低选拔标准,多训练一些后备的火枪民兵出来!虽然火枪数量有限,但如果火枪民兵阵亡,武器还在,就能及时的补充上去…以泰诺部族的人数,哪怕用三个泰诺民兵,换一个邪魔战士的性命,那也是值当的!这些泰诺部族近战不大行,要在战场上发挥些作用,武士掩护下的火枪射击,看来是最好的办法了!…”
想到这,托马特总祭司微微垂目,耳边似乎听到了训练射击的火枪声。当然,在整个铁湾镇,最多最常见的声音,就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这里出产的铁器,尤其是廉价的伐木铁斧,几乎供应着整个东海群岛。而实用耐用的铁器,也是许多泰诺部族不远千里,甚至从东部海地划船前来,与铁湾镇交易的最重要原因!
“时间,王国在东海的经营发展,还是需要更多的时间!这片东海如此广阔,从古巴西侧到东陲群岛,足足有五六千里!而更遥远的南北大陆,则几乎是无穷无尽…这么辽阔的地域,白肤邪魔是否已经抵达?而他们的船队,又究竟会再次出现在哪里呢?…”
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完美君主的仁慈,贵族学者马丁的葬礼
1494年1月,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辛特拉宫。
“陛下,亚速尔总督何塞·范韦尔特的书信…”
“嗯?何塞男爵的信?他可是很少给我写信啊!这一次,亚速尔总督区,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理石与壁画的宫廷中,若昂国王放下手中的王室收支报告,拆开印泥的信封,读起来自亚速尔群岛的信件。很快,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也显露出惊愕。
“我尊敬而崇高的国王,上主与圣母所赐福的君主,把亚速尔诸岛册封于我的封君…三个月前,王室的探索船队抵达首府法亚尔岛,修整补给了数日。而后,王室的探索船队驶入西海…”
“而我的女婿,纽伦堡贵族学者,王室在册的宫廷顾问,马丁·倍海姆爵士,也在一种突然而没有预料的情形下,藉由自愿或非自愿的动机,从法亚尔群岛的家中,骤然失去了踪影…”
“在法亚尔岛戒严并寻找一周后,才有一位隶属于王国海军的水手,在上主公正的威严下,交出了一封字迹潦草的书信…这封书信虽然符合马丁爵士的笔迹,表露出自愿参与王国探索船队,前往西海深处探索、为王国与上主奉献的意图…”
“但字迹的潦草程度,和书信不符合逻辑的出现方式,以及马丁爵士不告而别的奇怪举动…都难以验证真伪!…而经过对水手的公平审问,法官确认转交留下书信的可疑人士,并非马丁爵士本人,而是探索船队队长,布鲁诺·康爵士手下的一位水手长哈罗多…”
“仁慈的上主,见证公正的审判!鉴于此事件关系到王室船队和诸多贵族,事件中的一切真相,都值得反复琢磨与思考,来确定其可能存在、而值得怀疑的真实性!故而,作为亚速尔群岛的总督,陛下忠诚的封臣…我,何塞·范韦尔特男爵,恳求陛下明智而果决的判断,以及对地位不寻常的恶徒,以上主见证的公正审判!…”
“...”
看完这一封义正言辞、礼节备至、却暗含指控的总督信件,若昂国王委实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会后,他才把信件递给身旁的亲信努诺,有些自嘲、更有些不满的说道。
“上主啊!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收到一位来自王国总督的来信,控诉直属于王室的海军,拐走了他的神罗贵族女婿!而这位王国的总督,还曾效忠于勃艮第公爵夫人,在王国的总督区,建立过一个所谓的‘新佛兰德斯’!…”
“...”
皇室总管努诺拿过信件,飞快的浏览了一遍,心中顿时生出怒火。是他举荐的布鲁诺!这个平平无奇的小贵族后裔,真是狗胆包天!竟然在探索刚开始,就给他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很可能拐走了一位王室的贵族学者!
但片刻的愤怒后,总管努诺就飞快冷静了下来。他回想着若昂国王刚才的话,和那话语中有些讥讽的语气,心中就是一动。
“嗯?何塞·范韦尔特男爵的神罗贵族女婿…与勃艮第公爵关系紧密的亚速尔总督?…陛下的态度是?…”
“是了!人都失踪了两三个月,何塞男爵这才给国王来信…恐怕,在何塞男爵心里,不仅不相信这是马丁爵士自愿出海,更不相信这是一个小小的骑士船长擅自所为…他恐怕把这件事。算在了王室的头上,算在了陛下的头上!因此,这封信的内容,才会如此隐有所指,才会让陛下发怒…”
“上主啊!无论如何,布鲁诺都是我所举荐的人!…我不能一声不吭,任由火烧到自己头上。我必须得表明态度!…好在,陛下的态度,明显偏向于这一边…”
仅仅只是一封信的时间,总管努诺就理清了思绪。当他再抬起头时,迎上若昂二世审视的目光,脸上竟然绽放出了笑容。
“上主庇佑!这次西去航海,寻找沟通东方的新航路,本就是充满冒险与勇气的壮举!而马丁·倍海姆爵士,一向是优秀的王室顾问学者,曾参与过王家骑士迪奥戈·康,率领的南方大陆探索船队,并绘制出了非常出色的南方海图!而在去年,他返回纽伦堡期间,甚至接受了纽伦堡市议会的委托,制作出了从未有过的地球仪,把南方大陆的详细情形,标注在神罗诸多贵族与学者面前,大大传扬了葡萄牙王室的威名!…”
听到这一番暗藏深意的表述,若昂二世神情变化,很是有些微妙。这个葡萄牙王室聘请的贵族学者,却返回神罗故乡,用葡萄牙的航海探索成就,为自己扬名,实际上泄露了葡萄牙王国得来不易的探索海图…
“马丁爵士一向醉心学术,虔诚的侍奉上主,也忠诚的为王国效力!在辛特拉宫时,我也曾见过他几次,深知爵士的学者之心、虔诚之心…身为神罗贵族,他虽然与何塞总督的女儿成婚,拥有王国法亚尔岛的封地继承权…但上主的荣光,学者的荣耀,始终指引着他,不停留在平凡而消磨的享乐中…”
若昂二世再次神色微动。这个神罗贵族与亚速尔总督之女的成婚,事前根本没有经过葡萄牙王室的报备。而亚速尔总督本身的勃艮第背景,哪怕他娶了葡萄牙维塞乌公爵夫人的家庭教师,也从未让葡萄牙王室真的放心…
“尊敬的陛下!在我看来,何塞总督出于对女儿的爱护之心,误解了马丁爵士的学者信念,从而有了些远离真相、过于复杂的揣测与抱怨!…他把一件原本光荣英勇的奉献之旅,误解成了复杂的人心算计,甚至当成了拜占庭式的懦弱阴谋…”
“上主见证!毫无疑问,这封学者自愿留下的书信,是发自他的内心,是发自他的虔诚与信念!毕竟,除了他自己心甘情愿,又有谁能够,让他在何塞总督完全掌控的岛屿上,在卫兵的重重保护中离开,登上王国驶往大西洋深处的探索船队?…”
“仁慈的圣母啊!马丁爵士这种伟大的奉献精神,值得教会与王国歌颂传唱!哪怕在这次英勇的探索中,他不幸留在了大西洋深处,让何塞总督无法面对面的、知晓他的英勇之心…整个辛特拉的宫廷,整个葡萄牙王国,依然会铭记这位纽伦堡贵族的虔诚与伟大!而里斯本主教想来也会非常乐意,给他举办一次最为隆重的教会葬礼!…”
说完,总管努诺恭敬的低下了头,向若昂国王鞠躬行礼。而听到这一番妥帖的安排,听到这无懈可击的布置,虽然是以一位贵族学者的必死来完结一切,但足以交代上下、敲打某些看不清自己的人…
完美君主若昂沉吟片刻,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努诺,你说的不错!这样的结果,足以让王室和教会满意,让各地的贵族,也完全说不出话来!而何塞总督,也需要好好反省自己!他无法理解女婿的虔诚英勇,是不是他自己本身,就欠缺了这种该有的奉献与忠诚?…”
“就按你说的,给何塞总督回一封信吧!印上我的印玺,严正地告诉他:这件英勇的举动无需怀疑,也不用过多联想,寻找不存在的拜占庭阴谋。等探索船队返回,无可争议的事实,就会证明一切!…请何塞总督务必记住,他是葡萄牙王国的封臣,而亚速尔之地,也是葡萄牙的总督区!…”
“至于马丁学者,他确实是少有的人才!…他在纽伦堡制作的地球仪,引发了贵族与教会的热议,我也听说了,很是惊讶和高兴。马丁学者死在航海中,确实是王国最大的遗憾与可惜!…嗯,如果在他不幸病死前,能带回大西洋深处的航路地图,就真是上主赐福的庇佑!…当然,无论如何,里斯本主教都会为他,提前准备好符合荣誉的葬礼…”
“最后,努诺!…若是布鲁诺能够活着回来,你必须得好好教导教导他,就像训斥不懂规矩的猫!…不是每一次鲁莽的乱打乱撞,都能闭眼捉到老鼠,而不是撞坏昂贵的瓷器。他的那个什么水手长,应该是在航海中病死了…而他自己如果带不回足够的功劳,那这次的罪过…他可没有一个能让主教参与的好葬礼,只有你亲手去为他吊唁!…”
闻言,努诺总管立刻单膝下跪,恭敬的行了一礼,背后已然被汗水打透。
“是!是!…遵从您仁慈的旨意!陛下!…”
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罗马的祸乱之源,波吉亚教宗!
辛特拉宫中,圣母的肖像在油画上微笑,露出文艺复兴时代的“人性”与“人体美”。然而,在轻描淡写间,若昂国王就决定了一名贵族的生死,连带着一些无足轻重的底层平民,都已经被提前定好了命运。
在这个时代,中世纪欧陆的残酷无情,根本不能用两百多年后,启蒙时代的印象来联想。在此刻的欧陆,是延续千年的贵族统治秩序,是“人”的比例寥寥无几,是残酷的宗教裁判,是信仰上毫无仁慈与宽容可言!
“陛下,费尔南多国王和亚历山大六世教宗,半个月前一同寄来的信件,您还未曾回复…”
努诺总管低着头,把若昂国王的注意力,从一封出乎意料的远方来信,引到了另两封意料之中的信件上。
不,应该说,来自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的书信,是在若昂国王的预料中。而来自新任教宗亚历山大六世的来信,则和这位教宗的上位一样,让若昂国王惊讶之余,又充满了不屑与厌恶!
“哈!好一位尊崇的波吉亚教宗!好一位阿拉贡出身的红衣主教!好一位费尔南多与伊莎贝拉的证婚人,胡安王子的教父!”
提及新任教宗亚历山大六世,若昂国王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冷笑。这种强烈的敌对情绪,很少在这位完美的君主身上显现。
可教宗亚历山大六世,这位前阿拉贡枢机主教阿方索·波吉亚的外甥,从踏入教会的权利之路开始,就深深印刻着阿拉贡王国的背景,并实际上为葡萄牙王国,制造了无数的麻烦!
二十年前,正是这位波吉亚红衣主教,自行代表教会,批准并见证了费尔南多与他私奔的表妹伊莎贝拉成婚。而这场教会认可的婚姻,为费尔南多与伊莎贝拉的私自成婚,提供了宗教的合法性,也为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统一奠定了基础!而这场婚礼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引发了卡斯蒂利亚王位争夺战,让葡萄牙联统卡斯蒂利亚的计划,最终彻底破灭…
不仅如此,在卡斯蒂利亚王位争夺战中,这位阿拉贡红衣主教波吉亚,还多次为费尔南多国王奔走,拉拢中立摇摆的卡斯蒂利亚贵族,支持合法性并不突出的伊莎贝拉女王。他甚至很可能,利用自己红衣主教的地位,广泛传播了“污蔑”胡安娜身世的谣言。而作为回报,费尔南多国王不仅特许了波吉亚家族,在阿拉贡王国享有的诸多特权与利益,甚至让波吉亚主教成为了长子胡安的教父!
再往后,阿拉贡王室与波吉亚主教的利益捆绑更加紧密。虽然许多利益的交换都埋在暗处,但根本瞒不过若昂国王的眼睛!
因此,在去年的教宗选举中,葡萄牙王室时刻关注,并选择支持了另一位着名的枢机主教,朱利亚诺·德拉罗韦雷(儒略二世)。可惜,最后还是让阿拉贡王国支持的,“毫无遮掩、大肆贿选”的波吉亚主教选举获胜,继位成了亚历山大六世教宗…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亚历山大六世继承教宗宝座之后,在利益同盟的阿拉贡-卡斯蒂利亚联合王国,与拥有旧怨的葡萄牙王国之间,究竟会倾向哪一方的利益?那自然是不问可知!如今的这一封问责书信,就鲜明的表露出教宗的立场,带给葡萄牙王国真真切切的压力…
“仁慈的上主见证!波吉亚这位新任教宗,满心都是权力钻营的私欲,毫无半点虔诚的信仰荣光!他是一个拜占庭式的阴谋家,擅长权谋与政治,却根本没有让人信服的宗教道德,更不可能肩负起教宗引领天主世界的责任!…”
“呵呵!这个毫无远见的波吉亚教宗,在几个月前,一口气更换了12位罗马枢机主教,甚至把自己十八岁的儿子,还有自己情妇的兄弟,也塞到了上主的枢机团中…这是对各国所有枢机主教的羞辱,是在把罗马教廷的威望,狠狠的踩在了地上!…”
“这个贪婪的波吉亚,还给法王查理八世写信,勾动那个年轻孩子对那不勒斯王国的欲望…然后,他又利用法国人的威胁,变幻面孔施压,要让那不勒斯的王位,最终落入自己的手中…这种毫无信诺与远见的做法,就是在玩火,是罗马教廷的祸乱之源!…”
“看着吧!法兰西国内的红衣主教们,已经对罗马教宗大为不满!真正虔诚的德拉罗韦雷主教,也公开批判教宗的‘买卖神职罪’。而以眼前的形式,法兰西人进军意大利半岛,甚至进军罗马,将不会受到任何法兰西本国教会势力的反对,反而会受到各地主教们的支持!…”
“上主见证!这场意大利战争,已经注定要爆发了!上主真正的火焰,必然会借助年轻的查理法王之手,降临在意大利的半岛上,把那个贪婪卑劣的波吉亚教宗,烧的体无完肤,彻底烧掉他的教宗冠冕!…”
若昂国王声音洪亮,那激昂自信的话语,自带一种说服人心的力量!
在这过去的八九个月中,他一直保持着与法王查理八世的通信。而从对方的回复中,他已经无比清晰的判断出,为了那不勒斯王国的王位继承,为了北意大利的富饶财富…法兰西王国进军意大利半岛的战争,已然近在眼前了!
这一场从未有过的意大利战争,并不仅仅是法兰西王国对阵意大利诸邦,不仅仅是法兰西人冒犯教宗的威严,也更是教廷内部的大分裂与内战!而这,都是波吉亚教宗所引发的,至少是他点燃了火药的导火索。等法兰西军队抵达后,意大利半岛上反对现任教宗的枢机力量,肯定会重新站队,会试图借助法国军队的力量,来改变教廷的现状!
若昂国王有着无比清晰的判断:这场迫在眉睫的战争,会因为法王与教宗的贪婪而开启,却绝不会因为两人的满足而结束!
双方都有着可以拉入战场的盟友,而为了法王与教宗的威严,他们也都有着无法退步的政治理由。所以,这场战争必然旷日持久,和教宗关系甚密、又是法兰西邻国的阿拉贡-卡斯蒂利亚王国,也必然会无法避免的卷入其中!
“上主庇佑!只要意大利战争开启,只要教宗的威严扫地,卡斯蒂利王国也卷入战争…到了那个时候,罗马教宗与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联合,对葡萄牙王国所带来的威胁与压力,就会骤然缓解!”
“只是,在战争未曾爆发的此刻,威严的罗马教宗依然是罗马教宗,穷凶极恶的卡斯蒂利亚王国,也依然是穷凶极恶…葡萄牙王国必须暂时忍耐,无论这些书信有多么冒犯,我还是得虚与委蛇,回复应对上一二!而哥伦布的关押,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纷繁的思绪,在若昂国王的脑海中闪过。而欧陆的迷雾般的局势,在这位理智国王的视野中,并不存在太多的迷雾。这一刻,他的野心与智慧,都在胸膛熊熊燃烧。他要带领葡萄牙王国,避开可能存在的风险,真正把握住大航海时代的机遇与未来!而唯一阻碍他的,从不是强大的对手与敌人,而是…
“咳咳!咳咳!…”
若昂国王脸上忽然泛红,骤然咳嗽了起来。他的咳嗽撕心裂肺,喘息也沉重嘶哑,吓得亲信努诺手足无措,慌忙扶着国王的后背。
“陛下?陛下!…”
“咳咳!咳咳!咳…”
咳了好一会后,若昂国王才喘过气来,艰难咽下一口带着血味的唾沫。他默然的坐了片刻,手掌按在发疼的肺部,感受着越发虚弱的身体…许久之后,他才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
“哎!仁慈的上主,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无论你是否愿意…努诺,把那两封书信,都拿给我吧!”
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来人!把哥伦布关入死牢!
宗教的权威在于人心,在于能够寄托的宗教道德与想象。而当亚历山大六世教宗,用最醒目与卑劣的世俗权谋,把天主教会最后的道德权威踩在脚下…那也就意味着,能够凝聚天主世界信徒们心中共识的罗马教廷,就此轰然死去,彻底不复存在!
即将到来的意大利战争,只是推倒天主教廷的序幕。而接下来的大分裂时代,斗争更为残酷的宗教改革,已经从潜藏的火苗,渐渐燃烧成炉底的火焰。至于吹响宗教改革号角的旗手,神罗萨克森选侯国的马丁·路德,今年已经虚岁十一,刚刚展露出优美的颂神歌声…
当然,哪怕是以睿智着称的若昂国王,此时也同样无法想象,下个时代天主世界的惊涛骇浪!此刻,他只是微微蹙起眉头,书写着一封措辞优雅的回信。
在意大利战争即将开始前,在这法国人已经下场、而西班牙人尚未卷入的当口,他需要努力保持葡萄牙的中立地位,极力避免和卡斯蒂利亚与教宗的正面冲突,从而静待时局的变化。
“尊敬的罗马教廷及亚历山大六世教宗,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致敬您给天主世界,所带来的拉丁圣事与优美庆典!把罗马惊人的财富,发挥在耀眼的圣事上,确实是上主的荣耀与不凡!…”
“只是,虔诚者礼赞教会的慷慨,野心者却只看到财富本身。而意大利半岛的富饶,并不始终被上主的光芒所守护…”
若昂国王点到即止,为葡萄牙王国留下后路,也隐隐告诫亚历山大六世,不要盯着葡萄牙,而更应该重视来自法兰西王国的现实威胁。而在这一段饱含深意的开头后,他又洋洋洒洒,写了一堆教廷相关的条约与旧事,明里暗里的论证着,葡萄牙在大西洋上的独特地位,与扣押哥伦布的本质逻辑。
“上主见证!按照教宗西斯笃四世诏书的《阿尔卡索瓦什和约》,卡斯蒂利亚虽然有加纳利群岛的主权,以及更西岛屿的探索权…但大西洋中‘未知’的权益与岛屿,应优先归属葡萄牙王国,而非卡斯蒂利亚王国,除非葡萄牙王国主动放弃…”
“历代教宗都承认这项和约的优先原则,而哥伦布所获得的东方土地总督权力,是对葡萄牙王室财富与土地的窃取…”
写到这,若昂国王微微一顿,神色也有些默然。在他看来,当一位欧陆君主需要引用条约,来维护自己的权益时,也就意味着他的力量不足以保护自己,而注定会失去这份权益!
不过,通过这种方式,打一打口水仗,多拖延些时间,来延缓卡斯蒂利亚人对大西洋深处的探索,为葡萄牙王国取得些先机…还是能做到的!
“上主见证!按照葡萄牙王室的法律,卡斯蒂利亚贵族,唐·克里斯多夫·哥伦布,犯下了六项重罪!其一,带领船队偷窃抢劫。其二,包庇王室庄园的逃奴。其三,窃取葡萄牙航海机密。其四,袭击王国海军。其五,破坏里斯本港口设施。其六,损坏各国商船财物…”
“根据此六项罪行,由王室法官审理,里斯本大主教验证,而王室宽大处理后…判处哥伦布监禁十五个月,再移交卡斯蒂利亚王国追责…从去年五月关押开始,哥伦布已经服刑八月,还余七个月的刑期…”
若昂国王微微垂目,心中默算了会航海时间。哥伦布已经错过了去年秋季的东风季,错过了一年的航程。纵然他发现新航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伊比利亚半岛,传遍了意大利半岛,甚至连巴黎宫廷的法王都有所意动…
但在这过去的九个月里,真正采取行动,果断派出船队,向西探索大西洋的,目前还只有葡萄牙一家!
就连卡斯蒂利亚的宫廷,在未曾得到哥伦布的详细汇报,验证这个消息之前,同样依然没有直接派船出海,而是加紧了对于葡萄牙的施压。所以,眼下多扣留哥伦布一天,就能多让各国观望延迟一天!
纵然,这会让葡萄牙王国的压力越来越大,也会让被扣押的哥伦布,在卡斯蒂利亚的声望越来越高…但若昂国王很明确其中的分寸,那就是算好拖延的时间,再让卡斯蒂利亚王国,错过一个向西航海的十月东风季!
“仁慈的圣母庇佑!哥伦布会获得符合他身份的贵族待遇,而他关押的刑期,会在今年的八月为止!八月中旬的‘圣母升天节’前,葡萄牙王室会释放这位热诺瓦出身的卡斯蒂利亚贵族,让他背负剩余的罪责,返回卡斯蒂利亚王国接受惩罚…”
“至于其他扣押的船员,也会遵从上主仁慈的教导,在缴纳合理的赔偿后,被同时公平的释放离开!…”
若昂国王垂下眼眸,八月中旬释放哥伦布,途中再稍微拖延一些…那对方在九月返回卡斯蒂利亚回禀,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十月的启航!
这样一来,卡斯蒂利亚对大西洋深处的探索,就要拖延到明年,拖延到1495年的秋季了。而到了那个时候,意大利战争估计已经打的热火朝天,卡斯蒂利亚人究竟能够拿出多少力量,参与到航海开拓中,实在还很难说…
因此,留给葡萄牙王国,联系发掘大西洋新航路的先手时间,就是两年!这也是他在天主世界的贵族秩序下,所能争取到的极限!而这两年的时间,葡萄牙的探索船队,又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上主庇佑!布鲁诺的探索船队,现在究竟到了哪里?他们与那个连通东方的土人王国,已经建立联系了吗?…”
对于这样远在万里之外的问题,若昂国王有许多猜想,但没有任何答案。他只能耐心的,等待着布鲁诺的返航。而若是对方无法在半年内回来,新的一批葡萄牙探索船队,就会在秋天再次启程!
毕竟,论起航海探索的事业,只有他们葡萄牙王国,才是最为专业的…
“嗯…这一番扣押下来,倒是让哥伦布这个放肆的家伙,成全了他的名声!等返回卡斯蒂利亚王国,从水手口中审出的,那些他的贪婪罪责,恐怕都会被卡斯蒂利亚王室所原谅!…”
“这可真是…熠熠闪亮的东西,并不一定是黄金,也有可能是愚人金…”
若昂国王眯了眯眼睛,对于冒犯自己的哥伦布,完全没有任何的好印象。这位伟大的大航海家,总是有这种不同寻常的能力,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把人得罪到底。
“努诺,哥伦布现在住的,是贵族囚室吗?…”
“啊?…是的,陛下!半年前,伊莎贝拉女王先寄过来了一封书信,询问她册封的大航海家,究竟犯下何等罪责,受到了何种待遇?…然后,您看完女王的信,就心生了宽容与慷慨,把哥伦布转入了贵族囚室,每日都有充足的食物与酒水…而狱卒最近的报告,这位大航海家不仅没有消瘦,反而胖了一圈…”
“哈!女王以尊重对我,我便回报以尊重。而现在,费尔南多寄来的这封信…我也会给予他应得的回报!”
若昂国王神情一冷,有些厌恶的看了眼那封阿拉贡国王的来信,冷冷的下令道。
“从今天开始,把哥伦布关入死牢,和那些判处绞刑的犯人关在一起!食水都按照同样的标准,只要不死就好!…”
“啊这?这…是!遵从您的旨意,陛下!…”
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绿色之海,亚马逊的丛林!
“上主啊!在那一场连续一周的风暴后,我们究竟被刮到了哪里?在北纬8度到9度,这么南侧的位置,竟然遇到了一片陆地,还是连绵的热带丛林…而这片丛林的海岸线,从东南延伸向西北,至少已经航行过了一两千里!…”
“该死!这究竟是一处岛屿,还是一片大陆?眼下又出现了这么宽阔的淡水河口,把大海都冲刷出了一片浅色…怎么看,这大河的上游都应该极为宽广,完全是一大片陆地的样子!…”
“圣母啊!在这个纬度上,怎么会出现一片热带大陆,一片航海记载中从未有过,王国航海家门从未预想,就连之前卡斯蒂利亚人也没发现的大陆?…难道,这里真的是印度?!…”
“不可能啊!我们从亚速尔群岛向西,仅仅航行了一万里的距离,难道就抵达了印度?…印度在南方大陆的西边,甚至比从南方大陆去往东边,还要来的近?…这又怎么可能呢?!完全没道理啊!…总不会,这是一片无人知晓的新大陆吧?…”
灰白的浅滩映着湛蓝的海水,而无边无际的绿色雨林,就在曲折的海岸上连成一片。在这里,绿色似乎是唯一的背景,无穷无尽的林海,从近海积水的沼泽,一直延伸向内陆发散的河口。哪怕眺望员爬上高高的桅杆,使劲的眺望南方,也依然看不到绿色以外的颜色,依然看不到任何南方雨林的缺口!
“砰!砰!…”
火绳枪射击的声音,从南方的雨林深处传来。明明没有多远,听起来却像是隔了数里。这片辽阔的雨林,实在是过于茂密!树叶都合拢成一片,几乎遮天蔽日,只留下斑驳些微的亮光。大片的藤蔓与落生气根,也缠绕赘连在一起,堵住了前进的道路。太多的树草藤枝,阻塞了眺望的视线,连声音都被密集的树叶所吸收!
深沉的热带雨林,这种来自远古的广袤深邃,正牢牢统治着陆地上的一切!香桃木、月桂树、棕榈树、金合欢、黄檀木、巴西果、橡胶树,还有亚马逊雪松。无论这些树木,探索船队的船员是否认识,它们都依然高高耸立,从海岸到沼泽,从沼泽到河流,再到另一片湿地沼泽。而在这种淹没一切的绿色中,则是生机勃勃的动物,各个流光溢彩,有着一眼难忘的醒目颜色!
“该死!这种一望无际的热带林子,真是看着就邪恶极了!…就像九年前,我们追随迪奥戈,在南方大陆的热带,所看到的一样!…那是一片被魔鬼笼罩的土地,到处都是魔鬼的诅咒!我们至少有一半船员,都死在了深入魔鬼之地的诅咒中,直到遇到那个撒旦使者的可怕女巫!…”
“嘶!我真是不愿回忆那种令人战栗的邪恶,可那些场景一幕幕的,总是难以忘记…多亏了上主的庇佑与赐福!我们历经了千难万难,最后才逃出生天!…”
想起九年前,第一次深入刚果雨林的探索经历,布鲁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一刻,他又想起了小舅子水手长保罗,反复冷热发病的惨状,和他最后陷入沉眠的巫毒神殿。像这样的经历,这辈子经历过一次,那就是够够的了!就是打死他,也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而同船的几个老兄弟也是一样,看到这样茂密的热带雨林,就手脚哆嗦,浑身发憷,实在是有着创伤后应激的障碍,难以生出任何深入雨林的勇气。就连被迫上船、始终一副死人脸的贵族学者马丁,看到这样的林海,就立刻想起数年前那场刚果的魔鬼旅途…他同样面露惊恐,坚决不愿上岸!
最后,还是探索船队的另一位船长,从未去过南方大陆、年纪轻轻的西尔维拉骑士自告奋勇,要带着水手去岸上的林子,寻找土人村落的踪迹,为船队寻找即将耗尽的食水补给…
“头儿,西尔维拉带领的船员,从南边的林子里回来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任何人烟的踪迹,更没找到什么土人的村落…不过,他们在林子边,射杀了一头奇怪的长鼻兽,估摸着有两三百斤肉,应该足够两艘船的五十个人,吃上一周?…”
“他们回来了?没有人染上诅咒?…不可能吃那么久!这么炎热的地方,又这么潮湿!新鲜的肉要是不经过熏制,根本放不了一周,最多四五天就坏了…都放开肚子吃!在海上饿了这么多天,今天所有人都要好好吃饱!…”
“头儿,这里实在太潮了,想找一些干柴枯叶都难!很难升起火来…要不然,拆一桶发炮的火药?…”
“滚!发炮的火药一桶桶的,都仔细密封好了,拆开就会受潮,受潮就没有发炮的威力了!…嗯…不是还有些小袋的火绳枪药子吗?用小牛皮纸包的,拆一袋来生火助燃!…咦!这是什么奇怪长鼻兽?哪怕在诡异的南方大陆上,我也从没见过!…”
布鲁诺从帆船上下来,划着小艇抵达海滩。他先是面带狐疑,看了一圈深入丛林的西尔维拉船长,又仔细看了看周围从林子里回来的水手们。直到确定所有人脸色正常,没有人中了忽寒忽热的“魔鬼诅咒”,他才骤然松了口气。
然后,他才按着腰间的船长佩剑,好好打量着水手们补回的猎物:一头鹿一样大、鼻子格外长、颈背上还带着一簇直立棕毛的南美貘!
“哈哈!布鲁诺船长,您还是太过小心了!您说的什么魔鬼诅咒,什么魔鬼祭坛,什么魔鬼使徒…大概是您过于小心了,又或者只是在南方大陆上有,这里我可是一样都没见到!…”
西尔维拉昂着头,一手扛着火绳枪,一脚踩在南美貘的身上,有些炫耀的大笑说。
“哈哈!这一片辽阔的林子,虽然看不到人,但可真是富饶的很!我看到了许多果树,都让水手们采集了些。而水洼里有不少鱼,还有些蛇,水手们也都抓了几只…当然,圣母庇佑!这次最漂亮的收获,就是这只长鼻子的肥鹿,还有这只羽毛艳丽的紫鸟!…”
说着,西尔维拉打开背后的皮袋,从里面抓出一只射死的鸟儿。这鸟儿约有半米长,拥有着红酒般艳丽的羽毛,翅膀边缘带着微微的蓝弧,非常的罕见华美!
而在整片欧陆上,整片非洲大陆上,都确实没有这种鸟儿。因为,它就是南美独有的白翅紫伞鸟!
“喔!真是一只华美的紫鸟!若是献给辛特拉宫,若昂国王也一定会高兴非常吧!…”
从罗马时代开始,欧陆贵族对“华贵紫色”的追捧,就一直未曾改变。像是这样紫红的羽毛,辛特拉宫一定会出大价钱收购。而要是卖给有门路的犹太商人,那价格更是要以威尼斯金币来计算…
布鲁诺转过身,看向近在咫尺的丛林,眼神中既有满满的警惕,也有着贪婪、渴望与向往。这一刻,他有些忘记了南方大陆的疾病与诅咒,反倒是想起了刚果国王赏赐的象牙,从南方大陆抢劫的金饰,那是他最初发家、娶妻买房的第一大桶金…
“诶哦!诶哦!…”
“唧啾!唧啾!…”
五彩斑斓的热带鸟儿,就栖息在高高低低的树间,好奇的看着从未见过的白肤两脚兽与大鱼帆船。它们欢快的鸣叫着,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寻找着可口的食物,尤其是爽口的树蛙与软虫。
数不清的鲜艳蛙类,与色彩艳丽的奇异虫蛇,就在每一颗高大的树木上栖息。它们有的发出如鼓的叫声,有的悄然爬行靠近。这片湿润温暖的热带林间,就是它们最舒适的恒温家园,无需忍受太阳直射的酷热,更没有凛冽寒冬的杀机。而对于变温的两栖类与爬行类来说,这里确乎就是天堂!
再往下,连片的树海下,也一样满是湿润、隐秘与生机勃勃。树下要么是厚厚的腐叶,要么是浮草的沼泽,要么是积蓄的水洼。而在这些湿润与惊喜的水体中,也藏着无数色彩斑斓的鱼、蛙、虫、蛇。
有的鱼儿看似美丽多彩,却拥有着咬碎骨头的食人利齿。有的蓝蛙剔透如同水晶,却只需一点毒液,就可以放倒南美貘。有的虫儿纤细如同牙签,是最无孔不入的寄生者。而有的蛇悄然无声,却有着格外巨大的体型,能够在大树上环绕数圈,轻松勒死人畜…
这就是纷繁的亚马逊丛林,是大河流淌奔涌,丛林连绵无际的地球之肺!而在这个时代,这片潮湿茂密的丛林,还未曾被来自热带非洲的蚊蝇疾病入侵,还保留着最后的富饶与宜居!
而此刻,在这片辽阔雨林中,正有着数以十万、百万的亚马逊诸部,以松散的小部落形式,居住在八千里雨林间的各处。探索者的火绳枪响,就像是丛林中醒目的信号。而被这种奇怪的声音吸引,一队浑身涂抹着厚厚泥浆、提着猎弓和吹箭的阿拉瓦克(arawak)猎手,骤然停顿了下来。
“北边,河口,打雷?…”
“鸟叫,鸟飞,不落…”
“是人!什么,部族?…”
“不知道,去看看!…”
为首的阿拉瓦克队长想了想,就调转了队伍的方向。十几个猎手们轻手轻脚,踩着厚厚的腐叶,就转头往北方的河边摸去!
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黑暗十字!葡萄牙探索守则
“砰!砰!…”
“杀!杀掉土人!…”
“砰!…”
“啊!…”
昏暗稀疏的阳光,透过层层的林海绿叶,落在松散的大地上,形成月牙般的光点。奥里诺科河的水声在远处低沉鸣唱,而血水流入大地的潺潺,则为垂死的哀嚎伴奏,散入看不见的天空。
当布鲁诺听到枪声,从大船上紧急支援而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十来个赤身的土人横尸一地,几个水手在争夺土人身上搜到的贝壳项链。而西尔维拉骑士垂着滴血的骑士十字短剑,一脸悻悻的从林中返回。
“呵!这些卑劣的土人,跑的倒快!和林中的猴子一样,一晃眼就没了影…”
“西尔维拉骑士!你是否应该解释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布鲁诺看着倒伏的土人尸体,脸色很不好看。他倒是不在意这些土人的性命,但对西尔维拉骑士擅自行事,而感到异常的恼火!
“上主见证!我们沿着海岸航行了十多天,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伙土人,能问出些本地的情报…你却带着水手,把他们一股脑的杀光了?!…”
“呃…布鲁诺船长…这伙土人悄无声息的靠近,手里还拿着弓箭和奇怪的长筒,一看就不是好人!在他们偷袭我们之前,我当机立断做出反应,先把他们杀掉!乌尔班教宗赐下过教导,像这种黄皮肤的异教徒,就和海对面的摩尔人一样,都是杀的越多越好,杀掉才是拯救!…”
看到西尔维拉一脸无谓的解释,布鲁诺胸口腾的升起怒火。很显然,这些土人没有先出手攻击,或许根本没有敌对的打算。而西尔维拉脑袋一热,就把土人当做敌人,发动了鲁莽的进攻,事前甚至都没有请示他这个队长一下…
“该死!西尔维拉你个蠢货!谁让你先对土人动手的?…你既没有打探清楚,这些土人的背后,有没有一支强大的、可能报复的大部落…你也没有看到土人闪亮的财富,在无法带给船队任何好处的情况下,就单纯为了杀戮而杀戮!….你就是一头鲁莽到极致的傲慢野猪!…”
“啊?!foda-se!布鲁诺,你竟然敢辱骂我?我可是男爵的儿子,而你只是个…”
“foda-se!我骂的就是你!你给我跪下!…”
布鲁诺“铛”的一声,拔出腰间的刺剑,在西尔维拉反应过来之前,就架到了对方的脖子上。西尔维拉浑身一震,还要挣扎反抗…水手长哈罗多直接奔前两步,猛地按住西尔维拉的肩膀,然后用力踢在对方腿弯上,就把对方踢得跪倒在地!
“西尔维拉,我今天就给你一个教训!你给我记好了!要论职务,我是船队的队长,而你只是我的副手,是必须服从我命令的副官!要论爵位,我是陛下亲自册封的皇家骑士,而你只是个男爵之子,是个没有继承权、不入流的庶子!…
“最后要论关系,我是努诺总管亲自指派的探索队长,亲自聆听过陛下的指示!而你呢?你只是个没有人脉,没有主人,四处乱叫的野狗!…”
“你要记住!是我,布鲁诺·康爵士,来对整个船队负责,对上主与陛下负责!而你,西尔维拉骑士,你只需要对我负责!你必须遵从我这个队长的命令!”
“你若是违背我的命令,肆意制造事端,坏了陛下联系土人王国、打通新航路的大事…我就是直接杀了你,等回去报告陛下,回报努诺总管,再通知你的男爵父亲,也不会有什么罪责!杀了你也是白杀!…你听懂了吗?!…”
面对布鲁诺毫不留情的训斥,面对这杀气腾腾的警告,感受着脖颈处冰冷的剑锋…西尔维拉骑士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跪地的膝盖一阵发软,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作为航海学院毕业的贵族船长,他从不认为屠杀异教土人,会是什么罪责。毕竟,葡萄牙王国在南方大陆的开拓,那一船船源源不断运回的货物与黄金,不都是这么弄来的吗?
但布鲁诺揪住这一点不放,拿陛下的任务压他,狠狠的教训他…他也确实无法辩驳。按照航海学院的教导,船队中的各船长间,必须明确严格的上下从属,就像每一艘船中,船长是所有船员的国王一样。
如果布鲁诺性子软弱,或者顾忌他的背景,让他获得了平等的船长权力,以及后续平等的功劳分配权,那就是他自己的本事!可对方若是严令法纪,拿着他的过失借题发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低头认错…他也只得忍气吞声,服从对方的领导!
“是…布鲁诺船长…”
“叫我尊敬的布鲁诺·康爵士!”
“...是!尊敬的布鲁诺·康爵士!我听懂您的吩咐了…”
“你真的听懂了吗?!那告诉我,下次遇到土人,该怎么办?!…”
“...按照航海学院的教导,先送上小礼物,和土人打好关系。然后打探清楚,知晓对方背后,有没有什么强大的大部落…最后,再好好探询一下,他们有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来提振船员的士气…”
西尔维拉低着头,心中暗暗咬牙,脸上却是识时务的顺从。他老老实实的,按照葡萄牙航海探索总结的经验,回答出标准的应对方法。
“在实力不足时,不要冒犯强大的部落!在做好出发准备前,不要进行冒失的劫掠!而当确认土人部落没有背景,拥有值钱的财物后,就要在船队中达成一致,进行果断的突袭与杀戮。尽可能的不留活口!…再放火烧掉事后的行迹,尽量不让消息走漏,或者延迟消息走漏的时间,同时尽快开船离开。最后,公平的分配战利品,不要引起船队中的内讧,还要留足上交给王国的一份…”
“上主庇佑我们!我们为了上主的荣光,获取上主许诺的财富与恩赏。而对于异教徒所有的罪责,都会被教宗的诏令所宽恕!…”
“很好!西尔维拉,记住你所背的一切!时刻保持谨慎与清醒!…”
听到满意的回复,布鲁诺这才点了点头。他看着低头跪地的副官,缓缓收回威胁的佩剑。这一刻,他模仿着记忆中的迪奥戈船长,留下无比严肃的警告。
“圣母庇佑!卡斯蒂利亚人已经在这里吃过大亏…按照他们的情报,有一支野蛮又强大的部族,或者是一个野蛮强大的土人王国,就活跃在这一带的大岛上…而这个土人王国,和东方有着联系,也是我们开拓东方新航路,所必须接触的危险目标!…”
“对于这个强大的土人王国,你一定要保持谨慎,表示出足够的善意与尊重,不要胡乱动手!就像王国在南方大陆西侧,所遇到的桑海土人王国,刚果土人王国一样尊重!…”
“记好了!强大的土人王国,是可以上餐桌,和我们一起吃饭的狼…而只有那些弱小无力的土人部族,才是被我们吃的肉!…”
警告完低头的西尔维拉后,布鲁诺再次环顾周围,对敬畏的水手们喝令道。
“上主见证!所有人都听到我说的了!面对土人的初次接触,都给我露出笑脸来!而要是出现意外,真的动起了手,就一定要凶狠果决,不要留一个逃走的活口!…”
“去!把这些躺倒的土人都检查一遍!没死的都补一刀,全部丢到海里喂鱼!…”
“收拾完了,就赶紧上船!我们今晚就启程,绝不在这里多留!愿上主庇佑!……”
“是!…愿上主庇佑!…”
整齐的祈祷声,在茂密的雨林中响起。这声音无比虔诚,像是某种特殊的宣告,震起了一片飞鸟。
飞鸟注视着海滨,看着两艘葡萄牙帆船上飘扬的蓝白十字,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它看不清那十字图案上的“花朵”,但它清楚的看到,那旗帜的背后,是低沉黑暗的云层,是暴雨将至的痕迹。那乌云很黑很黑、很暗很暗,而黑暗的十字,已经从这一日开始到来!…
一千三百七十章 奥德赛的伟大迷航!(为盟主书友201705102加更)
“头儿!这里竟然有一个土人活口!他一直在装死,其实受伤不重…咦!他在求饶,在恳求我们不要杀他!…”
“嗯?受伤不重的活口?把他带上船!好好拷问下这一带的情报!…”
“啊!可是我听不懂他说的话,叽里呱啦,不知道说的什么…”
“蠢货!比划着问!画着画问!…对了,不是还有那个什么‘薯’,那个土人向导吗?…让他也过来一起问话,看看能不能听懂!…”
“是!听您的,头儿!您的威严,可真是…越来越像迪奥戈船长了…”
布鲁诺无声笑了笑,背着双手,伫立在卡拉维尔帆船船头。他保持着深沉的姿态,凝视着左侧远去的南方雨林,也凝视着前方斜落的金红夕阳。在一场惊涛骇浪的迷航后,抵达万里之外的异域大陆,抵达这片无人知晓的神秘林海,他实在很想要吟出一句不朽的诗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实际上,在布鲁诺的记忆中,所有出色的葡萄牙船长,无论是迪奥戈还是迪亚士,都是一样的肃穆、深沉与安静。这也是哥伦布那样夸夸其谈的船长,完全不受葡萄牙人待见的原因。
此时葡萄牙上层的风气,就是以安静沉肃、深沉威严,作为成熟男人的标准。而这种贵族评判的观念,与卡斯蒂利亚、阿拉贡、法兰西、意大利诸邦截然不同,倒是和神罗有几分神似。
同样的,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代表葡萄牙民族史诗的《卢西塔尼亚之歌(os lusiadas)》,尚且未曾诞生。而卡蒙斯那句流传后世的“装逼”名句,“onde a terra a caba e o mar e?a”,“陆止于此,海始于斯。”,也未曾创造出来。
眼下,布鲁诺找不到合适的诗句,就只能静静的凝视着海面,直到夕阳落尽,群星升上天空,他才像是苏醒一般,对船上最有知识的两人吩咐道。
“佩德罗领航员!乌云在我们的身后,头顶的星空还不错…测量一下这里的纬度,一定要尽量精确!…”
“马丁学者!您也一样!请测量一下此地的纬度!…”
在这个时代,高达一刻钟以上的钟表误差,让经度的测量依然遥不可及。但对于纬度的测量,欧陆学者们,以及西葡的航海家们,都有了比较成熟的测量办法。
同样是观测北极星测量纬度,卡斯蒂利亚领航员佩德罗,用的是自己的手掌记录角度,而贵族学者马丁,则拿出了一个精巧的弧度计,放在眼前比划。而两人在重复三次取平均的测量后,都给出了一个近似的答案。
“北纬8度到9度之间,居中稍稍偏向8度…”
这是佩德罗的答案,也是靠人眼心算的极限。
“北纬8.5度,上下偏差四分之一度…”
这是学者马丁的答案,是弧度计测算出的结果。
“北纬8.5度?…嗯…这个位置,和南方大陆的母狮山脉,也就是塞拉利昂(sierra leone)一带,在差不多的纬度上啊?那岂不是,可以直接从南方大陆的西侧,笔直向西,航行到这片大陆来?那样一定会容易许多…”
“圣母啊,让我好好回忆一下!我们最初是从北纬38度的亚速尔群岛出发,顺着东北风,往西南航行了两个月,大概航行出了一万里…”
“然后,遇到一场可怕的风暴!东北风变成了北风…为了逃脱风暴旋涡,我们只得改向南方,全速满帆逃离…胡乱的航行了一周,就猛然发现了近海,简直古怪诡异的,就像奥德修斯的幻觉一样!而最初抵达南方岸边时,我们测量的纬度,竟然是北纬6度!真是把所有人都吓得够呛,怎么会迷航这么远?…”
布鲁诺皱着眉头,复盘着这近三个月来的航程。前两个月,他应该都是按照哥伦布航海日记中的记录,保持着西南的航行方向。
但由于哥伦布是从更南边的加纳利群岛出发,而他是从更靠北的亚速尔群岛出发,所以他定下的航行方向,有意在西、南两个方向中,更偏向了南方!
而在船队航行到北纬25度左右,在他准备把航向调整向西,去寻找同样位于这个纬度的巴哈马群岛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逼着整个船队转向南方,最后甚至完全迷失了方向,也不知道航行了多远!
那一场迷航的可怕风暴,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船队甚至被卷走了四五个水手!直到风暴消散、乌云远去,船队能够重新测量纬度,才发现已经一口气南下了十几个纬度,早就偏移了原有的航线。而船上的食水补给,仅仅只剩下了一周左右,肯定撑不到抵达“巴哈马”的时候了!
就在众人磨刀霍霍,看向可怜的土人向导“薯薯”,以及被索要来的卡斯蒂利亚领航员佩德罗时…学者马丁惊愕的发现,海水的颜色明显变浅,还有一些绿色的漂浮物,这是海底变浅,大陆近在眼前的征兆!
结果真如学者预测的那样,仅仅四天后,他们就在北纬6度的地方,发现了一片陆地。而这片陆地之大,似乎完全不是岛屿,而是一片真正广阔的热带雨林,一片没有任何记载、更不在所有人预想中的绿色大陆!
“仁慈的圣母啊!哥伦布航海日记中,所说的什么马尾藻海,什么低速无风带,什么大大小小的土人岛屿…我们的船队,一个都没有碰上!就连抵达陆地的航海距离,也比哥伦布少了许多里格!哪怕船队测量不出来,我也能肯定,我们此刻航行的经度距离,比哥伦布至少短了四成!…”
布鲁诺沉吟不语,百思不得其解。实际上,哥伦布的第一次航行,头铁到无以复加!他一路从北纬28度的北非加纳利群岛,笔直向西直航一万四千里以上,最终到达北方24-26度的北美巴哈马群岛,中间没有任何一次风暴迷航,也完全不涉及东西延伸万里的南美海岸…
而这样的航行,几乎是旧大陆到新大陆间,最为漫长的航海距离,横跨了整个大西洋的全部!而这种独一无二的新航路,也不知道,究竟是命运对哥伦布的偏爱,还是命运的诅咒?但毫无疑问,是命运独属于哥伦布的馈赠!
至于像布鲁诺这样的普通船长,自然没有哥伦布这种特殊的命运款待。一场风暴迷航,就像海神的大手,把他一巴掌呼到了南方!而给他兜底的大网,就是漫长的南美海岸,是无论如何也避不开、交错不过去的万里大陆…
“如果经度只移动了那么一点,纬度则来到了热带…那眼下这个奇怪的位置,究竟是哪里?难道真的是印度?…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经度完全不对!…又或者,这里是赛里斯的东方延伸?可这么蛮荒的林海,怎么看都不像啊!”
布鲁诺努力回忆所有的航海记录与传闻,但在这个位置上,都是一片空白,似乎从未被任何人、任何传说所记载。
作为葡萄牙第一线的航海家,他有着王国内部的消息来源,知道印度就在南方大陆的东侧,估计在北纬0度到30度之间。而赛里斯在印度的更东方,并且稍稍靠北。契丹则在更靠北的北方,似乎已经和赛里斯合在了一起。至于契丹的更东方,则是西潘古日本…
这一系列的关键信息,都是已经从陆地抵达印度的葡萄牙骑士佩罗·达·科维良,仔细侦探并千方百计传递回葡萄牙王国的,可以说是欧陆天主世界中,所得到的最为精确的东方情报!
然而,无论是印度、赛里斯、契丹还是西潘古,都完全和这个位置上的这片大陆,完全合不到一起来…那这片林海的广袤陆地,又究竟是哪里呢?这里距离新航路目标的富饶东方,又究竟还有多远呢?…
“马丁学者!我们来到这片陆地十来天了,您也看到了它广阔林海的样子…您一向学识广博,对于这里的位置,有什么想法吗?…”
“...”
贵族学者马丁默然不语,他保持着没有表情的面孔,只是微微抖动的眉毛,显露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怎么?马丁学者,我们都经过了那一场可怕的迷航风暴,又抵达了这样崭新的丛林大陆…您还放不下之前的小小冒犯吗?如果您真的放不下,我就低头向您道歉,发自内心的道歉…”
布鲁诺摘下船长帽,低头躬腰,诚恳的向学者马丁行礼。然后,他微微笑着,指着无边夜色中的闪亮星河,还有南方林海的广阔暗影,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上主啊!多么璀璨的热带星河!多么广阔的无边林海!这就像希腊英雄‘奥德修斯’的不朽迷航,在壮阔的漂泊中,看到了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瑰丽奇景!…您说,这样一场伟大的、波澜壮阔的航海探索,难道真的不值得您登上海船,前来经历、前来感受吗?!…”
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不是印度,是新大陆!(为书友201705102加更)
“古希腊史诗《奥德赛》?奥德修斯的不朽迷航?…呼!这本最新流行的古希腊史诗,我确实印象深刻…”
星汉灿烂,星河如带。学者马丁·倍海姆站在船头,贵族斜帽上插着的酒红色长羽,都在猎猎的海风中飘扬。他注视着无边广阔的林海,三个月前骗上海船的场景,像是远去的噩梦,似乎不在那么的清晰可见。
三个月前,他被对方的一封书信,唬得独自前去赴会。然后,一杯加了料的酒水,就让这位出身高贵的学者,上了九死一生的探索贼船。而当醒来后,在难忘的昏暗船舱里,他又被刀架在脖子上,写下了自愿出海的书信…
可以说,这种贵族学者遇到盗匪海军的经历,只要让他想起,就愤怒的无以复加,也悔恨的无以复加!仅仅一天前,他还在和美丽的妻子,住在华丽精致的贵族庄园里,躺在宽三米的柔软棉床上。而一天之后,他就被关入狭窄的船舱,睡在潮湿冰冷的船板上,连擦屁股的羊毛都没有!
然而,在航行三个月,经历了更加九死一生的迷航,最终抵达了这片广阔崭新的陆地后...他的心绪确实发生了改变。更重要的是,他现在的性命,依然捏在这群盗匪海军的手上!那该放下的时候,还是要识时务的放下!…
“哎!布鲁诺,我的老朋友…这一场大西洋的航海探索,确实惊心动魄,让我震撼的无以复加!我从未想过,竟然仅仅航行了两三个月,就会在这原本一片空白的西南深海中,发现一片真正的、辽阔的、崭新的新大陆!…”
“哈哈!远离大陆,深入无依无靠的大洋,确实是让人震撼…嗯?等等!马丁,你说什么?!…”
布鲁诺猛然一怔!他楞在原地,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重复道。
“你刚才说…这是?…这里是?…新的…大陆?!…”
“不错!我很肯定,这是一片崭新的大陆!…”
贵族学者马丁肯定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有些深沉,注视着无际的林海。而后,他摘下帽子上酒红色的长羽,那是西尔维拉骑士赠送给这位总督女婿,讨好拉拢他的礼物。而他就这样,用鲜艳长羽指着南方丛林,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是从未记载过的热带大陆!它不像是印度,更不可能是赛里斯!这里的树木,许多我都未曾见过。而这里的飞鸟和走兽,也全是崭新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在这片丛林边观察了十来天,我竟然没看到一只大型的动物!没有大象、没有河马,没有狮子、也没有老虎!而那种奇怪的长鼻兽,更是记录中从未有过的!…”
“不该出现的深海陆地,从未有过的飞鸟走兽,看不到人烟的茫茫林海…我思来想去,排除所有不可能的可能,就只有一个很难想象,但能回答一切的答案!那就是,这片广阔蛮荒的大陆,是一片新大陆!它是东方与欧陆之间,一片史书中从未记录过的,崭新的新大陆!…”
“啊!新大陆!!…”
这一瞬间,布鲁诺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大锤,重重的锤了一下。他有些立足不稳,踉跄的倚靠在船舷上。他的双眼有些失神,低低呢喃着,却已经有了几分相信。
“是了!新大陆…这里很可能是新大陆!位于东方和欧陆之间的新大陆!这可是会震惊整个葡萄牙王国,甚至震惊整个天主世界的消息啊!…”
“这样一来,经度的距离问题,就能解释通了!而地球的周长,也确实和学者们测算的一样,不会有任何的矛盾!…”
“按照地球四万公里的周长,按照学者们估算的两万公里距离…那从欧陆抵达赛里斯的航路,同样也是两万公里!不对,不对!…如果是北纬20-30度,那就不是两万公里…大概只有一万五千公里?…”
“而我们航行的距离,恐怕不到七千公里,没有航行完一半的距离,就抵达了这片不知道多大的新大陆…那再往后,从这片新大陆再往西,抵达东方的新航路…至少还有另外一半多,至少还有三四个月以上!…”
“上主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哥伦布发现的所谓‘西潘古日本’,遇到的那个土人王国…又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为什么,会有来自东方的书籍,有着陛下确定的东方文字?!…”
想到这一系列难解的疑问,布鲁诺的心中,就像有着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无论如何都解不开来。他也没有那种快刀斩破一切的大智慧,来看清所有的谜团!
此刻,他苦着眉头,反复思考了许久,始终无法确定,自己的推断是真是假?更不用说,冒冒失失的写成航海汇报,去向若昂陛下回禀了。而要明确这一切,他还需要航行的更远,看的更多,听到更多的土人情报!
“头儿!船长!我们问出来了!…”
“嗯,问出什么?..”
“我们问出俘虏的情报了!”
就在这时候,水手长哈罗多喜笑颜开,带着一脸阴冷的军需官马蒂姆,来到了布鲁诺面前。两人对视一眼,马蒂姆摆了摆手,让擅长说话的哈罗多先说。
“上主庇佑!真是难以想象…哥伦布从巴哈马群岛上,抓得这个土人向导‘阿薯’,竟然能和这片南方雨林中,捉到了土人活口,进行勉强能听懂的对话!…”
“不错!船长,如果哥伦布的审讯结果没有撒谎…那就是北纬25度的巴哈马土人,竟然和北纬8度的雨林土人,有着非常相似的部族语言!可他们之间,估计隔了有好几千里吧?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就是就是!头儿…新捉的土人俘虏扛不住审讯,哭喊着交代了!他们称呼自己叫什么‘洛科诺人’(lokono),一直住在林子里,从没有去过什么海岛!他们的部族不算远,就藏在雨林南边,大概几天的距离。他们的部落也很小,周围的部落都很小,通常只有十个巴掌到三十个巴掌,五十个到一两百个?…”
“对!船长,我们可以肯定!这个部族背后,确实没什么强大的大部落!他们没见过铁器,只有木头和石头的武器,更别说什么甲胄了。只要能找到他们的村庄,打败他们轻而易举!…不过,他们也精穷精穷的,没什么值钱的财物,连衣服都没有,更不用说闪亮的黄金…嗯,也就女人可以快活一会,但又带不上船,不值得在林子里跑那么远…”
“是的!头儿,我也反复问过这个俘虏!他从没有听说过什么魔鬼诅咒,更没听说过发热发冷死掉的症状!他们也没有什么魔鬼祭司,只有一些与草木石头沟通的巫师,听起来没什么法力…这里的土人,好像没有经历过南方大陆的魔鬼诅咒?实在是奇怪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骗我们…”
“就是这样!…船长,这个俘虏说,他们没有想过袭击我们。之所以悄悄靠近,只是想先看一看,我们是不是什么可怕的‘加勒比人’(carib)?…据说,那是一群划船的、厉害的野蛮人,在西边的海岸和北边的岛上到处‘欻欻’乱窜,‘咔咔’劫掠!…”
水手长哈罗多与军需官马蒂姆轮流开口,你一言我一语,把一副林中野人部落的蛮荒场景,形象地描绘在布鲁诺的面前。而听了这一番讲述,布鲁诺沉吟了许久,才捕捉到两个关键的要点。
“划船劫掠的‘加勒比人’,非常凶狠厉害?这个土人口中厉害的野蛮部落,是不是哥伦布口中,同样划船进攻的‘西潘古土人’?如果真的是,那接下来的航程,我们就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把八磅炮和铁弹准备好!…”
“北边的岛屿?他是说,北边的海上,有着不是大陆的岛屿?那这些岛屿在哪里,又到底有多大?它们和哥伦布抵达的土人群岛,又有着什么关系,是不是离得不远,挨在一起?…”
“走!带我去船舱底层!我要亲自拷问这个土人俘虏,让阿薯乖乖的、细细的翻译每一句话!翻译好了,我赏他吃肉,以后还有重用!…嗯,他确实有用!都记好了,哪怕再遇到食物短缺,也不许打这个向导的主意!…”
“圣母庇佑!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些强悍的‘西潘古土人’,与东方拥有联系的‘土人王国’,就近在眼前了!…”
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可怕!最邪恶的黑暗地!(书友201705102加更)
“先祖啊!我为你说了好话…他们会留下你,做苦力的水手。他们杀人、吃人。你要听话,不要惹他们…”
“...”
“等后面再靠岸,我们两个找到机会,一起跑!…你熟悉丛林,林子里跑,我跟着你!我熟悉岛屿,岛上跑,你跟着我!…”
“...”
“你和他们说的,那个黑乎乎油岛…我不大熟,你熟。这个岛上跑,我跟着你!…哎,你说话呀!…”
“...”
晃动的船舱中,没有一点烛火,只有些许透入的晨曦。薯薯捧着一小块已经凉透的烤熟貘肉,满眼不舍的舔了舔嘴唇,这才递到洛科诺人俘虏,阿卡奇的手中。
“这是?…给我的?…”
“是的!阿月,你吃!…”
在阿拉瓦坎语中,“卡奇”(kaachi)的含义是“月亮”,所以阿卡奇这个名字,就是“阿月”。对阿薯来说,这是一个很好听懂、也很好听的名字!如同阿拉瓦坎语中的“太阳”,好听的“哈达利”(hadali)一样。而阿拉瓦坎语系的部族中,确实有这样的习惯,用“太阳”称呼女人,用“月亮”象征男人。
这一刻,泰诺部族(taino)出身的薯薯,看着洛科诺部族(lokono)出身的阿月,阿月也紧紧地看着他。他们容貌相似,脸上和身上的纹刻,也有着许多相似的特征,只是具体的图案有所差异。而他们交流的语言,同样有着太多共同的古老词汇,像是“太阳和月亮”,“木薯和海龟”,“男人和女人”,“烟草和图腾”,“丛林和大岛”!而这一切,都揭示着他们共同的先祖起源!
实际上,他们的祖先确实同出一源,都是一千多年或者更早以前,从南美腹地带着木薯北上的阿拉瓦坎人!
而后,作为阿拉瓦坎语系中最重要的两个分支,泰诺人抵达了加勒比群岛,在古巴与海地繁衍壮大!洛科诺人留在了南美海岸,在奥里诺科大河到亚马逊大河间的丛林中延续。而两只部族的分割,则是在数百年前,被崛起的加勒比诸部,在东方边陲的岛链拦腰截断!
此刻,这是在隔绝了数百年后,两支阿拉瓦坎族系,在海上的再一次相遇。只不过,这一次带来相遇的,是比加勒比人更为凶狠、更为残酷的白肤人!
“呼,阿勇巴南(ayonbanan)!飘飞的精神呀!肉,好吃!…”
俘虏阿月小心的接过肉,飞快的塞入口中咀嚼,就像是一只饥饿的鼹鼠。而当吃完之后,他才舔了舔嘴唇,看着一脸希冀的“聪明”薯薯,摇头答道。
“不能跑!黑油岛不能跑!岛上有加勒比人!…他们会捉住我们‘咔咔’,我们是逃不掉的!…”
“...”
薯薯眼中的希望,渐渐暗淡了下去。而晨起的太阳,则变得越来越亮。而当葡萄牙语的呼喊,从甲板上传来,“聪明”的薯薯浑身立刻一个哆嗦,用口音奇怪的葡萄牙语,慌忙的回应道。
“chegando!这就来!…”
黑油岛上有加勒比人的消息,薯薯始终藏在肚子里,没有对白肤的船长禀告。纵然这个不爱说话的安静船长,比之前那个叫嚷唠叨的凶狠船长,要看起来和善许多…但那种藏在眼底的轻蔑,与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瞒不过他“聪明”的薯薯!
“阿勇巴南,飘飞的精神啊!…他们终究会吃人,也会吃了我,就像吃掉其他人一样!…而那种白色的皮肤,就是尸体死亡的颜色!…”
薯薯默默的想着,默默的干着杂活。作为十多个被抓上船的泰诺人中,最后幸存的一个,他见识过“白肤人”的巢穴,哦不,是“城市(cidade)”。他很聪明,在鞭打与死亡威胁下,飞快学会了他们的一种语言,也从一个船长手中,落入了另一个船长手中,接着再次出海…
无数难忘的噩梦,深深印刻在薯薯的脑海中,让他越发沉默,也表现的越发温顺。他就这样默默揣着逃跑的希望,一路又经历可怕的航海与风暴,经历再次差点被吃的梦魇,返回了很像故乡的南方海岸,甚至遇到了会说同样语言的同族…
而此刻,他同样默默看着,帆船离开了丛林的南方海岸,离开了汹涌的奥里诺科大河。然后,两艘大船调整方向,飞快的航行向东北。仅仅两个日夜之后,跑得飞快的帆船,就抵达了阿月口中很远的“黑油岛”!
“上主啊!在这片绿色的岛屿上,竟然会有这样一片黑色的空白!土人俘虏最初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只是一小块黑色的泥潭…没想到,竟然真是一片黑色的湖,黑油汇聚的湖!真是一大片,冒着刻骨黑暗的邪恶之地!…”
当特立尼达岛的“黑油湖”,这片足足46公顷、地球上最大的沥青湖,骤然出现在葡萄牙水手们的眼前时,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这哪怕是睡前恐怖故事里,都难以想象的“黑暗之地”!
黑暗的湖面上,倒影着天空与丛林,却被深邃的黑色涂抹,连人影都是暗色。粘稠到极致的沥青,如同融化的黑蜡,勾勒出各种幽暗诡异的形状,仿佛是白日里挣扎的夜魔。而在黑色湖面的中心,那翻滚冒泡的黑油粘浆,就好像深渊的子宫,正孕育着什么地底魔鬼的邪恶!
而这样可怕的魔鬼图景,落在葡萄牙探索船队的眼中,就像是地底深渊的黑暗降临在世间!这如同神父们描绘出的、最黑暗可怕的地狱景象,把所有人,无论贵族还是水手,都震慑的颤抖了起来!
“圣母啊!邪恶!真是邪恶!真是邪恶的魔鬼岛!…上主庇佑!您的荣光,必定会在白银的十字上,时刻守护着我!…”
布鲁诺喃喃自语,忍不住握紧了银色的十字护符。这是迪奥戈船长送给他的最后礼物,据说是迪亚士船长家传的宝物,是被教会主教加持过的“神圣法器”!而有了这样强大的法器,想必再黑暗的夜魔、再邪恶的魔鬼,也无法侵入他的身体,无法吃掉他的影子!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布鲁诺船长手中的驱邪十字。更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坚信上主。相反的是,在这样远离天主的异域,水手们对于魔鬼的恐惧程度,往往远超对上主的敬畏!
因此,当一群涂抹着黑油的“邪恶魔鬼”,骤然挥舞着诡异“利爪”,从沥青湖的角落中扑来,发出可怕的叫喊后…三十多个登陆的船员,无论是骑士还是水手,都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惊恐地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就转头露出后背,没命的往靠岸的帆船上逃!
“上主啊!是魔鬼!是魔鬼!它们从邪恶的黑湖中钻了出来!”
“圣母庇佑!圣母庇佑!圣母庇佑我,抵御魔鬼的邪恶!…”
“啊!不要吃我!…啊!!…”
凄厉的惨叫,不断从后方传来。那叫声像是魔鬼的啃噬,让前方奔逃的水手们,更加惊恐的逃亡。而数十个“黑油的魔鬼”在背后追逐,刺出他们“长矛般的利爪”,陆续刺死手脚发软,落在最后的四个水手!
这种可怕的追逐,足足持续了一刻,船队众人几乎毫无反抗,只顾着亡命奔逃。直到“魔鬼”的追逐靠近海船,伴随学者马丁在船上的一声呐喊,轰鸣的火炮朝着空中爆响!
“fogo!开火!”
“轰!轰轰!…”
“...!发雷、精怪、海中精怪!!…”
追逐的黑油“魔鬼”这才猛然一顿。他们盯着古怪的大船,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叫,在雷霆的巨响中面露恐惧,接着猛然转头,就这样一哄而散!
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用霰弹,把他们打成筛子!
“上主见证!他们肯定是本地的土人部族,不是什么黑油魔鬼!他们身上的黑色油脂,估计是用这里黑湖的油抹上去的!他们的武器,也同样用黑油抹过,才会显得黝黑又诡异!…”
“圣母啊!学者说的可能是对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肯定和魔鬼有关!哪怕是人,也一定是魔鬼的信徒,要被火焰烧死和审判!…”
“该死!小保罗、大耳朵他们被袭击杀死了!我们要找到崇拜魔鬼的部落,屠掉他们的村庄,给他们一个好看!…”
“上主庇佑!一共有四个水手,被这些黑油‘魔鬼’杀死了!还有两个人受了伤…这片黑油湖,实在是太诡异、太邪恶了!哪怕他们不是魔鬼,只是崇拜魔鬼的土人…但这黑油湖,也一定毫无疑问,是邪恶魔鬼的造物,是连通地狱的大门!…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在这个岛上多留,尽快离开这里,免得遭受魔鬼的诅咒!…”
惊魂未定的葡萄牙船员逃回船上,而追逐的黑油“魔鬼”,也被火炮所恐吓,同样四散逃入丛林。在黑湖与帆船间,只剩下四具胸口刺穿、流血倒地的水手尸体。而那些逐渐凝固的惊恐面孔,正讲述着“魔鬼”到来时的恐怖,正如他们屠杀土人时,土人临死前的表情一样。
旗舰“圣雷米尔号”上,布鲁诺脸色青白,听着学者马丁的分析,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他知道,学者马丁说的没错,这次估计确实不是什么“魔鬼”,而是土人部族涂抹了黑油,装成“魔鬼”偷袭了他们!
众人并不是被土人打败,而是在这种诡异的黑湖边,被心中对“魔鬼”的恐惧所打败。结果众人毫无抵抗的逃亡,被土人轻易就杀死了四个水手,一次就折损了四个人!而要不是学者马丁及时放了空炮,吓跑的追杀的土人,水手们还要死的更多!
“该死,这是彻彻底底的羞辱!是对葡萄牙王国的冒犯!我们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否则整个船队的士气,都会降到谷底!…”
布鲁诺狠狠咬牙,满脸恼羞成怒。他深吸口气,看了看众人或是有些羞愧、或是依然畏惧的面庞,最后看向了水手长哈罗多。这个厨子转行的水手长,是暗中的魔鬼崇拜者,对魔鬼的仪式掌握的最多,也最不怕魔鬼…
“哈罗多,你最了解…咳!最不怕魔鬼的威胁!你带几个人,穿上皮甲,拿上弯刀和火绳枪…去把死去的四个水手拖回来!等回头驶入深海,就给他们进行海葬!…”
“听您的,头儿!”
“马蒂姆!你装填弹药,做好开炮准备!…等水手的尸体拖回来后,船队就再次启航。这一次我们不上岸,不进林子,就沿着海岸绕岛一周…如果看到土人的沿海村落,就发炮轰死他们!…”
“是!船长!”
船长定下了心神,拿出了决断。那其余的船员,也很快安定了下来,开始为发泄的杀戮而准备。
在船上无人在意的角落,聪明的薯薯抿着嘴,有些畏惧地看向冒烟的八磅火炮。他旁边,第一次听到炮响的阿月缩成一团,惊恐的看着天空,浑身都颤抖个不停。
“啊…啊…雷…天神…”
“阿月,你不要怕,那不是天神的雷霆!…那是这些白肤人的‘法器’,叫什么‘卡农’(canh?o)。它们会射出雷声和圆球,之前我在海上见过许多,甚至有好多船追着‘发雷’,来围攻那个抓我的船长…你只要躲在后面,只要不面对着这个炮口,法器就伤不到你,就会没事的!…”
“啊?…这是萨满的‘法器’,不是天神的雷霆?…是这样的吗?…”
薯薯安抚了好一会,阿月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慢慢从震慑心神的恐惧中回复过来。
大多数新大陆部族,第一次遇到火炮,都会有这种极度震慑与恐惧的过程。就像不久前,岛上的加勒比部族明明偷袭成功,牢牢占据上风,甚至追杀登陆的水手们,结果只是被一轮空炮吓唬,就畏惧的一哄而散。对本地的土人来说,操纵火炮的“白肤人”,才是最为可怕的敌人!
“阿勇巴南的精神啊!薯薯,操纵这件强大法器的萨满…是谁?是那个指挥所有人的首领吗?…”
“呃…”
聪明的薯薯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看向船上的众多船员。对船上的船员来说,这个“温顺的土人”胆子很小,几乎没有威胁,又被神父们仔细研究过,带上了上主的十字…平日里,几乎没有人会提防他。
而薯薯远比表现的要聪明。他已经看出了这艘船上,谁懂得最多,谁地位最高,谁才是最像萨满的一个!
“阿月,那个首领是他们的‘卡皮唐’(capit?o),也就是‘酋长’。而另外一个,带着亮帽子,穿着亮衣服的…对,就是他!他才是白肤人的‘埃杜杜佐’(estudioso),是他们的‘萨满’!他身上没有任何的武器,只有一些奇怪的通灵物,来和星辰对话。而刚才,就是他指挥动用的发雷法器!…”
“是…是他?…”
阿月抿着嘴,紧紧盯着学者马丁的背影,仿佛要把这个“白肤萨满”,死死的记在心里。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也没有人知道他潜藏的反抗勇气!
“该死!那个土人薯呢?让他过来干活!带着那个新抓的苦力一起!…”
而当水手们的招呼声传来,薯薯赶紧踢了阿月一脚。然后,他躬着腰,温顺的跑了出去,脸上还带着笑。
“chegando!这就来!…”
很快,四具水手的尸体拖了回来,葡萄牙船队也升起风帆,离开了靠近黑湖的海岸。然后,他们杀气腾腾的,绕了岛上一周,却没看到藏起来的加勒比部族。船队只看到一处没有人影的村落,还有几艘没有藏好的独木舟渔船。
加勒比部族的村落,和泰诺部族的村落,看起来其实很像。村落周围都有木薯田,有的还有养海龟和鱼的小塘。村落中都有尖顶的茅草屋,但泰诺人的屋舍更大,加勒比人的屋舍往往稍小。
两支部族间最大的差异,或许在部族的火塘周围。泰诺人会供奉和平的“泽米图腾”,画上树、花或者石头的样子。而加勒比人则会供奉战争的“泽米图腾”,画上有攻击性的鹰、狼、鳄鱼,有时还会供奉上战争获得的战利品,比如杀死敌人的首级或者骨头。
如果布鲁诺不派出人手,把四个死掉的水手尸体拖回来。那他们的脑袋,大概率会出现在“泽米图腾”周围。就像眼前的图腾边,那些供奉的洛科诺人头骨一样。
“该死!这些土人藏起来了!肯定藏在岛上的林子里!…”
“怎么办?要不要登陆,去林子里找他们?…”
“我不去!这魔鬼岛太诡异了!那可怕的黑油湖,我现在想起,都感觉邪恶的发抖!…”
“...别争了!船长有令!派一队水手上岸,直接放火烧了他们的村庄!…”
军需官马蒂姆冷笑着,看着空无一人的村庄,和附近影影绰绰的丛林。他深深的望了丛林一会,这才拍了拍船上的火炮,笑着说。
“哈哈!装上碎石子的霰弹!等村庄烧起来后,要是有土人从林子里跑来救火…我们就用霰弹,把他们打成筛子!…”
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十字架树立,消逝的彩虹
“哗哗!…”
大火熊熊燃烧,吞噬茅草的村落。而火焰升腾的青烟,整座岛屿都能清晰的看到。葡萄牙人耐心的等了半日,最终还是没有等到自投罗网的土人,只听到丛林飘来隐约的哭声。或许是火炮的震慑太过厉害,又或者是这个村落太小,凑不够对抗的人手来。
“foda-se!这群该死的土人!要不是那邪恶的黑油湖…哪怕他们躲到林子里…那也是跑不掉的!”
葡萄牙水手们把村落搜到的粮食,都运上了船,也多出了几天补给。而要不是黑油湖的“邪恶”,他们也必然会上岸仔细搜杀!
像这样群岛的地形,葡萄牙船队对各岛土人占据的优势,其实是碾压式的。船队能够轻易切断各岛屿的联系,过小的岛屿毫无腾挪的空间,也凑不出足够反抗的人手。殖民者想要屠戮岛上的土人,就像是笼中捉鸟,根本不存在什么障碍。而以上主名义的杀戮,是永远都不会少的…
“圣母庇佑!愿你们的灵魂,被主的仁慈所拯救!…”
小安的列斯岛链,像是一串清晰的坐标,指引船队继续向北。而在举行完简单的海葬后,布鲁诺再次清点了水手人数。
这一场漫长的旅途,风暴中折损了五人,黑油岛上折了四个,原本五十四人的船队,也在只剩下了四十四个,其中还包括一个土人向导。至于新抓的俘虏,并不算人,而是干活的苦力,和储备的食物。
“上主庇佑!这就是远洋航行…是英勇者抛开生死,为了信仰与忠诚,最为无畏的前进!”
当然,这样的口号,只是对船队的上层有效。在远洋航行中,底层的水手是纯粹的耗材,是寻找财富与新航路中,必须提供给海神的祭品。与船长和重要船员不同,能够活到退役的底层水手,一个巴掌中只有一个指头。而要掌控这样一群没有未来、没有信仰、穷凶极恶的水手,就必须如同驯养猎狗一样!
“水手是船长的猎犬,既要有严苛的纪律约束,保持他们的饥饿,又要维护他们的士气,不时让他们饱餐一顿!而振奋士气的办法,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财富、杀戮与女人…但一切,都要在船长的指挥下,决不能让猎犬自行其是,变成野狗!…”
布鲁诺伫立在船头,回想着迪亚士总管的点拨。葡萄牙船队的海上纪律,要明显高于此时的西班牙邦联两国许多。而维持这种纪律的关键,就是建立严苛的上下服从,把劫掠组织化,战利品分割明确化…
“在海上漂泊了三个月,又遇到这一场伏击后,船队的士气确实已经下降到,必须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帆船飞快向北,海风带来远方的气息。布鲁诺眯起眼睛,注视着北方靠近的岛屿,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因为,他看到了几艘土人的独木渔船,而一个土人的沿海村庄,应该就在这一带。
“满帆,提速!把这些小舟撞入海底,抓两个活口来审问!记得放走一艘,跟着它,找到土人的村庄!…”
“ah!avante!向前!…”
听到这样的命令,水手们顿时兴高采烈,士气也振奋起来。很快,在加勒比人仓惶的逃亡与呐喊中,旗舰捉上了两个活口。而在拷问了一阵后,两个活口又变成了尸体,重新掉回了海里。
“头儿!他们听不懂向导薯的话,身上没有衣服,没有任何铁器,捕鱼的小舟也简陋的很…这些野人一样的土人,肯定和哥伦布遇到的土人王国,没有什么关系!…”
“嗯…再看看他们的村落!看看村落的人数,有没有什么武力…没有的话,一路约束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让水手们振奋一下了!…”
“好嘞!头儿!…”
很快,加勒比人的村落出现在岛屿边缘。这个部落和之前遇到的一样,规模在一两百人左右,只有几十个丁壮,和一堆赤身的妇孺。看到船队的出现,部落并没有第一时间逃亡,而是集结了几十个丁壮,拿着石矛、软弓和吹箭,试图进行抵抗。
“嗯,没有铁器的村落,简陋的茅草屋,没有衣服…可以动手了!清理干净些,不要留下逃走的活口!…”
“是!船长!…”
“砰砰砰!”
“轰轰!”
“啊哈!杀掉所有男人!…”
一轮火绳枪和火炮的轰击后,水手们就提着弯刀,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船。而两艘船也分成了两个方向登陆,来进行包抄,避免土人逃走。
布鲁诺并没有下船亲自带队,作为贵族船长,他要维持住威严与体面,尤其是在水手们面前。而看到亲自领头,穿着钢制胸甲,挥舞骑士十字剑,大肆砍杀土人的西尔维拉骑士时,他不屑的撇了撇嘴,低声道。
“哈!真是粗鲁和野蛮!就像那些操羊的卡斯蒂利亚人一样!…我们是海军贵族军官,又怎么能和这群底层的水手,混在一起做那种事?…”
凄厉的惨叫在村落中响起,随后又截然而至,越来越少。然后,是男人们的大笑,是女人的哀鸣。再然后,所有声音又一次消失,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在纯净的湛蓝天空下,把一切罪恶的痕迹,都化为飘散的灰烬。
而一个加勒比人的村庄,就这样彻底在岛上消失了。这种消失是如此的彻底,没有人证,没有记录,甚至不会有故事留下。就像,那天边消逝的彩虹,原本就不存在一样…
“上主啊!洁白的沙滩、翠绿的林地、还有岛屿中心的小山…这可真是一处美丽的岛屿!那处小山,就是天然的炮塔位置,而小山下的平地,很适合建立要塞啊!…”
布鲁诺的视线,没有在燃烧的村落间多留,也没有去看那些吃饱满足后,带着各种破烂战利品回来的“猎狗”。他只是看着远方的山间,用专业的眼光,打量着这处可以开拓的岛屿。许久后,他才满意的扬起嘴角。
这处岛屿有着足够的潜在价值,能够建起一处不错的港口要塞!他决定亲自为岛屿命名,并代表葡萄牙王国,占据这处遥远的海上领地。至于岛屿的名字…
“圣母庇佑!里斯本的主保圣人是圣文森特,城外还有着影响力极大的圣文森特修道院…那么,这处王国在海外占领的第一处岛屿,就以上主的名义,命名为‘圣文森特岛’!…”
“哈哈!这个名字,不仅会让教会满意,也一定会让若昂陛下满意。而我的名字,应该也能在死后,进入圣文森特修道院,让子孙后代都多出一份荣誉来!…”
“上主见证!给我制作十字木架,树立起占领的标记!从今天起,这里就是葡萄牙王国的领土,圣文森特岛!”
布鲁诺虔诚的祈祷着,为了上主的荣耀与权力。而发泄之后的水手们,也都心满意足,士气振奋,脚步都轻快许多,甚至唱起了水手粗俗的俚歌。但歌声很快被喝止,他们被重新勒紧了狗链,如同猎狗一样,乖乖听从船长的驱使。“圣文森特岛”的名字,刻在葡萄牙语的木板上,又伫立在醒目的山丘,宣告着殖民者的占领。在山丘之下,就是化为灰烬的土人村庄。
从南方大陆到新大陆,这样的事在不断发生,从从前到现在,从现在到许久之后。而若是西班牙人先抵达这处岛屿,一切也不会有任何不同,一样的杀戮,一样的毁灭与占领,就像另一段历史中一样。他们甚至会用同样的名字,来纪念“圣文森特”,这位伊比利亚半岛共同崇拜的基督圣人!
至于这座岛原本的土着名字,“尤卢曼”(youloumain),“彩虹之神尤卢栖息的美丽岛屿”,则终究会像天边的彩虹,黯然消逝在风中~
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爬上他们的船!凶悍的加勒比人
“上主啊!我们沿途经过的大小岛屿,都有很多的河流,这一座岛上也是一样!这片热带群岛的降水一定很多,或许有葡萄牙沿海的两倍!…”
“咦!又是一座冒烟的活火山?这应该是第二座火山了吧?按照记载,火山周围的土地都很肥沃,就像南意大利…嗯,这些岛屿上满是热带的红树林,还有不少水草丰美的湿地...应该有很大的开发潜力,非常适合种植有价值的热带作物!”
“呃…马丁学者,哪些是有价值的热带作物?请您仔细说说!我好给若昂陛下写一份航海报告…”
旗舰的甲板上,布鲁诺满是笑容,腆着脸,向贵族学者马丁虚心请教。
在这个时代,有用的书籍与知识,比市集中的财富还要稀少,只掌握在少部分的贵族精英与高级牧师手中。以布鲁诺的“落魄寒门”出身,是接触不到太多知识的。而没有这些知识,他就无法发现这些岛屿上,除了金银布匹以外的其他财富,更没法写报告给若昂国王…
“哦!最典型的热带作物,就是你们葡萄牙人在马德拉群岛上,已经大量种植的甘蔗!还有在南方大陆出产的香料,最出名的两种就是肉桂和胡椒…对了!我好像还喝过一种南方大陆的奇妙饮料,奥斯曼人提神的咖啡(kahve),非常非常的昂贵和稀少!…”
“啊!产糖的甘蔗!肉桂和胡椒!…呃,咖啡?那是什么?我可从未听说过,学者您可真是…真是见识广博!…”
“哈哈哈!布鲁诺,这不怪你!咖啡确实很少,一小袋就得一枚金币,喝上一两次就没了,只有那些苏丹的宫廷中才喝的起!…而我的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当选过威尼斯共和国的议员,和奥斯曼人打过交道…咳!不说这个了!这些热带岛屿上的树木,我得仔细看看,似乎有一些是昂贵的红木,还有一些是最适合造船的柚木!…”
葡萄牙人的探索船队,沿着小安的列斯群岛一路向北,重新“发现”并“命名”着所有的岛屿。在特立尼达的“黑油岛”之后,是海湾狭长的格林纳达岛。然后是刚刚爆发杀戮的圣文森特岛,即加勒比人口中的“彩虹岛”。
再往北,先出现的是后世的“圣卢西亚岛”,也是一处极为特殊的火山岛。这里拥有一片“硫磺泉”,出产大量的硫磺矿石。而由于硫磺泉的腐蚀性影响,这里流传着“毒泉”的传说,耕种捕猎都受到影响。聚集在这处岛上的加勒比部族,也就一直不多。
“上主啊!这气温?嗯?好像是…炼金术中的‘红花’,制造火药的硫磺?”
船只靠岸,补给缺乏的食水。学者马丁闻到空气中的气味,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
在此时秘密流行的“炼金术”看来,硫磺代表“火之精华”,是“黄金的灵魂”,也常常被称为“红花”、“红国王”。而既然是“黄金的灵魂”,那它存在的地方,很可能拥有黄金的矿藏,甚至会有传说中不朽的“魔法石”!…
“布鲁诺船长!您确定这里安全吗?如果确定安全,我想请你派些人手,保护我上岸,去看一看这里的泉水!…”
“啊!当然可以!您的请求,是我的荣幸!哈罗多,你多带些人手,护卫马丁学者一起!…”
这是学者马丁第一次上岸,在水手长哈罗多的保护下,登上了硫磺泉口的小山。而当青绿黄蓝、色彩鲜亮的温泉,出现在水手们的视野中时,所有人都呆立良久,又一次感到了难以言喻的“邪恶”!那空气中刺鼻的火山味道,就是邪恶毋庸置疑的证明!
葡萄牙船队在“硫磺泉岛”停泊了两日。学者马丁一无所获,既没有找到黄金,也没有任何魔法石的踪迹。水手们则满腹牢骚,想要尽快离开这处“邪恶”的毒岛。唯有布鲁诺喜出望外,把这处盛产硫磺的岛屿记在航海日志中,然后再次树立起十字木架,占领为葡萄牙王国的领土。
“圣母庇佑,继续向北!了望员看到了土人北去的小船,北方一定还有岛屿,说不定会有黄金!…”
土人拥有黄金的可能,再次激发了船队的士气。而从圣卢西亚硫磺岛再往北,不过一天的航行,就抵达了后世的马提尼克大岛!
阳光明丽,视野非常开阔。当北方的美丽海岛靠近后,数十上百的独木舟,就海边大片茅屋的村落一起,骤然出现在葡萄牙船队的面前。而至少两三百个加勒比战士,如同蜂巢中被惊动的黄蜂,纷纷从海岛的村落中涌出,登上部族的小船!
“该死!这里的土人怎么这么多?这至少有三百个丁壮!看这村落的规模,恐怕有上千甚至更多的土人?…上主啊!这处好看的岛屿,难道就是土人的巢穴?!…”
布鲁诺面露惊诧,看着马提尼克岛南侧海岸,近百艘独木舟渐渐聚集成一片。船上的土人战士高举着手中的猎弓、投矛与吹箭,对着突然出现的两艘大船,口中大喊大叫,不知道在喊些什么。
这一刻,布鲁诺并不知道,他确实捅了加勒比部族的老巢。这座马提尼克岛,又被此时的加勒比人称为“花之岛”,是小安的列斯群岛中面积第三,但最为富饶的大岛!这里有1400米高的培雷活火山,周期性的火山喷发,带来肥沃的火山灰,带来了极高的木薯产出,也供养了群岛中最多的部族人口!
实际上,这处“花之岛”是整个岛链中,加勒比部族密度最高的所在。在旧大陆疾病未曾传入的此时,整个岛屿恐怕有五千到一万的加勒比族人口!
而这里也是小安的列斯群岛的中心,各处岛屿上的加勒比人,都有定期前来,在此处进行通婚的传统!在眼下的一月,正是加勒比人交换丁壮男女,各部通婚的重要节庆!
在原本的历史上,西班牙人对此地的第一次殖民,同样被凶悍排外的加勒比诸部击退。而加勒比人熬过了可怕的瘟疫与疾病,顽固排斥着殖民者,一见面就厮杀到底!他们的部族,也一直坚持在“花之岛”上,成功延续到一百多年后,才最终被法国人入侵沦陷。可那时候,已经是17世纪初的故事了…
“先祖的英灵!他们不是前来通婚的部族,他们是入侵的敌人,是入侵者!…”
“吹螺号!进攻,打败他们!…”
“吼哈!爬上他们的船,把他们吃掉!…”
“滴!…滴!…”
当大船久久没有回音,加勒比各部的头人们也不在犹豫,大声呼喊着,吹起战斗的海螺。他们中有的戴着贝壳头饰,有的扎着草叶头带,更多的则染着紫色、红色头发与面孔。而后,各种头饰与头发都混在了一起,激动的喊声伴着螺号,低矮的独木舟汇聚成洪流,直接往两艘大船勇敢扑来!
“上主啊!foda-se!这里真是好战野人的老巢!他们竟然主动出击,向我们发动了进攻!…”
“快!快装填火药…快开炮!…”
“轰!轰轰轰!…”
很快,旗舰上的一门八磅炮,就和另一艘船上的四门两磅炮,同时射击开火。凶猛的炮火如同雷霆,但在起伏的海面上,这点数量的炮火,更多的还是恐吓,很难精准的命中。
“啊!发生了什么?!……”
“精怪!会放雷的海中精怪!…”
加勒比人的独木舟如同扑来的马蜂,被可怖的雷火轰了一下,就逃散到周围的各处。但真正中炮伤亡的人数,也不过七八个人中弹,十几个惊吓落水…
“不,他们不是精怪,是邪恶的萨满!…”
“要不要撤?…”
“不能撤!这么多部族都在!这时候要是先撤退,那就像胆怯的海龟…今年的婚配节庆,你们就娶不到女人了!…”
“fogo!开火!”
“轰轰!…轰轰!…”
当加勒比人的小船散开后,第二轮的火炮伤亡,就明显变少,只有寥寥几个。接着是第三轮…而当加勒比人的小船足够多的时候,哪怕是从未见过的可怕雷霆,也依然无法把他们驱散。
“该死!这些阴魂不散的土人小船,怎么一直围在周围喊叫,连火炮都赶不走?!…这绝不是普通的土人部族!…难道,这就是哥伦布口中野蛮的土人王国?…”
布鲁诺紧皱眉头,看着土人的小船越来越多。这些小船围在周围,射出雨点般的细箭和投石,噼里啪啦的,打在大船的船舷上。纵然大部分的袭击,都徒劳的从船弦上落下,依然有少量的轻箭,射中了船上的水手!
而这时候,小船上的部族战士加起来,恐怕已经超过了四百!像这样的情形下,若是被小船围住,让土人爬上了两艘卡拉维尔帆船…那后续的结局,恐怕…
“上主啊!四百个土人战士,背后至少是两三千人的大部落!而这些人又这么凶悍,一见面招呼都不打,就主动进攻我们?简直和那群埋伏在黑油湖中的土人一模一样!…”
“foda-se!这里不能呆了!这处好看又危险的大岛,船队也绝不能停靠!…”
看到眼下的形势,布鲁诺立刻做出决断。先“暂时放过”这些棘手的土人,等以后王国的海军船队过来,再把他们一个个“送上天”。而现在…
“快!不要和土人纠缠!调转船头,横过船帆…我们直接绕开这座凶岛!绕开它,往西北走!…”
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无解之毒!新航路的开辟!
“头儿!糟了!糟了!土人的箭上有毒!好六个水手中了毒,有两个已经死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土人的箭轻飘飘的,最多就擦破点皮,竟然这就死了?…”
葡萄牙帆船调整船帆,转向驶往深海,避开了加勒比各部的老巢,马提尼克花岛。而当船帆升满,船队开始加速,加勒比人的独木舟就渐渐追不上了。很快,他们的喊声落在船后,渐渐在东方拉远,直到消失在东方的天际。
然而,布鲁诺刚刚松了口气,就听到水手长哈罗多紧急汇报的消息。他又惊又怒,想到刚刚乱飞的土人细箭,差一点就擦伤了他的脖颈…他深吸口气,瞪着哈罗多那张冒汗的圆脸,厉声道。
“哈罗多!中毒的水手在哪里?快,带我去看!…对了!让船舱里的学者也过来看…对!请学者帮忙,尽力救治伤员!…”
片刻后,众人一脸凝重的,围在了中毒的水手旁。这些水手尽数神情僵硬,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片,任由众人摆布。他们明明身体完好,此时却一动不动,甚至连根手指都动不了,连瞳孔都有些发散。
“上主啊!这是非常厉害的麻痹!很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奇怪!土人这是用了什么毒素,这么厉害?…咦!这伤口的颜色?!…”
学者马丁蹲在伤员边,用布裹着手,小心检查着伤员的伤口。这些伤员的身上,都有破皮见血的箭伤,大多集中在脖颈、胸口或者肩膀。而仔细看去,伤口处除了红色血外,还有着微不可查的颜色。这些颜色大多数是极淡的蓝或绿,而唯有已经死去的两个水手,是微不可查的淡黄…
“上主啊!小约翰瞪大了眼睛!…啊!他没气了,又死了一个!…”
“圣母呀!这究竟是什么?难道也是魔鬼的诅咒?…”
“肯定是魔鬼!这里的土人,果然和南方大陆一样,都是邪恶的魔鬼崇拜者!…”
“该死!这种魔鬼的诅咒,会不会传染?我们要不要,把他们都那个…嗯?…”
角落里,聪明的薯薯小心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他轻轻碰了碰伙伴阿月,低声道。
“阿月,这是…什么毒?…”
“…是加勒比人的蛙毒…林子里,小小的,彩色的蛙…”
“啊…蛙毒?…有救吗?…呃?你!…”
阿月抿着嘴唇,紧紧盯着那个查看伤势的白肤萨满,手中悄然攥紧了半截捡到的蛙毒细箭。这种毒素要活取现用,密封能保持一周,见光通风后,一天就弱的没了。而现在,正是细箭还有毒的时候…
“不!阿月…不是现在…不!…”
聪明的薯薯使劲摇了摇头,用力掰开阿月的手指,然后把细箭悄悄丢在了甲板上。
“...”
阿月默然了片刻,看着薯薯焦急担心的表情。好一会后,他才默默点了点头。
“…这种蛙毒…没有解药…要看人…也要看飞翔的精神…”
“...嗯!飞翔的精神…不是现在…他们要去我的家乡…好好活下去,会有机会的!…”
“...好!…”
“上主啊!不要慌,都不要慌!这是毒药,不会传染!…土人的细箭上涂了奇怪的毒药,让我好好研究一下!…”
学者马丁皱着眉头,用布条捡了几根土人的细箭,就又下了船舱。这种麻痹毒药如果能带回欧陆,实在是价值非凡,用途颇多。而布鲁诺一边下令水手好好救治,一边紧跟在了学者身后。他看了看周围没人,这才轻声问道。
“马丁学者!这种土人的魔鬼毒,真的不会传染吗?…”
“不会!这应该是血毒,只要不受伤接触,就不会中毒!十字军东征的史册里记载过,埃及军队也有这种类似的毒箭…但从没有这么毒!简直像是神话中的美杜莎之眼!…真是奇怪,这些赤身的土人,看起来野蛮又蒙昧。他们究竟是怎么样,弄出比埃及人还毒的毒箭来的?”
“呃,马丁学者…那些中毒的水手…还有救吗?…”
“哦!这我也不知道。这里是从没有人记载的新大陆,这里土人的毒药,书上自然也没有记载。更何况,这箭上不同的颜色,估计涂抹的还不是同一种毒…只有仁慈的上主,才能拯救他们!…”
贵族学者马丁无谓的耸了耸肩。他并没有为水手寻找解药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微微带笑,看向布鲁诺,声音很轻的说。
“布鲁诺船长,您真是一位仁慈的船长!不过,眼下中毒的只是一些底层的水手,上主会接引他们死去的灵魂,您无需悲伤!…倒是您自己,作为王国的贵族,请务必保重!您需要穿上厚实的皮甲,来防备土人无孔不入的毒箭!…”
此刻,学者马丁的笑容依然彬彬有礼,但在布鲁诺看来,却莫名有些冷漠。这笑容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仿佛来自另一个看得见,却很难摸着的世界。
然而,天主世界的现实就是如此。学者马丁的议员父亲,虽然去世的很早,但马丁依然是真正富有的神罗贵族家族出身,接受过最好的教育,拥有几乎是最上层的关系!他的人生起点,就是清贵的葡萄牙宫廷学者,接着是迎娶总督的白富美女儿,又成为纽伦堡议会的荣誉学者。最后,轻松获得了巨大的学术声望后,在自己的岛上庄园享受生活…
马丁的天主贵族人生,本就和底层的天主屁民们,不在一个世界,更无需在意底层人的死活。如果没有那场他年轻时参与的南方大陆航海,他根本不会和布鲁诺有什么交集。而在他所接受的贵族教育里,这些底层屁民既然没有任何高贵的血脉,就和他这样的贵族,根本不是“同一种人”!
实际上,如果按照40年后才订立的神圣罗马帝国《卡洛林那法典》,遵从记载的中世纪案例…贵族因为“私人纠纷”杀人,若被杀者只是“无所事事”的自由平民,那只需要赔偿十几到几十个银币即可。但如果被杀者是其他贵族的仆人,则要付出更高,更符合贵族身份的对等赔偿…
“上主庇佑!对了,布鲁诺船长,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关于那些土人的财富…”
看到布鲁诺复杂的表情,学者马丁沉吟了会,笑着安慰道。
“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有些土人的头发,是鲜艳的紫色?而大多数土人的头发,都是黑色…”
“嗯?紫色的头发?…啊!您是说?土人他们有…有腓尼基紫?!…”
“不错!腓尼基紫!…”
“腓尼基紫…价比黄金的腓尼基紫!…上主啊!这里竟然出产腓尼基紫!!…”
学者马丁笑着点头,拍了拍布鲁诺的肩膀。而布鲁诺有些失神的脸上,此刻也尽数是惊喜与感激!
这一刻,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情绪,忘记了对普通水手的感情共鸣。因为,他无比清楚的知道,学者这短短的一句话中,究竟暗藏着多么巨大的财富,能分给他一份的现实财富!而这样的发现,如果写在航海的报告中,又会让若昂国王多么的高兴满意,给予他更多的权力支持!
“感谢您!尊敬的马丁学者!”
“不,要感谢上主!…”
“是!感谢上主!感谢仁慈的祂,指引我们来到如此富饶的新大陆!…”
烛光闪亮,照在布鲁诺那张饱经风霜、从底层艰难爬上来的脸上,也照亮了学者马丁那温润白皙、毫无风霜痕迹的俊脸。
此时此刻,两位新旧的贵族互相对视,一脸的惺惺相惜。而在他们的头顶上,是流着血迹的船板,与没有哀嚎的死亡。
这,就是新航路的开辟!以原住民的尸骨,以底层水手的血,铺垫出的黄金航路,让欧陆的贵族们,踏上从未有过的山巅云霄!…
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土人的王国,就近在眼前了!
“祈祷全能的上主!愿受洗的他们,在上主的死亡与复活中,向着洗去罪恶的洁净死去,终享死后美好的复活!…”
两位贵族船长引领的祈祷,在两艘葡萄牙船上响起。而足足六具尸体,被抛入无尽的大海。
这一次加勒比人的围攻,旗舰有六人中箭,死了四个。而副舰则有四个中毒,但只死去了两人。原本四十四人的船队,再次下降到三十八人,船队的士气也骤然低落了下来!
现在看来,那一场风暴的迷航,确实是命运降下的不幸。哥伦布笔直的首航,直抵巴哈马群岛,来到了善良淳朴的泰诺部族领地,一路吃喝骗抢、烧杀淫掠。而布鲁诺的首航,却跌跌撞撞,闯入了极度排外的加勒比人地盘,还一路往加勒比人的老巢航行!
要知道,在整个加勒比群岛的众多部族中,无论是边边角角的先民西波内人(ciboney),还是数量最多的阿拉瓦坎泰诺-洛科诺人,都远远没有数百年前,新崛起的加勒比人凶悍野蛮!
这些占据小安的列斯群岛的凶猛部族,用最简陋的独木舟、石矛、猎弓与吹箭,足足抵抗了西方殖民者一百多年!
他们最厉害的两种武器,第一种就是着名的“毒箭之幕”,给轻箭和吹箭上涂抹致命的丛林蛙毒,用“自然附魔”的手段,来消除殖民者的甲胄优势,带来出乎意料的“即死伤亡”。
而他们另一种更强大的武器,则是“贫穷”!精穷精穷,通常不提供除了食物之外,任何的“战利品”掉落。而且他们是又穷又横,见到就要咬上一口,如同壳硬爪利、又完全没有肉的螃蟹…
“上主啊!怎么又是一个满是凶猛土人的大岛?这么多划着小船的野蛮土人,又是两三百个!…”
“该死!他们发现了我们,又向我们冲过来了!…转向!转向!避开他们,少开几炮,省着点火药!…”
在马提尼克岛西北不到百里,就是后世的多米尼克岛。这座大岛在加勒比海上,抵抗西方殖民者最久,直到十八世纪才被征服。它和马提尼克岛一样,都是加勒比人最核心的聚集区!
多米尼克是一处山林岛屿,海岸线非常曲折陡峭,没有什么通行大船的天然港口。岛上最醒目的标志,就是北侧一千四百多米的迪亚布洛廷火山。这座火山让中央盆地非常肥沃,供养了众多的加勒比人部落。在旧大陆瘟疫传入前,这里估计有五千到九千,或许更多的部族人口,密度非常惊人。
“foda-se!绕开这群烦人的马蜂!绕过这个该死的大岛!…”
布鲁诺一看到土人的小船规模,就感到一阵头疼。这群染发纹面的野蛮人,见面不是打仗就是逃跑,拒绝任何交流,也根本没法哄骗,完全的“暴力不合作”。
这些加勒比人会各种放箭,有的箭没毒,有的箭有毒,有的则是剧毒。一旦水手们被射伤,生死就全得看命。更糟糕的是,哪怕费尽力气,击杀了这些土人,也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哪怕是昂贵的紫色染料,他们似乎也从来都没有多余的储存,都是有多少用多少。这一点,从那些头人只染了半边的头发,就能明显看出来!
“轰!轰轰!…”
葡萄牙船队的火炮,一如既往的发挥着驱散的效果,再次射杀了七八个土人。而趁着加勒比土人暂时畏惧散开,船队掉了个方向,就和富饶的多米尼克岛擦肩而过。
这座加勒比人的核心岛屿,确实有产出紫色染料的骨螺,也可以被称为“紫岛”。只是提取紫色染料,需要大量的人力,来捕捉、养殖与采集骨螺,是真正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如果没有足够多温顺的奴隶,人数稀少的殖民者想要自己提取染料,几乎是不可能的…
后世的多米尼克的国旗上,就有着一只紫色羽毛的鹦鹉。而这,也是后世唯二的,拥有紫色颜色的国旗。至于另一个国旗上有紫色的国家,则是同样位于加勒比海的尼加拉瓜,把紫色加入到了彩虹中…
“上主庇佑!都小心警惕些!再看到这种有染发头领的小船土人,只要数量超过一百,就早点提前避开!…”
“通知西尔维拉骑士!让他开炮不要那么猛!再这样轰下去,遇到哥伦布口中的土人王国前,我们的火药就打光了!…”
从多米尼克紫岛,再往北偏西百里,就是小安的列斯群岛中面积第二,仅此于特立尼达黑油岛的瓜德罗普。当然,在本地的部族口中,它还有一个更美丽的名字,“卡鲁克拉”(karukera),“美丽水域之岛”,简称“水岛”!
“圣母庇佑!船长,暂时没看到麻烦的土人…我们要不要在这处岛屿停靠,补充些食物和水?…”
“食物还够,省着点吃!至于水…了望手保持警戒!动作麻利些,补充些淡水就走!…”
瓜德罗普水岛河流众多,景色也郁郁葱葱。布鲁诺隐约看到了远处的炊烟,但已经没有了查看的兴趣。
船上的水手也不愿再去袭击土人村落,主要是担心“魔鬼诅咒的毒箭”。这种概率命中、随机出现的死亡,往往能比真刀真枪的拼杀,要更在心理上让人忌惮!
“升起风帆,继续出发!…”
夕阳西下,葡萄牙探索船队再次启航,告别了这座小安的列斯群岛中最后的“大岛”。从特立尼达到瓜德罗普,足足有七座土地富饶的火山岛屿,养育着数万人口的加勒比部族!
这七座大岛分别是特立尼达的“黑油岛”、格林纳达的“狭湾岛”、圣文森特的“彩虹岛”、圣卢西亚的“硫磺泉岛”、马提尼克的“花岛”、多米尼克岛的“紫岛”、瓜德罗普的“水岛”。
这正是整个小安的列斯群岛的精华,也是直到17世纪的启蒙时代,才最终被彻底殖民,慢慢开发出来的种植园岛屿。而用一段不知谁编的小诗来说,七岛从南到北,那就是:
“黑湾彩泉花紫水,七岛都是好地方!火山河多地又肥,甘蔗肉桂加咖啡。木薯香蕉都管饱,就是土人不好搞…”
咳!当越过七岛之后,小安的列斯剩下的零碎岛屿,什么安提瓜-巴布达-蒙特塞拉特,什么圣基茨-尼维斯-安圭拉,就尽数都是“渣渣”!这些贫瘠、少河的松散小岛,大多数都是加勒比小部落的地盘,少部分还住着穴居的西波内人,可以简称为“穴居群岛”。对了,还有被船队错过的巴巴多斯,后世以产糖出名的“糖岛”...
穴居群岛干旱贫瘠、面积狭小,自然意味着,能够供养的部族规模和数量,都开始快速减少。直到来到这里,布鲁诺才仔细选定目标,再次松了松“狗绳”。随后,船队屠了个百人的小部落,又抓了几个西波内人的苦力水手,稍稍振奋了些士气。
“上主啊!根据抓来的俘虏交代…从这里开始,北边就没有岛屿了,只有西边还有岛屿,还是很大很大的大岛!…而那些马蜂一样烦人的什么加勒比人,也越来越少,几乎遇不到了!更多的,似乎是什么瓜纳哈尼人(guanahani)?好像,他们和向导薯是同族?…”
“圣母庇佑!我又有了一种强烈预感!真正的土人王国,就在西边的大岛上,就近在眼前了!…”
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海地大岛,泰诺五绝!
“先祖啊!真的有白肤部族,坐着大船出现了!这和西边部族宣扬的一样,他们甚至还有吓人的大胡子!…”
“啊!邪魔!真是白肤的邪魔!…”
“木薯之神啊!他们会和西边部族说的那样,会无比贪婪和凶狠,散布可怕的死亡吗?…”
“离开!快离开!不要靠近!…”
在偏向西北航行,短暂路过北维尔京群岛北部,并与后世大名鼎鼎的“萝莉岛”擦肩而过后,葡萄牙王国的探索船队,遇到了一场不期而遇的风暴。而由于航线过于靠北,在避开风暴的航行中,他们也同样避开了狭长的“英勇大岛”,即后世的波多黎各(puerto rico)。
最后,他们终于在二月的暖风吹拂下,循着泰诺渔船的踪迹,靠向西边的海岸时...霍然出现在眼前的,就是泰诺人口中的群山之岛,“海地大岛”(haiti)!而到了这里,距离西边主神的古巴热土,就真的只有一步之遥了!
“上主啊!这么大的岛屿,必然会有数量惊人的土人,比之前经过的所有岛屿都要多!”
“不错!船长!哥伦布遇到的那什么‘土人王国’,说不定就在这里!而哪怕不在这里,估计也会和这里的土人有联系!…”
“对!头儿,你看他们的村子,明显比之前咱们遇到的所有村子都大!你看他们的大茅屋、大木头屋,还有一大片连起来的田!估摸着,这至少是个千人的村庄!…”
旗舰卡拉维尔帆船上,布鲁诺眯着眼睛,眺望着西边海岸的村庄。他的神情中满是警惕,警惕那群“马蜂”一样的加勒比人小船再次袭来。而整支船队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提速驶向深海。
可以肯定的说,“海地大岛”是葡萄牙人西行以来,所遇到的最大一处岛屿。这处岛屿东西有600多公里,南北有200多公里,面积七万六千平方公里,是葡萄牙王国的四分之三。
这么广阔的岛屿面积,自然供养起了众多的部族人口。眼下岛上种木薯的泰诺部族,至少有十多万人,或许能有二十多万,甚至三十万。在过去的百年里,这里和波多黎各一样,一直是泰诺诸部,抵御加勒比人小船侵袭的前线。但以加勒比人最多数百战士的侵袭规模,所带来战争压力,并不足以让整个大岛上的泰诺部族,都联合到一起,成为一个格外强大的部族联盟…
实际上,泰诺各部落的联合规模,只要达到两万人左右,能聚集出数千丁壮,就足以抵御最大规模的加勒比侵袭!
因此,在这种漫长的、持续一两百年的低烈度部族战争下,岛上的二十万泰诺部族,逐渐形成了五个数万人规模的酋长部族联盟(cacicazgo),夸大一点叫“酋长国”,但以本身的组织程度,应该叫“部盟”。
是的,五个泰诺部盟,五个!当眼下葡萄牙人抵达的时候,海地大岛上,就是这样一幅“五绝并立”的分裂均势。当然,五个酋长国的位置,也并非“东南西北中”,而是“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中”!
和“五绝”一样,这五个泰诺部盟间,既有互相通婚结盟,也有敌对冲突。每个部盟都有一个大部落作为核心,而每个大部落中都会有一个神灵喜爱的“大酋长”家族。不错,这就是部族的上下分化,是部族神裔的雏形!
而各部盟的信仰,也在频繁的斗争与冲突中,从“自然的泽米”,变成了相似又差异的“强大的母神”,来强化各部族“大酋长”的统治合法性。
“上主啊!真是奇怪!这些村庄的渔民,看到我们的大船后,先是笑着靠近…但看清船上后,又都变成了一脸惊恐?然后,就是大喊大叫,飞快的划船逃走,就和见了鬼一样…这种古怪的表现,和之前遇到的野蛮部族,似乎完全不同?…”
布鲁诺皱着眉头,仔细观察着那些逃走的渔民。十几艘捕鱼的独木舟,正载着二三十个土人,往岸边的村庄逃跑。这些渔民似乎没有人染发,也看不到弓箭、短矛之类的武器。他们有的系着兜裆布,有的穿着草裙,不像之前遇到的染发部族那样赤身。
“靠近些!靠近看一看岸边的村庄!我有一种预感,这里的土人,和之前那群凶悍的家伙,并不是同一个部族!…”
葡萄牙船队保持着战斗姿态,谨慎靠近了这片海地大岛的东方海岸,靠近了“伊圭部盟”的核心领地。这时候,之前遇到的独木舟,已经逃回了部族的村庄。而随着一阵激动的叫喊,整个村庄也慌乱了起来。数以百计的部落民在村庄中乱跑,许多人奔到海边,看清大船上的“白人”后,又惊吓的逃回村庄。而越发恐惧的喊声,在村庄中渐渐汇聚,而有一句话反复不断的出现。
“石头母神啊!是邪魔!是预言中的邪魔!…”
“船队警戒!装填火炮!做好战斗准备!…”
土人村庄的反应明显不对,无论怎么看,都不是友好的样子。而有了加勒比部族袭击的经验,布鲁诺第一时间,远离了小船停泊的海边,保持着两里地的距离,继续观察着岸上的反应。
岸上的泰诺村庄中,有一个戴着羽毛的酋长,匆匆从木屋中出现。他一边派出向“伊圭大酋长”求援的使者,一边站到部族的“泽米图腾”边,声嘶力竭的组织着部族的丁壮。
很快,就有两三百个泰诺壮丁,在十几个部族战士的组织下,举着石矛、提着投石索、猎弓,紧张的聚在了一起。他们的装备和加勒比人很有些相似,这是多年厮杀下的互相学习。
只是他们并没有掌握加勒比人独有的毒箭技术,因为日常的耕种捕鱼,根本用不到这种时效短暂的蛙毒。作为防御的一方,发生战斗的时间和地点,都不能由他们自己决定。而温和的海地大岛上,和西边的古巴大岛一样,开垦相对更多,丛林的毒蛙也相对更难寻找。
“石头母神保护我们!太阳酋长会带来支援!邪魔快快离去!离开我们的领地!…”
泰诺丁壮固守着部族村庄的边界,大声向海上的大船呼喊着。他们没有加勒比人的悍勇,只是如刺猬般聚集在一起防守,没有任何主动出击的姿态。
“...?”
布鲁诺耐心等了两刻钟,结果预想中的土人袭击没有出现。土人们哪怕聚集起了两三百人,也依然只是守着村庄不动。他试探的让船队继续靠近,结果除了土人的呐喊更大声、更急促外,石矛挥舞的更用力外,依然没有任何进攻船队的表现。
“嗯…上主见证!这果然是一支新的部族,和之前那些烦人的‘紫头马蜂’,绝对不是一类!那些烦人马蜂要是有这个数量,早就扑了过来送死了…”
布鲁诺若有所思,目光在聚集的土人队伍上停留了许久。除了极少数人外,绝大部分土人没有衣服,但有一条兜裆布。他们没有金属的兵器,更没有甲胄,看起来除了人多外,似乎不堪一击。
而土人队伍最中间,有一个戴着羽毛、穿着草衣的醒目男人,明显是他们的指挥官,或者是部族的酋长。眼下,这个男人正按在一块绘刻太阳的大石头上,口中念念有词,好像在祈祷邪神。
“石头上绘刻的太阳?嗯…似乎不是魔鬼的崇拜,而是纯粹的偶像崇拜?…反正都是邪恶的异教…”
布鲁诺沉吟不语,在之前遇到的加勒比村庄中,他从没有看到类似的“邪神图腾”。而他不知道的是,这种“石头太阳”的图腾,正是“伊圭部盟”(higuey)信奉的“石头母神”,与“太阳父神”相结合的崇拜表现。
不错,此刻葡萄牙探索船队抵达的,正是位于海地大岛东南,“伊圭部盟”(higuey)的领地。而“伊圭”在本地部族语中,就是“日出之地”!所以,这也能够叫做“东日部盟”。
而另一侧的东北,则是“麻瓜部盟”(maguá)。对,这里“麻瓜”的含义,毫无疑问,是“石头”。由于它位于东侧,就叫“东石部盟”。至于对称的西北,是“马里恩部盟”(marién),也是与“石头”有关的名称,可以叫“西石部盟”。
大岛西南是“雅拉瓜酋长国”(jaragua),由于最靠西的位置,和他们自封的“太阳大酋长名号”,可以叫做“西日部盟”。至于中间的“麻瓜那酋长国”(maguana),是“石头”的最终升级名号,“独一无二的太阳石头”,可以叫“中神通”…啊不,“中日石部盟”。
至此,东南的“东日”,西南的“西日”,东北的“东石”,西北的“西石”,再加上中部的“中石”,便合称“海地大岛泰诺五绝”,一同统治着整个海地!
五部间,靠东侧的“东日”、“东石”,位于抵抗加勒比人的最前线。他们面临着加勒比人的压力,大约在岛内保持着中立,目前未曾和其他的部盟,发生大的冲突。
至于靠西侧的三部,则处于“两个打一个”的敌对状态。中部的“中日石”和西南的“西日”结盟,敌对西北的“西石”。
双方的冲突日渐加剧,几乎已经出现千人以上的团战。当然,泰诺部盟间的团战,和高原的残酷厮杀截然不同,充其量是“无甲的村庄棍棒械斗”。一场厮杀下来,最多也就伤亡几十个人…
值得一提的是,“中日石”酋长的妻子,正是“西日”酋长的妹妹,是被后世加勒比各国,一同尊崇并纪念的伟大诗人女酋长,“金花”(anacaona)!
“上主庇佑!船长,这些土人乌压压的聚集在一起,正是最好的火炮靶子!在这个距离上,八磅炮只要装上碎石霰弹,一轮开火下去,就能打死好几十个!…”
“对!开火吧!船长!击溃这些土人,然后上岸去…这么大的村庄,且不说那些丰满的女人…肯定会有值钱的财物,说不定会有黄金!…”
布鲁诺转过身,就看到一群跃跃欲试、面露残忍的水手军官。他眉头一挑,明显有些不愉。片刻沉吟后,他就在一群副官中,看向了一脸和善、圆脸微胖的水手长哈罗多。
“哈罗多,你觉得呢?我们应该进攻这些防守的土人吗?…”
“啊?头儿,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开火,而是该送些礼物,对岸上的土人表达善意!毕竟,这些土人没有主动进攻我们,而我们也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在情报不足的情况下,谨慎才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十足的出手把握,就应该保持微笑…”
“很好!上主见证,哈罗多说的不错!这才是合格的王国海军军官!…”
听到满意的回答,布鲁诺笑着点了点头,又凌厉的看了一圈低头的众人。随后,他伸出手,就像曾经的迪奥戈船长一样,亲切拍了拍哈罗多的肩膀。
“哈罗多,你来安排,派一个水手下去,给土人送上友善的礼物!…”
“是!头儿!…”
哈罗多恭敬应是,正要转身安排…一片震耳的轰鸣炮响,却骤然在海岸边响起!
“轰轰轰轰!…”
注:彩蛋章是海地各部盟的地图。
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天父仁慈,我们是你们的朋友!
“西尔维拉副官!没有我的命令,是谁让你开炮的?!…”
“呃!...尊敬的布鲁诺·康爵士,我只是…只是看到土人向魔鬼祈祷,担心他们诅咒船队…这才先行开火,打断他们的邪恶诅咒…”
“混账!西尔维拉,你这个冲动的蠢货!不要以‘父’的名义,作为自己愚蠢鲁莽的借口!…我严肃的警告你!再出现一次这样的错误,你就会被解除船长职务,由其他的军官接任!”
“我!...是…遵从您…布鲁诺·康爵士。”
作为海上探索的先驱,葡萄牙王国海军的纪律,终究比刚起步的卡斯蒂利亚海军,要严苛上许多。面对布鲁诺队长的严厉训斥,西尔维拉副官纵然暗地里恨得咬牙切齿,表面上也只能低头认错。
只是,西尔维拉的鲁莽炮击,四门两磅炮同时开火,直接造成了十几个土人的伤亡。列队的泰诺部族大为震恐,数百丁壮直接溃散,一直到逃到村庄的最远处,才渐渐又重新聚集起来。
而那个重新集结的位置,已经超过了船上火炮的极限。无论是副舰上近距离的两磅炮,还是旗舰上射程更远的八磅炮,都已经够不上了。
至此,布鲁诺和平沟通的打算,彻底化作了泡影。至于武力征服,以船队上不到四十个水手,要拿下千人规模的土人村庄?在谨慎的布鲁诺看来,这简直是极度冒险、不切实际的天方夜谭!万一这些土人,拥有加勒比人一样的毒箭呢?那搞不好整个船队,都得折在这里…
“挥动旗帜!转头向北,离开这处村庄!”
布鲁诺没有犹豫,直接下达了转移的命令。很快,船队就沿着崎岖的海地海岸,驶向更远的北方。而他们一直偏北航行的原因,正是为了让航行的纬度,尽可能的贴近哥伦布航海日记的记录。
“佩德罗!今夜的纬度是多少?…”
“北纬18到19度之间。”
“马丁学者?”
“北纬18.5度,上下偏差四分之一度。”
“嗯…按照哥伦布的记录,他是在北纬21度,遇到的土人王国,并击退了土人桨帆船的突然进攻…告诫船队,随时保持戒备!夜间必须保持两个岗哨,在深海区域下锚停泊!…”
“是!船长!…”
二月十日,葡萄牙船队沿着海地东部的海岸,一路向西北航行。他们在北纬19度处,驶入了一个长达百里的狭长海湾,最终发现这是一条死路。这处后世的萨马拉海湾(samaná bay),风景极为优美,是有名的度假胜地。
海湾周围有着大片的红树林湿地,天空飞翔着军舰鸟与鹈鹕,还有一只同样在海湾中迷路打转、嗷嗷鸣唱的座头鲸!
“嗷~啊啊!嗷~啊呜!…”
悠扬的鲸歌,在海湾中飘荡,听的布鲁诺心旷神怡,而水手们都咽了口口水。葡萄牙人拥有着长久的捕鲸传统,亚速尔群岛地带,就是极佳的捕鲸地。而份量极多的鲸肉,则是底层的水手们,最为划算、也最为喜爱的肉食来源!
只是从维京时代直到今天,捕猎巨大的鲸鱼,一向是一种非常困难与危险,并很有可能一无所获的活动。其中最大的难点,就在于锁定和追击,发狂受伤的鲸鱼。除非有着极佳的地形,能够限制鲸鱼的移动,就像西海岸鲸港的萨利什海,还有这处能让鲸鱼打转的狭长海湾…
“上主见证!这就像一个狭长的口袋,真是一处极佳的捕鲸地!受伤发狂的鲸鱼,说不定会直接撞上海滩…但这里适合捕猎的,未必仅仅是鲸鱼!如果敌人的船队突然出现,封堵住海湾的开口…那我们根本逃不掉,就像落入陷阱的猎物,必然会全军覆没!…”
“听我命令,立刻掉头向东,不许在这里停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处危险的海湾口袋!…”
布鲁诺始终保持着警惕。他的海军军官素养,经过了十年南方大陆的磨炼,确实很是过硬。而他的担忧,也不是空穴来风。
就在此刻,“白肤邪魔来袭”的情报,正在日夜不停的,往海地大岛的各部传播开去!只是葡萄牙船队非常灵活,移动速度很快,暂时超过了信使的奔跑,比消息快了两天而已…
“上主庇佑!在这个狭长海湾中,我们耽误了两天!…船队继续向北,往北纬20度移动!…”
从萨马拉海湾再向北,就从大岛东南的东日部盟,来到了大岛东北的东石部盟。葡萄牙船队走走停停,沿途的泰诺部族,大多像是受惊的刺猬,有的则已经得到了消息。大的泰诺村庄聚起民兵,紧张的缩成一团,小的泰诺部族则直接逃散,钻入了内陆的林子…所有的泰诺部族,遇到白肤船队后,各个都像见了“魔鬼”一样!
“圣母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我们是第一次遇到这些土人,怎么各个都是这种见鬼的反应?…”
布鲁诺紧皱眉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可是,这些土人的反应,给了他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必须弄清楚,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蒂姆!等再发现一个小村庄…你就带几个水手,划着小船悄悄靠近,去捉两个土人的活口!小心些,不要被土人伏击了!…”
“听您的,船长!…放心吧!这些土人,看起来就很好对付,比那些染毛射箭的家伙软弱太多了!…”
“记住,不许杀人!要和善些!和善的把人带回来!…”
“...呃…是,船长!”
月升月落,快艇小船去了又会,很是有些熟练。马蒂姆带着两个抓来的土人,重新返回了躲在近海的旗舰。而后,布鲁诺就迫不及待的,喊来那个听话的“向导薯”,和一脸惊恐的土人们交流起来。
“上主庇佑!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带着天父的仁慈与保护而来,带来和平与友善的贸易…”
“来!这是送给你们的彩色帽子!这是彩色的珠子!还有这个,是送给你们的木刻十字…对!都是给你们的!戴上吧!我们的朋友…”
“对了!再吃些东西!好吃的肉干,还有最美妙的麦酒!…”
布鲁诺一脸和善的笑容。他又是送礼安抚,又是给土人食物,甚至还拿出了些宝贵的酒水,看的水手们眼睛发红。直到两个土人渐渐消除了恐惧,他才温和的、亲切的询问道。
“我的朋友,不用害怕和忧虑。我们的主,是赐下平安的上帝…请告诉我,你们为什么畏惧我们?为什么一看到我们就逃走,或者摆出战斗的样子呢?…”
“嗯…还有,我们是仁慈上主的使者,有更多更好的礼物,要送给你们的酋长,你们的王国领袖!所以,能告诉我,你们的王都在哪吗?距离这里有多远,又是什么样的呢?…”
“哦,对了!除了我们的大船外,你们还见过其他的大船吗?那些大船,是不是你们王国巡逻的海军?又要到哪里,才会遇见他们?…”
同为泰诺部族出身,聪明的薯薯是优秀的翻译,把布鲁诺的安抚与询问,都转达给了两个东日盟部的土人。而当对方结结巴巴的回答说出来后,聪明的薯薯骤然怔在了原地。他想到自己这一年多的遭遇,不禁满心悲苦,刹那就红了眼睛!
一千三百八十章 白肤邪魔的预言!强大的撒旦使徒?!
“什么!白肤部族的传言?!我们有嘶吼的巨兽,咆哮的雷霆,巨大的蛇船…这是说,骑兵、火炮和大帆船?...我们还冒充神灵的使者,极度渴望着黄金白银,高举着伪神的十字,带来杀戮与死亡?…啊?这…这!…”
“该死!该死!哥伦布这个蠢货!他究竟在航海日志的背后,做了多少烧杀抢掠的勾当?他又被俘虏了多少人,怎么把我们的底细,都说的这么清楚?…难怪这些土人部落见了我们,就和见了鬼一样!…”
“foda-se!这群操羊的卡斯蒂利亚人,干什么都这么糙,杀人都杀不利落!他们一点都不知道遮掩,把消息走漏的到处都是…结果弄得土人部落人尽皆知,败坏了上主的威名,还反过来坑了我们!…”
向导薯薯小心翼翼,翻译着本地部族的回答,他自然不会用“白肤邪魔”这句原话,而是用了“白肤部族”的称呼。可听到这么详尽,这么直指要害的传言,布鲁诺与副官们对视一眼,脸上的神情都是瞬间剧变。
在南方大陆,葡萄牙人当然也会烧杀劫掠,掠夺土人部族的财物与黄金。但以他们在西非海岸的老道经验,杀戮劫掠都会谨慎周密、干净利落,绝不会留下这么多的风声,漏出这么多的老底来!
实际上,他们很有选择,从不会冒犯强大的土人王国。他们更擅长摸清各土人部间的关系,挑动部族仇杀,拉一伙打一伙,把杀戮推到敌对部落的头上,再结一堆土着盟友!
就像在西非沿海,葡萄牙王国一直与新兴的桑海王国,保持着定期赠礼、贸易武器的友好关系。而在中非地区,葡萄牙则对强大的姆韦内刚果礼敬非常,积极拉拢。就在今年,葡萄牙还再次向刚果派出了一批传教士,并与改信天主的刚果王子姆本巴·恩津加,进行秘密的结盟,支持对方获取刚果王国的权力…
这种缜密的行事作风,一方面是受限与葡萄牙人的国力,另一方面也是出自于葡萄牙人的性格传统。他们是擅长外交的航海民族,与邻居直爽的卡斯蒂利亚人完全不同。从某种方面来说,这倒有些像他们结盟百年的“可靠”盟友,英格兰人。
“唔…那个…卡皮唐首领…按照他们说的…这不是传言,而是预言!…”
“…这些消息,不是去年才传开的…而是在四年之前,在哥伦布卡皮唐抵达前…就已经从西边的大岛,传扬了过来!…”
“据说,这是西边大岛的…嗯…最强大的死神萨满,蒙受神启后,所占卜出的预言!…那个强大萨满,在四年之前,就知道你们会来!…”
“o que!什么!拥有恶魔法力的撒旦使徒?!四年之前,他就预言到了我们的到来?!…”
“上主啊,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撒旦使徒?!…他在哪里?在西边更大的大岛上?在他的土人王国里,等着我们的到来?!…”
听到薯薯说出的预言,布鲁诺浑身巨震,脸上全然是不可置信!他第一时间握住了脖子上的银十字,虔诚祈祷着上主的庇佑。而后,他与水手长哈罗多、军需官马蒂姆、老木匠伊沃互相对视,心中翻涌着噩梦般的恐惧,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那一张张异常难看的脸,明显都回忆起了深入刚果内陆的难忘经历,回忆起了那场死亡旅途的终点!那座邪恶到极致的巫毒神庙中,那个苍老强大到极致、被刚果土人无限畏惧的撒旦使徒,年迈的巫毒大祭司!…
“头儿!或许…在这上主荣光照耀不到的深海大陆,真的和魔鬼的南方大陆一样,有一位法力强大的撒旦使徒!…而撒旦使徒所在的地方,也必然会有一个强大的魔鬼王国,就和那什么刚果王国一样!…”
“对对!船长!哥伦布那个家伙虽然愚蠢,但是个会见风使舵的,卡斯蒂利亚人也一向能打…他率领的卡斯蒂利亚探索船队,这一次被土人打的那么惨…肯定就是撒旦使徒使用了恶魔的邪力,从而诅咒了他!…”
“不错!队长!…哥伦布遇袭的土人王国,看来就在西边的大岛上!而他弄到的东方书册,搞不好也和撒旦的使徒有关!…上主啊,西边的大岛太危险了!我们要不然直接避开那座大岛,甚至…就此返航?…”
老木匠伊沃缩着脖子,压低声音,提出了返航的建议。哈罗多与马蒂姆眼睛一亮,都看向了船长布鲁诺。而布鲁诺紧皱着眉头,脸上是明显的担忧与不安,却又有着什么顾忌。
“头儿,我们已经发现了一大片陆地,说不定是一大片新大陆!这样惊人的发现,足以向若昂国王回禀了,甚至让国王满意了!…”
“对,船长!我们还发现了那么多岛屿,那什么红木、染料、贝壳、珍珠…总归能向宫廷和教会交差!…至于那什么危险的土人王国,不如就按照这些得来的消息编一编,装作已经遇到过的样子,汇报给国王得了!…”
布鲁诺神情凝重,看着老兄弟们七嘴八舌,各个都打了退堂鼓。在这个时代,来自魔鬼的恐吓,实在是比火炮和刀剑,更要让水手们畏惧!
因为,被火炮刀剑杀了,还能有灵魂审判和救赎,去往天堂的机会。但要是死在魔鬼的力量手中,灵魂被魔鬼的力量沾染,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上主见证!这仅仅只是两个土人的口供,很可能是胡说八道,是魔鬼的谎言…我们总不能被人一吓唬,连真假都不分辨,就立刻转头逃走吧?…”
布鲁诺环顾众人,语气中满是安抚。毕竟,那一场对迪奥戈船长的叛乱,正是因为畏惧魔鬼的诅咒,众人才会勾连到一起!而有了这样的经验与教训,他可不敢无视重要船员们,达成的集体共识…
此刻,他先是安抚鼓励了几句,接着骤然压低了声音,给出了明确的承诺。
“眼下在这里的,都是我布鲁诺的兄弟!…魔鬼的力量,只有我们几个,在南方大陆见过!那瓶我们喝过的药剂…咳!…都记好了,我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是永远的兄弟!…”
“而另一艘船上,无论是那个蠢货西尔维拉,还是其他的海军军官,可都没见过魔鬼的厉害。他们愚蠢无知,满口都是上主的荣光和威严!…眼下要是立刻返航,等他们回到王国,在若昂陛下面前回禀…我们就很难交代,说不定会受到重罚!…”
“这样!不如船上先警戒着,向西边再航行一段,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消息!而我也找机会,吓一吓西尔维拉骑士,最好让他先提出返航,背起这个责任…真不行,就想办法吓唬马丁学者,让他来开这个返航的口!…”
“上主庇佑!再往西走走,再多探查一下!最好能弄到一本东方书册,来向国王交差…兄弟们,我向你们保证!我决不会冒着魔鬼诅咒的风险,去那什么西边的大岛上!我会带着你们,避开魔鬼的老巢,带着你们活着返航!…魔鬼也见证!”
听到布鲁诺这样的承诺,众人互相观望了一会,都同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布鲁诺保持着笑容,对马蒂姆使了个眼神。
“船上的情形,不要让这里的土人知道…”
“明白了,船长!”
“啊!!…”
数息后,在薯薯惊骇捂嘴的注视下,锋利的弯刀抹过黄色的脖颈,绽放刺目的鲜红!两个刚刚还喝酒吃肉、被船长热情款待的东日族人,几乎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水手们抹了脖子,然后直接抛尸海中!
“嗯…向导薯薯?…”
布鲁诺的脸上,带着和善笑容,摸了摸薯薯的脖颈,最后停顿在十字的木刻上。而薯薯抖如筛糠,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额头上不停的流着汗珠。就好像,无比冰冷而真切的死亡,正停留在他的脖子上一样。
“上主庇佑!薯薯,你是我们船上的翻译,也是信仰仁慈上主的子民…是我们船上的自己人!…”
布鲁诺眯着眼睛,审视着薯薯畏惧与服从的表情,轻轻捏住对方的脖颈。而马蒂姆则提着滴血的弯刀,笑吟吟的,站在薯薯的身后。
接着,布鲁诺一字一句的,盯着这个经过神父们检查、已经皈依上主的土人向导,缓缓开口道。
“西边大岛上的土人王国,很可能有一个强大又邪恶的撒旦使徒!…而按照这什么邪恶的白肤预言…那个土人王国,恐怕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恶的手段,已经盯上了我们!我们的船队,现在很危险!…”
“薯薯!你是船上唯一的翻译,你可要一直小心警惕!你要帮着船队,打听土人的情报,打听西边大岛、土人王国的情报,注意土人的反应!而关于我们船队的情况,你决不能向本地的土人,泄露出哪怕半句!否则,一旦船队出了事…哪怕我们不杀了你,那个邪恶的土人王国,也必然不会放过皈依上主的你!…”
“听明白了吗?!…”
“啊!…entendi!deus aben?oe!听明白了!上主保佑!…”
“很好!…”
听到薯薯蹩脚的葡萄牙语祈祷,布鲁诺凝视了对方片刻,终于露出了笑容。接着,他的手终于从薯薯的脖颈离开,亲切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许诺道。
“薯薯,只要这一次,我们能顺利回去…我就让我的摩尔妻子,也给你介绍一个差不多皮肤的摩尔女人!…而只要过了这一关,你就也是我布鲁诺的兄弟之一了!…”
“entendi!deus aben?oe!…”
“哈哈!好!…”
布鲁诺的笑声划破夜空,下锚的船队也再次启航。而在船队曾经停泊过的地方,看不到沉入水中的尸体,只有淡淡的血水,映着黑色的夜光~
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撒旦张开了大口,就在西潘古古巴!
二月中旬,葡萄牙船队继续沿着“东石部盟”的领地,沿着“麻瓜海岸”(magua),谨慎的向西航行。为了确定之前得到的消息,布鲁诺又捉了几次本地的东石泰诺族人,结果得到的答案,依然是一模一样!
白肤邪魔的预言,早就在整个海地大岛上,传遍了“五大部盟”。而“邪魔”的标志,就是“白肤、大胡子”,“大船、雷法器”,“十字、要黄金”!…
“该死!这条该死的‘撒旦预言’,在这座土人口中的‘海地大岛’上传的到处都是!…这些土人见到我们,要么跑,要么抵抗…根本没办法好好交流,甚至连补给食物都很难!…”
“好在这些本地的土人,没什么进攻的勇气,最多就是动员部族的丁壮,用简陋的武器防守!他们没有像哥伦布船员讲述的那样,划着桨帆船突然袭击…要是到了更西边的‘西潘古’大岛,那绝对会更加危险,几乎处处都是敌人!”
“嗯…哥伦布记载的,北纬25度,那个什么‘巴哈马’群岛,上面的土人和善又温顺…或许,我们该转向西北,直接航行向巴哈马?…又或者,找个合适的理由,就此返航?…”
确定了“白肤预言”的真切存在,布鲁诺紧皱眉头,第一次生出了返航的想法。他很难想象,在这种预言的传播下,会有什么土人部族,愿意来和他们交流合作?除非…按照南方大陆的经验,那个部族遇到了大麻烦,亟需来自外界的支援,以至于不管不顾?…
抱着这样的念头,布鲁诺再次尝试着,打听岛上各部的局势。而后,他终于在北纬20度左右,在离开东石部盟,驶入西石部盟的边界时,打听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什么!你们的东日部盟,正在和南方的两个部盟打仗?…什么‘西日’和‘中日石’联盟在一起,侵夺你们的水源与田地?!…什么,你们处于下风,有各种不好的消息传来?!…”
布鲁诺精神大振,只要大岛上存在混乱与厮杀,只要土人间存在着矛盾与仇视…那葡萄牙王国就会有立足之地,就会有挑动土人纷争、从中渔利的机会!而像此刻,这样的弱势一方,就是最好的交易对象,甚至是结盟的对象!
在原本的历史中,哥伦布就是抵达了西石部盟后,遇到了圣玛丽亚号的触礁与搁浅。然后,他就和渴望外援的西石太阳酋长,无比顺利的结下盟约,并让对方顺利皈依天主!接着,他在这里留下了一船人手,并建立起了西班牙在整个美洲,第一处短暂的港口据点,纳维达德堡…
“上主庇佑!很好,好极了!…告诉我,你们的太阳大酋长,现在在哪里?西边四天航程,绕过海角,就是马里恩(marien)大部落?…很好!马蒂姆,给他个小礼物,送他一程!…”
这一次,船上没有惨叫,也罕见的没有杀戮。葡萄牙船队真的把抓到的西日族人,友好送下了船,还让他带走了一些闪亮的玻璃珠。船队的补给真的快不够了,布鲁诺迫切的需要,找到一处安全的补给地,并和土人进行交流贸易。
这一路上,从小安的列斯群岛北上开始,就几乎没有好好的补给过。加勒比的土人就不用说了,“暴力不合作”,见面就是干。而好不容易到了海地大岛,这里的土人性情明显更加温和,但也是“非暴力不合作”,见面不是跑,就是缩成刺猬…
而没有了土人部落的补给,远洋船队就会处于非常麻烦的状态。食物缺乏,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捕鱼,从而导致行动缓慢。沿岸航行不缺淡水,只是要冒着被土人袭击的风险,在河边停靠补充。
至于本地的水文情况,因为缺乏本地招募的向导,就需要自己测绘。他们必须提防沿岸的暗礁,无法航行太快。船队甚至会像之前一样,进入那个死路的海湾,把自己置于莫大的危险中…
所以,取得一个本地土人部族的支持,在最初的探索中异常关键,也是葡萄牙航海探索的黄金法则!哪怕眼下,船队想要返航,也必须先补充到充足的食物,才能支撑他们驶入贫瘠荒漠的深海!
“上主见证!继续保持警惕!夜里停泊时,必须远离土人部落,远离他们的海岸!…”
“是!船长!…”
日落日升,两日的航程匆匆而过。葡萄牙船队停泊了一次,和本地的西石部盟,又进行了一场“友善的接触”。船队进一步确定了西石部族的困境,与南方两部的厮杀,存在着交流与结盟的可能…
在第三天日落前,他们终于抵达了最西北的海地角。这是整个海地岛上,距离古巴大岛最近的位置!从这里去往西边的古巴最东角,只有短短两百里不到!而从古巴的最东角,再去往东部中心的铁湾镇,更是只有不到五百里!
“上主啊!按照土人的说法,越过这道海峡…就是什么‘西潘古古巴’,是哥伦布所抵达的,那个土人王国的大岛?…”
葡萄牙探索船队停泊在海角处,夕阳则在西方的海面上,放出深沉而明耀的红光。这幅加勒比上瑰丽的奇景,落在布鲁诺的眼中,却似乎预兆着莫大的神秘与危险!
“撒旦张开了大口,等待着我们走入其中,就像神话中暴戾的约顿巨人(霜巨人)…”
“上主啊!若是我的手中,有一只强大的王国海军,我一定不会畏惧魔鬼的威胁!但现在…”
“为了新航路的开辟,为了给陛下带回新大陆的消息…我们绝不能落入魔鬼的陷阱,冒冒失失的驶向西潘古古巴!…”
布鲁诺遗憾的长叹一声,做足了为了王国与上主,不得不保全自己的姿态。接着,他毫不迟疑,看了会低头不语、同样畏惧魔鬼力量的西尔维拉骑士,果决的下令道。
“折转西南!继续沿着这座‘多山的海地大岛’航行!接下来,都给我戒备好,也约束好所有的水手!等到了土人的‘马里恩大部落’,所有人都要表露出友善的一面,但谁都不许贸然上岸,更不许泄露船队的情报!…”
“都听到了吗?!…”
“是!船长!…”
“西尔维拉?”
“是!爵士!…”
“向导薯薯?”
“是!卡皮唐首领!…”
“很好!那就再次出发!等从土人那里,补充到足够的食物,我们就直接往南!避开那什么加勒比‘马蜂’的该死岛链,直航南方的新大陆!…愿上主庇佑!…”
在已有的情报下,在迷雾一样的地图中,布鲁诺如同最警惕的葡萄牙白鹳。他避开了最危险的古巴蛇岛,也避开了七百里外、大量桨帆船聚集的铁湾重镇。
他并不知晓,就在五天前,三艘泰诺人的小船,正是从这里出发,拼尽全力的向西划船,把“白肤邪魔”抵达的消息,送到了古巴大岛!
而这种几乎没有任何耽搁,海地大岛上极限的传递速度,正是由于一位主神祭司的安排!他也是整个海地大岛上,唯一的一位主神祭司,就暗中关注着葡萄牙船队的踪迹,距离很近很近…
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好的开始第一次亲密接触!
海地岛西侧,戈纳夫湾,泰诺马里恩大部落。
“上主啊!这么大的村庄!这应该是我们一路航行过来,见到的最大村庄?那么大的田地和鱼塘,还有一排排的茅草屋,好几座木头的大长屋…这简直是一个小镇,至少有两三千人!”
“圣母庇佑!所有人都警惕些!不要下锚,先降帆观望一会,试着和本地的土人接触…但要随时做好离开的准备!…”
布鲁诺站在旗舰船头,眺望着岸边的村镇,西石部盟的中心,马里恩大部落。在本地土人口中,它还有着另一个称呼,“戈纳博”(gonaibo),也就是西班牙称呼中,戈纳夫的起源。而后世的戈纳夫湾,正是以此命名。至于这个词的含义,就是“卡西克(kasike\/cazique)所在的重要地方”,即“大酋长的治所”!
“先祖啊!白肤的邪魔,真的和预言中一样,坐着大船出现了!…”
“西方能打的天神庇佑!快,快逃!向大酋长和新萨满…禀报!…”
在看到船队出现后,海边捕鱼的小船,都惊慌的逃向村镇。而后,整个村镇都动员了起来,聚集起数百持矛的丁壮。丁壮们一开始混乱的叫喊着,但在几十个骨干民兵的严厉呵斥下,渐渐排成了一个粗陋的阵型。
前阵很大很密,是一排排举着短矛的民兵丁壮,后阵较小且松散,是几十个提着猎弓吹箭、投石投矛的民兵射手。而列阵后的村落民兵,并没有在海边列阵,也没有试图恐吓大船。他们只是紧守着村庄中心的火塘,在火炮失去准度的较远位置,保持着防守的态势,敌意好像并不强。
“嗯?这个村镇的土人,似乎很有章法啊!能列出阵型,哪怕是最粗陋和简单的阵型,也比之前遇到的所有部落,都要强上一截!这种组织水平,看起来,似乎和南方大陆的土人大部落差不多…”
“头儿!你看,他们竟然有铁矛!还有人穿着简单的皮甲!…咦!还有金黄色的矛?难道是青铜的?他们的皮甲也更加精致,肯定是土人的头人!…”
“...?!…”
布鲁诺瞪大了眼睛,仔细观察了好一会。他发现,土人的队伍里,确实有三种不同装束的人。
第一种,就是占据九成的丁壮,拿着石矛骨矛,连布衣都没有,黄乎乎的一大片。第二种,则是一成左右的民兵,穿着简单皮甲,拿着灰黑的铁矛。至于最后的第三种,估计是指挥战斗的头人。他们拢共也就七八个,但都穿着比较精良的皮甲,拿着金黄的青铜矛,约莫一半背着大弓。
“圣母啊!这个村镇…嗯,是个强大的土人大部落!传令下去,保持友好的姿态,不要胡乱开炮,尤其是西尔维拉那艘船!…”
“再安排一个水手,划着小艇到岸边,带一些礼物过去!留在岸上就行,让土人自己来拿!…”
“调整好船头!如果土人划船向我们进攻…就立刻驶向深海,沿着我们熟悉的、来时的航路全速离开!…”
葡萄牙船队和马里恩大部落的第一次接触,并不算顺利,但比预期的要好。水手大约翰谨慎小心的,在岸边放了袋玻璃珠、两顶鲜艳帽子,然后就飞快的逃回船上。很快,土人的大部落就派了个人来,把这些东西捡走了。
接着,似乎是礼物起到了一些作用。在足足一个时辰的对峙后,两个土人从村落中紧张地走了出来,在岸边放了些贝壳珍珠、木薯水果,还有让所有水手都目光一亮的,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砂金!那砂金就放在棕灰色的木薯上,一闪一闪的反射着动人的金光!
“上主啊!这是?这是土人的回礼?!他们,他们竟然有黄金!!…”
虽然只是几十克的砂金,但这种金黄的“小东西”,被带回了卡拉维尔帆船后,整个船上的水手,都轰动了起来!他们用极度的渴望的目光,死死盯着布鲁诺手中捏着的砂金,就像看着什么“教会的圣物”…仅仅是一瞬间,整个船队的士气都被激发了出来,而岸上普普通通的土人村镇,都好像蒙上了一层诱人的金光!
“头儿!西尔维拉骑士派水手过来了!他询问刚才,土人是不是给了块黄金?如果有黄金,要不要开炮轰击,攻破土人的村镇?他说,这个距离有点远,他的二磅炮轰不到,得让旗舰的八磅炮来,或者把二磅炮运到岸边…”
“该死!告诉西尔维拉那个蠢货!让他管好自己的手,也管好自己的手下!这个土人的村镇,绝不是我们不到四十个人,能够打下来的!…更何况,这是第一个愿意和我们交流的土人大部落,还表露出了善意…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要想着什么劫掠,我们是上主赐福的文明人!拿出些土人稀罕的东西来,看看能不能换!…”
布鲁诺一顿训斥之后,又对整个船队,重复了“友善”、“警惕”的命令。接着,他沉吟许久,决定派出最灵活的水手长哈罗多,带着翻译薯薯到岸边,试着再和土人沟通一次。
“哈罗多!你知道该怎么友善…这一次,给土人酋长送两把锋利的水手弯刀!他们不是在和南边的两个部盟打仗吗?这样的礼物,他们一定会喜欢,就像那些南方大陆的部落一样!…”
“然后,让向导向土人喊话!用我们的武器,交换一些土人的食物!最好是耐储存的鱼干,实在不行,就要那种泡好的白糊糊粉!那玩意很顶饱,就是太容易坏...”
“另外,看紧些那个向导薯薯!别让他说太多…注意土人的表情变化!嗯,以防万一!…”
“是!头儿!…”
在双方的对峙与警惕中,第二次接触再次开始。哈罗多带着薯薯,更向前靠近了些,试探着来到村落栅栏的边缘。村庄中列阵的民兵一阵骚动,似乎要扑上来厮杀,但又被骨干和“头人”喝止。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哈罗多隔着一两百步,放下手中的两把弯刀,做出赠送的手势。然后,他用力一拍薯薯,就像按下可以说话的机关,薯薯这才大声的喊道。
“先祖庇佑!我们是友善的部族,是朋友的船队!我们的天神,是仁慈的十字天神,喜好和平与祝福!我们对这里的大酋长没有恶意,反而满怀敬意,愿意送上朋友的礼物!…”
“这两把锋利的武器,是我们卡皮唐首领,送给部族大酋长的赠礼!我们还有更多这样锋利的武器,能够提供给朋友的部落…而我们希望,能够得到吃的东西作为回礼!最好是鱼干…”
向导薯薯用泰诺语,大声喊了许多遍。土人的村落似乎又是一阵骚动,伴随着各种泰诺语的叫嚷。而薯薯听着听着,脸上明显有了些变化,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
“嗯?薯薯,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啊!…”
薯薯浑身一抖,抬头就是哈罗多那张紧盯着他、皮笑肉不笑的圆脸。他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用结巴的葡萄牙语,低声回答道。
“…他们骂我,骂我是白肤邪…白肤部族的向导鱼,不仅帮着鲨鱼寻找猎物,还吃鲨鱼牙缝的烂肉…我死了以后,灵魂会落入最深的海底,永远都游不上来!…”
“...呃?…向导鱼和鲨鱼?灵魂永远都游不出来?…”
哈罗多眉头一扬,对这些土人新奇的比喻,感到很有些意思。这里的土人似乎不知道炼狱,难道和魔鬼没有关系?…他想了想,笑着拍了拍薯薯的肩膀,安慰道。
“薯薯,你不用怕!你已经皈依了上主,你死后的灵魂,会被上主所拯救,不会被海底的魔鬼捉走!…”
“对了,你再问一问,试着问两句!看看他们还有没有黄金?有的话,我们可以再换一点,多换一点…嗯!用极好的皮甲和他们换!…”
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友善的继续,又一次亲密接触
葡萄牙王国和马里恩大部落间,接下来的接触,似乎更加的“友善”和“顺利”。收到锋利的弯刀后,土人们送来了少量鱼干、一些木薯粉,以及再一次的,送来了两小块砂金!
“上主啊!这个土人的大部落里,肯定还有更多的金子,更多闪亮的、美好的、值钱的金子!…”
虽然,第二次出现的砂金,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克。但所有的水手都意识到,或者幻想着,土人的村落里有更多的黄金存在!
要知道,一枚葡萄牙王国铸造的克鲁扎多“十字军”金币,不过才3.55克。而这两次换来的一百多克黄金,就至少值40枚金币!要是按人头分,那每人都能领到一枚,足够在里斯本港口的水手区,大吃大喝一个月,鲸肉麦酒管饱!…
闪亮的黄金,就像闪光的“磁铁”,牢牢吸引着“铁渣”水手们,让所有人不愿离去。而在两次费时费力的接触后,夕阳已经垂落西海,眼看就要天黑了。
岸上的土人部落,好像也放下了戒备的姿态。他们大多数动员的民兵,都已经解散开来,正常在村落中忙碌。寥寥的炊烟从村庄各处升起,带来让人嘴馋的食物香味。而这些食物的香味中,似乎还有某些香料的存在,格外勾引肚中的馋虫。
“卡皮唐首领!岸上的土人大酋长,派来了使者!他说,大酋长对我们的武器,很是喜欢!大酋长想要更多的武器,他也有更多的、船队喜欢的黄色石头…”
“啊?这是…他竟然邀请我们上岸!他说,欢迎我们去村落里,一起进行好吃的晚宴!还会有热情的女人!…”
“...黄金、晚宴和女人?!”
听到这样诱惑的邀请,船队的水手们各个面露喜色,很有些急不可耐。而布鲁诺也怔了怔,看着使者淳朴和善的脸庞,迟疑的拿不定主意。
但很快,理智就战胜了黄金的诱惑。布鲁诺微笑而坚决的,拒绝了土人酋长的使者,并派人送划船的使者离开。而后,他环顾船上所有的船员,神情严肃的,再次强调了纪律!
“上主见证!这是个强大的土人部落!虽然他们看起来,确实没什么恶意,也希望和我们交易…但一旦离开大船,上了岸!那你们的生死,可就都攥在别人的手心里了!”
“想想他们的人数,再想想我们的人数!他们不仅有闪亮的黄金,还有闪着寒光的金属武器,有看起来很大的重型弓箭!...一旦上了岸,他们突然发动进攻,你们就一个都活不下来!…”
“听我命令!所有人都不能下船,更不许和土人私自接触!告诉西尔维拉,他要是敢违反命令,我就会直接把他的罪责,告到若昂国王、告到努诺总管那里!…”
“水手升帆!船队驶入深海,至少离岸半个里格(5公里)!再下锚停泊!晚上轮流值夜,警惕土人的小船!…”
很快,在金色的夕阳下,葡萄牙船队升起风帆,离开了这个拥有黄金的土人村镇。但已经显露的黄金,就像是裂开缝隙的臭鸡蛋,最吸引着贪心的苍蝇,萦绕着无法离开。
新的下锚位置并不算远,船上的厨房中,不一会也升起了淡淡的炊烟。厨师长把土人给的食物丢入锅中、倒上海水、放入乱七八糟的海带,然后煮熟成糊糊。接着,布鲁诺眯着眼睛,先用铁盘打了两勺,似笑非笑的,放在了苦力水手阿月的面前。
“上主庇佑!食物,给你的,吃!…”
苦力水手阿月抬起头,看了看笑着的船长,和对方按在佩剑上的手。而后,他又看了看周围,其他几个抓来的土人苦力,也都有同样的食物,被凶狠的水手们逼迫着。他抿了抿嘴,有些哆嗦的拿起铁盘,用手抓了些糊糊放到嘴边…
“吃下去!吃!咽!!…”
“...”
阿月一咬牙,闭上眼睛,就把糊糊一把塞进嘴里。熟悉的木薯味道在嘴中回味,并没有吃出什么特殊的感觉,唯有一些鱼干的腥臭。而这样简单的鱼肉糊糊,却是他这些被俘的日子里,吃过最好的东西了!他怔了怔,接着“呜呜”囔着,大口的吞咽起来。今天哪怕是被毒死,他也要做一个饱死鬼!
“嗝!…”
“...?…”
布鲁诺耐心的等了好一会,直到阿月吃饱打嗝,也没看出什么中毒的迹象。他这才放下心来,暗中嘲笑了自己的多疑。以这里土人大部落的蒙昧水平,哪里能弄出什么毒药,还不怕大锅海水煮的?…
嗯,也不一定!毕竟之前那些更原始的加勒比部族,就弄出了在整个天主世界,都极为罕见的厉害毒药,能把人麻痹死的“美杜莎箭毒”出来!…
“上主庇佑,赐予我们饱腹的食物!开吃吧,吃完早些歇息!轮流警戒…明天一早,再去和这个有黄金的土人大部落接触!…谁都不许偷偷下船!…”
月升月落,一夜平安,没有波澜。第二日,葡萄牙船队又返回到马里恩大部落边,再一次进行了“深化友谊”的接触。布鲁诺再次派出了哈罗多和薯薯,感谢了土人昨天的食物,又慷慨地赠送了一套精制的皮革甲衣!
这副皮革甲衣,是典型的葡萄牙传统样式。它分为内外两层,内层是亚麻的布甲,外层是硬化牛皮的革甲,在肩膀处加厚鼓起。而与其配套的,还有圆顶带细带的遮耳皮盔,与过大腿的护腿甲,甚至有保护小臂的护臂甲。
实际上,如果在革甲衣的正面,加装钢制胸板,或者用鳞甲片取代皮革,那就是标准的“葡萄牙中士”装备,大约相当于军队的百夫长。而如果把皮革甲全部换成铁甲,再把臂甲和腿甲加长,那就是这个时代欧陆最强大的战力,全甲骑士的套装了!
“卡皮唐首领!土人大酋长特别、特别、特别喜欢这件皮革甲衣!他特地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头人,前来向我们致谢!他们还带了些我们一定喜欢的礼物,更多闪亮的黄色石头!…”
薯薯结结巴巴的,翻译着使者的话,给旁边的水手长哈罗多听。
双方会见的场地,依然是海边的沙滩,每边都是两个人。而对面的使者中,有一人带着羽毛的头冠,穿着鲜艳的染色皮甲,腰间插着一把金色的斧头,一看就是个重要的泰诺头人!
“嗯?这个头人的斧头?这种颜色,是青铜的?…真是奇怪,似乎这里地位尊贵的头人,都是用的青铜武器?…”
哈罗多胖脸带笑,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为首的部族头人。对方那粗壮有力的胳膊、高大雄壮的个头,还有特别繁复的纹面,一看就很能打,是个厉害的战士!
然而,旁边的薯薯目光移动,却从为首的泰诺头人身上掠过,反而看向了那个跟在后面的普通民兵。对方虽然是泰诺部族的装束,身形毫不起眼,样貌也很普通…但总是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仔细瞅了好一会,总觉得那张面孔的样子,并不是泰诺部族的面孔!那种说不出来的神态差异,不是泰诺人本身,根本分辨不出来!
看到薯薯打量注视的目光,“普通的民兵”微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开口。这笑容似乎很平和,又似乎满含深意,带着些莫名的警告,又或许是薯薯想多了…
薯薯抿了抿嘴,微微低下了头,再也没有看那民兵一眼。他尽力翻译着哈罗多与头人的对话,脸上保持着恭敬的笑,只是心中满怀思量。
“先祖啊!…那个笑容,那个民兵…难道是?…会是…吗?…”
“如果真的是…那我该不该…该不该…说出来…呢?…”
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只要有黄金,什么都可以卖!
“坐着大船出现的…白皮肤的…朋友!感谢你们皮甲礼物!这套皮甲…比部族所有的皮甲都要好…大酋长很高兴!这是给你们的回礼!…”
“啊哈哈!上主庇佑!这可真是…嘶!黄金?…啊!这么多?恐怕有两百克了吧?感谢上主!感谢!…”
泰诺头人的手中,递出亮闪闪的一把砂金,被水手长哈罗多急切的双手接过,紧紧握在了手心!他掏出一个贴身的火种袋,把里面的燧石与火引一把倒在地上,再小心的、一粒粒的把砂金倒在里面。随后,他实在忍不住,又在泰诺头人含笑的注视下,一粒粒检查着砂金的成色!
“哈!白皮肤的…朋友!你放心…这都是…很纯的黄石头…部族里还有一些…只要你们拿出武器、拿出盔甲、拿出雷霆法器来换!…”
“圣母啊!确实是上好的砂金!能当金币用的真金!…”
这一刻,两人的脸上都绽放着笑容,像是海地岛上的“棉花”。嗯,本岛的陆地棉开花时,是非常鲜艳的嫣红与灿白,很是明媚动人,更有着财富的富足味道。
“先祖啊!如果他真是…那么…或许?…要不要?要不要开口?…”
另一侧,聪明的薯薯心绪起伏,无数的想法和情绪,都在他的脑海中冲撞。他对西边古巴大岛上,那个“土人王国”了解,其实远比布鲁诺以为的,要多得多!
一方面,他被哥伦布的船队捉走后,听到了许多水手们的咒骂,知晓了那些“土人王国”的袭击,听闻了那些与泰诺各部截然不同的“武士”。另一方面,在这一个月里,那些被捉上船的泰诺土人,也七七八八的讲述了很多:包括“坐着长船、从西方出现”、“高原的战神、信仰的蜂鸟”、“白肤邪魔的预言,不死不休”…而这些具体的细节,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懂!在翻译的时候,他也留了些心思,隐瞒了许多内容,没有告诉布鲁诺。
“唔!勇敢点,薯薯!这或许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如果离开了这里…那船队就要返航了!再返回白肤人的老巢!…”
此刻,薯薯心中的翻腾,就像加勒比海的波涛。而在这决断前的最后一刻,他想到了阿月那双满是仇恨与坚定的眼睛,想到了十几个被捉上船的族人,只剩下了他一个…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对面那个平静的“普通民兵”,低低地、紧张地用泰诺语说道。
“来自西方的…高原战神……围棋萝卜…庇佑着我们!…”
“嗯?…”
普通的民兵神情一动。他先是看了眼被黄金吸引的水手长哈罗多,接着又深深看了会泰诺面孔的薯薯。片刻后,他才神色不变的,用泰诺语轻声道。
“主神庇佑着你我!…”
“...!…”
听到对方奇怪的口音,薯薯心中顿时剧震,眼神也变化起来。然而这时候,哈罗多终于检验完了黄金的成色。他心满意足的,重重拍了拍薯薯的肩膀,笑着道。
“呼!无论是魔鬼还是上主…金子就是金子,是最神圣的金子!…哈哈!薯薯,愣着做什么?帮我感谢下这个慷慨的头人!再帮我问一问,他们还需要什么?…我们希望交易更多的黄金…哦不!黄色的石头!…”
当哈罗多划着小艇,带着低头的薯薯,返回到船上时,整个船上的水手,又一次轰动了起来。因为这一回,哈罗多用一副精制皮甲,就换回了200克的黄金!而换算成西欧流通的金币,这就是至少50枚,50个威尼斯金杜卡特!
而除了这些金子外,土人的头人,还提出了继续贸易的请求!无论是“锋利的武器、坚固的盔甲”,还是“雷霆的小管、雷霆的大筒”,甚至是“四足的马、四足的牛、四足的山羊”…他们都愿意拿十足的黄金来换!
“上主啊!一副精制皮甲,50个金杜卡特!…要知道,在里斯本买这样一套精制皮甲,只需要2-3个杜卡特而已!而要是以王国海军的名义,向盔甲匠压价采购军资,价格更是连2个杜卡特都不到!这一来一回,就是25倍的暴利!…”
看到哈罗多带回的砂金,马蒂姆第一时间算了账,嫉妒的眼珠都红了!要知道,按照船上的规矩,这两次都是哈罗多带回的黄金。等到分账的时候,他一个人就会算成三个人,多拿两份战利品!
“圣母庇佑!哈罗多,你确实做的不错!嗯…薯薯,你也不错!后面分战利品的时候,也会按照规矩,算你一人份!…”
看到这样的收获,布鲁诺也很是满意,甚至慷慨的许诺了一份战利品给薯薯。同时,他也难以自抑的,生出了更多的贪婪,对于金色财富的贪婪!也就是船上的武力不够,这才不得不拿出真东西来交易…
不过,实话实话,这反手20多倍的利润,确实足以让人出卖灵魂!
要知道,用来交易的船上军资,都是葡萄牙王国出钱采购的。回去之后,只要报一个损耗,再把好处隐匿一部分,上交一小半给努诺总官与王室…那剩下的一半利润,就全是船上的,船长直接拿三成!
“上主啊!这就是东方吗?不,哪怕不是东方…这样的利润,也和东方贸易差不多了吧?!…”
“要知道,在里斯本…一套标准的骑士全甲,也不过20个金杜卡特。而一套军士重甲,是8个金杜卡特。一套骑士侍从甲,6杜卡特。如果是那种新式的胸甲板衣,不包括头盔、臂甲、腿甲,就像船上带的几件胸甲….则只用2-3个杜卡特!…对!可以把多余的胸甲,卖给土人!每艘船卖5件,一件翻十倍,20个金杜卡特!…”
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西欧各国的生产力,确实正在飞速的发展与进步着。各种水力工坊,都沿着河流兴建起来。而原本价格昂贵的盔甲,也开始逐渐变得廉价和普及。尤其是神罗和意大利新式的水力锻造工坊,用水力机械大量打制的胸甲片,极大的压低了半身甲的价格,几乎是对整个盔甲市场的,一次爆炸性的冲击!
“至于武器…制式水手弯刀,1杜卡特10把!卖的话,就1杜卡特一把!火绳枪就贵的多,1把值1杜卡特,卖给土人10杜卡特!…”
“至于8磅炮,市场上根本买不到。但王国海军给火炮工坊支付的成本,大概是50-100个金杜卡特,取决于对方给多少回扣…如果算市场价的话,至少得翻两倍,160杜卡特?卖给土人,再翻五倍,不,十倍!…”
“等等!船上的8磅炮怎么能卖给土人?!我是不是失了智?…嗯…8磅炮绝对不能卖!倒是西尔维拉船上的4门2磅炮,可以卖1门,至少要卖出200金杜卡特!…不过,如果土人真的能拿出十倍的价格呢?…拿出1600金杜卡特,也就是6千克黄金来…嘶!6千克的黄金啊!这门8磅炮…也不是不能‘报失’…”
在黄金的刺激下,不仅仅是旗舰的布鲁诺船长和军官,就连另一艘船上的西尔维拉船长,也一样陷入了金色的迷梦。
船队的会议开着开着,就变成了买卖走私的市场。两个船长都眼神闪动的,起了倒卖军资的念头!而整艘船上还保持清晰的船员,或许只剩下一个,不,两个“人”…
“该死!上主啊!这里的土人大部落,到底有多少闪亮的黄金?!他们要是有足够的金子,只要有足够的黄金…那等补充好食物,做好返航准备后!就可以把船上的军资,一把都卖给他们!…”
“嗯…这样惊人的利润,回禀给若昂陛下…等到明年,我就能带着更多的船队、更多的军资返回!…到时候,且看一看,土人大部落的实力究竟如何!再决定,究竟是友好的交易,还是…圣母庇佑我们!魔鬼也庇佑吧!…”
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第三次亲密接触,军火贸易与暗流汹涌!
这一日的葡萄牙船队会议,在漫长的商讨中达成了一致。首先,船队要补充好食物,做好归航准备。
其次,除了船员使用的武器外,可以和土人交易所有的“备用军资货物”。两艘船共计为40把制式弯刀、10杆火绳枪、10副胸甲、1门两磅炮、2桶密封火药。所有货物都加价十倍售卖!弯刀1金1把,火绳枪10金1把,胸甲20金一副,两磅炮200金一门,火药2金一桶。而合在一起,就是至少544金杜卡特,是惊人的2千克黄金!
当然,土人未必会有这么多黄金。如果他们拿出珍珠、香料、染料,船队也能够接受。只是需要再卖一道手,变现起来比较麻烦,远不如硬通货黄金。
所有换回的黄金,根据每船拿出的货物分配。而每艘船中,留3-4成交给宫廷总管和葡萄牙王室,也就是交给上面。剩下的,船长单独拿2-3成,船员再按人数,均分剩下的4成多。重要船员一个算两人份,普通水手只有一人份。而参与土人交易的船员,那一日的收益分配中,再多算两人份…
总而言之,葡萄牙海军航海“贸易”多年,在收益分配上,还是颇为老道和公允的!至少,他们的船长不会像哥伦布那样,独占太多的战利品,而引起水手的极度不满,甚至引发叛乱!
说到底,欧陆水手们冒着生命危险,不惧风暴死亡,甚至不惧灵魂“堕落”的可怕后果…他们随着船队决然出海,不就是为了这些财富吗?难道,还能是为了上主的荣光?…嗯,也没错。毕竟教会的神父,各个也都对钱财痴迷的紧,赎罪券此时正大行其道,几乎发展到了极致!
按照眼下的赎罪券行情,“杀人罪”,8个金币拯救。“谋杀血亲”,再加6个金币拯救。“奸污罪”,6个金币拯救。而各种其他的犯罪,都可以用钱来抵罪。
按照神父们的说法,这是因为“耶稣与圣徒们”,有着近乎无限的功德。而他们功德的使用权,则掌握在“上主的牧羊人”,教会的手中。当信徒购买“赎罪券”后,教会神父勾一勾手指,圣子与圣徒的功德放出,瞬间就把你和祖先的罪,给彻底抵消啦!这就是那句流传后世的名句来源,“银币叮当落进箱底,灵魂雀跃跳出炼狱”!…
在这样贪婪堕落的宗教氛围下,财富自然就和虔诚,直接画上了等号。眼下,财富就是真正的一切,是整个天主世界都极度渴望的“救赎”!闪亮的黄金,就是最神圣的财富,是天主子民们发自内心的,极度的贪婪与渴望!而无论他们获得黄金的手段,是多么残忍卑劣、多么违背教义,只要有了金子,就能轻易赎罪!
“该死,都这么急做什么?黄金还没完全到手,你们倒开始讨论起,怎么花钱快活了!先派人下船,把我们能够交易的‘货物’,告诉这里的土人!看一看,他们究竟能拿出多少黄金来?…愿上主庇佑!”
为了担心土人看不懂交易的货物,下船的水手军官,还特地带上了样品,贴心的演示了下火绳枪,哦不,“雷霆小法器”的射击。看到土人们表现出的震惊,军需官马蒂姆心中哂笑,但脸上却丝毫不显。他只管向土人们卖武器,至于对方会不会用,都和他没关系。不会用更好!谁知道下次船队再来,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啊!军需官…他们说..他们说…这些样品,他们都要了!就按船队开出的价格…而船上列出的这些武器、盔甲、法器,他们也全都要了!只是需要一两天时间,来筹集一下黄金,从各部落把黄金运来!…”
“上主啊!这可真是,真是一个富庶的土人大部落!”
不需要薯薯翻译,军需官马蒂姆也明白了土人的回答。一百多克的砂金直接递到了他的手中,而他只是掂了掂,就确定这分量,绝对有31枚金杜卡特了,估计40枚都有了!算上今天上午交易的精制皮甲,今天一天,就从土人手里,弄到了300多克黄金!
另一旁,几个土人的民兵接过三件样品,一把弯刀、一杆火绳枪、还有一副胸甲。抱着胸甲的民兵看的异常仔细,在坚固的前胸钢板上摸了又摸,神色很有些严肃,明显若有所思。很快,他又看向对面的白肤邪魔,却看到那个大胡子军官,兴冲冲的拉着翻译薯薯,攥着手里的黄金,已经往船上去了!
第三日的交易,拖延的很慢。土人大部落的黄金,似乎是一批批到的。他们与船队的交易,也是一批批的进行着。土人们先是拿出700克黄金,把剩余的9副胸甲优先换走。接着,又是300多克黄金,拿走了剩余的9杆火绳枪,以及19把水手弯刀。
按照规矩,这1000多克的金子,是提供货物的两艘船平分,每艘船各份500多!而当足足一斤的黄金运上旗舰后,所有的水手们都激动的欢庆起来!他们已经算清楚了,这是一笔150枚金杜卡特的巨款,而除去上交王室、船长的分成,每个人手里,都能分到至少3枚金币!每个人!
“奇怪!这里的土人,好像最看重盔甲,其次是火绳枪,最后才是弯刀?但在南方大陆上,那里的土人部落,却最喜欢武器,然后才是盔甲?…”
整艘欢庆的船上,只有学者马丁皱着眉头,拿出一根羽毛笔,记录着这座“海地大岛”的土人情报。他是个不缺钱的,也见惯了金币。这几个金杜卡特的收益,还没有新奇的土人风貌,让他感兴趣。而这些日子里,他都在观察记录这些,准备以后整理成游记,再留下一本家族传承的经典…
水手长哈罗多笑吟吟,过来偷偷瞄了几眼。他确认学者马丁没有记什么船队贸易的私账,只是单纯记录本地的风俗人情,这才放下了心。想来睿智如学者马丁,也不会冒整个船队的忌讳。否则那阻碍大家发财的下场…啧啧!那真的会很难看,在这样远离秩序的深海异域,贵族身份都没得用!
等这些易于搬运的军资交易完,第四日的贸易,就是重头戏了。西尔维拉骑士亲自带着副手,把一门2磅铁炮运下了船,还附赠了一桶火药。而对面的土人头人,派出了几个民兵,仔细检查了这门“灰亮的雷霆法器”。这门“法器”竟然不是用铜铸造的,而是个细长的大铁筒。可铁不是一向又脆又容易出砂眼吗?用铁也能铸炮?…
“轰!…”
“咔嚓!…”
铁弹轰然射去,把一颗碗口大的小树,打的枝折干断。船队水手的示范射击,证明了铁不仅能铸炮,还能铸的极好!而当水手们一脸期待,送上一桶火药,看向惊骇的土人头人时。对方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甚至在恐惧的浑身颤抖!
“这…这!…邪魔的法器…可怕的雷霆!…”
“咳!…”
好在,土人头人的泰诺语,在场的葡萄牙水手无人听懂。唯一听懂的也低着头,什么都没说。而一名穿着皮甲的土人勇士,及时走上前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袋砂金,倒在了沙滩铺好的一面羊皮上。
“黄色的石头…交易…你们的!…”
闪亮的金光,瞬间吸引了所有水手的目光。而那一小堆砂金,就是约定好的200金杜卡特,甚至分量上更多!
“啊哈哈!这门火炮是从我船上拿出来的!所以这200多金杜卡特,都归我们的船所有!…来人,和我一起检验下黄金的成色!…”
西尔维拉骑士哈哈大笑,提着十字骑士剑,走到金子旁。他洋洋得意的,把装砂金的羊皮提到手里,一粒粒对着阳光、仔细检验着成色。而几个水手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汇聚在他手中夺目的金光上!
趁着这个机会,向导薯薯终于能无声的移开几步。而那个普通的民兵,也靠近了过来。民兵低着头,像是在看地上的沙子,轻声开口。
“主神庇佑!”
“维齐洛波庇佑!”
“你们的船,夜里停泊在哪里?…”
“啊?船的位置…呃…从这里向北,不,往西北!划船大概小小半日,帆船则很快…”
“西北?划船小小半日?…具体是多远?…”
“对!就是西北方向,不靠岸。具体的距离…有时是什么半个里格,有时是是一个里格…另外,他们晚上很警惕,会灭了船上的火把…”
“灭了火把?一个里格?…嗯…是十里吗?…”
“好像是,对,差不多…”
“薯薯!!…”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水手长哈罗多目光望来,眼神就是一厉。他无声按住腰间的弯刀,大步向着薯薯走来。接着,他眯着眼,看了样貌普通、面露畏惧的泰诺民兵一眼,又看向一脸紧张怯懦的向导薯薯,有些不满地问道。
“薯薯,你和这个土人凑在一起,念念叨叨的,在说些什么呢?!…”
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压舱底的宝贝,贵族学者的警觉!
“啊!哈罗多水手长…我…他…deus aben?oe!是这样的…”
面对突然出现的水手长哈罗多,薯薯顿时吓了一跳。他紧张地握住戴着的十字木刻,先是用葡萄牙语祈祷了下上主,在这拖延的数息中,立刻想好了说辞。
“尊敬的水手长,刚才西尔维拉卡皮唐,使用了雷霆的法器!这实在是太吓人、太厉害了!不仅部族的酋长害怕敬畏,就连这个部落民兵,也敬畏极了!于是,他问我,这是什么天神,赐下的强大法力,竟然能操纵雷霆?…”
“我告诉他,这是仁慈强大的十字天神,所赐下的神奇力量!而这个木头的十字,就是十字天神的护符…然后,他就特别渴望,一直拉着我,要找我要这个护符!…但这可是城里的十字萨满给我的,我舍不得给他…”
“嗯?…畏惧我们的火炮,想要上主的十字?这十字是神父给你的吗?让我看看…哈哈!这就是城里最常见的木刻十字,一个铜币一个的那种!…”
听到薯薯的回答,水手长哈罗多看了眼十字架,顿时哈哈大笑。他看了看薯薯胆怯不舍的神情,又看了看那个土人民兵的茫然无措,甚至紧张的握住了手中的石矛,完全是一副蠢笨的样子!
这些土人真是蠢的厉害,竟然把火炮当成神灵来崇拜。而一个破烂的木头十字,都能当成难得的宝贝!
“哈哈!薯薯,你把这木头十字给他吧!等回了里斯本,我再买一个给你,买十个都行!…对了!你帮我问一问,这个土人的部落中,到底还有多少黄金?该死的西尔维拉独吞了那200金杜卡特,一颗砂金也不愿分给我们!…”
这一刻,来自“文明”世界的偏见与优越感,让哈罗多颇为得意。他似乎放下了刚才生出的些许戒备,手也从弯刀上移开。
想来也是,一个温顺胆小的土人信徒,和另一个平平无奇的土人民兵,又能说些什么呢?以这些土人的蒙昧无知,除了有些野蛮人的悍勇,在文明层面上,全然是不值一提的!…
然而,伴随着哈罗多的动作,在他看不到的后方,两个穿着皮甲的武士,也垂下了提起半截的大弓,只是悄然无声的注目着。
“不过,圣母庇佑!薯薯,我刚刚想到了一件压舱底的宝贝玩意!…那也是个值20金杜卡特的家伙,至少要卖200金,和那门2磅炮一个价,并且收益全归我们旗舰!那东西,可只有唯一的一件,是若昂国王给的…但必须先确定,土人能拿出黄金来,我才好和船长提这件事!…你快问问这个土人的民兵,他们还有没有黄金?!”
“啊?压舱底的宝贝?…deus aben?oe!上主保佑!这…这个十字护符,就送给你了!…”
在哈罗多的注视下,聪明的薯薯恋恋不舍,摘下了脖颈间的十字护符,然后戴在了普通民兵的脖颈上。
邪魔的十字挂上脖颈的瞬间,那个普通的民兵明显嘴角一抽,但顺势就变成满脸的惊喜与敬畏。他把那个木头十字捏在手里,学着薯薯的发音,也重复了一句。
“黛沙…比苏恩?…”
“deus aben?oe!…是上主保佑!…”
薯薯眨了眨眼睛,熟练地又祈祷了一句。要是没有这一句保命的祈祷,他早就被白肤部族们,吃进肚子里了。而后,他看了看期待的哈罗多,又一次切换成了泰诺语。
“这个…是船上…管水手的头人,非常的狡猾、细致!他刚才说,船上还有个压舱宝贝,好像是什么大大首领给的…和那门两磅炮一个价…他想打听一下,部落里还有没有黄金?…”
“嗯?值一块半黄金护符的压舱宝贝?是什么?…”
“不知道。但听说只有一件…估计不是武器,就是盔甲…”
“嗯…部族里确实还有黄金…但你不该从我这里得到答案。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兵’,不可能知道部族的存金是多少…这很可能是一个试探!哪怕不是试探,等他回去后想起来,也一定会生出怀疑,拷问你!而你未必能忍受的了酷刑…所以,你应该回答我不知道,然后去找戴羽冠的头人,再问一次!…”
“啊!…”
聪明的薯薯悚然一惊,但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失落与茫然。他叹了口气,不舍地向民兵的十字架伸了伸手。然后,他转头看向等待的哈罗多,摇头道。
“水手长,这个民兵啥都不知道,让我们去问头人!头人一定知道!…”
“嗯?确实!一个普通的民兵,怎么可能知道,部落里最宝贵黄金有多少?…哎!我真是急昏了头…走!走!薯薯,这就跟我去找头人!…”
太阳渐渐西斜,双方今天的交易,也再次告一段落。西尔维拉提着一袋金砂,在旗舰上得意晃悠了一圈,又重新返回了副舰。而直到对方走后,水手长哈罗多才悄悄拉住布鲁诺,低声耳语了几句。
“什么?!哈罗多,你让我把若昂陛下给‘土人王国’的赠礼,那件昂贵的全套板甲,卖给这里的土人大酋长?!…”
“头儿!你小声点!…我已经问过土人的头人了!他说,如果真是坚硬到极致的盔甲,那他们头人之上的大酋长,肯定愿意拿出最后库存的黄金,来和我们交易!并且是和那门2磅炮一样的价格,那可是足足200金杜卡特啊!…”
水手长哈罗多兴冲冲的,拉着布鲁诺不放。黄金的财富实在过于诱人,以至于可以让人出卖灵魂。而葡萄牙人一向秉持的态度,就是什么都可以卖。他们远比渴望征服、穷凶极恶的卡斯蒂利亚人,要更为灵活!
实际上,葡萄牙船队给桑海国王的赠礼中,就有一副全套板甲。他们眼下和刚果王子恩津加的贸易中,也出售了不少欧陆重甲。甚至到70多年后,和国织田信长最爱穿的南蛮胴,就是来自葡萄牙传教士的馈赠。
而船队压舱的这一套板甲,则是出海前,辛特拉宫特批的国王赠礼,是要和若昂国王亲笔的那封国书一起,赠送给“连通东方航路的”的“土人王国的国王”!
“头儿!这可是至少200金杜卡特!船长拿三成,就是60金到手啊!…而等回到王国,哪怕不向王室报失…我们自己掏钱,从盔甲工坊定制一套一样的,直接把这个窟窿堵上!那也只要20多金杜卡特,其中的差价…这可是十倍的利润,十倍!…”
“上主啊!十倍的利润!至少60金的分成!…”
在片刻的犹豫后,来自黄金的诱惑,终于压倒了布鲁诺心中的底线,让他的双眼发红。正如哈罗多所说,哪怕不报备“飘没”,也能等回到里斯本,大伙一起掏钱补上。而中间的这九倍的纯利,可都是船上实打实的收益!…
想到这,布鲁诺终于咬了咬牙,狠声道。
“卖!只要土人的大酋长能拿出黄金来,这套板甲,就卖给他了!…甚至连船上的8磅炮…只要有足够的黄金,也不是不能商量!…”
“咳!…尊敬的布鲁诺船长,我并不是有意偷听您和水手长的对话,但您的声音,实在有些过于激动…而一位合格的贵族船长,应该时刻保持冷静,不被个人的欲望,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尤其是,当您面对黄金的诱惑时…”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贵族学者马丁,正依靠在附近的船舷上,不知站立了多久。他穿着唯一的一件贵族华服,戴着紫色长羽的斜帽,优雅的行了一礼。随后,他看着布鲁诺的眼睛,诚恳的劝诫道。
“布鲁诺的船长…里斯本的盔甲流通不少,盔甲工坊也多,要悄悄购买一套板甲,补上船上的损失,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倒卖8磅炮的性质,就全然不同了!这可是王国严厉控制的大型长管火炮,在市场上根本没有流通,而且也只有都城的火炮工坊能够制造!因此,这门炮就很难补上,最后只能报一个‘漂没’。如果把这样的新式火炮,随意卖给土人,而最后报上一个‘漂没’…”
“圣母庇佑!还请您为了自己在海军的前途,仔细斟酌一二,不要留下这种容易被人拿捏的要命把柄!”
贵族学者马丁微微笑着,仪态上无可挑剔。作为整艘船上,唯一一个不差钱、也没有被黄金魅惑的天主子民,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来点醒这个很客气的船长。当然,对方的抉择和前途,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最关心和忧虑的,其实是暗中隐藏的土人威胁,对他自己生命的威胁!
毕竟,他是欧陆的贵族,在欧陆的战场被俘,还能享受贵族的良好待遇,性命无忧,等着被家族赎回。可要是遇到土人的袭击,他最引以为傲的身份,可就丝毫都不起作用了!…
“上主见证!另外,布鲁诺船长,我觉得自己必须站出来,严肃的提醒您一句!您已经带着船队,在这个土人大部落周围,停泊了足足四天、四天!到了明天,就是第五天了…”
“而我们眼下所在的位置,距离西边那个‘危险敌对、野蛮侵略’的土人王国,只隔着一道似乎不算远的海峡,估计也只要几天的航程…”
“我虽然不懂军事,但这种长久的停泊,就像秋猎时,天鹅被诱饵的鱼虾吸引,从难以射中的天空,落到了开阔的草丛里…而这时候,无论是贵族的弓箭,偷猎者的弓弩,还是庄园主的火枪,都极大增加了,打中它们的可能!”
“所以,为了船队的安全,也为了两位贵族船长的安全…或许,我们该选择离开了…而我的提议,是明天一早就启航!…”
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超乎想象的板甲!最后一个夜晚!
“明天一早就启航?…啊这…这也太急了吧?…头儿…我和那个头人已经说好的…200金杜卡特…”
“咳!尊敬的马丁学者,您的建议确实很有道理!…我们的确在这里呆了太久,也太危险了…只是船队还是要补充点食物,最后一天的时间,发生变故的可能也不大…不如这样,明天船队最后和土人交易一次,然后不过夜了,下午交易完就离开?…”
“...布鲁诺船长,您既然拿定了主意,水手长也表明了态度…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不敢再说什么了!…只是为了安全,今天入夜前,还是再换一个地方停泊吧?往深海里再航行一段,然后熄灭所有的火把…谨慎一些,大家的性命,就多一些保障!…”
“上主庇佑!您说的不错!那就转向正西,深入海中1.5里格(14.4公里)…夜间不仅息了火把,还要设下双哨,轮流值守警戒!…”
“嗯,一切由船长您决断…愿上主庇佑我们!…”
黄金的诱惑近在眼前,就像是无形的旋涡,让葡萄牙人的船队难以果断离开。但学者提醒了危险,布鲁诺也就更加的谨慎。
他一方面通知水手,告知明日返程的决定,重申了船队的纪律,不许任何水手在没有允许情况下离船。另一方面,他又重新安排了停泊位置与警戒,并鸡贼的把西尔维拉的副船,安排在更靠岸的内侧,来为旗舰多一道预警。
夜色茫茫而至,昏暗的影幕遮盖苍穹,吞噬了水手的视野。深邃的大海上,没有任何的灯火,也看不清渺茫的帆船。这是格外漫长的一夜,薯薯惴惴不安的等了一宿,直到天明时蒙蒙睡着,也没有任何的变故发生。而当老木匠伊沃拍打他的脸颊,他才猛然惊醒,瞪大了惊恐的眼睛,耳边则响起了突兀的笑声。
“薯薯,你这家伙,胆子怎么这样小,跟个受惊的鹌鹑一样?…该起来了!你那个甲板上干活的族人,都已经把甲板清理两遍了…哈罗多水手长有令,等会还是你做翻译,陪他一起下船…啧啧!参与贸易的水手,都有额外的分成…这几天下来,你可真是发啦!…”
“entendi!deus aben?oe!我明白了!上主庇佑!…”
“哈哈!你这家伙…真是有意思!…”
热带的太阳,明媚的升到天中。葡萄牙船队,也再次来到了土人村落的海岸。而一些土人的民兵,已经在约定交易的沙滩上等候多时了。
在短暂的交流后,一副铁光闪闪的明亮板甲,被两个精壮的水手用力托起,从旗舰上运下小艇,再从小艇运到岸边。随后,这副弧线优美的甲胄,就像是魔鬼创造的杰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
“上主啊!这是?…骑士老爷的板甲?…”
“该死!布鲁诺哪里来的这副值钱的板甲,还要卖给土人?难道是?…啊!这个大胆的家伙,比我的胆子还大!…我西尔维拉要去亲自找他!怎么着,他也得分一份黄金给我!”
“真是奇怪啊?旗舰上怎么会有板甲?…这难道也是运来交易的货物吗?我怎么从未见过…”
“嘘!这是只有船长才能动用的‘货物’…是陛下赐下来的,原本是要送给…咳!…”
水手长哈罗多目光望去,多话的水手立刻闭上了嘴。随后,在众多土人勇士与民兵的注目下,他亲自穿上了这套板甲,来演示整个欧陆世界中,骑士们真正的武力象征,那坚固到极致的防御!
“砰!砰!铛!砰!…”
军需官马蒂姆挥舞着水手弯刀,不断劈砍在板甲的正面、侧面,劈砍在钢制的头盔、钢制的臂甲、和同样钢制的腿甲上!然而,无论他如何卖力的挥砍,哈罗多穿着的板甲,都能完好无损的抵抗住劈砍的攻击!
那一道道设计的钢面弧线,不仅能能把刀刃斜着弹开,还能把劈开带来的冲击力,也极大的化解开来,正是这个时代盔甲设计的巅峰!…
“...主神啊!这就是,主神预言中的…邪魔的最强甲胄?…那什么‘板甲’吗?…”
看到板甲的防御力,部族的头人震惊失神,披甲的勇士也瞪大了眼睛。就连那个“普通的民兵”,也同样面露惊讶,甚至是有些惊骇!
这绝对是超乎众人想象的甲胄,无惧刀砍斧劈,除了些许脖颈与关节的缝隙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破绽!
要击破这样的完美甲胄,除了用重型火绳枪轰击,或者近距离使用重型弓弩和破甲箭外…恐怕只有使用重锤猛砸,或着等板甲战士耗尽体力,再想办法把对方放倒。
而若是有一群勇士,穿着这样的板甲冲阵,哪怕只有几十个,那也是难以想象的力量!在这些铠甲勇士的体力耗尽前,想要把他们击败,又是何等的艰难?!
这一刻,“普通的民兵”恍然失神。他真正见识到了邪魔的强大,也真切明白了,神威大学中记载的邪魔预言,并无任何的夸大之处。而等他好不容易回归神来,岸边沙滩上的交易,已经进入到了清点砂金的阶段。
一枚半主神护符的黄金,换这样一件“压舱底”的宝贝,绝对是物有所值!
而在这五天里,这两艘白肤邪魔的帆船,已经交易了41把制式弯刀、10杆火绳枪、10副胸甲、1套精制皮甲、1门两磅炮、1套骑士板甲…他们船上的军资,几乎都完全交易了出来。而王国所拿出的代价,仅仅只是5枚金符,区区5斤黄金而已!这种壮大王国武力的交易,实在是再划算不过!更何况,这支邪魔船队,究竟能不能带着黄金离开?还是一个未知数…
“咳!维齐洛波的战神,庇佑我们!…”
“主神庇佑!…”
普通的民兵轻声回答。随后,他看了眼检验黄金成色的白肤水手长,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巨大的海蚌,塞到了薯薯的怀里。
“呃?这是?…”
“这是珍珠蚌,里面有一颗很大的珍珠!如果我们的谈话再次被发现…你就把这个拿出来,说是我给你的回礼感谢!他们只要开蚌取珠,就会被吸引走心神,也不会怀疑到你…”
普通的民兵快速解释了几句。随后,他面色不改,声音低沉的问道。
“昨天晚上,你们停泊在哪里?我们派了侦查的小船,却没有找到你们的位置。”
“啊!船上有个白肤的埃杜杜佐,是一个地位很高的萨满,非常的警惕小心!…他临时改变了停船的位置,并且要求尽快离开…等今天交易完这副板甲,补充好食物…船队傍晚就会离开!…”
“什么?船队不过夜,傍晚就要走?!…”
听到这一句回答,普通的民兵明显神情一变,显露出些许焦急。他不动神色的,看了看周围散布的十几个武士,又看了看下船交易的三四个白肤邪魔。
眼下,要拿下这些登陆的水手轻而易举,可要俘获邪魔飞快的帆船,俘获这些异常灵活和警惕的猎物?那却只有险地伏击、或者夜晚偷袭两种办法!
毕竟,在这样开阔的海面上,追击训练有素的邪魔帆船…以王国水手的素质,恐怕是很难追上的!除非他们也像之前那支鲁莽的邪魔船队般,一头扎进了泻湖海湾中,被王国船队堵住个正着…
“主神庇佑!能不能再拖延船队一日?哪怕一夜都行…比如更多的黄金?…”
“呃…黄金他们特别喜欢,但船上已经没什么能换的了。那个白肤萨满,似乎已经有了些警惕和怀疑…噢!我想起来了,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白色的叶子连成的册,有着方块的符号和图腾的画,据说是来自东方,是他们国王特别要求的宝物!如果有这种东西,有可能再拖上船队一天…”
“白色叶子?册?方块符号?画?…呃!你难道说的是,王国印刷的书册?…”
普通的民兵略一思索,就猜到薯薯说的是什么。可王国在古巴和海地岛上,唯一散发的书册,那就只有王国的《阿利经》了!
可白肤邪魔,又是怎么知晓这本经书的?他们要这本主神经书,想要做些什么?还是他们国王特别要求的宝物?这也太奇怪了!总不会是要改信主神吧?…另外,为什么是东方?王国明明在西方…
“书册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他们反复说过,一定要有‘方块的符号’!其他的,好像都不要紧…”
“方块字?嗯…我这就安排人去试探一下…”
普通的民兵微微点头,又看了眼快检验完黄金的白肤水手长。他随即加快了语速,最后吩咐道。
“今天晚上,只要能找到停船的位置,就会…”
“你如果有机会,点燃一根火把,哪怕只是片刻,在漆黑的夜里露出火光…”
“但要是没有机会…也不要惊飞了鸟儿…”
“…不要回头,有人看过来了…举起你手中的珍珠蚌,打开看里面的珍珠!非常高兴的样子…对,就这样!”
“主神庇佑!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很快就会再见!…”
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多么美丽的艺术,这是粉红色的奇迹!至少一百金币!
“上主啊!这是什么?这么大的彩色珍珠蚌?里面是粉红色的珍珠?…”
“嗯…这珍珠好像有鸽子蛋大!不算特别惊人,但这迷人的粉色?我还是第一次见…马丁学者,您听说过这种粉色珍珠吗?它在贵族中,是否会受到欢迎?…”
“对对!这么大的珍珠,又是从没见过的粉色…在里斯本的集市里,能够卖多少钱?…”
“都别吵!让我仔细看看…让我好好看看!…圣母啊!它可真是美丽!…这真是绝佳的珍珠宝石,是上主创世的瑰宝!kleinod!…”
太阳垂向西方的大海,金色的阳光,从云端闪动到海岸,最后化作贵族学者马丁手中,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瑰红!
足足30多克拉的孔克珠,就在他的两根手指间闪亮。而出产这种粉色珍珠的女王凤凰螺,则捧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正是加勒比海上独一无二的特产!
是的,这就是加勒比海出产的“孔克珠”,以迷人的粉色和独特的火焰纹,享誉后世的珠宝界!这是唯一一种被认定为“宝石”的珍珠,和钻石一样昂贵,但却远比钻石要稀少。像是这么大的孔克珠,在后世的交易市场上,可以轻易拍卖出十万多美刀的价格。而在这个时代,这则是欧洲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天然的“珍珠宝石”,见到那独特的瑰丽色泽与海洋火!
这一刻,贵族学者马丁痴迷的睁大了眼睛,欣赏着那粉色珍珠上,独特的火焰纹路。他为这种天然的艺术美所震撼,不由得发出了发自内心的惊叹,甚至喊出了家乡的德语。
“sch?ne kunst!多么美丽的艺术!这是粉红色的奇迹,如同真正的钻石…就连这淡粉色的海螺,也都符合古希腊的黄金矩形!…真是难以想象,在这远离文明世界的深海岛屿,竟然会有这样天然的艺术品!…”
“...啥?艺术?黄金矩形?…”
周围的水手们面面相觑,听得一头雾水。军需官马蒂姆性子急,忍不住一把握住学者马丁的手,追问道。
“这颗珍珠值钱吗?能卖多少?一个金杜卡特?两个?…”
学者马丁转过头,淡淡的看了马蒂姆一眼,用力抽出了手臂。他无声的咧了咧嘴,虽然没有笑出声来,但那种嘲笑的味道,就连角落的薯薯都能看的出来。
“上主见证!如果你来卖这种珍珠,确实只能在市场上,卖出一两个金币…若是让布鲁诺船长来卖,大概能卖出十几、二十多个金币…而要是让我来卖,它能卖出这个数!…”
说着,学者马丁轻轻的竖起一根中指,在马蒂姆面前晃了晃。但这个手势实在过于恶俗,在古希腊语中的双关含义是“手指与肛门连接,也叫做鸡奸”…想到这,学者马丁又把中指收了回来,比划了一个小指。
马蒂姆一脸茫然,身为葡萄牙人,他并不理解这些手势的含义,只是惊喜又不可置信的喊道。
“圣母啊!这玩意…这粉色的珍珠玩意…竟然能卖一百个金币?!…”
“是我能卖出一百个金杜卡特,而你只能卖出一个!”
学者马丁转过身,看向同样吃惊的布鲁诺船长。他指了指手中的粉红珍珠和海螺,自信一笑。
“尊敬的布鲁诺船长!像是这种来自遥远东方…嗯,或者遥远西方的神秘海螺。它自带着深海的传说,又有着瑰丽的颜色,以及海洋的火焰纹路,并且是独一无二般的稀少…”
“这样的宝物,集合全了一切收藏品的珍贵要素!想象与传说、神秘与稀有、鲜艳与美丽…这会是任何大贵族,都无法拒绝的完美收藏,尤其是那些追寻美丽的尊贵女士!这件宝物,值得在贵客上门时,主人单独拿出一顿饭的时间,来仔细介绍,展现出他的独特审美与惊人财富…”
“它确实可以卖出去换钱,但我并不建议出售它…这种独特的收藏品,是贵族间最好的礼物,远超一百金杜卡特的赠送效果!您可以直接赠送给尊贵者…比如,您天天挂在嘴上,支持您的‘努诺总管’。或者直接献给若昂国王…”
讲完这些,学者马丁不舍的看了孔克珠与海螺一眼,然后环顾周围,又把这一件“宝物”,递给了它原本的“主人”,角落里的薯薯。这一下,数十道贪婪的目光齐齐望来,惊得薯薯手足无措,甚至骇得要把珍珠和海螺丢掉!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普通民兵”给他找的“珍珠蚌”,竟然会在船上,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当然,他也并不知晓,这种女王凤凰螺,是泰诺人与加勒比人,最常食用的大型螺类之一,每个村落都攒了几百个螺壳,还有几十颗珍珠。而这种螺本身产珠只有十分之一,珍珠通常也并不大,泰诺部族只当成是“粉色的好看石头”。
而“普通民兵”特意挑了又挑,这才从部落的库存中,找出一颗最大的“粉色珍珠”,塞到一个大海螺里,交给了他…
这,就是新大陆的财富!就连不起眼的海螺和珍珠,都能被旧大陆的贵族们,狂热的追捧渴望!值得用无数平民水手的贱命来换!…
“薯薯!把海螺和珍珠给我!…”
军需官马蒂姆毫不客气,第一个伸出了手来“拿”。水手长哈罗多冷眼旁观,也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倒是老木匠伊沃上前一步,皱着眉头,挡住了马蒂姆。
“马蒂姆!这船上的规矩,你还讲不讲了?!船员私下获得的战利品,可是一半归船上,另一半则归他自己!”
“该死!他是个土人!土人又怎么能和我们这些重要船员一样?…”
“屁!他是翻译和向导,船长早就肯定过!眼下,船长还没发话,你又凭什么来拿?”
“…不给也行!让他拿五十个金币出来!不然,我就砍死他!…”
“哈?五十个金币?你脸真大!你要是能把这玩意,在市场上卖出五个金币…我就给免费给你立个财富神像,把发财小矮人的脸,换成你的脸!…”
“你!!…”
为了战利品的处置,旗舰上又一次发生了争吵。这主要怪学者马丁,大谈什么贵族艺术,给这珍珠估出的价太高。而拥有珍珠的,又是毫无“水手权”,谁都能伸出手来薅的土人向导薯薯。
而老木匠伊沃之所以此刻站出来,一方面是薯薯一直跟着他,打着木工活的下手,算是自己这一派的人。另一方面,他是船上的技术人员,武力值不高,更看重维护船上的秩序和规矩!要是所有人都按照弯刀和拳头说话,那不就和海盗一样了吗?到时候,他这个修船的老头子,又还有什么话语权可说?…
布鲁诺坐视水手们争吵了一会,这才对水手长哈罗多使了个眼色。哈罗多心中了然,这才面露笑容,上前做和事佬道。
“别吵了!船上的都是兄弟,薯薯也算是我们自己人!…上主见证!学者马丁也说了,这是贵族们的玩意,只有作为贵族间的礼物,才能值那个大价钱…真要卖到市场上,都得被那些奸猾的犹太商人,给吃的死死的!…”
“我看啊!这玩意兄弟们自己,是根本卖不出价的…而让布鲁诺船长来卖,顶天了,或许能卖个20金币?…不如,我们就算作20金币的集体战利品,交到船长手里!…然后,按照船长3成的提成,他减去6个金币的分成,拿出14个金币给船上!…”
“这14个金币里…薯薯先得到的珍珠,虽然他不识货,资历也浅…但也能分两成,就是3个金币!至于剩下的11个金币,重要船员1人1枚,剩下的水手平分!…你们看如何?…”
听到这样的分配方案,几个重要船员互相看看,又看了看面露笑意的布鲁诺船长。他们沉默了会,都点了点头,也不再争吵了。至于薯薯,能分到3个金币,已经是重要船员们互相制衡,而船长为了把珍珠弄到手,格外公允开恩了!
“哈哈!上主庇佑!船上的都是兄弟,都要和和气气!…这样就很好嘛!…”
布鲁诺面带笑容,看着落到自己手中的女王凤凰螺与粉红大珍珠,心情一阵大好。但命运的馈赠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就好像上主赐下的慷慨赠礼。
就在船队耽误了半日,计划在傍晚离开时,两个土人划着小船,突然带来了新的惊喜!
“什么!你们的大部落里,有来自西边大岛上的书册?是我们之前一直打听的那种方块字?…什么?你们还带来了书页?!…”
“上主啊!快!快拿给我看一看!…”
布鲁诺飞快拿过两页黄纸,上门一排排方块的“东方文字”,看的他心花怒放,胸中一阵狂喜!就在这即将返航的关头,竟然能得到这种上主的赠礼!只要有了这些东方书册的证明,他就能向国王回禀,给最关键的任务交差过去了!
“好极了!好极了!…怎么只有两页?快,把整本书都给我!!…”
“什么?你们要用这本书,从我们这里,再换一件贵重的装备?…一门雷霆的法器,或者之前那样的完美盔甲?…”
“该死!那套骑士板甲只有一套!至于两磅炮…我还得和另一艘船商议才行!…”
“嗯…不行,绝对不行!一本书册,不值一门两磅炮!你们可以换些别的…什么?只要两磅炮?但可以补一半的黄金?…嗯…让我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再拿几个粉色珍珠的海螺给我!…什么样子的?就是这种!这种闪光的、粉色的!啊?没有这么大的珍珠?小一点的也行,要多给几个,不,十个!…”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交易!…东方的书册,黄色的砂金,粉色的珍珠,交易一门两磅炮!…对!就是明天早上!…”
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有船突袭!是土人的敌袭!
“上主啊!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有些太过巧合了?…土人的表现,虽然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我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哈哈!马丁学者,谨慎是一种美好的品德,但过于谨慎,就是对自己的轻视与不自信了!…您瞧!这些友善的土人,给我们送来了不少水果,还有一些新鲜的鱼虾。水手长哈罗多,可是船上最好的厨子!他已经仔细检查过,确认食物的安全了。这么多食材,正好弄一顿丰盛的晚宴,让大伙好好庆祝庆祝!可惜,酒都喝的差不多了…”
斜阳夕照,旗舰上飘起食物的清香。布鲁诺喜气洋洋,督促哈罗多亲自动手,弄些像样的晚餐出来。西尔维拉的副船也是一样,看过去一片热闹。而看到这样的场景,贵族学者马丁张了张嘴,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土人贸易所带来的巨大财富,早已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而“东方文字”的书册,又关系到两位船长的航海任务,关系到他们在葡萄牙王国的权力与前途!
在这样的情况下,船队不可能连夜离开。无论马丁说些什么,都是自讨没趣罢了…
“圣母庇佑!马丁学者,你怎么还在这发呆?过来一起吃啊!…别担心!等吃完晚饭,船队会再次移动到西南一里格!夜里继续和昨天一样,熄灭火把…别说土人没有什么想法,就算他们真的不自量力,想要做些什么…也根本找不到我们!哈哈!…”
“嗯…船长说的也是!航海和厮杀,还是您更专业些…但上主见证!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拖了!明天不管交易成什么样,都得离开这片海岸!…”
“好!听你的!哈哈!…”
这一场难得的晚宴,持续到很晚。而船队移动的距离,则比计划中稍稍少了一点。直到月上高头,船员们匆匆下了船锚,就困顿的返回船舱休息。
当然,轮流戒备的岗哨,肯定还是要设下的。旗舰也依旧停泊在外侧,让内层更靠岸的副舰作为掩护。至于船上抓来的苦力水手,为了防止逃跑,全都被锁在舱底。葡萄牙海军经常在南方大陆抓苦力水手,这种事熟悉的很,自然有一套传承的规矩办法!
乌云渐渐涌来,像是蜘蛛一样的钩索,把月亮牢牢捆束。夜色一阵昏暗,海上隔着两里,就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了。而这样的天气,对于海军来说,其实是安全的象征。因为要在茫茫的大海上,摸黑找到敌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很快,此起彼伏的鼾声,就在船员的通铺里响起,就像酣睡的夜曲…
“呼...呼!…”
薯薯闭着眼睛,有节奏的打着鼾。夜晚仿佛在此刻凝固,变得格外漫长。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后,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呼…呼?…”
薯薯环顾周围,抿着嘴,像是一道无声的幽灵,轻手轻脚地从榻上爬起。接着,他顿了顿,捡起一块脏兮兮的羊皮,这才往舱门处爬。他爬的很轻很轻,从底舱爬到甲板,抬头有一瞬的月亮,随后又被乌云掩去。
“...今晚真的很黑!…”
薯薯微微蹙起眉头,在甲板处稍稍停了会,依稀听到眺望台上也有鼾声。本该戒备的眺望员,估计已经沉沉睡着了。他这才摸索着,捡起甲板上熄灭的火把,然后清脆的用火折点燃。
“嚓…”
一朵微亮的火光,在火把上跳跃,越过无尽的黑夜,也不知道能在海面上传出多远。薯薯并没有停顿,而是举着火把,慢吞吞、脚步很轻的,慢慢沿着船舷往前走。十几米的距离,他走了好一会,一直到走到船头处,有两块悬空木板的地方…
“...是谁?谁在点火?!”
一个凶狠的声音,骤然在薯薯的背后响起,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浑身都冒出了冷汗!而后,一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直接夺走了火把!
“啊!上主保佑!…咳咳!…”
“嗯?是你?那个鸟屎运的土人向导?…”
火把骤然靠近,刺的薯薯睁不开眼睛。而后,一张凶恶的眼睛,就紧盯了过来,狠狠瞅着薯薯的脸。
“该死!船长有令!夜里不许点火把!…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咳咳!…我晚上吃多了…拉肚子…要蹲船板…但太黑了!我看不见,怕掉下船…这才,点了火把…”
“嗯?…你晚上看不见?你是个夜瞎子?…”
“是…”
脖子上的手渐渐松开,薯薯也勉强睁开眼睛,看清了对面的人…是资深水手大约翰,一个用弯刀杀人的好手!
大约翰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向导薯薯的神情,确实看不出任何的不对。他又看向薯薯手里,还攥了块脏兮兮的羊皮,也正是水手们蹲船板用的。大约翰皱着眉头,想了想,就用手往悬空的船板处一指!
“你这家伙,不是要蹲船板吗?现在就蹲!拉给我看!…”
“噗…哗…”
“该死!你晚上吃了多少杂碎糊糊?…恶…”
看到薯薯没有撒谎、确实吃坏了肚子,大约翰这才消了疑心。不过,他可没有耐心,陪这家伙蹲船板…他劈手直接把火把丢到海里,然后转身就走!
“上主啊!火把…光!…”
“船长不许点火把,会暴露船队的位置!下回再敢这样,我就把你丢下海!…”
“可是…我…我看不见…”
“看不见就蹲下来,摸着爬回去!绝不能点火!…”
薯薯哀哀叫着,直到大约翰离开,才缓缓低下了头。无边的夜色如同深海,从天空连到海面,汹涌着向他涌来。而在这茫茫的夜色里,他确实看不清远处。看不清自己的未来,更看不清邪魔船队的未来!纵然这未来,正汹涌着快要到了!
“先祖庇佑!…”
薯薯并没有在船板上蹲太久。他也真的蹲在甲板上,摸索着爬了回去。大约翰远远的看了几眼,没有上前理会,只是发出几声不屑的嗤笑。
像这样的土人,大约翰都不记得自己,在南方大陆砍死过多少!也就是船长规矩严,这土人又是翻译,对船队有用,这才活到了今天…该死的怯懦土人,比他这个资深水手,分得钱还要多!早晚找机会抢了他!…
“主神庇佑!…”
薯薯慢慢的爬回舱底,又重新爬到榻上。船舱的鼾声依旧此起彼伏,他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就这样睁着眼睛,紧张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耳边也好像听到了船只靠近的风声…
“快来了吧?该来了吧?…”
“怎么还不来呢?…”
“天这么黑,不会没看见火把,找不到这里吧?…”
“还没…来吗…?…呼…呼…”
薯薯在心里念叨着、想着,昏昏沉沉的,渐渐阖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或许有几刻钟,或许只有一瞬。但很快,他猛然惊醒,听到了大约翰惊恐的呼喊!那呼喊像是一道炸破黑夜的雷霆,骤然在整个船上响起!…
“圣母啊!有船…有船突袭!警报!有敌船突袭!!…”
“敌人!是敌人!…是两艘大船!两艘轻快大船!…”
“快!快砍断锚绳!升帆,快升帆!…”
“啊!他们靠过来了!副舰快要被靠上了!还有一艘,直直的冲我们来了!…快把帆升满!…”
“该死…船上全是土人!满满的一船土人!满满一船!!…啊!还有炮?!…”
“轰!轰!…”
这一刻,大约翰再也不用发出呼喊。这不仅是因为,所有的水手都已经惊醒,从船舱抄着弯刀、火枪,就惊惶地奔上了甲板。更因为土人提前装填好的炮火,已经逼近到数百米的射程,接着两道火光一闪,就正正的向他轰来!…
一千三百九十章 土人的偷袭!开火、逃!!
“轰!轰!…”
“上主啊!炮弹擦着桅杆过去了,差一点就击中了尾桅!…”
“该死!快把帆升满!快升满!…”
月色忽明忽暗,大海也阴郁的犹如深渊。轰鸣的炮响,狂乱的惊呼,还有船只破浪的猎猎风声,一同在旗舰的周围响起,就像深渊逼近前的厉嚎!
船长布鲁诺被突如起来的喊声惊醒,而紧接而来的炮声,更是吓得他一个哆嗦,额头瞬间就冒出了汗来!他们竟然在夜间没有防备的时候,被土人偷袭了!这绝对是危险的情形,是葡萄牙航海守则中最为危险的一条!
“该死!快!满帆加速!动员所有船员,包括船舱的苦力水手!…”
布鲁诺赤着脚,提着佩剑,就从船尾的船长室中奔出。而两颗呼啸的石弹,就擦过尾桅,轰然落入数米外的海面。他急急看向身后,只见昏沉的夜色大海中,亮起了兽眸一样的火光,张开了深渊海兽般的巨口!两艘形制相近的轻快帆船,就像深渊海兽的獠牙,凶狠的往船队的两艘船冲来!
“上主啊!土人怎么会有卡拉维尔快船?!还悄无声息的摸到了这么近的位置,这又怎么可能?!…”
这一刻,布鲁诺膝盖发软,几乎是呻吟出声。袭来的那两艘帆船,一看就是经典的卡拉维尔船型。中间的三角帆拉的极长,哪怕风力不大,速度也快的惊人。而在三角帆下面,则是更令人惊恐的场景!那船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土人的战士。虽然看不清他们魔鬼的脸庞,但那一把把长矛、铜斧和弯刀,都在夜色中闪烁寒光!
“啊!这么多穿着皮甲的土人战士?!那是我们交易的弯刀?甚至还有两门炮…foda-se!拿我们的武器偷袭我们?一群该死的野蛮人!”
布鲁诺满是恐惧,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些土人多的,就像秋末的麻雀,扑向了田里的麦秆!而他们的意图,已经在明显不过,毫无疑问…
“foda-se!头儿!土人大船,还在全速靠近!他们的船头,径直向我们冲来了!他们要跳帮!他们一定是要跳帮!!…”
“哪有上来就跳帮的?!这是柏柏尔人,是柏柏尔人的海盗打法!…”
“快加速!把船速拉起来!…土人太多了!对面船上的土人太多了!一旦被接上跳帮,我们就完了!…”
“轰!轰!…”
又是两颗石弹,从后方的土人船头射来!一颗擦着船尾飞过,另一颗则轰然撞上了船舷,打出了个碗口大的破洞。
“…你们要听见战争,也听见战争的风声。你们要小心,不要惊慌,因为这是免不了的,不过结局还没有到!…”
这一刻,布鲁诺不知怎的,想到了这句马太的福音。作为在南方大陆摸爬滚打、烧杀抢掠了十年的海军军官,他终于从土人被偷袭的震惊中,勉强定下了心神。紧接着,他瞪大了一双鹰眼,环顾着整个海面战场的局势。
“风从北往南刮,敌人从东南来,半逆着风…嘶!东南更远处是什么?还有一大片看不清的小船?…”
“该死!敌人太多了!必须立刻离开战场!北边的逆风,东南边有土人的支援…必须全速向西逃离!让西尔维拉的副舰也快逃!…”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让海上的战场变得明亮。四艘轻快帆船,已经形成了梯形上的四个顶点,一齐往西边航行。眼下,西边的葡萄牙人和东边的王国海军,各占了一个梯形的斜边。由于船速的差距,双方还在不断靠近,整个梯形的上下底边,都在逐渐变短!
“快!把船舷的8磅炮推到船尾!尽快射击,阻碍追击的敌船!把火绳枪也架到船尾!和火炮一起开火!不管能不能打中,给我吓唬土人,让他们慢一些追!…”
“该死!土人的帆船,都追到两百米内了!…今晚警戒的眺望手,究竟在做什么?怎么让敌人靠的这么近?!…”
布鲁诺心中怒火翻涌,恨不得拿出鞭子,狠狠抽打警戒的船员,再把他吊死在桅杆上。被敌人摸到这么近的距离,在葡萄牙海军的经验中,完全是灾难性的!
今晚的风不大,并且变化的很,近海航行又需要非常小心…对面土人的船速,估摸着只有两节多!对面一个小时,也就能航行4、5公里,也就是一刻钟1公里出头。
船上都是资深的海军水手,从一开始发现敌人,到船队砍断船锚,紧急升帆启航,才用了半刻钟多。而后旗舰缓慢加速,又花了大半刻钟,才升到一节多。对面在这一刻多钟的时间,估计一口气追击了1公里多,这才逼近到了异常危险的两百米内!…
也就是说,警戒的眺望手和船员,大约在1公里左右,发现了敌人的踪迹!实际上,在今晚的环境下,这种发现敌船的距离和反应,完全证明了眺望手和船员们的合格!
这也就是资深的葡萄牙海军,代表着整个欧陆最高的航海经验和水平,才能从夜袭中反应过来。哪怕换做卡斯蒂利亚人的海军来,都没有这么的专业和敏锐!
像是之前哥伦布带领船队,直接冒冒失失的驶入泻湖,被王国的桨帆船包了饺子…这样的错误,葡萄牙海军就绝不会犯!哪怕夜间被偷袭,他们也能第一时间砍断船锚,急速升帆逃离!
“旗舰上的了望手是废物!站那么高,什么都没看到!…该死的西尔维拉,怎么管的船员?他的了望哨,更靠近内侧,竟然没有先发出警报…他们更是废物!可恶!…”
“最可恶的,还是该死的野蛮土人!白天还在和我们贸易,晚上竟然就来偷袭!…不对!他们都是独木舟,哪里来的轻快帆船?难道是西边来的?那什么西潘古古巴?…嘶!这几天的停泊,难道是土人的阴谋?!!…”
布鲁诺悚然而惊,越想越是恐惧。他就像是一头惊怒的困兽,在船上煎熬的踱着步子。这个时代的海战,就是这样的时间漫长,哪怕是偷袭,也快不到哪里去!就像眼下,两艘船虽然只剩下两百多米的距离,但船速的差距,已经拉到了一节不到,也就是一分钟30米不到。
如果保持这样的船速,那大概七分钟后,追击的王国帆船,才能撞上葡萄牙探索队的旗舰。可旗舰的船速还在缓缓加快,双方的航速差也在逐渐变小。这短短的两百多米,海上互相能看到对方的脸,却不知道要真正追多久,才会接舷厮杀!
“砰砰!砰砰!”
军需官马蒂姆带头指挥,六七个船员正红着眼,慌乱地装填火绳枪。天色昏暗,船只又起伏不定,射击的精准度实在够呛。他们就这样往追击的敌船方向,胡乱的“砰砰”射击一轮,又再次慌乱熟练的装填着。
至于那门8磅炮,则被水手长哈罗多,带着大约翰,还有几个抓来的土人苦力,拼命的推到船尾边。接着,水手们开始装填弹药,而贵族学者马丁则浑身颤抖的,拿出那件精巧的量角器,开始测量射击的角度!
“上主啊!这些贪婪的船长水手,我早就说了提前返航!要是落入野蛮土人的手中…该死!这群不信上主的野蛮人!…”
生死关头,贵族学者马丁的压力很大,心中更是恐惧又愤慨。作为一名真正的贵族,他还没享受好海岛庄园的生活,又怎么能像是卑微的底层海狗一样,无声无息的死在这里?而若是落到野蛮人的手中,他天主世界的贵族身份,也就丝毫起不到用处了…
“调整角度!调整角度!再上调一点,对准中间的桅杆!…只要打断桅杆,或者损坏对面的船帆,又或者破坏他们的吃水线…他们的速度就会降下来了!对,再垫高一点!…”
学者马丁仔细测量着角度,但颤抖的手怎么都定不下来。8磅炮的威力足够,但装填太慢,最多只够射击两次!而眼下船队的生死,就在他指挥的射击上了!
“上主保佑!…差不多就是这个角度!…对,就这样!”
为了测量的更清楚,学者马丁退后了两步,紧贴在右侧的船舷,让自己保持稳定。他努力指挥着水手们,调整着火炮的位置。他的身前,是几个满头大汗,仔细校准火炮的水手。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个低头噤声、搬着弹药的土人身影。而就在他深吸口气,准备喊出“fogo”的开火命令时…那土人早已等候许久,猛地丢下手中的弹药,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骤然飞扑而来!
“开火!…啊?你!…不!不要!!…停手!呃!…啊啊!不!!!…”
“啊?马丁学者!!…”
“轰隆!!…”
学者马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震动了整艘旗舰!而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在炮手惊慌的点火后…伴随着一声“轰隆”的炮响,两个人影就这样纠缠着,一同坠下了船舷!
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跳帮!忠诚的跳帮!
夜色深沉,海上投下大船的暗影,海底翻涌着无尽的深渊。帆船在夜空下追逐的炮火,就像渊兽在海底追逐的咆哮。而后,海天骤然翻转,两个人影一同纠缠着,翻过不高的船舷,坠向无尽的深海!
这一刻,土人水手闷声不吭,死死抱着学者马丁。他只是在跳海前,猛然昂起一张加勒比人的面孔,深深的看向了船上的某处。他口中轻声的呢喃了一句,就从船舷后消失不见。而学者马丁,则在坠落中发出惊恐又凄厉的叫喊,甚至震动了整艘大船!
“不!!”
“啊!…”
船上的薯薯睁大了眼睛,缩在水手的后方,心中也在疯狂的呐喊着。他知道,阿月跳海前的那一眼,看的就是他!
那一眼中复杂的别离,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是如此的突如其来,又是那么充满了对自由的渴望,充满了无畏的果决!这早有决心、无所畏惧、完全把握住时机的惊人一跳,就像带走了薯薯所有的等待,也带走了他同样渴望的自由,让他瞬间浑身发软,又是激动、又是失魂落魄…
“阿月…你…你抛下我…自己走了!…你…你可要活下来…”
“上主啊!马丁!…”
船长布鲁诺怒吼一声,提着手中的佩剑,急急奔到船边。卡拉维尔帆船的船舷并不高,不算水线以下的部分,大约只有三米。
布鲁诺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个该死的土人水手,正紧紧的抓住惊慌反抗的马丁学者,拼命的往东边游去。两人互相纠缠,速度慢的可怜,但大船正加速向西,双方的距离在肉眼可见的变大!
“布鲁诺…救…救我!!…”
“马丁!…”
布鲁诺站在船舷,狠狠咬着牙齿,双目都要喷出火来。水手长哈罗多飞快抓了根缆绳,用力抛入水里,却被那个土人用脚踢开,和马丁擦肩而过。
军需官马蒂姆则带着两个亲信,移动船尾已经架好的三把火绳枪,瞄准了近在数米外的两人!
“头儿,怎么办?要停船吗?!…”
“哈罗多,说什么胡话?!土人的帆船要追上来了,这个要命的关头,怎么可能停船!…”
没等哈罗多说完,马蒂姆就出声打断。他眼中冒出凶光,看向同样咬牙的布鲁诺船长,狠声喊道。
“船长!开枪吧!这个距离,我有把握将那个该死的土人,乱枪打死在海里!打死土人,再把缆绳丢给马丁!…”
“...”
“船长!再不开火,他们就飘远了!…”
“...马蒂姆,你有把握只打中那个土人,不误伤马丁学者吗?…要知道,万一打死了学者…那还不如…就让他落水的…”
布鲁诺声音幽幽,马蒂姆怔了怔,脸上的神情也顿时变化。
学者马丁是真正的贵族!如果死在水手的射击里,按照葡萄牙王国的法律,哪怕是误伤,那也是要绞死船员的罪过!船上这么多人,万一消息走漏…对船长和船员们来说,那还真不如,就让他由于土人的谋害,掉到海里!…
“该死!这个狡猾的野蛮土人!不!这一群狡猾的野蛮土人!!…他们一定是土人大部落的内应!肯定!…”
马蒂姆眼神闪动,猛然转过身来,抽出了腰间的水手弯刀。接着,他就这样奔向捉来的三个泰诺土人,凶狠的连斩三次!
“啊!!…”
垂死的惨叫连续响起,温热的鲜血溅了薯薯满头满脸。他惊恐的叫喊出声,而染血的弯刀当头挥下,已经近在眼前!
“轰!轰!…”
追袭的土人快船又一次开火,已经追到了百米之内!由于突然的变故,刚才旗舰上的8磅炮,没有打中对面的桅杆,反而一头往下,似乎击中了土人的船身?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葡萄牙旗舰根本不知道,轰击的效果如何。而对方的反击也很快到来,两门2磅炮横扫船尾,差一点就打中了船尾的尾杆!
“上主啊!大约翰太靠前了!他被土人的炮打死了,尸体都打的稀烂!快!赶紧装填,往对面射击!…”
“foda-se!停手!别杀了!…再杀,开船的人手都不够了!…马蒂姆!滚回船尾,赶紧再射一次炮!快!!…”
布鲁诺大声喝骂,一把夺下马蒂姆手中染血的弯刀。他看了眼横尸甲板的三个土人水手,狠狠瞪了马蒂姆一眼,就把弯刀丢给已经吓坏瘫坐的薯薯,又对老木匠伊沃喊道。
“伊沃!带着他!敌人要是跳帮,你们也要顶上!…”
“是…船长!…”
老木匠伊沃哆哆嗦嗦,眼睛死死的盯着海面。学者马丁不知死活,已经和土人水手飘得远了。但土人的两艘大船,却已经越追越近!眼看着,四艘船位置的梯形,就要变成三角形…
不,另一艘大船已经追上了!他们一头撞在西尔维拉的副舰上,然后丢出乱七八糟的钩索,像鬣狗一样狂呼着,又像麻雀一样开始跳帮!
“主神庇佑!杀!杀死邪魔!…”
“抓住那个邪魔头领!献祭主神!…”
“上主啊!圣母啊!西尔维拉的副舰!土人已经跳上去了!…好多土人,好多土人!他们跳上了船!…啊!他们在杀人、杀水手!他们太多了,他们杀上了甲板,他们杀上了尾楼…他们包围了西尔维拉骑士!…”
在老木匠伊沃惊慌的大喊中,布鲁诺猛然回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随后这脸上就露出了恐惧。他看见一两百米外,船队副舰上的西尔维拉骑士,正穿着半身的骑士胸甲,站在高高的尾楼上…
西尔维拉拿着骑士十字剑,面对着二十个跳帮的敌人,而水手们都已经倒地。他就像三百多年前着名的葡萄牙骑士,马丁·莫尼兹一样,要用身体死在船长室的门前!
“上主庇佑!杀!该下火狱的土人!杀!卑鄙偷袭的野蛮人!杀!戴着鸡毛的希腊人…啊!我是真正的葡萄牙骑士!我能以一敌百!…”
西尔维拉挥舞着家传的十字重剑,展现出从小训练的骑士武艺,拼死而绝望的抵抗着。然而,船上的空间过于狭小,他被三个登船的王国武士团团围住,只能被动的左支右绌。
这些土人的武士身形粗壮,个头不高,但神情远比岛上的土人部落凶狠。他们都拿着青铜短矛,腰间还插着青铜短斧,一副古希腊城邦士兵的青铜造型。
然而,这些土人武士的头上,并没有希腊人标志性的伊利里亚头盔,反而是一种奇怪的插羽皮盔。而这些武士的战技,也明显并不适合颠簸的水战,似乎是岸上厮杀的沉重路数!只是,他们配合的相当默契,而且人数还在增加!…
“啊!该死的土人!你们无法击倒上主的勇士!虔诚是我的护盾,它无物可以摧毁…呃!!…”
不过片刻,一根迅捷的短矛,就精准刺中了西尔维拉的小腿,让他膝盖疼的一弯,露出了侧面的破绽。然后,两根矛杆齐齐打来,把他抽翻在地,又迅速挑走他手中的十字剑!再往后,几个土人武士凶悍扑来,掏出了腰缠的剑麻绳索…
“主神庇佑!绑上!绑上!终于捉了个大鱼!…哈哈!要不是为了抓活的,这么多武士,早就用投矛把你射死了!…”
科皮利摘下羽盔,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他捡起“铁皮邪魔”的十字剑,看了看那锋利的两面刀刃,眉头先是一挑,接着面露喜色。这个邪魔头领武艺很强,又穿着非常坚固的“铁皮”,拿着厉害的“神兵”,上来就劈死了三个泰诺水手!而王国武士为了跳帮,都只穿着轻便的皮甲,这才打得束手束脚…
好在,拿下了这个邪魔头领,主神的祭品终于有了,还俘获了一艘大船!真也不枉他们接到报信后急急赶路,四天一口气赶了七八百里,丢下所有跑不快的桨帆船,这才急急赶上了这两艘的邪魔斥候的大船!
而在夜里,为了找到这些邪魔大船的位置,他们可是到处摸黑乱转,从入夜转到深夜,都没有任何的收获。要在黑夜里寻找敌船的踪迹,可实在是太难太难了!…直到那一抹上风口处、暴露位置的微弱火光,从船队的西北一闪而过!…
“赞美主神!队长,我们杀了十个邪魔,俘获了八个俘虏!我们还找到了三个锁在船底的泰诺部落民,好像是被邪魔抓上的船!…”
“主神啊!队长,船上有三门邪魔的雷霆法器!还有那些喷雷的短管、坚韧的铁刀…”
“全部收好了!一件都不许少!…还有这邪魔头人身上的铁皮,中了好几矛都没事…给我扒拉下来!对!…”
“好好搜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落水的邪魔!这八个俘虏,要凑一场献祭,总是差些意思…要是有八十个,那才像个样!后面的小船呢?这边都打完了,他们才勉强划过来?…算了!让他们都散开,找一找有没有能捡的战利品…”
科皮利比划了两下,把短矛插回背后,手中则紧紧攥住这把“邪魔的战利品”。那些弯刀虽然锋利,但用起来怪怪的,怎么都不得劲。还是这唯一的一把十字剑好用,用起来就跟黑曜石战棍一样,但要更加锋利、并且坚韧异常!
“主神庇佑!另一艘船呢?也跳帮夺船了吧?…呃?他们怎么还在追?之前不是都要贴上了吗?!…”
夜色在厮杀中褪去,晨曦在流血后醒来。就像古老的纳瓦传说,血液让太阳升腾,让光明照亮人间。在些许的晨曦中,科皮利皱着眉头,望向已经远在一两里外,仍在互相追逐的两艘船。他看着两艘船重叠的阴影,听着那些仓惶的喊叫与雷声,尤其是那道雷声!
“轰隆!!…”
邪魔的大船,似乎有一种格外响亮的雷霆法器,每一发射击,都比普通的火炮更响!而后方追击的王国大船,在放了数轮炮后,最终放出了武士们更拿手的传统武器,纵火的火药箭!…
“嗖嗖!嗖嗖嗖!…”
一道道赤红的火光,飞窜着从船头的武士手中放出,射向前方的各处。它们的准头毫无把握,大部分射入了海里,少部分则落到一百多米外的敌船,带起一束束肆意燃烧的火焰!
是的,一百多米外!两艘船最近时,一度逼近到二三十米,似乎只要丢出钩索,就能把对方抓住。但对面的8磅炮,终究是王国未曾预料过的“重炮”!这种炮只是轰中了大船两次,就在帆船的吃水线处,开了两个漏水的大口子!哪怕船上的泰诺木匠开始拼命修补,追击的船速,也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
而眼下,火药箭的发射,则象征着一件事!追击的王国长船,已经放弃了俘虏敌船的打算,开始向敌人纵火,要把邪魔的大船,烧成海上的火炬!
“上主庇佑!圣母庇佑!快,继续调帆!再加快一点!…哈哈,以这群土人的操帆技术,想要追上我们,那是不可能的!…呃?!这是什么武器?弓箭手的火箭?不…希腊人的火药箭?!…”
船长布鲁诺骤然瞪大了眼睛,闪耀的火药箭拖着长长的轨迹,发着刺耳的声音,如烟火般四散开来。这是在西欧战场上,已经很少见的原始火药武器。然而,在此刻船只如此贴近的情形下,却是极度的致命!
因为,这些敌人“喷出”的烟火,总会有命中旗舰尾部的几支,带来不及扑灭的火苗!可旗舰的8磅炮,还有堆在火炮周围的火药桶,同样就在船尾…
“啊!快灭火!快灭火!…火要烧到炮边上了…不!!”
“轰!!!…”
伴随着一声格外震撼的雷霆,火药桶爆炸的气浪,席卷了半个船尾!而在水手们垂死的惨叫中,船尾的甲板被炸裂了一片。那门沉重的8磅炮,直接随着断裂的船板,坠入了晨曦下的深海!
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上主庇佑我们,逃出恶魔土人的追击!
“上主啊!救救我们!…”
燃烧的火焰,在葡萄牙旗舰的甲板上升腾,像是火狱的灼烧,带来扑面的死亡气息!而骤然爆炸的火药桶,如同从未有过的巨雷,掀起了惊人的气浪,甚至把火焰压成了火苗!
“轰!!!…”
船尾的舷板被彻底炸断,沉重的8磅炮翻滚入海,无数的碎木如同切割的刀刃,横扫了整个船尾!
四名火枪水手哼都没哼一声,就被碎木射中了脖颈要害。而军需官马蒂姆则惨叫一声,捂着自己流血的右眼,拼命地在甲板上打滚。
“啊!眼睛!我的眼睛!!…”
“啊!…我的脑袋!我的头!…我的头…皮?…”
气浪轰过,水手长哈罗多闷哼一声,脑袋就是一疼。他惊恐的摸着脑袋,摸来摸去,终于发现脑袋还在,只是被碎木削掉了一块头皮。接着,他惊魂未定的环顾船上,只看到一片炼狱般的场景。
四个水手横尸甲板,军需官和另一个水手哀嚎打滚。老伊沃紧趴在甲板上,抓着那个跟着他的向导土人挡在身前。而那个土人一动不动,头撞在桅杆上,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撞晕了…
“头儿!头儿!…”
“伟大的上主啊!强大的魔鬼啊!不管谁能拯救我,我都会虔诚的供奉祂,用最好的羊羔和人血,就像旧约中的献祭!…”
船长布鲁诺跪在船长室门口,虔诚的祈祷着,许诺着最古老的献祭。在最初的天主信仰中,杀牲和献祭,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甚至是虔诚的表率,就像神让亚伯拉罕献祭儿子以撒…
“我的儿子还没长大…我决不能死在这里,决不能死在恶魔土人的手中!…无论许下什么承诺,哪怕是和魔鬼交易灵魂!…”
布鲁诺浑身颤抖,听着风中土人的喊杀,仿佛听到了地狱的呐喊,让他忍不住心中恐惧。他又一次,像是在南方大陆时那样,心中向魔鬼祈祷了起来。
在刚才生死的一瞬间,他心中升起了莫名的勇气,直接奔回了船长室!那一瞬间,就是被火药炸死,被土人接舷砍死,他也要像迪奥戈和西尔维拉一样,死在船长室中!
然后,轰然的爆炸扫平了尾部甲板,但二楼的船长室却安然无恙。高处的船帆还在猎猎飞扬,在后侧甲板升腾的火焰下,继续带着大船向西,甚至还更快了些!而当死亡擦肩而过后,布鲁诺的勇气,却又飞快的消退了,就像上主的荣光,仅仅笼罩了那么一瞬。随后,就是魔鬼的侵蚀…
“啊!船还在开?尾舵没有受损?桅杆也还在?…奇迹!这一定是魔鬼的庇佑!…咳…是上主不可思议的奇迹,让我们逃出了恶魔土人的追击!…”
“布鲁诺船长?你还活着吗?!”
“哈罗多!别叫了!快!快带水手灭火!快灭火!…千万别烧着了船帆!…”
葡萄牙旗舰上一片慌乱,也无人理会两个重伤的船员。实际上,眼下船上能动的,也就只剩下八九个人。五六十人的葡萄牙探索船队,还没有返程,就已经十去八九…
“圣母啊!感谢您的庇佑…”
老木匠伊沃哆哆嗦嗦的爬起来,探了探向导薯薯的呼吸,稍稍松了口气。要不是他刚才反应快,一把抓住这个土人挡在前面,以自己这把老骨头,要是炸着撞上那么一下,估计就要直接交代了…
“呼!你这个命大的土人,别怨我拿你挡箭…这回,你也算是救了我一次…圣母见证!以后只要有我一块面饼,就有你一口麦麸吃!…”
“伊沃!伊沃!…”
“啊?船长?!…”
“操帆的人不够了,快去操帆!你是个老海狗,知道怎么借风力才快…我们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慢慢转向,借更多的风…才能彻底把土人的大船甩开!…”
“是!船长!…”
“哈罗多!你把死掉的水手抛入海里,杂物也一样!…能减轻一些重量,就能更快一点!…”
“是,头儿!”
海上的风总是变幻,一会从北向南,一会又折向西南。晨曦渐渐降临海面,照亮了广阔的加勒比海。而在这海地大岛的西边近海,耀眼的火箭如同流星,一路追着葡萄牙旗舰破洞的屁股,又渐渐坠入海中。
葡萄牙海军的资深水手,至少也有五六年的操帆经验,老木匠伊沃甚至是十几年航海的老手。他们的操帆水平,完全不是才训练几个月的王国水手们,能够望其项背的。而眼下葡萄牙旗舰的载重,也明显比载满武士的王国帆船,要轻上许多。
半逆风的时候,两边还一时拉不开间隔,但当葡萄牙旗舰开始逐渐调整方向,驶向顺风的西南后…两艘追击的大船,就慢慢拉开了距离,从一两百米变到三四百米,再到一里、两里…
“呸!这群该死的邪魔!都是一样长头的船,一样尖头的帆…他们怎么就能跑的这么快?!…阿狗呢?阿狗?!你怎么调的帆?还有阿巴,你是不是没出力?白长了那么大的个,掉个头都那么慢!…”
“呃!茶波老大…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葡萄牙人的船,总是比卡斯蒂利亚的要好些,可能是小的船帆改动…他们也都是真正的老海狗!你看那变帆的技巧,再看那船头压的水花…”
“嗯?还敢顶嘴?!…”
“啊!…我们…我们错了!…老大!…”
追击的石矛号上,水手长恰楚和巴托梅洛对望一眼,都紧张的低下了头,接着就是脑袋一疼。而红发船长茶波神情凶狠,抽出了腰间的藤条,“唰唰”抽了一人一下,又重新插了回去。对于这两个“邪魔”的小弟,他有的是调教的办法。但面对海那边的帆船…
“该死,真是见了鬼,见了荒原的风怪!…我在荒原上跑的时候,从没人能跑过我…结果到了海里…这邪魔简直是水里的风妖,跑的比谁都快!…要是能跳上他们的船,我一刀一个,二刀砍两,都送他们回归地母!…”
红发茶波悻悻然地看向西南,太阳渐渐升高,那艘邪魔的烂尾大船,已经变成了天际的一个小点,无论如何都是追不上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环顾船上二十个背弓的王国武士,恶狠狠的骂道。
“该死!追了这么久,还是让邪魔跑了!你们都是王国的飞鸟射手,结果这火箭乱七八糟的,都射的什么玩意儿?…”
“调转船头!好好在水上找找!刚才邪魔的那什么大法器,是不是掉水里了?那么大那么响、一炮顶几炮的厉害东西?…”
“好好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捞回去将功补过!…看什么看?阿巴!再看就把你丢下海,让你潜水去找!…”
“...!”
水手长巴托梅洛赶紧低下了头,紧紧闭上了嘴巴。他本想说,那门“重炮”是铁打的,沉到这茫茫的海里,又怎么去找?而哪怕是找到了,上千斤重的家伙,又怎么捞呢?
但他跟了对方这么久,清楚的明白,这位“红发船长”的厉害!这个土人船长不比欺软怕硬的哥伦布,是真正杀人如麻、茹毛饮血的凶人。对方跑起来比狗都快,一个人能砍死自己两个,射术更是惊人,能射中飞翔的麻雀!在对方凶悍的目光下,他只能低下努力晒黑的脊背,用新学的纳瓦语,结巴又敬畏地祈祷道。
“赞美维齐洛波的圣父!…都听您的,茶波老大!”
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宗室守国门,修洛特长成的兄弟们
“祭司大人!突袭的船队趁夜突袭,俘虏了一艘邪魔的大船,抓了八个白肤俘虏,也点着了第二艘大船!…但最后,还是让第二艘船逃走了!…”
“主神庇佑!我已经看到了。武士们打的很不错,也确实都尽力了!我会向托马特总祭司亲自回禀,为突袭的船队表功!…”
“啊,感谢您!尊敬的祭司大人!”
太阳升到天中,灿烂的光辉落在戈纳夫湾的海面上,闪动着粼粼的波光。这里的海水,是清澈的浅绿,象征着靠近大陆架的浅海。眼下,上百艘泰诺人的独木舟,正载着两三百个民兵,游曳在战斗发生的海域,寻找着可能的收获。
有些民兵捡到了“白肤邪魔”抛下的木桶,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有的木桶里面,装着船上的器具和板材,最多的则是远洋配重的铁块石块。有的木桶里,是满满当当的一桶珍贵盐巴,但紧接着的下一桶,就是异常难闻、令人头晕目眩的腌鱼!
“恶!这些白肤的邪魔真是古怪!这种难闻的腌鱼,也能下得去口?…”
不时有泰诺民兵划着小船,向尊敬“主神祭司”带回“战利品”。而他们恭敬回报的对象,则是之前和薯薯沟通的“普通民兵”。此刻,他换了身祭司的服饰,正站在一艘较大的独木战舟上,凝视着与“邪魔船队”交战后的杂乱战场,不时陷入沉思。
“咦!这个邪魔抛下的木桶里,居然装满了铁块?而这样的木桶还不止一个?…难道,这是他们航海的配重?可他们的铁,竟然能多到用来压舱了吗?…”
“一桶盐巴、两桶盐巴、三桶盐巴?…这是邪魔自己吃的盐?还是船上装载的货物?这盐的颜色,品质似乎很高啊!…看起来,这伙邪魔出身的大部落,盛产盐!…”
作为海滨之国,葡萄牙王国确实有着欧陆首屈一指的制盐业,晒盐技术已然极为成熟。无论是里斯本还是塞图巴尔,都有着规模惊人的沿海盐田。而“盐货”贸易,以及与之配套的“腌鱼”货物,正是葡萄牙人开拓非洲南方大陆,与黑非洲各酋长王国交易的最常见物资!
毕竟,在这个15世纪末的欧陆,葡萄牙王国除了转口贸易外,本身能拿出的物产,只有“大量盐”、“大量鱼”、“少量珍珠”和“部分铁器”。嗯,眼下在亚速尔群岛、马德拉群岛开始发展的制糖业,也算是有潜力的物产,是欧陆货真价实的印钞机。而这,也是若昂国王高度重视亚速尔群岛,这个原本荒凉封地的原因…
“赞美主神!尊敬的祭司大人!武士队长科皮利,向您献上邪魔的图腾旗帜!愿主神的荣光照耀,蜂鸟的翅膀飞舞,而邪魔尽数化为青烟!…”
“主神庇佑!科皮利队长,您表现的极为英勇!主神见证着您的勇武,古巴热土的前线、海地山岛的前线,正需要您这样杰出的主神勇士!”
在王国武士的看押下,被俘的“邪魔水手”,慢慢把那艘俘虏的大船,开向了马里恩大部落的岸边。而武士首领科皮利亲自带着“邪魔的图腾”,向“尊敬的祭司大人”献礼。他表现出的恭敬态度,明显证明了这位“祭司大人”很不一般!
实际上,如果不是这位“祭司大人”派出使者求援,古巴的船队也不会集结出发的那么快,更不会只用了区区四五天的时间,就急速的支援赶到,把邪魔堵了个正着!
“奇怪!这一次的俘虏的邪魔,似乎和之前俘虏的那一批,来自不同的部落王国啊!之前那个部落的图腾,是‘城堡美洲豹’。而现在这次这个部落的图腾,则是奇怪的‘蓝白十字’?…”
“普通民兵”拿着葡萄牙王国的旗帜,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努力回想着脑海中的记忆。可惜,关系到东海大陆的预言,兄长虽然对他说过,但他记得并不明确,也很难真正的理解。
是的!这个“普通民兵”的身份,正是修洛特的四弟,是修索克目前生下的八个儿子中的老四,修猫鹰!
而他叫做“猫鹰”的原因,是因为生他的时候是夜晚,有猫头鹰在叫,修索克就起了这个名。就像他二哥“白鹰”,三哥“灰狗”,都是修索克看到了飞鹰和郊狼后,才决定的“好名字”!
幸好,修洛特的名字,是祖父修特尔亲自起的,用了神性的化名。不然估计就是什么“修蜂鸟”、“修红雀”。再差一点,就得和神威大学里,还在就学的五弟那样,因为父亲修索克第二天看到了鼹鼠打洞,就起名叫“修鼹鼠”…
作为目前八个兄弟中的老四,修猫鹰今年二十岁,刚刚从神威大学毕业,去年初抵达了抵抗邪魔入侵的最前线,从一级主神祭司开始做起。
在修猫鹰心里,大哥修洛特从小就非常神秘,有着“聪颖早慧”、“先祖转世”的神性光环,备受祖父的宠爱。他从不和几个弟弟一起玩,反而经常和长辈们商谈要事,甚至十几岁就领兵打仗,连年出征在外!几个弟弟对兄长的感情,都是敬畏多于亲近,很有些长兄如父的味道。
而当修洛特分封湖中王国后,就越发向王者转变。他大量选拔有才能的祭司,重赏勇武立功的武士,从不以血缘亲近用人。他对兄弟亲族颇为严格,甚至是有些苛刻!
当然,父亲修索克给他生的兄弟足够多,哪怕战死了一两个,剩下的只要磨炼出来,就是能靠得住的亲族力量。
像是二弟白鹰、三弟灰狗,就一直被修洛特带在身边,丢在亲卫营中磨砺。两人参与了特拉斯卡拉东征、托托纳克东征,多次冲阵负伤,从没有明显的优待。而哪怕两次东征出生入死、几次立下战功,这两个弟弟眼下的职位,也不过是两个千人的武士营长,是真正从底层锻炼提拔上来的!
在返回特洛奇蒂特兰前,修洛特把这两个二十出头的弟弟,一个丢在湖中王国的京畿,另一个丢在托托纳克海滨联盟。这也算是六七年里磨炼出来,能稍稍信重些的“宗室”了。
至于更小的“猫鹰”和“鼹鼠”,年纪更小,修洛特也培养的更早些。他们都被丢入神威大学学习文化,走的是祭司的路子。但学成出来后,依然没有任何明显的优待,必须去底层甚至前线历练。
四弟修猫鹰就是这样,是在兄长写信的要求下,“自告奋勇”,来到了前线古巴的最前线,海地大岛!
当时数万人口的西石部盟,受到西日和中日石两部的强烈威胁,亟需获得外部的援助。马里恩大酋长甚至宁愿皈依主神,并拿出有继承权的女儿来联姻,来获得“西岛长船部族”的支持。而整个古巴找来找去,只有修猫鹰的地位足够,身份最合适。他也自愿“为主神献身”,来掌控五分之一个海地大岛…
“嗯…这么看来,这一次出现的白肤邪魔,竟然不是兄长估计的‘城堡大部落’?!…那他们究竟是‘城堡大部落’西边的‘葡萄牙’,也就是‘港口大部落’?还是北边的‘法兰西’,‘自由战士大部落’?又或者,是更北边的‘英格兰’,那什么‘弯角大部落’?…”
“按照兄长的说法,前期的白肤邪魔,只可能来自这三个大部落!最多再加上一些什么‘商人城邦’…”
“普通民兵”眉头蹙起,科皮利则一脸恭敬,耐心等待。直到对方抬头看来,他才低头行了一礼,笑着道。
“尊敬的祭司大人!我们俘虏的这艘邪魔大船…还请您赐下一个虔诚的名字!…”
“哈哈!科皮利,这艘大船是你带人跳帮,亲自俘获的…按照之前灰土的做法,你可以自己起个名字…好吧好吧!不用这么多礼!…嗯,这既然是你俘获的大船,那就用你的名字命名!从今以后,这艘大船,就叫‘豹子头’号!…”
听到修猫鹰祭司的话,豹子头科皮利顿时大喜,笑的咧开了嘴。能够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一艘邪魔大船,自然是勇武与虔诚的最好奖赏!
现在古巴仅有的三艘大船,正是灰土俘获的“灰土号”,勇士石大矛俘获的“石矛号”,还有他俘获的“豹子头”号!而红发茶波这次失了手,不然也能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一个“茶波树号”…
“祭司大人!祭司大人!”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两艘小船从不同的方向,几乎同时抵达!红发茶波的犬裔手下眼神一瞪,另一个泰诺民兵就缩了缩脖子,让这个凶悍的战士先开口。
“比天还大的祭司大人!茶波老大派我来通报…他找到了那门大型雷霆法器的位置,就在他停船下锚的那处!”
“噢!你们发现了那门大型法器?邪魔船上掉下的那门火炮?…”
“是的,祭司大人!老大派了不少水手下海寻找,一直找到太阳升到天中…正午左右的阳光最好,有一个视力最好的弟兄,看到了那门炮的反光!…”
“好!好!主神庇佑!我要亲自过去看看!兄长…陛下和我说过,邪魔的火炮最是犀利,越大威力越强!这一门大炮,要是能捞上来,那就是真正的雷霆利器!…”
修猫鹰祭司很有些高兴,带着两个划船的祭司学徒,就要往“石矛号”停泊的地方赶去。科皮利则连忙伸手,邀请“祭司大人”登上他的“灰土号”。而在登船之前,修猫鹰想起了另一个报信的泰诺民兵,和蔼的笑着问道。
“对了!你还没说,你们又捞到什么‘战利品’了?”
“啊!西边来的祭司大人,大酋长的厉害女婿…我们刚刚从水里,捞到了两个紧紧抱在一起,已经淹水昏迷的人!其中一个是白皮肤的‘邪魔’,可怕极了,长着金色的头发,有着浅蓝色的眼睛!而另一个黄皮肤的,那纹面的样子,画的和我们各部截然不同…怎么看,都好像是东边凶恶的‘加勒比人’!…”
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邪魔的大法器,修子的兵法
“加勒比人?把他救醒,带过来,让我瞧一瞧!嗯,那个什么金发蓝眼的白肤邪魔,也一起弄醒带过来!…”
在最开始,修猫鹰并没有重视捞上的“金发邪魔”。反而,他对于边陲各岛的加勒比诸部,却是一直有着极大的兴趣。
这些乘着小船、凶蛮劫掠的染发纹面部族,对外人极度排斥,会尝试进攻一切不属于加勒比部族的外来者,对王国的大船也一样敌视。因此,王国对白肤邪魔的宣传,就止步于波多黎各英勇大岛,没有进一步向东,去往加勒比各部占据的边陲岛链。
眼下,新一批的邪魔,明显和加勒比诸部有了接触,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形?他们是相互敌对,还是勾结到了一起?
带着这样的思绪,修猫鹰登上轻快帆船,很快就来到了茶波的石矛号,所下锚的海面。
金色的太阳直射清澈的海水,海中的游鱼和珊瑚礁,都能依稀看到。而此刻,在停泊的石矛号周围,是十几艘泰诺人的小船。二三十个水手散布在海里,不时有人潜水又冒出,对着海面某处指指点点。
这片西海地凹陷处的戈纳夫湾,正处于加勒比浅海大陆架中,最浅的近海浅水区。海地作为连续火山活动形成的大岛,在冒出海面的岛屿下,自然是更延伸的海中大陆。因此,这片浅水区的海水深度,哪怕距离岸边已经有4-5公里,也依然在30米以下。而即使再往西4-5公里,水深同样只有50多米,和水位较浅的黄海其实很像…
“主神庇佑!那门邪魔的大型雷霆法器,掉到了海里,就在这里的水下?…”
“是的!比天还大的猫头鹰萨满!我茶波带着大船,差一点就抓住那艘邪魔帆船的尾巴…可惜,他们用了风妖的邪力,跑的实在太快了,谁都追不上…但我们的火箭,点燃了他们船尾的雷霆粉末,不仅让那艘船的屁股炸了个洞,还把那门雷霆法器,也炸到了海里!…”
红发茶波浑身湿漉漉的,昂首挺胸,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这股自信昂扬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猴版的黑狼大将。或者说,黑狼带出的亲卫,都像是用他的模子,刻出来的。说着,茶波伸手往海边一指,无比肯定道。
“猫头鹰萨满!我亲自下水看了!那门大型法器的位置,就在这,在那艘泰诺小舟的地方!估摸着,有二三十米深?您是聪明的萨满,肯定能想到办法,把它给捞上来!…”
“就在这里?”
修猫鹰眨了眨眼睛,跳上独木小舟,仔细的望海里看。可惜,他只能看到海底隐约的小点,不确定是不是那门火炮。他又问了几个下水的犬裔武士,各个都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还和他描述那炮的样子。
“不是我们金黄色的那种!而是很黑、很长的那种!又粗又长,样子就像…就像…公鹿身上的鹿宝!…”
“...”
修猫鹰有些无语,也惊讶于这些荒原犬裔的视力。他只能看到一个小点,对方竟然能看清形状?随后,他又问了几个潜过水的泰诺民兵,也都连连点头。
“西边来的祭司大人,那水下确实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只是太深了,我们几个虽然水性还行,但也下不了那么深…必须得让采珠的老手来!”
“对!只有采珠的老手,才能潜那么深…最好是让‘老海龟’过来!他耳朵又聋,糙皮又厚,还能一口气憋老久,是海神庇佑、真正能潜水的老龟!”
修猫鹰从善如流,立刻派了一艘船回去,把部落里的采珠人都请来。犬裔们视力极好,可以用来寻找定位。而真正的深潜,则得靠世代住在海边的泰诺部落民们。
而在采珠人到来前,修猫鹰拉着红发茶波、还有豹子头科皮利,好好了解了这次夜袭的详情。听完完整的过程后,他沉吟不语,陷入深思。
“夜里找了许久,都没摸到邪魔船队的踪迹,直到一闪而过的火光…难道是他?那个被抓的泰诺向导,他真的冒死发出了信号?”
“科皮利!你俘虏的邪魔船上,解救的几个泰诺俘虏在哪?带出来让我看看!…”
科皮利点点头,吩咐了亲卫武士几句。很快,三个饱受摧残的泰诺水手,就出现在修猫鹰面前。修猫鹰看了一眼,就知道薯薯不在里面。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用泰诺语安抚道。
“主神庇佑!是神灵派我们前来,从邪魔的手中,解救你们…无论你们是从哪里被抓的,要是愿意加入西石部盟,就是我们部族的一员!而你们若是想要回去,我们也会送你们返回,把邪魔的凶残与杀戮,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出身的部族!…”
对于这些被俘的泰诺水手,修猫鹰准备树立成宣传的典型,一边向海地各部宣传控诉邪魔,一边也展现主神解救的仁慈。而在安抚了几个俘虏后,他又辨认了几具捞出的泰诺尸体,依然没找到那个心向主神的向导内应…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愿主神接引你的灵魂,回归安宁的红色国度!…”
修猫鹰默然片刻,为“牺牲的薯薯”,低头祈祷了一会。接着,他神色一正,注视着两位王国的武士首领,郑重开口。
“主神见证!茶波、科皮利,这一次夜袭,武士们都竭尽全力、英勇无畏,立下了击败邪魔的大功!…俘虏邪魔,是比俘虏敌对武士,还要翻倍的军功!王国会授爵授田,不吝惜任何奖赏!…”
“眼下邪魔逃走了一艘船,上次也逃走了一艘…明年的邪魔船队,必然会来的更多,规模更大,来势更加汹汹!…”
“你们跟我交个底!真要面对面的碰上邪魔船队,在海上突然遭遇,没有了夜袭的加持…你们还能正面击败对方吗?如果船只数量一样,行不行?如果我们多一半船,行不行?…”
“啊…正面击败邪魔船队?…”
听到这样的问题,茶波与科皮利面面相视,脸上的神情都很有些微妙。片刻后,茶波抿了抿嘴,拍着胸脯起誓道。
“比天还大的主神见证!只要能和邪魔的大船接舷跳帮…以王国武士的战力,我就一定能击败他们,抢了他们的船!真要面对面的厮杀,这些邪魔水手,都比不上我们!…”
“接舷跳帮,能打赢?…”
“我用眼睛起誓!面对面的搏命厮杀,肯定能赢!…”
“嗯…茶波,我相信你,也相信王国武士的勇武!不过,以我们操船的速度,能正面追上邪魔船队,和他们接舷跳帮吗?就像这一次,哪怕是夜袭,也还是让一艘船跑了…”
“呃!...”
茶波脸庞一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按住腰间的藤条,狠狠瞥了两个水手长一眼,吓得两人又是一个哆嗦。而看到他的反应,修猫鹰顿时就明白了。正面交战,王国的帆船哪怕和邪魔的帆船一样,估计还是追不上。要打要走,主动权都在人家手里!
想来也是,王国接触这种东海大陆的复杂帆船,勉强才不过一年。平日里的训练,王国水手都要依靠皈依的白肤水手来指导,操帆、调舵的技艺差距,实在太过明显。这就像高原的犬裔勇士,要和王国的资深武士,堂堂列阵的正面交战一样,明显是胜算不大!那要怎么做,才能击败更善于海战的邪魔船队呢?
这一刻,修猫鹰垂下眼眸,想到了兄长寄给几个兄弟的《修子兵法》。他之前虽然不懂,但都遵从兄长指示,乖乖的背熟了。
“要克敌制胜,首先必须谨慎的了解双方,知晓各自的长处与短处…接着,明确什么时候能打,什么时候不能打,先保证自己不会出错,再寻找敌人的错误…最后,必须选择合适的战场、使用合适的策略,发挥出本身的长处,来面对敌人的短处。”
“就像这一次,‘利而诱之,乱而取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这兄长兵法的精妙处,我还是得好生琢磨,在实践中体会出来啊!…”
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希腊火与采珠人
“修猫鹰祭司大人,您让我们思考王国船队的长处…在我看来,王国船队有三个优势!一是利于近战、武士众多,二是擅长放火、小船众多…至于第三点,那就是我们的桨帆长船,在短距离的近海突袭下,在水手的体力耗尽前,能够比邪魔的风帆大船快!尤其是在曲折、多礁石的沿岸地带,浅底桨帆船的灵活迅捷,会更加明显!”
“不错!猫头鹰萨满!这一次主要是长途奔袭,从古巴东部的铁湾镇,赶到海地西侧的马里恩部,桨帆长船跟不上风帆大船…要是战场发生在古巴大岛,我们能够把十艘桨帆长船聚集到一起,那无论是偷袭还是伏击,邪魔的船队都是跑不掉的!…”
“嗯,近战跳帮、放火烧船、桨帆船爆发式追击…这确实是王国船队的三种优势!…”
听到两名首领的总结,修猫鹰缓缓点头,明确了敌我的优劣。
总得来说,邪魔风帆船队的战略优势,是长距离的灵活机动。当他们的船队突然出现在某个岛屿时,王国船队很难及时赶到,赶到后也很难正面捉住。而对方战役上的优势,是风帆快船、是火炮射击,很擅长开阔海面的正面战斗,尤其是在远离陆地的深海!
至于邪魔的劣势,自然是路途漫长,缺乏补给,船队装载的战士有限。并且,他们会被黄金吸引,就像容易被血味吸引的美洲秃鹫,能被诱惑到特定的战场中。
王国船队的战略优势,则在于本土作战,能获得本地泰诺部族的支持,人力物力都更加充沛。如果在特定战场上汇聚大船小舟,以逸待劳,就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至于具体到战役上,王国船队更擅长近海厮杀,尤其是接舷跳帮、纵火烧船。
而眼下,最能在短时间内,弥补双方战力差距的,就是纵火烧船这一项了!无论是上一次邪魔来袭古巴,还是这一次跨海偷袭海地,王国的纵火武器,都发挥了极大的效果!…
“主神庇佑!古巴铁湾镇中制造了不少桐油纵火罐,可以由泰诺民兵的小船投掷…支援船队也运来了不少火药箭,能由王国的武士射击放火!…”
“让我想想,这两种武器还是差上了一些…我记得兄长提到过一种‘不灭的喜辣火焰’,说是能用托托纳克海滨出产的黑油与沥青,来制造海上燃烧的‘海洋火’…科皮利,你是托托纳克勇士出身,是否用过海滨的黑油放火?”
“放火的黑油?啊,我知道了!…修猫鹰祭司,您说的是‘地底不腐的黑液’、‘黑暗之神的颜料’吧?海滨各部的贵人死后,会用这种黑油浸泡尸体。之前的伪神祭司们,也喜欢用这种颜料绘制壁画。而部族的部落民,则用这黑油和伴生的软石修补独木舟…”
听到黑油的描述,科皮利顿时恍然,红发茶波也连连点头。两人都是黑狼的亲卫出身,统领着古巴六成以上的王国武士。这次出击邪魔,自然也是以黑狼军团支援来的武士为主。
灰土普阿普则比较倒霉,他并不是黑狼的嫡系,而是戴罪立功的杂牌,被安排在铁湾镇戍守。事实上,当越来越多的黑狼军团支援而来,他手头的普雷佩查武士已经下降到不足三成,完全在古巴的王国军事力量中,屈居于次位了…
“比天还大的主神!这种黑油没那么容易点燃,但点燃之后,确实是水浇不灭!之前有个半山的寨子一直打不下来,黑狼军团长发怒后,就用投石机投掷黑油罐,里面再配上火药点燃…咳!…”
“啊!黑油罐配上引燃火药,再用投石机投掷?这倒是一个好主意!…我得写一封文书,寄给铁湾镇的托马特总祭司…最好能让下一批支援的船队,带上一大批黑油过来!…嗯…还有船用小型投石机,也可以尝试一下,不用特别复杂,能扔几斤的黑油罐、桐油罐就行!…”
这一番议论下来,修猫鹰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研究下纵火类的武器,在王国的战船上普及开来,应对越来越多的入侵邪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确实让王国船队,更像希腊人了。而“希腊火”最重要的原料,轻质石油,在墨西哥湾根本不缺,多的能从地里直接冒出来!…
“祭司大人!部落的采珠人来了!为首的这个,就是最能潜水的老海龟!他从小潜水捞海螺,已经潜了二十年了…”
“嗯?二十年的老海龟?…主神庇佑!愿祂的光芒,照亮你我!…”
修猫鹰祈祷了一句,伸出手来,摸了摸“老海龟”的头发。老海龟低下头,恭敬的鞠躬行礼。接着,他指了指自己扁扁的耳朵,口中“阿巴”了几句,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祭司大人!老海龟生下来就是聋子,耳朵是坏的,啥都听不见!…这是海神的诅咒,也是海神的祝福。他只能吃海上这口饭,捕猎的活根本干不了,但能潜水非常的深!…你看他的皮,都是盐巴泡出来的糙皮!…”
“对!祭司大人,老海龟是最能潜水的!也只有他,才能摸到那个大法器的位置!您之前要的那颗大粉珠,就是从老海龟采的大海螺里,挖出来的!…”
修猫鹰眼神微动,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老海龟”。这个实际年龄二三十岁的泰诺部落民,看起来却和四十多岁一样,满脸都是风霜的痕迹。他皮肤晒得很黑,到处粗糙开裂,又有不少硬厚的老茧,一看就是天天在水里泡的。而他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天生的耳膜穿孔,内耳似乎发育不全,几乎没有听力…
在部落时代,这样的缺陷,几乎是致命的!听不见声音,通常也不能说话。无法参与捕猎和集体劳作,也就没法养活自己,更不可能找到老婆…但好在,加勒比海丰富的食用海螺资源,给了他另一条生路,成为部落的“采螺人”,也可以叫做“采珠人”。因为,这种先天的耳朵缺陷,同时也是天生的潜水者。他无需考虑耳压的平衡,已经习惯耳蜗的损伤,能比其他人都潜的更深!
“主神庇佑!祂是公平的,在赐予你某种缺陷的同时,也给予了你另一种出色的天赋!…”
“老海龟!你做好准备,好好下海摸一摸那件‘邪魔’的大法器!要是能帮助船队,捞起那件‘宝物’…我会亲自为你安排婚配,为你举行主神见证的婚礼!而王国的船队中,也会有你的安身位置,一直养你到老死!…”
“阿巴…阿巴!”
在泰诺祭司学徒的比划下,老海龟明白了祭司的许诺,神情也瞬间激动了起来。他跪在甲板上,重重磕了几个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是泰诺传统中,发自“内心的尊崇”。
接着,在水手们的帮助下,老海龟的腰间系上一根长长的绳索,身上也抹了些润滑的油脂,方便他更快入水。最后,他从小船上抱起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在犬裔武士们指明了位置后…
“吸…”
老海龟就这样深深吸了一口长气,把整个肺部鼓满,“砰”的一声,抱着大石头跳入了浅绿的大海!
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上主啊!卡斯蒂利亚人,竟然和土人王国勾结!
“哗啦!…”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老海龟就下潜了十几、二十米深,又从深海中疲惫返回。这一口最长的憋气,对普通人来说,大约是数十秒,对于有经验的采珠人来说,则是两分钟。而对于从小潜水,生理天赋特异的老海龟来说,这口气几乎是人类的极限,近三分钟!
然而,三分钟不到的时间,下潜二十米,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是有可能致命的。老海龟的第一次潜水,只能确定“雷霆大法器”的水下位置,并在心里默默记住最快的路径。而在休息了两刻钟后,他再次抱起一块大石头,又一次从小舟上跳下。
“哗!…”
“哗啦!…”
“哗啦!…呼!…”
“呼呼…呼…”
潜水打捞是漫长的过程,尤其是二十多米的深度,需要许多次的前期摸索。而在如此超乎想象的深度下,对体力的消耗也同样大的惊人!
在足足半天的时间里,老海龟一共下潜了五次,一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彻底筋疲力尽。随后,他直接瘫软在小舟上,浑身青筋暴起,甚至连眼睛都压出了血丝。而这,已经是他今日下海探索、尝试深潜的极限了!
在这五次潜水中,前四次他都在确定位置,只有最极限的第五次,才勉强抵达二十多米的8磅炮处,轻轻摸了一下。而后,他返回到一半高度,就彻底耗尽了氧气,耗尽了所有的体力!
如果不是观察的犬裔眼尖,及时收起绳索,把老海龟捞出水面,这个为了“信仰和妻子”拼命的部族采珠人,就要直接淹死在海里了…
“主神见证!修猫鹰祭司大人,我们一共派了十几个采珠人,只有老海龟一个,能勉强摸到那门大法器一次!…但那法器表面非常光滑,又非常的沉重,似乎半截沉在了海泥里!想要系上牢固的绳索,足以支撑起法器的重量,再用大船拖曳起来…仅仅凭借一口气的时间,恐怕是绝对不够的!…”
一天的打捞尝试,证明了一个严峻的现实:那就是哪怕不在意部落采珠人的生命健康,拼命忍耐深海的高压,忍耐摧残身体的压力变化…单单是人类憋气极限的限制,采珠人也无法完成打捞法器的任务,甚至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的可能!
“一口气绝对不够!必须要让采珠人中途换气!而能够换气的辅助器具…或许,可以试试皮囊、鱼鳔、橡胶球?…然后,趁着水浅一些的落潮…”
天色将暮,夕阳洒落海面,海底的8磅炮也消失在了犬裔猎手的视野中。没有足够直射的光线,哪怕是鹰一样的视力,也看不清二十多米的水下。
大船上的修猫鹰沉吟不语,思索着更多辅助打捞的器具。而就在这时候,一只泰诺小舟终于划船赶到,带来了两个捞出的俘虏。
“祭司大人!那个加勒比人,还有那个蓝眼邪魔,终于被民兵们带来了!…”
花了大半日的时间,泰诺民兵才把两个俘虏带过来。这当然不是两人的距离太远,而是直到快日落时,两个迟迟不醒的俘虏,才勉强被民兵们弄醒。与后世的电视剧上不同,真正淹水的人,常常会陷入深度的昏迷休克中,半天到几天不醒,都是常有的事。
而当贵族学者马丁·倍海姆头疼欲裂,勉强从昏迷中醒来,就感受到脸上“啪啪”打脸的疼痛,听到土人们惊喜的喊叫。
“主神庇佑!祭司要见的邪魔醒了!被我用主神的护符打醒了!…”
“快!再加把劲!用木符抽他的脸!…”
“咳咳!…呃!…别…别打…我…”
学者马丁青一块紫一块,脸上被打出了蜂鸟的印痕,身上的贵族华服也早就被剥了干净。他就这样满眼恐惧、根本来不及屈辱的,被两个强壮的土人战士拖曳上了大船,就像一头被捉住的光溜白鱼。而当他上了大船,惊恐的左右环顾,只看到一排提着金色斧头的“野蛮武士”,以及那个该死的、和他一样造型的加勒比土人水手!
此刻,一个插着羽毛、衣服最为繁复的“土人萨满”,正用听不懂的土人语言,在和那个土人水手顺畅对话…果然,这个抓来土人水手有问题,是恶魔土人的奸细!
“主神庇佑!你叫阿月,不是加勒比部族出身?来自更南方的丛林大陆,是洛科诺人?那你的纹身?…哦,你们部族和加勒比人有很多联系,有时候打仗,有时候也会互相通婚?真是有趣…”
“噢!你是二三十天前,和狩猎队打猎的时候,被白肤邪魔的船队抓上了船,当甲板的苦力水手?…从南方一望无际的丛林大陆,到北边的一串岛屿?…这么说,邪魔的船队,是先抵达的南方大陆,再一路北上的?!…真是奇怪,和上次不一样啊…”
“什么!白肤邪魔的船队,和加勒比各部打了几仗,甚至还在黑湖岛上,被加勒比人伏击了一次,死了好些人?!加勒比部这么悍勇吗,能击破邪魔的铁皮?…嗯?毒箭?加勒比人有厉害的蛙毒毒箭,射中就死?…”
泰诺语与洛科诺语,都属于阿拉瓦坎语系,大致相当于不同的方言。修猫鹰会泰诺语,和阿月的洛科诺语交流起来虽然磕磕碰碰,但并没有绝对的障碍。面对“群岛部族的尊贵萨满”,阿月一边小心警惕,一边老实回答,讲起一路的经历,都极尽详细。
这一方面,自然是因为“部落萨满”的地位与众不同,在各部中都属于值得尊敬的对象。另一方面,也是他见证过这个“群岛大部落”的实力,那一把把金灿灿的斧头,和一张张凶悍武士的脸庞,都在告诉他要“恭敬顺从”。
“噢!你一直想要逃跑,但被残暴的邪魔看得很紧…但昨夜的交战,你找到了机会,就抱着这个土人的‘贵酋’,趁机跳下了海?…在深夜的战场上跳海?!这可真是…九死一生的勇敢啊!…”
“嗯…那你为什么抱着邪魔贵酋一起?害怕邪魔法器的射击?同时也是复仇?要死也要拖一个够本?…”
听到阿月潜伏船上,最终反杀“邪魔贵酋”的经历,修猫鹰啧啧称奇,眼中也露出赞许。
旁边的红发茶波,在问过泰诺翻译后,更是听的两眼放光。这样的机灵的部族勇士,就该到他的手下来,当他的亲兵!按照黑狼头儿的话,这就是“天生的狼崽子”!只要稍稍练练,就是厉害的“丛林狼人”,还比他们犬裔,更擅长水战…
“主神啊!你是天生的勇士!你能从邪魔的船上孤身逃出,被我们打捞得救,是蒙受主神和命运赐福的!…”
“主神见证!我会亲自为你举行皈依仪式!…然后,你就加入王国的船队..好!既然茶波开口了,从今以后,你就跟着他!…”
阿月懵懵懂懂,向“部落萨满”行了拜礼,接着又被红发茶波领走,加入了光荣的“王国古巴海军”。而在了解完邪魔船队的经历后,修猫鹰这才移动目光,眼神冰冷的打量着学者马丁,打量着这个“蓝眼金发的邪魔贵酋”。
“呵呵!这头发和眼睛的颜色,看起来就和普通的白肤邪魔不同!…还有这不错的长相,这完好的牙口…嗯?这家伙的小腹上,怎么有一大块奇怪的伤疤?好像是刻了什么纹身符号,又被烧伤过?…这符号好像是,vi?…”
修猫鹰皱着眉头,打量着“邪魔贵酋”的身体。这“贵酋”身上的毛发,似乎比普通的俘虏要少很多,像是日常仔细修整过。当然,这是好事,心口的位置很明显,要献祭鲜活给主神,就要方便很多!
“主神庇佑!很不错的贵酋祭品,一定能让主神欢喜!…”
“土人萨满”修猫鹰冰冷打量的目光,让学者马丁浑身颤抖,脖颈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后,修猫鹰的视线,从马丁的心口移开,越过出过天花痊愈后的侧腹“痘印”,直接停留在对方的小腹上。
那里明显有一处诡异的“伤疤痕迹”,哪怕经过了特殊的“处理”,看不出之前的兽名数目“vivivi”,也一样让人觉得很不对劲。不错,这个时代的西欧,用的自然是罗马数字,“vivivi”,就是“邪恶魔鬼”的“666”!
而这样“可疑”的伤疤印痕,要是被逮入宗教裁判所,被“宗教裁判官”发现,哪怕是马丁这样的贵族,也得真正脱一层皮,交出全部的身家才行!要知道,在此时的天主世界,“崇拜魔鬼”的罪行,哪怕只是模糊的怀疑,也仍然比“杀人放火”严重多了,甚至比“反叛封君”的罪行还大!
像是这种“天主重罪”,一般的欧陆贵族根本把握不住。像是刚刚死去十八年的瓦拉几亚大公弗拉德·德古拉,就因为他的残暴行径,曾经受到过这样严重的指控。但德古拉大公手中有数千军队,又在和奥斯曼邪魔战争的第一线,这罪行上不了秤,他活着的时候就只有“四两重”。
而学者马丁要是挨上了这种重罪,那根本解释不清,完全是“上秤一千斤都打不住”!他一定会在裁判庭“公正的上主审判”后,被教会的老爷们生吞活剥,把所有的财产都吃个干净!…
正因此,学者马丁不管走到哪,都裹着严严实实的贵族长袍,保持着绝对的贵族风度。而他除了偶尔回纽伦堡故乡外,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偏僻的亚速尔群岛上,离罗马教廷越远越好。而正是由于这个刻意制造的把柄,布鲁诺一伙才能把马丁悄悄约出来,然后迷晕了,赚上探索船队…
“主神啊!维齐洛波的圣父啊!这是?这是?…这竟然是一个魔鬼崇拜者!…这金色的头发,他不是葡萄牙人,是个阿勒曼尼人(alemania)?一个阿勒曼尼人的魔鬼崇拜者!…”
就在学者马丁浑身颤抖,又是羞愤又是恐惧时,一句卡斯蒂利亚语的惊呼,骤然从船上的角落响起。而学者马丁闻声望去,瞬间就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额头刻着鸟纹的“土人水手”,就躲在一群武士和民兵中间,探头往这边看。而哪怕对方剃光了胡子,皮肤晒得发红发黑…他也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个“白肤的部落民”,是一个卡斯蒂利亚人!
“上主啊!该死的卡斯蒂利亚人,竟然和土人王国勾结到了一起!!…”
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掏心掏肺,咔咔咔咔咔!
“主神啊!一个崇拜魔鬼的阿勒曼尼人!…”
听到“阿勒曼尼人”的称呼,贵族学者马丁脸色骤变,瞬间就确定了惊呼者的身份,一定是个操羊的卡斯蒂利亚人!
在这个中世纪的晚期,不同的欧陆语言,对于“德意志诸邦人”的称呼差异极大,大到一听就能知道对方的来历。
像是德意志诸邦以西的西欧,包括法兰西、阿拉贡、卡斯蒂利亚、葡萄牙,都称呼“德意志诸邦人”为“阿勒芒人”、“阿勒曼尼人”,“阿拉曼尼亚人”!这个称呼的来源,则来自于西罗马崩溃后,占据德意志地区的日耳曼阿勒曼尼部落。
南边的意大利各邦,则在称呼“日耳曼地区”(germany)的同时,用了拉丁化的“条顿人”(tedeschi),一定程度保留着罗马记忆的传承。东边的东欧各国,则习惯于斯拉夫语的“尼姆西人”(niemcy),即“不会说话的哑巴”。而德意志诸邦自己,则自称“德意志人”(deutsche),“属于部族的人”!
至于后世大名鼎鼎的“日耳曼人”称呼,来源自古老的罗马巅峰时代,也从来不单指“德意志诸部”,更包括各种入侵的蛮族族群。而随着古罗马覆灭后,这个泛指的、带有贬义的称谓,也自然就从“蛮族”建立的欧陆各国口中消失了。而等到它再一次被挖掘出来,重新赋予特殊的种族含义,则要等到五百年后,一个落魄画家的登场…
“上主见证!我是神圣罗马的贵族,是纽伦堡议会的贵族!我请求获得应有的贵族待遇!…仁慈的西潘古领主,恳求您,给予我应有的仁慈对待!我的家族会派人过来,为我支付应有的赎金!…我的岳父,是葡萄牙王国的亚速尔总督,他也会派船队过来,重金赎回我的!…”
“圣母啊!请帮助我,向这位西潘古酋长翻译!朋友,卡斯蒂利亚的朋友!等我的家族赎回我,也一定会给你一份满意的报酬!…”
在片刻的震惊后,学者马丁立刻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他迅速切换到了卡斯蒂利亚语,识时务的放低姿态,一脸焦急地大声呼喊。而修猫鹰饶有兴趣的,让红发茶波的两位水手长巴托梅洛和恰楚,也就是“阿梅”和“阿狗”,来翻译这个“邪魔贵酋”的话。
“一个阿勒曼尼大部落的贵族?他在港口大部落的船上,却是另一个大部落的人?这两个大部落相隔数千里,彼此并不接壤?真是奇怪,这是怎么联系上的?…看起来,东海大陆的邪魔大部落,互相间的接触很紧密啊!…”
“他说什么?他要支付赎金,来换回他自己?…哈哈!‘赎金’?他的部落,能出多少‘黄金’?王国从不缺黄金!王国缺少的,是之前那样的武器盔甲,是雷霆的大小法器,是四足的骑兽和耕兽!…嗯?他说什么?只要能和家族的船只接上头,无论武器盔甲、火炮火枪,还是马匹和牛羊,都好商量?…”
听到学者马丁的信口许诺,修猫鹰眉头扬起,脸上有那么一瞬的兴奋。他其实并不指望,真的和邪魔船队进行什么“赎金交易”。但要是能有办法,把邪魔派来接触的船队,引诱到指定的、能够提前准备的战场上…那么这些抵达的白肤邪魔,一个都别想逃!
然而,当问到具体什么时候,会有“邪魔船只”前来,出现在哪里时?学者马丁却支支吾吾,什么都确切的许诺,都给不出来了!
毕竟,这一次葡萄牙探索船队出海,本就是九死一生,这才摸到这个“野蛮狡诈”的土人王国。而眼下,他一方面不确定,布鲁诺能不能活着返航。而另一方面,即使对方活着返回葡萄牙,会如实禀告他的被俘吗?恐怕也很难说!以那帮船长水手的邪恶尿性,必然会选择一个责任最小的说辞,比如报上他的死讯…
赎金赎金,若是他的家族,都得不到他被俘的消息,那又哪里会有赎金呢?而哪怕,家族真的得到了他的消息,隔着万里的大海,真的会有人不惜生命的风险,过来土人的王国赎他吗?要知道,他还有能够继承财富的兄弟…
这一刻,学者马丁完全没有信心,脸色也变得灰暗。而修猫鹰审视了会“金发邪魔贵酋”的表情,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主神见证!这个金发邪魔在撒谎!没有人会来赎他…他不是葡萄牙港口大部落的贵族,在部落中也没那么重要!他最后的下场,估计会被港口大部落放弃!…”
“把他带下去吧!给他好好洗一洗,喂两顿饱饭!…等到船队返回铁湾镇,就会举行一场盛大的主神祭祀!…而到时候,这个邪魔贵酋,和另一个被俘的邪魔勇士,就是最完美的主神祭品!…”
很快,水手长恰楚就咧嘴大嘴,笑嘻嘻的,把祭司大人的话复述了一遍。他甚至还当着学者马丁的面,表演了茶波之前恐吓他的说辞。
“祭司大人说了…你是献给主神的祭品!在献祭之前,会让你吃好喝好的!…”
“什么?你问啥是祭品,啥是献祭?哈哈!你看这个贝壳,它就是你!而献祭就是…像撬这贝壳一样,把你一刀两划开,掏心掏肺!咔咔咔咔咔!…”
“!!”
在学者马丁惊骇的注视下,水手长恰楚一把掰开了贝壳,掏出里面的贝肉,直接塞入了嘴中!然后,他一边笑着用力咀嚼,一边发出“咔咔”的声响,就像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狗!
“啊!不!!你们不能吃我!不能吃我!!我是神罗的贵族,要获得贵族的待遇!我是贵族啊!!…”
这一刻,面对描述中如此可怕的结局,面对“魔鬼的土人”,学者马丁想象中的恐惧,正飞快地击垮着他的理智!只是片刻的对谈后,他就被凶残的恰楚,直接吓得浑身颤抖,甚至溢出了泪来!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神罗的贵族,我是葡萄牙宫廷的学者!…我不仅有很多很多的财富,我还有很多很多的知识!…对!你们一定会需要我,需要我智慧的头脑!…”
“哈哈!吃的就是你这样的贵族,你这样的老爷!…说起来,在海上飘了那么多年,我杀了那么多人,还没宰过这种细皮嫩肉的贵族老爷呢!…”
“啧啧!维齐洛波的圣父啊!他和冒牌的哥伦布不一样,可是一个真正的贵族老爷!…没想到,这样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也会吓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啊?!不知道真到了献祭的神台上,他又会吓成什么样子?不会连尿,都要吓出来吧?那场面,可真是难看哦!…”
水手长恰楚和巴托梅洛一人一句,挥舞着锋利的弯刀,恐吓着这个难得的神罗贵族。作为天主世界最底层的水手,他们的心中从不缺杀戮的残忍,更不缺对于世袭贵族的嫉妒与仇恨!
要知道,在欧陆世袭贵族们的眼中,上层贵族与下层平民天人相隔,他们蝼蚁一样的性命,不过只值十几到几十个银币的赔偿而已。而现在,无论是否是被迫,他们终于从天主世界森严固化的传统秩序中,彻底逃脱了出来!
此刻,他们投靠了强大凶蛮的土人王国后,手中锐利的弯刀,面对天主世界的贵族时,不会比一百四十年后吴桥兵变时的叛乱明军,面对之前高高在上的望族乡绅时,要手软哪怕一毫!…
“不!我是真正的贵族,你们不能杀我!…仁慈的上主啊,求求你们!…我是个有用的学者!…不要吃我…呜!…”
“嗯?!这个金发的邪魔贵酋,看起来白白净净,一点都不能打?…他似乎比之前抓到的‘虔诚教士’,还有这次抓到的那什么‘勇武骑士’,都要软弱许多啊!…”
修猫鹰眼神闪动,看着吓到崩溃的学者马丁,明显若有所思。他耐心的等了片刻,直到两个水手长恐吓完,才沉声问道。
“阿梅,阿狗!这个怯懦的邪魔,还交代了什么?…”
“啊!祭司大人!这个家伙刚才说…他是个聪明的学者!他愿意用自己的脑袋,为您和强大的王国效力!…”
“嗯?懂很多东西的、脑袋聪明的学者?…他是个学者?!…”
闻言,修猫鹰眼睛一亮,脸庞也生动了起来。他沉吟了会,盯着吓坏了的马丁,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说,你是个学者?…主神见证!我现在正好有个棘手的问题,要考验你的智慧!你们的那门8磅炮,掉在了这片海里,很深很重,没法捞上来!…”
“你要是能有办法,把这门炮捞起来!那我就认可你学者的身份,认可你的智慧,让你为王国效力!…”
“否则的话,欺骗主神的下场,可不仅仅是献祭那么简单!…阿狗,把我的话,原样告诉他!”
“是,大人!…foda-se!祭司大人说了!你要是能捞上8磅炮,就饶你一命!要是不能…那就把你烫了毛洗干净,‘咔咔咔咔咔’,杀羊一样的宰成五段,再掏心掏肺,完了再‘咔咔咔咔咔’!…”
“!!!…”
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三幅草图,来自欧陆的学术智慧!
“祭司大人说了!你有一夜一日的时间,来想出打捞8磅炮的可行办法!想到就能活,想不到,就咔咔咔咔咔!…”
“不要想着逃跑!这岛上都是我们的人,你这细皮嫩肉的,根本逃不远…要是被凶蛮的红发战士抓住,他们会用藤条沾上辣椒盐水,抽的你死去活来!…而心黑手辣的红发船长,甚至会把真正的魔鬼辣椒,涂在你下身的前后要害上!那种要命的可怕滋味,嘶!…我都不敢想象,根本没人能扛得住!…”
“什么?你问什么是辣椒?…等你活下来,就会有机会吃到的,香得很!…”
夜色深深,帆船停靠到村落,灯火伴随着整个部族的欢庆。各种食物的香气远远飘来,男人女人的欢声笑语响彻整夜,充满了击退邪魔的淳朴喜悦!
而作为被俘邪魔的“贵酋”,学者马丁被单独关押到一处简陋的地穴里。他脚上系着死结的绳索,绑着两块沉重的大石。有两个泰诺民兵看押着他,时刻警惕着他逃走。
“上主啊!这就是《神曲》里的地狱吧?而那个所谓的什么魔鬼‘辣椒’…听起来就像是地狱的惩罚,就像是第六层的异端牢笼、那种炽热的可怕石棺!…”
这一刻,在卡斯蒂利亚水手的威胁下,在没有自由、没有床铺、甚至没有光的地穴里,学者马丁已经彻底陷入了深深的恐惧!
他忍不住想到在神罗贵族中流行的《神曲》,这本一百多年前,诞生于意大利城邦的“三行诗”着作,此时已经深入人心,真正开创了九层地狱的描述。凭借其深刻的宗教哲学,颇受“德意志学者们”的推崇。而所谓的“辣椒”,想来就是地狱的酷刑,是魔鬼的引诱与折磨吧?!
“上主见证!祂的荣光,始终照耀着我!虔诚是我的护盾…呃?…上主会庇佑我的…吧?…从如此凶恶的、野蛮的、魔鬼的土人手中?”
很显然,学者马丁的信仰并不过关,绝不会受到上主的认可。
不知道是那个兽数印痕,真的带来了魔鬼的侵蚀,还是过多的知识,“毒害”了他本该虔诚的心灵。这一夜,他在泥地里辗转难眠,黑暗的恐惧,不仅吞噬着他的心灵,更带给他从未有过的精神压力!
“上主啊!魔鬼啊!我一定要活下去!我绝不能死在野蛮的土人手里,甚至被他们吃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出众的智慧,一定会拯救我!神啊!恶魔啊!…”
生死的压力,带给学者马丁从未有过的工作动力,让他像是高速旋转的陀螺,被“魔鬼之鞭”疯狂的抽打着。他非常清楚,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测试,而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
若是他不能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哪怕土人们真的打捞了8磅炮,恐怕也不会给他什么优待,获得什么好下场…他必须竭尽全力,展现出自己的知识与才能!这会是他有生以来,最为拼命努力的一天,在不认贵族身份的野蛮人手中!
到了第二日的傍晚,学者马丁终于红着双眼,带着三副木板上的炭笔草图,走向那个“邪恶的土人部落”中,地位最高的“魔鬼萨满”,戴着羽冠的修猫鹰!
“尊敬的西潘古领主!请让我为您介绍…一位睿智的贵族学者的杰出计划!关于如何在二十多米的海底,捞起一门2000磅重的8磅炮…”
“请看这三副设计的草图!第一幅是滑轮升降机械,能够帮助潜水员快速升降,只需要在绳索两头捆绑不同的配重。而整个升降机械上,应该有三道并行的绳索!一道快速下降,一道快速上升,还有一道负责绑定8磅炮,可以一直留在海底…”
修猫鹰锐利的目光,落在学者马丁的三副草图上。他的眉毛微微耸动,为这种平生第一次见的“立体绘图”,感受到一种容易理解的惊讶!而这,也是整个中美洲的天下,第一次接触到来自欧陆最新的学术进展,在各个细微的方面!实际上,这正是整个欧陆世界中,真正能够改变未来的力量…
第一幅的草图上,勾勒出了一个简易的固定滑轮机械。修猫鹰看的有些眼熟,他似乎从兄长的口中,或者是某些抽象的神启画里,听说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主神庇佑!按照神威大学的教材所说,神力的左右总是相对的…物体的受力决定加速度?…至于这个‘滑轮’,就是改变力的方向,施加不同的加速度?…”
学者马丁眨了眨眼睛,看着念念有词的土人萨满,不知道对方在念什么“咒语”。以这些土人的蒙昧程度,或许根本无法理解他伟大的智慧…但这些都不重要,从野蛮人的斧头下,保住他尊贵的生命,才最重要!
“咳!尊敬的领主!这是第二幅草图,是8磅炮具体的捆绑设计!我一共画了两种,一种是铁链捆绑,一种是绳索捆绑…呃,没有铁链?那绳索就行,绳索就很好!…”
“我们需要先放下一个长形的固定物,来与8磅炮对接…可以是铁条,也可以是硬木…然后,用交叉捆绑法,在绳子和炮管间,形成互相收紧的交叉捆绑结构…每个绳索算承受200磅的拉力,至少要有十个船结,最好能有十二个!…”
“在捆绑完成后,要检查所有绳索的结口,在松动处嵌入木楔或石楔,让绳结全部受力,互相卡死…啊!您说什么?绳索不需要我来讲,你们是专业的?呃…是!是!…”
“对!对!您说的很对!最关键的还是气息,潜水的气息不够,这么复杂的绑定,一口气肯定不够!不过,我们德意志学者们,已经有了最新的潜水装置设计,那就是开创性的、从未有过的、能让人长久呆在水中的…伟大的潜水钟!…”
说到这里,学者马丁终于面露自豪,指向了第三张木板草图!而在那上面,赫然画着一口垂在水中的大钟!这虽然看起来,只是把一口大钟沉入了水里,但这背后的思想基础,确实是这一百年来,欧陆科学探索的“复兴”与“启蒙”!
“上主庇佑!…呃!维齐洛波也庇佑!…按照古希腊学者亚里士多德的说法,‘空气是有形的元素,是维持生命的东西’!我们看不到空气,但能感受到它,呼吸到它!而它可以沉入水里,也会在‘水的重压’下,压缩缩小…”
“德意志城邦的学者们做过实验!他们把一口小钟,笔直向下,迅速的沉入水中…结果水竟然无法充满整个钟的内部,因为钟内还保存着空气!这些空气汇聚在钟的上部,而水线保持在一个特定的位置,那就是空气与水的分界!…”
“而随着钟的深度加深,这个水线的位置,也在缓慢的向上移动,似乎把空气压缩了起来!虽然,学者们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产生了这种变化的、真正存在的重压…但空气确实能够在水中,通过这口潜水钟来保存!这不仅仅是一口钟,更是能够在水下呼吸的、能够换气的伟大杰作!…”
“当然!这口‘潜水钟’,必须足够的沉重,足够的坚韧,能够支撑的住二十多米深处的压力!它必须是金属浇铸的、完全不透水的,软的皮子不行、木头也不行!…”
“这口潜水钟,自然是铸的越大越好!越大的钟,能储存更多的空气,能让潜水员多换几口气,甚至蹲在钟里下降…呃!如果大的铸不出来,小一点的也行,可以多沉几个,最好还是用滑轮架…一定要左右重量均匀,不能在海底倾斜!一旦倾斜到一定角度,空气就会跑了!”
“领主大人,我以上主与魔鬼的名义起誓!这绝对是最可行的打捞计划!三个升降滑轮,十个捆绑船结,一口潜水大钟…如果这样还不能成功,那就请您献祭…咳!那就让我再好好修改,一定能拿出可行的办法来!…”
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啊!我的情人,我再也回不去了!
“好,很好!看起来,你确实是个有本事的学者工匠!这种奇特的绘图,还有设计的滑轮机械,和什么沉水换气的大钟,都让我眼前一亮!…”
“主神见证!你虽然膝盖很软,但脑袋真是聪明,就像一个长头的玛雅贵族!…只要你的设计有效,捞起海底的8磅炮…我不仅会免除你的献祭,还会给予你足够的赏赐,让你过上优渥的生活!”
看完三幅草图后,修猫鹰顿时大喜。这个被抓的邪魔学者,真的有些水平,掌握着不少邪魔传承的宝贵知识!
兄长曾对他说过,邪魔虽然贪婪、邪恶,但他们的知识并无邪魔之分!他们对知识的探索,是一切强大的根源!
所有的“知识”,都是来自于探索主神创造的世界,深入理解世界的本质后,总结提炼而成!而邪魔中的“学者”,就是“最有价值”的一小撮人,值得花大力气吸纳,来把他们的知识与思考,变成胶人的知识与思考!
想到这,修猫鹰看向学者马丁的眼神,顿时和善了许多。这个学者他是不可能放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走。而以祭司们的手段,自然是一手大棒一手玉米。先断了对方后路,再驱使对方奉献,最后一点点收服人心,让他乖乖把所有的知识,都心甘情愿地吐出来!…
“哈哈!我最喜欢聪明人,兄长也是这样!…对了,你叫什么?马丁·倍海姆?…我想想,你来到王国,得有一个新的开始,和一个新的名字,和过去的一切分开…嗯,我把修姓赐给你!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修阿丁!…当然,你只能姓我修猫鹰的‘修’,而不是兄长神性化的‘修光’...”
“来!点燃圣火!我要给这个白肤的学者工匠,亲自刻下主神的印记,让他皈依主神!…”
“啊!不…不要杀我,我这就去改草图!…呃!…不杀我?要给我刻邪神的印记?这?…我怎么能改信邪神?…啊!不要抽我!啊!!…刀!脖子!脖子要断了!…刀拿远些,求你了!…我…我这就…这就改信…”
很快,熊熊的火焰,就在甲板上升起。泰诺学徒们吟唱着古巴风格的欢快颂歌,祭司修猫鹰一脸和善的,提起一把锋利的黑曜石匕首,打量着下刀的位置。
学者马丁哆嗦了一下,看了看左右,两个王国武士虎视眈眈,铜斧又粗又硬。而两个卡斯蒂利亚水手提着弯刀,眼中既有幸灾乐祸,也有些发自内心的羡慕。
他们很幸灾乐祸,看着天主世界的贵族老爷,被迫刻上蜂鸟印记,从此和他们一般无二,就此皈依主神…这是多么罕见的热闹!在抵达土人的大岛前,他们想都不敢想!可羡慕也是真的羡慕,毕竟祭司大人亲口说了,只要拿出本事,就有重赏。而这个“阿勒曼尼学者”的本事,明显比他们这帮玩刀驾船的,要多上太多了!不说什么绘画、什么设计,单是识字会写、懂欧陆各国语言,就完胜他们…
“啊!!…”
冰冷的黑曜石匕首,划破额头的瞬间,学者马丁骤然爆发出一声惨叫!那声音之凄厉,简直撕心裂肺,惊了修猫鹰一跳。他差点就手一抖,把学者抹了脖子。
“修阿丁?你这是?吃了蘑菇吗?…”
修猫鹰无语的稍稍停顿,只看到学者马丁抖个不停。他一边抖还一边流泪,还用家乡的高地德语绝望嚎哭。
“heul!仁慈的圣母啊!不要!不要!魔鬼的印迹,侵染了我的额头,就再也擦不去、再也盖不住了!…heul!若娜,我的情人,我回不去了!我精心设计的庄园,我那匹优雅的卢西塔诺马,还有我美丽的妻子…她们都要住进别的男人了!heul!heul!!…”
“该死,冷静点!你这家伙,硬气点!…”
修猫鹰试了半天,甚至打了学者马丁两个耳光,也没能让对方冷静下来。
这个邪魔贵酋,和其他人不一样,意志比较薄弱。他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多,这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头,都是在云上飘着的。而此刻,他额头刻上无法掩盖的“魔鬼”徽记,就意味彻底失去了回到天主世界,回到贵族阶层、享受贵族生活的希望。他从云巅骤然跌下,失去了太多太多,彻底破了心防…
无奈之下,修猫鹰只得摇了摇头,对身边的泰诺学徒说。
“主神啊!这家伙抖动得太厉害,跟个受惊的棉尾兔一样!我要是再强行给他刻印,真怕他像一只兔子,被活活吓死…去!把那罐调配好的蓝蝎毒液拿过来,用蝎刺给他扎几滴!好好镇定一下…”
“heul!我的情人!我的庄园、骏马和妻子!…呃?…这是?…嗯?…嗯!…”
调配好的蝎毒,通过天然的毒刺,刺入学者马丁的手臂。强效的止痛与镇定效果,让他的哭声一顿,然后渐渐没了声音。他呆呆的跪在圣火前,嘴角不自觉的慢慢松弛,看上去又哭又笑,诡异的很。而两个皈依的卡斯蒂利亚水手对视一眼,都不安的颤抖了一下。这些“魔鬼一样”的土人药剂,只是看一看,就让人觉得“亵渎”,啊不,是“神圣”!…
“主神的蜂鸟,深深刻印在你的额头!而你的灵魂,随着燃烧的头发,与神国的主神相接…从此,主神注视着你,你则要虔诚的供奉祂!你皈依了主神,就再无退路,再无离开的可能!…”
“修阿丁!记住我的话!从今以后,拿出你所有的知识和智慧来,为主神与王国好好效力!王国不问出身,以功绩分封授爵,哪怕你是皈依的白肤部族…只要你的奉献足够,你就能成为王国册封的工匠贵族,在王国留下血脉与传承!…”
这一夜,篝火熊熊燃烧,蝎毒慢慢消退,而蜂鸟的印记,永远留在了学者马丁的额头上。他做了一个奇怪的噩梦,梦到背负十字的神子,背负了他所有的罪责,然后突然给了他一脚,把他从庄园的钟楼顶端,踢到了最底下的花丛中。而后,一只狰狞的巨大邪鸟,伸出长长的喙儿,只是张嘴一吸,就把他含在口中,如邪龙般燃烧着地狱火焰,飞向无尽的大西洋深处…
“主神见证!大钟不是一日能铸成的!铁湾镇要忙上很久,打捞大法器估计要两个月后了…科皮利、茶波!你们带着三艘帆船先回古巴铁湾镇,向托马特总祭司,回禀这一次突袭的战果!他一定焦急的等了许久,太需要胜利的好消息了!…”
“是!猫头鹰萨满!这八个邪魔俘虏,我都已经鉴别过了。有一个会修船的木匠,一个会修武器的铁匠,还有一个晒过盐的盐工…喏!他们的牌子上,就画着他们会干的活计!至于其他五个,只会打打杀杀,没啥用处…”
“晒盐的盐工?嗯,这倒是一个手艺活,没有那么简单…看起来这个葡萄牙港口大部落,确实是有产盐的技艺!托马特总祭司一定会高兴的!…至于其他五个,就和那个最能打的邪魔‘骑士’一起,作为献给主神的祭品吧!…”
“遵从您!祭司大人!…那个新皈依的学者工匠?”
“噢!修阿丁先留在我这,我要好好问一问邪魔大陆的情形,记录些他们宝贵的知识…对了!把那个阿梅也留给我!他是个不错的翻译,还能教修阿丁语言!…”
“是!猫头鹰萨满!…”
“好了!启航出发吧!胜利的祭典,要早早筹备!而这一次的主神大祭,要把海地各部盟的大小酋长,都邀请过去,尽可能的收服各部人心!…伟大的主神啊!愿祂庇佑古巴热土、庇佑海地山岛、庇佑巴哈马群岛、庇佑牙买加泉岛…庇佑祂所照耀的东海之地,抵御所有的邪魔入侵!…”
“是!愿主神庇佑东海,抵御邪魔!…”
洪亮的祈祷声,在三艘王国的帆船上同时响起。无论是王国武士还是泰诺水手,都虔诚地画了个“蜂鸟”的手势。邪魔的预言不断实现,可怕的威胁陆续涌来。而主神的信仰光辉,也在神迹的保卫下,飞快的传播开来,真正的深入部族人心!
“赞美主神!启航!..”
嘹亮的泰诺喊声,传遍欧式大船。而后横帆升起,映着东边的太阳。船头则向着西方的古巴热土,驶向海的彼端~~
一千四百章 葡萄牙人的哀歌,新大陆返航!
“哎哟呀,悲伤啊悲伤!大海静谧,潮汐低语。在星辰的引领下,我们驶向无人的海岛。在上主的抚慰下,抚平所有的悲伤!…”
低沉的哀歌,在残破的葡萄牙旗舰上飘起,像是坠落的叶片,没入蔚蓝的深海。深海是死寂的墓场,帆船是航行的木棺,没有死去的尸体,只有死前的血迹。而九个伤痕累累的水手,就是船上最后的守墓人,低垂着守在桅杆周围,唱着幽灵般的死亡之歌。
“再见呀,死亡啊死亡!他们的航程已经结束,深蓝是他们最后的归宿。圣母玛利亚啊,请听我祷告!愿死去的他们沉入深海,从此不再孤单!~~”
听到这样消沉的船歌,船长布鲁诺张了张嘴,脸上闪过不满。但是,他却无法展露船长的威严,连一句呵斥或是鼓励,都说不出来。
“船队败了,人心散了!…再要多说多罚…我这颗脑袋,可都未必能留得住….”
此时,距离那场所有人都不愿回首的梦魇,距离那一夜土人帆船的偷袭,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而来时六十个船员的探索船队,也只剩下了最后八个船员,几乎人人带伤!…
哪怕远洋航海,一向是水手不归的死亡旅途,眼下这样的伤亡,也实在是过于惨烈!
“该死!那些卑劣、野蛮、欺骗、偷袭的魔鬼土人部族!他们早就和西潘古的土人王国有所勾结,说不定就是土人王国的一部分!他们拿出来的黄金、珍珠和书册,都是来哄骗我们,让我们留着不走,好让他们把海军调来!…”
“该死!该下火狱的魔鬼土人!我一定要带着王国海军返回,把整个土人大部落屠光!…在南方大陆,敢于得罪我们葡萄牙人的土人部落,就没有一个,不被我们屠的!…除了桑海和刚果!…”
“上主啊!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就是兽和假先知所在的地方。他们必昼夜痛苦,直到永永远远!…”
帆船折转向北,驶入安宁的海域,远离了危险的海地大岛。布鲁诺遇袭时的彻骨恐惧,也终于随着安全的到来消散。于是,危险解除,恐惧被愤怒取代,愤怒中又满是杀戮的渴望!要知道,在南方的黑非洲大陆,葡萄牙海军,就是无敌的武力存在,海上没有任何敌人!
然而,这里终究不是南方大陆,不是葡萄牙海军能够投射所有武力的地方。这里是万里之外,是要航行两个月、没有任何补给与停靠的遥远之地。再是强大的海军,能投射到这里的力量,也非常有限…因为,深海是无法驯服、无法保证、充满危险的暴躁深渊。可能一场从未有过的风暴,就能抹去欧陆最强大的海军…嗯,眼下是最强大的海军…
“呼!大西洋深处的西潘古,万里之外的土人王国…哎!圣母庇佑!我们只剩下了最后八个人…”
无能狂怒了片刻后,布鲁诺又长长叹了口气。他默默闭上眼睛,回忆起葡萄牙航海的经验,确定着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上主见证!对于接下来,遇到的所有土人部落,必须保持最大程度的善意与尊重!必须避开土人危险的大部落,避开那些染发毒箭的野蛮人…最安全的,就是只和几十人的小部落友善接触!…再骗上几个土人丁壮登船,补充水手的不足!…”
眼下的情形,葡萄牙探索船队确实被完全打残了,连旗舰的船尾,都依然缺了个大口,根本没有船材补上。在这种残破的状态下,旗舰自然不可能再继续探索。他们必须避开所有危险的土人岛屿,稍稍修补船只后,沿着已经探明的航线返航!
“佩德罗领航员!现在的纬度是多少?…”
“船长,眼下的纬度是北纬21到22度,大约是在巴哈马群岛海域一带!这片松散的群岛海域,我前年来过。就连之前遇到的两处小岛,都看起来非常眼熟…船长,这里的土人都非常的友善,能够让我们好好歇息,补给一下!…”
“不!上主见证!佩德罗,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这里距离南边的海地大岛,距离那些凶蛮的土人,实在是太近了!要知道,那些土人的手中,可是有同样迅速的轻快帆船!一旦被他们追上,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像是昨天,我们见到的几个小部落,看到我们后,都恐惧地逃散开来…他们很可能,都和西潘古的土人王国有过交流,在那些野蛮人的影响范围内!…”
船长布鲁诺摇了摇头,否决了佩德罗的建议。作为十年的资深海军,在脱离了黄金的迷惑后,他的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
哪怕巴哈马群岛的土人部族,规模都非常的小,对旗舰无法造成任何威胁。但他们只要表现出畏惧逃离,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证明他们和土人王国间危险的联系,有通风报信的可能!所以,他们不能停留,必须保持移动!移动才是最安全的…
“上主见证!再找一找,找一个更小的岛屿,土人的部落规模不能超过百人!然后,登岛补给一下,砍伐几颗树木,运上船来加工,再弄几个土人上船…最多一两天的时间,我们就继续向东离开!…”
“啊?船长,向东?您是要…走哥伦布航海日志中的返程路线,直接向东北返航吗?…”
“foda-se!放屁!别和我提哥伦布哪个该死的骗子!他的航海日志中,到处都是假话,到处都是要命的陷坑!我们一路遇到的土人,和他记录的屁都不一样!…我不会再相信,那日志上的任何鬼话!我只信我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
提到“骗子”哥伦布,布鲁诺就怒气爆炸,狠狠抽出腰间的弯刀,用力挥砍了两下。他的贵族佩剑,已经在那晚的夜袭和爆炸中遗失了,只能捡了把水手阵亡后丢下的弯刀,当做临时的武器。而由于之前的“黄金交易”,船舱中所有备用的武器盔甲,也都卖了个干净,根本没有任何的补充…
“圣母见证!接下来的返航,为了稳妥安全,我们尽量沿着来时的岛链走!避开所有的染发蛮子,全程不靠岸停船,直到南边的丛林大陆,然后再折转向东!…”
“啊?一直沿着丛林大陆向东?那岂不是要到北纬4-5度,甚至更南方了?…”
“不错!沿着南方的丛林大陆海岸,向东直到尽头!我要好好记录一下,这片大西洋中深海的新大陆,究竟有多大,才好向若昂陛下回禀!…”
“另外,从那个纬度向东航行,实际上离欧陆南方的黑非洲大陆,会越来越近…说不定我们运气好,能减少一半的深海航程,直航王国在南方大陆的重要据点,塞拉利昂港口!”
“北纬8-9度的塞拉利昂港?哧溜!头儿,那里的炸鱼和炸芭蕉都非常好吃!我想起来就流口水…当然,更让人流口水的,是那些软和没毛的土人女人,摸起来和丝绸一样滑溜。那里可是王国的熟地,周围的土人部族,早就被反复征服,都温顺的很啊!…嘿嘿嘿!…”
“哈罗多?你摸过昂贵的丝绸吗?就在这里吹,还笑得那么淫荡!有那功夫,还不如帮我剪个眼罩,罩住这只看不见的瞎眼!…”
说着说着,水手长哈罗多、军需官马蒂姆,都凑了过来。哈罗多脑门中间少了块头皮,看起来很有些滑稽。马蒂姆则瞎了只眼,凶狠的面孔愈发狰狞。他有些暴躁的晃了晃脑袋,看了眼老木匠伊沃、以及那个土人薯薯的方向,闷声说道。
“船长!我怎么想,都觉得那一晚的伏击,我们的船上有内应!搞不好,就是那个向导‘老鼠’!…该死!您把他交给我来审问吧!他要是敢不说实话,我就挖了他的眼睛,自己用!…”
一千四百零一章 再见了阿妈,今晚我就要远航!~
“上主庇佑!马蒂姆!我的老兄弟,我能理解你失去眼睛的愤怒,能理解你对土人偷袭的憎恶!实际上,我寻求公正与光明的心,和你正义的心一模一样!…”
看到瞎了一只眼睛,如同海盗般凶恶的军需官,布鲁诺叹了口气,拍了拍“老兄弟”的肩膀。接着,他神情严肃,注视着对方唯一的眼睛,开口道。
“但是,pense antes de fr!说话之前,需要先思考!我们不是没脑子的卡斯蒂利亚人,我们是理智的葡萄牙人!…”
“马蒂姆,你对薯薯的怀疑,我这几天也曾经有过,一度动了杀机。但在仔细的思考后,我可以确定,这个皈依上主的向导,并不是土人大部落的内应!…”
“首先,我们的向导,是被哥伦布的船队,从巴哈马捉走的!他之前甚至不知晓西潘古的土人王国,更和那些凶恶的野蛮人,没有任何的联系。你看那胆小怯懦老实的样子,能有半分野蛮人的凶狠狡诈吗?”
“其二,在土人袭击来临的时候,他一脸惊慌失措,被吓成个鸡崽一样,更没有和那个该死的俘虏一起跳海,后面甚至被土人的火炮震晕过去,差点就撞死了。其三,他呆呆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人告诉他船队的位置。更何况,夜间的停泊点是临时改的,他哪怕想要通报,也根本来不及…”
列了三个理由,布鲁诺已经是一脸肯定,就连水手长哈罗多,也认同的点了点头。而最后一个理由,更是布鲁诺彻底打消怀疑的关键!…
“上主见证!最重要的是!土人偷袭的船队,居然是从下风口,半逆着风前来偷袭的!这怎么可能是有内应,怎么可能是早有知晓?要是早知道位置,他们又怎么可能从最慢的下风口来?他们只要绕到上风口,飞快的偷袭而来…我们的船根本来不及升帆加速,全都得死在土人手里!!…”
“呃!下风口的突袭…这!…确实是奇怪…呃!那群偷袭的卑劣土人,都是该死的蠢货!…”
面对这样的灵魂拷问,马蒂姆再是凶恶、再是不讲理,也不得不气势一弱。他摸了摸隐隐幻痛的瞎眼,半天说不出话来。
以葡萄牙海军资深的经验水平,确实无法想象,王国海军第一次驾驶帆船夜袭时,全程的匆忙与狼狈,和他们夜间寻找“邪魔船队”的艰难。而唯一见过薯薯点燃火把的大约翰,也已经被炮打死了,尸体都丢下了海。整艘船上,再也无人知晓那一夜发生的事。就像无人知晓薯薯心中的那种煎熬,和没有决死跳海的那份悔恨…
“马蒂姆,好好下去养伤吧!返航的航程还很漫长,所有人都必须精神点,千万别出什么篓子!咱们可不能,再错任何一次了!…”
“至于向导薯薯,经历了这一场生死,按照船上的规矩,他也能算是咱们的兄弟了。当然,他和你这样的老兄弟,肯定是没法比的!但你也不能随意欺压他!…”
“你想想看,这一次回去后,有了黄金和东方的消息,若昂陛下肯定会派更多的王国海军前来!…而在一群舰船中,唯独咱们的船上,有一个能够和本地部族沟通的自己人,这是多么大的优势,又能多分多少战利品?!咱们怎么也不能,和钱过不去吧?就像这一次值钱的红色珍珠,还不是薯薯和本地土人交流后,无意中弄来的?…”
说到这,布鲁诺扬起笑容,用力握了握马蒂姆的肩膀。马蒂姆犹豫了会,终于点了点头,给出了船长想要的承诺。
“好吧!算这黄皮的猴子走运!…只要他能给船队带来财富,我就不找他的麻烦!但按照老规矩,他这回发了不少财,回到里斯本港口,得请大伙都去酒馆和巷子里,好好快活快活!…”
“那是肯定的!这种船上的规矩,他自己不懂,老伊沃也会教他!…哈哈!等回了里斯本,我先请所有兄弟快活一周!…都去忙活吧!…”
布鲁诺笑着应下,又许下了更大的支票,这才安抚了“老兄弟”们。这一次航程,哪怕就此返航结束,他手中也多了足足3磅黄金,都是旗舰的分成,他一个人能占3成!
只可惜,西尔维拉那个红眼的,非要自己保管副舰的另外3磅黄金,最后连人带船带金子,都落回到了土人的手里!这个吃了饵料,傻乎乎的,被土人钓走的蠢黑鱼!
“peixe-boi!真是只有肌肉,没有脑子!像是鱼一样笨!burro o um peixe!…”
想到被土人俘虏的西尔维拉,布鲁诺暗骂了两句葡萄牙俗语,又为那3磅黄金惋惜了许久。好一会后,他才又是渴望不甘、又是心怀忌惮,看向西南海地大岛的方向,贪婪地盯了许久。
“上主啊!这一趟,我们死了五十个人…换来三磅多的黄金、一小袋珍珠,还有一本‘东方书册’…这一趟,真的值得吗?若昂陛下,会高兴吗?…”
想到闪亮的黄金、鲜艳的珍珠,布鲁诺微微垂目。他的脸上虽然还是悲愤的样子,心中却已经兴奋地咆哮着,给出了无比肯定的答案!
“值得!当然值得!…单是那些黄金,就能在里斯本铸币厂,铸造出400枚葡萄牙金币!再加上那些珍珠,怎么也能再多300个金币…这就是700金币,我至少能分到200个以上!”
“这是上主的恩赐!在这些闪亮的财富收益面前,死上五十个底层水手,丢失一批王国的军械,那又算得了什么?!…这些卑微的性命,远没有那艘被俘的轻快帆船重要,甚至都没有那门沉水的8磅炮值钱!…”
“若昂陛下会高兴吗?肯定会高兴极了!我们发现了宽阔的大河,发现了新大陆,发现了一片无限广阔、等着王国占领的蛮荒之地!更不用说,我们还带回了方块字的‘东方书册’!…”
“这是新大陆与新航路的希望,伟大的若昂陛下必定会重赏我,甚至把更大的船队,交给我率领!只要…我能活着回到里斯本,回到辛特拉宫回禀!…”
“圣母啊!唯一的麻烦,就是马丁学者落水了…我只能向王国汇报他的死讯!他在航海中为主牺牲,总比不知死活,可能被土人俘虏要好…对所有人都好!可亚速尔总督,作为马丁的岳父,他会是个什么想法?若昂陛下,会不会责罚于我呢?”
布鲁诺心中惴惴不安,眼神飘忽不定。眼下的他,虽然努力攀爬了十来年,也依然只能算是个小贵族,或者叫“王室骑士”,即“王室忠诚的猎犬”。对于王国上层的纷争,他还是知道的太少太少,除非他能爬上更高!
就像船上的了望手,在高高的桅杆上,才能看到更广阔的图景,看到更幽暗的权力之海!…
“哎!…主神,先祖,阿妈,阿爸!…你们就在眼前,却又好远好远啊!…”
同一时间,在高高的桅杆上,薯薯瞪大了眼睛,也眺望着西方的巴哈马海面。船上的人手太过紧缺,就连他这个向导翻译,也被抓去到处干活。
老木匠伊沃一把老骨头了,可不想爬这么高眺望。他就把眺望的水手经验,教导给薯薯后,让这个瘦小又灵活的年轻土人来干。就像他也把操帆的手艺,教给薯薯一样!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
“圣母慈悲!小老鼠,咱们可是波涛里一起滚出来的。你命还挺大啊,以后就当我的学徒吧!有我一口饼,就有你一口麦麸!木匠的活、操帆的活、眺望的活…年轻人多学点是好事,手艺活是累不死人的!”
“你这傻乎乎发笑的样,真是蠢!还不赶紧谢我?要不是这一次遇袭,死了那么多人,我的学徒都死光了,谁会乐意把真本事,教给你啊?…”
“要知道,有了手艺,你才能在船上混的滋润!像那些苦力水手,一茬茬上船,干最苦最累的活,又一茬茬变成尸体,丢下海喂鱼…那就是烧的柴火!…”
“...”
这一刻,薯薯站在眺望台上,猎猎的风吹得他头发乱飘。他就好像一只瘦小的海燕,想要往天空的云上飞翔!
而老木匠的话,又一次浮上他的心头,让那些血淋淋的往事,在眼前绕啊绕,仿佛把洁白的海云,都染上了一层血光。
“是啊!一茬茬上船,又一茬茬的变成尸体!丢下海喂鱼啊,那都是运气好!有的呀,丢下去的是骨头,吃干净的白骨头…”
“吃人的邪魔大船呀!还有吃人的巢穴!温暖的家,好近啊,我能看的到!…但它又好远啊,在我回不去的地方!…”
“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家?才能吃阿妈的木薯粥,才能和阿爸抽着烟草,和阿妹骑着大海龟乱跑?…在梦里,在‘泰诺人’善良的好梦里!…”
在悬空的眺望台上,薯薯无声的闭上了眼睛,流下了两行海风中的泪。在部族的语言中,“泰诺人”的含义,就是善良的好人!
“我走了…阿妈,阿爸…我要向东部走了…我会回来的!哪怕人死在外面,魂儿也会飘回来的…”
海船向东,薯薯的心却飘向西方,与巴哈马的家乡、与隐约看到的岛屿擦肩而过。他不敢暴露自己部族的位置,害怕把白肤邪魔引过去,带来又一场残酷的杀戮…
他只能离开,只能继续傻笑,继续忍耐,继续潜伏!这一切,不是为了听闻中拯救的主神,而是为了那些死去的泰诺族人,为了一份真正回家的希望!~~
一千四百零二章 waaagh!胶人融合的大时代!
加勒比海波涛动,墨西哥湾乱云飞。东海群岛上,新旧世界的冲突与交流,只是更壮阔时代的序幕。而整个美洲天下的棋局,都正随着墨西加人的扩张与征服,发生着急剧的变化!
“主神庇佑!赶了好几个月的船,终于又一次抵达玛雅海岸了!这一回,我们可是带来了两千草原蛮部,总算能向凶恶如狼的黑狼大将交代了!…”
托托纳克的桨帆船队,又一次从遥远的红鸦领地,从草原部族口中的“流淌的大河”,也就是后世的格兰德大河流域返回。在漫长的航行后,船队满载着和红鸦交易来到,饥肠辘辘的草原蛮部,抵达了尤卡坦半岛的北部。随后,他们在“妖魔灭世的尾巴”,也就是尾村的港口停靠,卸下了足足两千部落民!
这些来自北美大草原边陲的部落民们,来源五花八门,甚至自己都说不清楚。既有下游的科阿韦克人(coahuiltecan)、卡兰卡瓦人(karankawa),也有中下游的托博索人(toboso)、朱马诺人(jumano)、科曼奇人(anche),反正都是红鸦部族联盟收拢、招诱、裹挟、抓捕来的。
这其中族群最远的,则是一支上百人的普韦布洛部族(pueblo),位于大河上游两千里,几乎都要挨到羽毛偷袭的奥帕塔山中诸部了。他们去年初,被凶蛮的阿帕奇诸部掠夺了村庄,抢走了所有的粮食,还占据了祖传的猎场。
然后,部族一穷二白,不得不往南方迁徙,跋涉上千里,寻找部族渺茫的生路。但实际上,按照千百年来的迁徙传统,他们大概率要么吃人,要么被人吃,至少要死掉八九成…
可这一次,不符合传统的变故,不断在北方草原上发生。这支南下的部族,竟然和阿兰的一支先锋百人队,撞了个正着。双方打了一仗后,不知怎么谈的,他们被半是招诱、半是裹挟着去了大河下游,茫然登上了从未见过的大船…
等到此刻,他们晕头转向,从航行了两月的船上爬下来,竟然已经从长草过腰的大河流域,来到了一片看不到河的绿色林海!这可是足足六七千里,部族根本无法想象的“漫长迁徙”啊!
你说这事情弄的,大伙原本吃着酸溜溜的酢浆草,唱着普韦布洛的迁徙歌,怎么突然就给一伙红头发的乌鸦部族劫了?甚至还通过黑头发的海蛇部族,转手卖给了另一伙红头发的灰狼部族?这弄的啊,整个中美洲都一跃而过,径直从北美大草原,给干到玛雅丛林了!
“哈哈!黑狼头儿不在,今天我红蛙做主!…来!给这些狼崽子分成二十人小队,再比试着选拔出队头!告诉他们,拼命打一场!当上了队头,就能吃饱,队头手下的,只能吃半饱!…”
红蛙可卡一手插腰,一手提着重斧,得意洋洋的打量着,这些比荒原犬裔还要更北的“草原蛮族”。他看着这些精瘦饥饿的蛮子,听到吃饱的许诺,眼睛都放出绿光,发出乱糟糟的喊叫。接着,他们就咬着牙,彼此凶狠地缠斗,用指甲和牙齿撕咬,好像饿了许久的北美灰狼!
“哇哈哈哈!好!打得好!…来!这一队决出了个头!给他吃饱!…嗯?!饿成这样,打的一脸血,还敢来咬我?哈哈!真是有凶性!好好!…”
这样的生机勃勃的场景,直看的红蛙可卡眉开眼笑。要是像十年前那样,在荒原上没有吃的,那也没办法,只能把这些饥饿的狼崽子宰了。可现在,身为王国的将领,来到这片温暖的玛雅丛林,他手中根本不缺食物,只缺这种呲牙咬人、敢打敢拼的“同族”!
“哇哈哈哈!真好哇!有了这两千人,就能驱使两万玛雅部落民!而港口南边的村庄大聚落,又能实打实的掌控住几个,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摇摆的墙头草了!…”
红蛙可卡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打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当年南下时那种憨憨蛮勇的样子了。他能为黑狼镇守后路,对于这些新征服的玛雅部族的心思,已经都摸的门清。
当王国军队出现的时候,这些玛雅部族会都乖乖低头,足额交出贡赋和人丁。但当远离王国军队的视野后,他们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又都会像丛林中的藤蔓一样冒出来,很容易就生出异心!而越是靠向内陆丛林,越是远离海岸,本地的玛雅部族就越是叛降不定,像墙头草一样到处乱倒!
而王国只有在征服的村落中,安排上几十个能打的“高原蛮族”,再强行和头人家庭通婚…才能把一个玛雅大村落、几百个部落民的心思,彻底压下来,真正把他们变成“王国忠诚的村落”!
“呼!山林中放了一把火,把盘根错节的灌木烧过了一回…但要是不种下大树的种子,那些草啊、枝啊、藤啊的,就会再次冒出头来…眼下,把北方的部族弄过来,就像直接栽下树苗,真真是最快最好的!”
看着两千多个的草原蛮族,选出一百来个队头,然后被红发犬裔们用长矛抽打着,“注入”军团的规矩和精神…红蛙可卡的脸上,就满意地咧开蛙笑。
“很好!就这样!很有精神!继续打!…”
此刻,在这场墨西加东进征服、玛雅之地从未有过的大变局中,重铸胶人的部族熔炉时代,也已经汹涌降临!
这一次,可不仅仅是荒原犬裔南下,冲击高原诸部。而是北美草原蛮部,跨越六千里东来,冲击固化的玛雅世界!这是整个中美洲天下,都从未有过的部族冲撞与融合!
“主神庇佑!我们需要更多、更多的本部补充!要是没有这些弄来的迁徙部族,前来定居、通婚、戍守…想要真的收服这些顽固的丛林长头部族,我红蛙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哇!”
想到这,红蛙可卡看着南方广阔的绿色林海,敬畏地摇了摇头。这片无尽的丛林本身,就是玛雅长头部族最好的屏障。这绝不是单纯依靠武力,就能长久占据的所在!
而要培养出王国的基本盘,不再依靠一支支心思难测的玛雅附庸氏族…那除了让祭司们各种传教、各种皈依外,就只有不断的迁徙北方诸部,和本地的部族同化通婚!
“哇哈哈哈!红色的天空下,要有红色的部族。红色的部族,就得有红色的头发!…哇哈哈哈!来人,把那什么虫子碾出的染料,都给我拿过来,一桶桶拿过来!我要给这些能拼命的草原队头,都染成红发!…”
“从今以后,他们就是军团的成员了,是你们的同族战士!让他们都吃饱饭,再给我好好抽打他们,让这些狼崽子精神起来,守好规矩!对了,也请主神祭司过来,带着他们日常祈祷,祈祷完才能吃东西,不听话就再打!…记得请那些强壮的战争祭司,胳膊不粗的不要!…”
“哇哈哈哈!这些龇牙咧嘴的狼崽子,我看着就亲切啊!他们只服能打的,只服真正的勇士!哪像那些奇奇怪怪的丛林部族,被他们的长头祭司忽悠着,动不动就逃亡丛林或者进攻送死…胳膊不粗,人不能打,又凭什么当祭司和萨满呢?…这些玛雅人,肯定出了问题,就像荒原上犯病的草原刺鼠,都被寄生的虫子感染嘞!…”
红蛙可卡摇头摆尾,给长头部族下了个自己的结论。接着,他用力一拍胸脯,对注入精神后,排成一队队的草原部族们,熊一样狂吼道。
“新来的狼崽子们,都看好了,认清我的脸,认清我们的头发!…从今以后,你们就是红发部族,而我就是你们第二聪明、第二能打的副头领!…”
“最聪明、最能打的黑狼头儿,你们之后就能看到!现在,你们都得听我的!谁要是不服我,不服聪明的红蛙首领…我就用大斧砍死他!!…”
“给我吼起来!赞美主神!赞美大大酋长!赞美黑狼老大!也赞美我红蛙!…哇哈哈哈哈!…”
一千四百零三章 花之战棋与泽天卦象!
大海奔涌不息,七千里墨西哥湾,都在船队的往来中交汇,从北方的稀树草原,直到东方的茂密丛林。这是中美洲天下的北方,如同已经被打通的天下“任脉”,象征着连成一体的海滨。
在天下的南方,另一条至关重要的“督脉”,则仍在进行着十万军团规模的厮杀!如果说,横贯整个中美洲的马德雷山脉,就是“天下的脊梁”。那么漫长的马德雷山脉,与米斯特克山脉交汇处,所形成瓦哈卡中央高原,就像是腰后的“天下尾骨”。
此刻,已经被四支墨西加军团。死死包围一年的云山城寨,就位于群山高原的中心,位于最要害的“尾椎穴”处!至于亲手掀起风云,打通天下“任督二脉”的两个王者,就安坐在这天下棋局的中心处,下着另一盘“真正的棋局”。
“修洛特,炮打虎!”
“平船吃炮。”
“虎吃船!”
“进船吃虎。”
“哈哈!修洛特,你丢了一虎一船,我只丢了一虎一炮!你的军势,可是衰弱了不少啊!…”
“...老师,您锐气甚盛、一往无前,打的我措手不及,真是像猛虎一样勇猛!…”
“哈!身为统帅,就该如此!棋局如战场,看准目标,就该一往无前,不惜一切代价,如同沉重的黑曜石战棍破阵!…倒是你,修洛特!不管是打仗还是下棋,你总是专注后勤与防守,先要求得稳妥,再等待代价最小的时机出手…这倒不像个年轻人,更不像我们墨西加人的勇敢作风了!…”
“啊!老师说的是!不过后勤充足,总是好的。而避开锋芒,削弱敌势,严守自身。虽然不能大胜,但至少不会大败,不会死太多武士…”
“哈哈!修洛特,你呀!…你发明这棋局,分明是知道,‘武士’过河,就有进无退的道理!但你却还是如此谨慎,吝惜武士生命。你这个仁慈的性子呀…进卒!…”
“吃卒...”
听到阿维特的点评,修洛特笑着摇了摇头。他还是一如既往,在这盘“花之战棋”上防守,哪怕有冒险取胜的机会,也始终安坐不动。而阿维特则进攻不断,不时强行兑子,着实一往无前、勇猛精进,不留任何余地!
这一副“花之战棋”,九竖十横的棋盘,毫无疑问,正是后世的“象棋”!南征大军围城一年,日常娱乐匮乏的很,修洛特平日里除了占卜、写书之外,也把“围棋”和“象棋”,给发明了出来。
其中黑白的“围棋”侧重计算,颇受联盟祭司们的喜欢。而更具有战争气息、代表杀伐的“象棋”,则取了个“花之战棋”的名号,成为军事贵族们模拟战争的消遣娱乐,正在营中风靡。
当然,中美洲战场上河流纵横、山地起伏,没有车、马,这里就用‘船’取代了‘车’,用象征美洲虎战士的‘虎’,取代了骑兵的‘马’。剩下的,‘炮’、‘兵\/卒’、‘士’、‘帅\/将’都不变,分别代表‘火炮’、‘武士’、‘禁卫’和‘将领’。唯独‘相\/象’变成了‘祭相’,象征军中特殊的战争祭司。
等这两种“棋”出来后,阿维特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也饶有兴趣的,很快上手学会。很显然,他更喜爱杀伐的“花之战棋”,喜欢这种崭新的“战争游戏”!
而以阿维特的聪明,整个大营中,没有任何一个联盟贵族,能是他的对手,哪怕不放水也下不过。到了最后,也只有“发明”棋局的修洛特,能够和他“勉强”打个旗鼓相当。
无论阿维特想出什么新的战术,修洛特都是稳定的“胜四败六”,“勉强”跟上他进步的脚步。像是这一局,他开头寻得机会,强行兑子占优后,修洛特就再也没露出任何破绽,双方只能一子一子的、慢慢磨盘绞杀。
“吃虎!…”
“抽船…”
“船不要了!再吃炮!…”
“吃船…”
两人一来一回,足足“杀”了半个时辰。杀到残局时,阿维特只剩下“一兵一炮一士一帅”,而修洛特则只剩下个单独的老“将”,和一对护卫的“祭相”。最后,阿维特摆了个“宫心兵”,这才终于酣畅淋漓的,把修洛特“将死”!
“哈哈!修洛特,这一局,我又赢了!!…”
阿维特大笑着,在修洛特叹气的苦笑中,移炮吃了“将”。他把那金色的“将”棋捏在手里,把玩了两下,享受着战胜了学生的快感,仍旧有些意犹未尽。
整个“花之棋”的檀木棋盘上,“兵\/卒”是红木的棋子,“船虎炮祭士”则是白银的棋子,只有唯一的“帅\/将”,是黄金的棋子!说到底,眼下这“花之战棋”,还是墨西加贵族间的“战争游戏”。而按照联盟数十年的军事传统,军中上下必须分明,哪怕是战棋的棋子,也得像军中各级一样,“装束不同、一眼可辨”。
“修洛特,这一局开头,你是真的失误了一回,还是有意让我?…”
“老师,我没想那么多。开局习惯性布防,就像上一局一样,没想到被您寻了这处破绽…不过下一回,这样的错误,我可就不会犯了!…”
“哈哈哈!打仗就是这样,一步胜步步胜,一步败步步败!不过,联盟眼下大势已成,哪怕走错一两步,只要吸取了教训,还是能彻底扫平天下!…”
说到这,阿维特神情一冷,看向西南群山,幽幽开口道。
“主神见证!就像这云中诸部的联盟,哪怕米斯特克和萨波特克加起来,也比我们少了大半棋子!西路军一场败仗,让那云尘大首领吃了个‘卒’,又能如何?只要这云山城一下,云尘就丢了护卫犄角的‘祭相’,也缺了一个‘士’。三面合围之下,他的死期,早就已经注定!”
“老师您说的对!我昨夜心血来潮,正式占卜了一下。卦象正是下乾上兑,‘泽天夬’!这卦象是水泽居于天上,天上之水,将会下流。五阳去一阴,去之不难,‘决’意即可!只要惩戒坚决,重整军心,必然先损后益,先小败后大胜!…”
“嗯?占卜的卦象,是泽天夬?下定决心,先败后胜?…”
闻言,阿维特沉吟不语。两人讨论的这场“战败”,就发生在上个月,是西路军攻克米斯特克海滨的双山城后,向北进攻米斯特克南方腹心要地,烟谷城时发生的!
要知道,西路军只要攻克烟谷城这个要地,就能和西北的东路军连成一体,彻底切断低地米斯特克与萨波特克诸部间,最后的海滨联系孔道。随后,西路军只要从烟谷城稍稍北上,封死山间谷口,就能和中路军一起,就此把云尘大首领坐镇的山河城华华潘,变成山河谷地笼中的困鸟!
面对这种要命的笼网,云尘大首领自然不会坐视不动。他暗中调遣精锐,先向北邀战,迷惑中路军统帅巨熊斯坦利。然后,他亲自率领五千精锐勇士南下,奔袭西路军勇锐的先锋,连续攻克了河豆城和双山城的蒙特苏马二世亲王。
蒙二猝然遇袭,虽然亲自搏杀,显露出“王室第二勇将”的顽强,但还是被击溃了军阵,败回了河豆城。这一战,一支八千人的王室军团被击败,至少战死了一千五百武士,几乎是联盟南征云中以来,伤亡最重的一战。但云尘大首领也没得了太多好处,据说他被勇猛的蒙二亲自手挽大弓,射中了肩膀!
而墨西加中路大军始终压在山河城北,云尘大首领不敢离开太久,也没时间追击来扩大战果。在一战打退西路军后,他就急着率领大军,返回山河城,继续和巨熊斯坦利对垒起来。
“嗯…西路军进军迅速,一路虽然兵锋锐利,但也确实疲惫得很。再是锋利的黑曜石锐片,也不能连续杀死一个巴掌的五人!算一算,叶果城、橡沟城、河豆城、双山城…西路军已经在南征中。打下了四座米斯特克城邦,在这第五座城邦前受挫,也是功过相抵、功大于过!…”
阿维特神情闪动,先定下了基调。那就是西路军整体是有功的,接下来只要守住河豆城,好好修整后,就还能再立战功。至于这场战败的罪责嘛…
“当然,小蒙特苏马作为先锋,一战阵亡一千五百武士,肯定是有错在身的。眼下南征正到了关键时刻,先压下过错不论…等到南征取胜,再总论军功过失。功过相抵后,以剩余的功绩分封云中!…”
听到这最后一句“分封云中”,修洛特眉头一扬,面露了然。阿维特之前就提过,要在征服米斯特克人后,切下一半的云中谷地,分封给他和阿丽莎生下的二子。而眼下,阿丽莎生下了龙凤胎,蒙二的过错,也适时送到了手里。接下来,自然是神王代表的至高王权,和修洛特先知的神权合作,掌握战后所有的分封决定权!而政治权利的核心,就在于“人事”安排…
“主神见证!尊敬的神王,等下次全军大祭,我会向众位贵族解释主神的卦象!…正如您所说,西路军蒙受神佑,而过错只在少数个人。众将功过相抵,而神王‘中行无咎’,公正无私,一切等战后重论!…”
“好!很好!…修洛特,我最出色的学生,我备受崇敬的军中祭司…主神的启迪,果然只有你,才能真正的领会啊!…哈哈!”
注:彩蛋章是南征形势图。
一千四百零四章 棋局的卦象,怎么会是凶兆?
阿维特来了又走了。来时神情严肃,走时心情愉悦。到了他这个位置,能够平等和他交流,为他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已经少之又少。
绝大多数人,哪怕是普通的联盟贵族,在神王的眼里,也不过是金字塔下匍匐的“蚁民”。充其量,有一些蚂蚁,会比其他平凡的蚂蚁,大上一号罢了。按照他对修洛特的说法,那就是…
“天下神性的英雄,不过是煮酒的我,与饮酒的你,仅仅两人罢了!当然,小修华他传承神性、天资聪慧,又被我亲自教导。只要他再多经历些战争的磨炼,也有成长为英雄的潜力!…”
“至于其他人,始终只是凡俗,或者仅有伪神的神性,不过是早晚的祭品与枯骨!嗯…或许大海对面的白肤邪魔中,会有具备妖魔神性的英豪。但他们离得太远,有却是和没有一样!…”
“修洛特,你要站在我的身侧!联盟的祭祀神权,我都能交到你的手中…二十年后,这天下是修华的,也等于是你的!…”
对于阿维特的话,修洛特表现的很恭敬,丝毫没有超过先知的定位。他知道,阿维特没有说假话。但他更知道,通往至高权力的路上,不能相信任何许诺,只能相信他自己!权力生物要始终维持本心,保持欲望与理智的平衡,实在是太难太难!
“天下如棋局,人生亦如棋局!而现在,棋手间的对弈,既看时间,也看布子…”
修洛特悠悠自语,在空荡的棋盘上,展开了天下的地图。他没有看联盟与王国,而是深深凝视着玛雅与古巴,那正是与“白肤邪魔”冲突的第一线!
按照原本的历史,哥伦布庞大的第二次探索船队,足足一千多人的水手、士兵与破产骑士,应该已经在去年秋末,抵达了加勒比群岛!而最先出现的天花,估计也会随着这么庞大的人群,就在一两年内传入美洲…
“主神庇佑!将…在玛雅。虎…也在玛雅。船…在海上。炮…往前运。卒…在古巴。祭…亲自派去。”
修洛特捡起棋子,一个个摆放在地图上。古巴布下的先手,已经在第一次探索中,俘获了两艘卡斯蒂利亚帆船,还有一些船上的工匠。
接下来,古巴的造船、冶铁、造炮、火药,都需要进一步的加强!而所谓的“加强”,就是要从联盟与王国,抽调出更多的精锐武士与工匠,送到东海的最前线!
“东西两片海岸,我已经布局的摊子实在太大。王国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而以联盟的体量,只要参与其中,则能够拿出更多的支持!…”
“神启先知聚集的声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但要发动对白肤邪魔的东海圣战,鼓励联盟的武士与祭司,自愿去往东海各岛的前线…则离不开大祭司团的同意,更离不开阿维特的许可!只有我留在阿维特的身边,充分发挥自身的影响力,才能把这种大事推行下来!…”
“至于眼下,阿维特已经答应,抽调三百联盟武士,带领两百名船匠、木匠、石匠和火药工匠,通过托托纳克海滨的船队,去往‘羽蛇神死后的蛇岛’,抵御邪魔入侵!…如果卡斯蒂利亚海军投射的力量加强,双方斗争的战局吃紧,我还需要发动更多更多的联盟力量,前去东海支援!…”
由于通讯效率实在感人,修洛特与古巴的信使联系,通常要传递两个月。他眼下还不知道,由于他这个“蝴蝶”闪动的翅膀,哥伦布获得了所谓的“东方书册”,最后被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扣押至今。
原本卡斯蒂利亚的第二次航海探索,现在恐怕要拖延两年,直到明年才会发生。至于葡萄牙亲自下场,与“土人王国”交流的后果,此时谁都无从预料,更没有任何“历史”可以借鉴!
从新大陆到旧大陆,从西方到东方,整个世界都正在修洛特的影响下,走向未知的混沌!就像与和国大名贸易,与马哈部结盟的祖瓦罗,他也丝毫不知道,带到东北亚的两千斤黄金,到底会引发出什么样的蝴蝶风暴。甚至,就连他做下的这些事情,要通过返回的王国船队,传到修洛特的耳中,都还得至少再等上一年呢!…
“东海的局势,注定会是漫长的冲突与斗争!…过了河的卒子无法后退,只要双方的将帅在,厮杀就会源源不断!…而双方的将帅,卡斯蒂利亚的伊莎贝拉女王,会在什么时候逝世来着?…似乎还要些年头。费尔南多二世则活的更长,更为狡猾与狠辣!…嗯…引动整个欧陆的意大利战争,应该快要开始了吧?…”
修洛特蹙眉想了一会,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对欧洲历史的了解毕竟有限,想要具体到历史细节,主动施加影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还是得像“下棋”一样,先让自己“不可战胜”,再学习欧陆的技术,努力迎头追上!…
“天花,防疫,严密管控。实验,人痘,减毒痘苗…这样关乎命运的医学研究,这样直面死亡的危险实验,究竟要派哪些医学祭司,去东海负责主持呢?…”
修洛特垂下眼眸,脑海中闪过了一张张年轻虔诚的面孔。他已经编好了一本详细的防疫手册,预言了几种瘟疫的传播方式与管控,以及天花人痘的实验思路。就连棉布口罩、蒸馏酒精与天然水晶的低倍体视镜,他都让阿丽莎主管的医学祭司们,一一制作出来了!
眼下,能够指挥防疫的祭司人选很多,只要虔诚的遵守“神圣”的防疫手册,就必然能限制天花的传播,至少不会死伤的太过惨烈。
但眼下最难的,还是要找到一个“痘苗研究员”,来近距离接触必然会出现的天花患者。他需要从正在愈合的痘疮中,提取脓液或疮皮,测试出“减毒的天花病毒”,再进行危险的“种痘实验”,发展出可靠的“人痘疫苗”,从根源上解决天花的威胁!
而以眼下的防护情况,无论修洛特怎么再三叮嘱,“痘苗研究员”也一定会在反复的接触中,被天花染上。就连修洛特自己,要是直接接触到了“烈性天花病毒”,以这副没有抵抗力的身体,估计也是九死一生。
除非,“痘苗研究员”已经从天花中痊愈过,有了天花的抵抗力…
“主神啊!从天花中痊愈过、能够理解种痘实验、有足够的动手和研究能力…必须满足全部的条件…这样的人物,尤其是第一条,我又从哪里去找呢?…”
修洛特苦思许久,最终只得摇了摇头,走一步看一步了。随后,他一一取下地图上的棋子,又小心的收起那幅精心绘制的地图。最后,他开始收拾棋盘,依次装好残局上的两个黑方“祭相”,一个红方的“炮”,一个红方的“卒”,一个红方的“帅”,只剩下最后一个红方的“士”。
“嗯?这个残局,是六个棋子?”
这一刻,修洛特突然心中一动。残局上竟然是“六”个棋子,就像占卜的六爻?那如果把黑棋看出“阴”,红棋看成“阳”,按照拿起的顺序,岂不是一份天生的卦象?…
“自下而上,依次是‘阴阴阳阳阳阳’…那就是‘下艮上乾’,合起来就是‘天山遁卦’?我想想卦辞…天下有山,遁;君子以远小人,不恶而严…”
“那这一卦,占卜的是什么?嗯…棋局是我和阿维特所下,那就是占卜我两人的命运?…嘶!天山遁,好像是小凶还是大凶来着?…那变爻在哪?是了,还剩下最后一个红色的棋子,也就是‘上九’的变爻,变成‘下艮上泽’,‘泽山咸卦’…”
“主神啊!可‘天山遁卦’的‘上九变爻’,又预兆着什么呢?…我好像没背过,完全没有任何的印象…”
修洛特眯起眼睛,盯着最后留下的那个红方的“士”。“士”代表着什么呢?是“禁卫”。
“阿维特的禁卫?是变爻?…凶卦,潜藏凶兆。怎么会是凶兆呢?…我是不是最近占卜太多了?导致看什么都是卦象…嗯,最近实在是太累了,还是早些睡吧!…呼!…”
修洛特吹灭了烛火,黑暗笼罩了他的营帐。他翻身上了草床,而唯一留下的“士”,就在红木的棋盘上,暗暗潜藏~~
一千四百零五章 长刀虎奴,神桦太港!
“呼!…”
烛火燃起,点醒梦的一角。篝火噼啪,火光温暖春帐。而祖瓦罗提着烛火,掀开厚重的毡帐。火焰便化作漫天的大雪,落满桦太大岛。
“嗷嗷嗷!…”
萨摩耶和桦太犬,在营地中嚎叫,似乎被什么动静惊动了,还有一阵阵的战马嘶鸣。而女人们的声音从毡帐中响起,很是轻柔,有三种不同的语调。祖瓦罗笑了笑,回头让女人们继续睡,但还是被几双温柔的手,服侍着穿上了皮裘,又披上了斗篷。
“祖,要我们陪你一起吗?…”
“不用。我巡视一下营地,你们继续睡。”
“那,我们做些鳟鱼山菜汤吧(ohaw)?在篝火上热着,等你回来。”
“嗯…好!”
祖瓦罗点了点头,这才告别了三位阿伊努妻子,走入占地广阔的神桦太港。这座港口位于阿尼瓦湾的最内处,北边有一条大河,连通着整个大岛南部,最适合居住的狭长谷地,也就是后世岛上第一大城,南萨哈林斯克的所在。
简单来说,神桦太港北方有河,南方是海湾,东西有丘陵遮蔽,再往西则是大片沼泽。在祖瓦罗的规划中,营地北部适合开垦大片的土豆田,并一路向内陆谷地延伸。而南方自然是港口和渔场,最好能建立一处小型的造船场。
西边沼泽不好开发,就留作部族的猎场,再围出一大片养马地,还有养牛的牛棚,养鸡鸭鹅的圈。对了,武士训练的校场,也会安排在这里。东边丘陵则是预计的工坊区,已经建了一处铁匠铺和木工坊。而接下来,制陶坊、漆器坊、竹器坊…这些大大小小的工坊,也都要建在更安稳的营地高处。
因此,营地的人口安排,也大致遵从着这些计划。一百多个和人农民,都住在营地北边,在那些新建的地穴茅屋里,想逃也逃不掉。嗯,吃了几个月的饱饭,甚至能时常吃到肉后,其实他们也没有要逃跑的想法了。
而三百多个阿伊努部族,包括一百多个投降加入的石狩俘虏,则建起一排排部族棚屋,住在靠近港口和渔船的南边,负责各种活计和打鱼。四十多个生女真部族,则住在营地西边,日常打猎制皮。而一百五十个王国本部,包括王国武士、鹿部猎手、山部猎手,都住在营地的中心,并让那十几个重要的和人工匠,都住在眼皮子底下。
毫无疑问,按照王国的传统,大型城镇的中心处,一定会有一座主神的神庙,并且留出一大片中心广场。而广场两侧简陋的仓库地洞,也会逐渐修筑成砖石的仓库。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储存武器的军械库,和储存食物的谷仓。
“主神庇佑!现在这里只是空旷的营地,但未来一定会有一座真正的大城!这座大岛最南侧的港口,会成为王国在西海大陆上最重要的立足点,守卫整座桦太大岛!…”
环顾白雪皑皑的营地,祖瓦罗心中生出了无限豪情。他规划的这么细致,正是要把这座神桦太港,当做西海大陆上,王国最重要的核心来经营!
这座神桦太港周围,没有大的部族威胁,又靠近阿伊努盟友,靠近和人诸部、林中诸部,适合展开南北贸易,腹地还有一大片充满潜力的岛屿内陆…与这里相比,北方的冰雪大岛(勘察加半岛),就实在是太过寒冷、太过偏远和贫瘠了!
“眼下才是三月,这里的封冻,则会持续到四月…嗯,封冻期比冰雪大岛周围,要短上一个月,确实是温暖许多!王国带来的土豆,既然能在冰雪大岛上少量种植,在这里应该也行!等接下来四五月的春季,就得赶紧播种了。也不知道这些种稻的和人农民,种起土豆来,是个什么水平?…”
祖瓦罗走到北方河边,踢开厚厚的积雪,就看到黑乎乎的土地。他从没见过这种黑土,但看起来确实是肥沃的很。就连这里的长草,都长得极为茂密,特别受到马儿喜爱!…
“说起来,营地里现在有五匹女真大马,六匹俘虏自和人的去势战马,还有十二匹怀孕的和人母马…得让养马人耐心照料,一定要顺利繁衍马群!…还有那一对配种的水牛,听说十个月就能生产,但一次只能生一个…还是繁衍的太慢,今年必须多换几头牛过来!…”
看完北边的河边地,祖瓦罗又走向西边的马场。养马是个辛苦的活,怀孕的十多匹母马,都单独住在另一个马圈中,由和人养马的绘马一家,带着十几个阿伊努学徒日夜照料。而生女真部族的勇士们,则正贴着那些女真公马的脸庞,安抚着四匹嘶鸣暴躁的战马…等等!四匹?!
“虎奴!还有一匹马呢?!那最雄壮的一匹战马,怎么没了?…”
听到女真语的问话,虎奴站起身来,显露出一米九几、两百多斤的庞大身躯。他低着头,俯视着祖瓦罗,感觉姿势好像不大对,又蹲了下来,和祖瓦罗一般平齐。
“酋长…女酋长合女,刚刚把那匹大马骑走了!她带着弓和猎鹰,要和女酋长索娜比一比射猎,比一比谁更勇武!女酋长索娜也带着弓,还有四只大狗与雪橇…那四只白色的狗很大,让公马们很警惕,有些急躁和嘶叫…”
“什么?!合女要和索娜比试射猎?这么厚的雪,骑马射猎?她怎么不用雪橇?…”
“酋长…女酋长合女说了,营地里的大狗,都是女酋长索娜驯出来的,她不用!…她要自己驯狗,没驯出来前,就骑马!…”
“...这好胜的犟女人!…”
祖瓦罗额头冒汗,一时也有些无言。合女和索娜都是勇武的女猎手,一个来自生女真的马哈部,另一个来自勘察加的山部。她们都是他的“翅膀”,只是这一对“翅膀”,实在过于强壮。随便一个,都能轻松吊打他,真正的“吊起来打”。
而来到了桦太港的营地后,两个女人为了争夺“老大”的位置,为了争夺“第一母虎”的称号,一直从年末比试到年初,也没分出个上下。而且两人都不乐意和对方住一个帐篷,结果都搬了出来,一人住了一个独帐,让祖瓦罗顿时轻松了许多。
马哈合女是骑马射猎的好手,姆索娜则是驯狗射猎的好手。两人的射术差不多,但明显合女的力气更大,能开一百三四十磅的重弓,而索娜只能开一百一二十磅。至于祖瓦罗,咳,一般不参与比试…
但要论起打猎来,有猎狗帮助的索娜,又要比合女强上一头。毕竟,人的嗅觉,是没法和狗比的。但合女明显不信这个邪,非要在打猎上赢过索娜一次,这才经常跑出去…
“主神啊!这还用比吗?老虎哪能比得过她们两…哎!两个都是母老虎,非要分出个上下来…”
祖瓦罗心中腹诽,但并没当着虎奴的面说出口。合女勇猛能打,又是同族,在这些女真勇士心中的地位,恐怕比眼下的他还要高些。
他要是说了几句什么,搞不好晚上就会落入合女耳朵里。然后,那女人肯定会气势汹汹的过来,把温柔的贝壳、白杉和清泉都一起赶出帐篷,在他身上骑一夜…嘶!…
“主神庇佑!不要真的冒出什么老虎出来,伤了我的妻子…”
想了半天,祖瓦罗叹了口气,又低头祈祷了一会。接着,他就看着雄壮的虎奴,亲切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着道。
“走!虎奴!跟我去东边的铁匠铺走着!这几天,铁助打了几把大刀…正好给你挑上一把!总是扛着根长柄的石锤,虽然打起来给劲,但怎么看都不威风!…”
“酋长,给我大刀?…有多大?能一刀砍死虎吗?…”
虎奴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的问道。因为缺乏铁料,生女真诸部很少用大刀。反而是各种骨朵、石锤比较常见,既不容易打坏,打坏了也好换新的。
“哈哈!普通的长刀,大概有你一半那么长!还有一种长柄的大长刀,和你一样长,接近两米,也只有你才能挥舞的动!…”
“主神见证!虎奴,你背着这种长刀,我再给你配上三层重甲…那种惊人的威势,长刀横扫的凶猛无敌…等两个月后开春,再与南边的和人贸易,定能让他们敬畏的仰起头来看,不敢生出其他的心思!哈哈哈!…”
一千四百零六章 破阵无敌,虎先锋!
“酋长,这一把太轻!这一把还是轻了…这个好!酋长,这个有劲,这个好!…”
营地东侧,铁甲铺的木屋院落里,虎奴单手提着一把两米的长柄大刀,在雪地里横扫竖斩,舞的虎虎生风!
“咻呼!…”
“主神佛祖啊!这么长的长卷,足足十二斤重,有一臂多长的刀刃!这要是在战场上挥舞起来,普通的武士或者农兵,一扫就是一大片!…”
看向眼前的场景,铁匠大师松下铁助倒吸了一口凉气。足足十二斤重的长卷大太刀,竟然被巨人一样的“刀伊”蛮人,举重若轻的单手挥砍,简直惊掉了他的下巴!在锻造这把双手长兵的时候,他可从未想到过,竟然有人能单手挥舞这种长刀,这种“大长卷”!
不错,虎奴手中的长刀,正是一把刀刃九十公分、柄长一米一的“大长卷”。这里的“长卷”,其实尺寸和薙刀极其相似,是室町时代才开始流行开来,专门用于对抗骑兵、或是战场突击的长柄武器。它与薙刀唯一的区别,就是长卷的刀刃,有着近似武士刀的镐三角。后世的上杉家,就专门选拔勇锐,组建了一支出名的长卷队。
至于所谓的“大长卷”,那就是再次加长,以便于战阵挥砍。它和天朝的偃月刀、陌刀,欧陆的双手重剑、巨剑,在战场上的定位相同,都是真正的选锋勇士,才能使用的重型破阵武器!而它们厮杀起来的造型,也都是勇猛的散兵突进、大开大合、有我无敌!
“主神佛祖啊!这可真是‘鬼将军’!厮杀无敌的战场鬼将!…”
“赞美主神!虎奴,这武器太长,要双手挥斩才灵活!对,就这样!…哈哈!这刀在你手里,估计能一刀斩断马头!!…”
后世有一句名言,叫做“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与更难练的长枪相比,长刀那就简单多了,技术要求不高,更吃身体素质的加成。而当虎奴挥舞了片刻后,突然大吼一声,就双手斜举,骤然斩向院子中手臂粗的小树!
“吼!砍死虎!…”
“!”
松下铁助眼角一跳,生怕这把他新打的大长卷,在这一砍之下断成两截。那他这“业物刀匠”的名头,可就要在“山靼酋长”的眼中彻底垮了。
但好在,虎奴看似粗豪,但挥砍的角度和速度,都有着千锤百炼的敏锐直觉。他只是“咻”的一刀斩下,那小树就“咔嚓”一声,利落地断成两截!
“哈哈!好!好刀!好快的刀!…”
祖瓦罗怔了数息,兴奋的大笑出声。而虎奴横着长刀,细细摸了一遍刀刃,竟然没有明显的缺口,看来真能一刀砍死老虎!
“来!铁助,我让你改的那副铁铠呢!拿过来,给虎奴换上!…”
“是!大人!”
很快,松下铁助就带着两个部族学徒,抬着一副五十斤的重型“大铠”过来。这副重铠,底子是从蛎崎氏换回来的铁制胴丸,但原本的体型太小,女真勇士们根本套不上,必须重改一遍。
而松下铁助在拆开甲片,加宽加厚的同时,又打了配套的铁盔、肩甲片、臂甲片、腿甲片,再让皮匠牛尾次男钉了两层内衬的皮革,最后让漆匠漆上春树上了一层大漆。三个人忙活了快一个月,才出了这副两层皮、一层铁的“大铠”!
毫无疑问,这玩意防御力绝对是够的。但唯独有一条,就是实在太重了,完全是个铁皮的疙瘩!
估计整个虾夷地,都找不出一个能穿上这玩意后,还能奔跑打仗的和人武士。也许只有信广公年轻的时候,才有可能…吧?…
“虎奴,怎么样?…”
“酋长,有点紧。穿起来,感觉跟个厚皮的棕熊一样,不大灵活…”
“...我是问你重不重?…”
“嗯…有点分量,但还行,我跑跑试试…咦!比较扛风,挺暖和的!…酋长,这‘大铁皮子’,以后真的归我了吗?我可没皮子给你,也没东西换…”
“…归你了!”
“真的?酋长,你可不能反悔…你用主神发誓!…”
“主神见证!不仅你有一套,其余二十个女真勇士,每人都会有一套!…该死!到底你是酋长,还是我是酋长?我祖瓦罗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
祖瓦罗气的踮起脚,给了虎奴肩膀一巴掌。虎奴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来,嗡声嗡气地说。
“酋长,你不是喜欢打头吗?…够不着的话,我低下头来给你打!只要你说话算话…”
“…!我抽你!…”
祖瓦罗抬起手来,用力“铛铛”两下,敲了虎奴的头。虎奴戴着铁盔,摇了摇脑袋,也没啥反应。祖瓦罗打了几下,看着这个提着长刀、憨厚勇猛的重甲勇士,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越笑越大!
“哈哈!好!很好!身披重甲,手舞长刀,破阵冲锋…虎奴啊虎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勇猛的先锋勇士,虎先锋!!…”
“哈哈!桦太岛上和虾夷地上,都已经发现了零星的铁矿,还有着大量的煤和木头…我要把冶铁工坊建立起来,再多交易培养些铁匠,把你们一个个都武装到牙齿,再配上冲阵的大马!…”
“主神见证!今后你们这二十一人,就另立一队,叫做先锋破阵卫,由你来做队头!…”
“啊?酋长,做队头能多吃几块肉吗?…”
“能!肉管饱!…”
“好!…管饱的主神,好!!…”
大雪纷纷扬扬,又一次从天空落下。祖瓦罗伫立在雪地中,自信地哈哈大笑。旁边则是铁塔一样的虎奴,守在雪中一动不动,无聊的看着周围。
“嗷嗷!嗷!…”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整个营地的猎犬,都警惕的叫了起来!而随着武士们的呵斥与戒备,两个斥候驾着雪橇,出现在南方结冰的海面上。不一会,他们就来到营地,带来了海峡对面,来自和人地的消息。
“大萨满酋长!南边的和人地,送来了一封信!还让北余部的使者,转交了些新年礼物…”
“嗯?和人的信?新年礼物?带过来!…”
很快,祖瓦罗就见到了千里迢迢,从和人地送来的三件礼物。第一件是一尊小巧的木雕,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鸟儿”。这鸟的长喙像蜂鸟,估计是参考了金符的抽象蜂鸟图案。而鸟头以下,完全是老鹰的样子,明显是工匠花了大力气刻的,每根羽毛都纤毫毕现!
“蜂鸟的主神木雕?有意思,真有意思!…这些和人,真是颇多巧思,擅长琢磨人的喜好!…”
祖瓦罗端详着精致的蜂鸟木雕,虽然只是普通的木头,但依然让他爱不释手。这种精细雕刻的技艺,明显是眼下的王国和联盟,都不具备的。他把玩了好一会后,才看向第二件礼物。
第二件礼物是一把精致的短刀,或者叫“肋差”。这短刀上还系了把鲜艳的折扇,垂着红色的扇穗,装饰的作用远大过实际用途。祖瓦罗兴趣不大,但想了想后,倒是嘴角微微扬起。这可以留给三个阿伊努妻子,当做新奇的装饰,增添些夜间的趣味。
“咦!这是?!…”
看到第三件礼物,祖瓦罗怔了一会,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见那是一面蓝色的旗帜,陈旧到有些掉色,但保存的倒是完好。而旗帜上绘刻了一个抽象的鸟纹,有些像是主神的蜂鸟,可看那翅膀,似乎更像是…一只鹰?…
“主神啊!虫山部的和人酋长,送我这面破旧的旗帜做什么?”
“萨满酋长,虫山部送礼物的和人使者,很郑重的拿出了这面旗帜…他们说这是,这是…”
转送礼物的北余使者挠了挠头,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
“海上的天空主神见证!那和人使者当时笑着说…这是您先祖两百多年前,威势最厉害时,与虫山先祖们交战后留下的一面军旗!…现在,虽然您的先祖已经远去,但依然留下了许多的威名与延续,还留下了包括您这一支在内的几支贵种…”
“这面‘大元黄金氏族军旗’,便就此奉还给原主!作为双方兄弟之情的见证!…”
“...!”
一千四百零七章 山靼兄长在上…若是不弃…可否?...
“敬启,致敬爱的山靼兄长祖瓦罗…冬雪覆盖群山,海峡冰封洁白。不知您是否安康无恙?我深信,在您繁忙的武事征伐中,一定蒙受先祖与神佛的护佑,一切顺遂无虞!…”
“此番冒昧来信,一时感念去岁的相逢,赠送一些微薄的礼物…除了兄长部族的守护神木雕,蛎崎氏收藏的业物良刀外…还有一面大元黄金氏族的军旗,是家父特意遣使,从十五万众的若狭武田氏宗家取来,赠予真正有资格继承的贵部!…”
看着蛎崎光广的来信,祖瓦罗眉头扬起,委实有些疑惑,摸不到虎奴的头脑。
“主神啊!这个和人地的‘便宜兄弟’,送来的是什么‘大元黄金氏族军旗’?这是什么奇怪意思?‘大元’?…那不是陛下预言中的‘旧日帝国’,现在草原上的蒙古大部落联盟吗?那跟我们湖中王国,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什么‘大元’,也是胶人后裔?我怎么不知道,也没听陛下说啊?…”
“嘶!看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把我当成了‘大元’的一支,还是什么尊贵的‘黄金氏族’?黄金我手里确实多,但这个‘黄金氏族’,应该是统治蒙古大部落联盟的神裔吧?难道我们长得,和那什么蒙古部族很像吗?…”
祖瓦罗看看周围,左边是女真猛士虎奴,右边是乌南加亲卫熊大,再往外是披甲的王国武士,提弓的鹿部猎手…呃?确实是各部混杂,一副北方游牧部族的样子?
“大元黄金氏族?…嗯,这层皮…要是能带来好处,更容易和西海大陆的强大部落联盟打交道,那也不是不能用一用!…”
祖瓦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悟。但很快,他就盯着刚才忽视的一句话,眉头微微蹙起。
“十五万众的若狭武田氏宗家?十五万人的强大部落?…虫山部背后,真有这样强大的靠山吗?…”
实际上,在写这一段的时候,蛎崎光广本来写的是,“二十万石若狭守护武田氏”。但他左思右想,生怕“山靼兄弟”看不懂,就改写成了“十五万众”。
若狭武田氏确实是武田信广的宗家,但自从在虾夷地另立家门后,双方也就慢慢断了来往。而这山靼贸易的暴利,要是真让若狭武田氏知晓了,那怕是要打着宗家的名号贴上来,给蛎崎氏挤到一边,把所有黄金的吞个干净!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蛎崎氏根本不可能联系宗家,就像不会联系海峡对面的盟友南部氏和主家安藤氏一样。
这也是蛎崎光广的一点小心思,给自己再拉一层虎皮。他生怕这支摸不清深浅的“元寇余部”,在下次交易的时候突然翻脸,给他拉出一千元寇的恶鬼武士出来,直接来个“黑吃黑”!
说到底,两边都是扯虎皮、竖大旗,心虚的很。但这双赢的生意还是得做,得大大的做…
“兄长在上!今年的第一次交易,弟恳请定在五月初五,地点与规矩一如上次…只是家父身体抱恙,已经把蛎崎氏家主之位,让与弟继承…弟身为家主,被各氏族关注,不便亲自出现在五月的贸易中。因此,这一次贸易,由之前与贵部结缘的,工藤重康家老负责…辜负了与兄长的约定,弟诚惶诚恐,再次躬身致歉!…”
“为表弟的歉意,下次五月的贸易中,会有一份道歉的礼物奉上!同样,本家会引荐一位来自京都的大商人,与兄长亲自相会。这位大商人是我至亲的叔父,门路广阔、背景深厚,手中的商货与匠人极多。譬如兄长上次提及的船匠、医师、大匠师,甚至来自朝鲜的大匠师…都只有这位大商人,才有渠道弄来!…”
读出这信中局势的变化,祖瓦罗眯着眼睛,思索着其中的利弊。
“嗯?引荐一位都城的大商人?自己不能出面,已经继任了蛎崎氏的家主?…难道,那个威名赫赫,让所有阿伊努部族都恐惧的和人大酋长,那头‘南方的邪恶老鹰’…就要死了吗?…”
蛎崎光广继任“大酋长”之位,又引入了什么“京都的大商人”,那和王国的黄金贸易,就必然会进一步扩大!
而随着贸易的扩大,入局的和人力量越来越多,他也需要相对应的,表现出更强大的武力,才能震慑住和人的异心!看来,五月的交易,得把所有的部族战士都武装起来,尽数带着南下,甚至要武装一批阿伊努矛兵,来撑一撑场面!
在这一次交易后,他还得再往北边的黑龙江口跑一趟,看看能从马哈部那里,再弄多少勇士过来?估计数量不多,最好再想办法,联系下去年结识的尼夫赫狗部,拉一批强壮的狗部战丁来!…
“主神见证!没有对等的实力,就没有对等的贸易!…只是不知道,这位和人的都城大商人,能给我带来什么样的惊喜?更不知道,那位抱病的‘和人大酋长’,究竟是何种枭雄姿态,又究竟病成了什么样子?…”
抱着这样的思考,祖瓦罗翻过书信,看到了最后的结尾。蛎崎光广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但语气中也流露出难掩的悲伤。
“家父听闻贵族的消息,深为感怀,很想要亲自与兄长一见!只是,家父卧床已久,不良于行,不得不叹息感慨,不能见‘北方纵横之英豪’,只能见‘北国凋零之飘雪’…家中有一小妹,年已十二。而吾次子高广,则年约十一…不知贵族血脉,是否愿意外流?伏愿与兄长通婚盟誓,永以为好!…”
“最后,再次恳请兄长大人珍重身体。盼望不久的将来,能有幸与您再度见面,叙旧畅谈。谨上,弟蛎崎光广。”
一封信看完,祖瓦罗眺望南方封冻的冰面,看着一望无际的洁白,陷入长久的沉吟。
“卧床已久,不良于行?…通婚盟誓,永以为好?…主神啊!这些和人氏族身段之灵活,姿态之多变,确实出乎了我的预料!”
在这封来信的最后,蛎崎光广竟然语出惊人,提到了家族嫡系血脉的通婚,暗示可以嫁出“妹妹”,或者为次子迎娶“妻子”。
而以祖瓦罗看来,去年夏天才狠狠打了一仗,秋天以赎金的名义交易了一次,今年就要直系血脉通婚,永以盟好?这变化,也太过灵活了吧?…
实际上,这最后的一段,是蛎崎光广自己的主意,甚至没让病重的父亲信广过目。毕竟,在他看来,与其让次子高广,迎娶什么卑微的“虾夷贵女”,来建立什么阿伊努部族的“牢固联姻”…还不如直接和山靼人联系,与“黄金家族”通婚呢!
说到底,父亲终究是病重了,所有的雄心壮志,都随着衰弱的身体而离去了。而从今往后,要为蛎崎氏遮风挡雨,主掌这一艘大船的,就是他蛎崎光广自己了!…
大雪的洁白,飘落在桦太的天空,打湿了那一封千里迢迢的书信,也打湿了千里之外的居阁。此刻,形容枯槁的武田信广,盘腿坐在居阁中,看着窗外皑皑的白雪,脸上泛出奇特的红晕,甚至露出了安详的笑。
而看到这样的红晕与笑容,无论是长子蛎崎光广,还是老友森野清,都面露深深地悲戚。所有人都知道,这位传奇人物跌宕起伏的一生,终于在此时,走到了尽头!
一千四百零八章 阿弥陀佛!死矣!死矣!
“佛祖啊!这虾夷地的皑皑落雪,壮阔非常。无论怎么看,都不会厌倦呀!…只是可惜,我离开若狭的家乡太久,已经记不清年少时,那三方五湖与祖父游船时的秋辉…只记得年少时,和父亲在气比松原的射猎!…想来,他们都已经在三途川后的冥界,等着我许久了吧?…”
“老友,这次也是多亏你,替我跑了一次若狭武田的宗家,说了些难以出口的旧话…故人凋零殆尽,到这将死的时候,也只有你这个老朋友,还能陪在我身边了!…”
武田信广安详笑着,握了握森野清的手掌。森野清眼眶发红,却只是笑着道。
“信广公,我替你看过了三方五湖,秋景极美,恰如菩萨手中的明镜!而若狭武田氏,也在元信家督的中兴下,文教盛于各国…老友,你无需牵挂。你白手起家,从不欠若狭氏什么。至于你的父祖…是他们欠了你一份啊!…”
“哈哈!哪有什么欠不欠的,都过去了。等到不久后,与他们相见,想来也是令人欢喜…”
武田信广笑了笑,抽出干槁的手掌,伸向长子光广。
“光广…”
“父亲!”
“开春后,家中和那些山靼部族的交易…算了,都要死了,也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以后,蛎崎氏的家业,就是你来当了!…”
武田信广轻叹口气,脸上依然是笑。他握紧长子光广的手,只是说。
“光广!我的儿子,你呀,要慢一点!不要急…再慢一点!不要贪…作为家主,不急不贪,就不会出大错!…义广呢?…”
“祖父!…”
“义广,我的孙子,你呀,要快一点!早点成年…再快一点!分一分你父亲的担子!…家中后继有人,人心才能稳!人心稳了,就不会出大问题…”
“祖父!我一定快快长大,明年就元服!…”
“哈哈!”
武田信广笑了一声,但很快就眉头一皱。他感觉到一种生命的急促,连大笑都有些显得浪费。于是,他正了正身子,又一次看向了老友,大商人森野清。
在这些年岁里,他早已看透了儿孙,提前安排了家中的后续。但唯有这位老友,是真正的变数,又或者,是真正的机缘!
“老友,北方山靼的大潮起了,南方幕府的大潮也起了。我看不清楚,也没有机会看清了…而你,是要站在潮头,坐一叶扁舟?还是要退到岛上,守一块礁石呢?…”
“...”
面对武田信广最后的询问,森野清沉默数息,闭上眼睛又睁开,罕见地说出了心里话。
“信广公!你在武家的战场上,进一步是国中大名,退一步是一地豪族。你有你自己的家族,就像疾风中的大树,永远有自己的根,有自己的退路…”
“而我呢?我只是疾风中的飞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要是不飞,就得摔入海中…我没有退路,没得选啊!…”
“...”
听到这一番交心的话,武田信广默然不语。他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突然伸出手,用力握住了森野清的手臂!
“老友!虾夷地的山庙虽小,却也能容你这位大僧。你若是不嫌弃蛎崎氏…那这里就是你的树,是你最后停歇的遮风处!我认你,你就是蛎崎氏的家老!停留在氏族的树上,建起你的巢,与蛎崎氏在一起,直到这棵树倒下,或者长大!…”
“…!”
闻言,森野清面露诧异。这老友精明了一辈子,怎么到老的时候,突然这么慷慨了起来?这许诺的含义,分明是要让他正式加入蛎崎氏,哪怕京都的大人们落下什么罪责,也会为他提供最后的避难所。这种宁愿冒着巨大风险的承诺?…森野清神情微动,轻声道。
“信广公!佛光照耀着你,也照耀着蛎崎氏。还是金色的佛光,让人无限的羡慕…眼下,蛎崎氏的未来光明一片。您还要求什么呢?而我,又能给您什么呢?”
“老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图谋?…我确实有想求的,但我知道求不得啊!...”
武田信广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看着森野清深邃的眼睛,目光一片澄澈,诚恳道。
“佛祖面前,不说假话!…山靼贸易,牵扯太大。有你参与看着,我才能安心闭眼。”
“...”
这一刻,森野清盯着武田信广澄澈的眼睛,感受到一种最后的慈悲与恳求。他微微偏头,看了看蛎崎光广一眼,没看到任何异样,这才缓缓点头,答应下来。
“好!信广公,我加入蛎崎氏!只是眼下,还不到公开的时候…”
“好!无论外人怎么看…在蛎崎氏,你就是家老!…”
武田信广轻轻颔首。接着,他艰难的转动脑袋,对蛎崎光广吩咐道。
“光广,拜一拜…你的叔父吧!从今以后,他就是…本家的家老了…你当像侍奉我一样…尊敬他…”
“...是!”
蛎崎光广跪下来,恭恭敬敬,给森野清磕了三个头。森野清也没有谦让,严肃的坦然受了。看到这一幕,武田信广笑的更安详了些。他就这样看着两人,悠悠念起了一句唐文,却是森野清带给他的那本《北梦琐言》。
“噫!所以多事之秋,灭迹匿端,无为绿林之嚆矢也!多事之秋啊!…”
说完,武田信广正了正身子,盘腿背对众人,面对着窗前的雪景。他看着那天空卷过的寒风,还有风中冷峻的山鹰,口中轻声念着,留下最后的辞世诗。
“起风了!树在,鸟在,巢也在。而我今后不在!”
“阿弥陀佛!死矣!死矣!…”
说完,武田信广的头一歪,身躯无力倒下。而后阁屋中的哭声,就悲戚的响起!而森野清红着眼,凝视着老友歪斜的身影,看着伏在尸体上痛哭的年轻后辈。他从未如此强烈的,感受到了时代的逝去!…
旧的时代,结束了…唐风犹存的时代,室町幕府的时代,都随着旧时代的人,一起埋葬在冬雪里。
而新的时代,已经开始!…和风浓郁的时代,战国厮杀的时代,就要在野心勃勃、不信礼义的年轻武家中,真正步入高潮!…
一千四百零九章 古巴的献祭,黄金的佛法!
“赞美主神维齐洛波!祂化作红色的太阳,悬挂在高高的天上!我们将向伟大的您,献祭新的一批神战祭品:一位勇武的邪魔贵族,还有五个健壮的邪魔水手!…”
四月的加勒比海,是一片融融的春景。在古巴的铁湾镇,一场盛大的主神祭礼,已然步入高潮。数以百计的古巴、海地酋长,都汇聚在初具规模的铁湾镇,亲眼见证神圣血红的胜利仪式!
这样的主神仪式,会不断巩固所有泰诺部族的信仰,更让主神的威严,深入群岛的泰诺世界,深入所有皈依部落民的心中,就像泉水浸润田地…
“神已到来!祂正用红色的眼眸,注视着古巴的热土!我将向您献上最炙热的虔诚,献上最血红的鲜活!…”
‘西红柿’总祭司大声疾呼,双手染红!他站在红色丘陵的神台上,把祭品最宝贵的部分,投入到燃烧的圣火中。而武士们狂热的欢呼,泰诺部族跟随的呐喊,几乎震动着整个古巴热土的天空、大海与大岛!
“主神庇佑!邪魔的献祭,就是神战中最不朽的荣光!我们为神而战,被神所喜!我们死后,必然升入神国,如蝴蝶般永享美好!…”
“为神而战,升入神国!…吼!!”
“...上主啊!魔鬼啊!这…这群可怕的野蛮人!可怕到极致的野蛮人!…”
主神庙宇的阴影中,学者马丁瑟瑟发抖,死死裹紧了身上的黑袍,生怕露出一点白色的皮肤。他惊恐的看着“恶魔祭坛”上,西尔维拉骑士剧烈一颤,就化作一具残缺的尸体,一道升上天空的青烟,还有流满神台的血红!
他瞬间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按向额头上的“魔鬼鸟徽记”,恐惧地祈祷道。
“无尽地狱的维齐洛波大魔鬼!…我向强大的您祈祷!请在这片魔鬼的土地上,庇佑我的生命与灵魂吧!…只要让我活下去!只要让我活下去!…我一定会向,您回报以牺牲的祭品…无论是母山羊的心血、处女的灵魂,还是炼金的太阳红石…我都一定会尽数进献给您!…”
这一刻,学者马丁跪在主神的神庙中,念诵着欧陆魔鬼崇拜仪式中的一切承诺,完全暴露了他信仰不坚定的底色。
在经历过震撼心灵的“魔鬼祭祀”后,最后一丝上主残存的光辉,终于从他的心中消失不见!而后,他会永坠“黑暗”,走向另一种深邃的、无法回头的“神光”。
“维齐洛波的大魔鬼啊!我向您祈祷!…”
学者马丁闭着眼,畏惧祈祷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一道拉长的黑影,遮挡住了西斜的阳光,投射到了他的脸上。当他抬起头,睁开眼,浑身就骤然一颤,甚至差点吓得向后摔倒。
只见一个双手血红的黑袍男人,正提着一柄滴血的黑曜石匕首,慈祥微笑地看着他…正是那个举行邪恶仪式、被所有魔鬼土人欢呼的“魔鬼使徒”!
“主神庇佑!来自白肤部族的学者,修猫鹰祭司已经告知了我,关于你的来历和学识…当你选择皈依的那一刻,主神的光辉,就驱散了你与生俱来的罪恶,引领你走向红色光明的世界!…”
托马特总祭司微笑着,伸出手来,握了握学者马丁的头发,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而马丁膝盖一软,差点被那轻飘飘的一拍,直接拍倒在泥地里。
“阿丁,我听见了你的祈祷,听见了你对主神的呼唤!我想,你是被主神所接纳,拥有潜力的…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慢慢的、长久的聊一聊…从今以后,你就做我的祭司学徒吧!…这样当下一次献祭到来时,你就可以做我的助手,在神圣的仪式中,升华你的虔诚…”
“来吧!过来!跟我来到神庙的最深处…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神烟与药剂,一份独属于你的通灵仪式!…你需要喝下那些东西…喝下它们,我才能真正信任你!…而后,你才能有资格,去看来自陛下的神启…那本讲述‘邪魔瘟疫’的预言书…”
“...!”
学者马丁满心惊惧,但看看左右,两位强壮的神庙护卫,已经持斧逼近过来。他不得不惊恐的迈开脚步,走向昏暗与漆黑的神庙深处。他不知道,会有何等的“魔鬼侵蚀”,正在等着他。但他清楚的明白,走进这神庙后,他就再也无法返回…
“啊!这?…唔…啊!…哈!…”
一份来自欧陆的灵魂,与袅袅的神烟相伴,徜徉在幻觉与恍惚的世界。一个空空的陶罐,就像是灵魂逸出的容器,让他在从未有过的幻梦中飘远。他仿佛看到了云和世界的彼端,看到了传说中大海的尽头。那里,便是真正的东方,真正的西潘古日本!在同样辽阔的大岛上,有着同样的黄皮肤的人,有正在活着的,也有已经死去的人…
“佛祖啊!愿父亲的灵魂,在三途川的彼端,与武田氏的先祖们相会!…先祖庇佑!下葬!…”
四月的春风,吹过北国的津轻海峡,来到春草萋萋的虾夷地。虽然,虾夷地广阔的东北部,会在千岛寒流的影响下,经历一个冬天的封冻。但这座大岛最南侧的和人地各馆,却不会那么严酷。
哪怕是在这个明中叶的大寒冷期,胜山馆外的港口,也只会在一二月间,短暂的冻上两个月,就会再次恢复通航。而此刻,又是十多艘关船,满载着沉甸甸的各色货物,甚至载着拖家带口的农人,抵达了蛎崎氏的领地。
“快!下船!先让这些农人下船!去往那边的棚屋,每人喂一碗米粥!…快卸货!把货卸到驮马上,运到馆中!…小心点!这些都是米!…”
胜山馆的港口一片忙碌,一俵俵沉甸甸的大米,被民夫背着,又卸到驮马上。和国几乎看不到驴骡,也很少会有马车。通常的运输手段,就是人力搬运,和驮马负荷。
此刻,虽然众人都在辛苦的忙碌卸货,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半月前,家主葬礼时的浓浓悲伤,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们的脸上,只有对新晋家主的感激,和对未来殷切的希望!
“佛祖庇佑!为了给逝去的信广公祈求冥福,新的光广家主颁布命令,赐予每户半俵扶持米!参与过家主之前北上征战,抵御山靼入侵的农兵家庭,再多半俵米!…而所有的蛎崎武士,每家两俵米!…”
“慷慨的光广家主还说了!他既然接任了家主,就要向信广公一样,把领民当成自己的儿女!这是他担任家主的第一年,整个领地,免除秋收后税赋的三分之一,从六公四民,减少为四公六民!…”
“所有民户,都要努力开垦新田!今年开出的新田,收来的稻谷,都是自己的!而新田开垦后的三年,也都同样免除税赋!第四年后,再三年都是半税,第七年才正常收税!…”
蛎崎光广继位不到一月,已经洋洋洒洒,颁布了三条法令,彻底收拢了氏族领地上的民心!
第一条法令简单粗暴,就是“发钱”,每一户都实打实的发米!以蛎崎氏四千多口,近一千户的规模,大概要发八百俵扶持米。而两百多不脱产的武士,每户两俵米,则是四百俵。总共合在一起,那就是一千两百俵扶持米!而按照眼下室町末期的度量衡,两俵一石,那就是足足六百石大米!
第二条法令,还是简单粗暴,减税发钱!拥有的田地越多,减少的赋税越多,主要是收买那些家老与骨干家臣的人心。这一项法令下来,大约也要少上六百石大米的领地税收。
至于第三条法令,其实是配合第一、第二条来的。既然领民有了充足的口粮、种粮,赋税也轻了许多,那就有了余力,需要为家主也为自己,开垦更多的农田!而新开垦的田地,开头几年确实没啥收获,蛎崎光广也不在乎那些小钱,直接大手一挥,新田免税三年、再半税三年!
蛎崎光广能这么豪横,自然是有他豪横的本钱!今年虽然京畿又打个不停,但关东却是个丰年,米价比去年还低。
森野清是米场的豪商,有足够的渠道和门路,从关东0.6贯一石,收来足够的大米。他也同样按照0.6贯一石的价格,卖给了蛎崎氏。所以,这从上到下,收买整个蛎崎氏领地的一千两百石大米,就是720贯铜钱!再换算成森野清给出的优惠价格,90贯铜钱兑1斤黄金,那就仅仅是8斤黄金,8块金符!
而蛎崎光广上次和祖瓦罗的黄金贸易,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换回了二十四块金符!这收买整个领地的财富,不过只是第一次黄金贸易的三分之一,仅仅是三分之一!…
“森野清叔父!父亲刚刚逝世,您在葬礼上如此忙碌,让我发自内心的,敬佩您的道义!…”
“您按照0.6贯一石的收购价格,卖给我们一两千石米,连运费都没要…又以90贯铜钱1斤的价格兑换黄金,比通常的80贯还多10贯…”
“先祖啊!您可是我的叔父,是我们蛎崎氏不对外宣称的家老!我又怎么能让您亏钱呢?不如,您再拿两块金符…”
看到一船船卸下的稻草米袋,看到满满当当的关东大米,蛎崎光广委实有些不好意思。他神色真诚,看向叔父森野清,非要多给两块金符。
“...观止…佛祖…”
金光闪耀,照耀着森野清的眼睛。他深吸口气,默念了几句佛经,这才笑着摇了摇头,按住了蛎崎光广的手。他注视着“侄子”年轻干净的眼睛,沉默片刻,心中复杂地叹了口气。
“佛祖啊!可真是个‘年轻’的家主!信广公,你给我留下的这摊子…罢了罢了!那就好好教一教他吧!”
沉吟数息,森野清坦诚的笑着,说出了不传的商人奥秘。
“光广,佛祖的金光,照亮凡俗的人心!我会用更多的货物,米盐酒茶、武器铠甲、农人工匠,来换走你手中所有愿意交换的黄金,全部以比市面上优惠的价格!…”
“放心吧!在我们的交易中,我并没有亏本,反而赚了太多,多到叔父都不好意思了。与那真正的好处相比,这买卖一两千石米的利润,确实是微薄的。叔父不能再占你这个便宜,不然等以后你明白过来,就不会再信任我了…”
“哈哈!你不要疑惑!叔父今天,就告诉你这个秘密!…那就是,黄金与所有东西都不同,是真正的、唯一的、被所有人相信的财富!它的价值,绝不是普通的财货,绝不是它表面上的价值,所能相比!”
“佛祖见证!这些黄金在你的手中,一块黄金,就只是一块黄金,只能换一块黄金的财货…然而,他们在我的手中,一旦有了不可思议的佛法加持,就会化作佛祖的金身,让世间的凡俗敬畏与信任!…”
“只要佛法未成,看不透这金光,那无论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威名赫赫的武家、还是豪横一方的商人,都只是膜拜金身的凡俗啊!…对我来说,这些黄金,就是我商人的金身,是我商人的信誉,让所有人相信的信誉!在我的手中,这一块黄金,就能当四块、五块,甚至是十块黄金来使用!…”
一千四百一十章 从河流到海洋,从朝鲜到大明…
“八幡大菩萨啊!叔父,您是说,豪商的黄金不会轻易出手?这是信誉的担保,来进行十倍于黄金价值的贸易?”
“不错!是可以这么理解!…在京都的贸易中,有着来自各地的昂贵货物。堺港的武具和茶具,博多的陶瓷与海产,越前的和纸与刀,近江的麻布与茶,山城的京烧与丝绸,尾张、秋田的战马,加贺、能登的漆器,甚至是来自明国的丝绸瓷器…越是价值昂贵的物产,就越难以进行以货易货的贸易!有时需要以年为单位的漫长时间,来进行结算…”
“在这样的时候,就必须有充足的黄金通货,来作为各地豪商贸易流转的担保。而能够提供充足通货的中间人,自然就能在各地的商团中受到欢迎,分上一杯羹!…”
“实际上,黄金、白银、铜钱,无论哪一种通货,都是大商人信誉与实力的表现!但黄金最为贵重…同样,各地商团选择贸易的对象,只会是身家雄厚、通货充足的豪商,而不是拿不出钱、只能易货的小商人。因为这样贸易的风险最低,最不容易出乱子,乃至于减少一两成利润,都是能够接受的。而一个稳定可靠的交易对象,往往一旦定下,就会持续一代人不换!…”
大商人森野清微微带笑,讲述着豪商间打交道的方式。对于这个时代的和人来说,他们拥有着汉文化圈中最显着的特点,那就是非常看重“人与人的渠道”,而对“纸上的约定”保持怀疑。
这是与欧陆世界截然不同的习惯,反应在商业上,就是异常的“认人”,某些商业渠道一旦建立起来,就有着非常强的排他性,轻易不会给新人入场的机会…
“光广,在商人的战场上,黄金不仅是你在别人眼中的信誉,是流转更多贸易的担保,也是最为重要的敲门砖!这是一张宝贵的‘入场券’,不仅对商人间有用,也对尊贵的公家、有影响力的僧官、强力的武家,都能起到赠礼结交的效用!赠上黄金,无论对何种贵人来说,都能是一种‘风雅’。而赠上其他的特产,有时却是羞辱了…”
“甚至,在和明国商人贸易,尤其是那种利润和风险都极大的私贸时…那些亦商亦匪的海主们,对我们的其他货物都不大看重。哪怕是再精美的折扇、再出色的刀具、再厚重的漆器,他们能接受的数量都有限…但他们唯独喜好金银,越多越好!…金银可是最好的海贸通货,尤其是黄金!那些海主背后的明国士绅们,似乎非常看重黄金打造的金器,甚至要带入死后的墓穴…”
大商人森野清神情幽幽,提起贸易丰厚的明国海贸,依然是念念不忘。毕竟,任何一种明国货物运到和国,哪怕只是明国铜钱,都能带来数倍的暴利!而各种明国的珍贵器具,又都是和国贵人们最为喜爱的礼物!
只是眼下,幕府不断发生大变,他背后的贵人们,也在一轮轮出乎预料的洗牌中,渐渐失了势。对于获得“勘合贸易”的许可证,他已经基本失了指望。而走不了安全的“勘合贸易”,就只能往风险极大的私贸上试探了。那些西国大名的路子…
“所以,光广,一块金符在你这里,只是它原本的价值。但在豪商手中,它是中间贸易的担保,是向上敲开贵人门路的拜贴,和向下打入各地商团的敲门砖。而若是能走出和国,它又是唯二的,能和明国海主们沟通的硬货!…”
“佛祖的金身啊!从虾夷地的得来的黄金,能通过我们的手,流入京都公卿,流入堺港商人,流入西国武士,流入明国海主,直到流入明国的士绅望族手中!而它所能打通的那条路,就是真正的黄金之路,是七福神满载财富与幸运的宝船之路!…”
“光广,你明白了吗?这就是你的父亲信广公,说山靼的黄金贸易,实在‘牵扯太大’的原因…这不仅仅是黄金本身的巨额财富,还有黄金所能带来的无限贪婪与可能!…”
说到这,大商人森野清伸出手,又一次拍了拍蛎崎光广的肩膀。而蛎崎光广摸着下巴,眼神停滞,明显陷入了沉思。这些“黄金的知识”,对他这个偏远虾夷地长大的武士家主来说,确实是有些超纲了…
“佛祖庇佑!...”
看到“侄子”的神情,森野清抿了抿嘴,把最后一句话咽进了肚子,没有说完。
其实他知道,以武田信广的性格,如果还身体康健的活着,恐怕会把和山靼人的黄金贸易,都限制在蛎崎氏能掌控的规模,再深深的隐藏起来…而那样一来,他森野清哪怕是武田信广的老友,也绝对没有参与到其中的可能!但光广和信广公的差距,哪怕是信广公自己,都是一清二楚。这才不惜在临死前给出许诺,把他拉了进来…
“信广公啊!这山靼贸易的水太深了…光广太年轻,是划不了船的。而我经验深些,勉勉强强能泛舟海上,却不知道那潮头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
“这些突然冒出来的山靼人,这些‘黄金的氏族’,到底所求为何?难道,他们真是元寇的余孽,要收拢匠人和丁口,重新在北方复国吗?…又或者,他们最终会西去,带着壮大后的部族,去投奔草原上的‘大元大可汗’?…”
森野清想不清楚,他知道的实在太少了。所以,他必须亲自出马!去看一看所谓的“山靼黄金部族”,实际参与一场“黄金贸易”。只有这样,他才能估算出这种交易的风险、规模和潜力,以及他究竟该投入多少!
如果这些山靼部族,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拥有充足的黄金储备,还愿意用五块金符、五斤黄金,来交换一位“大工匠”,并且没有上限...那他也不是不能,真正花上大力气和心思,动用自己和贵人们的人脉,和那些粗鲁的西国大名们勾连起来。
若是能换回大量的黄金,有五倍十倍的报酬…想来那些穷苦的大名们也会乐意,用一些底层武士的性命,在广阔的朝鲜海岸上,换回养活整个氏族的财富!
“嗯…西国的豪商,那些豪商背后的武家…说起来,渡边真澄的背景,他的弟弟,竟然能把分裂的龙造寺家一点点捏起来…那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面相极好!…只可惜我的那艘遮洋船,还有船上的渡边真澄…真是可惜,可惜了!”
一想到那艘派出的遮洋船,仅仅顺利出海了一年,就在第二年的极北交易中再无音讯…森野清就对远洋的贸易,很是有些顾忌。那一次的损失,虽然谈不上伤筋动骨,但也让他有些灰头土脸。原本给贵人们带回宝货的承诺,最后都是凑合着勉强完成。
毕竟,森野清背后可没有一个强大的势力,不惜成本的给他兜底。和国也没有欧陆那种成熟的海上保险业,让一群商团来分担风险。说到底,和人虽然住在岛屿上,眼下却依然是真正的大陆民族,缺乏航海探索与贸易的动力,也缺少造船和航海定位的技术…
“屋长!屋长!…来自京都的消息!…”
“嗯?象二郎,怎么了?…”
森野清闻声望去,只见一向稳重的番头松下象二郎,竟然是小跑着,从船上奔了下来。他努力保持着平静,手指颤抖的,递给“屋长”森野清一封信报。而森野清只是拆开看了几眼,神情就顿时变化,心绪急剧起伏。
“佛祖啊!这一场惊天的大变,把将军、管领、守护大名们都卷入进来…而到了最后,竟然真的让他,成为了最有权势的贵人?!…如果我没记错,他今年才29岁吧?!真是不可思议!…”
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明应之变,战国时代的开启!
“叔父,这封长信上,说了些什么?”
“喔!是一些局势变化的情况,有几件大事…幕府剧变,天下真是多事之秋啊!…”
大商人森野清拿着信纸,平复着激荡的情绪。他深吸了几下,这才郑重地对蛎崎光广道。
“第一件大事,是十一代征夷大将军,十四岁的足利义高正式在京都继位。由尊崇年长的‘大台夫人’,即八代将军夫人辅政,而以细川政元为幕府管领。京畿周围的各家都已派遣使者,参与继位仪式,也就是认同了新将军的地位!…”
“呃?叔父,十代将军义材,不是正值壮年吗?我去年才听说,义材将军讨平了近江守护六角高赖,幕府有重振的势头…怎么今年就突然换了将军?难道义材将军又暴死了吗?…”
“光广,你知晓的消息没错,只是比较旧了…去年春天,义材将军举起数万军势,征讨河内守护畠山基家,细川政元留守京都。结果幕府军前线攻势正盛,细川政元在京都发动政变,请出了大台夫人为旗帜,拥立足利义高,京畿再次大乱!…”
说到这,大商人森野清叹了口气。他正是瞅见京都的势头不对,这才早早就溜了出来,跑到若狭国观望,顺便帮老友完成最后的心愿…只是这京都最后的结局,却出乎他的预料。看似强大的十代将军,竟然是个纸糊的灯笼,一戳就破了!
“佛祖啊!我本以为,义材将军手握大军,又有将军名分,会顺利回军平定政变…没想到,京都消息传来,幕府大军一朝星散。十代将军反而成了孤家寡人,落到了京兆细川家的手里。而细川政元担任管领,废立幕府将军,总揽幕府朝政…这可真是,真是比拟‘射王中肩’的‘明应大变’啊!从此以后,幕府的政令,将要不出京畿了!…”
“射王中肩?…”
“喔!这是春秋的典故,是‘郑庄公箭射周天子’。从此,周天子威严尽失,天下各国纷乱,春秋战国就此到来!而眼下幕府的势头,恐怕也是一样,将要走向战国了!…”
“春秋的典故?先祖啊!那都是两千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候,我们武田家的源氏先祖,也应该从吴国渡海东来了吧?…”
蛎崎光广瞪大了眼睛,明显从没听过这个来自春秋史书的典故。不过,室町时代和国各名门的族谱记录里,很多都会提一嘴“姬氏的高贵祖源”,讲一句“渡来的先祖事迹”。他们也确实把春秋以前的天朝历史,当成自己的历史看待。
至于眼下,唐风的室町时代走向尾声。崛起的新一代武家,都各个手持刀弓,不再读什么唐书了。而现在,蛎崎光广的脑袋里更是一片混乱。将军家走马灯一样变个不停,那他这个武家,到底应该效忠谁?
“佛祖啊!这才五年时间,八代、九代、十代、十一代…幕府就换了足足四任将军?叔父,十代将军义材还活着吗?他有宣布正式退位吗?”
“哎,这就是第二件大事,关于十代将军的动向!十代将军义材,原本被细川家俘获,是要宣布退位的…结果被俘了一个月后,义材将军不知怎的,竟然从京都逃了出来!他一路逃到了越中,托庇于战死的畠山政长领地,然后号召各地的武家勤王…而最新的消息,细川政元的讨伐军,没有受到各地武家的支持,在越中被神保长诚击败…”
“眼看着,这就又是两位将军并立!弄不好,就得和南北朝时一样…不对!足利将军家的威望,已经衰弱到极点了,根本不可能组成两个武士集团…再往后,就是群雄纷乱、豪杰并起的局面了!…”
森野清又是一声长叹。京都永远是天下纷乱的中心,如今幕府动荡,他这个京都商人,就绝不可能讨得了好!
且不说京都周围的乱象,各种商贸都飞速萎缩,还有管领们的横征暴敛。单单是幕府的权威衰弱,就意味着像他这样的京都商人,到了各地之后,能够借用的“京都虎皮”,会大大不如以前。说不得,就连“妙法院僧侣”的名头,都不如以前好用了!
“佛祖知晓未来!大树若是枯萎,那寄托在树上的藤蔓,又怎么能落得了好呢?狡兔三窟,除了蛎崎氏的这一窟…我还得再好好想想,还有哪里可以留下退路!…”
京都传来的消息,足以让森野清辗转难眠。但对于远在虾夷地的蛎崎光广来说,这却更像是遥远的故事。他只是为将军家的纷乱担忧了片刻,就满眼好奇的,再次开口询问。
“叔父!除了将军家的两件大事…天下还有什么重要的变化吗?父亲常说,我对天下的大事,知道的太少了。对于天下的英豪,也见得太少…叔父您见识广博,或许能为我指点一二?…”
“啊,天下的大事和英豪?让我想想,除了细川管领掌握朝政,义材将军远走越中外…第三件大事,就是大内氏换了家主。大内政弘患病退位,大内义兴继任家督!…”
“要知道,大内氏可是六国守护,西国最强大名!整个天下只有大内氏,才能和掌握京畿各国的京兆细川氏,比一比手中的实力!…而义材将军要是不愿认输,还想重夺幕府大权,其他大名的实力都不够,唯有大内家才行…”
“啊!西国最强的大名,大内氏?…叔父,这个大内义兴您见过吗?他有没有不凡的面相?…”
“哦!我见过这位大人!他可是个厉害的人物,有着如枭的面相啊!有这样的人物在,无论西国如何纷乱,恐怕都能被他一一平定…而这位大人的手下,也有许多厉害的英豪!就比如尼子氏的家主尼子经久…”
“十八年前,我在京都遇到过他。他在京都做人质,我一看就觉得面相不凡,特意送过不少礼物,也算是结过一份善缘!…”
森野清眼神闪动,又想到另一位见过的西国英豪,“云州之狼”尼子经久。这一位的面相,和龙造寺家的那位很有些像!似乎西国总是会出这种厉害人物,至于东国嘛…
“哎!原本强盛的幕府管领斯波氏,已经彻底陷入了衰落,一个英豪也无!远江国被今川氏夺了,越前国被朝仓氏夺了,只剩下个最后的尾张国。但尾张国的织田氏,这些年越发兴盛,估计迟早也要夺走尾张守护的职位…”
“至于关东管领上杉显定,他为了拉拢古河公方,已经放出了消息…要收足利成氏的次子为养子,取名上杉显实,并且立为山内上杉家的下一代继承人!…长享之乱闹腾了这么久,分裂的上杉家,总该要分出胜负了吧?…”
“对了!你宗家的宗家,甲斐武田氏,也在内乱个不停。新任家主武田信绳,和他的弟弟同室操戈,而今川氏就在外面虎视眈眈…另外,伊达家好像又发生了内乱…”
“整个东国都是乱糟糟的,也看不出一个英雄人物来!不对,不对!最近好像有一个今川氏的老将,原本一直默默无闻,如今却在关东打出了名号,突然崭露头角!…”
“今川氏的老将?突然崭露头角?…”
“对!非常突然的人物,年纪比我还大!…”
提到这个话题,森野清面露笑意,谈性颇浓。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个“老将”实在是老当益壮、太过传奇,简直如“三国”里的黄忠一样。
“哈哈!这说起来也是一个传奇!…去年京都两位将军的纷争,传到了上野国,引的堀越公方也出兵参战,导致伊豆国空虚…”
“结果有个今川氏的老臣,打着支持十一代将军的名号,竟然带着区区几百人的队伍,奔袭杀入了伊豆!…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拿下了整个伊豆半岛,似乎也坐稳了位置,掌控住了局面!…”
“要知道,这位老将都六十多岁了,居然还能上阵厮杀、连夜奔袭!这可真是让人羡慕的身板啊,真是佛祖的赐福!…”
“喔!六十多岁,和父亲一般的年纪,竟然还能上阵?这可真是…不可思议的佛法啊!…世间竟然会有这样‘年老力壮’的英豪吗?叔父,他叫什么名字?…”
“让我想想…他好像是伊势家的,叫什么‘新九郎’…对!‘伊势家许多的儿子之一’,伊势新九郎!…”
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转口贸易,打通的和国商路
“菩萨啊!又有船到港了!…”
“快!快卸货!…”
“家主又从米屋买了米?咦!船上还有牛和马?这是…刀枪盔甲?…”
“助三郎,别瞎看!去!把新来的领民领下来,带去后面的窝棚!…”
“是!河野组头!…”
四月过了大半,春光回照大地。海风很是暖和,积雪都化了个干净。五艘大型的米屋商船,停靠在胜山馆外的港口,几十上百的武士和农兵,就又一次忙碌了起来。
“这一次的商船,好像比之前的都大啊!甚至赶得上几年前的那艘遮洋船了,还是五艘!…”
组头河野健一眯着眼睛,打量着港口处,虾夷地罕见的大型商船。它们几乎是和国本土造船技术的最高水平,是最新出现的“弁才船”。而看那单桅竖帆平底的形制,明显受到了唐船的影响,尤其类似沙船。
眼下,港口的每一艘“弁才”商船,都有400石的载货量!按照每石120公斤计算,大约是50吨的载重。在这个15世纪的末期,可以说是和国真正的“大船”!
“尖尖的船首,方方的船尾。一根很高很大的桅杆,挂一面方形的大竖帆。很平的船底,船舷两侧还有两排桨位,桨帆并用…京都的大商人就是阔气,竟然能用这种大船运货!…”
“嗯,这些商船运满了货,在这个时候抵达,又只卸一部分货下来…难道是要和本家一起,在下个月北上?…嘶!每艘船上,都有好几个僧兵,看上去就很能打?这一次的山靼贸易,规模这么大吗?!…”
看到手持薙刀、背着和弓的天台宗僧兵,组头河野健一神色一凛,眉头微微蹙起。
蛎崎家的武士,基本都参与了去年的北上讨伐,和随后的山靼贸易。而用农人工匠、牲畜货物,向山靼人交易黄金的事,大伙都心照不宣,守口如瓶。像是本家这一次,家家户户发米减税,是历代家主都未曾有过的厚赏。武士们各个喜笑颜开,也都知道这笔“横财”,究竟是来自哪里!
只是这样的黄金财路,本家竟然不独占,反而把京都的大商人也引了进来?京都的商人多吃一口,那他们蛎崎氏,不就少吃一口吗?这到了最后,会不会让更强大的大名入了场,把本家一脚踢开?…
这样武士层面的忧虑,盘绕在河野组头的心里,但对家主蛎崎光广来说,却并不存在!
虾夷地的产出毕竟有限,必须通过森野清的渠道,才能获得北上交易的大量货物。而从山靼人手中交易到的黄金,也必须通过森野清,才能变现成实实在在的“大米”!
眼下,森野清已经成为了蛎崎氏的“家老”,成为了自己的“叔父”,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双方早已谈妥了具体的责任与分成:森野清负责运货,从各国采购货物,用大船运到胜山馆。蛎崎氏作为地头,出动武士民兵,保证贸易的安全,并负责与山靼部族的接触…
至于最后的分账,名义上五五分成。但附加的条件是,森野清会用蛎崎氏需要的物资,平价交换蛎崎氏手里的四成黄金…
也就是说,森野清拿走所有黄金的九成,在提供山靼贸易货物的同时,还要给蛎崎氏补充领地需要的物资!这一项协议森野清看似是吃了大亏、让了大利,让蛎崎光广都有些感动。但只要黄金到手,实际上的惊人收益,只有这个京都豪商心里清楚!
“光广,这一批的商船,我给你带了50副武士胴丸,都是奈良和京都匠所产的,防护很好,更为坚固!每副我就按收来的价格,算你6贯…除此之外,还有20副重藤弓,2贯一副。40副木弓,1贯一副。80把太刀,1贯2把。200杆长枪,1贯6杆…合计起来,大概450贯,还是按90贯一斤黄金的价格….”
“不错!这些盔甲武器的品质,真是不错!不愧是奈良和京都产的。在和凶蛮的山靼人贸易前,最好还是武装齐全比较安心!…叔父,这是五块金符,给您!…”
“哈哈!光广,不急,不急。”
看到爽快的蛎崎光广,森野清颔首微笑。他没有急着去拿黄金,而是继续结账。
“光广,分三批运来的1200石大米,我们之前算过,是720贯,8斤黄金。领地需要的酒和茶,上一批运来的,大概是90贯,1斤黄金…”
“十二头耕牛,每头15贯,都是近江的健牛,合计180贯,2斤黄金。十二匹陆奥战马,一匹30贯,合计360贯,4斤黄金。十二匹配种的健壮母马,价格是战马的一半,2斤黄金…”
听到这些马的价格,蛎崎光广有些心疼,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蛎崎氏位于虾夷地,原本不缺战马,甚至还能出口。只是去年莫名其妙的,和山靼部族打了一仗,折了十几匹战马,后面又卖了一大批母马,这才不得不补充一二。反正也就是区区六块金符,哪怕不是自己用,卖给山靼人也能翻三倍,不,四倍!…
“二十二块金符…”
蛎崎光广抿了抿嘴,算清了总共的欠账。第一次山靼贸易换来的二十四块金符,转眼就变成了一大批各色货物,满足了领民、武士和家臣的同时,只剩下最后两块了…
“嗯,象二郎!把那套名人茶具拿上来!…”
“是,屋长!”
松下象二郎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端上一个精致的木盒,放在席上。然后,他轻手轻脚的揭开盖子,一套青黄釉刻、划花篦纹的青瓷茶具,就带着淡淡的流光,映入众人的眼中,如同林中诞生的珍宝!
“嘶!叔父,这是?这是!…”
“哦!光广,你之前不是让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出众的茶具吗?这一套‘珠光青瓷’,是堺港茶道名人,村田珠光所用过的茶具,是来自唐国闽地的宝物!…”
森野清一脸笑意,看着眼睛都发直的蛎崎光广,详细的介绍道。
“佛祖见证!村田珠光可是真正的茶艺大师,在京都的名誉,仅次于已故的‘一休’大师、‘能阿弥’大师!…他开创的‘侘茶’,讲究歌乐共融、茶禅一味,领会侘寂之美…”
“啊!真正的茶道大师?…叔父,什么是侘寂之美?”
“哦!所谓‘侘寂’,就是在‘简陋朴素的优雅中’,领会‘时间易逝和万物的无常’。这是真正精深的佛理,无法以言语表述,只能凭借内心去体悟!而用这套茶具品茶,或许能更接近佛祖的真谛,也毫无疑问,会增添家门的底蕴…”
“啊…接近佛祖真谛,增添家门底蕴?…”
这一刻,蛎崎光广双眼放光,看着“侘寂之美”的珠光茶具,根本移不开视线。他迟疑了会,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渴望,轻声问道。
“叔父,这一套宝具的珠光青瓷…要多少供奉,才能请回家中?…”
“嗯…这一套茶具,是珠光大师赠我的…不好用俗物来衡量…”
森野清面露不舍,抚摸了茶具好一会,才低声叹道。
“光广,你现在是一家之主,是蛎崎氏的家督,确实需要一套茶具,在来往家臣和客人的面前,显露出家门的底蕴…”
“佛祖庇佑!这一套茶具,我就让给你吧!至于供奉,我会回赠给大师,铜钱与银两太俗…就两块金符吧!…”
“啊!两块金符?...”
蛎崎义广瞪大眼睛,看了看手头最后的两块金符,又看了看泛着清光的“珠光茶具”。二十二块金符都花出去了,都为了本家的大业,花在了刀刃上。那这剩下的两块,难道还不能让他,好好享受享受吗?更何况,这确实是武家交际必须的茶具,是增添家门光彩的宝物...半晌后,蛎崎义广终于狠狠地咬了咬牙,点头道。
“好!就依叔父所言,两块金符!…”
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星星之火,一向宗与蜂鸟主神!
“家主!第二批两百领民,都安置好了!…前后两批,一共80户四百人,丁壮较多。半数安置在胜山本馆,半数安置在比石馆。五月春耕前,每户应该都能开出十几、二十亩旱田,种些小米…”
“嗯,守道,扶持米给了吗?…”
“是!每户给了两俵小米,我都亲自查看过,没什么克扣。省着吃,拌上橡子、野菜、树叶、昆虫,应该足够撑到秋收…按照规矩,每户都登记了一丁为农兵。要是这些新户的家里,吃饭的丁口太多,撑不到秋收,还可以再登记一丁为农兵,多领一俵小米!估摸着这80户安稳下来后,就能为本家,提供一百个农兵!”
“很好!再给每户发一杆长枪,让他们没事就摸摸兵器!这些领民来自近畿,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不太能行的样子。秋收后得安排善于操练的队头,把他们好好操练操练!嗯,给他们出操时管饭!…不然,别说凶恶的山靼人,就连虾夷人的部族兵,都能把他们一股脑打溃!…”
“是!家主慷慨!…”
勘定奉行蛎崎守道鞠躬一礼,又向家老森野清行了礼,这才转身奔出了本馆。森野清盘坐在馆阁中,亲手为蛎崎光广斟了一盏茶,笑着说道。
“光广,你收下这四百逃难的领民,让他们在北国安家,避开近畿的连绵兵乱…在慈悲的佛祖面前,可是一大份功德啊!”
“哈哈!叔父,虾夷地田地贫瘠,一年忙活到头,也收不了多少稻谷,和近畿的沃地没法比。这些领民来到这里开垦,不在心里骂我,就已经是佛祖慈悲了!…”
“光广,这你就不知道了…近畿虽然肥沃,但税赋之重,压在农人身上的负担,却也远超北地!近畿是幕府的直领,既有六公四民的常例,寺社额外的供奉,贵人日常的所需;也有地头国人的盘剥,浪人武士的勒索,乱兵过处的劫掠。这些乡民之所以逃亡,就是因为实在活不下去啊!那一路上老弱饿死,青壮逃亡的惨象,更不用说武士溃兵的屠戮…哎!…”
说起近畿兵乱的惨状,森野清摇了摇头,面露不忍。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
“这些乡民,都是我天台宗的僧侣悉心赈济收拢,救助了两月后,这才交到我手中,登上了北来虾夷地的船队!…说句实话,寺社的主持与僧官,原本不愿赈济难民。但吾师力陈佛祖的慈悲意,又有加贺一向宗的门徒前来,收拢难民北上越前…各宗寺社都为之震动,这才派出僧侣,主动拦截安抚!”
“而你这里若是能安置妥当,沿途转运的费用,都由我宗来出!这是妙法院高僧们都认可的善举,有助于你蛎崎氏家门的名声,甚至有利于信广公生前那个最大的愿望…后续,若是京都再次动乱,也会有更多的领民前来…送他们到虾夷地开垦,壮大蛎崎氏的力量,总比让他们,落入一向邪宗的手中要好!…”
“啊?加贺一向宗?…叔父,您是说净土真宗?我听说青鸾上人,也是天台宗出来的。而净土真宗,也是天台宗的一支,为何叫做一向邪宗…”
“莫出此言!…”
森野清一声喝吒,打断了这一句冒犯。随后,他看看左右无人,这才苦笑道。
“佛祖庇佑!光广,你以后切莫在各大正宗的僧人面前,说出这等冒犯的话…青鸾上人,嗯,见真大师,确实曾在我天台宗门下,修行过二十余载…但当他叛出宗门,投奔‘净土’后,早已与我天台宗恩断义绝!…”
“而见真大师所宣扬的‘净土本愿法门’,在我宗看来,也是不折不扣的附佛外道,几乎如同禁忌,决不可在我宗中提及!…”
“这本愿法门,有三大灭佛的恶论…一为颠倒说法,以邪法取代正法…二为教唆行恶,破尽正法诸多戒律…三为诛灭异己,对正法各宗大开杀戒…以此法修行,是修行灭佛之法,必受长堕阿鼻地狱的果报!…”
森野清说了会“正法与邪法之辩”,看出蛎崎光广一脸茫然,毫无兴趣,这才暗暗叹气不语。与只要反复念诵“真言”,就能“佛祖拯救,往生净土”的一向宗相比,他们这些“正宗佛法”,实在是太缺乏吸引力了!
尤其是对底层受苦的百姓、中下层拿刀的武士来说,他们根本没有“修行正法”的智慧、钱财与精力,也就没有超脱得救的可能。而“操作简洁、效用无边”的一向宗法门,就成为了他们死后唯一的出路,甚至是生前唯一的指望!…
“哎!光广,六年前,一向宗发动一向一揆,夺取了加贺国后…一向宗的势力,就真正在近畿立下了根脚,开创了所谓的‘加贺佛国’…各宗高僧颇为忧虑,不断向幕府高层进言。九代将军足利义尚,就曾计划征讨加贺,差点就领兵出征了!而十代将军足利义材,也动过同样的念头…只是幕府风云变幻,连换了四代将军,讨伐一向宗的提议,也就成了镜花水月,只得无奈作罢…”
“眼下,一向宗越发坐大,已经驱逐加贺守护和武家名门,压制国人众。他们自己设立各寺与一门众,自己来管理地方,管理各村信徒!…他们所推行的‘百姓之持’,设立一向宗村社,剥夺武家征收的赋税,划归一门众与信徒自用…对于各地领民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啊!他们竟然驱逐高贵的武家,用寺社直接统治领地,用妖言邪说迷惑百姓人心?!这…这也太邪恶了!果然是附佛外道,不,邪魔外道!…”
听到一向宗的举动后,蛎崎光广大为震惊,立刻就把心目中原本的“净土真宗”,打成了“邪魔外道”。在这样“大是大非”的立场上,作为统治阶级的武家,决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屁股,除非自己也成了“邪魔外道”!
实际上,无论是“净土真宗”,还是后续传入的“基督教切支丹”…这种直接和底层农民发生联系,把松散百姓团结到一起的武装教团,天然就是和国武家统治最危险的敌人,会引发一场又一场的一揆!
在这个时代,和国的面积虽然只有30多万平方公里,仅仅是中美洲天下180万平方公里的五分之一,但和国一千一百多万的人口,却几乎与玛雅之外的中美洲相当,又没有高产的美洲作物,百姓困苦可见一斑!
这样人口众多、封建化的铁器王国,又有着岛屿的天然地利,自然是不可能被外力所征服的。哪怕是强盛一时的蒙元,也对此无可奈何。但如此稠密的人口,也意味着和国内部的人地矛盾,时刻都处于火山爆发前的极致。
在人多地狭的背景下,和国武家和传统寺社,对于底层农民的联合压迫,又实在是太过深重!他们索要的税赋和劳役,是大明与朝鲜都无法想象的。以至于“四公六民”,都是难得的德政。这就导致和国社会,如同堆满了易燃的柴草,一旦被火星点燃,就有成为燎原大火的可能!
如今,历史流向了新的河流,一切都在无声的改变。“一向宗”立足近畿,越发壮大的同时,引来各国守护的忌惮。南蛮的“切支丹”也即将到来,葡萄牙人的先锋船队,正在驶向印度,一路传播着“上主的荣光”…
而在虾夷地的北方,在并不遥远的桦太岛,北蛮的“蜂鸟主神”,则已经刻在了和国俘虏与农人的额头,渐渐在这些信徒的心中,扎下根来。
主神的祭司们同样满怀热切,从勘察加到茅希利大岛,寻找着南方的信仰沃土,等待着蜂鸟飞翔北国的那一刻!
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森野清的人脉,连通朝鲜的商路!
“佛祖庇佑!叔父,您船队北上虾夷地,沿途在哪些大名的领地停靠补给?眼下各地纷乱,船队又满载货物,可得千万小心!…”
“嗯,天下日渐纷乱,陆上的商路总是堵塞,沿海的商路倒是还行…这些商船是从京畿的鸭川,到琵琶湖沿岸,再从若狭武田氏的港口出海。我和你父亲都出身自若狭,在近江的商团里,也算是有一席之地。琵琶湖沿岸一向富庶,也出产米、酒、茶、牛、漆器、纸…是能交易百货的好地方!”
森野清笑意盈盈,谈起近江一带的繁华风物,也算是给虾夷地的“侄子”开开眼界。随后,他蘸着茶水,伸手在案几上描画,勾勒出从若狭到虾夷地的两千里海岸,正是船队北上的路线。
“从若狭沿着海岸向东北,朝仓氏占据越前,一向宗占据加贺、越中,这两处我门路不多,不好停靠。不过占据能登的畠山家,是幕府三大管领之一,与京都一向往来密切!…就在能登半岛上补给一次,顺便交易些本地盛产的鱼、盐、米。”
“从畠山家再往东,上杉氏是关东管领,是佛门正法兴盛的望族。只要拿出妙法院的名号,就可在上杉氏的领地补给,在越后交易。越后产米、产马、也产好刀、好弓…”
“不过眼下上杉氏分裂内战,越后和山内两家打的不可开交。我船上装了不少兵器铠甲,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在佐渡岛停靠。佐渡的本间氏势力不大,对来往的商船十分友好。而佐渡岛的特产,嗯,是银!听说以前也有过砂金,不过似乎已经挖掘完了,每次停靠只能交易到一点…”
在这个时代,佐渡的大金山在名义上,还没被发现。至于本间氏到底有没有私自开矿,确实谁也不知道。岛上明面上正在被开采的,是与佐渡金山仅仅一水之隔的鹤子银山。
本间氏人口有限,也没有掌握灰吹法。银山的产量很微妙,不多不少,恰好卡在周围大势力眼红,出兵吞并的心理底线。不过,等上杉氏重新统一后,对于这个近在咫尺的贵金属岛屿,必然会施加影响,夺取其中利益!
而若是佐渡大金山被发现,如此惊人的利益,暴露在上杉氏面前…那本间氏的下场,啧啧,绝不会是好下场!…
“从越后再往东北,羽前都是小氏族,没有太多值得注意的。羽后的安东(安藤)氏,是你们蛎崎氏的本家,可以再次停靠一下,收购些盛产的米和马匹!…”
说到这,森野清嘴角扬起,对蛎崎光广笑道。
“安东氏的奉行,听说船队要北上虾夷地后,还特地过来问我,打听虾夷地的消息。他尤其询问,蛎崎氏是不是从虾夷人那里,弄到了什么珍贵‘皮货和药材’,竟然能引来这么大的商船队?…你猜,我是怎么回答的?”
“啊!叔父,关于黄金…安东氏的主家那边,请务必保密!…”
“哈哈!光广,你放心吧!我向安东氏出示了你的借条,欠下了两千石的债务…我告诉安东氏的奉行,虾夷地遭到了山靼入寇,领地惨遭劫掠。我是看着信广公故交、若狭乡党的情谊上,这才赊了一大笔账,来帮助蛎崎氏度过难关…”
“然后,我又问安东氏,蛎崎氏是安东氏的附庸,那蛎崎氏的债务,他们做主家的,能不能代为偿还?哪怕出个三五百石,偿还一点都行?…毕竟,山靼入寇造成的损失,也代表主家保护不利,没有尽到保护的职责不是…你猜结果如何?”
“啊?把我们蛎崎家的借条拿给主家?主家应该是不会还的吧?…”
“不错!安东氏的奉行看到债务的数额后,直接就脸色一变,礼貌的离开了。然后,安东氏紧闭馆门,不再和船队沟通哪怕一次,只说蛎崎氏欠下的债务,和安东氏无关…哈哈!”
森野清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后,才摇头叹息道。
“安东氏身为主家,不能担负起庇护附庸的责任,哪怕连个表面的态度都不做…眼看着山靼人的消息,从松前传过去好几个月,他们都丝毫没有为山靼劫掠出兵的打算…我由此就知道,安东氏没有英豪,必然会走向衰落了!…”
“...”
听到森野清对主家的点评,蛎崎光广默然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安东氏走向衰落,蛎崎氏也不敢生出自立的心思…他想了想,又问道。
“叔父,你们从安东氏北上后,剩下的就是陆奥的南部氏。嗯,船队应该路过的是两个南部氏附属,大浦氏和北畠氏。这两家的情况如何?…”
“南部氏啊!他们是你们蛎崎氏的盟友,态度很是热情,甚至热情的过了头。与你们的主家安东氏相反,南部氏在津轻分封的家臣大浦氏,一直打听虾夷地‘山靼入寇’的详情…看起来,大浦氏或者背后的南部氏主家,有主动出兵,前来‘帮忙’的打算!”
森野清眉头微微蹙起,野心勃勃的南部氏,明显比分裂中的安东氏,更加锐意进取,有着插手虾夷地、扩张势力的渴望。
好在,安东氏虽然衰落分裂,但近十万石的实力尚存。南部氏家臣众多,人心不齐,也不敢轻易出兵。就像建立浪冈城的浪冈北畠氏…
“光广,我们最后停靠的,是北畠氏的浪冈城。听闻有京都的船队过来,城主浪冈显义亲自出面,与我饮茶,谈论京都风物…浪冈北畠氏不愧是京都公家名门之后,无论诗词、义理、佛理、茶道,无一不精,真是让人敬佩啊!而浪冈城是模仿京畿建筑修筑成的,设计颇有巧思,也无愧于浪冈御所之名!…”
森野清夸赞了一番浪冈氏后,看了看左右。蛎崎光广挥了挥手,让侍卫退下。森野清这才压低声音,正色道。
“浪冈显义与我相谈甚欢…到了聚会的最后,他突然提及了‘越王勾践’,大加点评了一番…”
“越王勾践?那是谁?是越前还是越后的哪位英豪吗?…”
“…是春秋时的典故…灭国被俘的越王寄人篱下,被吴王折辱轻视,却卧薪尝胆,心怀复国之心…”
森野清嘴角一抽,耐心解释道。
“浪冈北畠氏曾是南朝的忠臣,这话看起来,是在讲先祖的旧事,对南朝有所怀念…但现在,浪冈北畠氏虽然是南部氏的附庸,可本身出自名门,地位高贵,作风上也和南部氏一众家臣格格不入!…”
“我看浪冈显义话里话外暗示的意思,是想要和蛎崎氏暗中结盟…不对,是想和蛎崎氏主家的安东氏结盟,然后从南部氏的掌控中独立出去!…”
“啊?!浪冈氏也想要独立?…”
蛎崎光广瞪大了眼睛,很有些出乎意料。要知道,浪冈氏可就在蛎崎氏对面,双方就隔了一条津轻海峡。若是双方结盟联手…
“光广,我虽然听懂了浪冈显义的暗示,却没有任何回应。他若是有使者前来,蛎崎氏最好的选择,也还是置身事外!…”
森野清摇了摇头,伸手握住了蛎崎光广的手腕。蛎崎光广面露疑惑,沉声问道。
“叔父,浪冈氏没有结盟的诚意吗?他们的家门那么高,您刚才还夸赞有加…”
“佛祖庇佑!我敬佩浪冈氏显赫的家门,也尊崇他们传承的家学…但他们是公家出身!他们学问虽好,却握不住手中的刀枪,无法抵抗周围的恶邻们!…”
“时代变了!幕府的秩序已经崩溃!在这贫瘠寒冷的北地,在这凶恶厮杀的时代,浪冈氏一旦谋求自立,他们未来的下场…”
森野清抿着嘴,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接着,他深深地看着蛎崎光广,沉声道。
“大争之世已经到来!安东氏日渐衰落,南部氏人心纷乱…光广,你需要尽快壮大实力,决不能心慈手软!…是时候,对松前守护安东定季下手了!借着山靼入寇的名义,借着山靼人的手…”
“佛祖见证!光广,只有尽快壮大实力,一统和人地十二馆,一统上国、下国和松前…你才有看向海峡对面,等待局势变化,与大名们一同上席饮茶的资格啊!…”
“而只有蛎崎氏强大起来,这条北方的贸易航线,才有更加扩大的可能,才能接得住这泼天的富贵!要知道,从虾夷蛎崎到陆奥浪冈,从羽后安东到越后上杉,从能登畠山到若狭武田…这条商路再往前,出云的尼子氏,家主曾与我相识…肥前的少贰氏,有许多家臣与我宗往来…最后,从肥前越过海峡,那可就是朝鲜的全罗、庆尚两道了!…”
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台密五色经幡,如见我佛亲来!
从北方的山靼,到虾夷陆奥、羽后越后,再到能登若狭、出云肥前,直到朝鲜的南方两道!这样一条汹涌的“黄金商路”,是蛎崎光广未曾想象过的宏伟图景!而它所带来的价值,也绝不仅仅是黄金而已!…
“佛祖啊!一条被黄金驱使着、流淌出的商路,只要能够打通它,所能带来的潜力…虾夷地的皮毛,陆奥的战马,就能直接售卖到肥前,甚至走私到朝鲜的私贸商人手中…而朝鲜的‘工匠’,朝鲜的陶瓷,肥前的茶叶,出云的刀剑,也能运往北国!…”
“在维护商路的利益基础上,沿途的各氏族,也有了沟通对话的渠道,甚至能结为盟友!…而作为开创这一商路的大商人,作为各氏族建立联系的纽带,我森野清,就能从‘京都御用商人’、‘近江商团成员’、‘妙法院僧众’的身份中跳脱出来,成为一代传奇的大豪商!…”
“佛祖啊!若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哪怕是京都的贵人们,想要对我动手,都得思量一二!…说不定,我能成为陶朱公那样的人物,泛舟琵琶湖上,带着财富与名誉,安然终老!…”
这一刻,跳出樊笼的渴望,在森野清的胸中炽热燃烧。他熟读唐书历史,也见过了太多现实的例子。他从未在京都见过一个幕府的大商人,能够带着丰厚的家产安然归老。最后的结局,往往不是抄家身死,就是交出家业,去寺社为僧….
森野清原本也没有太多的希冀,只是想着狡兔三窟,能够在年老时交出米屋隐退,就已经满足了。但现在,在幕府衰落、政令不出京畿的大背景下,他蓦然发现了另一种可能!另一种改变自己的身份地位,昂着头,走出京都囚笼的可能!
这种可能实现的前提,就是打通构想中的北方商路,把沿途的各个势力串联起来!而要打通这条商路,除了他这个中间人的人脉与网络外,更重要的是来自源头的“金色力量”,是来自山靼“黄金氏族”、能敲开所有氏族馆阁的“黄金”!
“佛祖的金光啊,让我清醒吧!…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抓住关键的问题…嗯…这个所谓的‘黄金氏族’,真得像是光广所说的那样,有着规模惊人,至少几百上千斤的黄金吗?…若是没有足够庞大的利益,哪怕我的人脉用尽,也是不可能让北方商路维系下去的…”
“另外,这些‘复国’的山靼元寇,真的愿意出5斤黄金的价格,买一个‘请来’的朝鲜大匠吗?这个价格,能不能再涨一点?比如翻上一倍…毕竟,西国的大名要出动武士,必定会有死伤。虽然他们一向不在乎人命,没有佣金也会日常劫掠朝鲜。但真要谈判的时候,肯定要以此为理由,分走不少利益。再加上沿途的运输成本,都得好好谈一谈!…”
“而那些劫掠的额外收获,比如朝鲜的普通匠人,山靼人又会要多少呢?…像是攻破全罗道的‘木浦’,打破木浦船厂…嘶!木浦现在可是个硬茬子!十多年前破过一回,西国弄来几个大船匠,包括那个造遮洋船的金船匠,卖到京都和堺港后…朝鲜王国明显加强了防御,九州的大名们,就再也没得手过。嗯,我想想…除了‘木浦’外,还有‘丽水’,丽水船厂更近些!就是不知道防备如何…”
“当然,朝鲜船厂的戒备都很森严。最容易得手的,还是民用工坊。就比如庆尚道‘东莱’(即釜山)的白瓷官坊…要是劫掠了朝鲜官府的白瓷官坊,抓上几个大匠的同时,肯定还会有几十个普通匠人和学徒…这些人山靼部族什么价?要多少?总得事先谈清楚了…实在不行,便宜些,交给沿途的大名…”
激烈的思绪,在森野清的脑海中翻涌,一步步逼近他佛法掌控的底线。说到底,只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山靼“黄金氏族”的黄金,到底够不够多?
身为商人,总是要先确定贸易对象的本钱,才能决定下多大力气,屯多少的“货物”,总不能砸在手里。至于“进货”的渠道,那就阿弥陀佛,见与不见均是慈悲…
“止住,止住!一切业障海,皆从妄想生!且止住妄念,先看看山靼人的本钱再说!…”
森野清深吸了数次,这才平息了脑海中的杂念。这一次北上,他可是准备了足足五船的货物,每一艘都是四百石的大船!其中,有一船满载的米,一船牛,一船马,一船收拢的难民工匠,一船兵器铠甲与酒盐茶。
如果山靼部族能把这一大批货都吃下来,掏出几十上百斤的黄金…那接下来朝鲜的“大生意”,才有谈判的基础!而眼下没有交易前,再多空想的思量,也毫无益处。
想到这,森野清话题一转,又重新落回到蛎崎氏本身,落回到虾夷地的经营上去了。
“光广,那位六十多岁的伊势家英豪,之所以能在去年坐稳伊豆半岛,就是因为颁布了‘德政’,把赋税降低到了‘四公六民’,才让领民归心!…而蛎崎氏如今,也不依靠那一份田赋。只要你施行‘四公六民’的德政,无论是从何地而来的领民,都会为了蛎崎氏死战!”
“四公六民的德政,让领民归心死战?…嗯,要是降低田赋,那亏空…让我算算。”
蛎崎光广沉吟许久,估算出了一年八百石的亏空,大概是6块金符。他眼神闪动了会,才点头应道。
“佛祖见证!如果这次北上,和山靼部族的贸易,还能如同上次一样收获…我就会正式颁布法令,推行四公六民!…”
“好!光广,只要一切顺利,交易完成…四公六民的法令颁布,虾夷地的民心,一定会尽数归向于你!到了那时,就是对松前守护安东定季,果断下手的良机了!…”
“不错!叔父说的极是!父亲在时,通过联姻,掌控了下国守护。而蛎崎氏本身,是上国守护。这虾夷地的最后剩下一根钉子,就是安东氏留下的松前守…本家早已在松前,埋下了几颗暗子…而山靼人的名头,倒是比之前的计划,更好用些,更能向安东氏的主家交代!…”
蛎崎光广眼神一厉,显露出北国武家的凶狠。他握了握腰间的刀柄,笑着道。
“叔父,我坐镇胜山馆。你且与工藤家老一起,替本家跑一趟北方的商路!…后续万千的谋划,可都指望着这一次的交易了!…”
“好!这本是我的心愿,自当义不容辞!…”
“哈哈!愿佛祖庇佑我们!…”
森野清跪坐席上,鞠躬一礼。两人相对而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四月的春光,在笑声中过去。而五月的春景,在阳光下到来。虾夷地常年晴朗,没有明显的旱季雨季。只有在七八月间,才会有稍稍稳定的降雨。所以,这里的耕种强度很大,必须开辟水渠,频繁浇灌。而眼下,春耕的农民,已经忙碌了起来,播下了大米和小米的种子…
“插下秧苗,稻田肥沃…祈愿五谷丰登,向神灵祈求…好风吹过,蓝天高远…大地恩惠,将稻谷养育!…”
“苗を植えましょう、豊かな稲田…今年も五谷豊穣、神に愿う…风は优しく、空は青く…大地の恵み、稲を育てよう!”
耕作的农人,唱着有节奏的农歌,在沿河的田野上忙碌。而后,一个农人猛地停了下来,跪伏在田地里,头朝着道路的方向。再然后,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朝着道路的方向。
“踏!踏!…”
两百多和人地的武士,打着蛎崎氏的旗帜,牵着十多匹战马,沿着道路往北方行去。他们的旗帜,是鲜艳的“四菱纹”,代表着武田氏的清河源氏源流,和‘甲斐武田氏’的‘割菱纹’几乎一样。
“哗!哗!…”
五艘四百石的大船,沿着曲折的虾夷海岸,与武士的队伍几乎平齐的,驶往荒凉的虾夷北方。而这些大船上,并没有任何的武士家纹,只是树立着天台密宗的五色经幡,上书五方佛的繁体汉文,却有着在和国通行无阻的独特地位!
“南无离怖畏如来!南无广博身如来!南无甘露王如来!南无妙色身如来!南无宝胜如来!…”
台密五色经幡,蓝白绿红黄,止贪嗔痴慢疑,如见我佛亲来!
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女真重甲的真正用法,破阵虎先锋!
“主神赐我法器,百里如在眼前!…一、二、三、四、五?和人竟然带来了五艘大船!那船上是什么旗帜?蓝白绿红黄,奇怪的五色旗?…岸上也有行军的队伍,大概两三百人,打着上回见到的‘歪田’旗!”
“该死!有新的旗帜出现,说不准,是新的和国大部落出兵了!吹响号角!填好虎蹲炮,水手搭上火箭!重甲先锋队披甲上马,山部猎手散阵持弓,武士列阵持枪!再让虾夷民兵散开,准备两翼袭扰,不要堵了中军冲锋的路!…”
大雪狼号上,祖瓦罗手持“神目法器”,一边观察着远处的和人船队,一边果断下令。
“呜!呜!”
在低沉的号角声中,一百八十名王国武士,背对着河边的三艘长船,训练有素的,在正面列出密集的矛阵。这些武士身穿布面甲、皮甲,前排高举盾牌短矛,后片则举着长枪,如同成排的驼鹿一般。
四十名善射的山部猎手,则各个握着复合角弓,在矛阵前列出了灵活的散阵。他们是最为灵活的射击队,远射袭扰,近射杀敌,就像雪原上的狼。
在军阵东侧,广阔的丘陵长草间,则是若隐若现的两百北余部民兵,各个拿着铜矛铁矛,歪歪扭扭的聚集出圆阵。远远看去,就像列队的刺鼠。
经过了一个冬春的训练,这些阿伊努部族兵,勉强知晓了阵型纪律,看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了。在最前排的部族兵额头上,都刻着主神的蜂鸟,穿着简陋的皮甲,明显士气更高些。他们的背后,也都背着三根燧石投矛,用来弥补战斗技艺的欠缺。而从侧翼投掷标枪,若是敌人应对不及,也能造成不菲的杀伤…
至于军阵的西侧,则是三十个重甲勇士组成的先锋队,大多是生女真部族。他们的气势,就凶狠多了,如同林中的东北虎群。
虎先锋虎奴身披六十斤重甲,手提一把长刀,骑着最壮实的女真大马,就像一尊铁塔。他腰间则带着一把顺手的重型骨朵,马上还有足足三把。再往后则是一把重弓,只带了十只长杆的重箭。
在虎奴看来,大酋长给他配备的“大长刀”,其实不大好使。也就是面对长矛队的时候,前两下破阵时能用用。可破阵不一定要长刀,更好用的,应该是他们女真的重箭…而等策马冲入敌阵后,自然要换成顺手的骨朵,一锤一个,像是敲大马哈鱼一样,狠狠敲敌人的脑袋!
再往后,则是四个同样造型的女真重骑,全部是骨朵、重锤的部族造型。这些骨朵也可以当投掷兵器来用,八九斤甚至十斤的重量,借助马力奋力一掷,打中就是个死!
只是可惜,这五个所谓的“重骑”,并没有任何的马铠,充其量只是在马头马身上,裹了一层厚实的皮子。真要狠狠的冲锋一回,也不知道马能不能活下来…
乌南加勇士熊大,同样披着全身重铠,手持一把大斧,腰带两把短斧,站在先锋队中。他不会骑马,只会用斧头砍人,所以是步队的头领。他力大如熊,跑的很快,哪怕穿着重甲也能冲!
在他身后,则是一排步行的重甲女真弓手,各个都带着一把骨朵、一把重弓,背着两个特别长的箭箙。每个箭箙里,只有十根重箭,各个和短矛一样。一人带上二十根,就已经是极限了。而这种重箭的威力,祖瓦罗已经见识过了,他毫不怀疑,那种可怖的破甲威力…
“妈了个巴子!这就是什么和人大部落的勇士吗?怎么看上去,有点矮,就像是林子里的小犴达罕?比一个能打一排!…”
虎先锋虎奴摸着脑袋,骑在女真大马上,足足有两米五高。他瞪着眼,看着那些列队靠近的蛎崎枪武士。那高度,就像是东北亚林子里常见的满洲马鹿,“犴达罕”。
在满语里,“犴达罕”常指“马鹿”,也能指更高大罕见的“驼鹿”。至于“巴子”,呃,则和“牛子”对应,但指女性的,是骂人的话。而最后的‘比’,则是自称的‘我’…
“虎头儿!大酋长有令,让你策马过去,给靠近的和人队伍一箭,显一显部落的威风!但最好不要杀人…”
“妈了个巴子!比骑射不行,只会步射!…再说,十五力的重弓,这马也扛不住啊?…”
虎先锋虎奴瓮声瓮气地骂了一句,沉重的呼吸从面甲里透出来,就像猛兽的咕囔。他眺望了会方向,还是骑着女真大马,奔驰下了山坡,向着数里外和人的队列奔去!
“佛祖啊!这是?这是?!…这难道是,壁画中元寇的重甲突骑?可他还带着那么大一把弓,难道是从未见过的重甲流镝马?!…”
与武士队列并行的弁才船上,大商人森野清睁大了眼睛,看着一骑“铁塔”,突然从山靼人的阵列中策马奔出。
那“铁塔”估摸着,足足有两米高!他穿着不知道多少斤的重铠,策马奔腾起来,发出镔铁碰撞的锵响,简直是世所罕见的虎士!像是这样如虎的山靼勇士,哪怕找遍整个东国,也凑不出两人来吧?而蛎崎氏的军阵,若是被这样的山靼勇士冲上一下,又真的能挡住吗?
“噔噔咚!噔噔咚!”
虎先锋虎奴骑着大马,一直来到和人队列两百步外,登上一处小坡。接着,他重重的翻身爬下,在地上砸出两个脚印,连马都轻松的嘶鸣了一声。随后,他直接搭上一根近米长的重箭,缓缓拉开沉重的大弓。
“吱…呀!…”
令人耳酸的拉弓声,低沉的回荡在原野上。十五力的大弓,足足有一百八十斤,单是虎奴拉弓的动作,就花了足足数秒。而后,虎奴眯着一只眼,凭着感觉,对准了最显眼的那杆大旗,稍稍调高了些,保证能射中旗下的军阵!
只要这一箭下去,无论是穿着胴丸的蛎崎武士,还是披着大铠的工藤家老…只要挨上一箭,注定是不死也残,会直接钉在泥地里!而这样的重箭,若是射上几轮,再是严密的军阵,也得散乱破开,这才是生女真诸部的破阵利器!
“不对!大酋长好像说了…不要杀人?…嗯…”
想到这,虎奴顿了顿,又把角度调低了一大截,斜对着和人的军阵。这样一箭射去…
“嗡…嗖!!…”
沉重的重箭激射而来,发出刺耳的破空声。整个和人的军阵,都能够听到这一道重箭的声音!
“停下!停!!”
工藤家老浑身一紧,感受到莫大的威胁。他大喊着停下的口号,瞬间翻身下马。而两百多武士的军阵,也几乎同时停顿!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那一根呼啸的“重箭”,直接射出一百多步远,然后“噗嗤”一声,就在军阵面前,重重的插入了泥土里!
“嘶!仁慈的佛祖啊!…”
弁才船上,森野清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近米长的重箭,就像一根短矛一样,大半截都没入了泥土!而这根重箭要是落入军阵中,至少能把两名披甲武士,都像葫芦一样串起来!
“南无三!这一箭的威力?连佛祖也会哭泣的吧?…难道,这就是元寇真正的恶鬼勇士?而这一支山靼部族,真是元寇的嫡系,是传说中的黄金传承吗?!…”
森野清震撼失神,足足数息后,才再次瞪目看去。
只见那“铁塔”已经爬上大马,沉默地举了举手中的大弓,表达出毫无疑问的威胁。接着,他调转马头,在和人武士们敬畏的目光中,再次往军阵后奔去。而在他奔向的位置,这种可怖的重甲弓手,还有足足二十多个!他们早已占据了射击的高处,都捏着短矛似的长箭,等待着和人军阵的到来…
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这袈裟我不要了!
“八幡大菩萨啊!停下!武士和船队都停下!列阵防御!…”
“误会!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派出使者,解释我们的来意,向山靼大酋长示好!…!”
“礼物呢?象二郎,把那三件华服都拿来!对,全都送去,包括我的那一件法衣!只有珍贵的丝绸华服,才能配得上如此强大的山靼酋长!…”
太阳升到天中,两军隔着尻别川,就在这条河的入海口处,摆开了防守的阵型。像这样牵扯重大的黄金贸易,涉及到的财货规模实在太大。双方又没有足够的互信与约束,不得不在每一次交易时,都拉出军势,摆出一副打仗的阵仗来。
五艘大型和船停泊在川南,每艘船上都有六、七个拿着和弓的天台宗僧兵,还有一些拿着藤弓的短打水手。而两百多蛎崎武士,就紧挨着和船,在弓手的保护下列出枪阵,紧张的提防着河对面。
“山靼大酋长”的军队则在川北列阵。三艘桨帆船一字列开,上面也都是一排披甲弓手。而武士矛阵、猎手散阵、重甲先锋,都调整了方向,正对着河流的对面,和人军阵的方向。
至于数量最多的阿伊努部族兵,由于列阵的时间太长,渐渐从圆阵变成了散阵,声音也喧哗了起来。十来个带队的王国武士训斥着,抽打着藤条,继续让部族兵们保持纪律。只要熬过这次实战状态下的磨炼,这些部族兵的战斗水平,就会猛增上一大截。而要是能手上沾血,打上一两次胜仗,那就有发生蜕变,成长为“武士”的可能了!
“主神见证!和人好像不打算进攻?…他们只是多了船队和弓手,武士人数似乎和上次一样?…这一仗,估计打不起来。就这实力,也不够我们打的。”
武士队长塔米草眺望了片刻,感受了下对面军阵的“气势”。对面摆出一副防守的姿态,武士的脸上都是警惕,看不出冲锋的杀意。看起来,这确实是来贸易的队伍。而贸易的货物,应该就在…
“主神赐我神目!这五艘和人的大船,尖头方尾的,有点像海上追逐船队的海豚…看起来就很灵活,很不错啊!…”
祖瓦罗拿着“神目镜”,一眼就看中了和人的五艘大船。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那些大船的形制。那竖起的单桅宽帆,平底的尖头方尾,还有两侧的成排桨位,看起来就是好船!
“主神见证!这些大船,和人卖不卖?要不然,先下手抢上两艘,然后再把金子丢给他们?…对了!这种五色的旗帜,到底代表着哪一家和人的大部落?他们又有多少丁口,能拿出多少战士?”
祖瓦罗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和船上的情形。每艘船上,都有几个包着脑袋、穿着胴丸、内套黑白袍衣的僧兵。而这些人手中的和弓,尺寸特别大,看上去似乎威力不小,背后还有很长的“长刀”。
“咦?那个穿着鲜艳华服,戴着黑色纱帽的,看起来很醒目,似乎是船上大部落的头人首领?”
祖瓦罗犀利的视线,在森野清身上停留了许久。而森野清也同样眺望过来,看向那个拿着奇怪长管、带着羽冠、穿着甲衣的山靼大酋长。
“佛祖啊!那个山靼大酋长的长管,究竟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元寇能射击很远的火器吗?可这么小的火器,我从未听闻过,难道是元寇黄金氏族的秘传?…不行,来两个人,挡在我身前!…”
“对了,象二郎!你亲自去对面!给那个山靼大酋长,送上我的礼物!…”
“是!屋…屋主…”
面对传说中吃人的恶鬼元寇,一向胆大沉稳的松下象二郎,此时也不由得结巴了起来。随后,在一个虾夷向导、一位流镝马武士的陪同下,他神情紧张的,慢慢靠近了对面的军阵。
“交易!和上一次一样的交易!不打仗!货物换黄金!…米、酒、茶、盐、牛、马、武器、盔甲、工匠…这次货物很多!一点点交易!换黄金!…”
虾夷向导大声呼喊着,讲述着使者的来意。流镝马武士握着缰绳,时刻注意着那些重甲弓手、重甲骑兵的动向!作为老练的武士,他能明显觉察出,最危险的方向来自哪里。而一旦对方拉弓搭箭,或是策马冲锋,他就会立刻提起象二郎,丢下虾夷向导,打马转身就走!
“佛祖庇佑!这是给尊敬的、强大的山靼大酋长的礼物!我们是来自京都米屋的商人,我们带来了很多的货物…礼物都在盒子里,还有一封屋主亲笔的书信,以及一份货物清单!…”
一名王国武士提斧上前,与虾夷向导对答了一会。接着,他接过象二郎递上的精致木盒,打开检查了一下,这才返回军阵中。
很快,这木盒就到了祖瓦罗手中。他放下“神目镜”,看着对面船上的森野清,从护卫中走出,向他笑着行了一礼,又指了指那个木盒,然后又退回到了护卫身后。
“哈!倒是个有趣的和人头领!难道,他不是和国的大部落酋长,而是某个贵族或者祭司?…”
看到森野清如此警惕,又是一副不拿刀剑的华服打扮,祖瓦罗若有所思。他沉吟着打开礼盒,首先便看到一封方块字的文书。他仔细读了两遍,上面的字他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还有的认识字,但组合起来,就看不懂什么意思了…
“…伏惟阁下德威并重,所行所至,莫不拱服。贵部出身尊贵,传承黄金苗裔,威名远扬四海…我等商贾之徒,来自京都近江,供奉天台宗寺社,兼取四方货物售卖…”
“卑鄙之徒,地位卑微,见识浅陋,不足与显赫贵种相提并论…唯愿以各国物产,运往虾夷北地,以助贵部大计图谋之万一…”
“初次与贵部相见,奉上区区薄礼…三件绸衣,皆是山城国佳品…附录此次货物清单,图文并茂…愿效区区微力,乞与贵部通商互利,共享黄金之好!…”
“妈了个巴子!这些字我明明认得,可这凑在一起,写的是些什么玩意?!…”
祖瓦罗又读了第三遍,忍不住学着虎奴,爆了一句粗口。他大致看懂了一半,这五艘飘着五色旗的大船,和上面的僧兵弓手,都属于蛎崎光广提到过的什么“京都大商人”,好像还和寺庙有什么关系。
而这个“京都大商人”,这次带来了足足五船货物,想要和他贸易,弄些黄金回去花。然后,对方为了表示初次见面的礼节,还赠送了一份礼物,“三件绸衣”?
“绸衣?是什么?…”
祖瓦罗瞪大了眼睛,拿起第一件丝绸衣服看了看。这是一件唐风的蓝色“直衣”,是从平安时代一直传承下来的贵族服饰,样式宽松、简洁高雅,明显参考了唐朝的团领袍。而在这件直衣的表面,更刺绣着“云纹”与“唐草纹”,前者代表着天神与高贵,后着则是大地与自然。
“嗯?这衣服,还挺好看的!…主神啊!这光滑的手感,竟然这么轻薄?!在这样薄的衣服上,还能绣出神秘的纹路?…就是这颜色,蓝乎乎的,不大吉利!像是献祭的玛雅蓝一样…”
祖瓦罗打量了许久,有些移不开目光。对于这种鲜艳轻薄的“华服”,热带的墨西加人同样没有抵抗力,也喜爱的紧!而按照祖瓦罗的审美,最好能在这绸衣华服上,缀上一些“流苏”…不,是“流羽”,比如美丽的查格尔羽毛,那就太完美了!
“咳…让我看看,第二件是什么样的!…”
祖瓦罗小心放好第一件,又拿出第二件丝绸华服查看。这第二件,却是贵族打猎的“狩衣”,一样的唐风样式,简洁典雅。它最初参考自唐代的窄袖袍,所以袖子较窄,便于户外活动。而这件“狩衣”是浅绿色的,正面纹刻着一只飞翔的“凤鸟”。祖瓦罗一看就喜欢的紧,远比上一件更对他的胃口!
“主神啊!这么精致的飞鸟?主神庇佑!真可是一件吉祥绝妙的华服!…还有这丛林一样的浅绿,和草木一样的颜色…好看,真是好看!…”
对于第二件丝绸华服,祖瓦罗爱不释手,反复摸索了好一会,才不舍的放回盒中。
当然,他并不知道,在和国的贵族文化里,深蓝通常代表着更高级的贵族,而浅绿则是较低级的年轻贵族所穿。至于最尊贵的贵族,则穿紫色华服…
“主神庇佑!快让我看看,这第三件,究竟是什么样子!…”
很快,祖瓦罗就迫不及待的,拿出第三件,也是最后一件丝绸华服。他展开看了会,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只剩下深深的疑惑,摸不着虎奴的头脑。
“主神擦亮我的眼睛!这是什么衣服?感觉不大对劲,怎么像是一件祭袍?还有这么奇怪的纹路?…”
祖瓦罗瞪大眼睛,看着手中展开的最后一件华服。那华服右黄左红,绘有一块块的“福田”,福田中则是莲花的精致竖纹…这霍然是一件“袈裟”!
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黄金氏族,最好的交易伙伴!
“大酋长有令!对面已经确定,是来交易的队伍!前排垂下武器,先锋卫队退到船下休息!…对了!大酋长让阿伊努部族们,先往后面退半里,然后坐下歇息会。他们的阵型已经完全乱了,队头武士要好好教导一番!不过已经比上次强上了许多…”
“工藤家老下令!流镝马下马修整,枪武士原地歇息!…”
两军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对峙了许久,看着确实打不起来,就都放下了武器。阵前对峙是非常消耗体力的,披甲对峙就更是如此了。只是眼下双方都还有着戒心,不可能让军士卸甲。而使者正不断在河流两侧来回,增加着双方首领的交流与互信。
“八幡大菩萨庇佑!那群重甲的山靼勇士终于退下去了!这三十个人带给我的压力,简直比三百安东旗本,还要强得多!简直就像传说绘本里,成群的鬼武士一般可怖!噫!山靼的鬼武士…”
工藤家老坐在马上,脊背终于能放松下来。他警惕的眼神,始终追逐着那群山坡上的重甲弓手,一直到更后方的桨帆船队。他很肯定,这是山靼大酋长新拿出的一队重甲勇士!
他们各个如同铁塔般高大,在去年交战中从未出现过,还有那几匹高大的女真大马,各个都有家主坐骑的水平。这些铁塔勇士可怕的战斗力,从那种凶狠如虎的气势中,就能窥见一二。他可绝对不想亲自尝试!…
“神佛啊!这支山靼大部落表露出的力量,是越发强大了!他们的背后,究竟还隐藏着什么?这是一支格外强大的元寇大部落,还是许多部族的联盟?…”
工藤家老陷入了沉思。他隐约察觉到,这支“黄金氏族”力量的增长,以及这种增长与“黄金贸易”的关系。就像那些铁塔勇士身上的大铠,总是给他一种熟悉的和国风格,很像是交易过去的铁甲改造而成。而蛎崎氏的“黄金贸易”,就像是在喂养一只幼小的猛虎,一旦猛虎长大,双方的实力不再对等…
“八幡大菩萨啊!蛎崎氏必须尽快增长力量!本家要尽快吞并松前,彻底掌控和人地,越快越好!”
“屋主!这是山靼大酋长给你的回礼!…”
“嗯?这重量?这是?…”
弁才商船上,森野清接过送去的精致木盒,打开一看,闪亮的金光就映入眼帘。两块足足一斤重的黄金,豪气地压在他的袈裟法衣上,还有一张树皮信纸。这信纸上的字迹,似乎是少见的羽毛笔写下的,非常纤细。
那弯曲如同图画的笔迹,看上去也很是特别。里面大部分是汉文,还有一些部首简笔拼出的象形异体字,能大致猜到意思。这种文字虽然以汉文为骨架,但并不像他曾经接触过的楷体、草书或是隶书,反倒有些更久远的味道…
“礼回作算。了你送,符金块两…嗯?这写的是什么?…”
森野清仔细端详了好一会,才发现这封山靼回信,竟然是自左向右,横着书写,还有辅助断句的句逗符号。而对方回信的用词,也很白话浅显,一目了然。
“两块金符,送你了。算作回礼…”
“这一件田纹绸衣,我不要了!…”
“你写信乱七八糟,我看不懂。下次好好写!”
看到这,森野清摸了摸下巴。这个“黄金氏族”的山靼大酋长,好像有些传承的文化,但是不多?而对方的回礼,真心大气爽快,一出手就是两斤黄金!
要知道那两件丝绸华服,虽然是山城国本地出产的精品,但作为本地的豪商,他从工坊直接入手的成本,还不到4两黄金。而这两斤32两的回礼,就是足足八倍!这其中的暴利啊!…这支“黄金氏族”,果真名副其实!他们最多的,应该就是…
“神佑…货物目录看过了。我全都要!就按上次的价格!”
“在河边交易。一手交货,一手给黄金!”
“嗯?这个奇特的字?是金符背后的那个鸟纹?…”
森野清眼神一动,先是看了看那个代表主神的,奇特的“蜂鸟图文”。他虽然不认识这个含义为“主神”的墨西加新字,却在那些金符的背后,看到过许多次。这似乎是山靼大部落的图腾?难道是元寇信仰的“神鹰”?…
接着,他瞳孔一缩,面露吃惊。
“真的全都要?!这批货全加起来,那可得有几十上百斤的黄金了!山靼人…不,黄金氏族,真的能拿出来吗?这可不好赊账!…而这批货的售价,减去成本,那可是两倍,不,是三倍的暴利!…”
想到这,森野清心绪起伏,望向对面桨帆船上的山靼大酋长,就像看到了满身金光的“佛爷”。“佛爷”祖瓦罗面带微笑,对他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那条长河,说了一句简短的纳瓦语。而森野清虽然听不见对方的话,看不懂对方的嘴型,却瞬间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
“佛爷来了,黄金管够!…”
“象二郎!..”
“屋主?…”
“开始交易!先交易两船牛马!再交易那船工匠!然后是那船米,最后再交易那船茶酒盐、铁锅兵器盔甲!…”
“是!屋主!…”
很快,蜿蜒的河水边,就响起了大群牛马的嘶鸣,还有双方武士的叫喊。每当一名王国武士牵过两头牛,或是三匹马,就会交给象二郎一块金符!而乌压压的一片,四头公水牛、二十头母水牛、三十头母马交易过后,就是足足二十二块金符,二十二斤重的黄金!
两船牛马交易完毕,王国的武士们,各个喜笑颜开。尤其是那些矮小的母马,让武士们格外小心。因为,每多一头母马,每年就能多生下一头小马。而只要马群繁衍壮大,他们每个武士,都能变成骑马步兵,甚至成为骑兵!
“佛…佛祖啊!二十二斤八两的黄金?按照1斤黄金90贯铜钱,那就是两千二十五贯?!两千贯的大钱,就…就在我的背上?!…”
这一刻,二十二斤重的黄金,直接压弯了象二郎的脊背。他浑身发颤,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为防万一,他一边警惕的看着对面,一边赶紧回到船上,把装满黄金的“背负子”,放到森野清屋主的眼前!
“屋主!两船牛马,二十四头牛、三十匹马,售得22斤8两黄金!这些山靼人的金符都很足重,有得还多了些…这可真是最大气的交易伙伴了,简直比堺港的大商团,都要豪气的多!…”
“嗯!我都看到了!…这个重量,安藤家老知道吗?”
“他只知道是二十二斤。”
“那就按二十二斤算吧!我们的成本是多少?…”
“啊...每头近江耕牛进货12贯,每匹陆奥母马进货10贯。算上交给蛎崎氏的牛马,这一次进货很多,价格压得也比较低…成本合计588贯,大约6斤5两黄金,纯利比上成本,大约是30成!…”
“嗯…象二郎,按陆奥的市价算。我们要给蛎崎氏‘一半’分红,而和他们约好的,都是‘市价’。”
“啊是!屋主,我明白了!…”
象二郎赶紧鞠躬,又一次表演了珠心算的技能。身为东亚三国的商人,若是连珠心算都不会,那混上一辈子,也不过是个底层的见习或者手代。至于中美洲商人那种黄金按斤称、香料按袋装的水平,象二郎是闻所未闻、更无法想象的!…
“按照市价,近江牛15贯一头,陆奥母马也是15贯…那就是810贯,折算成9斤黄金!而按22斤黄金的收益,13斤的纯利,分给蛎崎氏一半…就是6斤8两!…”
“嗯,收入22斤8两,成本6斤5两,分红6斤8两,纯入9斤11两…分给蛎崎氏的分红,还是稍稍有些多了!不过没关系,这些分红的绝大部分,会折算成运来的物资,再交付给蛎崎氏,就还能再吃上三成利!…”
作为米屋之主,森野清的心算,自然更胜象二郎一头。只是数息之间,他就算出了这次贸易中,纯属于米屋的利润。随后,他闪亮的眼睛,注视着流光灿烂的一箱金符,就好像在刹那之间,也被无穷的金光所笼罩!
“佛祖的金光啊!这样一算,与山靼人的黄金贸易,哪怕不算黄金在我手中的额外威力,哪怕只是黄金本身的价值!…也是20成的纯利!”
“而若是加上黄金的杠杆效果、信誉效果、赠礼效果、市场开拓效果,这‘山靼贸易’能在未来带来的潜在回报…至少要再翻两倍,是足足60成的回报!”
算清楚这一切后,森野清霍然抬首,对着祖瓦罗的方向,深深的鞠躬行礼,足足鞠躬了十息。而在成功引起祖瓦罗注意后,他才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一指交易的河边,坦然笑道。
“象二郎!带上两个僧兵,随我一起下船!…我要亲自把第三船的近畿工匠,介绍给尊敬的黄金氏族,介绍给我最好的交易伙伴,来自北方的蒙古大酋长!…”
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信仰领域!大乘佛法与主神法
“因缘和合,诸法成就。而善缘福地,宿因所积,众生因果无差,善缘得结善果!…”
“今日能与黄金大酋长相会,真可谓前世修来的善缘啊!恨不能与您席地而坐,饮茶观海,对月饮酒…才不负这一场因缘的相逢!…”
“...”
祖瓦罗身穿祭服,内罩布面甲,头戴羽冠,一脸茫然。他看着一脸笑容、恭敬行礼的大商人森野清,尤其看了看对方鲜艳的丝绸直衣和头冠。那些满含佛理的问候,经过阿伊努翻译的转述后,总是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就比如“我们前世曾经见过,这才留下了今生再见的原因,而这种见面很好很好,会带来更好的以后?”…
听到这样的话,祖瓦罗很是诧异。他蹙眉想了想,回忆了纳瓦神话中的诸多英灵名号,这才试探地问道。
“主神庇佑!难道,你是纳瓦高原诸部的一位转世英灵?在转世之前,你也是来自红色神国的小蝴蝶和小鸟吗?…”
“啊?很高很高的山峦高原?红色宫殿?西藏密宗?蝴蝶和鸟投胎?…呃!…”
这一回,轮到大商人森野清无语了。按照佛教的轮回观,这难道是在说,他是从畜生道转生为人的吗?不过考虑到,唐书中记载的蒙古诸部,确实是信仰着藏传密教,风俗野蛮,各种观念与天台密宗不同…
好一会后,森野清还是努力维持着笑容,回答道。
“尊敬的蒙古黄金酋长!佛法从天竺东来,虽然确实经过了吐蕃高原,才抵达中原,开辟出大乘法门…但我天台密宗一系,是传承自六百年前的福聚金刚最澄上人!而元寇…咳,蒙古各部信仰的金刚乘藏密一系,大约是来自同一时代,吐蕃的莲花生大士…我们源流不同。而我的前世,应该并非蝴蝶与鸟!…”
“啊!原来,你不是高原诸部的转世英灵?那我们前世,肯定是没见过的!我们的相见,也和前世无关,是眼下主神的安排!…不过,你要是想喝酒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一囊鹿血酒,最是让人精神振奋!塔米草,把装酒的皮囊给我!…”
“好!队长!”
“...呃!这?这酒?是血酒?!…”
森野清瞪大了眼睛,看着手中的酒囊。那红色的酒液,泛着浓郁的血腥味!这要是喝一口下去,若是正式的僧众,就得犯下两条“大戒”。而哪怕他只是带发的居士,这一口血酒下来,也要难受许久…
“怎么?你怀疑我下毒,不敢喝?…”
祖瓦罗笑了笑,拿过鹿血酒,“吨吨”喝了两大口。接着,他一抹嘴角的血迹,又递给森野清道。
“尝尝吧!我加了点辣椒、番茄干和盐,这可是正宗的高原滋味啊!我身边的所有部族勇士,喝了都说好!我都舍不得给他们喝,毕竟辣椒不剩下多少了…”
“佛祖啊!这群野蛮的蒙古部族!竟然用血来酿酒?!…”
森野清暗骂一句,不得已之下,才勉强举起皮囊,轻轻抿了一口。结果一股又咸、又辣、又腥的滋味,瞬间从他的嘴里,直冲头顶的天灵盖!而另一股热辣的滋味,则往小腹冲去,让他像是吞了一团火。于是,森野清的脸色先是一青,然后又是一红,差点就要呕吐出来!
“恶!…”
“哈哈!你这酒量,不行啊!…”
看到森野清狼狈的样子,祖瓦罗哈哈大笑,周围的王国武士、乌南加勇士、鹿部猎手、女真勇士,也都纷纷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连鹿血酒这么好的东西,都喝不下去!到了冬天,可怎么活啊!”
“就是!这样瘦弱的头领,竟然也能在和人那里,统领这么多勇士,成为酋长吗?”
“维齐洛波大神灵啊!酋长必须强壮,祭司也必须强壮!只有这样,在雪原林海,在白山黑水中,部族才有延续的未来!…”
“对!要活下去,就必须跟着一头神鹿,或者跟着一头狼王!…”
这一刻,在各部勇士的笑谈声中,一种无形却有如实质的线条,仿佛划分出了森野清与祖瓦罗,划分了他们的部族特征,划分了他们的精神世界,更划分了他们的信仰领域!
在这无形线条的一侧,是森野清出身的天台密宗,是来自中土的天台宗,是来自汉地的大乘佛教!
更为稳定的农耕生活,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在漫长的时间中,沉淀出思辨与深刻的宗教哲学。而在富足与文化的沃土上,僧侣们无需劳作,有充足的修行条件。他们所带来的思想,深刻影响着东亚的精神世界,早已与更加沉淀富足的儒学一起,牢牢占据了大明、朝鲜、日本、北越…占据了整个东亚上层的信仰领域!
而在这无形线条的另一侧,则是森野清所知晓的“藏密”,是他尚未知晓的“主神蜂鸟”!这种带着蛮荒血腥气息,从古老的祭祀仪式中发展出来,更为淳朴简单、通俗易懂。它拥有更多恐惧驱动的信条,给予了更多肉体到心灵的麻醉,天生更适应生产力低下的艰苦环境,适应这些环境中挣扎的蛮荒部族们!
富足与贫穷、安定与迁徙、智慧与纯粹、慈悲与恐惧、思考与顺从…这条信仰之线两侧的差异,实在太大太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国的主神信仰,永远不可能传入富足的天朝汉地,也几乎难以传入京都的和国上层!
而主神蜂鸟竞争的对象,它所占据的信仰生态位,其实与藏传佛教极其重合!它能够飞翔的天空,始终在富足的农耕地带以北,在那些寒冷贫瘠的大地上,在那些艰苦挣扎的部族中,从血到雪!…
“佛祖啊!咳咳!尊敬的黄金酋长…我想,我们可以开始,交易一些更珍贵的‘财富’了…”
森野清顺了顺气,把血酒还给祖瓦罗。随后,他抿着嘴,对第三艘商船做了个手势…足足几十个神情不安的匠人,就拖家带口的,被七个僧兵带下了船。
“佛祖割肉伺鹰,行慈悲菩萨道,舍身布施度…”
森野清面露悲悯,一边念着经文,一边发自内心的低下头。随后,他向着几十名畏缩的匠人,深深地鞠躬行礼,就像面对慈悲的佛像一样。
“南无地藏王菩萨!诸位远赴虾夷北地,积累善业,教导山靼夷人,功德难以计量!而你们所换回的钱财,也会用于行善积德,为难民施舍粮食,为佛祖塑成金身…佛祖慈悲!各位行此大善,一定会在未来世中得到福报,最终累世修行成佛!…”
“且上前来,且上前来!行布施波罗蜜,生出六波罗蜜…森野清在这里,向各位善信,拜别行礼了!…”
一千四百二十章 舍身布施,真正的铁匠大宗师!
“南无阿弥陀佛!天台宗活命之恩,佛祖慈悲之意…我等只能舍身相报,无怨无悔!”
面对森野清的行礼,一个独臂的老匠人,就从匠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虽然同样面露忐忑,但还是强打精神,对着森野清与一众僧兵还礼道。
“森野清権僧正,我等从此一去不回,再也回不到桑梓家乡、祖坟墓地…只愿您怀着佛祖的慈悲,照拂我等其余的族人、村人一二…而若是佛祖金身塑成,能为我等在寺社的石刻上,留下一个名字,得一份来世的果报…那此去哪怕是死在山靼之地,我也没什么后悔的了!…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我等舍身无悔!…”
随着独臂老匠人站出来还礼,几个年纪不大的学徒,也跟在老匠人后面,向森野清鞠躬还礼。
和人的自我主张一向较弱,容易被更上层与群体支配。在这种强烈的氛围下。陆陆续续,所有的匠人们无论是否真的情愿,也都溢着眼泪,向森野清鞠躬道别。而森野清更是面露悲悯,眼睛流下泪水,虔诚地祈祷道。
“南无阿弥陀佛!愿诸众生离苦得乐,皆成佛道!…”
“主神啊!这情形?这?!…”
另一侧,祖瓦罗带着王国武士们,虽然听不懂对面说的话,但从那表情和动作上,也能看出个一二来。他大受震撼!
这一次的和人工匠交易,竟然与上一次,蛎崎武士把刀架在匠人脖子上、匠人们哭天喊地的逼迫场景,完全不同!这些匠人看起来居然是自愿的,愿意被交换到虾夷北方?…
“...该死!这个握不住刀枪的家伙,该不会不是大商人,而是什么‘佛神’的资深祭司吧?这迷惑人心的手段,就像那些长头的玛雅祭司一样?…”
祖瓦罗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森野清一次。他有些忌惮,忍不住高看了对方一眼。而森野清已经念完了最后的经,带着那个独臂的老匠人,来到了祖瓦罗身前,恭敬地介绍道。
“尊敬的黄金酋长!这位是山城流良业物大刀匠,铁田宗义!他是赫赫有名的大刀匠,曾经为近江的六角氏,铸造过良业物名刀‘千代切’!他最擅长的技艺,就是‘千锻之术’,来自山城流数百年的秘传!…”
“虽然,在幕府两次攻伐六角氏中,铁田宗义大刀匠被劫掠的乱兵,砍断了右臂,无法再打制名刃…但他的铁匠技艺和本领,哪怕放在大匠众多的京都,也是极为拔尖的一位!…他的眼光、他的经验、他教授弟子的手段,那可真是真正的名匠人啊!…”
“什么?锻铁大宗师,真正的资深大匠?就这个独臂的老头?…”
听完森野清的一番吹捧,祖瓦罗面露怀疑,看向眼前的老匠人。对方衣着普通,个头不高,右臂空荡荡的,头发也白了一半,不知道还有几年活头。那张老脸上满是皱纹,确实有一种普通匠人罕见的自信,但看到“野蛮凶恶”的山靼大酋长后,他还是忍不住浑身哆嗦,膝盖发软。
“南无阿弥陀佛!老朽正是铁田宗义!虽然我断了一只胳膊…可哪怕是单凭这只左臂,我也能锻打出玉钢良刀来!而要是论起锻造的经验,我十二岁师从山城流大匠今泉宗广,二十四岁出师立下印牌,一直到眼下的五十二岁…若是比起这四十年的经验,京都能及得上我的,那也没有几人!”
老匠铁田宗义深吸口气,努力保持姿态的,向祖瓦罗鞠躬行礼。然后,他看了眼含笑的森野清,又看了眼皱眉的祖瓦罗,用仅有的左手合十,这才高声道。
“佛祖慈悲,以身布施!今天我这条老命,就交到北蛮…嗯…大酋长您的手中!然而,我这一生经验与本领,换回的佛前布施…需得有十斤黄金!…”
“什么?!你要十斤黄金?不是给自己,而是给这个大商人?!…”
祖瓦罗又一次大受震撼!倒不是十斤黄金的数量有多大,毕竟只是十块金符…他震撼的,是第一次看到,被狐狸卖出去的兔子,还在替狐狸要钱的!这不会是,找了个年老的“死士”,一起合伙蒙他吧?
这一刻,他对森野清的评估再次提升,已经给了他一个来自雪原与高原的荣誉称号,和人中狡猾的“白狐狸”!
“嗯...”
祖瓦罗沉吟不语。老匠铁田宗义有些惶恐,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等着“山靼大酋长”的回应。他活到这个岁数,见过那么多京畿的风雨,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呆傻的“兔子”。其他的匠人或许看不清,但一路航行来的情形,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天台宗以赈济的名义,把他们弄上船,居然一口气把他们从京畿,直接往北运到了虾夷!而运他们的船上全是僧兵,后面还有几百虾夷地头武士参与,这最后交易的对象,竟然还是山靼人,交易的还是黄金!
“佛祖啊!以赈济的名义运走卖人、天台僧兵与地头武士勾连、在虾夷地私通山靼部落、贸易大量黄金!…这哪一条,不是能要命的隐情?!…”
面对这样的情形,他铁田宗义有的选吗?他知道了这些隐情,还能脱身吗?不可能的!哪怕为了天台宗的名声和脸面,也不会再让他,活着回到京畿的!他没得选,这里所有的匠人,都没得选!
因此,他只能像是货物一样,被卖到山靼人那里。而陪森野清演上这一出“舍身布施”,圆上天台宗的脸面,提高些他自己的价位…这不仅是他唯一的选择,也对所有的工匠都好,对大伙的亲族乡人也好!
至于现在,他同样不是为森野清要价,而是在为自己要价!这十斤卖身的黄金,就是他的身价,是他的牌面,越高越好!
实际上,他已经没了打铁的右臂,年纪又大了,单靠一只老胳膊,又怎么可能打出什么好刀?但山靼人不可能,让他现场打一把刀出来。而若只是讲述经验办法,那他确实是真正的“良业物大刀匠”!能比得过他的,京都都没有几个!
至于到了山靼部族以后,发现他不能打铁…毕竟花了十斤黄金,总不会直接一刀把他砍死吧?而要是带徒弟,以他深厚的经验,只要学徒不是太笨,教出几个能打玉钢刀的好手,肯定不是问题!
“嗯…主神见证!如果你真是有本领的大匠宗师…别说十斤黄金,就是贵族的爵位,在王国部族中,也是理所当然的…铁助!你去问一问,看看这老匠人的水准,到底是不是什么大匠宗师!…”
“是!大酋长!”
王国铁匠松下铁助深吸口气,低头鞠躬行礼。面对这自称“良业物刀匠”的独臂老头,他此刻有着一种强烈的危机感。他一定要拿出看家本领,问出最难的问题,把这个老家伙问倒!否则,等对方来到部族,那他铁匠大师的地位,恐怕就保不住了!…
“主神庇佑!宗义大师,请问玉钢之法,最难的要点为何?…”
“哈!玉钢之法,哪有什么难度?无非是两个要点罢了!第一个要点,就是选铁!…赤目砂铁为下铁,真砂砂铁为上铁!而最好的真砂砂铁,都来自出云国,那铁砂的颜色,是黑色或深灰。那铁的质地,是细腻又均匀。我一见便知!”
“如果没有最好的真砂砂铁,只有上品的赤目砂铁。那冶铁时就要多烧一日,玉钢产出会少上一截。要是铁料更差,则品质不到玉钢,只能得近似玉钢的精铁!…”
老匠铁田宗义开始见到山靼大酋长,还有些哆嗦害怕。但见到冒出来的“和人铁匠”,却瞬间挺起了腰板。在三、两句对谈过后,他摸出了对方的水平,更是直接拿出了良业物大匠,指点后辈的气势来!
“第二是炼铁!修‘踏鞴炉’(tatara),炉高五尺,宽五尺,长八尺,配人能踩风的大鼓风箱!而后铁砂与木炭交叠放置,以‘吹踏鞴’的吹炉冶铁法,直接制得玉钢!…”
“至于具体过程…铁砂入炉,要先吹炉鼓风,升火温足足一日,直到明黄泛蓝的‘山吹色’,才算合格!而后,山吹火煅烧两日一夜,三十六个时辰!三个学徒轮流鼓风,火色火温都不能掉!每刻钟,就要搅拌铁水一次,让铁水烧尽炭粉。再看铁水的颜色,根据经验补充炭粉,每半日炉底排出一次铁渣…”
“直到两日一夜后,炉火渐渐熄灭,取出块状玉钢!颜色如果是银灰色、黑色和蓝色,泛出流光的色泽,那便是成了!…以老翁我的本事,每百斤真砂铁砂,能得玉钢三十五斤!…”
“而有了这玉钢后,再以我山城流的千锻法层叠打造,配以退火淬火的秘术…别说是普通的玉钢刀,哪怕是业物名刃,也是轻而易举的能够得到!…这一刀下去,哪怕是健牛,也能劈开过半!…”
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千金市义!他值这个价!
“主神啊!真砂选铁,吹炉冶铁…千锻法?…”
片刻“纸上锻刀”,胜负高下自分。王国铁匠松下铁助脸色一变,气势直接矮了一大截。然而,在老匠铁田宗义面前,他依然不肯服输,紧盯着对方的断臂,犹自开口嚷道。
“你口口声声,什么层叠千锻,什么退火淬火,什么山城流秘传…你是真的会打,还是仅仅嘴上能说?…要不然,我们在河边建个土炉,各自打上一件短刀,看看双方的本事?!…”
“哈!你这小辈,还在嘴硬!…”
听到起炉打铁,铁田宗义顿时心中一个咯噔。他这一条老胳膊,哪里还能真的锻刀?但他脸上依然是一副自信的样子,根本不看松下铁助一眼。
略一思索后,铁田宗义直接转过身,面向耐心倾听的祖瓦罗,鞠躬行礼。然后,他就从怀中,摸出一卷发黄的图册来。
“尊贵的黄金酋长!我山城流秘传,本不轻易示人…但既然为佛祖布施,又远离山城流派,那过往种种,就都如烟云散尽…老翁我,必当倾囊相授,教会酋长安排的学徒!…这里有一卷锻刀图册,是我早年亲手所画,愿献给大酋长!请您看着这图,听我细细解释玉钢好刀的锻法!…”
“哦?锻刀的图册?”
祖瓦罗饶有兴趣的,接过那图册翻看。只见前半截,就是已经讲过的选矿、冶铁,尤其画了不少冶铁的器具。那个什么‘踏鞴炉’的风箱,原来足足有炉子那么大,上面画了一个小人,在用力的脚踏踩风。旁边还有一段和国平民用的假名文,也不知写的是什么?
“酋长大人,这一段是说,火借风势,炉温高低,与风速相关!因此,鼓风越快越多,炉温就能越高。炉温越高,冶铁的效果就越好。而为了炉温最大,就要在两侧各设立一个巨型风箱,用人脚踩的力量,持久的鼓风入炉!…”
“噢!人力变为风力,鼓风入炉,提高炉温?我记得神启经文中说过,风中有帮助燃烧的神粒,所以进入炉中越多,燃烧就越旺盛…应该就是这个道理!”
祖瓦罗稍稍思考,眼中一亮。接着,他又翻到后面,看到“千锻法”的部分,一共是三副图。第一幅是小人锻打刀片,第二幅是小人涂抹刀刃,第三幅则是小人把刀刃放到水里。
“酋长大人,千锻法的第一步,就是‘叠锻’!先用锤子将一块玉钢锻打成片状,再将这片玉钢折叠起来,继续锻打。虽然名义上是‘千锻’,但一般来说,只要折叠16-20次,形成优美的‘千锻纹’后,就是业物良刀的品质了!…”
“然而,这‘叠锻’听起来简单,真打起来的时候,就最考验功夫、细心和耐力!这玉钢叠锻一定要锻打均匀,表面绝不能出现不规则的纹路,更不能形成气泡或裂纹!而锻打后的纹路,一定要‘匀称细腻’,越是整齐越好。用秘传中的说法,就是‘如云之美’!好看的刀,不一定厉害。但厉害的刀,一定好看!…”
“嗯…如云之美?…厉害…好看?”
祖瓦罗若有所思,想了会后,才指着第二幅图问道。
“主神见证!这第二幅是做什么?这刀上,怎么还要涂抹东西?…”
“噢!这第二步,是淬火前的准备…给刀刃和刀背,涂抹不同厚度的粘土…”
说到这,铁田宗义顿了顿,看了眼侧耳偷师的松下铁助,犹豫着要不要讲出“真正的秘诀”。但想到眼下的处境,他心中轻叹一声,向早已死去的师父道了个歉,脸上则挤出笑容道。
“酋长大人,完成‘层锻’,在‘淬火’前,一般有两道工序,最见工匠功力!第一道工序这图上没画,但写了一段标注,唤作‘退火’。所谓‘退火’,就是‘以火养刀’!把炉温烧到‘樱桃红色’,在火中‘养刀’三四个时辰,然后再埋入灰中慢慢冷却。这一道工序做完,刀就‘舒服了’,刀身也软韧下来,可以进行淬火了…”
“而在淬火前的第二道工序,就是‘抹土’,也就是图上画的这画…在刀刃和刀背上,涂抹不同厚度的粘土,让淬火后刀刃锋利、刀背坚韧!…”
“嗯?这是什么道理?一样的钢、同样的土,为何只是厚度不同,就能分出锋利与坚韧的区别?…铁助,你怎么靠的这么近?哈哈!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佛祖啊!这可是山城流的秘决…哎!说白了,也没有那么多玄奥。就是一条,‘降温的速度’!…”
铁田宗义看看左右,又叹了口气,把这最关键的一点窗户纸,给轻轻点破。而无限的光亮,瞬间照亮了偷听的松下铁助,让他霍然开朗,看到了更高的技艺殿堂!
“这钢降温越快,就越硬越脆,可以为刀刃。而降温越慢,就越钝越韧,可以为刀背…而要控制它降温,最实用的办法,就是抹土,抹上粘土!…抹的土厚些,自然淬火降温慢些,韧性更好。抹的土薄些,淬火时降温快,就更锐利…”
“而这第三幅图,就是最后一步完成的淬火!有的时候淬火用水,有的时候淬火用油…水和油的区别,还是降温的速度!也是一句口诀,‘水快油慢’。后面还有一句口诀,‘尿淬更光’。就是说加了尿后,淬出来的刀,表面会减少裂纹,更加光滑好看,品质也会稍好一点!…”
“啊!原来如此!…层锻、退火、淬火,果然各有道理!”
听了这一番详细的锻刀过程,祖瓦罗恍然点头!虽然他根本没有锻刀的经验,但老师傅讲了一遍,把其中的原理都讲了出来,给了他一种已经会了的错觉。
这个铁田宗义,看起来是个有真本事的,不仅“知其然”,还会“知其所以然”,“知其各种然”!也就是已经到了,能把实践融会贯通,总结成理论的高度了。不对,他本身就有一个古老流派的传承“奥义”…
想到这,祖瓦罗看了眼铁田宗义,又看了看手中的图册。随后,他一指身旁歇息的虎先锋虎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铁大师!你除了会锻刀外,还会锻打其他的武器吗?这一把长刀,虎奴说用的不大顺手,你觉得什么兵器更合适?…”
铁田宗义定睛一看,虎奴龇牙一笑,直吓得他心肝颤了两颤。他不敢再直视这个高壮如熊虎的“山靼勇士”,飞快地看了看对方的长刀和骨朵。片刻沉吟后,他回答道。
“酋长大人,我从未见过这样雄壮的虎士…若是步战,他最适合的兵器,应该是双手重斧,到胸口高度,最能发挥身高力大的优势!若是骑战,可以用厚背马刀,刀身要加宽加厚。不需要这么长,大概四尺就好…”
“而若是步骑兼用,其实可用唐人的‘狼牙棒’,或者‘鬼金棒’。又沉又利,劈砍挥砸戳刺皆可!但这种沉重的武器,只有真正的虎士,才能挥舞自如!”
“至于锻打这些武器…锻刀之所以是大匠的衡量,就是因为锻刀最难!能锻好刀的大匠,要打制斧枪矛头…自然也能手到擒来!…”
“好!很好!主神庇佑的好!…铁大师,你果真是一位铁匠的大宗师!陛下一定会看重你,给你真正的地位与责任,甚至是神威大学…哈哈!只要等下一批船到来…”
这一场考验完成,铁田宗义挺着老腰,松下铁助低头不语,虎奴眨着眼睛,而祖瓦罗哈哈大笑,用纳瓦语说着和人们不懂的话。他笑了一会,用力拍了拍虎奴的肩膀,一指微笑的森野清,慷慨道。
“虎奴,给他金符!…”
“大酋长,给几块?…”
“二十块!…”
“啊?!”
闻言,森野清笑容一滞,不可思议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犹豫了数息,还是恭敬笑道。
“咳!大酋长,您记错了…之前说的价格…嗯…是十块,十斤黄金…”
“主神见证!我知道!”
祖瓦罗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铁田宗义的独臂。然后,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独臂的铁田宗义老眼一红,沉默的抿紧了嘴。
“但我说二十块,就是二十块!二十斤黄金!这是真正的大宗师,他值这个价!…”
“虎奴,给他金符!…”
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七位资深上匠,南方战争的情形
“二十斤黄金!!独臂的铁田宗义,竟然换回了二十斤黄金?!…”
“佛祖啊!换算成粮食的话,这个老匠人,竟然值2700石米?他一个人,就比得上一百个武士的岁入?”
“啊!金灿灿的黄金,闪亮的黄金,引动人心的黄金!…止观,止观!”
沉甸甸的黄金背在身上,像是金色的幻梦,直压得森野清抬不起腰。他先是一阵狂喜,目眩神迷了片刻,才赶紧用精深的佛法修为,止住翻涌的贪婪。随后,他立刻把“影响佛法的祸害”,那个装满黄金的竹篓,交给松下象二郎,让对方赶紧送回船上。
“南无三!若能转物,则同如来;若被物转,斯为轮回…止观!…”
黄金离手,森野清默念片刻经文,再抬起头时,双眼已经重归清明。他能在京都的众多贵人中周旋,做下米屋的大生意,自然是心思如电的人物!而他也最擅长揣摩人心,只是略一思索,就有些品出味来了。
“佛祖照见人心!…黄金酋长多拿出这十块黄金,似乎不是给我看的,而好像是…给铁田宗义看的?对于一个买回的匠人,按理说应该看成任意使唤的奴仆一样,可黄金酋长竟然如此尊重,就像尊敬一位贵人?…奇怪,真是奇怪!”
森野清若有所思,看向老匠铁田宗义。只见这个残废的老匠人,刚才介绍锻打时滔滔不绝,眼下却抿着嘴,默默低头擦了擦眼角。然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唯独向着祖瓦罗,深深地鞠躬行礼!
“主神庇佑!不用行这样的大礼!等以后到了王国,您的地位…嗯…塔米草,你先带这位铁匠大宗师,去船舱内歇息吧!…”
“是!队长!…”
武士队长塔米草扶着老匠铁田宗义,就要往船上去。铁田宗义连忙转过头,看向了工匠人群。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招手道。
“铁锤!把铃儿她们都带过来!”
随着这一声召唤,五个年纪不大的铁匠学徒,还有铁田宗义的两个孙女,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森野清眼神闪动,一边看着这边的情形,一边笑着道。
“尊敬的黄金酋长…这次前来,我仔细选出了一名宗师大匠,七个资深工匠…他们每个人,都跟着几个学徒家眷…按照您和蛎崎家主的约定,工匠和学徒,都该看技艺给价!…”
“不过,您刚才给的黄金实在太多了!这五个铁匠学徒,我就不和您算了,就当是结个善缘…佛祖慈悲,愿他们在山靼之地,重新安家立身,用自己的手艺,修得今生的福报!…”
听到森野清主动减免金额,祖瓦罗很有些惊讶。这个所谓的“京都大商人”,明明也对黄金喜欢的紧,却能压制住心中的贪婪。无论格局、气度还是能力,他明显比之前的蛎崎光广,要厉害上许多!
“嗯…你不错,很不错!”
祖瓦罗深深看了森野清一眼,才笑着说。
“朋友,把你说的七个‘资深工匠’,都一一带过来吧!只要他们有真正的技艺,我就会像之前和蛎崎光广兄弟说的那样,按五块金符一位收人!…”“好!爽快!…”
森野清轻轻拍了拍手,就有僧兵带了七人前来。
“这一位,是近江信乐烧的资深陶匠,唤作‘烧陶信郎’。他不仅擅长烧制水罐、储米大罐,还会建造登窑和穴窑!而他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调配粘土,绘刻勾勒,在陶器表面烧出彩纹!…”
“资深陶匠?攀登在上面,和挖在下面的窑?信乐烧?彩陶?…”
听着翻译努力的讲解和比划,祖瓦罗摸了摸下巴,招手让去年来的陶工一郎过去,试一试对方的水平。而双方只是对话了片刻,陶工一郎就向烧陶信郎低头行了一礼,然后回来老实禀告道。
“大酋长,这是有师承的近江上匠,比我这样的普通工匠,有本事多了。他说的‘登窑和穴窑’,登窑是沿着山坡修的多室窑口,大批烧普通陶器的;穴窑是斜挖在地下,专门烧精品彩陶的。至于他还提到的‘火土相和’、‘窑变生彩’…是说烧彩陶的奥秘。我听不大懂,但肯定很厉害!…”
“噢!会建各种窑口,会烧彩色的陶器?…这烧陶的水平,应该比联盟和王国的,都要强些吧?…”
祖瓦罗想了想,又打量了会惶恐不安的烧陶信郎,再一次拍了拍虎奴。
“虎奴,拿五块金符出来!给戴帽子的!…”
“啪!…”
又是五块金符,拍在了森野清面前。这位京都大商人摸了摸鼻子,恭敬行了一礼,才吩咐道。
“象二郎!收好黄金!…那四个陶工学徒和家眷也都放行!黄金酋长豪爽,我同样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后面的学徒家眷,都不要拦着!…”
“来人,再请三位木工大匠过来!”
在最初的建立互信后,双方的交易,也开始变得爽快了起来。森野清拍了拍手,三名木工大匠就拘谨的站成一排,都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看对面一帮“凶神恶煞”的山靼蛮人。
这三位木工大匠,第一个叫“车木贞吉”。顾名思义,是个会制作“车”的。而和国马车很少,他做得最多的,还是贵人出行的“牛车”。当然,普通的木质家具、木制农具,还有乡间巫祭时用的木偶,车木贞吉也都很擅长。
车木贞吉背后的竹筐里,就有一个小木偶,有着非常灵活的“头、手和脚”。如果遇到乡里节庆的日子,他还会兼职表演一段“木偶戏”,与乡间的“巫女”,甚至是町市的“游僧”合作。这种表演赚钱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维持他在乡间地头的地位,这样才不会被各种各样的浪人或者恶党敲诈。
“木偶戏?听起来很有意思啊!…主神的祭典、神庙的集会上,也确实需要更多的娱乐活动!总不能,天天举行血祭吧?陛下都在王国内明令限制了…”
虽然没有看到车木贞吉做木工活,但听对方摆弄活灵活现的木偶,唱了几句听不懂的顺口俚歌后,祖瓦罗便爽快的掏了黄金。
第二位木工大匠,叫“刻木善手”,是个雕塑佛像的木刻工。他胆战心惊的比划了会,先是掏出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佛像,递给“山靼酋长老爷”。然后,他又满脸堆笑,表示要给祖瓦罗刻个木雕,像拜佛一样天天拜…
“不要拜我,你要拜主神!嗯,擅长刻像?…这是神庙里需要的人才!…”
祖瓦罗打量了会“刻木善手”的双手,看到了厚厚的老茧、各种雕刻留下的伤疤。然而,他又看了看对方的木工篓子,里面乱七八糟,装着大大小小的凿子、刻刀、刮刀、锉刀和锯子,至少工具够多。
“虎奴!给钱!…”
“啪!…”
第三位木工大匠,话很少,脸上也都是愁苦的神色。他名叫“屋筑次郎”,据说是近江的“筑屋好手”,但已经好几年没修过房子,反而修了不少的寨子和沟墙。
这几年京畿乱战,各种惨像层出不绝。屋筑次郎的悲惨经历,就是战乱的缩影。他先是在町市的家中,被六角家的武士,抓去修筑防御工事。接着,六角家被幕府大军攻破,他差点就被西国来的武士们一刀砍了!
不过,技术人才的身份保住了他,让他成为了幕府军的匠人。将军一直打仗不停,他也跟着幕府军到处跑,修筑各种寨子和营地,眼看是要累死的节奏。直到细川政元政变,幕府军一朝星散,他才带着几个同样的经历的修筑匠人,侥幸逃回老家。
结果回去一看,近江的老家,早就被乱军烧没了!妻子儿子都死了,被僧人收葬在乱葬岗里。他心如死灰,浑浑噩噩,带着同样家破人亡的两个修筑匠人,去往加贺一向宗的地盘,想着为死去的家人,求得“真言超度”…谁知道,半路又被天台宗的僧人,带着僧兵截了,还一口气运到了虾夷!…
“嗯,你经历过南边很大的战争?会复杂修筑防御的工事?…什么样的工事?…”
“啊?山靼蛮…大人…打仗得…修垒、修台、修塀、修沟、修堤…”
屋筑次郎有些结巴,也不知道是紧张害怕,还是天生这样。他努力比划着,讲述着京畿战场上的情形,虽然是匠人的视角,却让祖瓦罗眼神闪动。
“什么?为了避免骑兵冲锋,要挖出坑坑洼洼的坑洞?在高处设台,长期留驻十几个射手?挖掘壕沟,引出河流,围绕重要的营垒?修筑带孔的矮墙和木塀,然后在后面射箭?还有半高的栅栏,后面再修一道堤,让长枪武士居高临下的戳刺?…”
“主神啊!这些南方和人的战争技术…怎么好像比联盟与王国,还要复杂、成熟许多?…果然,越是往南,那些强大的农耕大部落,就越不好惹…等等!这个和国商人,带这么一个大匠过来,又有意的引导话题…这是在暗暗提醒我,他们不好惹吗?…”
祖瓦罗摸着下巴,沉吟不语。而后,他若有所觉,看了眼笑意吟吟、又一次“扯出虎皮”的大商人森野清,撇嘴道。
“虎奴!拿五块带绳的金符!”
“大酋长?…”
“给我的朋友,和人部落的大商人,亲手戴上!”
“好嘞!…”
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流淌的黄金海路,一个大计划!
“咳咳!慷慨的黄金酋长,不必如此,不必这样热情…”
“啊?这位山靼虎士!呃!…”
河水奔涌,流入虾夷之海。澄澈的河面倒影着金光,也倒映着一个雄壮的虎士,和铁塔边弯腰的商人。而两个僧兵想要上前护卫,却被虎士一拳一脚,就打倒在地。
“佛祖啊!住手,都住手!…咳咳!”
森野清咳嗽着,把压弯脖子的五斤黄金,努力取了下来。他有些敬畏的仰起头,看了高大雄壮的虎奴一眼。那种巨大的压力,带给他本能的不安与忌惮。而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凶恶的山靼大酋长”,叹气道。
“尊敬的黄金酋长!我已经知晓了贵部的强大,不必再向我示威了…”
“主神庇佑!和人的大商人,我这里的黄金很多,但只和朋友交易!…我知道,你们这些商人,心思活络的很,像狐狸一样…但无论你在那什么‘京都’,背后有多大的实力…在这冰雪寒冷的北方,也得守我的规矩!”
“我明白了…佛祖见证!黄金酋长,我们现在是朋友,是真正的好朋友!我很尊敬您,您是我最好的交易伙伴!…”
“希望如此!”
祖瓦罗面无表情,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他挥了挥手,让虎奴退下,再次看向了那群匠人。
“继续交易吧!我的朋友!…”
“嗨!…”
很快,又是两位资深匠人上前,凑出了一对组合,并且是一男一女。高个壮实的男人,叫做“麻生会田”,是个种麻织布的好手。而矮个瘦小的女人,叫“织染结衣”,听起来就是“织布、染布、结布”的能人。
“你是织麻布的?什么是麻?”
“呃!…麻就是…直的、高的、细的大草…茎能抽出来织布…麻籽能榨油,难吃,但很便宜…”
山靼酋长的第一个问题,就差点把麻生会田给难倒了。他支支吾吾了两句,就从摸索着,从布袋里掏出了一捧“麻籽”,给祖瓦罗看。
“看!这就是…麻的种子!…”
“咦!有点像带壳的花生,但小上一截…”
祖瓦罗瞪大眼睛,瞅了一会没见过的“麻籽”。毫无疑问,这个时代的东亚和南亚,种的是大麻、苎麻。而近东与欧陆,则种的是亚麻为主。而眼前这些小小的麻籽,几乎提供了数千年来,东亚最重要的纺织品原料。从夏商周直到元明,麻布都是华夏文化圈中最日常的纺织品!
“嗯…你有学徒吗?种地的最苦最穷,根本没学徒啊?那行吧,把这种子收好,去船上!…”
祖瓦罗挥了挥手,就有王国武士过来,把麻生会田给带走。他虽然不知道这家伙的“种麻技艺”怎么样,但看在得到一种西海大陆新作物的份上,这钱就出的值!
“主神见证!你是织布染布的?嗯…会织彩纹,染彩布?…”
作为唯一的女性资深工匠,织染结衣畏畏缩缩,声音很小,说话时浑身都在颤抖。她脸上涂得灰乎乎的,可能是为了自保。实际上,对于这样单薄平板的女人,周围的部族勇士,根本就没有想法。
“大…大人。我会织‘近江上布’,最擅长‘绞缬蓝染’…这…这是我织染的布条…”
说着,织染结衣从发髻上抽下一条系带,然后双手捧着展开。那系带有极细的经纱和纬纱,非常柔软,但偏偏又保持了麻的韧性。一道淡淡的蓝色云纹,就沿着系带延伸,落在祖瓦罗眼中,就像是一条修长灵动的“云蛇”。
“啊!这工艺!…和那两件绸衣差不多了!…真的是你织染的?…”
“是!…是我染的…”
织染结衣膝盖发软,脸色涨红,仿佛要哭出来。她本是近江大坊的出色织工,能织出“轻若羽,柔似风”的近江上布,技艺不可谓不精湛。
以近江上布的昂贵售价,哪怕只是分一点给织工,那也是一年十石以上,能养活一大家人!实际上,她们这些织工上匠,就是坊主最重要的财富,虽然没有人身自由,但只要好好干活,就会衣食无忧。直到,那一个血色的可怖夜晚,凶恶的幕府大军袭来,把整个城下町,都烧成了灰烬…
“嗯…难道我长得很凶恶吗?怎么这女织工看到我,抖得跟兔子一样?…”
祖瓦罗疑惑不解。他这张脸,还是头一回在女人面前失效。只能说“山靼酋长”这个名头的威慑力,在南边的农耕部族眼中,实在过于“狰狞可怖”了…不过也无所谓,只要有真本事就行!
“你有学徒吗?哦,都死了?那等回到部落,你再收几个女学徒吧!…这么细致的活,粗手粗脚的部族女人,可能不大好学…还是从阿伊努部族找几个来吧!…对了,你也得学一学,怎么织棉布!…”
“虎奴,给钱!…”
“啪!…”
最后一位上前的大匠,虽然神情恐惧,但穿的很整齐,皮肤也白上许多。他居然有正式的名字,叫做“川崎银藏”。
“佛祖慈悲!这一位,是来自京畿的出色银匠,会打制各种精美的银制饰品…金的也会,双手极巧!”
森野清笑意吟吟,收拢手中的折扇,轻轻点了点川崎银藏的额头。对方瞬间脸色一白,眼神中流露出恐惧,还有潜藏的恨意。
在这个时代,能接触贵金属的金银匠,可从来不是什么低端行业!他们在社会中的地位,甚至比许多低级武士还要地位高些。因为,他们日常打交道的,能打制金银器具的客人,常常都来历不浅。更不用说,干这一行,哪怕不掺假,只是截一点边角料,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可惜!这位出色的金银匠人,投靠的,是奈良东大寺。而东大寺的华严宗,与我天台宗一向不睦,去年还爆发了数百僧兵的厮杀…这位京畿的大银匠,实在不受佛祖庇佑。他被我宗的僧兵洗劫掳走,不好再出现在人前,有损我寺社的名誉…”
“尊敬的黄金酋长,这一位可是难得的金银匠人,尤其以擅长制造银茶壶与银香炉闻名!虽然,他离宗师名匠,还差上一截,可却是个实打实的工艺品好手、一颗未来的摇钱树!就像你们手中的金符,做工实在过于粗陋。只要稍稍精雕细刻一下,就能价值大增!…”
“所以,这一位金银匠人,至少需得翻一倍,十块金符!…”
“嗯?两个和人大神庙的冲突?互相出兵劫掠?…这么说,这个金银匠人的出身很不一般,或许知道不少和人内部的内情?…”
祖瓦罗用锐利的眼神,打量了会脸色灰白的川崎银藏,沉吟些许后,点了点头。
“虎奴!给他十块金符!…”
“啪!啪!…”
这一船匠人交易完,祖瓦罗与森野清的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笑容。祖瓦罗的满意自不用说,这些资深的匠人,都掌握着王国从未有过、甚至从未见过的出色技艺。
只要这些西海大陆的技艺,随着这些匠人传回王国,那湖中王国、墨西加联盟,乃至整个中美洲天下的技术水平,都会猛得窜上一截!
而对于森野清来说,一位宗师大匠,七个资深工匠,再加上算作赠品的四十来个学徒家眷…仅仅这一船人,他就换了六十块金符,足足六十斤黄金!
“六十斤黄金,8000石大米!黄金氏族的慷慨与富裕,简直让我无法想象,如同金色的幻梦一般!…”
“而这样大的一笔巨额财富,又该给蛎崎氏多少分红?…一半一半?不可能!我宗收拢、赈济、运来这些工匠的成本,那可是…嗯…大概有300、400石大米?不对!不能这么算,必须再算上寺社承担的风险,一旦暴露名誉的损失!…”
“让我想想…那就把这六十斤黄金的三分之一,算作成本,写在帐上。剩下的再和蛎崎氏均分,给他们二十斤黄金的分红!啊!二十斤黄金!这么多!…止观,止观!克制贪婪,目光必须长远!…”
森野清一番心算,就算出这一趟的利润,大概是200成,也就是足足20倍!与这种巨额利润“匠人-黄金贸易”相比,之前的牛马交易,还有后面的物资交易,那种3-4倍的利润,都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佛祖啊!山靼部落真的是在花天价,来换取这些技术匠人啊!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他们的本钱,又究竟有多深厚?”
“若是这样的收益能够维持,那打通去往朝鲜的‘商路’…可就理所应当,迫在眉睫,金光无限了啊!…”
片刻思量,森野清整了整衣冠,又一次向祖瓦罗行了一礼。祖瓦罗也真心实意的,笑着还礼。而后,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开口说道。
“主神见证!我还需要另一种匠人,非常亟需和重要的匠人!我愿意出高价!”
“佛祖庇佑!我有一条‘商路’,可以连通到朝鲜,获得更多更出色的匠人!…”
“你说吧!”
“您先说!”
两人同时一顿,相视一笑。在这虾夷地的尻别川口,在这日暮西斜的金光中,“山靼酋长”与“京都豪商”,终于“勾结”到了一起。他们惺惺相惜,他们亲密低语,他们要开启一个“大计划”,开创一条从未有过、流淌黄金的技艺之路!…
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朝鲜定金与明国书册!
暮色渐染,水天浮动夕晖。河水汇入金海,分割南北波光。而八艘大船,就在入海口处停泊,静静等待岸上的交易。
森野清一身华服,系着一把折扇,伫立在河水旁。他神情凝重,手指用力捏着一张皮纸,眼睛则紧盯着纸上的“图文”,仔细的读着。
“神灵赐下预言,亟需能够治病的医匠?尤其是会‘人痘’法,防范‘天花’的大医师?…佛祖啊!什么是‘人痘’,什么是‘天花’?…”
“什么?所谓‘天花’,就是如图上画的那样,浑身出现‘痘疮’,大范围传播和死亡的瘟疫…噢!原来是神道中‘疱疮神’降下的可怕‘疱疮’!你说什么?这种可怕的‘疱疮’,竟然能通过‘种痘’来预防吗?!…”
森野清大吃一惊,对于这纸上所写的‘预言’闻所未闻,简直难以置信。他紧皱眉头,不断打开折扇又收起,来回踱了几步,才对期待的祖瓦罗道。
“尊敬的黄金酋长…贵部祖上纵横万里,征服过不可计数的领地与城市,甚至入主过中原汉地,以至于获得了许多秘法的传承!…”
“只是,和国孤悬海外,医学尤其闭塞。对这些秘法既不知晓,也不可能有所传承…七百多年前,‘传灯大法师’鉴真上人五次东渡,才为和地带来了‘佛祖真谛’与‘汉方医学’。而五百年前,‘医祖’丹波康赖汇总汉地医学传承,编纂出《医心方》后,医师一脉才正式形成…”
“自从元寇…咳!…自从蒙元交替以来,和地与汉地的交流,就为之减少中断。‘汉方医学’中,也未曾有过什么新的‘着作’传世…而和地至今,同样已经有两百多年,未曾有过平安时代那样,骇人听闻的‘疱疮’流行了!…”
“佛祖见证!下次交易时,我可以为您,仔细搜罗一些‘汉方医书’来,比如《黄帝内经》、《伤寒论》、《唐本草》、《医心方》…至于能治‘疱疮’、或者什么会‘种痘’的医师,我还从未见过!最多,只能竭力找两个,出过‘疱疮’痊愈的普通医匠,带给您…”
说到这,森野清顿了顿,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他意味深长的开口道。
“尊敬的黄金酋长!要论医学的大成,自然首推明国!只是明国遥远,又封锁海疆,极难沟通联系…而朝鲜的医学,一向拥有明国的传承。他们的医师水平,肯定会比和地高出许多!…”
“而且,像大医师这样的人物,通常声望卓着,关系众多…我委实不好,贸然动手‘延请’。但要是‘请’朝鲜的医匠,那可就方便太多了!…”
“所以,我刚才向您提及的,打通朝鲜‘商路’一事,您看?…这中间,需要我花大力气和本钱,连接各个和人武家,从虾夷一直到九州…我提出的三十块金符的定金,虽然确实不菲…可以您黄金氏族的实力,想必只是九牛一毛,轻而易举!…”
“主神见证!森,只要三十块金符,你就能打通朝鲜大部落联盟的商路,带回我要的工匠大师和医师吗?…你要是骗我,那之后的交易,就绝无任何的可能了!不仅如此,我还会举兵南下,报复南方的和人地!...”
说到这,祖瓦罗目光灼灼,紧紧注视了会森野清的眼睛,手也按在了腰间的铜斧上。这位京都的大商人,则一脸坦然,眼中满是诚恳之色,鞠躬足足90度。
“佛祖面前,不说谎话!祖,这三十块黄金,是我打通商路需要的成本…只要商路打通,我就一定会带回朝鲜的工匠与医师!与您的贸易,让我实在受益匪浅,是万万无法舍弃的…”
“当然,朝鲜商路需要时间,来回的航路就要一两个月,更不用说组织起‘人手’去朝鲜了…下次交易,我会带给您最新进展的消息!并且,会带来您指定的所有货物,再‘折价’卖给您,来抵扣您付的这笔定金!…”
“主神庇佑!那我就相信你这一次!…森,你是个能做大事的人,我相信你的本事,不要让我失望!…哈!我给你定金!…”
祖瓦罗注目了好一会,这才一声豪迈大笑,看问向武士队长塔米草。
“塔米草,我们的船上,还有多少黄金?”
“队长,这次出来,只带了五百斤黄金…之前的交易,大概花了一百斤左右,还剩四百…”
“好!那就再拿五十块金符给他!…”
“是!…”
听到这,塔米草也没有犹豫。黄金对王国来说,真的只是个数字。若是用黄金砸,能换来“神启预言”中的匠人和医师,那别说五十斤,五百斤猛砸下去,都没问题!
不一会的功夫,足足五十块金符,就用一个坚固的木箱装着,重重的砸在了森野清身前,让这个见多识广的京都豪商,又一次身躯颤抖了起来。
“森!数一数吧!验一验成色!给你五十块金符,一定要把朝鲜的商路打通!…对了,还有你刚才提及的所有书籍,我也要!不仅仅是医学,也包括各种工匠的学问!尤其是那些大部落联盟传承的图板史书…我全都要了!…”
“啊?啊这!五十块金符的定金?!佛祖啊!止观,止观!定力,定力!…不,不必验了,我信得过您!…您还要书籍?我船上就有几本…下次前来,我会把京都所有能搜罗到的书册,全都带给您!…”
森野清念诵着佛号,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贪婪。他迅速扫了几眼“金箱”,又手掌颤抖的,试了试这箱金符的分量与体积,这才对松下象二郎郑重喝道。
“象二郎!你带两个僧兵,把这箱金符,立刻送到船舱,并留下人手看管!…这一笔不用记账,是我们打通商路的成本,无需和蛎崎氏分红…”
“然后,把我船上打发时间看的唐文闲书,都拿过来!所有的,全都拿过来!…”
“所有的唐书?是!…”
松下象二郎带着两个僧兵,抬着沉重的“黄金箱子”,匆匆离去。而两刻钟后,他气喘吁吁的返回,手中则多了十几本书册。森野清接过后,都递给祖瓦罗,笑着解释道。
“祖!这一本《北梦琐言》,是宋人孙光宪所写,记述唐人五代十国的纷繁故事,智慧暗藏,颇多趣味!…”
“这一本是《大宋宣和遗事》,也是宋元话本故事。三十六天罡的英灵神,追随神主呼延保义宋江,从生到死,真正令人唏嘘感慨!…”
“还有这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是明国流行的通俗小说,已经在京都广为流传了多年!诸多三国的英雄人物,从浩浩黄河到滚滚长江,那非凡的英雄气概,还有惊天地的鬼武神谋,都让人无限神往啊!…”
“至于这最后一本,剪…呃!象二郎!你怎么把我压箱底的这一本,也拿来了?…”
看到最后一本的封皮,森野清脸色瞬间一白,就要把书拿回来。但祖瓦罗眼疾手快,已经把这本薄薄的册子,拿在了手中。他瞪了眼森野清,接着微微蹙眉,疑惑的看着手中的小书,读着书封上从上到下的四个大字。
“森,这是什么书?剪…灯…新…话?…”
“咳...这一本是明国禁书,但朝鲜人颇为喜好,从明国偷抄而来,又传入和国…这里面的内容…咳!大抵是男女情愫、人鬼和合…我佛慈悲!我以大慈悲心读此书,并无任何杂念!…”
森野清说了两句,诺诺无言,罕见的流露出羞愧。他以手掩面,赶紧指了指第四艘船,低声道。
“祖,这些唐册,你可以拿回去再慢慢看!…天快黑了,我们还是赶紧交易完最后的两船军备物资吧!尤其是大米,我可是屯了一个月,带了一船足足四百石过来,够三百武士吃一年的!…”
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两艘船货都留下!两袋黄金拿走!
“森!天快黑了,一袋袋卸米装米,实在太过麻烦!而我这次前来,带的船只有限,也装不下这许多….”
“主神见证!所以,既然还有两船货没有交割,那你不如把这两艘大船,连带着船上的货物,一起卖给我吧!一艘船要多少黄金,你算个数就是,绝对让你大赚特赚!”
祖瓦罗笑吟吟地,伸出有力的大手,一把捉住了森野清的手腕。而虎奴与熊大也各上前一步,挡住了森野清的僧兵。
这一刻,看到“黄金酋长”的神情,森野清心中一凛,迅速的环顾左右,额头就“唰”的流下汗来。
“啊!尊敬的黄金酋长…我这五艘大船,可都是商屋最好的货船!像是这样的好船,找遍琵琶湖周围,也找不出几艘来。它们南北运货,可是我生金蛋的母鸡…呃!…”
森野清手腕一紧,疼的嘴角抽抽。他暗骂了句“野蛮的蒙古蛮子”,心中还是犹豫不决,要不要把大船留下来。
这倒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在眼下,在“五峰船主”王直打包广东的海船技术,全套带到九州前,和国的造船业,是真的不大行!
像是这样轻快的运货好船,能够在近海甚至远洋航行的,必须要有稀少的资深船匠,花上数月到一年,才能打造出来。
造大船的船材大木,一向异常珍贵,求而不得。因此为了降低成本,船匠们通常采用复杂的“拼接龙骨”法,这就更进一步,增加了造船的工序和时间!
也就是说,交出这两艘好船后,至少在一年半载内,新船是没法造出来的!而那些普通的关船小早,根本赶不上这种大船的速度,要达到相同的运货量,就要多上许多艘船,多上许多的桨手出来!
实际上,眼下在整个和国,拥有这种造船能力、能进行近海甚至远洋贸易的商人团体,也只有“近江商团”、“堺港商团”、“博多商团”三个!就连历史悠久的“伊势商团”,此时都没有入场的能力。
其中,“近江商团”的背后,是京都贵人和僧院势力,造船水平只能说一般。他们掌控琵琶湖沿岸,更擅长“弁才船”这样的近海船只,并且随着幕府实力的衰弱,开始逐渐走向下坡路。
而“堺港商团”的背后,毫无疑问,是主政的细川氏!他们掌握着“勘合贸易”的大头,拥有着大型的遮洋海船,定期与明国进行着利润极其丰厚的朝贡贸易,此时造船的水平是和国最高的。
像是之前,森野清好不容易弄来的“遮洋船”,就是通过贵人开口,从堺港花重金买来的,甚至还弄来了朝鲜的船匠!可惜,最终连船带人,都消失在了茫茫北地….
至于“博多商团”的背后,则是西国霸主大内氏。大内氏位于幕后,掌控着朝鲜贸易的收益,并逼迫朝鲜设立了倭馆。而“博多商团”,也在不断的贸易与劫掠中,飞快发展壮大,逐渐有了后来居上的趋势!像是接下来打通朝鲜商路,他肯定也免不了,要和博多商人们打交道…
“佛祖啊!啊!黄金酋长,请您松手,松手!…我答应您!我答应您就是!…我把船卖给您!!…”
森野清吃痛的叫了两声,这才在祖瓦罗的“淫威”下,不得不点头答应。他摇头叹气,看着“野蛮慷慨的黄金酋长”,脸上苦笑连连,心中则发狠,这次一定要宰上一笔!
“祖!这两艘船,我可以割肉给你!但这每一艘弁才船,都要二十斤黄金!…”
森野清这一开口,要价可是惊人!要知道,这种四百石的单桅商船,大概载重50吨上下。比之前那艘两百料载重70吨的远洋遮洋船,明显承载更少,技术也更简单,造起来要容易许多!
而两百料的遮洋船,在《龙江宝船志》里的造价,是两百两的船料钱。至于征召的官坊匠户,则几乎没有工钱,只是管饭记账了十几两,也就是两百二十两的造价。
因此,这艘四百石弁才船,哪怕在和国造的,技术不够,船材费成本更高,还要支付船匠工费…哪怕把杂七杂八的费用都顶格算满,这样一艘四百石的商船,顶到天了,也就是三百两!
按照一金十银的兑换比例,这差不多是30两黄金,两斤黄金不到!而森野清一开口,就翻了足足十倍,要价二十斤黄金!
“哈哈!好!真是爽快,一言为定!二十斤黄金一艘大船,这两艘船,我都要了!至于其他三艘,你要是卖,也都是这个价!…虎奴,拿钱!”
“啪!…”
“啊!佛祖啊!!…这些黄金氏族,到底有多少黄金?!…”
又是四十块金符砸在眼前,森野清头晕目眩,几乎呻吟出声。他不知道说些什么,刚才被强迫卖船的些许不满,在耀眼的金光一照下,就如同海上的泡沫,瞬间烟消云散。他的心脏更是在“砰砰”跳动,甚至忍不住,要把其他的船也都卖出去…
“不,不行!这三艘船,还得回去运货,我不能卖!…佛祖啊!止观,止观!…等回到琵琶湖,就立刻让船匠造大船,一口气开造十艘!…”
“象二郎!你快把这黄金收了,送到船上!再让另外两艘船的水手和僧兵下来,让山靼部族的武士上船接手…快!把黄金拿走,不要让它们再照我的眼!快!!…”
森野清以手遮眼,不敢再看那些闪亮的黄金。他生怕自己摇摇欲坠的佛法,就此被无底的贪婪所彻底击破。而松下象二郎则早已陷落,他像一只辛勤的蜜蜂,狂喜地背着四十斤黄金。哪怕累的直不起腰,也要亲自送到旗舰上!
“咳!尊敬的黄金酋长,那两艘船上的船员,都已经下了船…您可以派人登船,清点一下里面的物资…”
“四百石米,再加上运费,每石2贯,按80贯一斤黄金,共计十斤黄金…两百副武士胴丸,都是奈良与京都的好货,每副18贯,四十五斤黄金…800杆长枪,400把太刀,还有100副重藤弓…什么,您说我们的弓不大行、太刀也不好用,下回多带些枪和斧头?…行!那这批刀弓,我就不算您的了,白送!您就给个长枪的价格,1贯两把,五斤黄金就好!…合计黄金五十斤!”
森野清心算极快,只是片刻功夫,就含泪把所有的军资货物,都翻了三倍价钱,转手卖给了祖瓦罗。而祖瓦罗也没有多话,对于这些粮食和军资,无论屯下多少,都是值得的!这些能供给部族、武装勇士的好货,不仅王国的据点缺,远在密林大河的马哈部,更缺!
“虎奴!回船上,再拿一箱黄金来!什么,箱子装完了?那就用皮袋!…”
“是!大酋长!”
虎奴大步流星,上了船又下来,肩上多了个皮袋。他也不大懂,为啥北方部族们最看重的粮食与武器,这些南方部族竟然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他们还不要部族人丁、不要皮毛,只要闪亮的“金色石头”!这些金色石头,要是放在寒冷的极北密林里,没有一个生女真部族,会多瞧上两眼!
“叮叮!砰!…”
沉甸甸的皮袋砸在眼前,又是五十斤的黄金闪动金光。这一片黄金碰撞的悦耳响声,就像最美妙的佛音,让森野清心脏“砰砰”跳,几乎连腿都有些发软了。
“佛祖啊!止观,止观!祖,这最后的几百箱米酒、茶、盐…我就不收你钱了!够了,够了,不要再掏黄金了!再掏下去,我的佛法就破了!…”
“实话实说,这盐很便宜,哪怕几百斤也没多少钱,要不是您要,我都不会费劲运过来…倒是这酒和茶,比较贵。尤其是茶!…什么?您从没喝过茶吗?那等会可以试试,我请您尝一尝好茶!不是这种走量的老茶,而是最好的那种!…”
说到这,森野清也觉得口渴难耐,迫切要喝些清心的茶水,来让被黄金勾动的剧烈心绪平复下来。他转过头,看到已经背起“黄金皮袋”往回跑,脚步都踉跄的松下象二郎…他轻轻叹了口气,最后对旁边的年轻僧兵道。
“荣栋,你去船上,把那罐最好的越前‘玉露茶’拿过来吧!黄金酋长如此慷慨,我们也得拿出真正的好茶,来好好款待一二!”
“越前是你的家乡。你是斯波氏的名门之后,对这茶也熟悉的很…接下,这来最后的茶饮,就由你来点茶吧!…”
“杯中一味连天地,甘香入喉暖心神…就用这一杯玉露茶水,告别这虾夷地的壮阔山川,告别慷慨豪迈的黄金部族吧!…而后,两百二十多斤的黄金上了船,可唯有‘清心禅定’,唯有用不动于色的精深佛法,才能勉强驾驭啊!…而这巨额的黄金带回京畿,接下来的风雨变化,后续的壮阔波澜,这条流淌的黄金之路的去向…”
“南无阿弥陀佛!只愿佛祖慈悲,庇佑我们!…”
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永别了,虾夷地!
“夜露茶香,月下品茗。微风拂叶间,甘露入我心…”
“主神见证!这种‘茶’喝起来,确实清香回甘。虽然没有高原的花茶味浓,没有祭司的神烟安宁…却别有一番滋味,让人悠然如在云端~”
夕阳渐渐落尽,明月从东山升起,照亮海边的船队。双方的武士们对峙了一日,此刻都已经放下心来,开始隔着一条河,各自生火做饭。
而就在河水之畔,一堆篝火沏着铜壶,壶中烧着虾夷的溪水。祖瓦罗与森野清相对而坐,一人端着个瓷杯。而僧兵斯波荣栋跪坐草间,仔细点好团茶,给两人斟满。那手法祖瓦罗虽然看不懂,但也觉得很是赏心悦目,似乎自有一套规矩在其中。
“森,你这个点茶的武士…似乎和其他武士不大一样,有点贵族的味道?…”
“祖,你的眼光果然很敏锐…荣栋是名门斯波家的后裔,祖父是治部大辅斯波义廉…而斯波氏在连续的幕府动乱中,每一次都走错了路…不过三十年的时间,斯波氏就从最为强大的三管领之首,衰弱成了各守护大名的傀儡…”
“佛祖慈悲!当年斯波氏强盛时,一向与我们近江商团,与我天台宗亲密。这才把这孩子,托付给我宗。实际上,论起血脉源流,越前守护的位置,本该是斯波义廉这一支的…只可惜,如今朝仓家日渐崛起…这孩子要是放出山门,怕是活不了多久的!…”
森野清叹了口气。只有在远离和国的山靼酋长面前,他才能这样坦率的,讲出武家残酷斗争中的隐秘。
从之前龙造寺家的渡边真澄,到眼下斯波家的斯波荣栋,不知道有多少武家的继承人,投奔托庇在名门寺社之内。这种寺院与武家的紧密联系,正是和国政治的独有特征。这些武家出世则为僧,入世则继承氏族,谁也不知道未来的模样。而与斯波家的越前宣称比起来,龙造寺家的些许兄弟纷争,就根本算不了什么了…
“荣栋,不要怕!这位慷慨的黄金酋长,是我的贵人。或许,也是你的贵人啊!…”
森野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颤抖的斯波荣栋。而祖瓦罗眼神闪动,听出了森野清的未尽之意,明显也有些思量。
以王国在西海大陆眼下的实力,自然不可能插手到和人内部的政治纷争中去。但以黄金的力量为辅助,不断壮大王国与胶人部族的实力,等到许久之后的未来。或许…
“祖!你是一位不凡的人物,不仅是血脉与黄金的传承,更在于你能笼络勇士,掌控武士的人心!…我相信你的财富与武力,也从你的眼中,看到了勃勃的野心与未来…”
“只希望,你未来不要与蛎崎氏为敌!毕竟,我们总是能够,寻找到共同满意的方向,带来共同喜悦的利益!这就是佛法的不可思议…”
这一刻,森野清笑着开口,倒是莫名给了祖瓦罗一种萨满贤者的感觉。他沉默片刻,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只是看了点茶的僧兵一眼,淡笑着回应道。
“森,这铜壶不错,留给我吧!而这陶瓷的茶盏,实在太过脆弱…在冰雪寒冷的北地,它留存不下去啊!…你还是带走吧!…”
“嗯…好!”
森野清沉吟片刻,看了看浑然不觉的斯波荣栋,轻轻点了下头。得到了试探的结果,他心中有些失望,又有些轻松。看来,这位山靼酋长,确实没有入侵和国的意思,更无意插手和国内部的权力斗争。
也罢,就让斯波氏的后人,继续留在宗门中吧!朝仓氏究竟未来如何,也未必是定数。哪怕朝仓氏兴盛起来,对于这寺社中的斯波后裔,也不好真的下狠手吧?…
“祖,尊敬的黄金酋长!月亮升了起来,我们的交易也已经完成。虽然,很想和您继续月下饮茶,品论古今…但蛎崎氏的武士,恐怕很难安心在这里过夜…所以,告辞了!”
森野清站起身,恭敬的九十度鞠躬行礼。接着,他取下腰间的折扇,赠给祖瓦罗,笑着道。
“唐人折柳送别…而这里没有柳树,我就取下这把来自京都的折扇,送给您,作为告别的礼物吧!等十月秋收之后,我还会再次带着船队,北上前来,与您继续贸易!…”
“好!森,既然你送了我礼物,我也送你一件吧!这是主神祭司的黑曜石项链,戴在身上,可以得神性加持,让你一路顺风顺水!…”
“喔!如此好看的琉璃光珠,真是让佛祖见了也都欢喜!这雕刻的手艺,真是不凡!…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森野清戴上黑曜石项链,祖瓦罗系上折扇。两人互相看了看,都露出爽朗的笑意。
这一次黄金贸易,祖瓦罗只是付出了“区区”两百斤黄金,就换回了两件绸衣、五十多头牛马、几十个工匠学徒、四百石大米、能武装两百武士的盔甲,还有武装一千部族兵的武器,够几千人吃几年的盐,以及两艘大船!…
当然,最让祖瓦罗欣喜若狂,满心欢喜的,还是王国得到了八位真正的大匠!这些大匠只要运回王国,就会带回来自西海大岛的顶尖技术,真正先进的技艺!
“主神庇佑!眼看着,极北的封冻已经化了…后续王国的支援船队,如果在五月下出海,大概能在六七月抵达?…嗯,看一看这一回,有几艘船能够顺利到来…我才好抽出两艘来,往神启岛链与极北海岸,送一批工匠和牛马过去!”
“愿主神庇佑!庇佑王国的勇士们,跨越万里波涛,顺利抵达西海!…”
这一刻,祖瓦罗心中,全是汹涌的万里大海,是艰难的神启岛链,是主神的神启庇佑!而森野清的心思,就简单了许多。这一刻,他脑海中只有一片金光,一片浩荡如海的金色!
“佛祖啊!一次虾夷的黄金贸易,就是223斤黄金的巨额财富!这可是整整两万贯,真正两万贯的收入啊!这一次的贸易收入,就抵得上整个米屋,足足五年的利润总和!…”
这一次,森野清一共带来了五船人货。两船牛马,换回23斤黄金。一船工匠,换回惊人的60斤黄金。而剩下的两船米和军资货物,又换回了50斤黄金!
除此之外,打通朝鲜商路的50斤定金,卖出两艘大船的40斤定金,都是他森野清独占,又是一大笔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
“223斤黄金,两万贯!慈悲的佛祖啊!整个和国又有几人,见过这许多的通货?还是沉甸甸、闪亮亮的黄金!…”
“当然,五船人货的130多斤黄金,需要和蛎崎氏分红。除去‘写在账本上’,三分之一的成本外,剩下的利润对半分…也就是分给蛎崎氏45斤黄金!嗯,这些黄金,基本上都会换成货物。除了大宗的米与军资外,价格不菲的茶酒,还有更值钱的‘丝绸、瓷器、茶具、名刀、名弓’…想必蛎崎氏上下,也一定会乐意,为来自京都的名物宝具,多出一些财物来!”
“而哪怕除去蛎崎氏的分成,除去实际上不多的成本...这一次虾夷黄金贸易,对米屋的收益,也是足足140斤黄金,一万两千贯以上,是十万石封地的岁入!…”
这样巨大的利润,刺激着森野清的眼睛,让他哪怕回到了旗舰的甲板上,也依旧心绪起伏,浑身轻颤个不停。要知道,哪怕是一向豪奢的堺港商人,能一口气拿出“一万贯”通货的,都根本没有几人!
也就是说,不过一次虾夷地的黄金贸易,就让他成为了整个和国,最为首屈一指的“大豪商”!这样利润惊人的贸易,能够比拟的,只有明国的勘合贸易吧?!可明国的勘合贸易,几年甚至十年才能有一次。而山靼的黄金贸易,却是一年两次!
“佛祖啊!这样四倍以上的利润,还都是通货结算…又有哪个商人,能够不如痴如醉、奋不顾身?!舍生取义,一向是最艰难的佛法。可舍身取利,却是无往而不利的‘贪欲’啊!…”
“信广公,我终于明白,明白你临终前的那番话了!这样大的盘子,光广他太年轻了,根本把握不住!就连我,都接的勉强…而后续更惊人的利益,我一个人,哪怕整个米屋,都根本扛不住…”
“佛祖见证!为了接住这样大的利益,我必须把天台宗的势力,沿途武家的力量,还有近江商团的力量,都巧妙地引入进来,达成利益捆绑的平衡才行啊!…”
傍晚的潮水涌起,托着三艘宽大的商船,缓缓向南方行去。而两百多蛎崎武士,舍弃了乱七八糟的辎重,都尽数拥挤上了船。直到这时候,他们才能放松下警惕了一天的心神,从山靼勇士的急迫威胁中脱身出来。
这一场会面,负责交易的森野清,眼中都是山靼人的金子。可这些武士的眼里,却只能隔着大河,看到那些可怕的山靼勇士与弓手!那么多!
原本的返程计划,是五艘空船载人,可被森野清卖了两艘,就不得不委屈下蛎崎氏的武士了。只是为了黄金,一切都是值得的。
森野清直接慷慨的给出承诺,等下次船队前来,参与护送的每个武士,米屋都会发放一俵玄米!
“万岁!大米万岁!..”
振奋的欢呼声,在三艘船上响起,震碎了南下的波浪。老将工藤重康却没有欢呼,只是怔怔的望着远去的尻别川,就像和这片广阔的虾夷北地,永远的告别一样!
“这一次贸易过后,北方的山靼部族,只会越发强大!而那些交易的刀枪弓甲,必然也会流入山靼人的虾夷附庸手中,把原本羸弱的虾夷人,武装起来…再往后,这片辽阔寒冷的壮美山河,还会属于蛎崎氏吗?还有属于蛎崎氏的可能吗?…”
“能看见未来的佛祖啊!难道,本家未来的命运,就像这转弯的海角一样…会在黄金的驱使下,从此彻底转向南方,再次跳入武家厮杀的泥潭中吗?…”
海风阵阵吹过,明月渐渐高悬。工藤重康仰望明月,好像看到了武田信广死前的笑容,神秘又难以捉摸。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也念出了一句唐诗,却是和人最熟悉的白居易。
“万里清光不可思,添愁益恨绕天涯。谁人陇外久征戍,何处庭前新别离?…”
“虾夷远去,不可复见。而本州陆奥的刀光剑影,我死之后,必有后人得见啊!…”
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宁波,宁波!
“主神庇佑!这两艘和人的大船,竟然如此轻快,确实不错!只是这竖帆的操纵,王国的水手还是不大熟悉,需要慢慢摸索。早知道,就应该向和人的船队,交换几个资深的水手过来…”
“嗯,到了神桦太港,得从和人的俘虏与移民中问一问。还有两个遮洋船的朝鲜水手,没有送回王国,他们应该也是会的…会操纵这种竖直的‘唐船竖帆’。奇怪,陛下神启的名称,明明是‘大明汉部落联盟’。为什么,和人要把他们称为‘唐’?除了‘唐船’,还有‘唐册’?”
河水涛涛,海潮落下。夜色笼罩大地,唯有漫天星光。祖瓦罗伫立船头,仰天观看漫天星斗,只觉得一片遥远与明净,倒影着高远美好、又难以抵达的神国。他沉默了眺望了许久,脑海中勾勒出壮阔的北地,也计划好了接下来的安排。
“接下来,和北余各部的氏族酋长们,我的妻舅、岳父们,好好聚一聚。给他们补充些和人的长枪、短刀,留一些重藤弓,以及几十石和人的稻米。再安排几个王国武士,和本地部族通婚,继续训练部族兵…同时,安排船队,往神桦太港运输匠人和货物,估计来回要两次。尤其是这些占空间的牛和马,需要小心伺候,比运人麻烦的多!…”
“等这些忙完后,就得北上,去往密林大江的口岸,去往马哈部占据的奴儿干遗址…嗯,可以带上那个会筑城的屋筑什么郎…就叫阿筑吧!带上他,帮马哈部设计一下城寨,好好修缮修缮,弄得坚固些。别一不留神,被其他部族灭了!…嗯,阿骨打那个家伙,又凶猛又狡猾。哪怕遇到大队的敌人,他估计也不会被灭,但有可能逃入那莽莽的老林子里,再也找不到了…不行,我得保住他,保住这个招募鱼皮勇士的口子!”
“从马哈部那里,再弄些厉害的鱼皮勇士。然后找一找狗部的向导,试着收拢些使狗部族南下…有了和人的这一批粮食,神桦太港的规模,就可以再次扩大了!港口的土豆田已经种下了,应该会在十月有些收成,只是不知道产量多高…我已经和森狐狸说过,下次交易,多带些粮食来,有多少收多少!…”
“能吃的食物、能打的战士、能造东西的工匠、能繁衍的牛马…只要这个贸易的圈子,在黄金的驱动下转起来,不断壮大神桦太港…那王国在西海大陆的根基,就算是扎下来了,而且越扎越稳当!”
这一刻,祖瓦罗看到了“北斗七星”,这一串明亮的星辰,正是纳瓦神话中“战争和守护”的象征。从勘察加到虾夷地,王国在东北亚的立足,就是如此的曲折艰难!唯有经历一次次碰撞的“战争”,才能“守护”最初的信仰与理想。而最初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带回西海大陆的技术工匠,带回西海大陆的作物牲畜,团结一切可能的胶人同族。让胶人诸部从友善的西海大陆学习发展,抵御东海白肤邪魔的百年入侵!…”
祖瓦罗喃喃低语,对于这最初的理想,从未忘却过。哪怕,他经历了无数风暴与波涛,经历了各种危险与磨难,在寒冷中无数次与死亡擦肩。哪怕,在追寻理想的过程中,他不得不牺牲了“色相”,收获了十只“翅膀”,为主神献身了太多…哪怕,他被西海大陆的羁绊牢牢束缚,再也无法返回湖中王国的家乡,也始终无怨无悔!
“主神庇佑!陛下,我从未忘记最初的使命,必定会竭力完成…而您,也请像最初那样,相信与支持我,给予我更多的权利吧!我需要聚拢更多的部族,掌握更多的力量,为胶人诸部创造更广阔的联合…”
“或许,最终在这寒冷的北地,我会为了自己的后代,建立起一个湖中王国的城邦藩国!但无论怎样,对于主神和您,我都是虔诚与忠诚的!…”
这一刻,在见识到黄金真正的威力后,祖瓦罗也彻底明白,他手中的两千斤黄金,究竟在这西海大陆,意味着什么!而后续更多的王国黄金,一旦源源不断的运来,那未来无限的可能性,那种力量聚拢后的机遇,足以让人颤抖!
“从北往南,山鹿部族、鱼皮部族、阿伊努部族、和人部族…就像这七星的连线的四颗,都被主神与黄金的力量打通…而再往南,最后剩下的三颗星辰,又是什么呢?…”
“想必,只能是朝鲜部族、蒙古部族、大明部族…也就是陛下预言中三个强大的联盟了吧!…而压在船底的三封,不,四封国书!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递交给,这四个强大联盟的大特拉托阿尼呢?可惜!王国在这里的实力,还是太过微弱了…”
对于这个问题,祖瓦罗没有答案。他知道的太少,而东亚的世界,又太过辽阔。不过,他现在,有了另一种获取见闻的办法,能让他知晓更多!哪怕,只是那些过去的传承史诗,记忆着数十数百年前的西海…
“唐册!…来自大明汉部落联盟的书册…我能够勉强认得的书册!…”
“主神庇佑!七星汇聚出绿松石的智慧!请用您无所不能的智慧,启迪我吧!…”
祖瓦罗对着星空,虔诚祈祷了片刻。接着,他终于返回船长的舱室,点燃一盏鲸油的灯盏。而在灯盏的旁边,放着一摞好不容易换回的“唐册”,都是森野清精挑细选的收藏。
“嗯…让我好好看看!这些纸做的传承图板上,究竟都记录了些什么壮阔的史诗和诗篇!先看哪一本呢?…噢!就这一本吧!森狐狸很舍不得,差点没给我的,一定是最宝贵的一本!…”
抱着这样的念头,祖瓦罗满怀期待的,打开那本《剪灯新话》。随后,他费力的从上往下,纵行读着,一点点试着断句,念诵道。
“余既编辑古今怪奇之事,以为《剪灯录》,凡四十卷矣。好事者每以近事相闻,远不出百年,近止在数载…洪武十一年岁次戊午六月朔日,山阳瞿佑书于吴山大隐堂…”
“洪武十一年?这应该又是一个明部落的纪年,就和之前石碑上的永乐十一年一样!只是不知道,洪武和永乐,哪个更靠前些?…至于这个山阳、吴山,又是哪里呢?”
祖瓦罗沉吟了会,又记下了一个年号,两个地名。随后,他急切的翻过序言,来到后方的正文。而看着看着,他就惊讶的瞪圆了眼睛!一个遥远的国度,从书卷中缓缓展开,极尽南国的瑰丽与旖旎,写尽江南的繁华与富庶,就像难以触摸的天上人间…
“如此好书,却被禁绝。以至于不得不从番船那里,才能购来得睹一见…可惜,真是可惜!就像这浙江市舶司,禁绝我浙民下海…法度之严苛,远胜福建与广东…以至于不得不想尽办法,假借番舶之名,才能持刀出海行商…而我崇明施氏的崛起,又怎能离得开这‘海贸’一词?”
天上月落,人间日升。远在六七千里外的大明,一个戴着方巾的汉子,放下手中的《剪灯录》,幽幽的叹了口气。他吹灭桌上的烛火,看着天色渐渐明亮,这才对着青砖白瓦的院落中,低沉地唤了一声。
“来人,先拿着我的帖子,去藩台的府邸拜门!就说学生思诚,请在三日后拜见,谨呈此帖,先为告礼…再把那份礼物和书信,恭敬递交上去,给门房包一个大的封包!…”
“是!老爷!…”
仆役恭敬行礼,倒退着出了书房的院落。而当他走出清雅的小院,走过两进的大宅,来到开阔的前院,推开暗红色的大门后…繁荣富庶的宁波港,就瞬间在他的眼前展开!
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浙江市舶司,浙江右布政使!
弘治七年(1494年),五月。大明,宁波港。
青砖连接白瓦,层叠的商铺屋舍沿着港口,铺展出三百家琳琅的店铺。三江汇聚在江口,富庶的“明州”就在江海边,延伸出三十里人烟的繁华。而在这盛世繁华的尽头,是一千多年的阿育王寺,安静伫立在宁波的东郊。此刻晨起的钟声,就在幽静的林木中回荡。
“铛!铛!…”
施文德跪在佛像前,低头跪拜了片刻,口中默默念了些什么。然后,他站起身来,旁边的仆人为他戴上举人的乌纱帽,另一个仆人则给主持送上沉甸甸的供奉诚意。随后,在主持“诚恳”的念经中,三人就从寺院中离开,径直走向门口栓马的木桩。
“老爷?要不要用些点心?…”
“不用。刚礼过佛,借着这股禅意与佛气,正好去面见藩台。藩台的别馆,就在这佛寺附近,是个喜好菩提的。等见面的时候,提上一句今早佛寺的见闻,多少能多一些亲近,也好开口提那件事…”
“啊!老爷明见!智慧都是妈祖开过光的!…”
“哈哈!…”
只是这一句不伦不类的奉承,就暴露了崇明施氏的底色。施文德笑着上了马,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悠悠奔行了半个时辰。远处的海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而一艘艘停泊的大型“番舶”,就是这座港口,惊人财富的源泉与象征!
“番舶,番船…夷人的船,倭人的船…可这宁波的海港,又哪里有那么多夷船、倭船!这些番舶的背后,都或多或少的,有着浙江海主们的影子!然而,一纸堪合的聚宝盆,又何其难求啊?…哪怕能纵横海外,从蛮夷倭人那里,收来值钱的货物…想要合法的运回宁波,在这里明着出手…又是何等的艰难?!…”
眺望着繁华的港口,施文德复杂的心绪,也随着马背一起上下起伏。从明太祖留下祖训开始,大明就在明面上实行海禁。合法的远洋贸易,只能在浙江的“宁波港市舶司”,福建的“泉州-福州港市舶司”,广东的“广州港市舶司”,三处港口进行。并且交易的船只,明面上得是“番舶”,也就是“海外番人的船”,且同时有朝贡堪合贸易的许可才行!
从明太祖设立市舶司开始,所遵循的政治理念,就是“专管进贡方物、柔待远人、使四方宾服”。其中,宁波主要面向日本,泉州-福州面向琉球,广州面向南洋藩属,必须“分而治之,不使相通”。
也就是说,市舶司在设计之初,就是个外交部门!它不是经济部门,更不是进出口交易的海关,贸易从来不是它的职责!
因此,从朝堂的政治逻辑上看,如果藩属都很顺从,“四方宾服”的政治目标完成,就可以关闭所有的市舶司了,或者最大程度的减少海外贸易。而若是藩属叛乱,这个目标根本完不成,那也可以关闭市舶司,就像之前倭国南北朝纷乱一样…这就是过去一百多年来,官府几次禁海又松开,最常见的政治考量。
然而,一百多年过去了,最初明太祖“朴素”的政治设计,早已不符合帝国商业繁盛的现状!同样,再是顽固的皇明祖训,在财富与利益的长久浸润下,也必然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松动。
眼下,在中官宦官们的掌管下,三大市舶司的实际职能与工作,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在三大市舶司交易的“番舶”,与明船假装的“番舶”,数量也越来越多,已经远超堪合的许可。就连原本不存在的商税征收,也在中官们的管理下,自然而然的出现。这里又以广东市舶司最为先行,开创出“番舶报水钱”,直接向整个衙门分发!
因此,这海禁松动的口子有多大,一张堪合能让几艘“番舶”交易,交易几次,抽水几成,是否需要严格遵从“朝贡”频率…都要看中官们灵活的“底线”与“执法标准”。
当然,最基本的政治原则,是前来贸易的“番舶”,必须挂靠…不,拥有大明发给藩属国的一张有效堪合,才不会被大明水师“强行执法”。要是有大明赐给藩属的“金叶表文”,那可以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
这海禁执法的宽松程度,通常与顺天府的距离,与中枢管束的程度成反比。广东市舶司的执法最松,“番舶”贸易的规模最大,也是最顶级的外派肥差。福建市舶司的执法稍松,中官们需要谨慎些。至于浙江市舶司,却是收的最紧,甚至一不小心,就得掉了脑袋!
“我皇明开国,已经一百三十年!浙地人口滋生,单靠这些早已瓜分殆尽的田地,又如何能养活的起?而朝廷加在浙地的赋税,又冠绝全国…所以,沿海浙民出海,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就像我崇明施氏,以岛上那点薄田,又怎么可能养活的了族人…”
“只是,若是没有一纸堪合,仅靠中官们的操弄,进行假冒的‘番舶’贸易…这暗中索要的抽头虽重,和利润丰厚的海贸比起来,尚且还能忍受。可朝堂法度时松时紧,内廷中官来来去去…一不小心,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就像今上继位以来,处死大监梁芳,驱逐‘奸佞’,信用‘君子’,使得‘众正盈朝’。而市舶司的中官们,各个忐忑不安,生怕被御史们抓住把柄弹劾。这海贸的口子,也越收越紧!尤其是这浙江宁波港,中官们甚至都不能做主,先是让布政使司的刘藩台掌控。刘藩台刚刚调任黄河治水,却又来了个王藩台,继续把握宁波港!…”
“这王藩台是北地进士,从陕西边镇升转而来,据说有备边御虏的功绩,不像是个道德清流…为了我崇明施氏的未来,我也只得出此下策,且试上一试,看看能不能弄一张堪合!…若是不成,太平岙巡检司巡察越来越严…那海上的贸易,要么就得冒险传入私贸,要么就得先断上几年了!…”
想到那些端不上台面的贿赂,和必须这样才能进行的海贸,施文德就蹙起眉头,感到一种如履薄冰的危险。这是绝大多数大明的海贸商人,都必须终身面对的考验!
而一旦考验失败,冒充番舶贸易的罪行上了秤,那一千斤都打不住的分量,官府的铡刀就会无情砍下!到时候,除了舍弃祖坟家业,流亡海外一条路外,再无其他的生路可言!
想到这种最惨的下场,施文德抿了抿嘴,心中又跳快了两分。说到底,在大明朝,商人不过是末等。海商在官府心里,更是和肆意妄为、不守法度的贼匪相当。而唯一的“正途大道”,只有…
在一片白色高墙的院落前,施文德提前几十步,就跳下了马来。接着,他把马交给仆人,正了正自己举人身份的乌纱。随后,他小步走到院落的朱门前,向着微微昂头、秦人样貌的门房,微微躬身,脸上浮现出亲和的笑。而他的一只手,已经在袖子中捏着一个信封,和门房的手迅速碰触了一下。
“学生施氏文德,拜见藩台…三日前,已经递过拜帖,就约在今日。”
门房眯起眼睛,掂了掂袖子里的信封,脸上随即换成笑容,同样客气的回应道。
“原来是施孝廉!老爷已经提前吩咐过…请这边走!”
施文德跟着门房,进了第一重院落。随后,在一间偏房里,他洗了洗手脸,又被仆人们服侍着,整理了下衣冠。当然,这里说是“服侍”,其实是一种默认的安检。而后,一名仆人端上茶水和点心,请施文德耐心等待。通常来说,根据地位的差异,主人并不会立刻见客,甚至不一定会见。
“...”
施文德这一等,就是足足两个时辰,连茶水都喝了两壶。直到从上午等到下午,管家才亲自出现,同样是陕地秦人的样貌,笑着为他引路。
“老爷刚午休醒了,吩咐说要见施孝廉,就在会客的书房…”
“是!藩台能见学生,是学生的荣幸…”
施文德笑着致谢,这才跟着管家,进了第二重院落。接着,他一直来到第三重院落的梅园,才看到了书房中的王哲王藩台。这位五六十岁的从二品大员,浙江右布政使,正全神贯注的,读着一本册子。
“...”
施文德只得再次侍立在院中,默默等待着藩台读完。他等了两刻钟,才小心地抬头瞧了一眼,只见那书册背面的封皮上,隐隐约约,似乎写着五个竖行的大字…《黎文僖公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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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查了很久的资料,准备把这个时代的大明,稍稍展露一角。在已经到来的大航海时代里,大明名义上的海禁政策,究竟是什么情形,和这背后的逻辑,都会介绍一下。双倍最后一天,求一下月票呀!作揖!
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大明布政使为官指南!
清幽的高墙深院,宽阔的庭阁屋舍,一同围拢出权力的领地。就像那朱红的大门,绝不是普通人家能有、敢有。哪怕是真正富庶的海商,在这大明盛世的时候,也并不敢在衣食住行上逾越。因为,大明的法度虽然看起来模糊宽松,很多时候都不闻不问。但真要一朝问起,伸出手来追究,那就是能压死地方豪强的泰山!
“黎文僖公集?朴庵先生黎淳?我似乎听座师刘大夏公提过,说年轻时,曾以弟子礼师从朴庵先生,对其极为尊敬…”
施文德眼神闪动,对于黎淳这位天顺元年的一甲状元,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官场的大门,始终只对他这个海商后人,开了一个小缝。
而他能腆着脸,称呼刘大夏一声“座师”,还是仰仗两年前浙江壬子科乡试,是刘大夏监考。他勉强在八百多考生选拔出的一百零四位浙江举人中,得了个一百名出头的末尾。
然后,又是靠着这个“举人”的官身、靠着喊刘大夏一声“座师”,他海商家族的财富,才能找到门路,才能想尽办法地努力花出去,让浙江右布政使闲暇时见他一次。否则,哪怕有再多的钱,以他家族暗地里不干净的海商底色,他也根本搭不上“藩台”这条线,连门都进不了!
“...”
这一刻,在主政一省、读着《黎文僖公集》的“王藩台”面前。施文德侍立庭中,“俯身倾耳,色愈恭,礼愈至,不敢出一言”来提醒。他按下所有的杂念,耐心等待着,等着藩台关注到自己。
可右布政使司王哲,却始终聚精会神,读着那一本《黎文僖公集》,就像读着一本深奥的好书。有时遇到推敲琢磨、颇有意味的地方,他甚至还会轻念出声,声音恰好能让施文德听见。
“《送张尚书致仕归南郡》…节镇南畿久致躬,爱君忧国一心忠。西京鹿碑阶司马,东土黎民戴甲公…”
“嗯,南郡,就是荆州。节镇南畿南京,官至尚书,张姓…噢!是了!是景泰五年(1454年)致仕的南京兵部尚书张纯,张志忠公…张公与黎公都是湖广同乡,张公又一向提携后进…有这么一层关系来,写诗赠别,也是理所应当!”
右布政使王哲微微点头,又在记忆的关系网上,把张纯和黎淳连线在了一起。在这张“乡党、同年、朋党、故旧、门生”的士大夫人脉网上,这是第一条最常见,也通常最稳固的“乡党”。
王哲出身山西北地,曾任陕西布政使司参政,这还是第一次到南方做官。他对南方士大夫们的关系网,并不那么清楚,这才需要读一读明面上流传的“文集”,好好补一补南方官场的人际常识。
否则,如果他是南方的士族出身,这些关系应当耳濡目染,从小就有官场的长辈告诉他,然后完全记忆成为一种本能。这样,每一次他与别的士大夫官员结交相会,就能很快梳理出对方的网络,通过某条线联系上,继续扩大彼此的人脉“蛛网”!
“《送同年徐绮归省》…传光聚台章第五…海翠蠹襄入越山…青花晴见月应怜我,定心联班对御屏…”
“台章第五?越山?…让我想想,黎公是天顺元年的状元,而台章第五的徐绮,家乡在吴越之地…噢!原来正是杭州府的徐景文公!徐公是我浙江望族,世代躬耕余杭,以文教德行传家…嗯,若是再有乡试,我可要好好看一看徐氏子弟…哈!刘公前年已经开过一次,倒是无需我多劳了…”
王哲轻捋胡须,面上若有所思。这就又通过“同年”之谊,把一个浙江本地的望族,和黎淳连到了一起。而此刻,通过这本《黎文僖公集》,理清黎淳的关系网,就是在理清刘大夏的关系网。
浙江左布政使司刘大夏,是他主政浙江的前任,坐镇浙江两年,又开了一次乡试。余杭徐氏有着刘大夏恩师的同年背景,若是有适龄的弟子,只要学识不是太差,也是一定能拿到举人的录取的。
这都是这个时代,天经地义的潜规则。“天地君亲师”,层层相近相隐,与士大夫的清廉与否无关。地方大员要开展工作,第一件事,就得把地方上的士族网络一一捋清,这才能决定要开恩到什么程度,执法到什么程度,要不要下雷霆重手。
“《吐范荆州太守李人仪》…贾角当朝触大奸,早知韩子谪阳山。肠环幸获承龟组,称盖重耒拜玉班。刚郡才杂师旅日,兽年仁在野田间。苍蝇点壁谁能睡,高里家山捧观还…”
“哈哈!肠环幸获,兽年仁在,苍蝇点壁…这骂的,痛快,痛快!天顺二年,两京监察御史李人仪,李士杰公,不畏强横,弹劾谋害于谦于忠肃公的权臣石亨,以至于被贬到襄阳当知县…直到石亨叛逆罪死,宪宗继位,李士杰公这才官复荆州府知府…这篇诗文,足以显露黎公的风骨,可谓大人君子淳淳,让小人奸佞戚戚!…”
为了这一篇“大骂奸佞武人”的诗文,布政使王哲击节叫好,脸上也露出酣畅的笑意。显而易见,李人仪与黎淳,这里是对抗石亨的“朋党”。而在所有的网络关系中,一同表露过政治倾向、有过相同敌人的“朋党”,是极为牢固的,甚至会因此让两家的后人,都世代联系在一起。
至于大将军石亨是武勋阶层,以击败瓦剌的军功,升任五军营总兵官武清候。随后,他在迎立太上皇英宗的“夺门之变”中,出了大力气,最后还为英宗的权力稳固,谋害了曾经提拔他的于谦。
在大明士大夫阶层看来,这是妥妥的武勋奸佞、武人乱贼,不仅人人得而诛之,还要口诛笔伐,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因此,即使石亨在山西击破瓦剌,保住了王哲的闻喜县家乡,也丝毫不能让身为士大夫的王哲,改观哪怕一点!当然,“贼匪来了如梳子,官军来了如篦子”,明军异乡作战的军纪,也确实和好没有关系…
“《送郑州太守洪有约书最还任》…故人为郡古荥阳,雨露行春偏一方。部使屡章褒吏治,州氏北屋事农桑。台荒践土兵尘静,水涸鸿沟草木苍。归去天恩满城郭,玺书应擢漠循良…”
“郑州太守?那就是开封知府,或者郑州知州。洪姓…嗯,景泰或者天顺年间…三四十年前?…”
布政使王哲沉吟了一会,并没有记起这个人是谁。不过倒也无妨,大概率和浙江官场没有关系。这里的“故人”,也就是士大夫人脉网络中,数量很多的“故旧”,常常遍布十三省各地。而“故旧”的联系有的非常紧密,有的则很生疏,从诗文上是不大能看的出来的,也就是参考一二罢了。
而离开了政治考量后,布政使王哲这才有心思,好好品味品味这首诗的文采。
“雨露行春…好词!…台荒践土兵尘静,水涸鸿沟草木苍…好句!…能写下这样清平安乐的仁心词句,不愧是龙峰书院的黎文僖公啊!…”
品味着这一首诗词,布政使王哲悠悠感慨,目露神往之色。
实际上,这个时代“文集”的作用,第一个就是“简历”,讲述士大夫官员曾经的任职功绩。第二个则是“人脉”,明确自己和其他士大夫官员的关系。第三个则是“理念”,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和倾向。至于最后一条,才是“文采”,通过诗文的才华,引得同时代人或后人的倾慕…
“政通人和,理清吏治。劝课农桑,平息兵事。上承天恩,下抚黎民。让耕读农桑兴盛,百姓安居乐业。让狡猾奸徒平息,商贾安分守本…这才是主政一方、教化一地的职责啊!…”
说到这,布政使王哲轻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文集。看过了这些诗词,在“乡党、同年、朋党、故旧、门生”的士大夫人脉网上,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数量最多、关系差别最大的“门生”。而黎公的门生是刘公,刘公主持乡试,有教无类的一帮江浙门生里,又正有一个,在庭中等候…
念及此处,布政使王哲微微一笑,蓦地转过头来。他目光如炬,看向恭敬等待许久、早已站出一身汗的施文德,笑着问道。
“思诚,你安分守本,旁听了这么久,觉得如何啊?!…”
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我大明以农桑为本,海贸是祸乱天下的源泉!
“啊!藩台的话,发乎仁义之心,切乎君子之道…学生听了,就像听见佛寺的晨钟暮鼓,霍然开朗…学生一定谨遵教诲,日后时时奉行!…”
面对布政使王哲突如其来的询问,施文德立刻诚恳回应,表现出发自内心的赞叹。随后,他站在庭院里,向着庭内书房的王哲,郑重的行了个士人揖礼。他先拱手而立,深深鞠躬,再举手,自上而下的推手,最后缓缓起身。
“嗯!…心性还算沉稳…思诚,且过来坐吧!…”
布政使王哲淡淡笑着,受完这一套郑重的揖礼后,才指了指书桌前的小椅,让施文德过来落座。对他来说,以上御下,无非是恩威并施。让施文德先等上两个时辰,再站着侍立一个时辰,都只是最常见的施威罢了。
以布政使王哲三十多年宦海沉浮的经验,看一个人从来不需要太久。像这种简单的考验,很轻易就能看清施文德的心性。那些细微的表情动作,就能反应出对方是否心怀敬畏、是否恭敬知恩。
而士大夫阶层的用人逻辑,在布政使王哲这个层次的官员看来,无论进士还是举人,做的都是官,而不是吏。在大明朝做“官”,大多数官场的位置,能力强不强,其实从来不是第一考量的因素,甚至根本不重要!
江南有能力的幕僚多得是,自然能帮助官员把事情做好。太有能力的幕僚吏员,做的太多,有时还是祸患。而士大夫为官选官的第一要务,还是看“心性和品行”,接着是“为人处事与文章”,最后才是“历练与经验”…
“思诚,我记得,你是两年前,浙江壬子科那轮乡试,中的举人吧?”
“是!藩台大人。两年前,座师刘公主持浙江乡试,学生侥幸,以文章得选,录名为举人…”
“嗯…不错!崇明施氏,在乡间颇有豪名。三代耕读,终于出了你这第一个举人,也算是踏上正途了!…”
“啊!…是…是!…”
听到布政使王哲这飘飘的一句话,施文德心中大骇,背脊都流出汗来。在大明得一句“颇有豪名”的评语,可不像两汉隋唐时那么值得高兴。
要知道,大明是士大夫的大明,是士绅望族的大明,可从来不是什么“豪强”的大明!对于没有功名保护、没有朝堂关系的地方豪强,哪怕抄家灭门,也不过只是知府一张帖子的事。而以布政使司这个等级的大员,只要今天发了一句话,崇明施氏就活不过明天!
哪怕,崇明施氏暗地里,有十艘海贸大船,养了两三百海上商匪。哪怕,施氏称豪浙江外海,能让和国西国的大名们都敬佩结交,能拉起的海主联合起来,抵得过欧陆小国的海军…
他们也依然只是浙江布政使司,轻轻一脚,就能踩死的蜗牛!而眼下没有被踩的原因,可能是没有注意,可能是嫌抬脚费力,可能是嫌脏了手脚,又或者…还有用得上他们的价值罢了!
“是…是!藩台大人,我施氏一向耕读传家,心慕圣人正道…那些许乡间传言,都是乡人谣传的流言…我施氏今后,一定会躬行正途,为圣人的教化出力!”
“嗯…”
布政使王哲微微颔首。恩威并施,这威施的差不多了,才能稍稍展露些和蔼。他拂了拂桌上的《黎文僖公集》,又一次把话题转了回来。
士大夫间的交际,还是要通过“文脉”,才能说的含蓄体面。对于关系不够的士人,就更是如此了。要是对方听不懂,那就证明底蕴不够,或者家学不够,进一步交流的意义也不大…
“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忠信’就是‘诚’,是一种‘善德’…思诚,你这字,起的很好啊!是谁为你赐的字?…”
“藩台大人,学生的字,是十年前的宁波知府,马廷宣公取的…”
“噢!是他,马琴马廷宣!成化二年丙戌科的三甲进士…马氏是成都府的望族。马琴和他兄弟马纶,是一科两进士,当时在科场上,也是一件美谈!…”
布政使王哲稍稍回忆了下,大致把人物关系连上了。马琴是四川籍的进士,在宁波担任了一任知府。他在浙江本地的关系网应该比较弱,需要本地的地头蛇协助。另外,在江南的开销一向比较大,他可能还缺些仪呈,又不好插手其他方面。这才为一个豪强的子弟赐了个字,顺手托了托对方的门第…
“马廷宣勤勤恳恳,在宁波任职的几年,也都劝课农桑,无甚错处…这才能升转离任…思诚,你可不要辜负了马廷宣一番期待,辜负了“思诚”这样一个好字啊!…”
说到这,布政使王哲面色和缓,拿起桌上的《黎文僖公集》,让只坐了半边椅子的施文德看了看,沉声问道。
“思诚,你可知黎文僖公,与你座师刘时雍公的关系?…”
“学生听刘公提过…曾在龙峰书院就读,以弟子礼侍黎公…”
“不错!黎公与刘公是同乡桑梓,也曾在同一书院就读。刘公虽然自称弟子,但双方可谓是至交。而论起科考出身,黎公是天顺元年丁丑科(1457年)的状元,我是天顺四年庚辰科的进士,刘公是天顺八年甲申科的进士…天顺年间一共只开了三次科考,可谓是半个同年!…”
“而后,刘公先任浙江左布政使,后升转右副都御史,去黄河治水…我从陕西布政使参政,升转浙江右布政使…刘公和我先后主政浙地,又可谓是亲近的同僚!…”
布政使王哲气定神闲,慢悠悠的讲述着其中关联,也再一次,为海商家族出身的施文德,展露出一条官场上层的缝隙。
只可惜,施文德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些关系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王哲为何要和他说这些旧事。他也更没有那种政治生物的敏锐,来借着名义上刘大夏“门生”的关系,用士大夫阶层认可的方式,抓紧连上布政使王哲的“蛛网”。
“黎公一生清廉,寡与人合。从不崇尚流俗,也不行任何奢侈。他教授夫子的仁义之道,不仅让刘公敬佩行弟子礼,更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前年,黎公逝世,吊唁的弟子门生故旧,有数百人,多是淳淳君子…”
“而刘公清介忠直,一如黎公。他更敢作敢为,能干能为,真让人敬佩又自惭啊!眼下,刘公不辞劳苦,不畏艰难,前往河南,修浚治理黄河水患,若是能够功成…必为一代名臣的典范!…”
布政使王哲悠悠说了片刻,看到施文德恍惚无觉,暗暗摇了摇头。这毕竟只是个海商子弟,无人点拨,也不可能在官场走出多远。他不再绕更多的弯,把手从书上移开,关上了留给施文德的门缝,直接奔入正题道。
“思诚,你可知晓…你座师刘公年轻时,在兵部担任主事,曾做下一件惊天大事?让整个士林,都为之敬佩叫好,视为年轻士人的风骨与翘楚!…”
“啊!学生…学生…不知…”
“嗯…这一件大事,是天顺八年,刘公刚刚录为进士,在兵部任郎中…英宗被中官进了谗言,想要重现三保太监旧事,重新派宝船下西洋…于是,有中官奉旨,去兵部调取三保太监的西洋水程与海图…而刘公抢先一步,藏匿海图,受了三天杖责都没开口。后来更是言毁之,彻底绝了英宗下西洋的念头!…”
“永乐宣德年间,三保太监七下西洋,费钱谷数十万,军民死者亦以万计!这可谓是永乐宣德年间的第一弊政!兵部工部巨额亏空,工匠民夫不堪其扰。而庞大的宝船队一旦建成,年年维护的费用,常常费银数万两!”
“更不用说,宝船一旦出海,军民奔波海上,疫疾亡故,埋骨蛮夷之地…大违圣人仁义之道,令人闻之落泪!”
“可宝船出海,能所带回的,又是什么呢?不过珍宝珠玩、香料玛瑙,或许还有黄金白银…前者以奢靡毒害士风,引皇帝流连贪欲,背离夫子的教诲…后者流入内库,支撑皇帝大兴奢靡,甚至对边疆与海外动兵…”
说到这一段整个大明士大夫阶层,都早已板上钉钉的,对“郑和下西洋”的弊政评价,布政使王哲犹自有些感慨!
前六次下西洋,是明太宗朱棣,这个篡夺侄子皇位,大违儒家仁义道德的“恶君”所为。士大夫们反抗过,许多都被杀了九族十族,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可郑和第七次下西洋,都已经是宣德年间了,竟然还没有仁人君子,能够站出来劝阻。以至于“弊政”再现,实在是让人叹息!
好在,宣德年间,裁撤了年年巨额亏空的奴儿干都司。而三保太监,也死在了宣德八年的天竺海岸。等到宣德十年一过,明宣宗驾崩,这些劳师远征、徒劳无益的举措,都在士大夫们的劝阻下停止!
而强盛一时,曾经七下西洋、建奴儿干都司、出兵征安南的中官势力,也就此被文官体系逐渐压制下来,慢慢远离了朝堂大政方针的制定。这里面文官与中官的斗争,以文官体系的胜利结束,也彻底掩盖了背后看不见的腥风血雨…
“思诚,你可知晓,刘公为何要藏毁西洋海图?而整个士林,又为何会赞赏刘公的品德,敬佩刘公的仁心?”
“啊!这…学生不知,请藩台大人指点!”
施文德再次额头冒汗,已经听出了藩台的言外之意。对于这次拜访的目的,他顿时觉得悬了…可布政使王哲,却没给他思量的机会。他浑身正气,声如洪钟,看着施文德的脸,一字一句的喝道。
“那是因为…我大明人口万万,是幅员万里的大国!要维系这样的大国,要维系天下的安宁,必须以劝课农桑为根本,以平息兵事为要点!而海贸,就是祸乱天下的源泉!”
一千四百三十章 我朝以北方为根基,重北而轻南!
“啊!我大明以农桑为本,以平息兵事为要,而海贸是祸乱天下的源泉?!…”
庭院书房中,听到这样的话,施文德心中大骇,几乎坐不稳屁股上的半张椅子。他惊骇的原因,自然不是“农桑为本、海贸为祸”的说法本身。
实际上,这些士林主流的“农本商末”论调,他早就听说过无数遍,并且很是鄙夷。这些沿海的士绅家族,明面上“重农抑商、崇尚教化”,而背地里兼并土地、阡陌连横,驱使海商海匪,吞海贸带回的货物和银子,可从没见一点手软!
只是此刻,浙江布政使,浙江一省的最高大员,对他这个好不容易混到举人的海商之后,说出这句话的分量?!把海贸直接定性为“祸乱之源”,这敲打和警告的意味?!…
“嗯?思诚,你有什么不解之处吗?…”
“啊…学生…学生聆听藩台教诲,顿觉茅塞顿开!…圣人朱子曾说过…生民最重要的,是吃饱肚子…国家也同样如此…”
施文德结结巴巴,说了几句曾经和人争论时,听到的“农本”论调。而布政使王哲看了汗流浃背的施文德一眼,笑着指点道。
“思诚,朱子的集注,是我大明取士的根本,还是要好好学…朱子的原话,是‘契勘生民之本,足食为先,是以国家务农重谷’。而为政之道,在于‘农本’,在于‘安定’。”
“这其中的道理,亦是朱子的‘气理’之学。从‘民以食为本’的人理,到‘国以农为本’的天理!对生民来说,商贸奢侈,浮华游乐,都只是末节。只要‘节欲修身’,都可以克制。唯独‘农桑’,吃饱穿暖,是必须要满足的。不然生民就没有了活路,国家也会动乱…”
“所以,我等遵循圣人教化,主政一方…首要之事,就是‘劝农’!每岁二月起,巡视全省各府县,‘延见父老,喻以课督子弟、竭力耕田’。像是这一次,我以省会杭州为起始,巡视两月有余至今。而这开设市舶司的宁波港,就是我巡视的最后一站!…”
浙江布政使司的治所,自然是在最紧要的杭州府。右布政使司王哲的官邸,自然也在杭州。
杭嘉湖平原的农业生产,向来是整个浙省一等一的要事,也是明代浙省官场考课,最为重要的指标,是必须得抓紧督促的。而等这一圈春耕督导完成后,右布政使司王哲选择“开口通商”的宁波港,作为巡查的最后一站,并在这里逗留良久…琢磨起来,也确实有些意味深长。
就像王哲去年刚一到任,就吩咐下人,在“开舶通倭”的宁波港安置了别院,时常过来监察。对于这位北地山西出身、曾在陕西担任参政、在边地防备过“北虏”的布政使来说,怕是早已遵循北地经验,把宁波看成了浙省最大的“不稳定因素”,看成最不安定的“边镇”了。
“啊!是…藩台教训的是…朱子之学,深奥广博,无所不包。对于其中的‘性理’、‘气理’之道,我还得仔细钻研…其中不解的地方,也要向藩台这样的博学先师,殷勤请益!…”
施文德满脸是笑,真诚奉承着,屁股又往前挪了挪,只坐了个边。朱熹的学问,一直是明朝开科取士的标准答案,相当于“国考”的本经。可里面真正的艰深之处,又哪里是施文德这种没有名师点拨,没有家学传承的海商子弟,能够弄懂的?
这可不是咨询发达的后世,想要学一点科考的真东西,是难之又难的。各书院、各大家的传承,都基于“本经”,有一套自己的“注解”阐述,也就是不同的“述朱”。
而审阅考卷的主审官只要一看文章内容,看到“述朱的理念思路”,考生的师承背景、家学渊源,就能猜出个大概来。这种“意识形态”的评判,就会成为科考录取最主要的参考!
所以,没有拜入名师、没有家学渊源,单靠四书五经“本经”的普通寒门,在大明是完全不可能成为进士的。哪怕文采再高,文章写的再好,不符合评判官的“意识形态”,那举人也就到顶了!…
至于朱熹的“性理”、“气理”之学,把事物分成物质的“气”与“质”,和高于物质的客观规律,“理”。有了这一套认知工具后,再研究解释方方面面的问题,从而给儒学来了个“大升级”。
这“理”中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不仅包含“客观规律”、包含“科学不变的部分”,还又把“人的道德”融入进去,包含了“精神变化的部分”。这样一来,“理”就无所不包,无所不至,几乎有了宗教律令的味道,形成了一套非常完备的事物逻辑与体系!
所谓“天道与人道”的合一,从个人的“定心、诚意、修身”,到社会的“齐家、治国、平天下”,都能囊括其中。儒学的“礼法”,至此终于大成,能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眼下的礼法,明确了从生前到死后的所有秩序,强大至极,足以让所有的“一神教”,都自惭形秽、无能为力了…
“嗯…朱子之学,博大精深。思诚,你若真有好学之心,那未来圣人之道的前路,或许不仅仅止步于举人啊!…当然,我的学问,和黎公比起来,又自愧弗如了…”
听到施文德的“勤学”表态,布政使王哲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又一次把手按在了《黎文僖公集》上。可惜,施文德心里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一句“海贸是祸乱之源”的官方定调。
若是这样定调,那他施家的海上生意,眼下又该怎么处理?这日进斗金的海贸,总不能真的彻底放手吧?而若是放手,他施氏是攒够了银子,买够了田地,也得了个庇护的功名。哪怕没了海贸,也能安坐一方当个大地主。
可海上养的这两三百“水手”,又哪会乖乖散去?这些人,见多了快钱,拿惯了刀枪,又没有家小拖累,万一闹出什么乱子,还不是要算在他们头上?总不能把他们的脑袋,都“一股脑”交给官军吧?水手掉了脑袋倒是无所谓,可官军要是闻着味,一口咬上来,那施家还是得扒掉一层皮啊!…
想到这些两难的决断,施文德实在坐立难安。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脸上努力扬着笑,看着王哲的脸色,小心请教道。
“藩台…学生…学生曾听人说,南宋大兴海贸,百姓富足,税收充盈府库,故我大明亦可效仿…啊!此等必是歪理邪说,只是世人多愚昧,该如何批驳指点,使他们幡然醒悟呢?…”
闻言,布政使王哲深深看了一眼施文德。他垂下眼睑,沉吟片刻,淡淡开口道。
“对于宋人的评价,我大明士林中早有公论。思诚,你既然诚心请教,那我就看着你座师刘公的份上,稍稍指点你一二…”
“其一,宋之失地,贻患于边,唯贩舶之利,未能保疆卫国。其二,宋以商舶为国用,内政式微,贾人日益骄纵,政不可久。其三,宋人侈于舶来之物,习其淫奢,失中原风华…”
“而这三点中,最重要的就是第一点!宋人失地,偏安一隅,渐失北地中原!海贸最盛的南宋,更是建都临安,完全不顾北地陷落的汉民死活!…”
“这,就是两宋与我皇明的最大差别!两宋先定都中原汴梁,后定都江南临安,商贸虽然繁盛,但对于国事无补,反而日渐势衰。而我皇明定都顺天府,天子守国门。长城边塞,辽东西北,才是我皇明经营的重中之重!”
“然而,北地贫瘠,生民多艰难,又有虏祸肆虐。我出生山西,自打记事起,年年都要备寇北虏。虏寇过处,向来人畜不留。正统十四年,瓦剌大军南侵,英宗御驾北征,更是酿成了土木堡之变!…再后来,我任陕西布政使参政,在陕地主持备虏防务,又见到了西北的虏患…”
“北地战事连绵,又屯驻九边大军,粮食难以自给。江南的钱粮布帛,是必需得输送至边塞的,这样才能足粮足饷!因此,我皇明制定国策时,不仅仅只考虑江南,更要考虑大河以北,考虑陕、晋、辽的九边,考虑帝都的北直隶!这两京一十三省,可都是南北一体的…”
“为了平衡南北,太祖皇帝不仅规定了江南重税,还开创出了‘开中法’…这就是要以江南的钱粮布帛,支撑北地的边事!…”
说到这,布政使王哲眼神深邃。作为一位北地出身的进士,又在最贫穷的陕西,和最富庶的浙江先后主政。他比谁都更清楚。眼下大明的南北财富,究竟失衡到了何等的程度!可以说,浙江杭州一府产出的钱粮布帛,就要胜过陕西一省。
可自从明太宗定都顺天府后,大明就是以北方边地的经营为核心,以北直隶为“脑袋”,以辽东与甘陕为“双臂”。而江南之地的定位,就是“粮帛”的后勤输送地,说得不好听点,就是个“屁股”。
这个输送的“屁股”,就需得听“脑袋”的话,乖乖种田织布,交出钱粮布帛。江南不应该有太多的政治权力和地位,更不能有太多的军队!否则,要权有权、要钱粮有钱粮、要军队有军队,那就直接培养出第二个“脑袋”来了!到了那时候,这第二个“脑袋”,还会乖乖当交钱纳粮的“屁股”吗?
若是和郑和下西洋时一样,大开海贸。南直隶建立千百条船、数万人的水师,经常大规模的出海…且不说消耗的南方钱粮,对北地边疆输送的影响。单是帝国的经济政治完全失衡,南重北轻,头重脚轻…这带来的政治架构问题,可就大了去了!难道,还要从北直隶,重新迁都回南直隶吗?!…
当然,这些南北失衡的政治考量,士大夫们,尤其是北方士大夫们虽然心里清楚,但并不好说得那么直白。而此刻,布政使王哲语气幽幽,一脸严肃地给出了论断,不容任何置疑。
“海贸一开,江南愈加富庶,北地愈显凋敝。而江南愈富,开中法就日渐败坏,输送到九边的粮食就越来越少。长此以往,边地必然苦等粮饷而不至,边事会就此败坏,甚至纷乱四起。到了那时候,北直隶又岂能安定?!…”
“这次,我巡视浙江,只见许多府县,都把良田改稻为桑,粮食产出也愈发减少。百姓逐利,不顾国家大体,实在让我忧虑难安!…”
“宋人以江南为根基,舍弃北地,这才大开海贸…而我朝以北方为根基,江南海贸一开,百姓奸猾逐利,倭番纷扰海上,必然遗祸无穷!!…”
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天下钱粮自有定数,海贸之利,究竟利了谁?
“太祖定律,太宗定都,我朝以北方为根基…这…是!…藩台教训的是!学生真是…豁然开朗…豁然开朗啊!…”
书房中,面对布政使王哲的提点,施文德一脸恍然,连连点头,半点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圣人大道、太祖太宗、大明国政方针,都齐齐压在一起,他又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可他心里,还是难以完全认同。
毕竟,布政使一口一个“农本商末”、“南北一体”,一口一个“百姓逐利”、“商贾奸猾”…
可他施氏海贸的这些年,和农人、商人、海匪,士绅、官兵、官吏,各色人等都打过许多交道。他得到的直观经验,所看所见所听,却是和布政使口中,那些所谓的“圣人大义”截然不同!
布政使说,“劝农安民”。可浙地人口滋生,士绅又大量兼并土地。导致无地、少地的农人越来越多,困苦的百姓数以万计。民人都没得田种了,又怎么“劝农”,怎么“安民”?
就像他施家招募的“水手”,不都是种地活不下去,才被迫出海讨个活路吗?浙地还好些,更南边的闽地,那可是八山一水一分田!闽地的海主更多,下南洋瘴疠之地、客死蛮夷他乡的小民,更是数不胜数!
再说“改稻为桑”,粮食减产。这浙江诸府,真正大规模种桑的村庄,还不都是士绅大户兼并最厉害的地方吗?实际上,这海贸利益的大头,可都落在供货、收货的“坐地虎”手里,都落在那些士绅望族的手里呢!
而按照大明律令和潜规则,士绅有功名庇护,又有各种关系,根本不纳钱粮…嗯?不对!我施氏眼下有了举人的功名,勉强也能挤进士绅的末尾里了!…
施文德默然片刻,王哲捋须不语,书房中就瞬间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带给他的压力,反而比布政使开口时更甚。于是,施文德努力维持着笑容,继续保持着学生的谦卑姿态,请教道。
“藩台,您刚才说,浙地安宁,不在海贸,首在劝农…不知这劝农,究竟该如何做?…”
“嗯…圣人之学,劝农为先。而朱子曾写过一篇《劝农文》,里面就详细提到过‘劝农’的要点。思诚,你需得把这一篇《劝农文》,好好背诵…我朝凡取进士,首看‘忠信大义’,第二点,就是看这‘劝农’的学问,到底熟不熟…”
布政使王哲捋了捋胡须,说起学问来,倒是难得的和蔼了些。好为人师,指点后进,这也是此时儒家文化中,最为“温情脉脉”的一种关系了。
“劝农之事,除了官府督导外,还有三个关窍。第一,就是‘春气已中,土膏脉起’,‘浸种下秧,深耕浅种’。每府每县,都要安排劝农的官吏,教导农人百姓,必须遵从农时,且要精耕细作,来保证田地的产出。”
“第二,‘种田固是本业,然粟、豆、麻、麦、菜蔬、茄芋之属,亦是可食之物’。江南种稻为主,旱地可种粟,山地可种麻、豆、菜蔬,水塘可种水芋…需得多种种类,以备春荒…”
“改稻为桑,之所以于国于民有害,不仅仅在于稻米的减产,还在于大量织布织锦,消耗占据了太多的民力,也容易耽误其他杂粮果蔬的种收…这一减再减,继续持续下去,江南的粮食恐怕不但不能自给,反而要从湖广运粮了!而要知道,天下钱粮自有定数!钱且另说,粮是断然不能,再少下去了!…”
说到此处,布政使王哲眉头一挑,眼中闪过几许杀气。这一番春巡下来,对于浙江田地的情况,以及背后的某些人,他是很有些不满的。
对于他这样北地出身的传统进士来说,江南发达的商品经济,尤其是海贸带来的利益驱使,让天下的粮食越发不足。而湖广的粮食逐利,大量运到江南,能运到黄河以北的粮食,就愈加减少,或是成本大大增加了。江南不种粮食,这么好的地不种粮食,最后导致边地缺粮,这简直就是毒瘤,毒害整个大明朝根本的毒瘤!…
“嗯…还有第三,也是劝农中最重要的一点,水利与耕牛!‘陂塘之利,农事之本,尤当协力兴修’,‘耘犁之功,全藉牛力’。浙江一地,水利必须多修勤修。有水才有好田,有渠才有上田!而这些田地,必须用耕牛深耕,才能进一步增产。凡是擅自屠宰耕牛的,都是害农的重罪。一旦捉住,都得明正典刑,杀一儆百!…”
“圣人之学,以农为本。而农事中,又是水利最为关键。因此,‘修水’一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重中之重!”
“去年黄河泛滥,甚至几处决口。刘公毅然担起了修河的担子,去督管治理黄河…与这种圣人的功业相比,无论是边事的军功、地方的教化,还是朝堂的文治,都有些相形见绌了!…”
讲到刘大夏治理黄河,布政使王哲脸上,难得的表情生动,浮现由衷的赞赏与向往。
在儒家的重农文化中,什么军功拓边,什么拥立皇帝,都比不上“兴修水利”!而所有“兴修水利”中,最重要的,就是“治河”,治理黄河!
“治理黄河”,这几乎是儒家士大夫阶层,最为看重、最难得到,也是最高的荣誉与声望!这是真正的“圣人大功、泽陂苍生”。一旦修河有功,首先仕途上就会平步青云。其次士林声望上,也会被众人共同推崇。再往后,这史册上,也必然会重重留下一笔,光耀家门和后人呐!…
与之相比,什么海贸开海,什么军功拓边,都是不符合“圣人教化”,不符合“农本价值观”的。这些事情,哪怕做成了,也未必是功劳。而一旦做的差了,必然是天大的罪过!
“修河劝农,才是圣人正道!而这市舶海贸…”
布政使王哲眼神深沉,轻轻摇了摇头。他看着施文德的脸,以一种指引学生的口吻,循循开口。
“思诚,天下钱粮自有定数!海贸对我大明,委实有害无益。沿海士民逐利,改稻为桑,使得粮食大减…这我早已说过,正是钱粮中的一个‘粮’字。”
“而这钱粮中的一个‘钱’字,我之前未提,却又是海贸带来的大弊!番商倭商,带着大量奢侈宝货而来,又运走我朝的铜钱通宝…使得铜钱减少,连陕西都出现了钱荒!铜钱是乡民乡间贸易所用,铜钱越少,乡间就越是凋敝!…”
“番商倭商,又带着许多银两前来,使得银两数量大增…而银钱是市民贸易所用,银钱越多,物价腾贵。杭州宁波城中,米价都倍于乡间,数倍于陕西…”
布政使王哲说着说着,危险的眯起了眼睛。随后,他就这样眯着眼,盯着施文德,意味深长的开口道。
“海贸暗兴,铜钱外流,银钱愈多,乡民市民都深受其害。思诚,你说,这其中海贸之利,朝廷一分未得,小民也未曾得多少,大头又被谁得去了呢?而若是真正大兴海贸,小民真的能得利吗?朝廷真的能得利吗?…”
“至于眼下,这宁波番舶贸易的背后,几分是番人、倭人,几分又是沿海的士绅与豪强呢?…”
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把倭国船队的情形,提前探查清楚!
“宁波的番舶,有多少是番人、倭人,多少是沿海的士绅与豪强?”
听到藩台这样的质问,施文德浑身颤抖,惊惧地无以复加。作为海商中的一员,他其实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十艘倭船中,有七艘是假的明船”,“十船海船里,则有九艘,用的都是不能查的堪合”!
而宁波港海贸利益分润的背后,则三成归管着市舶司的中官,四成归坐地虎的士绅望族,两成归往来运货的海主,一成归提供堪合挂靠的倭商,并无半分交给朝廷!
这是一条极为庞大的利益网络,源源不断地向着大明江南腹地,流入了大量的奢侈品与银钱。沿海士绅的财富急剧扩大,对土地的兼并也在与日俱增。若是一个江南出身的布政使,对于沿海这种私贸情况,自然耳熟能详,也不会真的下什么狠手。
浙、闽、粤沿海三省的市舶海贸,各家沿海的士绅望族都参与其中,不过或多或少的问题。没有那一家大族真的屁股干净,也没人会把刀,砍到自己身上!
可眼下,这一位山西出身的布政使,从陕西调任到浙江,是真的和庞大的沿海海贸利益,没有半点的瓜葛!
倘若他真得要要代表朝廷,整顿浙江官场,收紧海禁,开始清算“普遍违法的海贸”。那这样一位备过北虏的北地进士,可是真是圣人手中一把锋利的铡刀!
这样一把朝堂大刀挥下来,且不说能不能真的砍死那些“坐地虎”,至少冒头的蛇鼠,是必然要身首分离的。而他施家都在藩台这挂上了号,都“颇有豪名”了,还能幸免吗?一个普通的举人名号,可庇护不了这种大场面…
这就是大明海商的悲哀。哪怕他们能凑出几百上千人,纵横南洋倭国,也依然只是大明“食物链”的底层。除非,海贸继续扩大,海商的力量继续膨胀,直到能强行从这个“食物链”中挣脱…但到了那时候,朝廷的目光望来,恐怕就不仅仅是一把铡刀、死几百人的问题了!…
“大人!藩台大人!…”
施文德再也坐不住,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布政使王哲的面前。他战战兢兢,汗水涔涔,努力辩解道。
“藩台大人!…海贸虽然确实是…违法颇多…但毕竟…始终依托朝廷允许的番舶贸易…从不敢公开打出旗帜违逆…”
“而这些番舶贸易,也确实给了许多无地的浙省小民,一条养家糊口的活路啊!…”
“本朝宁波四大望族…西湖陆氏、槎湖张氏、江北屠氏、镜川杨氏…都是进士之族!这二十年里,他们荫庇的田地数千上万亩,驱赶了数以千计的小民入城…”
“若无番舶贸易雇佣人手,那这数千没有生计的小民…就只能变成流民,饥寒冻饿而死啊!…望藩台大人抬一抬手,留一条海贸的缝隙,放小民们一条生路吧!…”
“嗯?西湖陆氏、槎湖张氏、江北屠氏、镜川杨氏…无地小民,变成祸乱的流民?…”
闻言,布政使王哲捋着胡须,久久都未曾说话。士大夫们满口“以农为本”,但真提起土地兼并这种事,就很难回答。按照朱子之学,这答案毫无疑问,自然是要大力抑制兼并,惩处豪强,保证小民活口的耕地!
但实际情况上,现在大明真正占地的,从来不是豪强,而是有功名的士绅望族,是士大夫的自己人。在这种现实下,真的很难清查田亩,砍一刀到士大夫自己头上。
哪怕,王哲是个没有利益牵扯的北人,可若是没有朝廷的大力支持,他也没法下定决心,对“陆张屠杨”这些望族动刀的!
若是不解决根本的兼并问题,不提供耕种的土地,就单纯禁绝海贸,不给无地小民活路,逼他们变成流民…对王哲这个布政使而言,就是弊远大于利,很容易弄出民变来。
而在这弘治中兴的年间,他也没法像一百多年后,崇祯年间“士风堕落”的士大夫们那样,说出“杀尽流贼”这种混账话来的。
“宁波东西,尚有滩涂丘陵…若是勉力开垦,也可得薄田些许…哎!”
布政使王哲说了一半,又轻叹一声。国朝都立国一百五十年了。像这种人口阜盛的江南腹地,又哪里还会有没开垦的田地?那些滩涂丘陵,根本开辟不出来,稻、麦都很难成活,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罢了,罢了!朝廷不与‘民’争利。我在这浙江布政使的位置上,最多也就呆个两三年。有些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深究…”
布政使王哲摇了摇头,眼中的杀意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奈的苦笑。
大明朝确实不与“民间的士大夫”争利。这都一百多年了,一没有订立贸易关税、征收海贸商税,二没有控制铜银、铸造银元货币。海贸利益的大头,一直以一种官僚体系默许的、视而不见的姿态,流入到沿海士绅的腰包中。
这些年间,不是没有士大夫上书,倡议市舶司改革。朝廷也认识到“番舶”商税的流失,内部争论不休。但在这大明朝发达的文官体系中,想要做出一番改革,又是何等的艰难?只要想要真的改革些什么,变动些什么利益的分配,就会面临巨大的政治阻力!
而那些明里暗里阻拦的朝廷官员,还都是万万人中科举选拔出来,政治与文化水平都点满的人精。他们互相连成紧密的网络,有许多反对的理由和办法。如果没有王安石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或者土木堡那样外界出现的大变,大明就会像《楚辞》中的龟蛇玄武一样,“始终不变,不动如山”!
“呼…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今朝试卷孤蓬看,依旧青山绿树多。”
布政使王哲吟了两句诗,意兴阑珊,对于跪地的施文德,不想再多费什么口舌。他站起身,把那本《黎文僖公集》,彻底收到了书柜里。然后,他就这样神情冷淡,站在案前,俯视着跪下的施文德。
这一刻,好为人师的“师长”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位大明的二品大员,掌控十三省之一的藩台,俯视着一个官场最底层的举人海商!
“施文德,我这次和你见面,是有一件事要交给你。事关浙江大局,你得仔细听好!…”
“按照朝廷的规矩,明年四月,会有倭国使节,率领大股船队,前来正式朝贡。这种大朝贡,十来年才有一次,规模不小,届时会出现的倭人船队,恐怕有两三百人。而我翻阅记载,每次大朝贡出现的倭人,都是些什么佩刀的‘背旗武士’,类似北虏的精骑…”
“每次北虏各部前来朝贡,北地都会派出斥候探查,动员起沿途卫所,时刻进行‘备虏’。而在这些倭使船队抵达前,浙江也需得‘备倭’,像是‘备虏’一样严格防备!”
“江南承平太久,卫所需得好好整治!这一点,我随后会严厉处理。而眼下,你崇明施氏与倭人打过交道,又经营倭国商货的海贸…就作为这次‘备倭’的斥候!…”
“把倭国船队的情形,提前探查清楚!有什么重要的消息,需得第一时间,立即向我回禀!等倭船抵达后,你施氏也要作为翻译,全程陪同沟通!…”
“明年倭人船队的大朝贡,必须风平浪静。要是弄出什么乱子,朝廷的责罚下来,我就只能按大明律执法,好好抓一批勾结倭人的‘贼匪’了!你要晓得,通倭私贸,可是掉脑袋灭族的罪过!…”
“是!是!遵从藩台的旨意!…学生…小人一定把倭人的情形,全都斥探清楚,绝不让倭人生事!…”
听到藩台的严令,施文德深深俯下身来,以头触地,汗水都打湿了地面。而布政使王哲垂下眼眸,瞥了这个畏惧颤抖的海商一眼,足足好几息后,才淡淡开口道。
“好好做!思诚,你来见我的用意,不用你说,我早已知晓…我会递一张藩司的帖子,给几处沿海的巡检司和卫所…只要我在任浙江一天,你崇明施氏,就出不了大的岔子!…”
“不过,我年岁已高,在浙江不会呆太久。只要安稳做完这一任,我也要向圣上上表,告老还乡了。你施氏还是要早做打算,当断则断…不要在我致仕后,生出什么事端来!…”
“来人!上茶!…”
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朝贡不纳!不许朝贡!
“藩台大人!小人…学生…还有一项…一项‘学问’不解,恳请向藩台请教!…”
听到布政使王哲令人上茶,施文德心中顿时生急,不得不小心唤了一声。
像这种正式的会面,主人一旦开始上茶,就等于要端茶送客,赶人走了。可他这次前来的目的,连一句都没能说出口啊!而下一次想要再见到藩台,提出这件事,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嗯?你还有一项‘学问’不解?…”
布政使王哲眉头微蹙,眼神也有些冷意。他端起送上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这才淡淡说道。
“思诚,起来喝口茶。还有什么不解,可以提一句。”
提一句的意思,就是只能说一句。施文德恭敬的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来,双手捧着茶盏,低声道。
“藩台,若是有东番的番人王国,乘船前来我宁波港市舶司,求向皇明朝贡…朝廷是接纳,还是不纳?其中可有评判尺度?…”
“东番的番人王国?东番夷?求取朝贡?…”
闻言,布政使王哲微微一怔,回忆了下东番的记载,疑惑道。
“我记得,本省架阁库里,有三保太监下西洋的记载。称‘遍历东西洋,靡不献琛恐后,独东番远避不至’,而‘东番去泉州甚迩。地多深山大泽,聚落星散。无君长,有十五社,社多者千人,少或五六百人’…”
“这东番夷人,不过是山泽野人,结社而居。从永乐到宣德,从未有过朝贡…为何这次突然出现?…”
“嗯…施文德,你确定是东番夷人?不是什么狡诈海商,冒名番人进贡?…”
“藩…藩台大人!学生...小人确定无疑!正是东番夷人,来自东番岛北方的鸡笼社。他们心慕我大明王化,故而千里前来朝贡,半点不假!…”
听到布政使的一句问话,施文德背后的汗水,唰的一下就打湿了衣衫。他万万没想到,布政使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把这些典籍档案的记述,背得清清楚楚。这些进士的记忆力,真是吓人…
“至于那些船上的番人…各个样貌两目拗深、高颧阔口、绀肤赤足…一眼就能看出不同,绝非什么海商顶替!…”
施文德信誓旦旦,斩钉截铁,那必然是东番夷无疑。
至于这东番夷怎么来的?自然是他派出船只,从闽地抵达东番,然后从番人的村社招来的!近几十年里,有不少闽人、浙人出海,也有人在东番岛上定居,在雨林中开辟田地,与番人通婚。岛上的西面和北面,都渐渐多出一些熟番与汉民通婚的村社,能够和闽人、浙人交流…
而施文德花了粮食布匹,招来这些人的目的,也很简单。那就是以“东番夷”的名义,争取向朝廷朝贡。然后弄一张大明藩国的金叶表文,或者至少一张小部族朝贡的勘合咨文来!
这样,他崇明施氏,就能分出一支族人,带着海船水手,迁徙到东番的鸡笼山一带,与崇明岛上的本家做个表面上的切割。然后,分家再用东番夷的身份,拿着勘合维系海贸…
这样本家转型成士绅,分家变成朝贡的番人,两难自解。本家与分家互相支援,一个坐商、一个海贸,都有了合法的身份,简直不要太完美!可惜这算盘打的响亮,在布政使王哲的面前,却是…
“哈!东番夷人,前来朝贡?…这是要求取朝贡勘合贸易的文书?还是胆子大一些,想要册封藩属国的金叶表文?…”
布政使王哲眼神冷淡,扫了施文德一眼,才幽幽开口道。
“思诚,你引番人前来朝贡…确实是‘苦心孤诣’、‘传播王化’…可我皇明评判衡量的尺度,这藩属朝贡的资格…从不是什么突然冒出的夷人番人,都能轻易得到的!…”
“要想朝贡我皇明,首先就得循例,遵从有记载的旧例!这夷人番人,是不是在皇明祖训里,有过记载?太祖十五个不征之国里,有没有囊括其中?再放宽些,太宗接纳的一百多个朝贡国里,有没有这些番夷的名号?…若是不在太祖、太宗的名录里,又有什么资格,来向我皇明朝贡?…”
“你需得知道,自宣宗归天之后,英宗、宪宗到今上,可都没有册封过新的藩属!这藩属国的金叶表文,只有新旧更替,断无新增册封的道理!…”
“至于再往下,那些赐给夷人交易的勘合文书…这三朝以来,也没有一封,是赐给什么海外新来朝贡的番夷!…这是我皇明的赏赐,是真正要给出实利,给出官身身份的!只有那些沐浴王化的边塞蛮夷,才能得到勘合册书的安抚!…”
训斥到这里,布政使王哲端起茶,又润了润喉咙。他这才缓缓开口,再次展示出百万人中卷出一个的二品进士大员,那可怕的记忆力。
“六年前,今上继位改元,是为弘治元年(1488年)。海西忽石门卫野人女直都指挥官凡笼哈,毛怜卫野人女直都指挥等官速失哈,忽兰山卫女直都指挥官苦出,野儿定河卫野人女直都指挥加忽赤,益实左卫野人女直都督官三赤哈,速平江卫女直都指挥亦里巴加,脱伦兀卫野人都指挥官撒因哈…七部女直各来朝贡,贡品是马匹、貂皮。而朝廷赐宴,又赐绸缎彩衣而还!…”
“这是辽东边塞,是我大明关键的右臂!诸部女直一向悍勇难驯,又容易被北虏拉拢,故而要许其朝贡,再厚赏而返!…”
“同年,四川长河西鱼道宁远宣慰使司,徵塞寨都纲头目札巴言千、杂谷安抚司伽克,遣刺麻番僧头目松思吉,以及生番头目族头仓汪肖…西川熟番与乌斯藏生番前来朝贡,贡品是氆氇。而朝廷赐绸缎彩衣和钞锭而还!…”
“这是西南边地,是我大明要害的后腰!川藏番部位于山间高原,对川省居高临下,又难以讨平,这才要许其朝贡,给予厚赏!…”
“同年,撒马儿罕地面速鲁坛阿黑麻王,遣使臣阿剌倒剌癿;罕东左卫都督只克,遣使臣指挥革干。两部藩属朝贡玉石马驼等物。而朝廷赐宴,赐绸缎彩衣,以及更换册书金表而回…”
“这是西北丝路,是我大明财货的左掌!撒马儿罕诸国维系丝路,供养陕地财税,故而要许其朝贡,册封安抚!…”
“又同年,陕西洮州卫青石山番人南都,清沙坡族札吉,札纳柏林七占族陆节…三支西北甘肃宁夏的虏部前来朝贡,贡品是盔甲马匹。而朝廷依旧赐宴,赐绸缎彩衣和钞锭而返…”
“这是西北边塞,是我大明重要的左臂!分化拉拢西北虏部,就是削弱北虏在西北的部众,故而要厚其往来,让其归心!…”
“东北、西北、西南,眼下我朝允许朝贡的,都是难以征讨、地位重要的边塞蛮夷,安抚胜过刀兵!这多安抚一支边地蛮夷,就少一分叛乱,少一分北虏的实力!这些朝贡的维系,都是于国有益的!…”
“而像永乐宣德年间,那种广开海外朝贡,不顾朝廷岁入,徒劳对海外兴兵的中官弊政,早已不复再现!如今,正人君子聚集朝廷,绝不许中官奸佞,再次影响圣人大政!…”
说完这一通“大明朝贡标准”,怒喷完“中官奸佞”后,布政使王哲才冷笑着,盯着施文德的眼睛,沉声训斥道。
“至于你请教的什么‘海外朝贡’,什么‘东番王国’…我浙江市舶司不纳!不许朝贡!…”
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落尽千帆,宁波的晚霞~
“藩台大人…学生…学生明白了!…”
“嗯…把茶喝完。”
太阳西斜,暮色浮动金晖,一日就这样将尽。梅园洒落夕光,假山池塘环绕其内,确实美不胜收。然而,施文德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与胆量。他只是低着头,在布政使王哲面前,小口喝着茶水,既不敢喝的太快失仪,也不敢喝的太慢拖延。书房中就一时沉寂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东番王国,东番蛮夷的朝贡…浙江市舶司,提点市舶司的中官…嗯…让我想想…”
“眼下众正盈朝,圣人仁善纳谏,想来中官们也不敢胡作非为,乱开朝贡海贸!若是让我查到,一个奏章上去,君子仁人们齐齐发力,必然让这些中官,再掉些白面无须的奸佞脑袋!…”
布政使王哲慢慢饮茶,神情闪动思量。自大明洪武开国以来,藩属国的朝贡,从来都是内廷中官们促成的居多。因为,这种“朝贡”,一向是中官们最渴望的大功绩。中官们只需要对皇帝负责,皇帝见到万邦来朝后“大悦”,中官们自然就会获得权力地位的奖励与封赏!
可这种“朝贡开疆”,在传统认知中,并不一定是士大夫们的“好政绩”,尤其是接纳“与国无益、毫无瓜葛”的海外朝贡。整个大明士大夫群体,整个大明官僚阶级,自有一套符合“圣人之道”、符合“朱子理学”、符合“农本安民”、以及符合“士大夫利益”的功绩评判标准。
如果不是出了“太宗”、“宣宗”这两位“雄主”,扶植起强大的中官、武官势力,成功压制了整个士大夫群体的反对…那郑和七下西洋的“不朽功业”,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而现在,在“英宗”、“宪宗”、“今上”三朝的科举选拔下,大明士大夫的群体中,源源不断地涌出着“名臣贤士”,扩大着文官的权利影响。这些文官千百万中人卷出的能力和水平,蛛网丝连的门路关系,已经让大明士大夫群体的力量越发壮大!直到在“今上”弘治一朝,“文官”们终于完全压制了“中官”与“武官”,站在了权力的最高处!
可以说,大明文官体系,这个时代世界上最为复杂积淀的官僚体系,已经形成了群体的意志。通过“学术传承与科考”,通过选拔千万人中最聪明拔尖的、意识形态相同的那一撮“进士”,文官体系终于在时间的帮助下,完成了对整个大明上下的掌控!
这些科举进士的人精中,随意选出一个,放到五百年后,也一样能一步、一步的,成为体系中的大人物。而反过来,从五百年后抓一个穿越者,丢在此时的明朝士人里,在如此成熟的明代官僚体系下,却怕是会芥如微尘!
哪怕是把修洛特丢在这里,丢在一个尊贵的宰辅之家,他也未必能出得来头。即使出头了,想要对大明改革些什么,也几乎毫无可能,想想就会感到绝望…
甚至,就连大明的皇帝,若是能力不够,没有足够的手腕威望,来压服士大夫阶层。那他哪怕杀再多的宰辅大员,也是无用,什么也做不了。更极端的,就会像两位想要改革的皇帝一样,在整个官僚体系强烈反对的背景下,“溺水许久不治、落水惊惧而亡”。这其中的真相很难探究,阴谋论的部分也不必延伸。但最终的结果,是所有的征税改革,都随着皇帝的变故,无疾而终…
“我皇明接受海外朝贡,必须慎之又慎。这种幸进之功,是正人君子所不取的…更何况,海外藩属来朝,在这沿海之地,太容易出乱子。一旦闹出纷扰,我就会成为千夫所指!…这还不是一次就结束,而是每一次藩属来朝,都有风险!…最终,追责到最初接纳、引荐的官员…”
布政使王哲垂下眼睑,不过片刻,就把其中利弊衡量清楚。一旦接纳朝贡,就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甚至会祸及后人。那么该如何选择,就再清楚不过了。
“藩台大人…”
片刻后,施文德终于饮完茶水,再次长揖行礼。而布政使王哲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受了参拜,仍旧有些面无表情。很显然,这是对施文德之前“请教”的“东番朝贡”,所明确给予的“不愉”表态。
“下去吧!倭人之事,需得时刻放在心上。东番夷人,则让其自归,不许闹出纷扰!”
“是!藩台大人!…”
“嗯…”
施文德作揖行礼,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倒退着出了梅园。而后,在秦人管家的引领下,他从后门出了府邸。再离去前,他还寻了处无人的僻静地,和管家接了接袖子,又递上一个沉甸甸的封包。
这些拜访的仪呈,都是必须有的。不是求别人为自己做些什么,而是在求别人高抬贵手,不要坏自己的事。这么一算下来,一次递交拜帖,一次觐见,仅仅是打点府中上下,就花了近百两银子。而小民五口之家,一年的衣食消费,也不过十几两左右。
更不用说送给藩台的拜礼,那方价值数百两的宋代“徽州歙砚”。就这,还是因为王哲素有“清名”,约束府中上下,也不推崇奢华,所以只收了件“风雅文物”…
“施孝廉,老爷吩咐了,一旦有什么重要的倭人消息…可拿着这张帖子,直接派人来府上回报。”
临别前,管家面带礼仪的笑容,递过来一张“名帖”。这帖子通体红色,代表尊贵。上面仅仅写了一句“浙江布政使,王文明,弘治七年五月十五”,然后勾了个难以模仿的“记号”。其中“文明”是王哲的字,“记号”是布政使亲笔画的“防伪标签”。
而这一张“普普通通”的帖子,却是给施文德的“护身符”!只要有这一张帖子在,就等于多了一条小命!哪怕他连人带船,被抓入沿海巡检司的水牢里…这一张“二品布政使”的帖子递上去,巡检司的巡检们、卫所的千户们,也得点头哈腰的,把人好好送出来!
“是…是!学生不胜惶恐,一定竭力为藩台做事!…”
施文德又低下头,向管家行了一礼。而管家也还了一礼,这才微笑着离开了。而直到这一刻,站在府邸后门的施文德,才长长的呼了口气。他精疲力竭,扶着高高的白墙,几乎站不稳脚。可哪怕这样,他依然死死攥住那张“名帖”,就像攥住施氏一族的性命!
哪怕是他十六岁刚成年时,第一次随父祖乘船去倭国,面对数以百计的倭人武士…也都没有三十岁见惯风波后,这一趟“拜见藩台”,要更让他紧张、惊惧和害怕!
这就是大明藩台的权力威压,没有刀光剑影,却比刀剑还要残酷血色、还要冷厉无情!就像这一张红色的“名帖”,交给施文德手中,就可以让他免于“大明法度”。而若是交给“巡检司”、“卫所”、“衙门”,同样只需一句话,就可以让三方齐齐出动,让崇明施家举族,血染家中…
“哎!菩萨、妈祖啊!…海贸之利,虽有白银千两、铜钱万贯,能养数百持刀的壮士…可面对这一张‘帖子’,也不过是纸糊的窗户,一戳就破…”
“父亲千方百计,让我考取功名…不过是只有这功名一条独木桥,才能庇护族人,才能庇护家中罢了!我大明朝,万般皆是下品,也终究只有这一条,向上的正途啊!…”
“若是没有官身,哪怕我施家攒下再多的家业,又有何用?不过是引来别人窥伺,最终带来祸患的源泉!…而这海上的贸易,东番岛的布局,或许,真该当断则断了…吧?…”
施文德默然不语。好一会后,他终于缓过劲来,看向暮色下的宁波港。宁波港红霞映海,千帆竞渡。十里繁华琳琅满目,罗绮华服数不胜数。可这份海贸带来的盛世繁华,却从不属于带来繁华的海商!
这份繁华美丽又脆弱的,就像沙滩上七彩的贝壳。只要进士老爷们轻轻一踩,就踩的粉身碎骨。而万千以海为生的浙民,则连贝壳都不如,不过是大潮涌落中,渺茫无依的砂砾而已~~
大明部分总结
呼!作者菌累orz了~写到这里,大明的部分就暂时告一段落了。这几天,作者菌认真查了很多明代的原始资料,力图还原这个时代大明禁海的国策与现状,以及其背后的逻辑,很用心的。
1494年是弘治七年,正处于“弘治中兴”的阶段。大明的士大夫们,已经压倒了中官、武官阶层,真正掌控住了庞大的国家。海禁国策的出发点,其实是很实际的,就是为了维持国家的稳定。而这个时代海禁的现状,也就像书友评论的那句经典一样,“严格立法、普遍违法、选择执法”…
作为一个亿万人的大国,大明已经扩张到了当前体制下的极限。“农本思想”,“重农抑商”,保障农业生产,是大明最重要的立国基石。这个时代,“天下出产的钱粮”,是真的“自有定数”。海贸对国家农业生产的弊端,在有明一朝的名臣奏章中,反复论述过很多次,绝不是空穴来风。
而大明的南北失衡问题,此时已经很突出了。为了维系九边和帝都的粮食供应,必须源源不断的从南方,尤其是江南运粮。这也是漕运如此关键的原因,是国家真正的命脉。大明的政治构架,就是“重北轻南”,“重陆轻海”,是决不能允许南方自主做大的。因为南方自主做大后,就一定不会满足于被抽血的现状。后面几十倭寇就能纵横武备松弛的江南,以及剿灭倭寇后,南军戚家军的悲壮下场...这一系列压制南方武力的行为,很难说没有大明中枢的意志在其中。要打压南方,就不能让南军太强。而等到崇祯年间,南方自主权壮大,开始向北方抗税之后,大明也立刻走向了危亡…
除此之外,大明商税征收与分配上的巨大缺陷,大明货币铸造调控的整体缺失,以及土地兼并的顽疾,都使得“海贸与国无益”,没法给国家带来多少好处。按照作者菌片面的看法,就是繁荣的沿海商品经济,其实卡了儒家传统治国经验的bug。在天朝历史上,一向很缺乏对商品经济的管理经验。而最后采取的措施,要么是粗暴的一刀切,要么就视而不见,放任沿海士绅汲取利益。
不少有识之士都看到了这些问题,希望对大明围绕农业经济的传统制度,进行新的改革。而张居正,是走的最远的一个。可惜,最后张居正“人亡政息”,留下的“一条鞭法”,还因为小民拿不出银钱,被反复收割两次,加速了大明的土地兼并。
读起各种明史来,总是给人一种特别沉重的感受。明明是人口近亿、兴盛至极的帝国,却总是如同玄武一样,难以在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中,前进哪怕分毫。而仔细研究过大明的文官体系后,作者菌就忍不住感慨,若是穿越到明朝,大概是历史上最难出头的时代了!…
那些想要开海、想要改革、想要开创新时代的明朝穿越者,所要面对的,可绝不是一个两个愚蠢的世袭门阀,而是三十年寒窗、百万人中卷出、精明至极、互相连成一体的大明士大夫文官集团们!要在大明求得富贵一生,是很可能实现的。而想要改变大明王朝的命运,却需要力挽天倾的力量,实在太难太难…
啊,歇一口气,rua一会猫。大明之卷翻过,重回大航海时代的探索、扩张与变革!(???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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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大航海东北亚,向北再向北!
“主神庇佑!神桦太港的土豆田,一共种下了两百来亩。和人的工匠,也都在港口中安排了工作。我终于可以带着船队北上,去马哈部看看妻舅阿骨打了!足足七八个月过去了,他也应该,收拢了一两百鱼皮勇士了吧?”
六月的桦太岛,是春意融融的时节。郁郁葱葱的土豆田,在港口的北侧开垦出来。虽然只有两百亩,但那些冒出尖头的土豆苗,却象征着某种崭新的希望。而在港口的南侧,阿伊努人的渔船像是尖尖的荷叶,延伸出许多奇怪的形状。有的船上加了一片小帆,有的抛出了新的渔网,有的加固了铁钉船板,这些都是工匠们所带来的改变。
那些“叮叮当当”的工坊,都修建在港口的东侧。眼下除了铁匠铺、木匠铺外,还多了皮革铺、裁缝铺、篾器铺,以及制车的棚屋,烧炭的场子,烧砖的窑炉,以及两个在建的陶器窑。
当然,港口营地里还处于部落分工的状态,整个神桦太港,就是个七八百人的大部落。而工匠人口加上学徒,足足有七八十个。港口中不存在什么货物的买卖和交易,都是按人头发放食物物资。部族管工匠的口粮,酋长们安排任务,工匠们老实干活、教授学徒就好。
至于港口的西侧,则是一大片畜牧地。二三十头牛、五十多匹马,圈出了足足几百亩草场。水牛和马都是大牲口,一匹相当于六七头羊,必须有大面积的牧地才行。
其中水牛一天要吃一两百斤鲜草,除了吃就是拉。而拉出的牛粪,可以晒干当燃料,也可以拿去肥土豆田。至于马吃的和牛差不多,但马拉出的马粪是酸的,烧地做不了肥,得堆肥很久才能腐熟。这些马匹,就干脆放养在沼泽边,离土豆田越远越好。
牛马圈的后面,就是鸡鸭鹅的圈。其中鸡最不挑食,繁殖的也最快,而鸭和鹅都养在池塘边,都由和人农民养着。这一个冬天熬过来,三种家禽都冻死了不少。祖瓦罗鸡鸭鹅都吃了,感觉只有鸡好吃,其他两种要么腥、要么柴,和火鸡差不多。不过说句实话,这些家禽,确实比火鸡长得快多了,更适合运回王国养殖…
“大酋长!给!小犴达罕的腰子,刚烤好的!…合女酋长说了,你晚上不大行,得好好补补!…”
“…!”
祖瓦罗正巡视着畜牧地,却看到虎奴肩上扛着头烤好的狍子,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春草肥嫩,桦太岛上的鹿群、狍子群和狼群,都到处窜来窜去。生女真部族和勘察加的山部鹿部,都喜欢没事就出去打猎。他们按照部族的传统,春天放过母兽,只猎杀公兽。而一头公兽身上最好的部位,则献给酋长,就比如鹿巴和狍子腰…
“嗯…这小犴达罕肉又红又厚,吃着还挺香,也没那么腥。这一头狍子,够吃好几天的…你们怎么出去捕猎一次,猎了这么多小犴达罕回来?…”
“哈哈!大酋长,小犴达罕傻拉巴唧的!你放几道响箭,弄些声响出来,再等上一会,它自己就会跑过来探头探脑。不过这家伙跑的贼拉快,要是受了惊,钻进了林子,哪怕有狗都追不到…本地的部族要是不用陷阱,很难猎到它们。必须由我们出手,用重箭一箭毙命才行!…”
虎奴得意洋洋,炫耀了一下猎鹿的箭术。接着,他又把那串烤腰子递了递,对祖瓦罗道。
“大酋长,你咋只吃肉,不吃腰子?合女酋长吩咐了…”
“咳!…我吃过了。虎奴,别老是提合女,我才是你的大酋长!…”
祖瓦罗轻咳一声,脸上有些不自然。一想到晚上要面对那只母老虎,他实在是有些发憷。这次从和人地回来,他惊愕的发现,由于雪化后用不了雪橇,会骑马的马哈合女终于更胜一筹,在捕猎中击败了姆索娜,成为了“真正的母虎”,成为了他妻子中唯一的大老婆!
然后,马哈合女堂而皇之的,把祖瓦罗所有的小老婆,都管束了起来。她独占了祖瓦罗的大帐篷,又强行规定十天里有三天,祖瓦罗必须单独陪她。至此,祖瓦罗原本的幸福生活,就变成了痛苦与快乐交织,逐渐力不从心…
“虎奴,合女在哪?她又出去打猎了?”
“没,大酋长。合女酋长把索娜酋长,还有你的三个小老婆都召集到一起,正在靶场练习射箭。喏,就在那个方向,过了林子就能看到!…”
“...”
祖瓦罗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语。港口里的北地部族武士,只认强壮的“合女”和“索娜”是女酋长,而三个阿伊努妻子,则没有这份待遇。她们更多的,是阿伊努部落民的代言人,并和北余诸部千丝万缕。至于和人的部落民,目前在部落上层没什么话语权。他们一边积极向神庙祭司靠拢,改信皈依;一边围绕在几个重要的大匠周围,争着做学徒的活。
总得来说,神桦太港中三支差异极大的部族群体,就这样拼凑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渔猎农牧的桦太大部落。而要彻底把来源不同的三支部族群体,融合成一体,就只有靠主神深入的信仰,还有胶人一体的理念了…
当然,除了这些,通过部落战争融合,也是一条可行的道路。可王国能够讨伐的对象…
“离开茅希利大岛前,我才带着北余部的酋长,和石狩部的酋长们,会面和谈了一次!六支被石狩部征服的北余小部族,合计两千多人,全部改回北余氏族。连带着那片‘留萌煤矿地’,也被北余和石狩氏族共享,还有石狩氏族定期进贡贸易的砂铁矿…”
祖瓦罗摸着光溜的下巴,回想着半个多月前,由王国发起主导,二十多个大小酋长参与,两支阿伊努氏族的大和谈。
面对强大的、击败和人的“北余千岛部”,石狩氏族在经过半年多的观望后,终于正式低头退让。
他们不仅归还了几支北余部族,还让出了沿海的“留萌煤矿”领地的一半。所谓的“留萌”,在阿伊努语中的意思,就是“潮汐和缓的河川”,“海边的河口”,位置则在北余寒滨部与寒沼部之间。因此,这里重归北余的几支阿伊努部族,也叫做“北余河川部”。
“留萌”露天黑石煤矿带的获得,对王国在北地的立足,非常重要!只要扩大煤矿的挖掘,就能大大解决王国在北方过冬的燃料问题。于是,祖瓦罗特地与北余河川部的几位酋长,郑重的歃血为盟!
由“北余千岛部”提供保护,交易武器装备,并派出武士训练部族民兵。而北余河川诸部,在打鱼养活部族的同时,也要负责挖煤,然后交易给王国的船只运走。
而周围的石狩部,同样也可以带着挖好的煤,和王国的船只交易,换取食物、盐和铁锅。至于石狩部心心念念的铁矛、铁刀、铁斧和弓箭,则需要他们收集领地上的砂铁矿石,然后交易给王国的船只获得。
整座茅希利大岛上,露天的砂铁矿非常零散,规模很小,采集起来很费人力。但砂铁矿的数量却很多,尤其是石狩部占据的腹地,至少有八九处小的矿点。这种零散浅层小矿的分布,是北海道铁矿的主要特点。虽然无法满足工业时代的需求,但在这个时代,却是足够用了…
很快,第一批“北海道砂铁矿”,就由石狩部“上供”而来,品质似乎很高。它的颜色也不是红的,而是某种暗沉的黑灰色。断臂的大匠铁田宗义看过后,吃惊地连连点头。他说“这铁料极硬、极硬,不比出云的铁料差”,“要费大力气烧化,比普通的铁要难烧”,“这种好铁,必定能出上好的玉钢”!
“主神庇佑!两大氏族划分领地,共享煤田,交易砂铁…通过武力威慑,调动起北余和石狩部的人力,来为王国所用,逐渐建立起茅希利大岛上的新秩序!”
想到茅希利大岛上的五部局势,祖瓦罗思索了许久。以王国目前的武力,确实可以带领北余部的盟友,击破数万人口的石狩部。但以王国在北地稀少的人数,想要占据石狩部广阔的数百里领地,一举吞并这些部族,却是根本无法做到的!
更何况,在南方和人地的蛎崎氏,与石狩诸部间,有着曾经的盟友关系,还有许多往来。若是真把石狩部逼急了,全面倒向和人,成为和人的附庸…那到时候要不要继续动手?和人们又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打破目前的平衡态势?却是很难预料的,风险未知的。
因此,“促成北余氏族与石狩氏族的和解,通过贸易交换煤石铁矿,在阿伊努诸部的互利互惠中,不断派遣祭司传教,逐渐讲述一个胶人一体的故事”,就变成了祖瓦罗深思熟虑后的最好选择!
“这就是陛下在神威大学中,所教授的理念:‘战争是为政治所服务。而政治的目的,始终是建立一个稳定的新秩序,从而主导利益的分配’…茅希利大岛的局势,就先这样安排,等待时间和王国力量的积累…而桦太港也一切就绪,到了继续北上的时候了!…”
想到这,祖瓦罗意气风发,拍了拍虎奴的肩膀。虎奴眨了眨眼睛,啃着手中的狍子腿,另一只肩膀上则扛着一整只狍子的肉,心中幸福满满。
而当两天过去,祖瓦罗再次拍着虎奴披甲的肩膀,那一整只狍子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又粗又长、极为沉重的狼牙棒!
“主神庇佑!升帆划桨,出发向北!…”
“向北!到大江的入口,萨哈连乌拉!(sahaliyan )”
“向北!去马哈部的营地,奴儿干庙街!(miyoo ga?an)”
“主神庇佑!向北,再向北!…”
三艘桨帆船扬起船桨,沉甸甸的稻米满载船中,还有足足一百多水手与战士。而通古斯语的歌声响起,伴随着纳瓦语的祈祷,去往白山黑水间,那被遗弃的文明尽头,蛮荒的部族边疆!~~
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大航海西岸美洲,向西!向南!
“主神庇佑!奇美尔老师,若是此行一路顺利,我四个月后,今年秋末就能返回神启岛链,甚至返回神大鲸港。而若是有些耽搁,那就得到明年春夏,才能回来了!…”
“洛山达,稳稳的航行,不要急切。一路的岛链港口上,都有补给点,眼下的雾气也还不大,我不大担心…倒是风浪起来的时候,船队要及时靠岸停泊!”
“是!奇美尔老师!您放心吧!这两艘风神海船,都是扛风浪的好船!尤其是新造的这艘,都用了大根的红杉木,牢固极了!…我会尽量避开雾气最大的夏天,把两千斤黄金运到西海港口,再把祖瓦罗总祭司搜罗的西海工匠,完好带回来!”
“好!愿主神庇佑王国,庇佑你和船队!”
“是!赞美主神!”
神大鲸岛的港口上,奇美尔穿着总祭司的祭服羽冠,披着鹿皮的披风,挥手向两艘遮洋船告别。洛山达主祭则站在遮洋船头,握拳在胸口,向着岸上的奇美尔深深低头行礼。而后,他转身看向无尽的西海,豪迈的大声呐喊。
“主神注视着我们!向西,再向西!去神启岛链,去冰雪半岛!…”
“愿主神庇佑!…”
船上的王国武士、部族水手们,都虔诚的祈祷出声。随后,两艘遮洋海船,就带着六七十个王国本部,还有足以支撑三个月的食物,杂七杂八的货物,划破风浪向西驶去。而那三根桅杆的洁白竖帆,也在不断的调整中,让船只越来越快,越来越小…
直到,那最后的一丝帆影,消失在天际的尽头,奇美尔才移开目光,长呼口气。
“助一郎!”
“啊?祭司大人,要骑马吗?…”
“不!拿一块木板过来,在海边摆好。再把颜料都拿过来!我要画一副《风船远行图》,记录这向西渡海的虔诚景象,再供奉在神庙中,让后人都看到!…”
“...是!大人。”
很快,木头的画板,就在海边摆开。而奇美尔一身祭服,用毛笔蘸着矿石颜料,勾勒出蓝色的大海、青色的岛屿、白色的船帆,还有金粉勾勒出的金色阳光!
在这预兆着主神的“金色”下,有一个骑着白马的羽冠祭司,比所有人都大上一圈。嗯,毫无疑问,是奇美尔自己。而在对面的船上,同样有一个羽冠的祭司,握着金色的权杖,无畏指向西方。对,这是洛山达主祭!
在这两个“主角”画完后,就是重要的武士队长和头领。奇美尔寥寥几笔,就把一个小人勾勒完毕。而他的绘画技术,明显比去年好上了许多,隐约有种“佛教壁画”的味道了。
直到天色垂暮,一位位王国武士画完,奇美尔才心满意足的,欣赏着“注定载入神庙”的大作。而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在这一群风船武士的人群中,添上了几笔。等这几笔画完,那竟然是一个短发的祭司学徒,额头上刻着蜂鸟的徽记,下巴上有一点胡须。而他左手的手掌,赫然只有四指…
“哈哈!很好!很好!这一匹野心勃勃的马儿,返回了西海大陆,返回了和人岛屿…他又能为至高的主神,带回什么样的回报呢?我很是期待啊!…”
奇美尔面带笑意,看了那画上的“四指祭司”一会。然后,他转身跃上白色的雅库特小马,轻轻一夹马腹,大笑道。
“助一郎!去养马地看看!…”
“六月到来,怀孕的母马们,又该生下好看的小马了!…”
“是!大人!…”
奇美尔纵马远去,青色的山林,在画作中延伸向远方。而当画中的山林,走出面向南方的画板,就化作南方连绵的山峦,还有山峦下一望无际的田野。
一个戴着头巾的老农,就这样一脸欣喜的,看着田野中大片的玉米、大豆和水稻,满意地啧啧称叹。
“啧啧!那瞎眼的信…真没骗人啊!这什么大豆,果然能够肥田,比菜豆还能肥田!看这种过两季大豆后,在田里种下的玉米,长得比谁都快!一窜就是一节!…”
“还有这什么稻米…竟然可以围出水田来种!这水田里的秧苗,长得确实比旱田要好,就是不知道,后面到底能增产多少?…”
“好看!真是好看!…”
老民兵奇瓦科赤着双脚,在田里走来走去。一会瞅瞅轮作的大豆-玉米田,一会又看看对比的水稻与旱稻田。而一个王国的神启祭司,正带着几个学徒,同样观察着田地的长势,不时用炭笔,在结实的树皮纸上写画。
看到老民兵奇瓦科,无论是祭司还是学徒,都尊敬地向这位“老农大匠”低头行礼。而奇瓦科则会搓搓手,笑眯眯地低头还礼。直到一个爽朗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从田地外传来。
“老玉米!老玉米!我从南方造船司回来啦!…”
“...!”
听到雪松萨满的喊声,奇瓦科老脸瞬间一垮,没有半点高兴。他拉垮着老脸,瞅着大步走近的雪松萨满,没好气的说道。
“老木头,我耳朵又不聋!你喊这么大作甚?每次看到你,都没有什么好消息…”
“啊?哈哈!那你就猜错了。这次我来,带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不坏不好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什么?你果然带回了坏消息?!…”
奇瓦科手指一颤,眉头都拧成一团。他愁眉苦脸的看了雪松一会,叹气道。
“老木头,你还是先说好消息吧!”
“好!主神庇佑!好消息是,南方造船司里,老金没日没夜的指导船匠,造出了新的一批大船…这一次,有四艘竖帆的风神海船,成功下水了!我还坐着那些船,和老金一起,去阿托亚克湖里转了一圈…”
“啧啧!那船可真是结实!帆那么大,船舱也大,能装好多东西!那船底很有点深,航行中有一艘卡在了浅滩,好不容易才把船拉出来…那帆也比沙船复杂,有三面帆互相配合,我还亲手操纵了一天!”
雪松萨满手舞足蹈,讲述着驾驶“风神海船”的经历,高兴的像是个五、六十岁的孩子。而听到足足四艘远洋的遮洋船下水,奇瓦科越听脸越拉,最后忍不住出声打断。
“老木头,行啦!你再说说那个不坏不好的消息是什么?…”
“哦!不坏不好的消息是…王国的紫草水师,正在那什么米斯特克海岸的‘图图特佩克城’,和什么‘萨波特克水师’交战。听说,这些萨波特克船队,挡了我们南下探索的路…只要再花上几个月时间,把他们击败,打通最后一段海岸…我们就可以坐着大船,南下去寻找土豆和祭司豆的起源地,那什么‘利马’了!”
“啊?只剩下最后一段海岸了?还剩下几个月,就要出海了?…”
奇瓦科浑身一抖,赶紧从怀里掏出个布袋,抖出两根晒干的粗烟丝,塞到嘴里嚼了嚼。而雪松萨满眼睛一亮,也伸出手来,讨要道,
“老玉米,你竟然有这种好东西?!快,也给我两根嚼嚼!…”
“呼!…你刚才说,最后一个坏消息是啥?还能比几个月后出海要坏?…”
“哦!是老金告诉我的坏消息…他说,西海探索好像更重要,这一批四艘风神海船,还是要交给北方的探索船队…而我们南方探索船队,得等下一批。估计得九个月后,明年三月才能拿到船,再训练一两月,搞不好明年五、六月才能启航南下!…”
说到这,雪松萨满一脸期待,抡着手中的松木权杖,激动喊道。
“向南!向南!去看太阳的碗!…”
“啊!南下还要接近一年?什么坏消息…这明明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一年啊!我又能多快活一年!…”
奇瓦科紧皱的老脸一下子展开,笑的像是向日葵一样灿烂。他把手中的烟丝布袋,往雪松萨满的手里一扔,慷慨地笑道。
“老木头!趁着还有一年,我正好向米基祭司请示,再回去看看女儿和孙子!…这袋烟丝,就送给你啦!…”
“哈哈!你个笨木头,学我一样,把烟丝倒在嘴里嚼,还倒这么多!怎么样,忍不住劲道,辣出眼泪来了吧?…忘了告诉你,这玩意其实是抽的,不是嚼的。一般人没那个本事,嚼不了!…哈哈!…”
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好好种地!荒原里会长出银子
雨季从东方的加勒比海而来,给高原与丛林,一同带来淅沥的雨水。繁忙的春耕景象,从湖中王国的阿帕平原开始,到查帕拉湖区,再到帕茨夸罗湖区,直到阿托亚克湖畔!
白色的石肥,与灰色的熟肥,一同为高产作物提供着营养。而随着水渠、水坝的修筑,帕茨夸罗湖畔的奇南帕,正日渐增多。从黑石山矿区源源不断运来的生铁农具,也让开垦新田、中耕翻土,变得容易许多。
“赞美主神!水渠有了水,田里有了肥,村民有了农具…今年必定又是一个丰年!…”
随着农业基础的提升,整个湖中王国的人口,也在快速增长。王国各县的人口总数,虽然难以统计,但恐怕已经有了两百五十万口,日渐向三百多万人的墨西加联盟靠拢。
沿河的田野边,总是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孩童,在帮着拔草翻地,捉虫挖野菜,或者下水摸鱼虾。他们念念叨叨,习惯性的念着主神的名字。而只要再过十年,等这一代的王国孩童长大,过去的部族、信仰与记忆,就会将像消融的晨露,在正午的阳光下化为水气,散去无踪。
“赞美主神!这些木薯虽然有毒,已经吃死了几个人…但这产量,可真是没得说啊!一亩顶奇南帕四亩!部族里还是要多种木薯!…”
湖中王国的水利、肥料、农具革新,只是在墨西哥高原和西侧海滨,辐射出一个大圈。而对于墨西哥湾东侧的数千里海滨,却始终力有未逮。从东北的红鸦之地,到漫长的托托纳克海滨,再到中部玛雅海岸,真正带来农业改变的,则是木薯种植的不断扩大,以及主神祭司的堆肥推广。
木薯很适合热带丛林与低地的高热环境,对虫害鸟害病害的抵抗很强,也不怎么挑地。虽然很容易中毒,不耐储存,但确实是“主神赐下的乡民口粮”。从红鸦的战士湖腹地,到托托纳克联盟的金湾城河边,都能够看到大片小片的木薯田,就像低矮的灌木坟丘,堆起一个个小土堆。
每天都会有许多部落民,在木薯田中刨土挖根,取出一两日食用的木薯来。他们通常不会挖太多,因为吃不掉就坏了。他们也不会把一颗木薯的根挖完,挖完木薯就死了,得每株都均匀挖些。
这些木薯田,就像是吸引蚂蚁的浆果丛,把数以千计、万计的部族,日复一日的,牢牢吸附在了这片土地上。他们无法离开,也不舍得离开。毕竟,能天天吃饱的日子,可真是难得啊…
“海滨人的船队又来了!北方新抓的丁口呢?都带过去吧!…”
“大酋长说了,这一次不仅仅要粮食,也要斧头、矛头和弓箭!少酋长在北边,为了那片什么‘黑石地’,和那些什么阿帕奇部族,打了好多次。必须得把这帮家伙打服,才能划出领地的范围来!…”
“大鸟的主神啊!海滨人运来了武器!还有些皮甲!一手交人,一手交东西!咦!这一次还有盐!…”
红鸦领地的苍鹭河畔,已然形成了一处兴盛的港口,各种各样的茅屋棚屋,延续出好几里。在港口中心,则是大片的“贸易市场”,以及一处海滨联盟的“商栈”。
来自海滨联盟的船队,会在这里卸下各种货物,从粮食布匹到武器皮甲,甚至还有日常的陶器石器与农具。而那一位位“淳朴好客”、“眼露凶光”的红鸦诸部族首领,所能提供的交易物,则种类比较有限。
他们通常会押着捕到的“北方部落民”,甚至是自己部族中养不活的丁口前来。这些部落民的背上,则背着沉甸甸的皮毛杂货,最常见的就是野牛皮、鹿皮。除此之外,部族武士们会自己背些小东西,主要是“羽毛、草药和骨头饰品”,有时还有“金砂、银石和矿石颜料”。
然后,所有的货物,包括运货的部落民,都会登上王国的船队,等待着运回海滨联盟,运到玛雅之地。而换回粮食武器的部族战士,则会兴高采烈地,仔细检查换来的东西,尤其是难得的青铜武器和上好弓箭!…
“头儿,换好了,十几个人丁都交给海滨人了!弄来两把弓,两袋箭,四根尖头矛,八袋粮食,还有一小袋盐!…”
“走!赶紧走!都小心提防着!别让其他的部族抢了!…”
说着,戴着牛骨帽的部族酋长,匆匆带着几十个战士,小心提防的,就背着东西快速离开。要知道,红鸦部族联盟一向松散,从没有那么多严格约束的规矩。大伙本就来自不同的部族,被寒潮压着南下,然后让红鸦的两位酋长捏在一起。这要是在没人的地方,发生什么冲突,或者私下抢劫,那可都是寻常的紧!
甚至,要不是海滨人的船队,每次都有大量海滨武士护送,海上也不好动手…那这些满载好货的大船,恐怕早就会被各支眼红的部族,一拥而上、抢个精光!
“主神庇佑!交易了多少丁口?”
“祭司大人,这十来天里,红鸦主支带来了一千多男女,各个蛮部酋长,则带了九百多丁口…船上的货物都卸的差不多了,收了一堆野牛皮、羽毛、金银和杂货,尤其是银石比较多。西边的荒原里,似乎有许多银石地,可能埋着大矿…”
“嗯,确实是。荒原里总是会长出银石矿来。青丘那边,之前还发现了一大片银石山,连着足足好几里!祭司们都在说,那里是太阳主神,斩杀月亮之神与诸多兄弟邪神的战场。邪神们死后埋在哪里,尸体就变成了白色的银石…海滨的金石,都被陛下的王令调运走了。神庙里新塑的主神像,干脆就不用金石,用这种银石吧!…”
船队旗舰上的海滨祭司摇着头,感慨着银子太多,总是从荒原里冒出来。毕竟,整个世界两成的银矿,都埋在西边的大荒原上,只是无人知晓。随后,他看了看装满丁口的船队,稍稍想了想,就下令道。
“主神见证!人差不多够了,再多船就装不下了,食物也有些紧张。今天就启航吧!…”
“一口气行船六天,到银鸦部族的鸦城补给些食水。再加把劲行船六天,就能到金湾城了!到时候,得先让这些北方部族下船,将养十天半月,再举行皈依仪式后,继续运往玛雅…愿主神庇佑我们!…”
“是!愿主神庇佑!…”
虔诚的祈祷声,在海滨船队上响起。随后,在岸边红鸦部族们不舍的神情中,在攥紧武器的注目下,王国的船队吹起了返航的螺号,
“嘟呜!嘟呜!...”
很快,改造后的桨帆船,升起单桅的船帆,划起双排的船桨,往南方的海岸行去。四个月一次的苍鹭河口“大集市”,就这样结束了。而下一次热闹的赶集,就得到十月份了。
趁着这几个月的空闲,部族的酋长们,可以看一看田里播下的杂粮,找一找草原树林里的猎物。若是遇到南下的小部族,也可以果断出手,再抓些人来!…
“能打的大鸟主神见证!再抓到部族,女的都留在部族里生养,男丁全部送到这里来!…”
部族的头人扛着铜矛,背着粮食,套着新换的皮甲,心中暗暗思量。他半边脸上映着斜阳,是部族兴盛的喜悦与期盼,半边脸上没入阴影,是厮杀捕俘的凶狠与淡漠。
休息一下,感冒了
这两天寒潮南下,吹的脑壳疼。orz。稍稍休息一下,也准备开新一卷了。
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在玛雅丛林,升上天空!
“哟!哟!…”
雄俊的金雕,顺着南下的气流,沿着墨西哥湾的海岸飞翔。它飞过塔毛利帕斯的稀疏草原,飞过红鸦部族的港口,经过托托纳克的丛林河流,经过春耕忙碌的金湾诸部,直到尤卡坦半岛的茫茫林海,抵达西侧海岸的卡努尔盐村。
它锐利的眼神寻觅着,看到了带帆的船队,看到了忙碌的港口。它看到了兴建中的营地,也看到了数以千计的两足“野兽”,和他们危险的两米“利角”。而后,它的视线猛然停顿,注目到一头格外庞大的“巨兽”,就匍匐在几个“长羽”的两足野兽前。这头巨兽,有着红色醒目的“皮囊”,还有一只格外可怖的“巨眼”,似乎正直直地看向天空,看着它!
“唳!…”
金雕盘旋在丛林海岸上,发出威胁的利叫,声音穿透金石,仿佛有着撕人魂魄的力量。然而,那头红色巨兽不但没有移开眼睛,反而缓缓膨胀了起来,就像一头炸毛的圆鸟。
双方就这样一个在天空,一个在海边,紧张的对峙着。直到某个临界点,那头红色巨兽膨胀到了极致,直接向着金雕,向着天空飞了起来!
“吓!…”
金雕瞬间炸毛,速度陡然提升。它头也不回的逃离了飞翔的巨兽,直接向着东方的丛林深处飞去,逃离了“可怕”的海岸。在它身后,红色的巨兽缓缓腾空,睁开血色的眼眸,第一次俯视着这片亘古莽荒的玛雅林海!
这一刻,升空的红色“巨兽”,俯视着那些林海中隐约的玛雅村庄,望向那些拥有蓄水池的古老城邦,和那些历经千年的观星台遗址,就像神灵的注目!
“!天!天上!…眼睛!…”
所有看到它的玛雅部落民,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震撼的恐惧呼喊。而等他们反应过来后,所有人无论男女、无论身份,都恐惧又颤抖的匍匐在了泥土里,向着“巨兽”出现的天空祈祷。
“啊!k?in ich!这是太阳神的眼睛,是神灵的脸,是祂降临的目光!…”
“天神啊!血色的眼睛,从西边的天空出现?!那不是高原人强行占据的产盐村庄吗?难道…难道…难道这是高原人召唤的天神?!!…”
“可怕的高原战神,竟然如此强大!!…先祖保佑我们,保佑我们!…”
“巨兽”无情的注视着林海,注视着虔诚畏惧的玛雅人们。哪怕隔着数十上百里的距离,哪怕隔着无法被武力征服的丛林,也依然带来了撼动人心的力量,带来了信仰动摇的伟力!
它的出现,也象征着某种“主神”的意志,真正的从高原而来。它要从象征神灵居所的天空落下,以无可撼动的神迹,真正深入到玛雅诸部的内心中!无论传统的玛雅祭司们,有多么“神性”的外表,有多少世代统治部族的法理,都会在这种无法抗拒的“神迹”面前,统统被击个粉碎,在部族的人心中瓦解!
“主神庇佑!‘神灵巨眼’终于修补好,成功升空了!兄长预言的是真的!它造的这么大,竟然能升的这么高,持续这么久!”
“赞美主神!高原的神迹,总算能够在玛雅人面前展现了!这些顽固不化的玛雅部族,必将在主神的威能下,就此全心匍匐,彻底脱离玛雅旧神的掌控,发自内心的皈依主神!…”
直到足足两刻钟后,巨大的红色热气球才在主神祭司们喜悦的欢呼中,在足足上百米长的绳索牵引下,又一次重新落向地面。
两位年轻的主神祭司兴高采烈,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橡胶与皮革粘合的“皮囊”,又端详了会皮囊上绘画的“主神血眼”,最后则摸了摸燃烧干净的陶盆,手指带出了一些未曾烧尽、气味特别的“石脑油”。
“赞美先知殿下!这么大的神灵巨眼能够升空,还多亏了先知神启的‘妖血’!把海滨地底涌出的‘妖魔黑血’,在陶罐中加热升腾,再用倒扣的铜盆与长铜管通过水罐冷却,最终得到淡色的‘妖血’…那就是比煤炭和木炭,要好上许多的升空燃料!…”
“不错!这些‘妖血’燃烧起来,可真是厉害的紧,就像蕴藏着惊人的火山神力!而在这种‘妖血’的驱动下,神灵之眼就可以造的更大,托起更多的重量,甚至再大一点,就可以带着瘦小的祭司升空!…”
“是啊!一旦祭司能够升空,那传教时的威能,对这些顽固的玛雅部族…啧啧!必然是刻入内心的震撼!…只可惜,这种‘妖血’的提炼太过麻烦,一大缸‘黑血’,只能升腾出十分之一…还是得改进一下提炼的那套工具才行!”
“好了!载人的事后面慢慢来…现在可以派人,向伯塔德元帅回禀了!从联盟长途运来的‘神灵巨眼’,已经完全修补好,随时可以举行升空的‘神迹仪式’。请元帅召集玛雅诸部的酋长、头人与部落民,来举行一场最盛大的主神祭典!…”
热带的阳光着实厉害,两位戴着羽冠的主神祭司,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汗。可他们看着眼前的大型热气球,“神灵巨眼”号,满心都是虔诚的振奋,以及对蔚蓝天空的无限想象。
在所有的传承的壁画、图板与史诗中,天空都是神灵的国度!而现在,在修洛特神启的帮助下,他们沿着明确无误的路径,终于找到了能让人升空的真正办法。在海滨出产的原油,与最原始的“蒸馏技术”下,他们终于获得了更高效的升空燃料,找到了“载人升空”、“靠近神国”,与神灵沟通对话的可能!
“托纳韦韦,你们太阳一系祭司的传承里,有没有说过…天空中究竟有什么?我们要飞上多远,才能抵达神灵的国度?…”
“修鼹鼠,传承图板里说了,天空是众神的国度,只要飞上天,就能抵达神国的入口!只是,红色国度的入口,不会轻易开辟,凡人也难以看到…想要见到神灵,只能在真正的大型祭典中,在神灵打开入口,接引虔诚的灵魂回归的时候,被通灵的祭司长老所看见!…”
年轻的联盟祭司一脸认真,讲述着联盟太阳一系传承的奥秘。而年轻的王国祭司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有些好奇的追问道。
“主神见证!托纳韦韦,你的祖父是太阳一系的祭司长老…那他有没有在主持祭典中,真正见过主神的样子?而红色的国度,到底是什么样的?死去的灵魂都在里面安宁生活吗?…”
“呃…主神的威能,难以测度…至于红色的国度,那…自然是记载中那样,到处是红色的树和花,还有很多蜂鸟与鹿…等我们成为了祭司长老,再坐神灵之眼升空,自然就能看到它!对!一定是这样!…”
年轻的联盟祭司托纳韦韦结结巴巴,支支吾吾的回答了几句。随后,他眼神闪了闪,看着年轻的王国祭司修鼹鼠,也反问道。
“修鼹鼠,你的长兄是先知殿下,是时常能够通灵,与主神对话,获得神启的大先知!…那他有没有告诉你,红色国度是什么样?主神又是什么样?…”
“啊!我有些怕兄长,所有的兄弟都很怕他…小时候,我确实问过他神灵与神国的样子…”
“哇!先知殿下怎么回答的?”
修鼹鼠摸了摸尖尖的鼻子,看向无限深邃的天空,学着兄长曾经的样子,意味深长的回答道。
“他说…神灵无相无形,是天道的化身。祭司们雕刻出来的,只是他们心中神的样子。而红色的国度是永远的宁静,连想法都如神烟般散去。一切活着的期盼,都不会带到死后,也不要指望死后去实现…”
“所以,人们敬畏神灵,遵从神灵的教导,是为了在现世活的更好…带来现世的变化,是祭司的责任,而不是完全许诺死后…”
“这就是我的道路…敬神而爱人…是为‘仁’!…”
“敬神而爱人…是为‘仁’?许诺信徒以现世,而非死后?…”
托纳韦韦眨了眨眼睛,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好一会后,他才轻轻的摇了摇头,感慨道。
“不愧是神启的殿下!这种惊人的理念,这种能够直接展露的神迹,神性之强,要远胜过联盟所有的祭司长老们!”
“只是,这所谓的‘仁’,与联盟祭司团的传承理念,差距似乎…有些太大了?祭司长老们,能跟上先知殿下的脚步吗?…”
“而等先知殿下返回湖中都城后,以第十三位祭司长老的身份,进入大祭司团…到时候,又是谁说了算呢?…”
“或许,这些神启的改变,得等先知殿下,注定继承了乌格尔大祭司的大祭司位置后吧?毕竟,与先知殿下相比,其余的祭司长老们,根本没有竞争胜利的可能!…”
“祖父托纳蒂乌之前告诉我,大祭司的位置,在邪魔预言实现的那一刻,注定已经定下了…无论其他祭司长老如何不甘,如何不愿,也没有与活着的殿下,比较神性的可能!除非…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让我加入了第一批联盟支援东海、抗击邪魔的祭司团。我才会来到这里…”
“愿主神庇佑!让祂的神性传遍玛雅与古巴,让邪魔的入侵,止步在主神的古巴堡垒之外!…”
年轻的祭司们低下头,在新生的“神灵巨眼”面前,虔诚的祈祷着。而在他们身后,一座高原样式的土城,正在玛雅西海岸的盐村,在数千玛雅民夫的忙碌中修筑起来。
而在盐村后不远,就是连绵的王国军营。一面东海元帅的飞鹰旗帜,正和主神的蜂鸟旗,王国的飞鱼旗,还有玛雅潘的王旗一起,在玛雅丛林的风中猎猎飞扬~
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玛雅的掌控者,打灰的土木元帅!
“元帅,修鼹鼠和托纳韦韦祭司,已经修好了神灵巨眼。主神的祭司们,随时能够举行伟大的神迹仪式了!”
“哦!试飞过了吗”
“试飞了。神灵巨眼刚刚飞上天空,在修筑港口的卡努尔民夫,以及征召的锦蛇民兵那里,引发了集体轰动和膜拜。此刻,主神的传道祭司们,正在向他们宣讲主神的神迹。至于东边的卡努尔城邦与村庄,应该也有不少玛雅部族见到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大帐中的伯塔德神情一振。他放下手中的发笔,走到营帐门口,眺望了会不远处的盐村工地,以及更远处海边的祭祀广场。
隐隐约约的喧哗声从风中飘来,似乎还有着祭司们虔诚的祈祷,与玛雅部落民们敬畏的重复。伯塔德侧耳倾听了会,嘴角微微翘起,笑着吩咐道。
“很好!那就派出使者,通传玛雅潘王室、卡努尔诸部贵族、锦蛇氏族头人、普顿诸部蛮酋…请他们在下个月底,尽数前来盐村,见证主神的降临神迹,不朽的天空祭典!”
“是!元帅!”
亲信匆匆而去,善跑的使者们也即将上路。伯塔德背着双手,远望了盐村工地,初具雏形的土城与蓄水池许久,这才转身回帐。
简朴的元帅大帐中,没有玛雅人风格的华丽宝石、鲜艳羽饰,只是垂挂着几件弓、斧、长矛与盔甲,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案几、一个防潮的书箱、还有一张朴素的草床。而一面宽大的玛雅皮革地图,就在案几上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下了许多的标注。
“西侧尤卡坦海岸,是卡努尔氏族的领地。眼下的西玛雅海岸,有完全掌握在王国手中的北方盐村,与王国军团入驻的南方卡努城。”
“这两处沿海据点,再加上王国在卡努尔氏族的内陆首都木棉城外,驻扎军团的战神庙宇堡垒,就是王国在整个低地玛雅西部的三个立足点…”
“而这个三个据点周围的数十里区域,也将是王国重点经营,作为核心根基的所在…”
伯塔德伸出手指,在抽象却很准确的尤卡坦地图上,点了三个点,又画了一个圈。
按照阿兹特克与玛雅共通的历法,眼下是2兔年1花月(1494年6月),距离王国打起为玛雅潘王室复国的大旗,攻入玛雅之地,已经过去了足足两年多。而距离伯塔德以玛雅潘族长蒂阿金的名义,发起的那场木棉城部族大会,也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这一年半的时间中,作为东海元帅的伯塔德,并没有指挥任何一场军团的大战。相反,他把一线作战的任务,连带着两支军团的主力,都交给了犬裔军团的军团长黑狼,与海滨军团的副军团长图帕。
其中,“恐虐”黑狼负责沿海的突进,用了两年的时间,一路从尤卡坦西海岸进军,杀通北海岸,再杀到东海岸。他先是灭了希乌附庸的尾羽、鹿虫氏族,驻军奇金酋邦,再和燕岛的燕湖王子里应外合,突袭覆灭伊希氏族,政变燕岛氏族,吃下了半个埃卡布酋邦。
至此,在覆灭了足足三支玛雅氏族,攻破了六个城邦后,前往古巴的海路已经彻底打通!王国的军团,终于能源源不断的,大规模向古巴输送王国本部了!
黑狼军团一路招降、裹挟玛雅降兵,最近又有了草原犬裔的运输补充,兵力也越杀越多,几乎有小两万人了。当然,黑狼军团所占据的北方海岸也极为漫长,分兵驻守的沿海据点也有八九个,能够机动的野战兵力,不但没有增加,甚至八千人的核心军团,只剩下一半能动了。
至于“幸运的”图帕,被修洛特从禁卫营长,一举提拔为海滨副军团长,可谓是打破了晋升的天花板。随后,伯塔德交给他半支四千人的海滨军团,再加上两千普顿蛮兵,一共六千战士,就驻扎在卡努尔木棉城一带。
图帕的军事任务有两个。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护卫玛雅潘王室的王旗,包括最后的可可姆神裔们。这可是王国进行玛雅战争的关键法理,也是分化玛雅十多个氏族酋长国、获得本地部族补给与带路的大旗!
至于第二个任务,则是率领海滨军团和蛮部们,不断与卡努尔氏族一同,和希乌氏族进行小规模的交战。明面上,这是牵制希乌氏族的主力,不让他们有余力袭扰北方海岸。暗地里,这也是对卡努尔氏族的督战,迫使他们真的出动战士,在与希乌的第一线纠缠厮杀。
丛林的细碎地形,大大限制了兵力的投入。千人以上规模的部队,若是深入玛雅丛林远征,后勤几乎是灾难性的。所以“玛雅潘一方”与“希乌一方”的丛林厮杀,始终是数百人到千人左右。
双方都不断把武士的鲜血,挥洒在茂密不见天日的林海中,如同为了取悦各自主神的献祭。而这其中的伤亡,又有八成是玛雅部族自己的血,只有两成是海滨部族的血…
“主神见证!黑狼与图帕,都是能打仗,并且能打胜仗的勇将!具体的战斗,交给他们两人负责就好!而我的任务,就是稳稳的坐在这里,坐镇盐村后方,维系好所有的后勤供给,再维系好氏族的交流…”
“和各部的氏族酋长会面,当一个能代表王国许诺的话事人,不让王国的敌人变多,而是让朋友变多…再带领征召的各部民夫民兵,当一个修筑港口城寨的工头,让王国建立起真正的基本盘,传播主神的信仰!…”
伯塔德摸着下巴,画着三个据点的圈子,思路非常的明确。修洛特曾经对他说过,战争的一切,都是为了政治目的所服务,要时刻反思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避免为了战争的战争。很明显,伯塔德听进去了这些教导,甚至在经验的加持下,理解的比修洛特还要深刻!
王国在玛雅的政治目的,从来不是真的帮助玛雅潘复国,而是要打通去往古巴的沿海航路。然后,再建立起王国乃至墨西加联盟,对玛雅丛林诸部的影响,建立起真正的直辖与羁縻统治来!
正是抱着这样的思路,在木棉城的氏族大会后,伯塔德并没有冒险率领大军,一举深入丛林,攻入希乌领地,与希乌氏族彻底决战。实际上,他在留下了图帕的六千人后,就把王国军团的主力,四千禁卫军与剩余四千海滨军团,都带着往后退了一步,驻扎在了盐村与卡努城两处沿海的据点间。
王国主力这样向西海岸一收缩,“玛雅潘”与“希乌”的对峙,就从短期变成了长期。而位于中间的卡努尔氏族,顿时就坐蜡了。他们本来是打算“跟着鹿尾巴后面”,提供后勤和辅兵,看王国和希乌的主力一决胜负的!
可现在,王国裹着卡努尔氏族,对希乌一方宣了战,却又不决战。反而,王国大军退后到西海岸边,把卡努尔氏族顶在了前头,变成了“鹿头上抵着的鹿角”。这一下,卡努尔氏族“一根筋变成了两头堵”,被两方大军夹在了中间,真真的苦不堪言!
不管卡努尔氏族之前,是真心支持玛雅潘王室,还是假意投靠,又或者暗地里动过什么心思,是否与希乌氏族有过联系…眼下,他们被王国大军抵在要害的后腰上,又驻军在心脏的木棉城,就只能无可奈何,乖乖地“为王先驱”了。
这两年来,卡努尔氏族需要考虑的很多,只是没得选。而伯塔德的选择很多,却并不需要考虑。他的计划非常简单,非常的朴实无华,就是一步一步的“筑城”,为王国在玛雅筑城,同时在三个据点筑城!
征调数千部族人丁,在盐村港口处,建立一座牢固的土城,修砌大片蓄水池,开垦出稳定灌溉的木薯与玉米田地,再修筑一片围绕的小寨。
联姻卡努城的玛雅贵族,皈依他们改信,再彻底掌控卡努城和周围的村庄,把它从土城加固成主神的要塞。
最后,再在木棉城外,大规模扩建原有的“战神庙宇”,并设立一圈屯兵的寨子。名义上这是修建“主神的金字塔神庙”,实际上是修成牢不可破的“主神堡垒”!
如此以军团驻军为依托,在玛雅的西海岸稳稳扎根,而传教、移民与通婚,也在稳步推进。这三个王国的军事据点,同样是主神祭司传教的信仰中心。主神的祭司正在源源不断,从王国与联盟到来,在卡努尔氏族各部中,传播高原主神的耀眼光辉!
而为了真正让主神的信仰,能够打破玛雅旧神的传统影响,真正深入本地玛雅部族的人心中…伯塔德还亲自向修洛特写了一封长信,郑重请求“神灵之眼”热气球,这件传教神器的到来!
“若是不粉碎玛雅的旧神信仰,哪怕攻灭再多的部族,也无法真正的掌控玛雅诸部!黑狼的蛮部迁徙与通婚,是一条可行的路子,只是过于粗暴与残酷,也只能在沿海的几处据点用用…”
“而要同化数以十万、百万的玛雅部族,同化这些虔信神灵、遵从祭司的蚁民们…就只有用更强大的、更无法抵御的‘神性’,来击碎旧有的崇拜,笼罩住他们心灵的天空!”
“这一件传教的神器神灵之眼,所能带来的统治稳固,要胜过一个军团的武力!而它所能深入人心的‘神性’效果,对玛雅旧神的取代,却是再多的武力,也无法做到的!…”
“主神庇佑!如今,在经过了足足半年多的运输后,这件王国仅有几件的神器,终于抵达了玛雅!…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它升上天空,要看到玛雅各部,尤其是底层的部落民,为它所震撼所征服的样子了!…”
这一刻,伯塔德沉稳自信地伸出手指,在海岸盐村的地图上重重一点!主神信仰的心灵之种,就要从这一处新建的王国据点开始种下,种在周围两万玛雅部落民的心中!
“我的职责,从不在一城一地、一胜一负的得失,而在玛雅人心的向背!我将修筑蓄水池与城寨,从部族的生产到生活,建立起新的秩序,再到最核心的信仰。”
“我要用青铜与灵魂的两把斧头,砍倒玛雅的旧神林海,种下主神的种子,长出一颗高大的木棉神树。而我将悉心呵护它,为它一点点烧荒、蓄水、开拓尤卡坦半岛,直到它的根系,延伸向整个玛雅!…”
“这就是我,东海元帅的职责,修筑信仰堡垒,逐渐掌控玛雅!而只有在玛雅之地,建立主神的根基,才能长久支援主神的前哨堡垒,抵抗邪魔入侵的热土古巴!漫长的神战啊!…”
注:彩蛋章是玛雅地图的。
一千四百四十章 玛雅阵营的对峙,我要去砍邪魔!
“伟大的高原主神,降下了祂不朽的神迹!祂神灵的血色眼眸,就在高高的天空中,注视着凡俗的部族!这是神的眼,神的目光!…”
“赞美维齐洛波奇特利!祂是木棉神树上,最光耀的太阳与火,掌控着所有的战争与生命!祂是高原的大神灵,也是玛雅的大神灵,注定要统治现在与未来的一切。从高原到玛雅!”
“赞美主神!向祂匍匐,向祂祈祷!只有祂,才是第四纪元唯一的大神灵,是第五纪元最后的主神!来,向祂膜拜吧!…”
当七月的风吹过玛雅西海岸,上百位部族酋长头人,与足足两万多玛雅部落民,都聚集在了大军驻守的盐村镇,参与主神盛大的“天空祭典”。而在蓝色的圣火、白色的赞歌、血色的献祭之后,伴随着主神祭司声嘶力竭的祷告,数万双玛雅部族的眼睛,就满怀着震撼与恐惧,死死的看向天空!
这一刻,一只的“红色巨兽”,缓缓升入天空,睁开的血红的眼眸,注视着数以万计的部族!
在主神祭司的宣告下,这是“主神的降临”,是从未有过、甚至无法想象的“可怕降临”!而这个瞬间,所有看到“神灵巨眼”的玛雅部族,要么惊恐敬畏、要么失魂落魄、要么五体伏地,都彻底被震慑了心神,甚至吓破了胆!
“啊!啊!高原人召唤了天神!这是天神的面孔!天神的注目!…”
“快跪下,跪下!向祂匍匐,匍匐!天神发怒了,太阳就会消失,所有人都会死,玉米也会绝收!…”
“先祖啊,这是真神降下的神迹!高原的战神,竟然是真正的大神灵!…”
这一刻,无论是卑微的玛雅部落民,顽固的玛雅武士,又或是神圣的玛雅贵族与祭司,都被从未见过的“天空神迹”,被高原部族召唤的“血色战神”,彻底夺去了理智!
“天蛇神啊!这…这究竟是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古圣神物的法力…”
这一刻,就连见多识广、老奸巨猾的玛雅商人蒂卡洛,也震惊的浑身颤抖,惊慌的语无伦次。在数万人齐齐跪拜、恐惧祈祷的信仰浪潮下,他同样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而在他旁边,皈依主神的侄子蒂阿金,早已泪流满面,虔诚的无以复加。
“赞美主神,赞美主神!主神显灵了!…啊!只有这样强大的大神灵,才能帮助玛雅潘复国,才能让我们可可姆氏族,重归奇琴伊察的祖地王庭!”
在升空的“神灵巨眼”下,虔诚的祈祷声浪,终于从皈依的玛雅部族口中,从海边的盐村镇开始,向着丛林的内部扩散。玛雅部族的信仰转变,就此无分上下、发自部族内心的进行着!
然而,这样的信仰转变,哪怕有着“神迹”的加持,也注定是漫长与深刻的过程。新旧信仰的冲突,会延续到整个尤卡坦低地,彻底重构玛雅诸部的秩序,直到把传承久远的玛雅族群,彻底纳入主神胶人的怀抱中!
“主神庇佑!玛雅的传教,总算有了质的突破!而后,就是不断的从海岸向内陆,不断的深入丛林,深入玛雅的腹心!…”
伯塔德眼神幽幽,注视着天空的热气球,更望向东方无尽的玛雅林海。这片尤卡坦低地玛雅,方圆八百多里,笼罩着茫茫无尽的林海,并且没有任何的河流,可以借助划船。
从两千多年前的黄金玛雅,直到十五世纪的今天,这片莽莽的热带丛林,都是难以穿行的绿色地狱,也是玛雅诸部无法被外界征服的天然屏障。所有的武力统治,都难以在这种隔绝的环境下维系,所能凭借的,只有商品贸易的掌控,以及神灵、先祖的神性联结!
在这个时代,从陆地上穿行低地玛雅,哪怕有最可靠的部族向导,有明确的林中道路,还有沿途城邦与村庄的水源食物补给,也得步行上一个月!平均一天,小股武士只能走二十多里。要是大队军团调动,还会行军的更慢。
然而,若是乘坐王国改进的单桅桨帆船,从尤卡坦西海岸的盐村,到尤卡坦东海岸的埃卡布港,这八百多里的海程,则只需要十天!要是换成俘获的轻快帆船,还能缩短一半,只用五天就好!
从通讯效率上来看,位于内陆的希乌、卡普尔氏族,以及东海岸残存的图鲁姆诸部,这些与联盟开战或敌对的玛雅氏族,在沟通往来上的便捷程度,甚至还不如东西海岸的王国港口。
所以,丛林中的玛雅氏族酋长国,很难及时形成合力,一同主动对占据海岸的王国发动进攻。他们一旦冒险出击,从丛林深处来到海岸,就容易被王国集中优势力量,各个击破。当然,王国的武力也很难深入丛林,在敌对氏族的地盘上冒险厮杀。这绝不是因为打不过敌人,而是要在无尽林海中找到敌人与补给,远比交战更为困难!
“黑狼头儿!玉米氏族改变了立场!他们已经派出了使者,正式向各部宣布,支持希乌氏族与图鲁姆祭司团们,与高原的入侵者作战。他们还宣称,玛雅潘王室早已绝嗣,眼下出现的可可姆氏族,是高原人假冒的!…”
“嗯!这群躲在丛林最深处、狡诈反复的玉米人!他们之前在木棉城部族大会时,不是说要效忠玛雅潘王室,并索要自治权吗眼下,谁给他们的胆量,竟然敢对王国宣战…”
“啊,头儿…玉米氏族的位置,就夹在希乌、卡普尔与图鲁姆诸部之间。这一次他们放弃摇摆,直接站队的原因…大概、或许、可能…是图鲁姆祭司团的劝说并且与我们袭灭伊希氏族,并帮助燕湖王子上位有关…”
“嗯…还有什么消息吗”
“嗷!还有南方的苇海氏族,已经正式宣布站队玛雅潘王室,向‘反叛’的玉米氏族出兵了!不过,他们真正会出兵多少,打到什么程度,还很难说…最多,也就是堵上了图鲁姆祭司们南下的可能…”
“主神庇佑!这样算起来…那不就是海岸诸部,对阵内陆诸部吗都是丛林里看不到日头的烂仗,尸体几天就烂完了,被虫蚁吃的只剩下骨头…这种烂仗打来打去,谁都灭不了谁,在林子里发霉死的人,比正面厮杀死的人还多!…”
闻言,黑狼眨了眨眼睛,对不远处东海岸的玛雅丛林,表达了深恶痛绝的厌恶。这种看不到天日、摸不着敌人的丛林烂仗,比荒原上追击犬裔,还要让人郁闷的多,他实在是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算了!这无穷无尽的林子,又哪里是人能砍完的事已至此,还是吃烤鱼吧!”
黑狼想了想,握紧铜斧又松开,渐渐压下了杀意。随后,他手中拿着一截树枝,串着两条美味的红魽,用篝火慢悠悠的烤着,思索着玛雅局势的变化。
去年他率领精锐,亲自突袭埃卡布酋邦,一举吃下东海岸三分之一港口与领地的战果,如今已经引发了周围一连串玛雅氏族的态度转变。
十多个玛雅酋长国,数十个氏族城邦,越来越难以保持某种倾向的中立。他们就此一分为二,纷纷直接站队,下场“玛雅潘”或是“希乌”。
北海岸的切尔神权酋邦、东海岸的苇海氏族,都在王国强大的沿海兵锋下,纷纷派出使者,表达对玛雅潘王室的敬意。他们话里话外,也都愿意供奉主神,明显是畏惧高原部族强大的武力!
同时,内陆的卡普尔氏族,则迅速向希乌氏族、图鲁姆神庙靠拢,并派出两千战士,在奇金酋邦的南方林海,隐隐与王国的驻军对峙。而现在,更内陆的玉米氏族,也在周围三方的影响下,终于正式加入希乌一方。
至此,从三面海岸到尤卡坦内陆,“玛雅潘”阵营与“希乌”阵营,已经彻底形成!
玛雅潘一方,有着王国的军团支持,占据了三面海岸。联盟成员除了玛雅潘王室的可可姆残部外,还包含了西海岸的普顿蛮部、锦蛇氏族、卡努尔氏族,北海岸的切尔神权酋邦、奇金酋邦,以及东海岸的埃卡布燕岛、苇海氏族。
希乌一方,则是占据着绝大部分丛林内陆。他们的主力,是强大的希乌氏族与卡普尔氏族,再加上旧神信仰的图鲁姆祭司团,与希乌附庸的李树氏族、卡普尔附庸的泰斯氏族,以及最中间的玉米氏族。
整个低地玛雅的局势,就此一分为二,陷入了长久的对峙!西海岸是卡努尔氏族与希乌氏族的纠缠,北海岸是奇金酋邦与卡普尔氏族的抗衡,东海岸则是燕岛氏族与图鲁姆神庙诸部的对抗,以及东南角落里苇海氏族与玉米氏族的敌对。
而在八百里丛林绿海中,原本就从未平息的玛雅氏族混战,也变得越发频繁。众多玛雅部族与蛮部,都纷纷卷入其中。诸部间的厮杀,从西海岸到东海岸延伸数百里,就像一场盛大的、延绵不绝的丛林祭礼,如同当年玛雅潘崩溃时的混战一样!
“主神庇佑!王国已经掌控了海岸,建立起玛雅潘复国联盟。丛林中强大的玛雅氏族国,也不愿乖乖投降、改信主神,而是互相结盟,勾结成了一体!…”
“隔着茫茫林海,对峙的局面已经形成。我要是能在这片林海中砍出一条通路,就一定会带着红发亲卫们,把这些烦人的玛雅丛林神裔们,一个个砍死献祭,全部都送上天!”
“只是眼下,奈何不了这片林海,也就只能看着这种烂仗持续下去…而我能做的,就是在这种不断的战争中,不断迁徙草原部族、皈依玛雅部族…好好的凝聚出王国忠诚的狼群出来!…”
“啧啧!前两月听到的消息,东海古巴又出现了新的白肤邪魔斥候,与王国交了一次手,还被俘获了一艘船…和白肤邪魔打仗,想来比玛雅丛林中的烂仗,一定有意思多了吧…”
想到这,黑狼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锋利的“邪魔匕首”。然后,他向往地咂了咂嘴,把美味的红魽切上几刀,再一条条的用手捏着,塞到嘴里咀嚼。
“哈!好吃,真好吃!邪魔的匕首真快啊!他们的好东西,一定还有很多!而我黑狼托尔泰克的战利品中,又怎能少得了,邪魔贵族的头颅!…”
半熟的鲜味伴着滑腻的鱼肉口感,让黑狼大为满意,脸上也带出了笑。随后,他看了一眼忠心站立护卫、跨着邪魔弯刀的草原勇士牛狼,把另一条热乎乎的烤鱼,直接丢了过去。
“牛狼!这条大鱼,赏你了!”
“…是。头儿!”
牛狼也没废话,直接用弯刀扎住烤鱼,也用手撕成一条条的,大口咀嚼起来。
“这弯刀好用吗”
“好用!头儿,我在荒原和草原上,从没见过这么快的刀!…”
“哈哈!牛狼,要是和拿着这种武器的邪魔打仗,你会怕吗”
“不怕!头儿,那个送来的邪魔贵族首级我看到了,也就普普通通的样子。他脸上恐惧的很,头上也没多出一只眼睛或者耳朵。在北方草原上,能被杀死的敌人不用害怕…只要有战利品,能拿到好东西,让我打谁都行!”
“哈哈!好,很好!这把匕首,也赏你了!”
黑狼大为高兴,随手把古巴送来的钢制匕首,也丢给了亲卫牛狼。然后,他意气风发,望着东方辽阔的海面,期待的自语道。
“快些来吧!邪魔的大部队,快些在东海出现吧!…”
“玛雅这破地方,我已经呆够了…只要邪魔的船队大举出现,我就能向殿下和元帅申请,亲自率领亲卫,渡海支援古巴!”
“胶人部族的内战,我打了这么多年,也没遇到几个像样的对手…接下来,我一定要前往神战的前线,好好的和白肤邪魔,打上几年、十几年!…”
浩荡的海风,带着黑狼的宣告,飘向数百里外的古巴大岛,飘向三千里外的海地前线。而一艘停泊在海地西海岸的大船,刚刚四平八稳的,在海上垂下一口较大的铁木大钟,大约能容纳一个蜷缩的人。然后,这口铁木大钟,就带着钟内的空气,在主神祭司学徒、学者阿丁的指挥下,稳稳的、缓缓的沉入了海中!
“吸…”
“哗!…”
两名采珠的好手,也同时深吸口气,腰间系着两道绳索,手里抱着石头,与厚钟同时下水。而对大型雷霆火器,8磅炮的第九次打捞尝试,也终于再次开始!
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好一根粗长的大法器
“主神见证!这次‘大碗’下水的位置,怎么有些偏真是奇怪,每次下水的位置都不一样…再把船向左边移动一点!”
“啊尊敬的红发船长茶波,现在船不能动。一动的话,绳索牵引下,潜水钟的水平线会倾斜移动,很容易翻倒,气就会漏了…等钟捞出来,下次潜水前才能移动位置。”
“水平线漏气…呃…”
正午的阳光直射海面,泛出耀眼的白色。多彩的珊瑚礁沉在海底,哪怕隔着二三十米,都能看到那种触手可及的璀璨。而一团黑乎乎的铁包木大钟,就沉在珊瑚礁间,和另一团黑乎乎的长管炮,似乎隔着些距离。
轻快帆船石矛号上,红发茶波眯起眼睛,凝视着清澈见底的深海。他能清晰看到两名精瘦的采珠人,就像两只忙碌的蚂蚁,努力拿着一根绳索,往固定的长条木与长管炮上打结。而采珠人干上一小会,就得去大钟中换上口气,再慢慢走回来。
一个简单系绳结的过程,在深深的海水中,竟然是如此的缓慢与艰难,就好像吃着树叶的虫子。而足足七八分钟后,茶波骤然睁大了眼睛,欣喜的笑道。
“哈哈!还是老海龟厉害!他换了两口气,总算给那法器和固定的硬木中间,又绑上了一根绳索!阿丁,这是第几根绳索了…”
在红发茶波身旁,曾经的贵族学者马丁,如今已经换上了一套祭司学徒的服饰,戴上了有些奇怪的羽冠。他努力盯着深深的海底,却只能看到两个小点,完全看不清采珠人在做什么。人类族群间的生理差异,在适应环境与生产力的进化后,就是如此的明显。而听到问话,他立刻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笑着,用生疏的墨西加语说道。
“尊敬的红发船长,您的视力如同猎鹰,可真是让人惊叹!…这已经是第四根系上的绳索了。只要十二根绳索系完,都打上受力收紧的船结…就可以让水手们齐齐发力,把沉重的8磅炮捞出来了!”
“很好!那就这样,慢慢来!阿丁,你那个什么沙漏,时间到了吗”
“啊,让我看看…现在已经过去了八分钟,还有两分钟…潜水钟的空气,应该消耗的差不多了。”
“主神庇佑!那就把老海龟他们捞起来吧!把这‘大碗’也捞起来,补一下什么‘气’。然后再换两个采珠人下水!…”
红发茶波很是果断,直接下了命令。在荒原部族,乃至中美州各部的生活中,并不存在“钟”这种形态与功能的乐器,也没有用于计时的“沙漏”工具。时间的度量,主要依靠太阳,以及一些奇妙的、能够准确计时的动物植物,就比如危地马拉高地玛雅中,每隔半个小时、就会鸣叫一阵的第纳鸟,或者准时在早上八点开的小黄花。
“哗…呼!…”
很快,两名采珠人就被捞了上来,躺在小船上大口喘息。有了水下换气的“法器”,他们已经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每次下水都完全耗尽体力、精疲力竭了。而普通的采珠人,也能在潜水钟的帮助下,潜入到二三十米深,那从未曾对他们开放过的斑斓海底。
“吸…哗!…”
潜水钟捞起又放下,另外两名瘦小的采珠人,也再次“哗哗”两声,带着两根绳索跳下了海中。
“又绑上了一根!两根绳索!…”
“主神庇佑,换人,继续!”
雷霆法器的打捞,就这样一点点的推进持续。从阳光金色清晨,经过水光白耀的正午,来到晚霞火红的傍晚。而后,是船上停泊的夜晚,王国武士们与泰诺水手们升起火盆,吃着木薯鱼肉糊糊,唱起部族的歌谣,祈祷着神灵的赐福。
“赞美维齐洛波!祂无比强大,祂能吸走灵魂!祂还有人间的魔鬼使徒,拥有无比强大的预言法力!我膜拜祂,恳求祂的伟力,许诺我未知的前路啊!…”
白肤祭司学徒阿丁,额头刻着蜂鸟徽记,也同样满脸是笑。他和众人一起唱着歌,赞美着强大的“维齐洛波大魔鬼”,赞美着“预言的魔鬼使徒”。此时此刻,他其乐融融,融入了“魔鬼部族的大家庭”。而很显然,在上主的视野中,他已经堕落魔鬼,彻底洗不干净了…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海上橙色的日出壮阔非常,也很有些暖意。又是大半日的忙碌,到了波光粼粼的下午,十二个船结终于完全系紧,那门8磅炮牢牢的绑在长条木上,和大船连成了一体!
“升帆,启航!向东,去往部族港口!…”
红发茶波满脸期待,下达了启航的命令。而当风帆升满,风力渐渐鼓起,大船开始向东,十二条绳索也一根根收紧,直到某个瞬间,似乎发出了一声听不见的沉闷“吱呀”!
“主神庇佑!主神庇佑!那门邪魔的法器,终于起来了!被我们从海底,拉起来了!…”
“嗷!吼!赞美大神灵!…”
红发犬裔们瞪大眼睛,看到黑乎乎的雷霆法器,从海底的泥沙中慢慢升起,第一个发出狼嚎般的欢呼,接着是泰诺部族的水手。随后,这法器升的越来越高,移动的越来越快,直到跟牵引的绳索形成一个斜角,被大船拖着一同向东…
“啊!赞美大魔鬼!雷霆法器捞起来了!我宝贵的生命,也彻底保住了!吼!哈哈!…”
这一刻,白肤祭司学徒阿丁,也激动的泪流满面,虔诚的无以复加。他忍不住,也和这些“野蛮的魔鬼部族”一起,高兴的又跳又叫。
“哈哈!快!加速向东!等停到部族港口,再让几十个丁壮一起用力,把这门8磅炮拖上岸来,献给尊敬的猫头鹰神父!…”
太阳又一次向西,淡淡的粉色在天际出现,就像美丽的凤凰螺珍珠。而当船只靠岸,十二根绳索被成群的部族丁壮拖曳,只不过片刻后,更为热切的欢呼,就响彻了马里恩大部落的整片海岸!
“赞美主神!好粗、好大!好一根黑乎乎、硬邦邦的长铁管,好一门雷霆的大法器!…”
“啊哈哈!花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这门邪魔的雷霆大法器,可总算被我,被勇敢智慧的茶波船长,给捞出来啦!…”
夕阳下,红发船长茶波仰头大笑,骄傲的不可一世,就像他曾经护卫过的黑狼大将。而一门黑沉沉的8磅炮,就带着轻微的些许锈蚀,象征着这个时代海上真正强大的火力,伫立在白色的沙滩上,无声的朝向东方
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路西法修洛特,阿丁的断言
“轰…隆!…”
“轰…咔嚓!…”
马恩大部落的海岸边,一门打磨锈迹、擦拭干净、刚刚试射完的8磅长管炮,正冒着淡淡的青烟。而在炮口对着的树丛中,正扬起一阵尘土。一颗高大的愈疮树,直接被沉重的石弹击中,枝断干折,打成了两截!
“主神啊!这门邪魔法器的威力,竟然这么强!”
“先祖和大神灵啊!这么粗的愈伤木,斧头都要砍半天…竟然被雷霆的法器,一击打断了!”
“阿伊!树脂流出来了!好东西,能治病!拿碗收集!…”
看到8磅“重炮”轰击的效果,围观的泰诺民兵惊呼连连,就连王国武士们也都目瞪口呆,隐隐流露畏色。这门长管法器的威力,明显超乎了想象,是王国虎蹲炮与鹰炮的好几倍!
而几个本地的部落民喊叫了会,就忍着畏惧,拿着陶碗、木碗,去收集这颗折断的愈疮树的树脂。
这种加勒比海特产的树木,又被本地部族叫做“愈伤木”。它出产的树脂中有着很强的消炎抗菌效果,能治疗海边部族常见的受伤感染、关节风湿、肠胃炎,嗯,也能治疗美洲原住民们抗性很强的梅毒。
“好!很好!主神庇佑的好!老海龟,你带领的采珠队伍,做的很好!你有着主神的赐福,有人常人难及的本领,沾染着深海的神性…我会组建一支专门的潜水队伍,直接隶属于东海祭司团。潜水队暂定十个人,就由你来当队头!…”
“阿…咿!…阿巴!…”
年轻祭司修猫鹰面露亲切笑容,比划着手势,把跪倒磕头、口中咿呀的老海龟扶起。由于常年的潜水,老海龟的皮肤粗糙又惨白,形成了特殊的角质,摸起来,就像一块块泛白的老树皮。
“茶波,你打捞出了邪魔法器,也是大功一件!不管是珍珠宝石,还是田地屋舍,神庙的赏赐绝不会少!…什么你要这门又粗又长的大雷霆法器,安在你的船上…嗯…这我可做不了主,得让托马特总祭司来决定,这门法器究竟安排到哪里…”
修猫鹰笑着,又和红发船长茶波聊了几句,这才看向默不作声、微微带笑的贵族学者、祭司学徒马丁。他沉吟了会,拍了拍马丁的肩膀,笑着表扬道。
“阿丁,你设计的这个‘潜水钟’和‘绳索滑轮’,确实起到了奇效。我会向托马特总祭司写信,表明你的功绩!至于奖赏,我看你很喜欢珍珠,就赏你两斤珍珠吧!你可以吩咐身边护卫的武士,拿去做成项链或者饰品…”
“感谢您!慷慨的猫鹰神父,伟大先知的兄弟!…”
学者马丁低下头,恭恭敬敬,行了个正式的礼节。他知晓这位“海地神父”的地位,大致相当于天主世界的教区主教。
而更为重要的,则是这位主教的“兄长”,是土人王国的“枢机主教”,一位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封圣的先知”,一位不可思议、真正具有法力的“魔鬼使徒”!
是的,在学者马丁此刻的心中,修洛特的形象,就是天主信仰中的“晨星”,魔鬼撒旦路西法!尤其是对方的封号,还是“死亡与新生的神”、“护卫太阳的晨星”,这与路西法不能说非常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当马丁第一次知晓,这位神秘强大的“魔鬼使徒”,竟然早在数年前,就预言了他们的到来,并且提前派出了数百战士,在群岛守候等待,甚至伏击了哥伦布的船队后,那种极度的震撼啊,简直无以言说…
他先是浑身颤抖,不可置信、无法相信、难以置信!然后,在无法否认、反复验证的预言现实前,他对于上主的信仰,终于彻底动摇,倒向了心中的魔鬼!
“仁慈的上主啊!祂的神迹早已远去,神子的救赎也远隔千年,走向了末日审判前的崩坏…而眼下的教廷,眼下的各地红衣主教们,都已经失去了古代圣人们的神性,甚至连神职者们宝贵的品德,都全部消失殆尽…”
“而魔鬼的力量笼罩世界,不仅笼罩邪恶的南方大陆,还笼罩着无尽的西海…一位活着的、能够预言的魔鬼使徒,竟然又一次,在我的面前出现了!”
“魔鬼的触手缠绕住了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又如何抵挡灵魂的侵染面对强大的魔鬼力量,我又怎么能,不低头呢…”
“主啊!不是我马丁不够虔诚,而是魔鬼们太过强大,还为我刻下了魔鬼的徽记,喂我喝下了魔鬼的药水啊!…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信仰上主的马丁,而只能做融入魔鬼的阿丁了…”
神庙中的马丁畏惧颤抖过,彷徨迟疑过,也煎熬不安过。但所有的一切挣扎,都在黑暗的神烟与圣水中,在魔鬼的预言与指引下,在祭司们的教导与仪式里,渐渐融化消失,连同着他“堕落魔鬼”的灵魂。
最后,他终于打开托马特给他的“魔鬼之书”,读起“魔鬼亵渎的经文”,读起“象征魔鬼力量的预言”,还有那最后一本“瘟疫之书”…而当一个月后,他再次从神庙中走出,已经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位戴着羽冠的祭司学徒了…
此时此刻,曾经的回忆在脑海前闪现,就像笼罩过去的黑纱。学者马丁清楚的明白,他已经回不去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回不去天主的世界了!而无论黑暗还是光明,他现在只有一条深渊的长路可走,那就是“魔鬼部族”的祭司之路!
“主神庇佑!阿丁,你懂得很多,也会做出许多有用的工具。像是测量星星角度的‘角尺’,测量准确时间的‘沙漏’…这些你掌握的‘东海知识和记忆’…嗯,我之前说过的,你有没有兴趣收几个学徒,好好教上一教…”
“啊,维齐洛波庇佑!尊敬的猫鹰神父,我愿意为‘神’奉献,教授一些来自学院的知识…只是,这些知识包含大量的数学计算,需要学的人,有很好的数学功底。或者是六七岁聪明的孩子,从小的时候,开始一点点教起…至于那些强壮的武士,可能更擅长握刀拿弓…”
“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再写一封信,让黑狼元帅,从玛雅之地,选一些不错的玛雅少年学徒来…至于在这里,你就先教一批六七岁的孩童,然后从中选出四个最聪明的,作为你的跟班学徒,带在身边教导…什么,你问性别嗯,男孩女孩都行!…”
修猫鹰三言两语,就把马丁教学的事定了下来。随后,他又看了眼那门闪亮粗黑的8磅炮,神情严肃的,对学者马丁询问道。
“阿丁,这次‘波尔图大部落’的探索船队,被我们俘虏的一艘,逃走了一艘,不知道会不会活着返回…按照你的认知,下一批波尔图船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他们的规模,又会有多大…”
“猫鹰神父,葡萄牙王国已经知晓了西方新航路的消息,知晓了这里与东方的关联。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一向雄才大略,他绝不会放过西方新航路,就像他扣押哥伦布的决定一样!”
学者马丁摸了摸刻意剃光胡须的下巴,谨慎的思考了会。他其实对“强大的湖中王国”,认知的非常模糊。
他理性上觉得,这应该不是西潘古,更不是印度。但至于这个土人王国,究竟是什么东方国度,为什么会使用方块字他有着很多矛盾的猜想,但都缺乏更多的信息。最终,他只能归咎于魔鬼信仰,归咎于传说中,“创造文字”的“魔鬼使徒”。
“猫鹰神父,无论布鲁诺船长能不能活着回去,葡萄牙王国的第二批探索船队,都会在今年的九月十月启航!…”
“按照葡萄牙人的习惯,他们会继续谨慎的侦查,摸清各部族的关系,画出航海的地图,再寻求建立一处安全的据点…不一定会在这片‘危险’的群岛海域,可能会在更安全的南方、东南,甚至在绿色林海的南方大陆…”
“同样,他们第二批船队的人手,也不会太多。如果布鲁诺没有带回消息,可能还是两条先锋探索船。如果布鲁诺回去了,则会多派些船和士兵,比如三五条船、一两百人…但那样也就到顶了!”
“葡萄牙王国的力量毕竟有限,又是两路探索。眼下,他们已经把主要的海军力量,都投向了南方大陆。对于大西洋新航路虽然重视,但他们能一次性拿出来的人手,其实不多…”
“而更值得警惕的,应该是卡斯蒂利亚王国!他们也听闻了大西洋新航路的消息,无论哥伦布是否被释放,他们的船队都会再次出发。至于时间,不是今年秋天就是明年秋天。并且,他们的第二批船队,一定会人数众多!后面还会有第三批、第四批!”
“哦!堡垒大部落会大举前来最迟是明年秋天”
闻言,修猫鹰若有所思。他想到了兄长修洛特的预言,确实把这个堡垒大部落,视为最危险的敌人。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穷凶极恶、杀戮残忍,对于黄金财富不择手段。还因为对方大举前来,各种罪犯人渣都塞上船后,必定会带来可怕的“疾病”,播撒死亡的“大瘟疫”!
“阿丁,你确定吗”
“我很肯定!必然如此!”
“主神见证!为什么”
“维齐洛波见证!卡斯蒂利亚人必然会大举前来,并且把破产的圣战骑士们、佣兵们,源源不断地塞上船运来!…”
这一刻,学者马丁斩钉截铁,望着辽阔的海面,以一个贵族学者的见识,笃定的讲述着天主世界的真实。
“因为,卡斯蒂利亚王国已经濒临破产,养不活这些成千上万,只会杀人放火、不会种地放牧的圣战军了!…”
“与其让他们在已经征服的格兰纳达腹地烧杀劫掠,抢夺卡斯蒂利亚领主们的财富,制造混乱与破坏,影响王国的税收…”
“不如让他们出海来探索劫掠!他们若是能抢回海外的财富,回去就能给教会还账,给卡斯蒂利亚王国交税。他们若是什么都抢不回,死在大海深处…那上主…咳…主神庇佑!也能少一份麻烦!”
“所以,他们就是卡斯蒂利亚王国的猎狗与刀,活着就必须要捕到猎物、必须去杀人的!…”
“猎狗与刀原来如此…看来,明年的神战厮杀,会比今年的规模更大啊!…”
修猫鹰皱起眉头,看向东方的天际。夕阳日暮,映出漫天的红彩,就像无尽的血光。这血色看着很远,却终究会近在眼前。而他,就在血色的第一线
注:这里的愈伤木是guaiacumofficinalel.蒺藜科愈疮木属植物,常绿阔叶乔木。属于加勒比海特产树种。
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狮子山港,新大陆的消息!
1494年7月,西非海岸,罗基尔河(rokel)入海口,塞纳利昂狮子山港。
塞拉利昂的海岸,有着青翠的热带丛林,还有高耸的半岛山脉。沿海的沙滩细腻而洁白,点缀着一片片高高的椰子树与棕榈树。靠近海岸的地方,淡水的汹涌河流,如小瀑布般倾泻入大西洋,水流很是清澈,带有些许泥土的红色。
这里是温暖湿润的西非海岸,原始蛮荒的美丽景致,环绕着葡萄牙样式的栈桥港口、木头商站与石头堡垒。而这座狮子山港口的选址,三面环海、一面环山。港口北方、东方是环绕的大河,能够顺着河流,与内陆千里的黑肤部族贸易。港口西方是大海,南方则是险要的狮子山,并且在半岛山脉的环绕下,形成了天然的深水良港。
毫无疑问,这是一处极为安全、容易防守、水路又非常便捷的港口地点。它唯一的缺陷,就是面积比较小,没有什么扩张的潜力。
三十二年前,最初探索这片海岸的葡萄牙船长佩德罗德辛特拉,一眼就看出这个半岛港口的特殊位置,并在给前任阿方索国王的信件中,明确建议了这处“良港”。
只是,葡萄牙探索出的西非海岸,面积极为广阔。王国经营的重点,是同一时期发现的佛得角群岛、盛产黄金的加纳海岸、还有气候更适宜殖民的冈比亚河沿岸。
至于这一处狮子山港的开拓建立,就通过协议签订的方式,委托给了大商人费尔南戈麦斯。由商团出资雇佣失地农民、贫穷市民,前来开发土地,寻找贸易货物;由王室提供小股的军队,设立营寨堡垒,负责据点防御;再由航海贵族们,派出家族的后裔与人手,参与行政管理。商人、王室、贵族,三方通过明文的条约协议,共同分担殖民地建立成本、分享殖民带来的商贸与土地利益!
像是眼下的狮子山港,港口的负责人来自航海贵族后裔,商站的经营由商会进行,堡垒的防御则由王室驻军。无论是“有活力”的民间商团,还是“扩张封地”的地方贵族,都深度参与到了,葡萄牙王室主导的殖民活动里。
这种欧陆殖民开拓的模式,不仅遍布在已经拓展的西非海岸,还将随着葡萄牙人的探索,一点点往印度和东方推进。乃至于后续的卡斯蒂利亚人、荷兰人、英格兰人,都是通过这种“公私合营”,有效的把整个王国的官方与民间力量,充分调动出来,投入到海外殖民事业的大开拓中…
“上主庇佑!塞纳利昂!是塞纳利昂!是狮子的山!…”
“圣母啊!我们真的抵达了西非海岸,抵达了王国的港口!…”
“赞美在天的父!崭新的丛林大陆,竟然离西非海岸这么近仅仅一个月的半逆风航程,其中还有几天无风带…我们就从丛林大陆的东方尽头,航行到了南方大陆的西海岸!…”
“哈哈!看来我的猜想,果然是对的!丛林大陆是一片广阔的新大陆,与南方大陆的距离,远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近啊!…赞美上主!…”
从海上吹来的长风,推动着一艘破破烂烂的卡拉维尔帆船,驶向并不算大的狮子山港。船长布鲁诺站在斑驳破旧的船头,高兴地仰头大笑,甚至溢出了眼泪!而周围的水手们,也都喜极而泣,欢呼嚎叫。这一趟大西洋探索的航行,可真是九死一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啊!
葡萄牙探索船队,是去年九月底出发,经过一系列加勒比人的袭击,在今年二月的时候,抵达了梦幻的海地大岛。最初的幻梦是闪光的金色,充满了黄金与珍珠,所有人都满心发财的狂喜!直到那一个危险的夜晚,土人袭击的船队不期而至,带来魔鬼般的杀戮与火焰…
那一场噩梦的突袭过后,出发时两艘船50人的探索船队,只剩下一艘船8个活口!而船长布鲁诺抛弃一切幻想,直接选择了返航。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连着航行了一周,才逃到了“加勒比人诸岛”的边缘。而帆船途中路过一座新发现的“英勇大岛”(波多黎各)时,诱骗、招募、抓捕了六个温顺的泰诺土人上船,把船员补充到14个人。
这时候,算上向导“薯薯”,船上的土人水手已经占了一半。布鲁诺这时候,表现出了很大的友善,比任何时候都要友善平和。他亲自出面,耐心安抚这些新收的土人水手,甚至还给六人都进行了皈依,戴上了木头的十字护符。
再往后,就是旗舰笔直向南,与危险的“加勒比人诸岛”擦肩而过。等到了满是树木的南方丛林大陆时,已经是三月初了。
“上主庇佑!我们终于安全了,逃出了西潘古魔鬼部族、加勒比野蛮部族的追索!就在河口扎营,修补好帆船再向东走!”
布鲁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在丛林大陆的河口处停泊下来。众人一边收集食物,一边维修船只,尤其是炸出一个大豁口的船尾。
为了修补破船,所有船员都必须参与到伐木和木工活中。而聪明的薯薯尤其辛苦,被老木匠伊沃连训带骂的,灌输了一堆修船的木工活技艺,直接变成了个船工学徒…
这一呆,就是足足两个月!直到五月初,破损的葡萄牙卡拉维尔帆船,才粗粗修理完成,船上也收集了足够的食物。船长布鲁诺迫不及待的,驾驶帆船向东,沿着丛林的南美海岸,寻找着大陆的东方尽头…
然后,这样的航线,竟然又是一个多月!丛林大陆的辽阔,超乎了所有人最初的想象!众人从北纬8度的奥利诺科大河口,一路沿着去往东南的海岸线。他们一共航行了估计5000公里,其中经过了无比壮阔的亚马逊大河口,这才抵达了丛林大陆的东方尽头,在南纬5度左右,看到大陆海岸线折转向西南…
至此,高耸连绵的巴西高原,第一次出现在了欧陆探索者的眼中!而布鲁诺一行人数太少,又曾多次被“野蛮部族袭击”,有着“刻骨铭心的惨痛经历”。他们一路小心谨慎,再没有再与“亚马逊诸部”、“东巴西图皮诸部”,乃至于沿途任何的土人部族进行交流。
直到最后,他们抵达了东方尽头的海角,在这里又一次停泊了数日,并树立起一座探险家木柱。木柱上刻上葡萄牙文字,象征着葡萄牙王国对于此地的占领。
“上主庇佑!这片广阔的陆地,就是献给伟大的若昂国王的海外领地!而这处东方尽头的海角,就以王国圣人圣洛克的名义,命名为‘圣洛克角’(capesoroque)!…在天的圣父与圣灵啊!我向祂祈祷,祈祷最后的胜利归途!…”
在最后的祈祷后,船长布鲁诺这才带着十几个船员,包括一半的泰诺水手,驶离了巴西海岸,一头扎向了东北的大洋。而后的一个月航程,海风变化不断,不仅有一半时间半逆风,甚至还有足足数日的无风与微风带。
好在,整艘卡拉维尔帆船上,挂着能半逆风航行的三角帆,并且有着最为老道经验的水手,不断进行复杂的调帆。虽然船只的速度提不上来,但依然能保持着稳定的航向,也没有遇到可怕的海上风暴…
而直到一个月的东北航行后,他们从南纬5度又回到北纬8度,苍凉的西非海岸,也与奔行的象群、狮群、鬣狗群一起,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仁慈的上主啊!祂满怀着悲悯与赐福,让我们从黄皮肤部族的丛林大陆,来到黑皮肤部族的南方大陆…而这两片大陆距离之近,恐怕只有三四千公里!这真是无法想象的奇迹!广阔的新大陆,竟然就在西非海岸的西南,三四千公里外!…”
船长布鲁诺计算了这一个月的航行距离后,虽然早有预期,但依然惊讶的合不拢嘴。一片崭新大陆的发现,还距离如此之近…这所蕴含的殖民前景,所蕴含的土地财富,足以让整个葡萄牙王国震动!而他这个发现者,也必然能从新大陆的探索殖民中,获得难以想象的功勋与回报,甚至惠及家族子孙,就像之前的那些探险家们一样!
“呜!呜!…”
响亮的号角,从狮子山上的营垒中响起,代表着某种示警与沟通。狮子山港口规模有限,大概只有三四百葡萄牙白人,再加上数量更多的混血后裔与皈依黑人。所以,这只是一座千人左右的殖民小镇,没有欧陆大型城镇的钟楼。很快,两艘近海三角帆船,就各带着两门2磅炮,从港口中驶出,靠近向挂着葡萄牙旗帜的探索船。
“上主庇佑!是自己人!…”
在靠近确认后,两艘三角帆船上都打起安全的旗帜,在两侧为“王室的探索船只”护航。而当旗舰停靠向港口栈桥的那一刻,船长布鲁诺也终于彻底松了口气。他扬起双臂,第一个跳上栈桥,对仅存的葡萄牙水手们,笑着喊道!
“赞美圣母!赞美圣父!兄弟们,我们终于回家了!回到了我们葡萄牙王国的港口,彻底安全了!”
“所有人,都可以放纵两天!黑肤女人、香蕉美酒和烤肉美食!尽情的欢乐去吧!所有人这两天的消费,都算在我布鲁诺的头上!…”
“去吧!都好好去快活吧!不用管我…我得去港口的市政厅,去见一见这里的贵族市长!…”
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野望与贪婪,新大陆的窥伺!
“愿上帝赐福于您!尊敬的米格尔德辛特拉爵士。在大西洋深海的风暴与航程后,能与您重新在塞拉利昂港口相会,这可真是圣母的庇佑啊!…”
“向您致意,英勇的布鲁诺骑士船长,很高兴见到您顺利返航!我听来往的王国海军说,陛下把向西探索新航路的危险任务,交给了您…这次探索究竟情况如何你们怎么是从南方海域过来的另外,我似乎只看到了一艘船,西尔维拉骑士他…”
“哎!上主庇佑!这次危险的航海探索,简直是在魔鬼的火狱中航行。西尔维拉骑士虔诚无畏,为了上主英勇献身…细说起来,话就要长了…”
“噢!不急,慢慢说…来人!上两瓶香蕉酒,再拿些水果来!…布鲁诺,要本地的女仆侍奉吗”
“嗯…不了。关于西方新航路的一切见闻,眼下还都是王国的绝密。米格尔爵士,我们是旧相识了,都曾经跟随过迪奥戈康船长…上主见证!这些见闻,我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好,好!布鲁诺,我的老朋友,那就晚上招待你,一定让你满意!现在先谈正事!…”
塞拉利昂的港口殖民地,规模并不大。在一排排木头的房屋中,唯有的三幢石头建筑,那就是“港口市政厅”、“商站仓库”,还有最大的“山顶堡垒”。
而此刻,船长布鲁诺与贵族市长米格尔,就在港口市政厅里。他们靠坐在两把象牙装饰的低背椅上,一边喝着本地特产的香蕉果酒,一边聊起海上的冒险与探索,不时唏嘘感慨。
“上主啊!大西洋深处,竟然会有一片新大陆布鲁诺,你确定那是新大陆,而不是什么大的岛屿”
“绝对是新大陆!米格尔,你知道王国航海手册里讲过。一旦有大河的出现,就必然会有大陆!你知道,我在那片丛林大陆上,看到的那条巨河,宽度是多么的惊人吗!”
“啊‘巨河’有多宽”
“至少有五十公里!涨潮的时候,甚至能到八十公里!要是雨季最盛的时候,我都不敢想!”
“圣母啊,五十公里宽!这个世界上,真得会有这么宽的大河吗居然比刚果大河还要宽阔汹涌…难道,你发现的那片大陆,会比南方大陆还要大上主啊,这不大可能吧!”
“上主见证!我不敢说那片新大陆,会比南方大陆要大…但单是我航线的距离,就有足足五千公里的海岸线!五千公里的海岸!米格尔,你算算,这能设立多少个王国的开拓据点!五千公里,那么广阔的土地啊!…”
说起南方大陆的状况,布鲁诺又是激动,又是振奋。这可都是他探索发现的功绩,必然带给他,乃至于他的家族,一份长远的丰厚回报!
就像米格尔德辛特拉,他之所以能成为贵族市长,管理这片塞拉利昂殖民地,正是因为他的祖父,是探索发现这片海岸的航海贵族,佩德罗德辛特拉。有了这一层渊源,辛特拉家族才能够参与其中,进行塞拉利昂港口的殖民开拓,并在殖民利益里分上一大块蛋糕!
而他布鲁诺发现了新的丛林大陆,一旦葡萄牙王国开拓建立殖民地,他的家族后人,也都能优先参与其中,最后成为殖民地的贵族市长,甚至是总督!
“嘶!五千公里的漫长海岸真的假的!…布鲁诺,你刚才说,在北纬8度到南纬5度之间那岂不都是热带丛林,就像魔鬼的刚果之地那样这种丛林的开发难度,可是很艰难的!…”
闻言,贵族市长米格尔微微蹙眉。辛特拉家族经历过西非海岸的殖民拓殖,所以他非常的清楚。要在丛林海岸间,开发出一片热带殖民地,那前期的人力成本有多高,需要填进去的尸骨,到底有多少!
“仁慈的圣母啊!像是王国在刚果新设立的商站,派去的开拓人手,才三年时间,两百人就疫病死了三分之一。而派去刚果内陆的传教士,也都十个里死了七八个,亟需补充了…我上个月接待的支援船队中,还有七八个神父,都是从王国乡镇的教会里招募的,全都是平民出身。他们一脸虔诚,却是注定要为上主的光明,燃尽自己的,恐怕没一个能活着回去…”
“啊!魔鬼笼罩的刚果之地!可怕,那里的确是可怕!…呃,米格尔,丛林大陆确实丛林众多,但应该没有刚果之地那么可怕,没有那么多的魔鬼诅咒…而我在那里遇到的丛林土人,比起危险的西潘古土人来说,也要温和许多!…”
“而且,那片大河向东向西一千公里,虽然都是密密麻麻的丛林。可到了靠近圣洛克海角的那一两千公里,就出现了很明显的高原山脉…热带的高原可比低地要好,会好开发许多!当然,前期开拓的时候,需要消耗的人手,必然是少不了的…不过,也有办法!就比如这些南方大陆的部族…”
“咦!你是说你的意思是…嗯…只要回报足够,这倒确实是可行!就比如像佛得角上的种植园一样,驱使这些黑肤部族,种植昂贵的甘蔗…当然,若是能直接抓本地的土人,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这一刻,两位葡萄牙贵族的感慨与惊叹、议论谋划,那对新大陆财富的渴望,一同在石头的市政厅中回响。他们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幕,看到了无比壮阔的新世界“曙光”!
然而,这“曙光”第一次落在的位置,却是在“黑暗大陆”的非洲,是葡萄牙建立的西非殖民地,有着数以千计、万计,被葡萄牙人奴役与驱使的黑肤部族。
这一刻,随着新大陆的发现,命运的亚马逊巨河,分出血色的支流!残酷与可怕的未来,已经在无声无息间,降临到西非的无数部族身上,让一种原本贫穷、不被看重的“货物”,更多具有了“商品”的价值…
“上主庇佑!布鲁诺,你知道的,最有价值的商品,就像加纳海岸出产的那样,始终是黄金、黄金、黄金!…你这次探索新航路,有从那些土人手中,发现黄金的踪迹吗…”
“咳!在丛林大陆北方的群岛海域,我们遇到了西潘古的土人王国。那个土人王国确实有黄金…可能数量还不少!…只是…可惜啊!我的人手实在有限,土人王国又很强大,没能弄到黄金…”
看着眼露金光、隐现贪婪的米格尔,布鲁诺念头转动,就决定隐瞒下从土人部族那里,交易到手的3磅黄金和1袋珍珠。他可不想用金灿灿的黄金,来考验两人并不算牢靠的友谊。
否则,对方要是提出条件,找借口分上一份,那以他眼下破烂的船只与寥寥八个亲信水手,真的是无法拒绝…
“哎,仁慈的上主啊!那些魔鬼的西潘古野蛮部族!他们的凶残与狡诈,甚至比南方的黑肤土人还要可怕!他们声称要和我们友善交易,却竟然调遣了船队,在夜间偷袭我们!…虔诚的西尔维拉船长,就是死在了他们的野蛮偷袭中,连带着一船人手,都被残忍的土人杀死!…”
“什么土人竟然在海上偷袭你们以他们的小船,能偷袭到王国的大船…”
“不!上主见证!这些土人有和我们一样的轻快帆船!而看那样式,完全就是卡斯蒂利亚人的船只!我很怀疑,他们如果不是和卡斯蒂利亚人有所勾结,就是同样也伏击了哥伦布的那支探索船队!…”
“什么!还有卡斯蒂利亚人参与其中!…布鲁诺,这些土人真的是毫无理由的,偷袭你们吗是不是船队登陆修整时,稍稍放松了纪律,被他们发现了…”
“咳!上主见证!作为探索船队的队长,我一直约束水手们!至少在那片海域,水手们比在里斯本港口里还要规矩!…就是这群狡诈的土人,早就打定了偷袭我们的主意!他们假惺惺的要和我们贸易,都是为了拖延时间,把他们的船只军队调过来…”
“他们甚至还有什么预言,说是早就预言了我们的到来,说我们是什么‘白皮肤有胡子的邪魔’,要进行什么‘圣战’,什么‘不死不休’…”
“啊!预言魔鬼的预言圣战…真的假的…要真是这样,那可就麻烦大了!…”
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黑暗之心,被压倒的非洲
“安格尔,最近南下的王国海军,有没有带来什么王国的消息…”
“消息你指的是…”
“咳!比如王国的局势,各个总督的变化…像是亚速尔总督,有没有汇报什么情况…”
“王国的局势亚速尔总督…没有啊,我没听闻什么变化啊!布鲁诺,听说你靠上了努诺总管,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贵族与宫廷的内幕”
“啊…也不是。就是…就是商路贸易。好像亚速尔群岛也开始出产蔗糖,或许需要…嗯…对,或许需要一批种植园奴隶!另外,努诺总管也对我说过,塞拉利昂出产的象牙制品,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品!尤其是能吹响的象牙号角!…”
“哈哈!原来如此!布鲁诺,你放心吧!既然是努诺总管的要求,那我一定会送上一套精致的象牙器具!最好的象牙号角、象牙盐瓶、象牙勺子和梳子…嗯,也有你一份!…”
贵族市长米格尔哈哈大笑,看起来极为慷慨。只不过,微微抽动的嘴角,还是显露出他内心的肉疼。
在这座连通大河内陆的塞拉利昂港口,最值钱的货物产出,毫无疑问,就是从黑肤部族手中交易到的象牙。早期或许还有少量的砂金,但经过了近二十多年的交易、搜刮,周围数百里的黑肤部族,都已经榨不出金子来了。而塞拉利昂的象牙产出,其实每年也都有定数。商站会分走三分之一利润,本地的驻军骑士也会分走三分之一,留给辛特拉家族的,并没有那么多。
而此刻,他许诺的一套给努诺总管的精致象牙器具,再加一套给布鲁诺的普通象牙器具。要是能运到里斯本港口,卖给意大利城邦的商人,怎么也能赚上十几个金币回来!这简简单单的一次许诺,就是十几个金币没了!
只是,米格尔以及背后的辛特拉家族,虽然牢牢掌控着港口贵族市长的职位,对这座南方大陆的殖民地港口,有着实际上世袭的管理权…但这毕竟是王国的殖民地,不是辛特拉家族的贵族封地。所以,他们并没有如天主世界的封地般,世袭掌控这座港口的法理。
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打点好国王的宫廷内外,来保持继承的现状不变。至少,他不能让国王生出不满,甚至宁愿付出殖民地动荡的代价,也要把他更换下来…
另一方面,殖民地本身的人数和武力,都非常有限。要在人数众多、怀有敌意的黑肤部族中存续并统治,就必须和葡萄牙王国的海军建立密切的联系。这样,在遇到大规模土人暴动或者进攻时,才能最快速度的得到海军支援!
“上主庇佑!布鲁诺,我的兄弟!你一定要把我的敬意和礼物,转交给尊敬的努诺总管!辛特拉家族是对国王最忠诚的航海家族之一,若是王国有开拓新大陆的打算,我们也很乐意提供有经验的人手,参与其中!…”
“另外,布鲁诺兄弟,你这次探索大西洋新航路,为王国立下了大功,还有着贵人的扶植,必然会如鸢尾花般绽放!要是以后,你能率领一支王国海军舰队…那我还有一个提议和目标,早就观察许久了!…”
“就在这条罗基尔河上游,大概八百多里外,有一座马里王国的富庶城镇!里面据说有数百斤黄金,还有成袋的香料、象牙与宝石!那可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啊!…”
“塞拉利昂的殖民地尽数出动,能拉出一千军队来!只是我们的船只不够,军队中可靠的白人团也比较少…只要再加上十艘有炮的轻快帆船,两三百个海军士兵,绝对能一举打破那座马里城镇,好好发上一笔横财!到时候,我们对半分,我六你四!…”
“!…八百里外的马里城镇,有数百斤黄金,还有成袋的香料、象牙与宝石…”
听到这样丰厚的财富,布鲁诺眼神闪动,心中也涌出难以抑制的贪婪,甚至浮现出饥渴的杀意。
他当然知道内陆深处,那个已经衰落和分裂的土着大国马里。实际上,葡萄牙王国的掠夺和捕奴队,就曾经多次在北边冈比亚河上游,和马里诸部发生过战斗。只是他没想到,竟然在南边的塞拉利昂殖民地,在罗基尔河上游,也能遇到马里人富庶的城镇。看起来,这个内陆的土着大国,曾经从南到北,非常强大…
“安格尔,塞拉利昂港口一共才一千多人,驻扎了一个百人的白人团…你怎么能拉出一千军队来的”
“哈哈!这个容易!布鲁诺,你看到那些巡逻的混血士兵没这些年来,我们可是繁衍了不少混血部族…他们也是信仰天主的王国子民,是忠诚可靠的王国士兵!”
闻言,布鲁诺转过身,透过殖民地的市政厅,瞪大了眼睛,观察着街道上的情形。
殖民地的市政厅,是一座红砖方顶的两层小楼,修筑的极为厚实,就像一座小型的要塞。市政厅门口驻守着两个葡萄牙白人卫兵,顶层还安排有四个居高射击的白人火枪手。而在市政厅周围,有一支巡逻的小队,一共十个人,领头的军官是白人,剩余的九个士兵,都是黑白混血的半白土人。
“上主见证!我们在塞拉利昂港口,开拓了二三十年…周围黑白混血的部族,也有一千多人,都是葡萄牙王国的后裔,能提供两三百人的主力营队!”
“而以这些混血团为中坚,可以征调出两倍的黑肤仆从军…三个部分凑在一起,正好是一千人!…”“噢!原来如此!啧啧,一百人的驻军,再加上一两百男丁,就弄出了一两千人的混血部族…安格尔,你们平日里可真是…够奔放的,简直比操羊的卡斯蒂利亚人,也不逞多让了!…”
“哈哈!布鲁诺,在这片魔鬼边缘的土地上,死亡与诅咒太过常见,谁都不知道能活多久…自然要像罗马人一样及时行乐!再说,这些黑肤女人的好处,你又不是没尝过!除了有些黑,那手感摸起来,可和丝绸差不了多少…而且温顺极了,能尝试不同的花样…”
“这安格尔,这种浪荡作风,可不是我们葡萄牙人的传统美德啊!要是迪奥戈船长还活着,必然会脸一板,狠狠的训斥我们…”
“.呃!…死去的迪奥戈船长”
听到迪奥戈船长的名号,安格尔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脸上的神情也为之一肃,不见了之前的放纵。而旁边的布鲁诺若有所思,环顾着戍守的卫兵。那些明显本地出生的土生白人,有着一种虽然说不清楚,但确实存在的神态差异。
仅仅是一代人的时间,殖民地的白人、混血白人,就已经和葡萄牙王国的本土白人,出现了明显的不同。这还是与王国交流频繁的西非殖民地。要是在更遥远的海外,就像正准备建立的东非殖民地,或者未来有可能建立的新大陆殖民地…那这样的差异,又会增加到何种的地步呢
布鲁诺没有答案,也想不出这些太过久远的未来。他只是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这座港口据点,从狮子山到河口,记录着各种建筑的位置。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但这一次,却和之前的许多次都不同!
他必须学会如何建立殖民据点,才能在后续的新大陆开拓与殖民中,获得国王的重用,肩负起更大的“职责与权力”!
“建立在河海交界处,水源充足,有河流保护…最好依托山峦,设置营垒…若是有半岛地形,就更加完美了!…”
“上主庇佑!市政厅和商站,也都要修成堡垒的样式,并且尽量紧凑,能够互相射击支援!…”
在这个殖民开拓的大航海时代初期,葡萄牙王国在非洲建立的殖民地,都是这种重视防御的要塞据点,大大小小的都是木石营垒。而每一处殖民地的军队构成,也都是白人士兵为核心和军官,混血后裔的士兵为主力,再加上数量不等的本地部族征召兵或炮灰。
就像塞拉利昂港口,在经过了二三十年的殖民开发后,眼下有一百多人的白人士兵团,两百多混血的主力营队,并由白人军官指挥。而一旦遇到与土人部族的战争,葡萄牙人就会把三百本部拿出来,再从结盟、征服、皈依天主的土人部族那里,抽调出大概两倍左右,也就是五六百人的部族仆从军。
如果敌人比较弱小,葡萄牙人就会用本部带着仆从军,主动发起进攻,并且把仆从军作为消耗的先锋。而如果敌人的力量强大,本部就会收缩到堡垒防线后,再把仆从军填入一线营垒,与进攻的部族相持。同时,让优势的葡萄牙海军出击,炮击、袭扰或者劫掠敌人的后路…
这就是欧陆殖民者的据点战法,一路修筑城堡、商站,分别安排屯驻军队,再由一支强力的海军串联起来!
十多年前,衰落分裂的马里帝国中,就曾经有实权的冈比亚“法玛”,讨伐活动越来越猖獗、到处劫掠捕奴的“十字教徒”。他派出两三千人的部族军队,包括两百骑兵,大举围攻冈比亚的葡萄牙沿海据点。
可两千多人围困三四百人的商站营垒,打了两个月,却始终啃不下来。而当葡萄牙海军的十多艘大帆船聚集赶来,船上的舰炮火力凶猛齐射,就把这一支沿海围城的部族军队,打的伤亡惨重,败下阵来,还被沿着河流追出数十里…
可以说,这些沿海的葡萄牙殖民据点,一旦让殖民者立足成功,修筑成营垒,再要攻打就变得非常棘手!如果不消灭葡萄牙海军,或者至少限制对方海军的出击与补给能力,那围攻营垒的时间与人力成本,就会高的难以想象,是对方修筑的数倍、十倍!
“哈哈!布鲁诺兄弟,在看什么呢…这处港口,也就是这个样子。十多年过去了,不过才多出了几幢建筑…倒是港口周围,多了不少皈依上主的村庄!内陆的黑肤部族打的厉害,不断有部族外逃到这里,就成了我们手下的部落和村子!…”
“来!布鲁诺,我的好兄弟!为了庆祝你探索新航路归来,立下了发现新大陆的功绩!…兄弟我一定好好款待你!…来人,带五个部族少女过来,就是我之前选中的那几个!…”
“哈哈!布鲁诺,这五个混血的美人,我都还没碰过,可都是你的!怎么样,这样貌身段,不比那些吉普赛女郎差吧…想想看,你这一次九死一生,那些什么条条框框、什么教义道德,又有什么用呢像是西尔维拉骑士,他都没有成婚,就死在了海外,死在了航海中…”
“carpediem!aproveiteodia!抓住今天,及时行乐啊!…哈哈!及时行乐,多留下些子嗣!布鲁诺兄弟,你怎么放不开噢!那我走了,你好好享受享受,记得兄长我的款待就好!…哈哈哈!”
安格尔哈哈大笑,从会客厅中走了出来,让卫兵关上了大门。而在大门关上的一瞬,安格尔脸上放纵的大笑,就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阴沉冷峻的思量。
“上主的赐福,真是神秘莫测!布鲁诺这个出身普通的船长,竟然能活着从大西洋探索里回来,还带回了新大陆的消息啧啧,看来他未来的前途,会不止一个普通船长,不止一个王室的骑士,值得我花心思拉拢了!…”
“至于未来…大西洋的新大陆,黄皮肤的土人部族,新的殖民地开拓…嗯…”
安格尔眯起眼睛,看向西方垂暮的落日,许久没有说话。在他身旁,是白肤的卫兵,混血的士兵,血脉等级森严。而在他身后,紧闭的房门中,响起男人的低吼,还有少女的哀哭,就像被欧陆扑倒的非洲,刻入着文明间的压迫与残酷!
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厨子之死
“布鲁诺头儿,您终于回来啦!”
“嗯…”
“上主啊!您的脸色很难看,是也生病了吗…”
“嗯…”
在狮子山港殖民地中,最热闹的地方,自然是酒馆与妓院,两大片连成一体的热带木屋与棚屋。酒精与女人,正是海外殖民地最重要的秩序稳定剂,尤其是用于安抚驻扎海外的士兵。顺便,这也是个利润极高的行业,能够把士兵和水手们手中的最后一块铜板,都抖落出来。
当布鲁诺走入酒馆,各种喧哗与调笑的声浪,还有浓郁刺鼻的香味、臭味、酒精味,就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作为普通船员的时候,他也经常光顾这样的场所,并且乐在其中,和底层水手打成一片。可当他一步步爬上贵族的位置,这种面向底层人群的场所,就总是让他感到别扭和廉价,甚至变成他希望忘记的,那些卑微的过去。
很快,来往路过的客人,看到布鲁诺的贵族装束,也都声音骤然变小。这里的人群,一部分是商站的员工,大部分是本地的驻军,并没有什么黑皮肤的男人,倒是充满了黑皮肤的女人。而每当有葡萄牙海军过路时,就会把酒馆的酒和女人,都进行蛮横的包场,在歇斯底里地放纵一两日后,再踏上与死亡为伴的航海旅途。
“quemvaiaomarperdeolugar.哈罗多,出海的人,总是失去席位。”
“…”
“avidanomarébreveoaespumadasondas.海上的生活,总是如浪花般短暂,生命也是一样!”
“.”
“quemandanomaraprendearezar.因此,出海的人学会了祈祷,也学会了放纵。这是面对死亡时,生命最后的选择与留恋。”
“…!头儿,您怎么啦您不在的这几天,是被本地部族的萨满,下了魔鬼诅咒了吗…”
“…不要瞎说!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这五天,安格尔市长热情款待了我,让我…蚀骨难忘…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拜占庭式的奢靡与享乐,为何罗马会灭亡…为什么上主会赐下戒律,而神父们也容易堕落了…哎!迪奥戈船长啊,愿您虔诚高贵的灵魂,始终指引着我,不走向迷途!”
说到这,布鲁诺幽幽的叹了口气,虔诚祈祷了几句。只是在这种喧哗刺鼻的场合,这种祈祷莫名的,有些滑稽。
布鲁诺摇了摇头,看向拥挤的酒馆内,一眼就看到军需官马蒂姆。对方戴着一个眼罩,放肆的捏着两个黑肤女人,把黑色都捏出了红色。然后,他把一颗粉色的珍珠混在酒里,强行灌在一个年轻女人的口中,再醉醺醺的凑上去,口中张狂地大喊大叫。
“啊哈哈!哭什么让老子用一只独眼看看!到底是珍珠更粉红,酒水更滋润,还是…嘿哈哈!…”
“.”
布鲁诺微微蹙眉,目光越过马蒂姆,盯着那颗粉色的珍珠数息。然后,他环顾了整座酒馆,没看到老木匠伊沃,也没看到向导薯薯…他终于脸色一肃,问哈罗多。
“哈罗多,马蒂姆的那颗珍珠,哪里来的”
“呃…这是…是他从向导鼠那里…摸来的…”
“那向导鼠呢他被马蒂姆弄死了还有其他的黄皮水手呢…”
“啊,头儿,我刚才正想说来着!…向导鼠和其他抓来的水手,你走后没两天,就全都病倒了,一会冷一会热,明显是中了魔鬼的诅咒!…眼下,他们都已经死了两个,埋到坟丘里了!”
“什么都病倒了!…该死!其他黄皮水手死了就死了…向导鼠是翻译,也是我们的兄弟,后面还有大用!他人呢不会也被你们埋了吧…”“噢!没,向导鼠还活着…老木匠伊沃在看着他,就在那后面一大片棚屋里。对了!我们还找了一个黑皮的萨满老头,给他治病来着。据说,那老头有点邪乎,能和魔鬼沟通,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草药,治好了不少中魔鬼诅咒的人…头儿,你要去看看吗…”
“.嗯…”
想到魔鬼诅咒的可怕,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布鲁诺犹豫了片刻,最后只是说。
“上主庇佑!那就远远看两眼…不靠近了…”
“把兄弟们都喊上!再招募几个新的苦役水手,黑皮的也行!…歇了这么久,我们也该上路了!…嗯哈罗多,还有什么事”
“头儿,您之前说…请客…”
“哦,没事!安格尔市长说了,这酒馆有他的股份,这次他请了…只要我向酒馆负责人说一句就好!…怎么,还有事”
“头儿,那个…亚速尔总督…马丁的事…有没有啥消息…”
“嗯…没。估计马丁失踪,亚速尔总督没有声张…”
“.头儿,要不然…要不然…”
胖乎乎的水手长哈罗多耷笼着脸,明显很有些不安。骗马丁上船的事,是他一手操办的,哪怕隔了一道人手,也不可能瞒过地头蛇的亚速尔总督。
要是马丁活着回来,一切都好说。可眼下马丁丢在了西潘古海域,死的不能再死,估计骨头渣子都被鱼啃干净了。这回去根本没法交代啊!真要遇到亚速尔总督追究,他一个小小的水手,又怎么活命呢而布鲁诺船长,真得会为了他这个所谓的“兄弟”,去对上一位盛怒的大贵族吗又或者,会把他抛出去,用他的小命,来抹平这件事…
经过这些天的思量,哈罗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嗅到了浓浓的危险,就像一只船上机灵的海耗子,再也不肯向前一步了。于是此刻,在热带非洲的殖民地港口中,在喧哗嘈杂的酒馆妓院里,他悄悄摸向腰间的匕首,苦着脸对布鲁诺恳求道。
“头儿!我得避避风头…求求您!留我在这儿,照顾生病的向导鼠,和几个水手吧!…等船回到里斯本,要是有人追问,您就说我已经死在海上了,和那四十多个死掉的水手一样,尸骨无存!…”
“要是一切顺利,这件事安稳过去…等您下次航海,经过塞拉利昂,再把我捎上就好!…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恳求您了!”
“.”
布鲁诺眯起眼睛,与恳求的哈罗多对视了片刻。他的手也摸向了佩剑,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又一次叹息道。
“哈罗多…你真是太小心谨慎了!或许,亚速尔总督查不到你,根本就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哎!好吧,好吧!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我总得给你留一条生路…我就把你留着这儿,照顾向导鼠…回去给你报个战死…”
“只不过,从今以后,哈罗多就不能再出现了,你也不能再当水手长。你得改头换面,换个身份,再登上下次航海的船…我记着你,你始终是我布鲁诺的兄弟!我的旗舰上,也会始终给你留一个位置…”
“啊!谢谢,谢谢您!仁慈的头儿!…赞美上主!更赞美您!…”
听到这一句得来不易的许诺,哈罗多终于长呼口气,把手悄悄从匕首上松开。他背后的衣服湿透,胖胖的身子不停行礼,一脸的感激与卑微。
“头儿,您放心吧!我的老本行就是厨子,不是水手长…水手长哈罗多,今天就会死了!…等下次再上船的,就是您忠诚的厨子,追随的小弟,阿多!…”
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无主之地,新大陆!
“哈哈!布鲁诺,我的兄弟,这是说好的,给努诺总管的象牙礼物!…这另外的一份,包括棕榈叶垫子,则是给你的!”
“啊!赞美上主!真心感谢你的慷慨,安格尔兄长!…”
热带的太阳照耀着狮子山港口,轻快的帆船飘扬着葡萄牙的王旗。布鲁诺睁大眼睛,从安格尔手中,小心接过两套华丽的象牙制品,眼中异彩连连。
这些象牙制品,原料是从周围的“萨皮”(sapi)部族强征而来,再让部族的黑人雕刻匠强制劳动,花了大力气精雕而成。就像那一把修长的象牙号角,足足有两米长,手臂粗,必定是40-50岁的老象身上,才能采割而出。
象牙号角的表面,则精细雕刻着大大小小的动物、花草,还有抽象的部族符文,再用金粉涂色,极尽华丽奢侈,一看就充满了蛮荒的异国情调!
“呜…嘟…呜…嘟!…”
当布鲁诺轻轻吹响,厚重苍凉的怅惘曲调,就在港口的海天间回荡,仿佛象群的嘶鸣!这是真正神秘而昂贵的乐器,比教会中代表上主的华丽管风琴,还要贵重的多!
当然,在欧陆大贵族们的家中,这种号角从来不是吹的,而是悬挂的装饰品,来炫耀家族的富足,与审美的高贵!
“赞美上主!这么华丽的号角,这些黑肤工匠的手艺,可真是不可思议!努诺总管一定会视为珍宝…安格尔兄长,您可真是豪爽!…”
“哈哈!…布鲁诺,我的兄弟。还有给你的一套,也是精巧的工匠手艺,只是稍微小一些。还有这些黑肤工匠编织的垫子,坐起来比皮毛舒服多了,还凉快…等你返回里斯本,可不要忘了,多为我美言几句!…”
“上主见证!一定,一定!”
两位身份最高的葡萄牙贵族,又在港口客气了一会,互相把彼此吹上了天。而后,船长布鲁诺这才返回船头,看着少了一人的老兄弟们,还有那些新补充的混血与黑肤水手,神情一厉,宣告道。
“上主庇佑!启航,向北!向里斯本返航!…”
返航的西非航海路线,是葡萄牙王国已经开拓完毕,并且经营了半个世纪的成熟航路。这条航路上,遍布着补给的港口据点,也流淌着金色的财富,就在黑肤部族的血泪与尸骨上。
“啧啧!冈比亚商站,有大河连通上游的黑肤部族…一向有大量的王国捕奴队活动,能买到真正好用的种植园奴隶,以及最出色的女奴,甚至有什么马里王国的贵女!…”
从北纬8度,盛产象牙、棕榈的塞拉利昂港向北,首先抵达的就是北纬13度,位于冈比亚河口,出产奴隶、象牙、黄金的冈比亚商站堡垒。当然,这里的“出产”,其实是各种官方与民间武装的“劫掠”,非常的残忍猖獗。
而再往后,折转向西北,则是北纬15-16度,出产棉花、蔗糖、盐、咸鱼的佛得角群岛港口。
“呼!佛得角的咸鱼干,可是航海中最耐储存的食物补给!这里还能买到便宜的朗姆酒,用榨糖后的甘蔗渣酿造,酒水足量管够…上主啊!其实这处大港,要远比塞拉利昂,更适合作为航行向丛林新大陆的出发地!,,,”
佛得角港口殖民地的规模,可以说是西非各葡萄牙殖民地中,最大的一个。远离大陆的佛得角群岛,没有热带丛林的疫病,极为适合殖民者定居,拥有足足数千人的白人移民,还有难以计数的黑人种植园奴隶。
毫无疑问,佛得角港口,就是葡萄牙王国最看重的西非据点。几处大岛上,都修筑了坚固的海岸堡垒。南侧的主岛上,还设立了一处小型的造船修船厂,常年停驻着葡萄牙海军的分舰队。
“尊敬的布鲁诺骑士船长!我会率领两艘轻快帆船,陪同您一起北上!…”
按照葡萄牙海军的守则,重要的探索任务,从来不会只派出一艘船,而通常是两艘、或者三艘组成小队。布鲁诺带回了新航路的消息,来到佛得角后,立刻就受到了分舰队司令的接见,并派出了两艘快船护送返回。
从佛得角继续北上,下一处重要的葡萄牙港口,就是北纬20度的阿尔金岛殖民地,紧靠着干旱的毛里塔尼亚地区。这里的气候干旱少雨,缺乏农业基础,但是也因此摆脱了可怕的热带疟疾,能够让白人殖民者稳定的繁衍定居,完全替换了土生的黑人部族。
至于这里出产的货物,除了西非常见的奴隶和象牙外,最出名的,则是阿拉伯树胶,一种被视为“香料”、广受欢迎的异域货物!嗯,在后世,它是可乐中最重要的风味增稠剂,也可以容纳二氧化碳,并防止析出沉淀。
“赞美上主!阿拉伯树胶的糖水,无论喝上几次,都是如此让人回味难忘啊!…”从阿尔金岛继续向北,沿途撒哈拉沙漠的海岸线,充满了黄色的荒凉与死寂。这种死亡的黄沙之地,只会让人想到木乃伊、蝎子与甲虫的可怖邪神传说,就连一向无畏的天主传教士,也不愿深入其中,去寻找那些信仰星月的沙漠游牧民。
而继续向北航行了足足十个纬度,越过卡斯蒂利亚人在西非占据的唯一据点,加纳利狗岛,和他们建立的拉斯帕马斯港口后…就是前往里斯本最后的跳板,北纬30度,出产水果、葡萄酒、木材和蔗糖的马德拉港!
“啧啧!马德拉的葡萄酒,比起杜罗河谷的波尔图葡萄酒,也丝毫差不到哪去,甚至更甜更好喝!…”
在马德拉的港口中,布鲁诺修整了两日,和本地的海军军官,好好叙了叙旧,打听了下王国的局势。王国的局势似乎没什么大的变化,反而是欧陆的局势,起了明显的波澜。
年轻的法王查理八世,已经正式向整个天主世界,尤其是意大利诸邦国,宣称了那不勒斯的王位!同时,法兰西王国的军事动员,已经全面开始。这也意味着着,一场法国争夺那不勒斯王国继承权,入侵意大利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随时都会正式爆发了!
“法兰西入侵意大利…嗯…和我们葡萄牙王国,好像没什么关系…我们只要紧紧盯着卡斯蒂利亚人,盯着他们海军的动向就好!…”
对于欧陆局势的变化,船长布鲁诺并不敏感,也没有什么想法。真正让他脸色一变,有些紧张的,则是…
“咦!有新的船只入港了这船的旗帜和方向…是亚速尔的船,从亚速尔群岛来的…”
“咳!赞美圣母,感谢款待!修整了两日,我得赶紧返回里斯本,向伟大尊崇的国王陛下,禀告大西洋探索的结果!等以后有机会,大伙们一起,去西边发大财!…”
布鲁诺匆匆告别,躲过亚速尔总督的船只,全速航行向东北。里斯本港口,距离马德拉群岛,大概只有一千公里,满帆顺风的航行,只需要五六天。而在八月上旬,他终于抵达了葡萄牙王国的首都,西非航线的终点,繁盛的里斯本大港!
“国王有令,召见王室骑士,布鲁诺康!对,就是现在,此刻!国王就在辛特拉宫中等候!…”
“是!我这就带上海图,前去觐见陛下!…”
当布鲁诺的船队抵达里斯本港口,仅仅两三个小时后,就有骑马的王室使者匆匆而来,紧急召见布鲁诺。而布鲁诺也半点没有耽搁,直接骑上使者带来的安达卢西亚战马,抱着航海探索的大西洋海图,就快马加鞭,往城郊的辛特拉宫疾驰。
“哒哒哒!…”
“请进!…”
“王室骑士,布鲁诺康觐见!…”
“进!…”
“赞美仁慈、威严、庇佑的上主!赞美您,尊敬、英明、伟大的若昂陛下!您勇敢的航海船长,无畏的探索家,忠诚的王室骑士,布鲁诺…向您行礼跪拜!…”
辛特拉宫中,布鲁诺满脸激动,跪倒在越发苍老的若昂二世的王座前,大声赞颂着上主与国王。然后,他慷慨激昂,展开一卷写满葡萄牙文、满是航海标注的海图,又递上一卷方块字的《阿利经》,一脸“忠诚”与“狂喜”地回禀道。
“陛下,您的骑士不负所托…历经千辛万苦,穿越风暴死亡,终于抵达了大西洋新航路开拓的要地,拥有东方文书的西潘古土人王国!…”
“在那里,我们虽然受到了魔鬼土人船队,早有预谋的袭击…西尔维拉骑士为主献身…但我依然谨记陛下的命令,从土人部族的手中,想方设法,换取了这一卷东方文书!通往东方的新航路,确乎是存在的!…”
“而更让人振奋的是!我在西潘古海域南方,发现了一片崭新的、庞大的、从未有过记载的新大陆!这片大陆的长度,至少有五千公里,还有一处八十公里宽的巨型大河!而这片蛮荒的丛林大陆沿岸,并没有发现任何强大的土人王国,只有未曾开化、亟需上主指引的野人…这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无主之地!…”
“赞美上主!自伟大的亨利王子发海探索以来…最伟大的航海成就,终于在伟大陛下您的指引下,借我的手与眼睛,发现了!…一片无主的新大陆,一片属于我们葡萄牙王国的新大陆,就在塞拉利昂港口西南,仅仅三四千公里外!…”
“什么!…”
听到这样的消息,苍老的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霍然起身,再也维持不住国王的平静。这一刻,他一把接过大西洋海图,眼中放出摄人的精光,就像古埃及神话中怒目的雄狮,马赫斯!
“无主之地新大陆!!…”
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我太想进步了!
“尊敬的若昂陛下!危险的西潘古海域,位于北纬10度到30度之间,距离启航的亚速尔群岛,估计有七千多公里。它的东部,是一串野蛮人占据的‘加勒比岛屿’。这些野蛮人划着小舟,衣不蔽体,没有任何金属武器。但他们非常的凶悍,会主动对我们发起进攻,并且有一种毒箭!这种可怕的毒箭,只要擦破皮肤,就能让人浑身麻痹而死,如同美杜莎的目光,找不到解药…”
“而西潘古海域的西部,北边是不清楚细节、据说很和平的巴哈马群岛,中间是最危险的西潘古古巴大岛,和次一级危险的海地大岛!一个强大的、和东方有联系的土人王国,正统治着这古巴和海地大岛,并且对我们敌意极深!”
“圣母庇佑!他们的邪恶‘大先知’,如同星月教徒的大祭司一样,对我们发动了‘圣战’。并且很可能,他们能通过某种神秘邪恶的巫术,提前知晓我们的到来…咳!是!努诺总管,这确实是听闻的传言,可能并不真切…是!在上主的光明下,一切魔鬼的邪恶,都无从遁形!…”
辛特拉宫的宫殿中,树立起一块大型的画板。布鲁诺带回的西潘古海图,就夹在画板上,展示给国王与亲信顾问们看。而布鲁诺本人,则拿着一根细棍,不时指点着海图上的位置,就像航海学院的讲师一样。
当然,他比哥伦布要幸运的多。在场的无论是若昂国王、努诺总管,还是其他的亲信顾问,都能看懂海图,拥有足够的航海常识。有时候,他只需要简单讲上几句,国王就能完全理解。但这也同样是他的不幸,他必须小心谨慎,不能犯明显的错误。因为,国王真的能看懂…
“上主见证!这个土人王国可能有数十万人口,并且有着数千或者上万人的军队嗯,大约相当于四分之一个摩尔王国…他们的军队,拥有青铜武器和铠甲,并且十分凶狠野蛮。他们也拥有小型的火炮,和俘虏自卡斯蒂利亚人手中的轻快帆船。而据哥伦布的船员说,他们还有维京样式的桨帆长船,只是这一次我们没遇到…”
“由于土人先知发起的‘圣战’,土人军队对我们的敌意极深,很难友善的沟通交流…两年前,哥伦布的船队,就是古巴大岛上,遭到的土人海军伏击,最后只有一艘船逃出生天…而我们这次遭受的伏击,则是在海地大岛周围,在土人狡诈地发出交易请求,拖延了我们船队的停靠时间后…”
“是!是!身为探索队长,我确实犯了错误!只不过,土人声称有东方的确切消息…而我时刻牢记着自己的使命,希望能打听到更多,这才中了土人的计策…同样,西尔维拉船长,自愿在外围戒备,结果没有提前发出警告,被土人偷袭得手…是,是!总管说的是!西尔维拉船长非常英勇,已经为主献身了!愿上主庇佑他英勇的灵魂!…”
“啊您问马丁学者他在抵达西潘古海域后,上岸考察地理天文,结果不幸得了魔鬼的诅咒…啊,我说错了,是疫病,疫病!没几天后,他就突发恶疾,回归了上主的怀抱…哎!可惜啊!可惜马丁学者一片赤诚,为了探索新航路,为了寻找真理,自愿登上我们的探索船队,提供了各种帮助…嗯…”
布鲁诺满脸哀伤,语气愧疚地感慨了好几句。但当他小心的抬眼看去,无论是国王还是努诺总管,都没有过问神罗贵族马丁的死。不仅如此,努诺总管脸上还带着笑容,对他点了点头,吩咐道。
“不错,继续说!讲一讲你发现的新大陆!…”
“不…不错…”
布鲁诺眨了眨眼睛,心中一凛,若有所思。他立刻把脸上的哀色收起,换成一副忠诚振奋的笑脸。
“上主庇佑!在遇到土人伏击后,我们只剩下了一艘船,不得不往东南返航…而那片遍布丛林的新大陆,位于北纬8度到南纬5度之间,至少有五千公里长的海岸线…是的!五千公里长,我确定!…并且,我们还看到了两处大河,最大的一条,甚至有80公里宽!…”
若昂国王转过头,与努诺总管交谈了片刻。两人主导航海探索这么多年,对于大河出现的意义,自然是非常清楚。而这样一片广阔的、堪比南方大陆的海岸线,又意味着什么两人也同样再清楚不过了!
“布鲁诺,你确定,这五千公里的丛林海岸,这片无比广阔的新大陆,没有强大的、开化的土人王国吗…”
“是的!我确定!这五千里航程上,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大型的城镇,哪怕是在充满渔获的河口,也只有那种野人的棚屋村落,并且没有金属的工具。而最大的村落,也才上千人,并且只有独木舟…”
“上主见证!这些黄皮肤部族的文明程度,似乎比西非的黑肤部族还要落后!只要一百个王国士兵出现,就能轻易征服上百公里的海岸,征服数以万计的黄皮野人!…”
“而这些海岸线上,有许多鱼群、海兽,有各种羽毛、珍珠,有取之不竭的木材,还有肥沃的土地!甚至,在那些容易征服部族手里,还会有闪亮的黄金与白银!这一片辽阔的南方新大陆海岸,绝对比西非海岸,比西潘古海域,要容易征服、容易殖民的多,并且很可能更加富庶!…”
这一刻,布鲁诺满脸振奋,大肆渲染着新大陆的富饶,以及土人的原始孱弱。他选择讲述的视角,和之前的哥伦布并没有任何的差别,都是在鼓动着国王与贵族们的野心与渴望。
因为,只有渲染了新大陆的富饶广阔,他的探索发现,才能拥有更大的价值,获得更大的功绩!而更进一步,只有这样的宣传鼓动,让葡萄牙王国追加对大西洋新航路的“探索投资”,他这个“探索的先驱”,才有可能获得更大的权力,才能继续往上爬!“布鲁诺,这两天的问询,对于这次新航路探索的一切,陛下已经了解清楚了!…你先回去候着…要是有什么询问,会再召见你的!”
“是!遵从您,总管…”
在足足持续两日的问询后,布鲁诺终于完成了觐见回禀,返回到里斯本城中。他的脸上是亢奋的红晕,背后则是湿透的汗水。而当他回到城中的小院后,摩尔仆人就第一时间,送来了一封邀请函。
“嗯是谁的邀请信,时间把握的这么准…威尼斯商会总管,以利亚撒哈!这个倒卖放贷的威尼斯犹太商人,可真是一头嗅觉敏锐的老狐狸,不知道在港口,安排了多少望风的人手!”
“主人,要回复他吗…”
“回复这条奸猾的老狐狸不,不要理会!一句话都不要说,见都不能见!在见到努诺总管,得到明确的指示前,我谁都不见,什么都不能说!…”
“是!…”
“去!给我倒一瓶马德拉葡萄酒!再派个人,盯着努诺总管的家门口…只要有马车从王宫回来,就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了!…”
回想起这一场国王的单独觐见,布鲁诺就忍不住心中澎湃,脖子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此刻,他非常清楚。他探索新航路归来,发现新大陆,已经立下了一份真正的大功绩!而他到底能不能,凭借这份功绩,再往上爬一步,彻底突破头顶的天花板…
那三分要看他这几天的表现,不能出一点意外或岔子。三分要看国王的心情,是否会重点开拓新大陆,投入更多的海军。而最后的四分,则要看努诺总管,究竟愿不愿意在这最关键的时候,把他往上提溜那么一下,让他能向上走那么一步,主持第二次规模更大、功绩也更大的航海探索!
“主人!马车,马车回来了!努诺总管的四轮王室马车,回来了!…”
“…!”
布鲁诺红着眼睛,辗转难眠了一天一夜,才等到了努诺总管的消息。他立刻合衣起身,提起早就用木盒包装好的象牙和珍珠,就要去马厩牵马。但走出两步,他又猛然醒悟,沉声道。
“驾马车!就用那个旧的两轮马车!…”
“带我去努诺总管的宅院!不对,停下来,等天黑了再去!…”
“.是!”
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签,我这就签!
“珍珠很好,这种颜色和尺寸,我也从没见过。象牙就算了,太长太大,也太过惹眼。嗯…我会以安格尔男爵的名义,献给国王的。”
“布鲁诺,你安安分分的守着,知道第一时间来看我…也算是个有心的人,不枉我向陛下大力举荐你…”
“是!是!努诺总管,我布鲁诺,永远对陛下忠诚,更对您忠诚!您就是我亲近的父亲!…”
努诺总管的宅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阔气。这是一幢宫廷子爵的府邸,外面是一圈院落,里面是两层小楼,在繁华的里斯本城中,根本算不上惹眼。而府邸里的装饰,同样中规中矩、普普通通。墙壁上没有那种新兴的、栩栩如生的、“文艺复兴”的昂贵绘画与雕塑,只有一些古老的阿拉维骑士团壁画,象征着家族先祖的古老荣耀。
今夜的努诺总管,动作有些老态,神情很有些沧桑,连话都多了不少。布鲁诺很是奇怪,但他也不敢问。至于努诺总管,自然也不会告诉布鲁诺,由于这两日的操劳与关注,还有发现新大陆带来的剧烈情绪波动,若昂国王又一次咳了血…
“布鲁诺,你带来的消息,陛下是很关切的…也许过于关切了。而你的功绩,确实很大,足够再往上进一步,甚至是一大步了!”
努诺总管神情幽幽,语气看不出悲喜。作为宫廷贵族,他很明白,他的权力来源于集中的王权,来源于伟大的君主本身。而一旦这颗大树倒下,换了一颗新的、疏远的大树,那么一个没有封地的宫廷子爵,在里斯本的宫廷里,就算不了什么,更决定不了什么了。
眼下,若昂国王的生命,已经进入了沙漏最后的倒计时。在权力的这颗大树上,一向忠心耿耿的他,也不得不为自己谋划,铺垫一些后路了。而布鲁诺赶上了这个二十年一次的机会,可以说,确实是蒙受命运女神的偏爱…
当然,在代表命运女神,给出这种命运的“大奖励”前,他还得再看看这个人的心性,最后再敲打一次…
“布鲁诺,去年去往好望角的探索船队,已经一年多没有音讯,大概是沉了…好望角的风暴,确实是上主的考验,只有最虔诚勇敢的骑士,才能闯过这一关啊!…”
努诺总管微微笑着,看了紧张的布鲁诺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
“按照佩罗达科维良骑士的来信,他已经从陆路抵达印度,并且知晓了去往印度的航路。从东非去往印度,只有那么一小段的航程…这也意味着,只要越过好望角,印度就已经近在眼前了!”
“所以,布鲁诺。陛下有意再组建一只印度探索船队,由被上主庇佑和赐福的你,来担任船队的探索队长。正好,你也有多次探索南方大陆的经验,有机会率领船队越过好望角,获得第一个从海上抵达印度,开辟东方新航路的至高荣耀!…”
“啊!什么!让我越过魔鬼诅咒的中部非洲,越过风暴可怖的好望角,再从一片迷雾的东部非洲,去往东方的印度!…”
听到这样的探索任务,布鲁诺心中大震,脸上忍不住露出恐惧。如果说,探索大西洋新航路的探索,看起来九死一生,实际上却一半一半…那么越过好望角的探索任务,就是看起来九死一生,实际上十死无生!
要知道,在过去的十年里,他跟随过迪奥戈船长,经历过中非刚果的魔鬼诅咒,好不容易才侥幸留下一命!他也跟随过迪亚士船长,在好望角的杀人巨浪里,在几乎倾覆的风暴中,艰难的活了下来!
至于好望角东方的非洲海岸,葡萄牙王国已经在迪亚士船长之后,又连续派出过三批探索船队。可两批船队从此失踪、了无音讯,大概已经葬身海底。只有一批勉强越过南非,结果在东非海岸还遇到了异教敌对的星月部族,找不到补给,不得不被迫返回…
这种越过好望角、向东探索印度的任务,要从里斯本到西非、到中非、到好望角、再到东非、到印度…恐怕足足有两万公里的航程!它的危险程度,几乎是布鲁诺经历过所有航海的总和,是真正的为了上主献身!…
“上主啊!这简直是在拿航海家与水手的性命,去一点点的,填出一条新航路来!而我布鲁诺挣扎了那么久,不就是不想成为那个填海的代价吗…”
布鲁诺心绪起伏,浑身颤抖,一脸的苦涩与畏惧。他默然片刻,“噗通”一声跪下来,向努诺总管行了大礼,这才艰难的开口道。
“尊敬的努诺总管…我想…我想在大西洋航路上,为上主与王国效劳!我熟悉新大陆与西潘古海域,也有和土人王国打交道的经验…我更适合新大陆的探索与殖民开拓,哪怕只是当一个普通的船长…恳求您!努诺总管!…”
“哦是吗”
努诺总管淡淡笑着,看着布鲁诺的脸庞,寻找了许久,没看到一丝愤怒或者怨怼。他这才悠悠长叹一声,点头笑道。“哎!布鲁诺,我也觉得是这样。你确实更适合主导第二次大西洋新航路的开辟…于是,我向陛下谏言,印度新航路的探索,应该交给更年轻、更英勇、更虔诚的航海船长…”
“就比如达伽马航海家族,眼下就有瓦斯科达伽马、保罗达伽马、佩德罗达伽马…三位年轻的船长,都才二十出头,正是勇敢无畏的时候…”
“陛下思索了很久,也同意了。他慷慨地决定,让你来主持第二次大西洋探索,负责五艘探索船只的船队。并且这规模更大的第二次大西洋探索,就在一个半月后,就在九月底再次启程!…”
“啊!让我来主导第二次大西洋探索!…感谢您,真心感谢您!尊敬的努诺总管!…”
听到这样的安排,布鲁诺的心情,就像瞬间从死亡山谷的谷地,一下子跃上了埃斯特雷拉星山的星空!他满脸感激,又一次向努诺总管下跪,却被努诺总管温和的一把托住,笑着道。
“布鲁诺,不用行礼。我还有一个真正的好消息!只不过,在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前,我得先索要一份回报。毕竟,为了你的事,我也算是下了大力气,把在陛下面前的情分,都用得差不多了…”
“啊努诺总管,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请您直接开口!上主见证!promessaédivida.我对您的承诺,就是对您的债务,绝不会动摇分毫!…”
“承诺就是债务很好!很好!确实是这样啊!…”
听到这一句经典的葡萄牙谚语,努诺总管含笑点头。随后,他从自己的怀中,抽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羊皮纸契约,递给布鲁诺道。
“来吧,布鲁诺,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签了这份五千金杜卡特的入股契书…你就再也不欠我什么了!…”
“五…五千金杜卡特的入股契书!…”
闻言,布鲁诺手指颤抖的,接过这一卷羊皮纸,飞快的读了遍上面的内容。这是努诺家族对布鲁诺家族航海事业的入股契约,以五千金杜卡特的本金,换取三成布鲁诺家族今后航海开拓的回报。而如果布鲁诺的航海事业失败,这五千金杜卡特,就需要足额由他,或者他的后人返还…
“啊!这种契约五千金杜卡特!…”
布鲁诺心中剧震,眼神也闪动飘忽。他当然知道,这里所谓的“五千杜卡特”,所谓的努诺家族投资本金,根本子虚乌有,是哪怕一枚金币都不会拿出来的!这就是对他索要的,五千金币报酬!
而为了不去好望角印度探索,为了获得第二次大西洋探索的队长职务,就签下五千金币的契约债务这也太…
“布鲁诺,你不妨再仔细看看,看看上面的名称。上主见证,我做事,从不会亏待你。相反,这份契约,会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机会!”
看到布鲁诺脸上的迟疑,努诺总管气定神闲,淡淡点了一句。而布鲁诺瞪大了眼睛,看向最开头的契约双方,再次浑身剧震!
“努诺伯爵…您晋升为了宫廷伯爵…啊!与布鲁诺男爵!…”
“男爵!上主啊!我这辈子,竟然能越过骑士,成为贵族男爵!哪怕是宫廷男爵,那也是一跃而上,越过了两代人的积累啊…”
“签!敬爱的努诺总管,我敬爱的父亲!我这就签!…”
一千四百五十章 这一步进步,真是太难了啊!
“布鲁诺,你既然签了这份契书,那你的家族,也算是和我的家族,绑在了一起。我也就把你看成自己家族的子侄,不把你当外人了…”
“是!努诺总管,我一直把您当成我敬爱的父亲!我是贵族的私生子出身,父亲也死的早…若是您不嫌弃,我愿跪下来,喊您一声教父!…”
“哈哈,真是上主庇佑!竟然让我在这个年纪,多了一个教子…”
“啊!教父,努诺教父!…”
“好!好!我的教子…”
五千杜卡特的契书签完,布鲁诺与努诺总管间的关系,顿时亲密了许多。而这一声“教父”、一声“教子”,也意味着两人间的关系,又在钱权利益的基础上,多上了一层世俗道德的润滑。
于是,等努诺总管再看向布鲁诺时,脸上的笑容,就亲切真实了许多。而布鲁诺也一脸笑容,比侍奉自己的父亲,都要尽心用力。毕竟,丢下他不管的骑士父亲,可没法让他,成为主持探索舰队的司令,更不可能,让他成为一位尊贵的男爵!
“布鲁诺,说句实话,以你平民的出身,哪怕有再多的航海资历,也是不可能突破那道门板,成为男爵的…”
“而你若是迟回来两个月,错过第二次大西洋航海探索…那么哪怕是我,也无能为力,不可能再帮你推一把,推上这么一个世袭男爵的门扉…”
努诺总管语气悠悠,慢慢的讲述着这一次册封男爵的内幕。而布鲁诺恭敬的侍立一旁,心中又是激动渴望,又是紧张惶恐。
在底层摸爬了二十年,他比谁都明白,从不世袭的骑士到世袭的男爵,这一层天花板,究竟有多么难以突破!甚至比从平民到骑士,还要难得多的多!
在传统的欧陆封建秩序下,骑士这种军事职能的最低级军事贵族,数量常常数以千计、万计。如果遇到战争频繁的年代,骑士的数量还会大大增加。而在整个千年的中世纪,骑士这个位置,就是数千万欧陆平民的天花板!
哪怕在一百五十年后,以科学成就享誉半个欧洲的艾萨克牛顿,也只能得到爵士的封号,不可能再往上,踏入世袭贵族的行列!毕竟,你一个搞什么自然哲学的平民后裔,凭什么和我们这些封建贵族,这些祖上能追溯到玫瑰战争时期,为国王扛枪牵马、流血冲锋的实地封爵相提并论
而一旦从骑士、爵士,上升到男爵层次,这一等级的贵族数量,立刻就会减少到骑士的十分之一。绝大部分的骑士,终其一生,都不可能突破到男爵层次。
哪怕是王家骑士、大航海家迪奥戈康,拥有极为卓着的贵族声望和人脉,拥有着世代贵族的纯净血脉、无可挑剔的贵族品德,本应该理所当然的晋升男爵…却也因为去世的太早,死的太过突然,没能走完这最后一步…
“布鲁诺,你明白的。在骑士的法典中,高贵的出身与血脉,正是贵族‘荣耀’的本身…而这一句话反过来说,那就是不够高贵的出身和血脉,正是平民‘原罪’的本身…这种原罪,与才能无关,也绝非后天的功绩所能洗刷,就像伊甸园后出生的原罪!…”
“所有的贵族,都能一眼看到,看到平民们的原罪。而为了维持贵族的统治,他们也绝不会,轻易接纳新晋的骑士们。所以,你原本已经到达了这辈子的终点…”
“或许,等你的儿子长到少年,武艺和品德都很出色。他能作为扈从,陪伴某个大人物家的子嗣成长,获得某种青睐,为你的家族积累底蕴…而你的孙子,也能用类似的方式,靠近大贵族们,积累更多的底蕴…”
“如此两代人后,布鲁诺骑士家族,积累了足够程度的贵族底蕴,也通过联姻,延伸出更多的贵族支持…到了那时候,你们才有机会,按部就班的向上一跃,晋升为男爵家族…”
努诺总管声音平静,讲述着天主世界传统的贵族血脉秩序,或者说是“贵族权力的真相”。而布鲁诺抿紧嘴唇,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力,却丝毫兴不起任何的念头,去挑战这种如山般庞大的、也如山般沉重的千年传统。
在这个15世纪的尾声,欧陆森严的封建体制,虽然被大航海时代、文艺复兴,冲击松动了一个小缝,却依然无比稳固,并和天主的信仰一样,主导着贵族与平民的精神世界!
如果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欧陆,投胎时混不到一个贵族身份,或者什么大人物的私生子,那后面的一辈子,其实就已经提前写下句号,画好了天花板与坟墓了…
这种血脉等级禁锢,由血脉决定人生上限的思想,一直深深刻在欧陆世界的人心中,更体现在欧陆建立的海外殖民地里。一旦你是混血的肤色与血脉,甚至是被征服的土着后裔,那就几乎不可能,获得信任与权力上升的通道。????至于像大明历史上,建立奴儿干都司的女直族内宦亦失哈,七下西洋的回族内宦郑和,还有朝鲜藩属出生的进士金涛…都是决然不可能,在森严的欧陆世界出现的,想都不用想!
“然而,布鲁诺,你很幸运!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功绩,毫无疑问,有着极大的、甚至能超越贵族等级的晋升可能!…而你更幸运的是,遇到了我!我能为你在陛下面前,争取这份大功的奖赏!…”
努诺总管斩钉截铁,并没有任何的谦虚或者婉言。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而欧陆的贵族们,也从不把谦虚当成美德。他就这样直接开口,让布鲁诺恭敬垂首,连连低头行礼。
“是!是!感谢您的帮助!感谢您的提携!我尊敬的努诺教父!…”
“哈哈!布鲁诺,我的教子。在陛下和我商议讨,反复讨论了你带回的消息后…陛下决定,你率领的第二批大西洋探索船队,将从塞拉利昂驶向西南新大陆,为葡萄牙王国建立新大陆航海据点!
“这一批船队的规模,不再是先锋探索队伍,而是真正的开拓殖民舰队!这批舰队中,会有两艘克拉克大帆船,两艘卡拉维尔轻快帆船,一艘补给船。舰队会保持满载,规模达到满员的两百人!其中有八十人,是建立第一个新大陆据点的移民。而第一个据点建立的位置,就由你来确定!…”
“啊!两艘克拉克大帆船两百人的殖民船队!…”
“不错!五艘船,装满两百人!毕竟,按照你带回的消息,从塞拉利昂驶向西南新大陆,距离只有三四千公里,只需要一个月航程,顺风甚至更快…”
努诺总管面露笑意,拍了拍布鲁诺的肩膀,饱含深意的开口道。
“布鲁诺,我先用你的‘英勇忠诚、功绩资历、航海幸运’,为你争取到了第二次探索舰队司令的职位。而后,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第二批探索船队的五艘船,至少会有五个骑士船长,包括男爵的子嗣…这样一来,你的身份资历,就差上一截,没法压制住这些船长,率领这支至关重要的船队…”
“要知道,我们葡萄牙人的海军,自有一套严格的秩序。绝不像卡斯蒂利亚人那样,把一个夸夸其谈的纺织工儿子,骤然提拔到什么舰队司令的位置上!实际上,这种提拔也不过是虚晃的名头。在海军中毫无根基的哥伦布,根本不可能指挥的动,那些资深的贵族船长,最多指挥一些同样卑微的平民渣滓…”
“陛下其实更倾向于,让你来担任副司令,再安排一位航海男爵,或者资深年长的骑士船长,作为舰队司令…而在这紧要的关头,有一个关键的变化出现,让我能为你,说上了那么一句关键的话,最终让陛下心中的天平,偏向了你!…”
“啊,教父!感谢您!您就是我敬爱的父亲!…那,是什么关键的变化…”
“哈哈!这个变化就是…”
说到此处,努诺总管突然顿了顿,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哪怕是在这种私密的场合,哪怕在这种得意的时候,他依然谨慎至极,没有把若昂国王突然犯病、再次咳血的消息,透露出分毫。
因为,那种场合下,只有若昂国王与他两人在,一旦走漏了风声,毫无疑问,国王会算在他的头上,推卸都推卸不了…
想到这,努诺总管微微一笑,面不改色,就编出了另一套说辞。反正,他只需要布鲁诺知晓他的影响,学会感恩就好。
“嗯…有一个信使,在最后的关头出现,带来了欧陆大陆的重要变化…王国的海军主力,都要留驻在葡萄牙本土,时刻关注这个变化的进展…”
“于是,我就对陛下说,‘那些资深的船长军官,最好还是留在本土。而第二次大西洋探索,还是让布鲁诺率领,只要超额提拔册封他为男爵…他必定会对国王感激涕零,竭力完成探索新航路、开拓新大陆的重要任务!而与开拓新航路,殖民新大陆相比,一个贵族男爵的头衔,又算不了什么了…’”
“陛下听完我的建议,思索良久,才点头应下,给了你这份超额的厚赏!…至于那个意外的消息,就是…法王查理八世,已经率领4万大军,在十天前,挺进阿尔卑斯山!而越过阿尔卑斯山,法国人的大军,就能侵入富饶的北意大利了,进攻挡在最前面的伦巴第商业诸城邦了!…”
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哈哈!看啊,两只挣扎的蛾子!
“上主啊!法王率领四万大军,入侵北意大利!…”
“不错!法王自称五万大军,斥候估计是四万人。至于更具体的数字,虽然还不清楚…但法王在之前的大规模动员中,确实聚拢了上千人的骑士团!而这些骑士,加上跟随骑士们的扈从,估计能凑出三千精锐骑兵…至于步兵,大概是一两万征召步兵,再加上一两万雇佣军团…”
“如此轻松的,就凑出了三四万军团,还包括三千精锐骑兵。强大的法兰西王国,可真是令人羡慕啊!…”
说起已经开始的意大利战争,提起法兰西王国表现出来的强大,作为若昂国王的亲信,宫廷总管努诺,委实是发自内心的羡慕!
法兰西王国与葡萄牙王国一样,都有着强大的集中王权。可依托于强大的国力,法王身边的亲信,法兰西王国的宫廷贵族,就明显比葡萄牙宫廷贵族,要更有权势、更加富足…
“布鲁诺,在天主的世界,终究还是骑士的武力与勇气,来决定土地和财富的归属!像是北意大利的那些商业城邦,这些年弄出了什么‘人文艺术’,什么‘文艺复兴’,变着法子炫耀着他们聚拢的财富…”
“可现在,遇上真正的骑士与军团,这些意大利城邦的财富,可就一点都守不住了!这些所谓的艺术,面对骑士的旗枪,面对佣兵的长矛,又有什么用呢那些拿着枪矛的军团,劫掠起来,绝不会手软半分,必然要让软弱的意大利人好看!…”
这一刻,努诺总管注视着先祖的阿拉维骑士团壁画,伸出皱纹的手,触摸着那一把把画中的骑士长枪,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布鲁诺,我的教子,你要记住!…在天主世界,没有贵族身份,就没有武力。没有足够的武力,就没有稳固的权力!而没有权力和地位,就守不住手中的财富!”
“就像那个坐着四轮马车,在里斯本跳来蹦去的犹太商人…他是个什么身份,竟然敢和我、和大贵族们坐一样的马车这些年,他在里斯本港口,接触了多少海军船长,进行了多少私贸,放了多少高利贷,赚了多少财富…真以为辛特拉的宫廷,不知道吗真以为我们葡萄牙王国,没有异端裁判所吗!…”
“若昂国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看在威尼斯共和国的面子上,不想弄出什么贸易纠纷。宫廷的贵族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在耐心等着,等待国王默许动手的时候。至于教会的主教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则是在养羊,把这只不信上主的羊,养的足够肥美!…这么多年来,又有哪个犹太商人,能一直蹦跶在台上的不过都是养肥再宰的羊罢了!…”
“而现在,这只羊已经养的足够肥了!法国人入侵意大利,威尼斯人自顾不暇,还要有求于我们,根本不敢在这时候翻脸…那么,也就到了宰掉这只肥羊的时候了!…”
“啊!这!…犹太商人的私贸,陛下一直都知道…他是养肥宰杀的羊羔…”
“不错!时间就定在下个月!陛下已经默许,宫廷贵族参与抄家,教会的异端裁判所出手抓人!这一回,即使看着威尼斯共和国的面上,不把这个商人打成异端,烧成火炬…也得扒掉他的肥皮,把他所有赚到的财富,都给王国和教会吐出来!”
“陛下默许,贵族和教会联手!嘶!…”
听到这样冰冷残酷的密辛,布鲁诺浑身一阵哆嗦,心中也惊惧的砰砰直跳。要知道,那个威尼斯犹太商人,出手一向阔绰,给的香料、象牙价钱,足足比国内的葡萄牙商人高上四成!他每次出海回来,都会带一大批私货,私贸给对方!而国王要是真的追查这件事,把他揪出来,那后果…
“哈!布鲁诺,看把你吓得!你可是私贸货物最多的船长,这平日里无视王国法律、大胆私贸的勇气,眼下又去了哪里我当初选中你,可就是看中你为了财富权力,不顾一切往上爬的样子!…”
“放心吧!船长们的私贸,只要不过分,都是在陛下的默许之中,不会事后追究…至于你私贸的数额虽大…这件事我会参与,其他人自然会卖我一个面子,轻飘飘的放过你!…”
“啊!…谢…谢谢您…努诺总管…”
“你叫我什么”
“是!教父!”
“哈!…”
努诺总管嗤笑一声,伸出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布鲁诺壮年的脸颊。而布鲁诺一脸恭敬,低着头,丝毫不觉得冒犯,反而只感到亲近。
这一刻,一个手无寸铁、从未亲手杀人的衰弱老人,面对着一个带着匕首、杀人如麻的健壮中年,却像是狮虎面对着兔子,占据着无与伦比的心理优势!而这,就是权力扭曲的力量,是它真正的可怕之处!
“圣母庇佑!若昂陛下,有了退位的心思…若不是这样,很多事,我们也不会这样着急。这只肥羊,也未必要立刻就宰…至于你布鲁诺,算是遇到了好时候,也遇到了我啊!…”
片刻的显露峥嵘后,努诺总管又叹了口气,脸上回复了老态。他含蓄的点了一下若昂国王的身体情况,才看着一脸敬畏的布鲁诺,继续指点道。
“布鲁诺,在这次航海回来前…你不过是只没有根基的小鱼小虾,被人捞了吃了,我也懒得提醒…但现在,你既然上了我的船,喊了我一声教父…那我就必须要,指点你几句了!”
“那些从殖民地新航路,运回王国的物产…哪怕是私贸,你也要把大部分,卖给国内的商人!国内商人的价格虽然低上个三成,但让他们赚上一笔,对你决不是坏事!要知道,那些商人的背后,可都是里斯本的大贵族们!…”
“你要时刻告诫自己:什么样的地位,就赚什么样的财富!你再贪,赚得再多…守不住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为别人赚得,不过是别人养肥的羊罢了!…”
“是!是!教父!我一定谨遵您的教导,片刻不忘!…”
“哈哈!布鲁诺,不要那么紧张,放轻松些!我老了,吃不了你。说不以后,还要靠你来撑着我…坐下,喝点香料茶,提神醒脑…可惜,我这里没有咖啡,没有那种让人振奋清醒的昂贵黑豆…”
“是!教父…”
布鲁诺小心坐下,暗暗把“咖啡”,这种他从没喝过、市场上也买不到的昂贵饮料,记在了心里。他看了看努诺总管有些疲惫的脸,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问出了一直担心的问题。
“教父…那个…马丁自愿出海,却病亡在了外面…亚速尔总督那边…”????“哈!马丁…”
努诺总管咧嘴一笑,冰冷的像是条老狗。他看了眼布鲁诺,幽幽开口道。
“布鲁诺,这件事,你是闯了大祸…亚速尔总督亲自写信,告到了陛下面前!…”
“啊!教父!恳请您,救救我…”
“无妨!我已经帮你压下来了,陛下也点头了。马丁既然病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亚速尔总督以后,也不敢再公开找你的麻烦…不过,他提到过一个名字,好像是什么水手长哈罗多…这个人,死了吗…”
努诺总管犀利的眼神望来,看的布鲁诺心中乱颤。他努力张开嘴,就像一条出了水的鱼,心中一片翻腾,口中结结巴巴的答道。
“他…他死了…”
“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这一次,出海五十个人,死了四十多…哈罗多也没活下来,被土人打死了…”
“嗯…”
努诺总管点了点头,并不在意这样一个小人物的死活。他喝了口香料茶,润了润喉咙,才继续吩咐道。
“布鲁诺,你晋升男爵的仪式,会在二十天后…宫廷贵族那边,我都打了招呼,一定要在下次出海前完成,免得多出事端…只是以你的资历出身,晋升男爵,难免还是会有人说闲话。刚才和你聊起那个犹太商人,我倒是突然想到个法子,让你再立一份功劳,让其他宫廷贵族们都满意,也能讨好里斯本主教!…”
“啊什么法子还请教父您吩咐!…”
“嗯…下个月,抄家那个威尼斯犹太商人,就由你来带队吧!你代表我出手,顺便把你自己屁股上留下的帐,都抹干净…至于抄来的东西,会有教会骑士、宫廷骑士一同看着,大致就是教会四成、宫廷三成、国王三成…你要是有什么看中的东西,一件两件的,自己留下就好!…”
“!让我带队抄家…是!是!都听您的,教父!…”
看到布鲁诺顺从的反应,努诺总管嘴角扬起,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年纪大了,经常去教会祷告,想要以后安安稳稳地升入天堂,手上实在不想沾血。更何况威尼斯共和国那边,万一真有什么反应,有布鲁诺这把“刀”做个缓冲,他也进退自如。
“布鲁诺,我的教子。你这次航海开拓,第一要务是建立一处新大陆据点。至于和危险的西潘古土人王国接触,都是第二位的,可以先放一放…”
“是!教父!…”
“王国把哥伦布关了一年半,现在你既然带着新大陆的消息回来,意大利战争也开始了…那就到了时候,该把哥伦布放回卡斯蒂利亚了。再不把他放回去,费尔南多国王发怒都是小事,伊莎贝拉女王要是公开谴责葡萄牙王室,影响到王国的声誉…就麻烦了!…”
“在天主世界,圣洁的伊莎贝拉女王影响力,可比阴谋的费尔南多国王大得多了…可惜啊!距离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前,王国没能阻止伊莎贝拉,没能让乔安娜公主上位…国王每次提起这件事,都心痛的很!这可是两百年来,葡萄牙王国最大的遗憾啊!…”
努诺总管神情疲惫,念叨起二十年前的旧事,越发显得老态龙钟。布鲁诺一脸恭敬,听完并不感兴趣的陈年旧事,这才疑惑地问道。
“教父,哥伦布那家伙掌握着新航路的秘密,又犯下了王国的六项重罪…就这样把他放了…要不然,也像对那个犹太商人一样,把他给…”
“哈!布鲁诺,你这小子,果然心狠手辣,胆子比我还大啊!…哥伦布虽然讨厌,却不能杀。因为他的背后,真正站着伊比利亚双王,站着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联合王国的利益和脸面!”
努诺总管神情一肃,郑重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
“真要杀了哥伦布,双王就有理由,对我们开战了!而法王入侵意大利,无论是法兰西还是教廷,眼下都管不了卡斯蒂利亚,这个又穷又凶的圣战王国!…”
“在意大利战争把双王彻底卷入之前,是卡斯蒂利亚疯狗们,最危险的时候…不如让他们把目光,投入到新航路,投入到那个危险的西潘古海域…然后,让他们去和那个西潘古土人王国,好好碰上一碰!…至于哥伦布,以他那多嘴张狂的性格,毫无根基的底细,来自血脉的原罪,哪怕在卡斯蒂利亚王国被礼遇一时,也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对了!布鲁诺,你在新大陆建立据点的同时,也可以关注卡斯蒂利亚人的进展!必要的时候,你其实可以想办法,给那个什么‘圣战’的土人王国,透露下卡斯蒂利亚人的底细和位置,甚至卖些武器,就像你之前干的那样…”
“啊倒卖武器是!是!听您的,教父!…”
听到“倒卖武器”,布鲁诺心中又是一抖。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水手走漏了口风,又或者被其他海军军官,暗中看出了虚实。但努诺总管并没有深究,又或许见得惯了。他只是又饮了一口香料茶,缓缓的伸出老手,指着蛛网上闹腾的角落,颇有趣味的笑道。
“哈哈!看啊,两只挣扎的蛾子!一只落在蛛网里,自己却不知道。另外一只啊,呵呵!飞蛾扑火!…”
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啊哈哈哈!我哥伦布,又回来啦!
命运总是层层勾连,神秘莫测,前途不可预料。从国家到个人,从贵族到平民,究竟谁是蛛网,谁是火谁是蛾子,谁又在努力挣扎呢
一切命运的终极问题,都只有时间能够作答。而眼下,就在两位贵族布鲁诺与努诺会谈的两千米外,在里斯本监狱的地下,在遍布蛛网与虫豸的阴暗牢房中,两只平民出身、拼命挣扎的蛾子,也一明一暗,又一次开始了交集…
“哥伦布,开饭了!”
“尊敬的大人!…这是…这不会是…”
看到狱卒拿来的一盘烤肉、一盘松软的白面包,还有一罐牛奶、一瓶红色的葡萄酒…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脸呆滞的哥伦布,顿时就浑身一抖,脸上再次浮现出深深的恐惧!
在被葡萄牙人关押的第一个半年里,他还嘴硬的很,动不动就骂人,然后被各种教训抽打。等到第二个半年里,他浑身上下都软了,连最硬的嘴,都骂不出声来,只是念叨着“女王救我”、“我是发现新航路的大航海家”。而到了眼下,这第三个半年里,哪怕是一个狱卒站在他面前,什么都不说…他也都紧张的浑身发抖,恭敬的点头哈腰!
这种漫长的囚禁,最能消磨一个人的骨气,如果没有真正的精神信仰,就只能被磨平所有的棱角。而很显然,眼下的哥伦布,已经从最硬气的鸭子,变成了吓破胆的老鼠。但他发自本心的倔强棱角,真得能被磨平吗…
“上主啊!不!我不吃!我是卡斯蒂利亚的贵族,是女王信赖的大航海家!你们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
狱卒无语的睁着眼睛,看着惊恐的哥伦布表演片刻,这才嗤笑着说道。
“哥伦布,这不是你死前的最后一顿!这是某个大商人照顾你,特意让我们,为你加的餐!…”
“你要是不吃,那我可就吃了!等会你继续去啃发霉的死面饼,喝发馊的水吧!…”
“圣母啊!等等!你说什么有贵人给我加的餐…”
哥伦布呆了呆,突然向前扑了一步,把那盘烤肉夺到了怀里。然后,他顾不上吃,又把那盘白面包,也抢到了怀里,紧紧的捂住不放。随后,他再次紧张的抬起头,看着狱卒嘲笑的表情,询问道。
“这些…真是贵人给我的吃了这些,明天,你们不会绞死我…”
“是贵人给的。不会绞死你!”
“后天,你们也不会绞死我…”
“不会!”
“大后天,你们也不会绞死我…”
“.”
狱卒又一次无言。他面露鄙夷,看了眼这个贪生怕死的卡斯蒂利亚贵族,真想呸上两口,踢翻对方的饭碗酒罐,转身就走!
不过,上面已经传下了命令,解除了哥伦布的隔离。只要再过一周,就会把这烦人的家伙放走。而眼下,既然有大商人打点监狱内外,他也收了一大份礼物,就没必要把事情做绝。
更何况,这狼狈的家伙出了监狱,弄不好摇身一变,真会变成他整天唠叨的,什么“卡斯蒂利亚的贵族”,什么“海军上将”,什么“女王最看重的大航海家”。哪怕是笑话般的假话,听这家伙一天念叨几十遍,这一年半下来,他也都有些似信非信了…????“哥伦布,这些都是你的,你慢慢吃,没人管你!今天吃完了,明天还有,不会把你绞死的!…”
“再说一遍,这是某个大商人,为你加的餐!他还让我,为你捎一句话…那就是你欠他的债,就到上次见面时,2000金币为止,不会再滚利!下次见面,他也不会再向你催账。后面等你航海发财了,可以慢慢还…”
“啊欠债2000金币你是说…那个该下火狱的犹太佬…以利亚撒…”
闻言,哥伦布惊愕地瞪大了眼睛,连塞到嘴里的烤肉和白面包,都忘记了咀嚼。他不可置信地抽了抽自己的脸,啪啪生疼没做梦啊这一刻,哪怕以他发自骨髓的自信,听到“犹太债主请他客”这样离谱的话,依然是以为出现了幻觉。
“什么!那个把一个铜板都掰成两半花,把海绵里最后一滴水都榨干净的犹太佬…竟然会打点监狱,请我吃这种大餐!…你确定是他不是女王派来的使者,为我加的餐…”
“.卡斯蒂利亚女王的使者,在里斯本的监狱里,为你加餐哈哈!啊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听到这种只有哥伦布才能想出的地狱笑话,狱卒哈哈大笑,几乎直不起腰来。好一会后,他才停下笑容,怜悯的看了眼这个囚徒的脑袋,做了个傻子的手势,转身离开了。
“喂!你别走啊!你等等!你把话说清楚!…”
哥伦布扒着生锈的铁栅栏,又喊了几句,却再也没有任何的回应。折腾了半晌后,他呆呆坐在发臭的草床上,闻着葡萄酒和牛奶的香气,就好像一尊同样生锈的雕塑。可他浑浊的眼睛,却在不断闪动,甚至一点一点的,放出了光彩。
“圣母啊!真是以利亚撒,真是那个奸猾贪婪的家伙,给我加的餐…看起来,狱卒没理由骗我,也不屑于骗我!…”
“上主啊!他确实有这种无孔不入的本事…可是,他为什么会这样做他从来不会施舍一个铜板,除非这个铜板,能给他带回一枚银币…是了!他给我这些吃的,是想让我,还他狗屁的2000金币欠款,20枚金币滚出的2000欠款!…”
“等等,等等!我被葡萄牙国王关在监狱里,都一年半没和外面联系…这种情况下,我怎么还他钱我从西潘古弄来的那袋金子,从土人那里弄来的棉线团,都连着船一起,被葡萄牙人抢走了啊!…除非…”
“我的女王啊!除非…这个奸猾的犹太商人,知道我快要被放出去!他知道了些什么!…不对,仅仅是放出去,他也绝不会这么友善,绝不会把滚利停下,还请我吃喝…除非…女王派出了使者,来接我离开葡萄牙人的监狱!女王在等着我,我会成为女王的座上宾,我会再次成为女王的舰队司令!对,一定是这样!…”
“哈哈!我明白了!我聪明的哥伦布,终于想明白了!…在被残忍冷酷的葡萄牙人,关押了一年半后…在我喊出新航路的消息,传遍里斯本港口一年半后…女王终于压倒了葡萄牙国王,骑在了那个男人身上,逼着该死的葡萄牙人放人了!…”
这一刻,在昏暗肮脏的牢房中,哥伦布猛然仰起头,披散下又长又乱的灰褐色头发,只露出一只完好的耳朵。他蓝色的眼睛,再次放出狂热自信的绿光。
这一刻,四十四岁的哥伦布,狂躁喊叫着,像是个四岁的孩子。而癫狂的大笑,熟悉的咒骂,伴随着歇斯底里的喊声,又一次如鸦叫般响起,越来越大,反复在牢房中回荡!
“啊哈!vaffanculo!merda!minchia!diamine!…”
“啊哈哈!我,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荣耀的卡斯蒂利亚贵族,发现了去往东方的新航路,是最伟大的大航海家!…”
“啊哈哈哈!我终于要离开了,我终于要自由了!我会离开这座发臭的监狱,来到我挚爱的女王的面前,向她回禀我的英勇睿智、我的无畏不屈、我的虔诚与忠诚!”
“啊哈哈哈哈!上主见证!我,伟大的、蒙主庇佑的哥伦布司令,必将再次率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海军,率领一只真正的海军舰队,重返满是黄金与珠宝,满是财富与荣耀的西潘古!我会为了女王,征服野蛮的西潘古王国,带回源源不断的黄金财富,再成为富庶西潘古的最高总督!…”
“啊哈哈哈哈哈!我哥伦布,又回来啦!…”
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兄弟们,又要到饭了!
“哥伦布,国王有令,你被释放了。”
“啊哈哈!我哥伦布,终于又回来了!…”
“啊哈哈!感谢您,女王的使者,来接我出狱,还带了贵族坐的四轮马车…嗯!怎么是你!以利亚撒,你这个该下火狱的家伙!”
哥伦布站在监狱门口,换了身原本被没收的衣服。虽然依然破破烂烂,但至少看起来,像是个体面的人了。在他身边,跟着一脸憔悴、面黄肌瘦的德拉科萨船长,明显被牢狱的生活,折磨的够呛。
至于圣玛利亚号其他的水手,只剩下最后八个,就连领航员佩德罗,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病死了。对于这些普通的底层水手,葡萄牙人说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卡斯蒂利亚王国哪怕追究,大不了赔上几十个银币…
而眼下,犹太商人以利亚撒笑意吟吟,从豪华的四轮马车中钻了出来。他笑容亲近地打量了会哥伦布上下,这才笑着开口。
“当然是我!哥伦布,这几天在监狱里吃的饭,很不错吧都是我花钱给你买的!…”
“.”
哥伦布抿了抿嘴,吃人的嘴软,关久了浑身都软。他罕见的没有骂人,只是神情复杂的看了眼一身华服的以利亚撒,问道。
“真是圣母睁开了眼!你这个吝啬的家伙,竟然也会这么慷慨…”
“哈哈!哥伦布,毕竟你的身份,和之前不一样了嘛!你现在是发现新航路的大航海家,是去过什么印度日本,又回来的大船长…而你被葡萄牙王国这么一关,反而坐实了你的新航路探索,更增添了你的名望…要知道,你现在在卡斯蒂利亚的名声,那可是‘被葡萄牙人囚禁的航海英雄’啊!…招待航海英雄几顿美食,那可是我的荣幸…”
“我是卡斯蒂利亚人的航海英雄嗯…也确实是这样!”
闻言,哥伦布自信的点了点头,又左右张望了会,自信地问道。
“赞美上主!那女王来接我的使者呢”
“.”
看着普通更自信的哥伦布,犹太商人以利亚撒有些无语。他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摇头道。
“最近两月,没有卡斯蒂利亚使者抵达里斯本。至于你被释放的消息,卡斯蒂利亚王国估计还不知道…”
“什么没有使者来接我王国还不知道”
听到这,哥伦布浑身一震,浓浓的危机感浮上心头。这要是在回去的路上,被葡萄牙人下暗手弄死了,再谎称是什么山贼盗匪十字军,那他去哪说理去要知道,他可是得罪了葡萄牙国王…
“哥伦布,来,上我的马车!我去港口招待你一顿,再送你去边境…”
“屁!以利亚撒,我每次遇到你,准没好事!谁要你招待!给我滚开!…”
“嗯你这态度…你欠下的两千金杜卡特,可还有欠条在我手里!…”
看到哥伦布不识好歹,以利亚撒神情一冷,退后两步,让两个斯拉夫壮汉顶上前来。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哥伦布膝盖又是一软。他看了看身后面黄肌瘦的水手们,抿了抿嘴,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头认怂道。????“以利亚撒,我欠你的两千金币,以后会慢慢还给你!你在狱中的招待,我也很感激…只不过,现在情况紧急,葡萄牙人肯定想要害我!…我得先把出狱的消息大肆传出去,再弄些马驴骡,在葡萄牙人动杀心前,赶紧往卡斯蒂利亚跑…只有我活下去,才能继续还你钱!…”
“.危险哪有危险…哥伦布,你的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闻言,以利亚撒有些疑惑,四处张望了会。除了远处小丘上几个远望的葡萄牙卫兵,他没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再说了,里斯本可是他的大本营。他以威尼斯商会总管的身份,在这里经营了这么多年,底层的士兵、狱卒、巡逻队,哪个人不认识他,哪个没拿过他的钱真要有什么事,也必定会有收买的人,来为他通风报信!
“奇怪!这个要抓的犹太商人,怎么还和哥伦布,扯上了关系”
远处的小丘上,布鲁诺穿着军服,戴着长帽,皱着眉头,注视着犹太商人与哥伦布会面。而周围几个持矛的卫兵,都是来自葡萄牙海军,与本地的巡逻队没有半点关系。
要抓捕这样一只大肥羊,努诺总管自然不会动用本地那些贪腐的卫兵,而是直接安排了海军的人手,再与教会的宗教裁判所合作。事前绝不会让对方得到任何消息,更不可能让对方溜走…
“等等!哥伦布不往东走,怎么还往西去了西边有什么港口他去港口做什么那个犹太商人,也跟着一起往西边去了…”
“头儿,要跟上吗”
“跟上!隔远一点,别让那犹太人发现了!…”
很快,看到哥伦布一行人的动向,布鲁诺愈发皱眉,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而当他带着人手,绕弯来到港口后,眼前的一幕映入眼帘,伴随着哥伦布公鸭嗓子的喊叫,瞬间就让他青筋直跳,血压升高!
只见哥伦布站在港口栈桥的一堆货物上,挥舞着一顶不知哪摸来的水手帽,用葡萄牙语和意大利语,向着数以百计围观的港口行人,向着许许多多的贵族和商人,自信激昂的大喊道!
“上主见证!我是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是卡斯蒂利亚女王亲封的大航海家!我勇气绝伦、虔诚无畏,向西向大西洋深处,抵达了东方的西潘古和印度,又带着新航路的消息,活着从东方返回了!为了我知晓的新航路,葡萄牙国王把我关入监狱,足足关了一年半!…”
“圣母庇佑!我是卡斯蒂利亚贵族,是航海的英雄,是发现新航路的大航海家!而现在,我从监狱出来,被葡萄牙人抢走了我的船和财物,口袋干干净净,一枚铜子都没有了!…”
“但是,我知晓去往东方的新航路!去往遍地黄金的日本,去往遍地香料的印度,去往遍地丝绸与瓷器的赛里斯!这是真正的财富之路,能让所有人发家致富!葡萄牙人也得到了新航路的消息,但他们绝不会,把这条航路,向你们分享…可是我,大航海家哥伦布,会慷慨地选择分享!…”
“上主再次见证!只要赞助我,赞助大航海家哥伦布,一头马、驴或者骡子!我就把西潘古和印度的位置,告诉他!把财富的新航路,告诉他!想想看,一头驴马骡,就能换回一船香料、瓷器与丝绸!这是多么划算的生意啊!…什么骗人我哥伦布以名誉做保,绝不骗人!骗人就让我下地狱!…”
“好,好极了!这位大商人…呃又是你…大商人以利亚撒,已经赞助了我一头驴!还有其他人吗我一共只需要十匹坐骑,错过了这个机会,你就再也得不到东方的黄金财富了!…”
“咳!哥伦布司令,我们还缺食物,还有两件体面的贵族衣服,最好还能有一些钱…”
在数百人的围观中,贵族后裔德拉科萨以手遮额,羞愧难当。身后的八个水手也目瞪口呆,从没见过这种要饭赚钱的法子。但德拉科萨算了算后,还是对带着他们“讨饭”的哥伦布司令,小声提醒了两句。很快,哥伦布就再次昂首挺胸,自信喊叫,更新了“讨饭”的单子。
“仁慈的圣母啊!只要一头驴马骡!一件华服!或者一枚金杜卡特!或者一篮食物…你就能去往东方,去捡遍地的黄金、香料、瓷器、丝绸!这可真是百年难遇的好机会啊!…错过这个去东方发大财的机会,上主都会流泪哀伤啊!…”
“好!好!感谢这位大商人…咳…这位商贩赞助的面包和酒水!…还有吗还有谁要…”
啊,感谢常世大大的章推。很开心高兴。真心感谢呀!
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为了上主,放手去做吧!
“布鲁诺头儿,总管的回应到了!…”
“快!快拿给我看!…”
随着哥伦布不要脸的喊叫,原本人流如织的港口,眼下更是人山人海。新航路的消息,刺激着现场的氛围,勾动着每个人心中的财富贪婪与渴望。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恐怕足足上千!
面对这个总是把事情搞大的“无赖混账”,布鲁诺也不好直接动手,擅自抓捕或者驱赶。他第一时间派人去请示努诺总管,而现在,总管的回复终于到了!
“陛下很不高兴。”
总管的手信只有两句话,第一句就让布鲁诺心中一颤。而第二句则言简意赅,只有六个词。
“给他坐骑,让他滚!…”
得到这样的首肯与背书后,布鲁诺眼神一厉,望向犹自在大声吆喝的哥伦布,显露出几许凶色。随后,他看着左右亲信,吩咐道。
“把港口巡逻队、还有酒馆里的海军士兵都喊来!带上长矛棍棒,去给我清场!…”
“没收几头驴子,交给这个航海的无赖,赶他走!…”
“等一下!我要亲自带队,抽这个惹事的无赖两巴掌!…”
“是!头儿!…”
很快,随着葡萄牙官方武力的出现,原本熙攘笑闹、如同过复活节一样的里斯本港口,飞快陷入了安静。看热闹的市民熟练跑路,起哄的水手混子被卫兵们抽倒,而各国的商人则返回自己船上,继续在商船上观望。
“向您致意!总管商人!…”
“好!好!你们先忙,不用管我…”
到了最后,威尼斯商会总管,大商人以利亚撒笑眯眯的,在斯拉夫保镖的保护下,在港口巡逻队的问好声中,看着布鲁诺扇了哥伦布两巴掌,又丢过去六匹驴骡的缰绳,呵斥道。
“哥伦布!你简直是航海船长中的败类,是所有航海家的耻辱!上主竟然让你这样的人,从西潘古海域活着回来…骑上这几匹驴骡,给我滚出里斯本!…”
“merda!我是卡斯蒂利亚贵族,你竟然敢打我我要!…怎么又是你”
哥伦布头发散乱,捂着自己的脸,瞅着这个该死的葡萄牙军官。一年半前,他在港口被抓,就是这个葡萄牙军官登船动的手!他藏起来的金子,船上的货物,肯定是被这个无耻的家伙抢走了!
“该死!你还我金子!还我的财物!还我钱!!…”
“铛!…”
哥伦布还要上前闹腾,却看到一排海军士兵齐齐抽出弯刀,那个葡萄牙军官则直接拔出贵族佩剑。他狠狠咬破嘴唇,感受着被当面掌脸的羞辱,还有黄金被抢的心痛,愤怒地涨红了脸!
但同样,他也看到了葡萄牙人送来的驴骡,试探出了葡萄牙官方的态度,并且把自己出狱的消息,闹得整个里斯本都人尽皆知。
并且,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里,他还用所谓的“东方新航路”,用“西潘古印度的位置”,骗来…不,讨来了两匹马、两头驴骡、两件体面衣服、一筐食物和酒水。如今,再加上葡萄牙人送的驴子,也足够他上路了。等回到卡斯蒂利亚,还能把这些牲口都卖了,多少再赚一笔…
“哼!看在上主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德拉科萨,我们走!…”
哥伦布咬着牙,翻身骑上一匹驮马。德拉科萨低着头,也骑上另一匹老马。而其他水手则畏缩的骑上驴骡,一群卡斯蒂利亚人带着讨来的钱财食物,飞快的就往城外跑去。
“哈哈!里斯本港口,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尊敬的布鲁诺船长,恭喜您,即将晋升男爵!…”
犹太商人以利亚撒笑吟吟的,目送哥伦布逃远。随后,他又看向气势汹汹的布鲁诺,笑着问候道。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份荣幸,来邀请未来的男爵大人,来家中做客,喝一杯刚刚运来的、法国波尔多出产的、大年的葡萄酒…”
“咳!尊敬的威尼斯商会总管…这些天我暂时抽不出空来,不太方便。等到晋升男爵的仪式完成,一切都定下了后…我一定会亲自登门,亲自拜访您的!…”
面对这这个多次私贸、即将被抄家的犹太商人,布鲁诺面带笑容,客气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以利亚撒眼神闪动,瞬间想到了不少葡萄牙王国内部的贵族斗争。他却并没有意识到,这个所谓的“亲自登门拜访”,究竟蕴藏着何等的危险与绝望!
“噢!那行,那行!那我就把葡萄酒,提前备好了,等着您的到来!”????“上主庇佑!感谢您的慷慨!我一定,一定会来的!”
夕阳照在里斯本的港口,留下灿烂的红霞。两个体面人言笑晏晏,一派和气融融的景象,掩盖了所有的危险与杀机。
而同一时间,不体面的哥伦布,则骑着驮马驴骡,跑的比谁都快!他亡命奔逃,昼夜不停,仿佛后面真的有人要害他一样!
“圣母啊!快走!快走!葡萄牙人嫉妒我杰出的航海才能,一定会派人来害我的!…快!德拉科萨,快跑!我们不能停!…”
哥伦布马不停蹄,先是向东逃出四百里,来到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反复争夺的贵族领地,巴达霍斯(badajoz)。然后在这里,他遇到了巡逻的大队葡萄牙骑兵,吓得肝胆俱裂,以为葡萄牙的杀招终于来了!
结果,巡逻的骑兵只是盘问了一阵,奇怪的看了会哆嗦恐惧的哥伦布,还有出面应对的德拉科萨,就把这支寒酸的“卡斯蒂利亚贵族队伍”,给放走了。
然后,一行人又往东,拼命逃出了一百二十里,这才抵达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领地,罗马帝国曾经的卢西塔尼亚行省首府,“最高贵、古老和忠诚的城市”,梅里达(mérida)!
“上主庇佑!我逃出来了,我终于从凶残的葡萄牙人手中,逃出来了!…”
“啊,王国的骑士,王国圣战军们!…我是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荣耀的卡斯蒂利亚贵族,女王最信任的大航海家!我发现了大西洋新航路,结果被卑劣的葡萄牙海军扣下,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我带着王国的绝密,带着去往印度与西潘古的新航路消息!请你们务必护送我!护送我去巴利亚多利德的宫廷,觐见女王!…”
“.”
面对哥伦布自信又真诚的宣讲,听着那一口意大利口音的卡斯蒂利亚语,被拦下的卡斯蒂利亚巡逻骑兵们面面相觑,拿不准这个家伙的真假。
好在,德拉科萨又及时站了出来,解释了自己的身份,还说出了几个王国骑士团军官的名字。辨认了身份后,带队的卡斯蒂利亚骑士终于点了点头,同意道。
“上主庇佑女王!我会派一支30人的骑兵队伍,护送你们南下,觐见女王!沿途那些破产的骑士和劫掠的十字军,只要看到骑兵队的旗帜,就会远远避开,不会前来骚扰。”
“南下”
“不错!女王不在巴利亚多利德的宫廷。而是与费尔南多国王一起,带着宫廷的大篷车,南下红堡避暑了!…”
很快,哥伦布一行人,就在小队骑兵的护卫下,浩浩荡荡的往红堡进发。每到一处城镇,他必然会大张旗鼓,去市集中心宣告,讲述“大航海家哥伦布发现的新航路”,讲述“葡萄牙人对他的迫害”,讲述“航海英雄的归来”!
不论围观者信不信、笑不笑,不管德拉科萨如何捂脸羞愧,反正哥伦布总是自信昂扬,发自内心的相信自己,并且大讲特讲!
于是,这一路走来,哥伦布从最初里斯本时,“葡萄牙人释放的囚徒”,到沿途逃亡时,“被葡萄牙人迫害追捕的航海家”,再变成卡斯蒂利亚境内,“发现新航路的航海英雄”…
最后,他换上了贵族服饰,以“卡斯蒂利亚海军上将、女王大航海家的身份”,在阿布拉罕宫红堡,觐见了“伟大”的伊莎贝拉女王,还有“睿智”的费尔南多国王!
到了这个时候,他折了卡斯蒂利亚探索船队,折了皇家管家古铁雷斯、书记员罗德里戈的罪名,已经无关紧要了。葡萄牙人漫长的囚禁,直接帮他洗刷了一切,让他彻底翻身,变成了眼下、此刻的“卡斯蒂利亚航海英雄”!
“尊敬的、圣洁的、伟大的、美丽的、英勇的、上主庇佑的女王!还有尊敬的国王…我,您的大航海家,唐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将荣耀的向您详细讲述,去往东方新航路的具体航线,还有西潘古日本和印度的无比富饶!…”
当布鲁诺信守承诺,带着全副武装的海军士兵,与一身黑袍的宗教裁判官一起,“登门拜访”惊恐的犹太商人以利亚撒时,哥伦布也迎来了他人生的巅峰,迎来了最为荣耀的时刻!
他一身贵族的装束,站在红堡美轮美奂的桃金娘中庭里,向着双王与一众卡斯蒂利亚贵族,自信激昂的,讲述着发现新航路的伟大历程,还有“西潘古与印度”的惊人富庶!
而在中心位的哥伦布旁边,德拉科萨如同一个侍从,帮着悬挂海图,移动船队的标记,书写估算的经纬度,并指示各处岛屿的位置。当他听到哥伦布的“诚实描述”,听到那些根本没见过的“黄金香料、瓷器丝绸”时,忍不住嘴角抽动,背后也哗哗的流下汗水。
但德拉科萨非常清楚,只有夸大“印度西潘古”的财富,刺激双王与贵族们的野心渴望,才有哥伦布与他自己的财富、权力和未来!在这一点上,他与哥伦布,有着共同的利益,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无论如何,新航路都必须是无比富庶的!…
“尊敬的女王与国王!西潘古的土人王国,虽然顽固野蛮,但根本无法抵抗王国无坚不摧的圣战大军!至于印度群岛的土人,那就更是软弱至极、容易征服了!只要给我一千海军,我就能为王国开拓出广阔的印度殖民地,征服数千里的大岛,还有数以万计的蒙昧土人!…”
“上主见证!请让我再次统领一只海军舰队,为王国出海!我一定会为了上主,向迷途的土人,传播光明的上主信仰!我也一定会为王国,带回新航路的无边财富!…”
这一刻,听到哥伦布自信激昂的请求,“睿智”的费尔南多国王,望向“圣洁”的伊莎贝拉女王。女王英气勃勃的眼中,是对“虔诚与胜利”的渴望。而国王深沉锐利的眼中,则流露出对“土地与财富”的贪婪…
“伊莎贝拉,我觉得哥伦布说的很好。新航路的财富,是我们所亟需的…你觉得呢…”
“费尔南多,我同意你的话convionfirmetraeconsigounafuerzainagotable.坚定的信念,带来不竭的力量!”
伊莎贝拉女王的回应,总是简短而充满了力量。她的眼睛中燃烧着火焰,注视着费尔南多深邃如海的眼睛,点头道。
“我相信,那些东方的土人,也能成为上主的子民,就像摩尔人一样!”
“为了上主,放手去做吧!…”
“让哥伦布,再次出海!…”
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刀谁?,你说呢?
新大陆与新航路的消息,如同海上的风暴,席卷着葡萄牙与卡斯蒂利亚。“东方”的财富与消息,给整个伊比利亚半岛,乃至天主世界,都带来一波又一波的人心涌动。新世界的曙光,毫无疑问,已经出现了!
而在伊比利亚的风暴吹过时,远在两万里外的墨西哥高原,同样的暗潮,也在贵族的人心中涌流。南征的大营层层叠叠,对云山城的围困,已经持续了两年。极盛的雨季刚刚停歇,围城大营的粮食,都消耗的七七八八。
从墨西加的南方三邦,到征服数年的特拉斯卡拉谷地,再到强行屯田的神石城谷地,数以万计的民夫被征调出来。他们身形佝偻,背负着一两百斤的重担,在王室武士的督促看押下,不断以生命为代价,一段段的往前线输送着粮食。
三路大军攻伐米斯特克云中,十万军团如同香草豆一样,撒成数百里外的三条长线。新征服的米斯特克之地广阔荒凉,缴获的粮食早已消耗一空。至于本地米斯特克部族的农田,也荒废了足足两年!
焦灼的战争,对于农业生产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而没有足够的粮食产出,也就意味着饥荒与死亡,遍布方圆六百里的云中…
对于联盟南征大军来说,除了强行屯田的神石城谷地,能够自给自足,解决掉三万军团的粮食外,其余七万人的粮食供给,都要靠后勤的长途转运。
这其中,湖中王国通过海运,承担了西路军两万人的粮食消耗。而剩下五万联盟军团的后勤供应,就必须从七百里外的特斯科湖区,从六百里外的联盟南方三邦,从五百多里外的特拉斯卡拉盆地,不断征调运送而来!
“主神啊!在远征云中的粮食消耗,真是太过惊人!南方三邦运来的粮食,每十斤就得有六斤,消耗在漫长的山路上!即使这样,十个运粮的民夫,一次运粮来回,原本也得有两个死在途中…”
“这种粮食与人力的沉重损耗与负担,几乎压得南方三邦,压得特卡斯卡拉之地,喘不过气来!…好在,修洛特殿下发明了那什么独轮车,勉强能在山间通行,降低了些民夫的负担…让民夫的折损,少上了三四成…”
“哎!这场该死的南征,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米斯特克人只剩下了山河城与云山城,这一中一东两处核心…应该快结束了吧…嗯!是谁!”
年轻的山峦族长伊泽尔摇头叹气,掀开自己的大帐。结果他刚钻进去,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低头屏息的人影,就坐在他的草床上,身上还披着灰绿色的斗篷。
“该死!有刺客!来人…”
“是我,老朋友!”
“呃辛特尔,怎么是你!你不在瓦斯特克人的前线呆着,偷偷过来做什么…对了,你是怎么绕过亲卫,进到我帐篷里的”
“我是带人,过来领军粮的。顺便来找你,聊聊天…至于进来,你还有几个亲卫不都被神王调走,弄到前线了吗…啧啧!许久没见,你负责围城大营的后勤,还挺精神啊!…不像我,一直在前线,和萨波特克那帮蝙蝠厮杀…这一场南征,可真是艰难啊!外头是敌人的利箭,里头是神王的斧头…”
“老朋友”芦苇族长辛特尔神情幽幽,掀开斗篷,露出一张带着伤疤的脸。伊泽尔瞪大了眼睛,惊讶问道。
“辛特尔,你受伤了作为军团长,你带队冲锋了…”
“军团长呵呵!有神王插手指挥,我还能掌握几个营队至于伤口,那些神出鬼没的萨波特克蝙蝠勇士,都是游击与偷袭的好手,动不动就会撞上一队,也由不得你选…”
辛特尔嗤笑一声,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恨。但很快,他就平复下来,盯着伊泽尔的眼睛,沉声道。
“伊泽尔,你这次接收粮草,遇到了南方两邦的运粮队,还有两个熟人吧!…你们聊的怎么样…”
“!…辛特尔,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加入了神王的密卫”
“呵呵!像我们这样,主掌一地的城邦族长的身份,还能加入神王的密卫吗怕不是密卫整天看着的,就是我们!…”
“…主神啊!那你还过来,跟我见面…辛特尔,你自己想不开,不要害我!…”
“哈!伊泽尔!你以为你的山峦家族,让出了半个特洛坎邦…神王就会放过你吗你不会这么天真吧神王他要得,是全部!是整个西部城邦的直辖掌控!…”
“.”
“伊泽尔,你不用左右张望,也不用按着长匕紧张…放心吧!我不是试探你,也没有密卫监视我们!我既然能过来找你,就不会暴露在密卫面前…更何况,自从那个心思缜密毫无破绽、心狠手辣谋害贵族的吉利姆,卸任了神王总情报官,专门负责起联盟政务后…现在神王密卫的水平,可不比当年了!…”
“…”
“怎么,你不相信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的.那是因为,密卫中有人,在向我传话…包括这次,你遇到南方两邦,高山城与盐湖城的熟人…也都是有人暗中牵线呢!…”????“.!”
听到这,伊泽尔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的看了辛特尔好一会,又左右张望了几眼,这才靠近低声道。
“神王的密卫中,有我们的内应真的假的…”
“是他们的内应,不是我们的!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伙!他们只是想把我们,当成刀用。”
“他们是谁…”
“你说,密卫都是从哪里招的人能让神王信任的人”
“这我怎么知道…嗯…能让神王信任的湖中都城王室武士…”
“不错!那你说,除了神王,还有谁,在湖中都城根基深厚,能把手伸到王室的武士里…”
“啊!你是说蒙特苏马二世与羽雁亲王先君阿萨尔一系的王室…”
“.他们确实有这个能力,我才和他们的使者见过。但传话的不是他们!他们一直被神王重点盯着,仔细提防。密卫的手,他们可伸不进去…你再想想,还有谁谁既能在湖中都城动手脚,还能瞒过神王,甚至把手伸到密卫里…”
“谁有这么大本事总不会是…啊!真是他们怎么可能他们不是尊奉神王,与神王密不可分吗…”
伊泽尔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他脸上露出震惊,又一次看了看左右,声音压得更低了。
“是他们全部”
“肯定不是全部。”
“那是哪几支”
“…你觉得,他们会暴露出来,或者直接告诉我吗这种鬼鬼祟祟的暗中谋划,可是他们最擅长的!哪怕揪住一两根藤蔓死士,也会直接断掉,摸不到更上面去…”
“那他们找你做什么”
“不是找我,是找我们!”
辛特尔眯着眼睛,一把握住伊泽尔的手,脸上的疤痕都在狰狞抖动。他又一次强调了“我们”,然后才沉声答道。
“我已经说过了!找我们,自然是当成刀用!…”
“刀谁…”
“你说呢…”
“.”
帐篷中陷入漫长的沉默。而一种暗藏的杀机,就在沉默中酝酿,在星光的月色下潜藏。
这一刻,在月亮母神的邪恶指引下,南方的四百星辰撒下阴谋的光辉,串联着倾覆的渴望。而他们的目标所指,就像星月的光辉一样,照向主神至高的蛇山
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射日!让两个太阳同时落下!
“.”
“.”
长久的寂静,在昏暗的帐篷中弥漫,就像坠落的黑夜,笼罩在两位荣耀贵族的心头。许久之后,山峦族长伊泽尔蹲下身,在芦苇族长辛特尔警惕的目光中,“哒哒”的擦起火石。
“哒…哒!…哗!…”
篝火缓缓燃起,带来黑夜中的光亮。老朋友辛特尔像是幽灵一样,移动着脚步,直到他投在帐篷上的影子,与伊泽尔的影子重合。两人就这样面对面,默契的盘坐在泥地上,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也看着对方的手。
“辛特尔,你的身手,好像比之前好了许多”
“哈!伊泽尔,你若是在前线,整日里和萨波特克人玩命。你的身手,也会好上很多!…”
“是吗…但是凭我们两人的身手,哪怕加上几十个亲信…想要在数万人的军团里,挥动手中的匕首…怕是也难以完成目标吧…更何况,我也不想当别人的刀,尤其是那群藏头露尾的家伙…”
“嗯…伊泽尔,我也不想当别人的刀。只是有时候,神王未必会给我们选择的机会。想想酸木族长约蒂科的战死!想想峡金族长帕乔的献祭!…更何况,你莫不是忘了当初你、我、帕乔三人,选中的那把‘玉刀’如今,他和神王心脏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
“.辛特尔,那把‘玉刀’蒙受神王厚待,过得比之前还要富贵,未必还有豁出一切,去为前主人‘复仇’的想法。再说,他未必信得过我们,也未必能刺杀成功…”
“伊泽尔,我们老一辈的墨西加武士,一向轻生重死。为了某些信念与荣耀,是能放弃一切,放弃自己生命的。你这样的年轻武士,不一定能理解。但你要相信我和帕乔的眼光,他一定会是把‘复仇的好刀’!…”
辛特尔神情幽幽,缓缓低了下头。他避开入眼的篝火,把身子藏入阴影里,就像是那些残破顽固、迟迟不肯迎接阳光的陈旧木雕,依然活在“花之战”的过去。而他的声音,也同样幽深,就像是旧日影子的低语。
“主神庇佑!更何况,除了那把‘玉刀’外…还有另一把复仇的‘云蛇匕首’,也和‘玉刀’在一起。那个人的身份,我们都知道。他藏着的妻子孩子,那几个最后的云蛇神裔,就在云杉族长霍奇卡洛的封地里,早就被我们盯上了…”
“到时候,抓住‘云蛇匕首’的家眷,他就没了选择。袒露身份是死,家眷一个也活不了。而复仇,好歹还能留下妻子和孩子,留下神裔的血脉…于公于私,他就只能去‘复仇’!为了‘云蛇’,复灭族的大仇!”
“而只要他一动,收留‘云蛇匕首’的‘玉刀’,也就没了任何的选择。事情暴露出来,神王根本不会原谅他,只有死路一条…他也只能去‘复仇’!为了他的家主复仇,哪怕注定是个死!…”
“…!”
听到这一番人心的算计,伊泽尔再次浑身一震,面露惊讶。他的惊讶,并不是为了那把“云蛇匕首”的存在,而是…
“云杉霍奇卡洛!这个和神王合作,一起弄死酸木族长约蒂科的家伙,竟然也是‘我们’之一吗…”
“嗯。他是新加入的。”
“可信吗他莫不是神王埋下的钉子…”
“不会,他是神王的抹布。用完后,就丢掉的那种…他从酸木城邦,转封到特拉斯卡拉之地,原本还以为自己赚了,增封了大片封地…可吉利姆为了小王子,在特拉斯卡拉之地四处插手,截留迁徙的领民,重点经营小王子的直属封地…这就让‘云杉’空有领地,根本没有种地的人,有苦说不出,还不如转封之前…”
“而这一场南征下来,刚安稳没几年的特拉斯卡拉之地,又要往南征大军运粮…摊在他头上的征调,无论是粮食还是民夫,都超出了他的忍耐!…他对神王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与我们一拍即合…”
辛特尔压低声音,讲述着墨西加联盟内的暗流。而一个个的名字抛出来,全部是真正的城邦大贵族,全部在神王的强力集权与远征中,利益严重受损,心怀怨恨…
“除了‘云杉’…还有你今天遇到的,那两个南方城邦的熟人…他们背后,是花树族长霍奇库阿,盘蟒族长莫亚华洛。这两个南方城邦的荣耀贵族,不仅被神王剥夺了一半的封地管理权,还被干涉了继承权。而这次南征,源源不断抽调的粮食、民夫,也压得他们的领地喘不过气来!…”
“花树和盘蟒他们两个,也正式加入我们了吗我在和熟人聊的时候,只听出了他们的抱怨,没听出更深的暗示…”????“.他们还没有正式入伙。但一旦发生变故,他们就会变成‘我们’!绝大多数的城邦大贵族,都会变成‘我们’!因为‘我们’的利益诉求,是一致的!…”
“.”
听到这,伊泽尔皱起眉头,沉吟不语。他思索了好一会,才再次反问道。
“辛特尔,按你这么说,眼下所谓的‘我们’,只有‘你、我、云杉’再加上两把不一定能掌控的‘刀和匕首’…”
“就凭这样的实力,我们能做什么而哪怕冒着绝大的风险,真做到了,那又有什么回报…这不过是为了别人,把手伸到篝火里,去取煮熟的坚果!…”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又是都城新传来的诗歌吗…”
辛特尔一时语塞,只能先支吾了两句。而伊泽尔却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
“辛特尔,你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吗被‘那帮藏头露尾的他们’撺掇一下,就要自己去当献祭的‘石刀’…又或是,你还有什么瞒着我莫非,你也想把我当成利用的工具!…”
“哎!…老朋友,我们是最紧密的一伙!我又怎么会把你当成工具…我也确实还有些其他的谋划,只是还没确定下来,更没谈好…”
辛特尔抿了抿嘴,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匕首,又飞快地放开。他叹息一声,看着伊泽尔怀疑的眼睛,诚恳解释道。
“确实还有另一伙‘他们’,也可能变成‘我们’。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阿萨尔一系的王室,暗中派出过使者,试探地和我接触过…”
“他们背后,可是一整支西路军的主力,也占据着三分之一的米斯特克云中…”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旦变故发生…在神王与先知之后,最有实力、最具有联盟继承权的,能够顺理成章接受王室军团,并交还各地城邦贵族自治权的…便是他们阿萨尔一系!…”
“阿萨尔一系的王室你是说,蒙二和羽雁不对,最有继承权的,只有蒙特苏马二世!…嘶!你是说要刀的不仅是一个,而是两个…”
听到这,伊泽尔倒吸一口冷气,眼神也闪动不停。而这一回,轮到辛特尔神情严肃,靠近逼问起来。
“伊泽尔,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以为‘神庙的他们’,最想刀的是谁…而‘阿萨尔一系的他们’,又必须除掉谁…”
“神王与先知,哪怕弄出了许多纷争,却依然是站在一起,向我们集权的!…要恢复大贵族们的自治权,要恢复我们的领地和继承…就只有把两个太阳,一起除掉,一起射落!…”
“再往后,无论是阿萨尔一系、小王子一系,还是神子一系…无论是谁想上位,都必须向我们城邦大贵族妥协,把我们原有的、神灵赐予的统治权利,都全部还回来!…”
“而要是让先知活着,继承了神王的一切,把两个太阳的力量合成一体…那我们这一番忙乎,岂不是为他忙的到头来,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会变得更糟!…”
说到这,辛特尔再次伸手,紧紧握住伊泽尔的胳膊,也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这一刻,他阴冷的低声嘶吼,就像一条再也无法忍耐太阳炙热的毒蛇!
“南征是最好的机会!两个太阳都在一起,几乎片刻不离!只要我们能干掉一个,另一个也能一起干掉!…”
“而这次南征,是唯一的机会,让两个太阳同时落下!一旦返回湖中都城,一旦两个太阳分开…我们就再也没有同时射日成功的可能了!…”
“伊泽尔,擦亮眼睛,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你和我一样,和我们一样,都没得选!唯有射日!…”
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等待!以野兽般的心境,刺入太阳的心脏!
“辛特尔,你要冷静,不要激动!我们是一起的,也肯定要找机会动手!但动手前,我们必须思考清楚!冲动的情绪,只会让我们变成盲目的胡蜂,胡乱发动袭击,然后就被一巴掌拍死!…”
“伊泽尔,你让我保持冷静,可现在这种情形,我又怎么能冷静家族城邦的征税权,被王室和祭司团横插一手;城邦军团的军队,要么不断被神王征走,要么被督战消耗在前线;城邦积累的粮草与人丁,又源源不断,被一纸王令征调…这是要把我们城邦大贵族,往绝路上逼迫!…”
篝火闪耀,映照着荣耀贵族、芦苇族长辛特尔,那张愤怒而扭曲的凶悍面庞。这个曾经豪迈又灵活的贵族老将,已经被神王不断推进的集权改革,身心都折磨的不成样子。神王用无可抵挡大势,不断逼迫着芦苇氏族,一点又一点的,解除了城邦封地的税权与军权!
这十多年来,曾经主掌一邦、强力自治的芦苇氏族,就像是一颗带刺的黄金菠萝,被除去了刺、削去了皮,又刮去了一层层的果肉,只剩下最后一条干硬的菠萝芯!而眼下,就连这最后的果芯,也未必能保得住!
“主神知晓了我的遭遇,也得流出战斗的血泪!伊泽尔,我身在前线,不仅要和萨波特克人的勇士决死拼杀,为了神王奋战搏命…我还得警惕着身后,警惕着神王的暗箭!”
“只要我一朝战死,神王所谓的恩赏封爵下达,让我的儿子们各继承一块封地…那曾经掌控苇间城,掌握方圆五十里,主掌整个阿托托尼尔克邦的芦苇家族,就会像酸木家族一样彻底分裂、不复存在!…”
“若是如此,等我去往天空的神国,又如何面对在芦苇的丘陵中,亲手开创家族封地的先祖又如何面对我死去的祖父与父亲!…”
“…辛特尔!我明白你的遭遇,也有着同样的感受!但你必须冷静下来!要知道,我们只有一次赌命的机会!哪怕动手了、赢了,也只是开始,未必能活到最后。但如果我们输了,却一定是坠入地渊,甚至彻底灭族的!…”
“你的先祖、祖父和父亲,都在神国看着你!他们肯定宁愿芦苇氏族分裂,也不愿意看到家族的血脉,彻底断绝!…”
“!嘶!呼!…”
“.呼!…”
听到“先祖、祖父与父亲”,激动的辛特尔捏紧手指,狠狠咬着嘴唇,闷声喘息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来。随后,他看着同样激动到喘气的伊泽尔,用沙哑的语调,低声问道。
“伊泽尔,抱歉…我刚才有些激动…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咳!…虽然‘先知殿下’主张集权,是我们大贵族的敌人…但他神启的道理,却值得我们学习…他曾经说过…‘敌人和朋友,在动手之前,不应该先分辨清楚吗’…我觉得很对!就像现在,我们需要看清楚…有哪些人上了场,他们有什么样的力量,是我们的敌人,还是朋友而一旦变故发生,他们又会作何选择…”
“咳!等一下…我先泡杯茶!你也坐下来想一想…”
伊泽尔低咳两声,把一个装满水的陶罐,扔了一把木槿花,放在了篝火上,然后又拿来两个陶杯。
辛特尔接过空空的杯子,脑袋里乱糟糟的一片,下意识喝了一口,却什么也没喝到。像他这样的传统老贵族,其实没有喝热水或者热茶的习惯。而伊泽尔这样偏年轻的贵族,则由于这些年的宗教改革,由于修洛特带来的新教义,逐渐习惯上喝热饮了。
“哗…”
一罐花茶烧开,伊泽尔正要倒茶,却看到辛特尔主动伸手,抢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并且赔罪似的请伊泽尔先喝。看到这种警惕的小动作,伊泽尔眼神微动,知晓“老朋友”已经恢复了理智。
“伊泽尔…我想了想…眼下这盘‘花之战棋’,无非就是六方人手!神王的‘帅’,先知殿下的‘将’,阿萨尔一系的‘虎’,我们一系的‘虎’,祭司团一系的‘祭’,还有联盟军团的‘兵’…我们一旦除掉了‘将帅’,那剩下的局面,就是‘两虎一祭’的斗争,看谁能拿到最多的‘兵’!…”
“在争夺‘兵’的方面…我们有拉拢城邦贵族军团的优势,但对主力的王室军团,却缺乏拉拢的旗帜,不如阿萨尔一系和祭司团…但我们所图谋的,也不是联盟的大权。无论谁想上位,都要拉拢我们!…”
“.辛特尔,你想的有一定道理。但在我看来,我们不是‘虎’!我们的实力,我们这点人手,只能算是兵!这棋盘上也不只六方人手,还有先知王国的‘卒’,特拉斯卡拉盆地里,小王子的‘虎’,以及长公主与神子的‘士’!…”
“等等!伊泽尔,我有些乱了!你说清楚些,不要用‘花之战棋’这种新东西比喻了…说具体些!…”
“.是你先说的…咳!…好吧!…”
伊泽尔摇了摇头,伸手摸出一堆可可豆,丢在篝火前,一颗颗地数着。每颗可可豆都代表一个军团,无论战力如何。
“主神见证!联盟现在南征的兵力,一共是六支八千人的王室军团、一支四千人的断发禁卫,一千雄鹰美洲虎,两千湖中王国禁卫,再加上四万城邦军团,以及各邦征调的后勤民夫…”
“那我就按照军团数量,给神王七颗半可可豆,先知半颗可可豆,城邦贵族们五颗可可豆…嗯,城邦贵族的战斗力,好像给多了…算了,就这样计数吧!…一共十二颗半可可豆,对不对…”
“嗯…不错!”
“现在,我、你、加上云杉,也就是‘我们’。三个荣耀家族的私兵,全部合起来,其实只有两颗可可豆。而且还是被神王征走一半,打乱安置的…但无论如何,如果刺杀成功,那我们合在一起,确实能凑出两颗豆来!…而后,就是对神王留下的王室军团可可豆、其他城邦军团可可豆的争夺,最好要拿到半数!…”
“嗯…伊泽尔,你这分析很有意思!但我们的力量,应该不止这么多神王死了,南方三邦自然会加入进来,再拉上其余的城邦…这五颗城邦军团的可可豆,不都是我们吗…”
“不!这都是未定的事!其他城邦军团长,也未必会倒向我们!万一刺杀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恐怕他们都会离我们远远的,甚至卖了我们…所以,他们算不了数!…”
伊泽尔轻轻摇头,眼中闪动着狡猾的思量。他其实对“先知殿下”很有些敬畏,而修洛特出的“神启册子”,他都尽数收集,仔细研读揣摩过。所以,眼下真到了谋划的环节,他反而比困在局中的老将辛特尔,看的更清楚些。????“嗯刺杀的罪名,扣在我们头上…伊泽尔,你是说,我们不能沾这个罪名…”
“当然不能沾!这可是要命的事情,沾了早迟是个死!这种罪名,要么让‘刀和匕首’担了,要么推给‘阿萨尔的他们’、‘神庙的他们’,甚至推给‘先知殿下’…我们两个决不能沾,甚至不能先跳出来!…”
“主神啊!这…你的意思是,让阿萨尔一系,或者神庙的祭司长老们,先下场…”
“不错!就是先把他们拖下水再说!哪能让他们在岸上看着,让我们为他们,在太阳的大火球中取坚果…”
“太阳怎么会是大火球分明是蜂鸟主神…咳!让岸上的他们下水,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们凭什么要先动手…”
“辛特尔,这些具体的谋划,我们等会再商议…先把这些可可豆数完!…”
伊泽尔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跳过辛特尔的追问。其实,他一时间也没想好,只是有些大致的思路。但没关系,他可以忍耐和等待。在神王的集权序列里,他其实很靠后…
“南征的云中之地,神王手里攥着七颗半可可豆,其中有两颗是阿萨尔一系,半颗是一千雄鹰美洲虎…先知殿下攥着半颗,我们攥着两颗,其他大贵族攥着三颗…这就是十颗可可豆了,就在场上!”
“而在南征的云中之地外,墨西加联盟内…湖中都城的大祭司团,手里攥了一颗,是神庙卫队。小王子有吉利姆支持,掌握湖区人力物力的调动权,截留了不少联盟贵族的领民,攥了足足三颗!一支王室预备军团,一只精锐长枪民兵,一只云蛇封地的征召军团。神子长公主攥了半颗,是两千长者禁卫。还有中立的半颗,是剩下的一千雄鹰美洲虎,不知道会倒向谁,可能更亲近大祭司团…这是另外五颗可可豆,在外围要地,随时会影响大局!”
“再往外,就是先知殿下的湖中王国、弄出的那什么托托纳克联盟…具体军团不清楚,就算他六颗可可豆吧!只要先知殿下死了,那这些豆子都在外围,又没有联盟的名义,就入不了场,也未必会选择入场…他们一旦入了场,只会成为所有联盟大军共同的敌人!”
伊泽尔神情幽幽,摆出了内外三圈,一共二十一颗可可豆,也代表着整个联盟天下,能够动员出的最大武力。这样一堆豆子摆开,敌人和朋友的实力,都显露出来,情势就非常清楚了。
“辛特尔,你看这些可可豆,看出了什么…”
“伊泽尔,神王的力量,对我们有着压倒性的优势。他只要活着,就能指挥王室力量、小王子力量、长公主力量、甚至入场的先知殿下力量,至少是十颗可可豆!…而无论是暗里的阿萨尔一系、隐藏的大祭司团一系、还是明面的大贵族们,都生不出任何正面对抗的信心…若是不能刺杀成功,我们就送上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会遭到神王的清洗,甚至能把几支荣耀贵族,都尽数连根拔起!…”
“不错!这是第一点,我们必须刺杀成功,才有活路可言!…但眼下,神王把七颗半的王室可可豆分散开来。他在西路放了两颗,中路也是两颗,东路上下则是三颗半…这种情况下,神王的力量虽然已经分散,但想要在两三万大军中,成功刺杀神王,又是何等的困难这等于全靠‘刀和匕首’的复仇,一旦失败,我们连补上一刀的机会都没有!除非继续分散…”
听到此处,辛特尔眉头耸动,脸上的神情也变幻不定。他听出了伊泽尔的言外之意,只是想到还要继续忍耐,心中实在是煎熬。
“伊泽尔,你是说,继续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辛特尔,你知道几年前,我们一起享用特拉斯卡拉贵女时,我被神启了什么吗…”
“.你说哪一次”
“就是你胜利的那回!弄了三张相似的面孔来,害的我忍耐不住…”
“噢!你是说那一次!怎么,你在欢歌的时候,竟然还有额外的余力,神启了什么贤者的智慧吗…”
“嗯…那一回,我发现了猛虎的弱点…也就是神王的弱点!”
“…!是什么!…”
“主神见证!是他无法克制的,征服的欲望!…”
“征服的欲望…”
“不错!征服的欲望,难以满足和停止!眼下我们的暗流,虽然根本上是源自神王的集权,但更直接的影响,是来自南征带来的后勤压力!过于漫长的粮道和运输损耗,所征调的人力物力,才让城邦大贵族们都有些忍耐不住…但南征,会在征服米斯特克云中之后,就停止吗还是会继续呢”
伊泽尔眯着眼睛,如同一只成精的狐狸,揣测着猛虎的弱点,句句都点在要害。
“除了大贵族外,阿萨尔一系与神王的矛盾,眼下还未彻底爆发,还能继续上升!…他们最根本、最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是对云中之地征服后的领地分割…据说,神王要拿出一半封地,分给长公主一岁的子女。而这些封地,原本是许诺给阿萨尔一系的…很明显,神王在打压阿萨尔一系,并且会越来越严厉!…”
“至于大祭司团与神王的矛盾,其实集中在‘先知’身上!一个活着的先知殿下,对于那些有野心的祭司长老,是何等的权力威胁要是等先知正式进入了大祭司团,又哪有他们继续说话的份…”
“更何况,双方还有经义解释权的冲突,教区范围的冲突,以及还没爆发、但我们可以推上一手的…新旧占卜仪式的冲突!…大祭司团与先知殿下的神权冲突,必定会愈演愈烈。而大祭司团内部,总会有某些无法忍耐的人,早晚会选择动手下场!…”
“所以,辛特尔,你看出我们真正动手的时机了吗只要三个因素满足,只要三种矛盾冲突爆发,神王的力量严重被分散…就是我们一击必杀,以郊狼野兽的心境,刺入太阳心脏的时候了!!…”
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是他?怎么会是他?!
“等待等到三种矛盾冲突,更加爆发等到神王的力量,被严重分散才是我们的时机…”
夜色深沉,芦苇族长辛特尔,盘腿坐在帐内,低头默然不语。他如同一尊思考的旧木雕,在阴影中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抬起了头。
“伊泽尔,你确定神王,在征服米斯特克云中后,会继续南征你确定大贵族、阿萨尔一系、大祭司团,与神王和先知殿下的冲突,会更加激烈”
“主神见证!我确信!”
山峦族长伊泽尔神情严肃,郑重点头。
“南征要想终结,除非神王的征服欲望,能够彻底满足!但神王会满足吗…阿萨尔一系与神王的矛盾要想缓和,除非神王主动退让,收回新的划分!可神王会退让吗…至于大祭司团与先知殿下,他们的心思很难确定,但背后都有着一大群人…他们其实也没得选,没法退…”
“再说回南征!神王眼中的南征,他希望实现的功绩,其实有一个标准,那就是能够完全压倒先知殿下,满足他的至高的威严!…可是,现在够吗仅仅征服一个米斯特克,就够了吗…要知道,再往南,最后一个未被征服的纳瓦国度,延续四五百里的萨波特克联盟,就近在眼前了,似乎举起手就能捉住!”
“嗯!让我想想,伊泽尔,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一年多来,谷口前线南征大军和萨波特克军队的厮杀,我都经历了。看神王的布置,确实是在尽可能的,杀伤萨波特克人的武士,尽可能的‘杀敌’!…这不是单纯的防守,不是要拒敌在外,而像是为了更进一步南下而做准备…”
“辛特尔,那你想想!如果征服了云中米斯特克后,大军再继续南征萨波特克…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是否会更有利于我们的行动…”
“南征萨波特克…”
辛特尔沉吟片刻,脸上露出深深的思量。他是真正的老将,在带兵打仗方面,比年轻的伊泽尔要强得多。
“主神庇佑!南征萨波特克,南征瓦哈卡谷地,就意味着后勤线会继续延伸两百里到四百里…而实际能运到前线的粮食,会减少一半,甚至更多!…这也就意味着,南征大军,只能有一半继续向南…十二颗半可可豆,只能有六颗在前线…”
“不错!至少减一半!辛特尔,你别忘了,在我们的对面,米斯特克人还剩四颗可可豆。山河城有三颗,云山城有一颗…等彻底攻灭米斯特克人,大军除了损失外,还要留下驻军,驻防山河城与云山城,这两处至关重要的要地!这些驻军,在短时间内,也需要从后方运粮来补给…神王能用在前线的军团,估计只剩下四五颗!…”
“至于萨波特克人手里,虽然军队的具体数量不清楚,但也算作四颗…要用这四五颗可可豆,征服方圆四百里、数十近百万人的萨波特克联盟,可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还会有漫长的围城,或者迟滞不进…而后勤征调的压力,也会继续压在各大贵族身上,积累他们的不满之心!…”
伊泽尔眼神闪动,把第一圈的十二颗半可可豆,又重新摆弄了一阵,变成两条长蛇。一条长蛇延伸向瓦哈卡谷口,另一条延伸向南方海滨。每条长蛇的尖头,只有两三颗可可豆。
“你看!等打下六百里云中之地,要留下军团四处驻守。前线推进到瓦哈卡谷地,后勤延伸到了千里…神王就必须分兵,再分兵!一路从北方硬啃谷口,另一路从南方啃海滨…以神王的英勇,以我们墨西加人的传统,他必定会在征服的最前线!到时候,护卫在神王身边的,恐怕就只剩下两支军团了!而若是深入瓦哈卡谷地,神王还要分兵守卫谷口后路,守卫新征服的城邦…”
“主神庇佑!这样一条线拉出来…到了神王几乎快征服萨波特克人,最逼近灭国大功的时候,也就是他身边的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说不定,他的身边,会只剩下断发禁卫军团…而‘刀和匕首’,也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更贴近他!…”
“同样,这样的一条线,漫长的后勤运输,王室军团分散到各处驻防…也就有了许多做手脚的可能!…无论是大祭司团,还是阿萨尔一系,都能找到下场动手的机会!”
“就比如,大祭司团可以伪造湖中都城的命令,减少神王的粮道供应,或是故意让粮食被萨波特克人抢走。阿萨尔一系,也可以偷偷调动军队,在某一段位置发动袭击…要想维持后勤供应,神王就必须安排更多可靠的王室军团,驻扎、护卫每一段粮道。他身边忠诚的力量,也就会越发减少!…”????“这就是另一个机会!如果‘刀和匕首’一击不中,我们还有带着亲信,亲自下场补刀的机会!”
“当然,最好还是,我们放开道路关卡,让阿萨尔一系来动刀!至于大祭司团一系,他们未必一定要刺杀神王,很可能只是制造混乱,刺杀先知殿下…具体的情形,很难预料,毕竟军团如何布置,始终是神王说了算。但这刺向心脏的一击,越是向南,就会越有力,越能一击致命!…”
“!…利用粮道压力,分散神王力量再刺杀补刀!…越往南越好…最能一击致命…”
辛特尔眯起眼睛,看着两条长蛇一样的可可豆,盯着象征着神王的蛇头,死死盯了许久。经过伊泽尔的这一番讲述,辛特尔的思路,瞬间清晰很多。
而他可不像“谋划多、打仗少”的伊泽尔。作为宿将,他有足够的实际操作经验,来把嘴上说的计划,真正付诸于行动!
“伊泽尔,你说的很有道理,让我清醒许多!今晚的事,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主神庇佑!你谋划的也很好!我们得继续等下去,把大祭司团和阿萨尔一系,还有更多的大贵族,都拖下水才行!”
“阿萨尔一系那边,我会先应付着。等到攻灭米斯特克人,划分云中领地,神王一刀割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肯定会红了眼,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在旁边看着拱火…”
“至于大祭司团那边,这种事我不擅长,顶多四处鼓吹一下,先知殿下的新式占卜…怎么让大祭司团红眼下场,就得看你的挑唆了!…”
“好!辛特尔,你放心吧!散播些流言,吹捧先知殿下,隐射大祭司团…这种挑动人心的事情,其实并不麻烦…当然,要避着些大祭司团的眼线…对了,辛特尔,你见多识广,真的不知道,有哪些祭司长老参与吗哪怕只是猜测…”
闻言,辛特尔神情微妙,稍稍思量了会,便凑近过来,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是他怎么会是他!这怎么可能!!…辛特尔,你确定吗…”
“呵呵!我很确定!没想到吧…要知道当年,克察尔和我的关系…他培养的死士,留下的人脉…我可再熟悉不过了!…”
“主神啊!竟然会有他参与…怎么会呢他不是出身…和先知殿下的关系…”
“呵呵!伊泽尔,他入了大祭司团,身后有了家族派系,心里有了欲望渴望…他就不是原来的他,也未必能由得他自己了!…怎么样,对于接下来的行动,你多了些信心吧”
“嗯…凭他得到的神王信任,还有与先知的关系…确实能为我们,提供不少的方便!只是还是要小心,不要被他给卖了,也不要先下场…且慢慢等待!”
“好!为了先祖的荣耀,我会等下去!我们也会等下去!…”
辛特尔点了点头,又一次罩上斗篷,遮住了精悍的身形与脸。清冷的风从帐外吹入,吹灭了即将燃尽的篝火。一切又重归于宁静,重归夜的深沉,就像什么都未曾发生。然而,新的世界,已经沾满了深褐的血色,在篝火灰烬的余温中,慢慢孕育而出…
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向天再借五十年!
冷寂的长夜悄然过去,纷争的天下片刻未停。大贵族们的谋划,苟且在低矮肮脏的后勤营地。唯一的神王,则扎营在丘陵的高处,树立起十米高的王旗。神王的王帐垂羽飘扬、异常宽敞,正对着不落的云山城。而在王旗与王帐之下,就是蚁巢般围拢的围城大军!
“八月的雨季,终于要过去了!我忠诚的武士们,也该活动起来!…”
神王阿维特披着斗篷,戴着红羽的长冠,宛如两米高的神人。他背着双手,注视着东方的朝阳。朝阳映照着他冷峻的脸庞,照亮藏着火焰的眼睛,拉出向西的长长黑影。而总情报官影匕,就跪伏在他的影子里,耐心的等待着。
“呵呵!云山城中的这帮虫豸,终于知道怕了,想要向我投降”
“是的!神王陛下!密卫们花了很大力气,和城中的米斯特克大贵族,云河、云明两兄弟联系上了…他们都是联盟的败将,恳求神王的宽恕,宽恕云中的神裔…他们的背后,应该是云山城主。”
“他们最初的条件是:只要联盟接纳他们的投降与臣服,他们就会交出城中的雨神总祭司团们,交出云坛祖地的神庙,彻底改信主神,并交出神裔子嗣,作为联盟的人质…更进一步,他们愿意和墨西加王室联姻,让墨西加王室血脉的后裔,作为云山城未来的继承人…”
“嗯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愿开城投降,交出云山城吗那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是的!神王陛下,我也是这么回复他们的。在联盟使者对他们反复施压后,最新的条件,他们已经愿意交出不落的云山双城…但是,他们有两个苛刻的前提条件。没有您的授权,我无法给出任何的承诺…”
“说!”
“第一个条件,是保留云山城中,所有贵族神裔的性命,保留他们的财物与仆人。第二个条件,是他们需要一小块封地,可以传承云中血脉…而这两个条件,都需要联盟真正的尊贵者,来和他们歃血起誓,用先祖和神灵的名义发誓才行!…”
“呵呵!让我去和他们,歃血起誓这群云中神裔,可真是有趣!…”
听到这样的条件,神王阿维特嘴角扬起,面露不屑地嗤笑。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神烟吸多了,蘑菇也吃多了。他怎么可能亲自出面,去和一群云中神裔歃血起誓,并用自己的政治声望,来担保这群神战讨伐的目标
“神王陛下,云山城的神裔恳求说,与他们歃血起誓的尊贵者…如果您愿意出面,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行,可以换成联盟的继承人,修洛特殿下!…”
“而若是没有您或修洛特殿下担保,他们会继续死守云山城。据他们说,城中的粮食,还能再守三年。但在密卫的刺探与拷问俘虏后,估计出的城内存粮,还有一年半。如果他们抛弃老弱,那就至多两年…”
“歃血起誓,可以是我,也可以是联盟的继承人,修洛特…”
闻言,神王阿维特皱起眉头,面露些微不愉。云中神裔们对联盟的继承纷争,并不清楚。在他们看来,联盟的继承人,依旧还是手握重兵、拥有最大封国的修洛特。
这一点事实,虽然让阿维特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因为不光是米斯特克人,就连东南的萨波特克人,也是这么认为的。而真正让他感到棘手的,则是…
“云山城的存粮,至多还有两年再围上两年,联盟后勤的压力…”
神王阿维特默然不语,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场南征进行到此刻,后勤压力的艰难程度,已经超乎了他最糟糕的想象!这场针对米斯特克人的南征,与之前西征塔拉斯科、东征特拉斯卡拉,全都截然不同!
西征塔拉斯科,虽然同样有七百里的距离,但有南北两条水路,可以充当便捷的后勤粮道。并且,塔拉斯科是权力集中的王国,地形也多是平坦的高原。只要攻克了王都钦聪灿,俘虏了神裔王室的国王,就可以直接宣告灭国!
东征特拉斯卡拉,则是近在咫尺的宿敌。虽然最后的四蛇城,同样围的旷日持久,但后勤的补给线其实很短,只隔着一道烟峰山脉。并且,特拉斯卡拉陷入包围后,并没有任何的外援。只要围死几座蛇城,其他地方的农业生产,都可以尽快恢复…
而这一次南征米斯特克诸部,则真正给联盟上了一课,让联盟上下,知晓了攻灭一个距离遥远、方圆六百里的山林部族联盟,还有不断出现的敌人援军,是多么艰难的过程!
就像是眼下,东路军的粮道,从湖中都城到云山城下,足足有八百里!这个距离,已经比当年围攻奥托潘山城的六百里粮道,还要多出两百里来。更棘手的是,这八百里粮道中,几乎没有水路,还有一半是山路!
这种后勤的压力,对于没有牛车马车,没有修筑驰道,全靠民夫驮运推运的墨西加联盟来说,简直是地渊级别的!为了保障大军的后勤供应,不仅特斯科科湖区动员了数万民夫,挤出了大量存粮,沿途的南方城邦、特拉斯卡拉盆地,也都摊派了大量物资与人力的征调。除此之外,神山城谷地中,也设立了大量军屯,尽量自给自足。
可以说,虽然这场南征的联盟军队规模,并不比西征、东征时要更多,但所消耗的物资,却是西征和东征的数倍!甚至于,当修洛特看到后勤供应记录的大堆图板时,都忍不住面露惊讶。因为,他非常清楚,以他湖中封国的体量,并不能承担这种可怕的粮食与人力消耗。
这样六百里方圆的灭国之战,在中美洲的天下,就像秦灭楚国一样,是必须用大体量来全线压倒的!否则,要么一点点推进消化,一点点囤积粮食、在前线耕种,打上好几年、十年。要么就只能建立羁縻,建立附庸朝贡,承认各处山间部族的自治权,然后分化联姻、传教同化,用较和缓的方式完成征服…????如果没有修洛特带来的改变,阿维特也只能逼迫米斯特克人附庸朝贡,再向南吞并几个城邦,然后就此满足,放过云中遥远的神裔们。但现在,他一统天下的野心与志向,早就不满足于此!而修洛特提高的后勤支援能力,也能勉强支持他,向南一步,再向南一步!
“两年再围城两年…从米斯特克,到萨波特克…从瓦哈卡谷地,直到海滨…这样的南征后勤,联盟又能再支撑几年呢…”
神王阿维特背着双手,面露思量。片刻后,他得出了明确的数字,便踱着步子,走到王帐的案几前。
宽大的案几上面,正放着一副仔细标注的云中地图。而仔细看去,在六百里的米斯特克之地东南,还有足足四百里的萨波特克之地,并且绝大部分的城邦和部落,都已标注清楚!
是的,这就是密卫们刺探更新的南方地图。在总情报官影匕的主导下,密卫们对敌对势力的渗透与刺探,远胜过吉利姆时期。而对于神王军事征战的帮助,也是肉眼可见的提升。只不过,在这种危险的渗透中,密卫的折损自然也少不了,已经在特斯科科湖区中,秘密招募补充过了两轮…
同时,联盟还有一些资深的密卫,作为长期潜伏的暗桩,埋在了湖中王国与托托纳克海滨,甚至埋在了奥托米与瓦斯特克。修洛特势力下的各支部族军团,总是阿维特心底深处,最深沉的忌惮…
至于那些被集权的城邦大贵族们,早已经被吉利姆敲打过几遍,狠狠杀了好几拨人。然后,他又下了重手,利用东征与南征,收了贵族们大半的财权与军权,差不多完成了湖区的集权。眼下,这些原本的联盟大贵族们,已经明面上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转封的转封,投靠的投靠,看不出什么反抗的能力了。而密卫们关注的重点,自然也就随之转移…
“如果云山城再围上两年,那这次南征,就不能一蹴而就,继续攻灭萨波特克诸部了。联盟大军必须班师,三路军团依次解散…我也必须回湖中都城,再积蓄三年后,才能重新举大军南下!”
“有了这三年时间,萨波特克人就可以缓过气来,恢复些武士数量,再修筑上一圈山堡,让下次的征服更难…而同样的后勤问题,也会出现…”
“更何况,分两次征服,攻灭米斯特克与瓦斯特克…这样的功绩,又如何能比得上,一举攻灭云中两部,征服千里云中…”
在漫长的思忖后,神王阿维特伸出手,握紧了神杖上,象征荣耀与勇气的黄宝石。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选择,做出了命运的选择。他面无表情的,再次站起身,在大帐中找了一会,慢慢抽出另一张粗陋的地图,却是湖中封国探索出的北方大陆!
这些北方探索的消息,修洛特都向他简单回禀过。他也安排密卫,在湖中封国收集情报的同时,收集不少北方大陆的消息。就像羽毛亲王与黑蛇氏族的大概位置,他都是差不多知晓的…
“歃血起誓,交出云山城…保留性命,还有一块封地,传承云中血脉…”
神王阿维特眯着眼睛,在荒凉蛮荒、神灾肆虐的北方大陆上,轻轻摸过一遍,就像触摸了天下的边缘。随后,他拿出发笔,蘸了蘸胭脂虫墨,在纳瓦世界的边缘,勒曼河的北方入海口,北特科斯之地以北,划出了一条红线!
做完这些后,他才看向忠诚的总情报官、杰出的军事情报官影匕,指着这张地图吩咐道。
“联盟可以接受云山城神裔的条件…但是,这封地不能在云中之地,也不可能在高原天下,只能在辽阔的北方大陆,在这条红线以北!…”
“去吧!把云山城神裔们的条件,还有这封地图,都交给修洛特!”
“他最能合乎我的心意,明白我的志向…就让他,来负责接下来的谈判吧!…”
“另外,告诉他,一场主神旨意的占卜,会让云中贵族们的投降,更容易被贵族与武士们接受!毕竟,南征之前的口号是‘神战’,是彻底消灭云中伪神的后裔血脉…”
一位随军的先知,就是这么好用,能够“及时解释”主神的旨意,合乎神王的心意,让阿维特非常满意!以至于,就连大祭司团传来的、对新式占卜的些许诋毁,都被他严厉的斥责驳回。他知晓大祭司团的不满,知道那些祭司长老们,想要垄断占卜的至高权力。可这权利这么好用,修洛特又一直遵从他的指示,就等于是他的占卜神权,如何能放手呢…
“是!神王陛下!”
杰出的军事情报官影匕低下头,再次向神王恭敬行礼。随后,他小心的拿起地图,塞入怀中,就向来时一样,轻巧的离开了。而在他身后,神王披着斗篷,握着王杖,望向无尽的南方。在金红的阳光下,他荣耀的红色羽冠晃动着,就仿佛燃烧着火光!
“…千里云中…千里玛雅…还有三千里古巴…万里的北方大陆…甚至两万里外的邪魔之地!…”
“主神庇佑,这世界如此广阔!我还要再活五十年,就像不朽的长者一样。我是真正的神王…”
“这广阔的世界啊!我要带着我忠诚的军团,都去看上一看,都去征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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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六十章 修洛特的占卜,美丽新世界
“修洛特殿下,按照神王的旨意,与云山城的具体谈判,从今天起,就由您来全权负责了!…”
“主神是仁慈的,会给予迷途的鱼群,一次回归正途的机会!明天,让所有谈判过的联盟使者,都过来见我!”
“是!遵从您!”
“愿主神庇佑!…”
“是!…”
太阳西斜,总情报官影匕神情恭敬,从修洛特的大帐中告辞离去。这处“先知”的大帐,悬挂着深奥的符文幡旗,已经成为了整个军营中,最具有“神秘色彩”的所在。而作为贵族与武士们的“先知”,披上了这一层神性的外衣,修洛特的言行举止,也同样受到了影响,越发向曾经的祖父靠近。
八月的墨西哥高原,正是最炎热沉闷的时候。可修洛特依然一身黑色的祭服,戴着沉重的黑曜石羽冠,就连身上的绿松石配饰,都垂挂的整整齐齐!
这一身令人生畏的祭司长老服饰,就是他身上的第一层神性。而他那种淡漠疏离、面无波澜的神态,就是第二层神性。
“一切信仰的来源,都需要距离的美化与想象…神与人之间,无法靠的太近…既然选择了‘神性’,就必须表露出‘神性的姿态’来!…”
想到这,修洛特垂下眼眸,越发理解了自己的祖父。很多时候,环境和地位所塑造的那个外壳,一旦套在了人的身上,就逼着人,变成了壳中的样子。而在壳中呆的久了,整个人的身心思想,都会被环境所改变、所塑造。尤其是权势和财富,看起来被拥有者所驾驭,但实际上很多时候,会反过来驾驭人,把他从头到脚,都变了模样
“把云山城的神裔们,转封到北方大陆…嗯…西海岸的位置,寻一处封地,在王国的港口据点之间…”
修洛特端坐案几前,看着影匕送来的地图,若有所思。但很快,他就把注意力从地图上移开,看向另一件,刚刚由影匕送来的东西。一面来自东海古巴的,从“白肤邪魔”手中缴获的旗帜!…
“这是…白底蓝十字的方形旗…葡萄牙王国的旗帜!”
修洛特神情闪动,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这面旗帜与许多邪魔战利品一起,都是三个月前,从古巴运回玛雅,经过托托纳克海滨,再经过墨西加联盟,一次次转运巡游,被主神祭司们举行仪式宣告…直到今天,才最终送到他的手中。
看那破损却洗的发白的旗面,明显是医疗祭司们遵从修洛特的指示,用石灰水处理过后的结果。至于表功的“首级”,由于担心可能的瘟疫疾病,也同样遵从他的指示,不再传回玛雅的王国据点…
“第二次遭遇的邪魔船队,只有两艘船…还是葡萄牙人…怎么会是葡萄牙人…按照曾经的历史,不应该是哥伦布,率领着规模庞大的卡斯蒂利亚船队,进行第二次远航吗”
“欧陆历史的走向,竟然已经发生了改变!可是,美洲大陆的蝴蝶,是如何掀起越过大西洋的风暴,改变欧洲大陆走势的呢…”
“葡萄牙人为何会下场眼下,他们应该是印度探索的关键时刻吧…哥伦布的第二次船队,现在又到了哪里规模到底有多大…”
这一刻,历史的迷雾,笼罩在修洛特的心中,让原本可以预料的未来,彻底变成了混沌!新的世界已经到来,可新世界的样子,却隐藏在海上的浓雾中,让人完全无法看清!
一直以来,修洛特都坚信着,自己带来的改变,会影响整个世界的进程,更为此而一直努力!只是,他未曾想到,仅仅是一次哥伦布的首航后,后续历史的开头,就彻底打乱成了一片,再也无法给出确切的预言了!
世界的轨迹,竟然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会有穿越者抵达许多年,做了许多事后,历史依然一模一样、完全不变的结果…
“主神啊!看来,我这个‘先知’的任期,只有这几年…再往后,我的预言,可就没法精确,算不得数了!…”
“嗯…那就只有按照传统的路数,走祭祀占卜的路子,进行心理暗示,给出模糊的大概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先算上一卦!笼统点,就占卜未来的变化,和应该采取的行动吧!…”
想到这,修洛特又一次起身,整理了衣服和配饰,点起一缕神烟。祭司们的第三层,也是最大的一层神性,自然是“封建迷信”活动。????从祭祀到占卜,从大型仪式到小型祈祷,从与亡者沟通,再到与神灵沟通。“神秘活动”的范围,就是宗教统治人心的范围。而修洛特的占卜,还是遵从惯例,先冥想祈祷了会,再郑重的取出葵草,占出六爻。
“老阴、少阳、少阴。下卦是‘坎’,低下的水…少阴、少阳、少阳。上卦是‘巽’,吹起的风。上巽下坎,那就是风水涣散,是‘涣’卦!…”
“‘涣’卦是什么预兆来着风吹水散,有离散瓦解之象,好像是凶卦…至于具体的昭示,就得看变爻。初六的变爻,下卦从‘坎’变成‘泽’,‘风吹水’变成‘风吹泽’…”
“呃…这个变爻,是什么意思代表着什么…”
占卜到了这里,修洛特神情微滞,再也推演不下去了。毕竟,他连六十四个卦象都记不大全,更不用说细节的卜辞了。他只能凭借感觉,模糊的体会出,这次占卜的结果,是有“凶兆”,需要某种方式来化解。
“凶兆…难道,殖民者的入侵,依然会带来可怕的灾祸吗”
这一刻,修洛特想到了许多,坚毅的眉毛也深深皱起。在沉默了许久后,他终于决定,再占卜一次,看看能不能得出一个,自己记得的卦象和变爻。
“少阳,老阴,少阳。下卦是‘离’,燃烧的火…少阴、少阴、少阴。上卦是‘坤’,落下的土。上土下火,地火明夷这卦象,怎么和之前完全反过来了‘水’变成了‘火’,‘风’变成了‘土’!…主神啊!这一次的占卜,到底准不准…”
看到第二次占卜的结果,修洛特足足怔了数息,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占卜水平。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用他记得的卦象卜辞,开始解卦。
“地火明夷,这个我记得!火光掩埋在大地之下,天地黑暗,有失明之象…嘶!又是一个凶卦…”
“至于具体的昭示,九二的变爻…离火变成了乾天,位于坤卦下…那就是‘地’在‘天’上,阴阳交感,平地生雷…这也是通过某种方式,化解凶兆,变成吉…”
“嗯…让我想想!这个九二变爻的卜辞,我好像记得!应该是…用什么马,什么壮,然后吉…马…壮…吉‘马’…”
在艰难的回忆后,修洛特嘴角抽了抽,心中有些无奈。这第二次占卜,他还是不记得具体的卜辞,唯一留在脑海里的,就是什么“马”。
“主神庇佑!最新传来的消息,大鲸岛上,已经繁育出了一批小马…母马肯定要留着育种。而那些公马…倒是可以送两匹来,一匹给阿维特,一匹我自己留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有机会,能够不用靠双脚奔波了!…穿着这一身祭服,戴着沉重的黑曜石头冠,行动也实在不方便。别的祭司长老,都坐人抬的步辇。可我不喜这种人抬的东西,也太缺乏武士的勇武…”
“要是能有一匹马,那就最好不过了!不仅能让我代步,体现武士的勇武,以及祭司长老的神秘…还能让联盟的武士,都提前熟悉一下,这种嘶鸣的四足猛兽!…”
“嗯…这么一看,‘马’确实很重要啊!那就给奇美尔写一封信,让他送两匹小马来吧!…”
想到这,修洛特微微颔首。他收好占卜的葵草,又解开沉重的石冠,放在祭坛边,再倒掉燃尽的神烟。直到这时候,他才能神色放松的,开始写起一封长信。在信中,他满怀期待,索要着新世界的变化,来到变革的墨西加联盟,来到古老的云中…
太平洋西岸的贸易交流,大西洋西岸的探索碰撞,都已经随着风暴的潮水,来到新旧交织的世界。崭新的未来,正从海上涌起,把分割的大洲大洋,第一次连成一体。而后,这份海上的联系,会越来越紧密,是无法回头的航程…
此刻,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新大陆还是旧大陆,千年未有的改变,都已经在无声中出现,在大海上出现!
新的世界,已经来到!一个需要勇敢面对的,美丽新世界
第五卷结束了,勇敢的新世界,求支持与投票呀!
第五卷结语
海平线的微光,确乎无疑,变成了七八点钟的太阳。随着大航海的大发现,新的世界已经确定到来,第五卷也就此结束啦!???????
在作者菌片面的看法中,所谓新世界,既是认知的扩展,也是航海联系的可能。当欧陆发现了美洲,美洲发现了亚洲,交流就注定会发生,地理也不再隔绝。这种无限未来的可能性,所带来的崭新一面,就是一个新的世界,变化的世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时代的人们,是特殊的,也是幸运的。在延续了上千年的传统世界观后,他们突然发现,世界原来不止于此,世界原来如此广阔!这种世界骤然展开的变化,或许只有几百年后,人们能够开拓出星际间的殖民地,才能与之相比吧!
在这个精彩的时代,地理大发现所带来的冲击,虽然刚刚开始,却急剧重塑着许多人的认知,为后续的改革与纷争,留下了足够的基础与空间…因此,这必须看做一切开始的起点。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是真正把五大洲的全人类,联系在一起的起点!而艰难的航海与探索,无论抱着何种目的,都是一种震动人心的勇气赞歌!
所以,这一卷的中心,其实并不在墨西加高原,而在新世界交流的最前线,东北亚与加勒比海。
东北亚的贸易交流,从王国探索船队,与阿伊努部族的接触,再到与日本虾夷地大名的交战,再到以赎回俘虏为名义的第一次“黄金贸易”。然后,王国探索船队,第一次联系上黑龙江下游的生女真诸部,看到大明极盛后的残痕,与马哈部会盟,招募生女真的勇士,并武装到牙齿。
接着,就是与日本大名的第二次“黄金贸易”,与寺社背景的近江大商人联系上。王国终于凭借着黄金的力量,打通了延伸日本的商路。而这条黄金驱动的商路,也会通过日本商人的延伸脉络,勾连向朝鲜,通过勘合贸易,勾连向大明。至此,弘治年间市舶的宁波港,文官鼎盛期的天朝上国,就此揭开了繁盛强大的一角。可在这海贸繁荣的背后,却是大明难以改变的体制、阶级与国策,让一切新的变化,都步履蹒跚。
以作者菌的学识与能力,竭尽所能,便只能写到这种程度。其中肯定有很多的偏颇与谬误,读者大大们看了后,还请一笑而过,揉揉猫头。
至于加勒比海的探索与冲突,则是另两条欧陆支线的汇聚。如同历史上一样,哥伦布的执着甚至疯魔,让他怀抱着去往东方的决心,却首先发现了美洲新大陆。而后,便是王国在古巴的据点,与哥伦布探索船队的冲突,也是第一次与欧陆殖民者的厮杀。这样的接触,是修洛特布局许久、等待许久的结果。从原住民的角度上来说,唯有从一开始就抵抗到底,才有延续自身的可能。这就是以斗争而求和平…
接下来,哥伦布带回的消息,震动了葡萄牙国王。因为他这一次,确实带回了东方的确切消息,就实实在在的威胁到了葡萄牙的新航路开辟,威胁到了整个王国的利益。所以,他必然会受到葡萄牙人的严厉对待。而后,布鲁诺作为从最开始就埋下的伏笔,终于获得了登上舞台的机会,被大时代的洪流席卷着,涌向新航路的探索。接着,就是王国率领泰诺部族,第二次与欧陆殖民者的厮杀…
从古到今,不同族群间交流的、最主要的两种方式,就是贸易与战争。东北亚与美洲的交流,是前一种。而欧陆与美洲的交流,则是后一种。而在修洛特的神启下,王国有着明确的指向,努力让这些交流,指向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尽可能尽快的,提升落后的科技水平、提高生产力与医学,来迎接注定波澜壮阔、注定联系紧密、注定改变世界的大时代!
而在这两条新世界的“主线”外,中美洲天下的主线,则依然是墨西加联盟的集权改革、宗教改革,是倾尽全力的云中南征,是修洛特的潜龙在渊,是阿维特的亢龙无悔!
新世界的脚步,既是大帆船的飞驶,也是骏马的奔腾。而当“船”与“马”的变化,一同交汇在古老又崭新的中美洲时,就是下一卷的终局,“落日”!
啊,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又让读者大大们看的瞌睡了。那就在这一卷的最后,给大佬们捏捏肩膀,然后求投票、求订阅、求打赏呀!orz…?っ????っ!
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祖瓦罗
北纬52度,黑龙江。
巍峨的白山,壮阔的黑水,还有看不到尽头的深山老林,一同在外东北的苍莽大地上延伸。阴沉的天空,积蓄着层叠的阴云,湿漉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而壮阔的黑龙江,则在这八月汛期的时节,肆无忌惮的展露着它的汹涌与奔腾!
“哗!哗!哗!…”
三艘长头的大桨帆船,正沿着开阔的江面,缓缓向南方上游划去。旗舰大雪狼号上,四十个粗壮的部族战士,奋力划动着船桨,脖颈上都是汗珠。而穿着皮甲、背着大弓的王国武士、女真甲士,也都密密麻麻的坐在甲板上,和桨手们的数量一样多。
实际上,等这一批桨手划不动了,武士们就会接替划桨,继续奋力划桨。从黑龙江的下游,往上游移动,就是如此艰难。而桨帆船上的那面船帆,则几乎借不到风。不过,无论水路如何困难,总是比横穿深山、密林和沼泽,要轻松许多!
在这个蛮荒的15世纪尾声,在方圆三千里的外东北之地,水路就是最为便捷,甚至是唯一大规模通行的道路!而河流带来的渔获、灌溉与兽群,也让几乎所有的大型部落,都定居在河道周围。
当然,各个部族的营地,通常会与危险的大河,隔上那么一段距离,或者干脆修筑在沿河的丘陵高地上。因为每当开春、盛夏与深秋,黑龙江流域的多次凌汛与洪水,规模之大、汹涌之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真正能要命的!
“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印…赐…赐什么监藏…礼部造…永乐十年…永乐,又是永乐,和那块神庙石碑上一样的永乐!…”
祖瓦罗穿着皮甲,坐在粗壮的虎奴和熊大之间,手中正拿着一块方形的黄铜大印,仔细辨别着印上的字迹。他注视着手中的印信,思量着那个南方帝国,曾经在这片苍茫北地上留下的无数痕迹。而帝国真正的模样,似乎也随着船队的向南,越发逼近和清晰。
“祖!你还在看这块带字的铜块这有什么好看的传承这铜块的‘莽阿禅’部落,据说是南方强大的大明册封的头人首领,一度强盛一时…可到了现在,‘莽阿禅部’不也衰弱的不成样子吗”
“按照俘虏的老人说法,他们被一批批南下的部族袭击劫掠,又遇到一场又一场的白灾…他们的丁口越来越少,甚至不敢在河边定居,要逃到深山里…而最后,他们不也被我们发现,联手攻破了吗…只可惜,这么一个名头很大的部落,才有两百多人。费尽力气打掉他们,不过才吞掉了一百多个部落民,四十来个丁壮,还要分你一半…”
“阿骨打,吞并这个什么‘满泾部落’后,马哈部方圆一两百里内,就再也没有能威胁到我们的大部落了!我可是帮你出了大力气,就连那几件缴获的铁刀、铁甲,还有部族里的粮食,都尽数让给你了!我只要分一半的二十个丁壮,一半的四匹马,还有大部分你不要的部落妇孺…大便宜都是你的,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好吧!好吧!祖,我的妹夫,我们是一伙的。不管谁的部族壮大起来,都能为我们带来更多!…”
听到祖瓦罗的回应,雄壮的马哈阿骨打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祖瓦罗带给他粮食、武器与装备,还出兵帮他打仗,派祭司帮他管理,最后只是索要一些人口和马匹…无论怎么看,祖瓦罗都是他最好的盟友亲家,最仗义亲密的那种!这妹夫,可是真能处啊!
“咳!祖,你刚才说的不大准。那不是‘满泾’,是‘莽阿禅’。在我们部族的语言里,它是‘精致的钥弓’,是锁住大江下游的‘江锁’!因此,这个部落的位置,原本一定是在江水边的。只不过他们胆小怯懦了,有大明给的、那么好的武器盔甲,却还是迁徙逃到了山里…哈哈!…”
“江锁‘莽阿禅’…满泾…”
祖瓦罗眨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大明官印,又一次重复了一遍。以他现在的满语水平,想要冒充什么被册封的女真头人,去南方的大国看看虚实…是不是有些,太过容易被戳穿了
“嗯…先看一看,往南边探探路吧!要是遇上什么,就往回返航…这大江的上游,总是要慢慢打通的…至于这块“官印”,不过是意外得来的收获…”
祖瓦罗有些恍惚,回忆起过去的两个多月经历。他是六月初带着三艘长船,从神桦太港启航。然后,船队六月底通过宽阔的黑龙江入海口,又经过了几天航行,才抵达奴儿干的马哈部。
沿途,他还遇到了一些尼夫赫狗部,招募了几个向导,赠送了一些实用的铁器礼物。原本他还想着,能拉拢几支狗部南下,迁入神桦太港周围。但双方的信任程度,明显还不够。狗部头人笑着拒绝了,带着狗群消失在了海滨密林里。而密林里的尼夫赫部族,是谁也找不到、更捉不住的…????当王国的船队,抵达马哈部后,双方很是欢庆了几日!经过快一年的时间,马哈部已经再次吞并了几支南下的小部族,从两百多人左右,扩张到了四百来人。
在勇猛绝伦的部族酋长,马哈阿骨打的率领下,整个马哈部能够最大动员出一百个生女真弓手、二十多个生女真骑兵。在这黑龙江最下游的密林大河里,也算上是一个大部落了!
只是,限制黑龙江下游女真部族规模的,永远不是人丁的来源,而是粮食的供给。这次祖瓦罗比约定好的,来的迟了些。他抵达的时候,马哈部的粮食已经非常紧缺,准备集体出动,进行劫掠了!
船队的抵达,带来了一百多石的稻米,大大缓解了马哈部的粮食压力。不过,这种耐储存的过冬食物,马哈阿骨打不大舍得吃。于是,在双方欢庆过后。他穿上祖瓦罗带来的铁甲,带着部族勇猛的弓手,就邀请对方一起出兵!双方凑出两百多个披甲的战士,一起攻破那个他亲自带队侦查,选定好的劫掠目标,西南山中一百多里外的“莽阿禅部”!…
接下来,就是林中的行军,穿过了一百多里密林后的进攻。“莽阿禅部”在山间立寨,养了很多猎犬,非常警惕,没法偷袭。众人只能依靠厚实的甲胄,依靠数量两倍的重弓手,进行强攻。两百多人从上午打到下午,死了七八个战士,受伤了十几个,才攻破了防守严密的“莽阿禅部”…
而那一战破局的关键,是阿骨打和虎奴,带着几十个先锋勇士,冒着“莽阿禅部”的铁箭,攀爬入低矮的木寨墙。阿骨打大锤挥舞,在虎奴重刀的掩护下,击倒几个拦路的勇士。随后,他虎吼着找准目标,披着双甲冲锋而上,举起二十斤的重锤,一锤砸死了那唯一一个,全副铁制扎甲的熟女真酋长!
至此,酋长被杀,勇士战死,敌人登上寨墙…整个“莽阿禅部”彻底失去了斗志,像失去了头狼的狼群一样,跪伏在泥地里,投降了新的林中狼王。按照部族间兼并的规矩,从此以后,他们就是马哈部的人了…
而让两位出兵的“部族酋长”,事前都未曾想到的是,莽阿禅部的老人为了活命,还献上了几件破旧的锦锻彩衣、一道册封的厚纸诏书,以及这块硕大的“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铜印。这些都是世代传承的“莽阿禅部”,过去向大明朝贡后获得的册封与赏赐!而那些明显密林中无法产出的锦缎彩衣,那些样式奇特的诏书与官印,是帝国对于辽阔的白山黑水,过去统治百年后留下的痕迹…
“祖!你的那个神目镜呢你施个法力,借我用用!…”
马哈阿骨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祖瓦罗的回忆。祖瓦罗收起心中的感慨,念叨了几句“咒语”,把神目望远镜递给了阿骨打。随后,他再次低下头,研究着手中的大明官印,琢磨着上面的字迹。
“都指挥使佥事…这似乎是一个官职世代接替,代代册封,允许三年朝贡一次…这个职位,相当于王国的世袭贵族吗为什么是‘允许’三年朝贡一次似乎朝贡不但不是大明索要贡赋,反而是一种大明的赏赐…”
“主神啊!南方的大明汉部落联盟,究竟是怎么统治边疆的呢为什么他们不但不向边疆的附庸部族,索要贡品和祭品,反而会进行赏赐那这些附庸的部族,对他们有什么用呢…”
“满泾卫,莽阿禅部…一个两百多人的部落…嗯,哪怕曾经有七、八百人…也能成为大明的世袭贵族吗或者说,这什么都指挥佥事,只是随处可见的小官,与大明联盟内部真正的世袭贵族,并不能进行比较…”
祖瓦罗沉吟许久,还是理不清楚。他对大明了解的越多,不但没有看的清楚,反而脑海中有了更多的迷雾。或许,以他的出身经历,以他接受的神威大学教育,想要理解复杂的大明,还需要更多的消息,需要漫长的时间与接触。又或许,他需要找到一个,真正了解大明的人,才能试着再往南去,接触那个预言中的庞然大明…
“…!能打的主神庇佑!那是什么烟烧起的烟这个要收获的时节,烧起的烟!…吼!…”
江水涛涛,船头的马哈阿骨打举着“神目的法器”,突然发出一声示警的大吼,让三艘桨帆长船,都能听到!
“主神庇佑,所有人,都给我警惕起来!穿上甲胄,拿好弓箭!”
“南边的河湾后面,有大队的部族正在厮杀!”
“听!风中有厮杀的声音,还有狗叫!错不了!…”
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这支船队,是哪位都指挥使大人在此?
“嗷嗷!…”
“嗖!…”
“嗷!!!…”
凄厉的狗叫,伴着垂死的哀鸣,响彻南方河湾的天际。风中的厮杀,也越发靠近,甚至飘来鲜血的腥味。对于这样的气味,长船上的武士与勇士,实在太过熟悉,他们甚至能从腥味的浓郁程度,判断出战场的大致规模。
“主神见证!南方的厮杀规模一定不小!肯定有几百人,甚至千人!…”
很快,整支船队都高度警惕起来。战士们备弓的备弓、披甲的披甲,就连两头船上的猎犬,也都低低嘶叫着,似乎感受到了战场的临近。
“继续向南!靠近看一看!…”
无论如何,“热闹”还是要看一看的。在这片危机重重、厮杀频繁的密林北地,若是只有三五个到十几个人,就必须事事小心,避开所有大一点的响动,半点热闹都不能碰。而要是有了几十个能打的战士,就可以走远一点,只需要警惕大队人马路过的河边滩涂,以及那些大部族才有的小型船队,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至于现在,两个酋长带了满满当当、足足两百个披甲战士,还有三艘河上移动的大船,就可以主动往“热闹”上凑凑,看看有没有机会,去分上一份猎物!
什么你说只有一个人,穿越出现在15世纪末的外东北那么,请向送你来的仙神或者妖魔祈祷,祈祷你遇到的第一支部族,拥有足够的粮食,并且还愿意吸纳丁壮…
“咻哈!咻哈!咻哈!…”
随着船队的靠近,哨箭破空的刺耳啸声,也越发急促。马哈阿骨打听了片刻,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围猎的响箭…至少有三种不同的哨箭,也就是有三支以上的部族参与…这响箭的意思,是要把‘猎物’一网打尽…”
外东北的通古斯诸部,尤其是黑龙江流域的生女真诸部,是以游猎为生的,狩猎就是他们最重要的日常生活。而各种用途的响箭,也随之发明出来,能隔着很远的距离,表达非常丰富的含义。
像是最主要的两种响箭,一个是捕猎大型猎物的“哨箭”,就是在箭头与箭身之间,加装一个球形发声的“骹哨”。这种骹哨划过天空时,声音常常凄厉恐怖,能够恐吓“猎物”,甚至恐吓敌对的部族。至于另一种“骲箭”,整个箭头都变成了发声的“骲哨”,没有杀伤性,响声更为独特,是用于示警、指挥和调度,以及大型的运动和仪式的通讯箭。
而现在,进攻方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使用“哨箭”,就证明了一件事…
“进攻的部族来源不同,并且拥有压倒性的实力…而防守的一方,孤立无援…”
祖瓦罗眨着眼睛,说出心中的猜测。马哈阿骨打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
“不,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进攻的部族很穷,厮杀的战箭数量不多,而狩猎的哨箭很多…嗯,就像我们马哈部之前一样!…”
“.”
祖瓦罗愕然无语。但很快,两人就无需多想了。船队绕过河湾的密林,厮杀纷乱的战场,就霍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临河两三里的地方,凸起一处开阔的丘陵。丘陵周围的树林,明显被砍伐过,显得稀疏不少。而在丘陵的上面,正伫立一处规模不小的营寨。木石的栅墙粗粗围拢成一个方形,似乎还有一部分是坚固的砖墙。
“咦!这处营寨周围,也有稗田!他们有粮食,肯定有不少粮食!”
“奇怪!这营寨的样式,好像在哪里见过…还有砖砌的了望塔这是本地的部族,能修建出来的寨子吗…”
看到营寨的样子,马哈阿骨打与祖瓦罗同时面露惊讶。不过两人的关注点,则完全不一样。
马哈阿骨打第一眼关注到的,就是营寨周围的大片稗田。那些稗田郁郁葱葱,如同杂草似的。南边向阳的一片,只剩下了半茬,明显已经收获过了。至于北边向阴的一片,则似乎没收完,眼下正冒着烟雾,也不知是哪一方放的火。
至于祖瓦罗的视线,则停留在营寨厮杀的寨墙,还有寨墙内砖石的了望塔上。这些建筑的样式,让他感到了一种熟悉,就像曾经在奴儿干遗址上见过的那样…
“这是南方大明的寨子!不,不对!是他们修的寨子,撤走后留给了本地的部族!嗯,还留下了些铁制的盔甲和兵器!…”
祖瓦罗眺拿起神目镜,眺望着厮杀的战场,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主神啊!这厮杀的情形…防守的部族,哪怕有这么坚固的寨子,恐怕也要守不住了!…”
进攻的一方数量众多,粗粗估算,恐怕有八九百战丁。他们分成三个不同的队伍,有着三种涂鸦般的皮革战旗,好像是一颗树、一头野猪、还有一只鸟,估计代表三个大部落。他们没有象征身份的战衣或者帽子,但那条粗长保暖的大辫子,那些简陋巨大的战弓骨箭,还有身上层层包裹的破烂皮裘…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是从北方南下的“野人女真”!
“吼!嗷!吼!…”
“射!杀!打下寨子,吃饱肚子!…”
“谁先爬上寨墙!谁先吃饱,先睡女人!…”
“吼!…”
进攻的生女真部族们,发出野兽般饥饿的咆哮,从三面进行着围攻,不断攀爬冲击着那座营寨。他们似乎不惧死亡,哪怕被寨墙上的部族射中、戳死,也没有丝毫退缩的迹象!
更为可怕的是,他们并非如野兽般胡乱的进攻。他们的进攻方式,带着强烈的狩猎特点,有着野兽般的敏锐与直觉。大队的野人弓手分散开来,逼近寨墙周围,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弓,投矛一样的射出一支支狩猎的重箭!他们的箭法极为精准凌厉,不时贯倒寨墙上射击的弓手!而那粗大的箭矢一旦射中,就无需救治伤员,因为必死无疑!
至于防守的一方,则明显人数上要少上许多。哪怕算上寨墙上的女人、老人,估计也不过四百人,只有进攻方的一半。而其中能打的部族战士,大约有一百多个,手里握着不少的铁刀铁矛,少部分人还有铁甲。他们在寨墙上探着身子,拼命射出一只又一只的箭矢,甚至连最为珍贵的铁箭,都一股脑的射了出去。而那些部族战士最醒目的身体特征,就是…
“阿骨打!这些部族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剃光了前半边脑门的头发,仅仅在后半边脑袋上,留着一种奇怪的细长辫子,就像老鼠的尾巴…这发型真奇怪!他们也是你们的同族吗”
“哈哈,原来是他们!他们是种地为主、狩猎比较少的南方部族,不太能打!…嗯,他们和我们说的话一样,长得也差不多,应该也是同族吧!…”
马哈阿骨打眯起眼睛看了片刻,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眼中则放出贪婪的渴望。
“铁甲铁矛铁箭…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富啊!…该死!这样的肥鹿,怎么别的部族先发现了!…”
这寨子里的部族一目了然,正是更为富庶、更不能打的南方熟女真!至于这些人手中的铁矛盔甲,甚至包括这个坚固的寨子,则毫无疑问,也是那个撤走的大明,留给他们的遗产!
“围攻的部族已经爬上了寨墙,这些人守不住了!…该死!这样富庶的寨子,里面一定有很多粮食,很多铁器布匹,会有好多头马,甚至会有养肥吃的猪和鸡!…”
“祖!我们靠岸下船吧!见到猎物的部族,都要按照实力,来分配看到的收益!我们既然遇上了其他部族的围猎,不管多少,也要摆明了弓矛,分上一份肉!…”
“.”
面对马哈阿骨打的劝说,祖瓦罗眼神闪动了会,还是摇了摇头。对他来说,不管是粮食、布匹,还是铁甲、铁兵,都能用“不值钱的黄金”,从和人那里大量换到。这种纷乱的战局,上千人规模的厮杀,还都是能打的生女真蛮子,他可并不想冒着折损本部武士的风险,贸然参与其中。
“阿骨打,再等等!我们先不插手…等这些部族打完了,派人来接触的时候…再看一看,能不能用船上的物资,换些俘虏的丁壮人口…”
“.祖!你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一点没有老虎的勇气,不像个北地勇猛的酋长!…”
“咳!阿骨打,我本来也不是酋长,我是萨满祭司来着…”
“.”
两人刚说了几句,厮杀的战场上,却又起了新的变化。河边的船队看到了战场,战场上的部族,也注意到了河边的大船。
“嗖咻!嗖咻!…”
很快,两只警告的“骲箭”射上天空,围攻的部族勇士明显顿了顿。然后不一会,就有一百多后备的部族战士分出来,向着河边警惕。
“哈!这响箭的意思…是警告我们不要插手啊!…”
马哈阿骨打咧嘴一笑,脸上显露出猛虎般的狰狞与凶狠。而就在这时候,在围攻中苦苦支撑、已经被登上寨墙的寨子中,也骤然起了变化!
只见后寨的一道寨门猛然打开,九个骑马的熟女真骑兵,急促的冲向围攻的部族战兵。在折了三个人后,六个骑兵终于突破了围拢的部族,在对方派出骑兵追击前,奋力地向着河边的船队冲来!
“哒哒!哒哒哒!…”
为首的熟女真酋长一骑绝尘,满怀着绝处逢生的希望,用力抽打着马屁股,竭力奔到了河滩上。随后,他瞪大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块铜印,高举在手掌上,向着河边的三艘大船,还有大船上披甲的武士们求援。他先是用辽东口音的满语喊了一遍,又换成生疏奇怪的辽东官话,焦急的高喊道!
“圣皇帝在上!这支船队,是哪位都指挥使大人在此!我是哈儿蛮卫都指挥使佥事阿力!还请船上的大人速速发兵,救救我哈儿蛮部!…”
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完了!上了蒙古人的贼船了!
“阿骨打!他在说什么”
“哈哈!他说的后半段,我听不懂。但前半段的话,是求援…他把我们的船队,当成了大明的什么指挥酋长…然后,他自称是大明哈儿蛮部的指挥酋长,是我们的盟友,向我们请求援兵!…”
“…!他怎么会把我们,当成是大明的部落酋长难道他视力比犬裔还好,看到了这块官印…”
“哈!祖,应该是因为我们的大船!在这条大江上,哪怕是那些两三千人的大部落,也造不出这样的大船来!据说只有南方的大明,才有这样的大船!…”
马哈阿骨打咧嘴大笑,握住了腰间的大锤。他用捕猎般的眼神,盯住船队前的六个熟女真甲骑,又如潜伏的虎狼般,压低了声音。
“祖!派人下船!猎物自己送上了门来,又怎么能放过这可是六匹上好的战马,还有六套南方的铁甲!你不是要南方的向导吗抓了这个家伙,他知道的一定很多!…”
闻言,祖瓦罗眼神闪动,打量着高举铜印的哈儿蛮部酋长,还有后续赶来的五个骑兵。这些骑兵的身上,都穿着样式奇特的前开襟半身布面铁甲。
他又看向数里外的营寨,野兽般的生女真部族已经破开寨门,成群结队的涌了进去,寨子中的喊声抵抗声,也开始微弱下来。而三支围攻的部族,此刻都把骑兵分了出来,凑成了八十多骑,背着稍小的骑弓,警惕的往河边逼来。
“阿骨打…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机会,击退这些生女真部族,救下这个几百人的寨子”
“…!祖!对面有八九百部族,至少六百个弓手,还有八十个骑兵!而这个哈儿蛮部的寨子,已经破了!…”
听到祖瓦罗的问话,马哈阿骨打面露惊愕。这个妹夫有时候谨慎畏缩,但真要贪起来,胆子比谁都大!
“能打的主神啊!眼下是三头林中的饿狼,捕住了一头河边的肥鹿。另一头河边的狼看到了,要凑上前去,分上一块肉…大伙都会衡量衡量,比较一下各自的实力,让出一部分猎物来!这是有的谈的!…”
“可我们要是想要独占这头肥鹿,让他们什么都吃不到,那就没得谈了!这就必须得像猛虎一样,和三头饿狼打斗撕咬,咬得双方都鲜血淋漓,才能全都赶走!你看那些野人饿狼们眼睛发红的样子,又哪是能轻易赶走的他们肯定会和我们死斗,为了这头猎物不死不休!哪怕杀了他们一半人,也不过帮他们减少了吃饭的嘴,增加了能吃的肉!…”
“主神见证!我们要是下船,去和这八九百野人部族,拼个你死我活…最终的胜负不好说,但单是这八十个骑兵的冲锋,哪怕我们披着甲,恐怕也得一命换上一命!”
“!这些野人骑兵的冲锋,竟然这么厉害吗…”
听到这,祖瓦罗委实有些惊讶。他眺望了会远处集结的野人女真骑兵,各个人高马大,乱糟糟的看不出什么章法。
然而,每个野人女真骑兵的脸上,都是野性的凶狠与剽悍,冷冷的望向河边。他们套着扁塌塌的皮帽,用粗长的辫子护住脖子,身上除了厚厚的皮裘与硬扎的弓箭外,都带着破甲的骨朵石锤。而他们胯下的马匹,都是很高的女真山地马,连人带马看起来,至少有两米多高。就是不知道,他们冲锋起来,会是何等模样
“一十、二十、四十.八十个野人骑兵…”
祖瓦罗眉头蹙起,他从没见过近百骑兵冲锋的样子。但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骨打脸上,都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他就能大致体会出,这种冲锋的威力了,绝对会很吓人!
“嗯…阿骨打,那就按你说的,先吃下这六个骑兵再说!…不过,不要翻脸硬吃,要留着这些人在手…”
祖瓦罗神情微动,嘴角扬起。他把手中的铜印,递到最高大的虎奴手中,然后吩咐道。
“虎奴!你来回话…就这么说…”
“是,酋长…吼!我们是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莽阿禅阿虎!…我们这就靠岸,来救你们!…”
“啊!竟然是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莽阿禅阿虎莽阿禅部…”
听到船上的回话,河滩上的哈儿蛮酋长阿力瞪大了眼睛,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北方的满泾卫,难道还存在吗…自从奴儿干都司裁撤后,一波波野人南下,大江下游到江口的那些卫所,不都相继失陷了吗我们哈儿蛮卫,应该是北边唯一还坚守到最后的册封部族了吧…我都十几年,没见过满泾卫向南边朝贡了。他们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还有了三艘大船…”
哈儿蛮酋长面露迟疑,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再看船上的甲士,那些铠甲的样式,也都看上去很奇怪。其中只有几件,是明军样式的开襟甲,还有不少是布面甲。而更怪异的是,对方布面甲上的钉泡,怎么是黄色的,难道是昂贵不实用的铜甲
可是,这样的大船,除了上国大明,还有谁能造出来总不能是鸭绿江南边的朝鲜人,或者是黑龙江最西边支流上游的蒙古人吧对方的口音,也是确定无疑的满语啊!更何况,那个大高个猛士的手里,高举起的那块铜印…毫无疑问,正是上国大明赐下的指挥使官印,和他手中的一模一样!
“.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莽阿禅部…”
哈儿蛮酋长勒马停步,带着最后的五个骑兵,在江水边踌躇不决。眼下,他背后是野人女真聚集起来的骑兵,前面是浩浩的江水,又能往哪里去呢
只是片刻犹豫,三艘平底的长船已经靠了过来,放下了沉重的跳板。接着,十几个披甲的武士,包括那个手提铜印的猛士,还有另一个雄壮的大汉,都靠近了过来。
“铜印!我们指挥酋长的!你拿着看!…敌人的骑兵追来了!快!快上船!…”
哈儿蛮酋长目瞪口呆,看着高大的虎奴,把满泾卫都指挥使的官印,直接往他的怀里一塞!他手忙脚乱的接好,还在下意识的查看官印的刻字,就感到腰间一紧,被虎奴强行抱了下来。接着,强壮的熊大牵着他的战马,高大的虎奴扯着他,几乎是半强迫的,就把他裹挟上了长船!
“上船!赶紧上船!…”
至于剩下的五个骑兵,也被成群的甲士围拢,再半强迫的,分开带上了三艘船上。有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在那些甲士们的长矛、重斧与骨朵前,在船上对准的大弓重箭面前,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朋友,把武器拿出来!…”
甲士们把六个骑兵裹挟上了长船,第一时间就把马牵走,又收了骑兵们手中腰间的武器。这个时候,哈儿蛮酋长阿力,脸色已经变了又变,发现自己上了贼船了!
“你们这是这是!…”
只见在船舷后面,许多弓手和甲士,都留着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分明是生女真的模样。当然,满泾卫位于最北边,有大量生女真部族,也无可厚非。可除了人数一半的生女真外,还有四分之一圆脸带帽的弓手,长得很像是蒙古人!至于最后的四分之一,长相虽然也是黑发黑眼睛,但是面孔很深邃,和各部的样貌明显不同,根本看不出来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船上的所有甲士,都带着股凶狠强悍的气息,各个都是杀人如麻的精锐!…
“完了!能有这样的大船,又不是来自大明…这些人不会是…来自西边的蒙古诸部吧…这…这简直是刚出了狼口,又入了虎窝!…”
发现船上的不对劲后,哈儿蛮酋长阿力心中发苦,反而不敢再开口,叫嚷求援的事了。他低着头,对酋长模样的祖瓦罗,拱手行了一礼,依然装成亲近的样子说道。
“圣皇帝在上!哈儿蛮卫都指挥使佥事阿力,感谢大人的援手!哈儿蛮卫与满泾卫世代友好,祖上也曾有过往来…虽然十几年未曾相见,但是今天碰上,依然倍感亲近!…”
“好!好!…”
祖瓦罗笑吟吟的,也学着哈儿蛮酋长的样子,拱了拱手。对方的满语说的太快太急,他没大听懂,眼下也不方便问旁人,只是含糊的笑道。
“都好!都是朋友!…你先卸甲歇息!看我来救人!…”
“啊这口音…”
听到祖瓦罗生疏奇怪的口音,哈儿蛮酋长心中更是一凉,断定这是群冒充都指挥使的蒙古人无疑!蒙古诸部对于辽东的渗透,一直在进行着。自从土木堡之变开始,辽西北方强盛的朵颜三卫,就已经尽数叛变,靠向蒙古一方了。而更靠北的兀良哈万户,即林中百姓的乌梁海各部,已经成为了达延汗最善战的万户之一,不断向外东北扩展驻牧地…
眼下,辽阔的内外东北,西边都归了蒙古诸部,北边则被南下的野人打崩。大明则在南方的辽东建立起边墙防线,并把无比忠诚的熟女真各部,作为中间的外围屏障。凡是愿意来朝贡的女真部族,必有册封和赏赐…
而大明对于女真各部的厚赏和羁縻,最大的目的,也是为了防止这些蛮勇难驯的渔猎部族,被蒙古一方拉拢走,加入到对辽东腹地的袭扰与劫掠中。简单来说,在蒙古的威胁下,女真各部拥有了统战价值,才能让大明朝堂上下,都宁愿多赏赐些财物官职来安抚…
“卸甲歇息这是!是!…听您的!…”
哈儿蛮酋长诺诺的应了两声,就被熊大虎奴卸下了甲胄,然后带到了一旁,被一群武士围了起来。
“收起船板!搭好弓箭!…”
登陆的武士们尽数返回,沉重的跳板也收了起来。三艘大船就停在岸边,各族弓手们在船舷边排开,等待着岸上野人部族的反应。
“哒哒哒!…”
很快,八十来个野人女真骑兵,就在三个酋长头人的带领下,奔到了河滩周围。而在骑兵们后面,还有一两百个野人弓手,散开逼近过来,就像准备袭击的狼群。
“停!…”
看到船舷上成排的大弓,最强壮的酋长头人举起手臂,让骑兵们就此停步。接着,他瞪着眼睛,打量着船上居高临下、成群的披甲弓手,足足数出一两百个,面露警惕与忌惮。最后,他不舍地望了望船上的六匹马,隔着一百多步的距离,冲着船上的部族大喊道。
“你们是哪里的部族!这是我们辛辛苦苦,围猎到的猎物!把六匹马和盔甲,都交出来!…”
祖瓦罗仔细观察着岸上的野人女真,示意马哈阿骨打来回话。要和这些野人部族打交道,还得看同样野人出身,勇猛绝伦的阿骨打大酋长。
“哈!我们是达发哈部!是河边的部族!林中的狼群围猎,各凭自己的牙齿和本领,见到的狼都有份!你们又是哪里的部族!敢来抢我们吃到嘴里的肉…”
“.”
在满语中,“达发哈”的含义,就是大马哈鱼,是“捕鱼部族”的意思。听到这熟悉的沟通方式,最强壮的酋长头人怔了怔,又看向其余两个酋长。三人面面相觑,知道遇到了真正的同族,真正从北方南下的“狼群”了。而三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又是强壮的酋长头人出面,大声向船队吼道。
“我们是兀狄哈诸部!是林中的部族!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劲,才把这头猎物围住,又死了好几十个勇士,才打破他们的寨子!…你们什么都没做,上来就捡走了一大块‘肉’!…”
“吼!按照林子里的规矩,你们得把肉交出来!或者证明你们的本事,是真正牙齿尖利的狼,有资格和我们一起吃肉!…”
“哈哈!好!我这就证明给你看!…我们的牙口,锋利的很!这一小块肉,还填不饱肚子,得吃到更多才行!…”
马哈阿骨打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随后,他把沉重的石锤提在手中,用力抡了一圈,奔出两步,往河滩上就是一掷!
“着!…”
“砰!…”
沉重的石锤从船上划出一个弧线,足足飞出二十来步,砸在滩头的沙地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而滩头的沙土飞溅,让最前头的两匹马,都有些不安的踏起蹄子。
“哒哒!…”
如此惊人的虎力,看的三位酋长都瞪大了眼睛。然而,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马哈阿骨打发出一声狂啸,缓缓拉开他那把十五力、足足两百磅的巨弓。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开弓声,一根粗长的箭矢,已经对准了为首的兀狄哈酋长。而马哈阿骨打眯着眼睛,冷冷的翘起嘴角,如暴虎般大吼一声,松开了沉重至极的弓弦!
“吼!…死!…”
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野人寻死的洪水,大明无奈的落日
“比老虎还要勇猛的勇士!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我是马哈阿骨打,是河边部族的大酋长!…你们呢,你们叫什么!…”
“啊!原来你才是部族的大酋长!应该的,确实应该这样!只有像你这样勇猛的勇士,才有资格,做整个部族的大酋长!…”
河边的沙滩上,一根粗长的重箭,深深插着泥地里,尾部犹自在震颤。马哈阿骨打这虎力的一箭,竟然射过了一百多步,用的还是重箭!而重箭落下的位置,距离三位骑马的酋长,只有数步之遥。这就证明了,只要马哈阿骨打刚才想杀人,他就能出其不意,射杀任何一个野人酋长!
这种非人般的射术,让三位野人女真的酋长,都面色骤变,大为震怖。他们同时握紧了缰绳,眼睛紧紧盯着马哈阿骨打的手,一旦对方继续举弓,就要立刻策马躲避。而后面的野人骑兵们,也都面露惊骇,骚动起来。
“天神啊!这种威力,一定是十二力以上的重弓!”
“先祖见证!他用的是重箭!这必然是十五力的巨弓!就是找遍几百里内的兀狄哈部族,也找不出这样一个虎力的射手来!…”
“他叫什么马哈阿骨打…听起来,是河边捕鱼部族的大酋长!难道,他是从贝海儿湖新南下的部族…”
片刻后,还是为首的强壮酋长,率先恢复了冷静。他在马上举起双手,示意着友好沟通的姿态,大声呼喊道。
“马哈部的大酋长!我是兀者阿骨打,林中诸部的大酋长!而这边的两位酋长…”
“我是兀者努尔哈!林中的野猪!”
“我是兀者代敏!林中的大鸟!”
三位野人酋长陆续上前,向长船上的马哈阿骨打,自豪的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从野猪到大鸟,他们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威猛”,也正对应着三面部族的旗帜。
通古斯诸部就是如此,无论是生女真还是熟女真,都喜欢用自然界的动物植物,来给自己命名。而北美的原住民各部,也是一样。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双方的文盲水平、部族传承,和对自然界的观察崇拜,其实是非常靠近的,很有共同语言的…
“马哈阿骨打!像你这样勇猛的大酋长,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是刚从遥远的北方,迁徙南下的新部落吗你们以肥美的大马哈鱼命名,难道是从大海子南下的…”
“哈哈,我们确实是刚刚南下的部族!我早死的父亲告诉我,我就是出生在大海子东边的密林里!当时,我还被我父亲抱着,骑马奔驰了十天,冲破那些放牧部族的阻拦,去了大海子里,泡了泡大神灵祝福的湖水!”
“我的父亲在大海子旁,向着古老的大神灵祈祷,赐予我勇武的神力。而作为回应,天空竟然降下了雷霆!而我在大海子里,被可怕的雷霆劈中,却依然完好无损,甚至还在笑!…从那以后,我就比所有人都要强壮、都要勇猛!而我的神力,正是来自大神灵的赐予!…”
说起这段神化的往事,马哈阿骨打一脸激动,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显得自信非常。他的父亲确实告诉过他,在大海子里,为他洗过一次澡!
当然,作为婴儿,他不可能记得那时候的事。后面具体的细节内容,则是王国留在马哈部的祭司奎火,亲自为他“通灵主神”,询问出来的。而这样神化的好处,显而易见,能够让马哈阿骨打自身的勇武,变成一种神灵背书的神性,从而让更多的部族勇士,发自内心的畏惧敬服!
至于这里的“大海子”,则是之前有人喊出的“贝海儿湖”,蒙古人口中的圣湖“达赖诺尔”,也就是壮阔如海的贝加尔湖。而贝加尔湖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眼下的这些野人女真们,包括马哈阿骨打,祖上都是从黑龙江流域以北南下的,最为野蛮的,“北山女真野人”。
“啊!什么你竟然被雷劈中,还安然无恙,甚至拥有了惊人的神力!先祖啊!这可真是伟大英雄一般的传说!马哈阿骨打,你长得这么粗壮,又有真正的神力,肯定能成为最强壮的努尔哈,大野猪王!”
“不对!他肯定能成为最强者的代敏,大鸟王!大鸟比大野猪,要威武的多!…”
“该死,你们都不要吵了!让我兀者阿骨打来说!…马哈阿骨打兄弟,我们祖上,也是从大海子南下的部族!我的父亲告诉过我,他小的时候,就经过大海子!然后在大江的出海口,攻破了一处坚固的寨子,抢了个好看的部族女人,这才生下了我!…”
“不错!我们兀者诸部,都是这么南下的!至于那些攻破的寨子,又富庶又不能打,真是最好的猎物!可惜…像是那样富庶的寨子,已经越来越少了!而去年又是个白灾的寒冬,部族的粮食,眼看着又不够了!”
“就是这样!我努尔哈的野猪鼻子最灵!眼下北方大江边还有的寨子,就这里一处,西南边的大河边一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不过,这次几个兀者部落合起来,总算是打破了这个大寨,能够好好过上两年了!至于西南边的那个大寨,也不知道南边的林中部族,有没有得手…”“什么!西南三百里的福山卫,也被围了…”
听着这群野人酋长们吃人的喊话,哈儿蛮卫酋长阿力浑身颤抖,脸上也显出绝望。
“先祖啊!这下彻底完了!福山卫一旦被围,那最近还能支援的援军,就得南下六百里,到亦儿古里卫了!至于中间的者帖列山卫,都已经被反叛的瓦尔喀东海女真部,攻破劫掠过一次了!”
想到这,阿力垂下眼眸,深深的叹了口气。要知道,在整个黑龙江下游,唯二还剩下的、受过册封的卫所,就只有哈儿蛮卫和福山卫了!
至于这支野人船队自称的“满泾卫”,要么是被野人们攻破了,要么是蒙古人伪装的。又或许更糟糕,是野人和蒙古人联合起来,攻破后再伪装的…
而类似的可怕情形,自从大明的官军正式撤走外东北后,正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不断的上演着!
外东北的气候,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冷的呢可能是六十年前,也可能是八十年前。但毫无疑问,奴儿干都司的裁撤,发生在气候变冷,北方秩序崩溃之后,是结果而非起因。
越来越寒冷的气候,就像一双冰冷无情的大手,驱赶着北方万里的野人部族南下。而其中短暂的温暖期,只是让部族膨胀一波人口,让下一波南下的冲击,更为残酷无情!
在寒冷残酷的北方山林,一场漫长的部族迁徙,常常持续数代、甚至十几代人!最初的开始,只是三五成群的野人,从山林中走出,汇聚成几十人的部族,一路迁徙厮杀、联姻融合。而残酷的自然生存环境,就像一层层的定向筛选,只让最强壮的人活下来,往南去,再聚拢起更多的部族!
而后几十人汇聚成百人,继续迁徙厮杀、联姻融合,养蛊般筛选出其中的强壮者,继续向南,寻找更温暖的营地,寻找更多的食物与猎物,进行更多的厮杀!
眼下,到了这黑龙江流域,野人部族的规模,已经膨胀到好几百人。这些野人的部族,就像为了生存而奔跑的凶猛驼鹿,哪怕折断自己的大角,也要撞破定居部族的寨子与村庄,获得着更多的食物!
于是,一波波南下的野人部族,就这样由溪流汇聚成河流,河流汇聚成大江,汹涌的南下着。而只要攻破寨子和村庄,他们就会裹挟出更多的“野人”,短暂的停歇数年后,再次为了食物与活命,带着养不活的部族,继续向南!
“先祖啊!歇息了七八年后,新一波野人南下的浪潮,又要开始了吗那这一次,还能有哪些卫所能守住亦儿古里卫喜申卫要是过了喜申卫,那整个乌苏里江流域,都得乱成一团了!不!自从瓦尔喀部叛乱后,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想到这些年的混乱厮杀,哈儿蛮卫酋长阿力咬紧嘴唇,完全想不通。他想不通,为何外东北的局势会越来越乱。而野人们死了那么多,不但没有死绝,反而变得规模越来越大了!
阿力并不知道,当遇到好的温暖时节,野人南下的“洪水”,或许会暂时停下了,暂时歇上些年头,甚至开始种地,往熟女真转变。
可是,野人各部会节制繁衍,减少部族人口,来适应环境的承载力吗不,不可能的!各部必须争分夺秒,繁衍出更多的丁口,才能让部族更加壮大,更有可能在注定的部族混战厮杀中活下去!
这样一来,等到寒冷的大白灾降临,原本的地区养不活那么多部族,而种下的稗子又全部绝收,“洪水”就只能积蓄更大的浪潮,带着更多求活的部族,再次汹涌南下!…
至于南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到底有没有生路迁徙的野人部族,有的不知道,有的知道,但都不在乎。他们唯一确信的就是,只有向南,只有厮杀,才能有粮食,才能有吃的,才能有部族活命的生机!
“圣皇帝在上!煊赫东北的成化犁庭,仅仅才过去了27年!可为什么,当年杀了那么多部族,杀了那么多人…然后才过去了仅仅一代人的时间,北方的卫所就尽数失陷,南方部族的叛乱,也此起彼伏”
“强大的大明一步步后撤,究竟要撤到哪里,才能稳固下来而我们这些忠于圣皇帝的女真部族,又要迁徙到哪里,才能真正扎下根来,守住自己的领地呢…”
“该死!早知道,就应该和海西与建州诸部一样,在朝贡的时候,向圣皇帝请求内附了!哪怕倾尽族中的一切财富,贿赂辽东都司的大人们,贿赂监军的宦官,也要求得一个内附的机会啊!…”
对于一切的根源,哈儿蛮卫酋长阿力想不出答案,只有满腹的悔恨。他的部族已经被野人攻破,这样的探寻,其实也为时已晚!
但阿力可以肯定,成化犁庭的远征,耗费了那么多钱粮,动用了那么多大军,却没有解决野人的不断南下,更没有平息各部的混乱厮杀。充其量,只是让帝国在东北的局势,勉强延续了那么几年,熬到了下一波的野人入侵,填补了被杀光的部族…
而后,就是大明朝堂大规模的放弃北地卫所,在南方修起更多的边墙。然后,安置他们这些忠诚的熟女真部族,作为外围厮杀的缓冲。而只要有南下的生女真部族愿意朝贡归顺,无论他们之前做了什么,大明都会厚赏安抚!
究其根本,大寒冷期的到来,永久的减少了东北亚万里山林的人口上限,引发了蛮族入侵般的连锁浪潮。而寒冷驱赶出的通古斯野人一波一波,像是汇聚出的洪水般,不断冲撞向温暖的南方。哪怕最终撞得粉身碎骨,他们也毫不在乎。而出动辽东官军,讨伐这些凶悍贫瘠的野人,不过是徒耗钱粮、折损军队,根本不会有任何收获!
是的!野人部族的个体或许会畏惧死亡。但对数以万计、根本养不活的野人部族集群来说,杀戮对他们毫无意义!这些养不活的人,注定要死,只不过是以何种方式去死而已!
而在死之前,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就像洪水会寻找一切河道。通古斯的野人们,可不会做什么安安饿殍,他们只会做啃食的蝗虫,成群结队的飞往南方,扑向帝国的边疆…
至于此刻的情形,达延汗中兴蒙古,威胁越来越大。大明朝堂放弃外东北,正集中全力修筑辽东、辽西的边墙。或许,成化犁庭的远征,再也不会发生了…而帝国的日月,从辽阔的外东北之地落下后,只留下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有曙光
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冰冷的森林里,野人在黑暗中穿行!
十五世纪末的大寒冷时代,从西伯利亚的极北开始降临。无数的野人部落迁徙南下,给辽阔的外东北之地,带来混乱与厮杀的黑暗年代。
当然,蛮族入侵式的连锁冲击,目前还局限于广阔的黑龙江流域,局限于通古斯诸部间。大明帝国辽东镇的边墙,对于生熟女真各部来说,依然比绝境的长城般还要坚不可摧!而边墙上数以万计的辽东官军,更是强大的无以复加。他们肆意驱使内附的熟女真各部,如同主人驱使着,最为乖顺忠诚的猎犬!
按照原本的历史,“忠诚”的熟女真各部,还要在帝国的羽翼下,隐忍成长一百二十年。从蒙古到朝鲜,他们都在为了帝国的皇帝,忠诚地奋勇厮杀。直到百年之后,猎犬长成狼群,小心翼翼的回头试探,才猛然发现,一直驱使他们的强大“主人”,已经在最可怕的时间中,蓦然走向了衰老…
“能打的马哈阿骨打酋长,我们认可你的勇武!你是有资格捕猎的大头狼,‘大钮祜禄’!…这六个骑兵的马与盔甲,是你的了!…”
“哈哈!兀者的酋长们!一头大钮祜禄,在三头努尔哈中,就只能分六匹马吗这样一点点的猎物,可不够我手下的这么多勇士分啊!…”
“!…”
听到马哈阿骨打的喊话,三位林中部族的酋长们,都是神情一厉,脸上露出野人的凶狠。他们互相看了看,齐齐拨转马首,退后到马哈阿骨打的巨弓射程外,再由为首的兀者阿骨打出来回话。
“马哈部的大酋长!你想要什么这头河边的‘猎物’,是我们林中部族打下来的!已经吃到嘴里的肉,不能分给后来的客人!哪怕一头河边的狼再能打,也斗不过三头林中的野猪!…”
“不错!马哈部的大酋长!你是如虎般勇猛的射手,又有三艘比大树还大的大船!我们射不过你,没法爬上你们的大船…但你们的船上,可装不下什么骑兵!你的勇士下不来,挨不到这个寨子的边!…只要我们退后一里,离开狭窄的河滩,我们的骑兵就能进行冲锋!无论你有多少可怕的披甲弓手,也没法冲破这几里,去寨子里和我们抢东西!…”
“对!就是这样!哪怕一袋稗子、一口铁锅、一根铁箭…那都是我们兀者诸部的!在后面的林子里,还有我们迁徙的大部落,还有更多的战士!只要两天时间,我们就能把这个寨子搬空,连一只鸡都不会留给你!…”
“能打的主神看着我们!既然这样,就让我们用手中的弓和斧头,来看看谁才是勇士!…”
听到林中酋长们的回话,马哈阿骨打神色一冷,又一次举起了弓,对准了河岸边的野人骑兵。而船上马哈部的重弓手们,也如狼群般嚎叫起来,换上了能射远的战箭。
“嗷!靠近过去,射翻他们的马!…”
穷横的野人女真各部就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哪怕为了一只鸡、一口吃的,都能下狠手厮杀,更不用说是一个富庶的寨子了。实际上,这些野人部落赖以生存、最为强大的两种武器,一种是悍不畏死的野蛮,另一种就是一贫如洗的赤穷,比毒箭的加勒比部落还要穷横!
在这个时代,辽东镇的大明边军,尚且继承着部分永乐时期的惯例,保持着主动出塞的勇武。他们常常在塞外牲畜繁衍、马匹瘦弱的春天,去北方各部打草谷。而他们对边墙以北的各部落,也有着非常实际的评估。
其中,蒙古人是“头号虏贼”,朝廷给一颗蒙古首级的赏赐,顶三颗女真人。蒙古部落松散的时候好打,可一旦动员聚集起来,就会很棘手和危险。一旦被大队虏骑追上,那就逃都逃不掉了!
不过,蒙古各部的牲畜也很多,只要能带些马匹牛羊,带些朝廷赏赐的“脑袋”回来,那出塞一趟就能赚不少。至少比“本色月粮止支六斗”,一年合起来才仅仅五六两,还要被上官克扣三成的饷银,要好上太多了!
这样出塞两三次,还能活下来的辽东边军,就能有钱去买个宅子,讨上老婆延续香火了!运气再好些,就能贿赂下长官,把子孙后代移出军户名册,变成民籍…
而普通的熟女真,则要比蒙古人穷上一截。他们只有些毛皮、山货,还有监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克扣下大半赏赐后,才能用来勉强冒充“虏贼”的人头。好在,面对凶狠的辽东边军,没有被朝廷册封、规模不大的熟女真部落,都不大敢反抗,会任由明军抢劫。至于收获,讨老婆是不要想了,让兄弟们吃饱肚子,攒点喝酒的酒钱,就不错了。
至于更北方迁徙南下的生女真野人,那属于边军一旦遇上,都得看着老天爷,连骂几声晦气的!这些又穷又横的野人,一旦在视野受限的林子里碰上,那见面就是一根重箭,立刻分出生死。他们不仅在小规模战斗时,比蒙古人还要死硬,更关键的是,他们几乎不提供任何值钱的“掉落”!
总不能,把他们破烂的骨头饰品捡回去,强行卖给军镇的商人,换几个铜板的酒钱吧可是,能在军镇里做生意的商人,哪个背后没有几个指挥使,甚至是监军的因此,打野人女真的部落,是完全的亏本买卖。纯粹是老虎见了满地的螃蟹,摇头都得绕路!
什么你说野人女真的手里,有两千斤的黄金哈哈!莫不是一年到头半饿着肚子,想饷银想的失心疯了你知道两千斤黄金,在辽东边地意味着什么吗这可是三十多万两银子,六万辽东边军一年的饷银,还是实打实的硬通货,不是什么折色的宝钞!
真要有这样的横财,在野人部落那里露了富…不用说了!三千家丁骑兵,披上铁甲出塞,立刻、马上安排!…
当然,一般来说,如果没有朝廷的严令,不发下足够的开拔饷银,辽东明军就几乎不会出现在塔山卫以北(哈尔滨北边)。至于黑龙江中下游,那些朝廷册封的女真卫所的死活,他们就更不会在意了。在他们眼里,隔着两三千里的朝贡册封部落,其实也和野人差不多…
而明军会出现在塔山卫一带的主要目的,还是因为帝国的生死大敌,动不动就能拉出二十万骑,分三路出击的蒙古诸部。辽东明军的任务,主要是斥候蒙古左翼,尤其是辽西北倒向蒙古的泰宁、福余、朵颜三卫。他们需要和不时冒出来的蒙古游骑厮杀,阻止蒙古人窥伺辽东。
至于眼下,要找到真正有辽东明军驻守的地方,大约还要一直向南,直到已经裁撤的“吉林船厂”一带,正逐渐移交给内附海西女真的“乌拉城”了…
“阿骨打!不要动手!…你这样和他们说…”
看到面色冷厉、如同老虎般发怒的马哈阿骨打,祖瓦罗伸出手来,缓缓的按下大舅哥握弓的手臂。然后,他低声和马哈阿骨打说了几句,对方就眼神一怔,神情变化了起来。
“祖!你真的要拿这些好东西,去换那些没用的丁口和妇孺吗…”
“嗯。”
“那我们的船,装上这么多人,可就没法再往前,只能返回了!”
“嗯。”
“能打的主神啊!这么多吃饭的嘴,你在东边什么岛上的部落,能养活的了吗…”
“主神见证!阿骨打,你相信我!这些人在你们手里,是养不活,必须消耗掉的人丁…但在我的手里,却有办法,让他们种出粮食!…真不行,他们还能蓄养家禽,或者出海捕鱼。甚至,他们还能继续南下,逼着和人的部族,交换出更多的稻米来!…”
祖瓦罗嘴角扬起,眼神中有着一种别样的自信,这是主神带给他的自信。这种自信的神采,好像是山林里最清晨的曦光,让早已习惯白山黑水的冰冷、习惯黑暗森林残酷马哈阿骨打,都有些失神了数息。
“好吧!好吧!…能变出粮食的主神庇佑!祖,我真是有些弄不懂你,一直想尽办法捞人,和所有部族都不一样…”
马哈阿骨打抱怨咕囔了几句,又虎里虎气地转过头。他瞪着岸上警惕的三个兀者酋长,深吸口气,再次如东北虎般大吼道。
“林中兀者的酋长们!我们不要寨子里的粮食,也不要寨子里的铁器!连一只鸡都不要!…”
“我们要你们养不活的俘虏!要那些被俘的丁口与妇孺,有多少要多少!…”
“先祖见证!我们可以拿出铁打的长矛斧头,拿出铁制的箭头,拿出宝贵的铁锅,和你们交换养不活的俘虏!…”
“甚至!我们可以帮助你们,治疗你们部族受伤的勇士!那些重伤带不走的勇士,也能登上我们的船,带回我们的部落救治…就让先祖死去的灵魂们,来给他们一个机会,决定他们灵魂的去向!…”
“啊什么!你们只要人!…”
听到这样的条件,三位兀者酋长骤然瞪大了眼睛,如同林中惊愕的努尔哈野猪,满脸的不可思议!
啊,这两天立冬了,风吹的脑壳疼。先码一章的。
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白山黑水,铁器换人丁!
“勇猛如虎、脑袋像犴达罕的马哈大酋长!你真要交换这个寨子的俘虏用铁打的好东西来换”
“哈哈!先祖见证,当然!…”
“什么价”
“嗯…”
船上的马哈阿骨打转过身,又和祖瓦罗对话了几句,脸上明显露出惊讶。这样的交易价格,对北地来说,也太过慷慨了吧争论片刻后,他有些肉疼的看向岸边,大吼道。
“好价格,错过就没了!一个能打的勇士,换一口铁锅!一个普通的战士,换一把铁斧!一个不能打的余丁,换一根铁矛!一个多余的女人或者孩子,换三根铁箭,或者半根铁矛!…”
“…!什么!”
闻言,三个兀者酋长面面相觑,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这样的价码,要么是对方山蘑菇吃多了,要么是他们自己山蘑菇吃多了!反正肯定有一个,脑子出了问题!
自从开国以来,大明就对蒙古和辽东,进行严格的铁器禁运。严禁汉地的铁器,流入北地各部,让辽阔万里的北疆,一直处于铁器严重紧缺的状态。而在数额有限的几次朝贡贸易中,面对蒙古各部对铁器的强烈需求,大明也开出了非常离谱的价格。
在官方给出的朝贡货物定价中,一口铁锅能换一匹上等马,或者上等马低价折算的两贯宝钞。而一把铁斧,则要换一头牛,或者四五只羊。至于铁矛、铁箭,也都是如此,至少翻了八倍的价钱,并且数量有限,爱换不换!
这种数额有限、价格感人的官方铁器贸易,一方面是出于帝国对于北方各部的强烈提防。对于来朝贡的部落,大明宁愿赏赐更值钱的布帛和酒水,也不愿赏赐铁器。另一方面,则是中间的朝贡交易环节,各方一道道的过手与回扣。并且,边境的军队和官员,也要为利润丰厚的私贸,来留足空间。
如此丰厚的利益,后世晋商们走私的活计,在这个时代自然也广泛存在,只是规模要小上很多。向北疆走私盐铁,一旦被抓到的结果,绝对是严惩不贷,是要掉脑袋的!当然,和海贸一样,北方走私的背后,也有许多边疆的大人物,有着边地百姓的生存需求。杀的再多,总还是会有不怕死的人冒出来,根子是禁不绝的…
“俘虏的勇士和战士,就能换到少见的铁锅和铁斧!…犴达罕的马哈大酋长,你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哈!我马哈阿骨打说话,从不反悔!这把铁斧,就是我马哈阿骨打送你的,就当交个朋友!”
说完,马哈阿骨打就从祖瓦罗手中,接过一把铁斧。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抡了一圈手臂,再次展示了自己的神力,把斧头向岸边投掷了出去,直接掷出了数十步!
“吼!着!”
“啊!好大的力气,真是好大的力气!好一个大犴达罕的马哈大酋长!…咦!这把铁斧,比之前缴获的那几把旧斧头,还要好些!…换!我们同意了,这就换!来人,去把那些新抓的俘虏,都带过来!…”
兀者阿骨打提着铁斧,亲自检查了锋利的刃口,还有后面厚实的斧背,脸上露出惊喜。很快,三个林中兀者部族的酋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任何还价,就一口答应下来。先祖见证!这种用俘虏换铁器,这种天大的好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要知道,眼下辽阔的内外东北,和蒙古草原一样,铁器紧缺的很!一口铁锅、几把铁斧,都是小部落传家的宝贝。至于铁甲,那就更是唯有为大明当狗的熟女真部族,才能拥有的了!
所谓的“十三副铁甲起兵”,虽然和大明的边军没法比,但是在这个时代,在各地的女真部族看来,那可一点都不寒酸!
当然,东北肯定不缺铁矿。只是铁器的供应来源,完全把控在明军的手中,并且有专门的监军督查。而大明的中枢,更是人为的削减了辽东的冶铁规模。大规模的铁料场,此刻只有在辽东镇里才能找到。像是鞍山一带,就有“十里铁山”,设有“六卫铁场”,只是规模比起元代。“远不及十之一二”。
至于辽东边墙周围,确实也有些零星的铁矿。但对于北地盐铁禁运,是大明的国策,已经执行了近百年了。大明采取明确的禁矿措施,严禁这些铁矿的开发,不仅废弃了元代建立的众多铁场,还对周围的熟女真部族严厉监控,不许开矿!而再往北,在黑龙江流域的野人部落,则人口和技术都不够,并不具备寻找铁矿、冶炼铁矿的能力…
“努尔哈!代敏!你们亲自过去一趟,让部族不要急着洗劫!赶紧把那些还活着的俘虏带过来!…好不容易遇到个大犴达罕酋长,能换多少铁器,就换多少!…快!快去!赶紧把铁器弄到手,别让他反悔了!…”
“好嘞!我这就去!…”
“对!这就走…不管换回多少,大伙平分!…”
“哒哒哒!”
哒哒的马蹄声匆忙而去,三四十个野人骑兵调转马头,马术熟练的和蒙古人一样,只是不会像蒙古人那样骑射。野人女真的强处,主要是冲击骑兵和步射…
“酋长说了!先别抢了!把活的、能走动的俘虏,都带过来!所有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带过来!…”
哈儿蛮部的寨子只有外面一道寨墙,不存在什么内堡内寨。随着数以百计的野人战士涌入,寨子内的喊杀声,也就很快平息了下来。而后,就是乱糟糟的洗劫,战利品的分配,以及俘虏的抓捕。
哈儿蛮部落民们,没有什么哭喊,只是神情麻木的,接受着胜利者的处理,或死或生。北方的部族都是这样,死亡再寻常不过,根本容不下什么悲伤,一切只为了活着。
“什么!老的已经没了该死!谁让你们这么快动手的!…把受伤的也带过来!什么不能走动的,都没了…真是一群蠢货,一群憨傻的狍子!…”
这里是冰冷辽阔的白山黑水,这里遵循着最为严酷的自然法则。野人部落的兼并,从不存在什么温情脉脉,什么尊老爱幼。他们就像这里的风雪一样,又冰冷又无情。仅仅是这么几刻钟的功夫,年纪老不能劳动的俘虏、受伤了不能行动的俘虏,都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连衣服都不会留下。
“快!把人都赶出来!不要再扒拉了!那几件破皮子,哪里有铁器重要!…”
又是几刻钟的折腾,在野人战士的驱赶下,剩下的一两百个男人、女人和孩童,都被从寨子中赶了出来。不少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抢走了,就这样跌跌撞撞,沾染着血迹,半赤着奔向河滩。而几十个骑兵在后面押着他们,就像捕猎时驱赶着鹿群,把他们往河边赶。
这一刻,无论是被赶的“鹿群”,还是赶人的“猎人”,都没有什么大声的喊叫,和远处的森林一样安静。这种对于生命的冷漠,这种习惯性的残忍,正是北地千百年来的传统,哪怕在同族之间都是如此!
无论蒙古、女真还是青藏,都并不存在汉地所谓的“儒家道德”。因为严酷的自然环境与部族厮杀,完全没有这种富足安定的文化与思想,所能够生存和延续的条件!
大明的边墙内外,就是完全的两个世界,从灵魂到生活传统,都格格不入。而一旦让北方的部族突破边墙,把他们习以为常的残忍,带入富足的汉地,那就是南方难以想象的末日与灾难…
“啊!我的族人!我的寨子!…”
长船上,哈儿蛮部酋长阿力心痛如绞,看着自己世代传承的寨子被攻破,部族的人口要么被杀、要么沦为奴隶。他看着一百多个仅剩的族人,在野人骑兵的驱赶下,半赤着奔行向河滩。不时有人跌倒,但又很快爬了起来,奔向未知的死亡或是希望。
很快,两股分开的野人骑兵再次汇合。河边的日头已经西斜,快要到了落下的时候了。而三个兀者部的酋长,亲自带人清点了一遍俘虏,这才对着停泊的长船,对着“傻乎乎”的马哈阿骨打,大喊道。
“犴达罕的马哈大酋长!这些新抓的俘虏,都已经带过来了!里面有五个值铁锅的勇士,二十个值铁斧的战士!还有二十个值铁矛的余丁,一百个值铁箭的妇孺!…”
“先祖啊!这么多没用的俘虏,尤其是那些女人和孩子…你全都要吗你有那么多铁器吗…”
“哈哈!要,全都要!一手交人,一手交铁器!…一百二十个妇孺和余丁,不用看了,给你五十根铁矛,一百二十支铁箭。你把勇士和战士带上前,让我派两个亲信好好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战丁,值不值铁斧和铁锅的价!”
“好!来人,拿弓来!让他们开弓给你看!…”
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林中的萨满!(为盟主书友33021211000加更)
“林中兀者的酋长!这些什么部族勇士,好像不大行啊十力的弓都拉不开,也能算是勇士吗”
“啊!他们今天打了一天的仗,力气都用光了,这才拉不开十力的弓…哈!你看,这不拉开了吗!我说吧,这手上的茧子,一看就是老练的射手!…呃才开了这么几下这些南边寨子里,留着细辫子的部族,确实是弱了些。只能算是战丁…”
河滩边,大队的野人骑兵散成一线,手中的弓箭戒备着,看着窝成一团惊恐不安的熟女真俘虏们。而二十五个“战丁”的俘虏,从人群中单独带了出来,在王国女真部族的监督下,努力拉开手中的大弓。
“使劲!给我使劲拉!要是马哈部不要你们,换不来铁锅铁斧…你们就是下次攻其他寨子的前驱!…”
听到这样的话,二十多个新俘的战丁有的面露惶恐、有的面露仇恨。但所有人都咬破了嘴唇,狠命使着力气,证明着自己的实力。
所谓的战丁、余丁,在生女真部族判断起来,其实很简单。能开八力弓,射两壶箭的,就算是战丁。开不了的,就是余丁。这也是后世八旗初建时,对战丁的选拔标准。
至于战丁中的“勇士”,或者叫“巴牙喇”,后金的“护军白甲兵”,则要能开十力弓,出色的甚至要到十二力!
与之相比,明军弓手的选拔标准,平均只有六力。能开八力弓的,就有资格进入边军的斥候队了。能开十力弓的勇士,就能被指挥使看中,选为家丁。
比如老奴努尔哈赤和他爹塔克世,就都凭借勇力,当过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家丁。实话实话,辽东明军的平均兵员素质,是要比女真八旗弱上一截的,这和成长的环境相关。游猎的确实比放牧和种地的,都要强壮一些,也高大一些。
当然,三者的人口数量,也根本没法比。明军的弓手数以十万,精锐也数以万计。蒙古人同样能动不动的,就拉出数万精骑。而女真八旗的白甲兵,哪怕在老奴最鼎盛的时候,囊括搜刮整个内外东北生熟女真,也就凑出一个牛录十人,拢共三千多人罢了。只要老奴战败那么一次,他就得万劫不复…
“好了!看起来还算凑合!让他们上船吧!这些人,我们都要了!…”
马哈阿骨打皱着眉头,看着“羸弱”的熟女真部族,演示了片刻拉弓。直到祖瓦罗催促示意,他才勉强点头。随后,三艘长船彻底靠向岸边,几十个披甲武士跳下了船。他们一遍清点人数,往船上装运,一边拿出铁器,交给兀者酋长们的亲信。
“嘶!十把…二十…五十…真有五十根铁矛!…”
“先祖啊!我这里也点了一遍,是一百五十根铁箭!…”
兀者努尔哈和兀者代敏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贪婪与渴望。他们一起回头,看向兀者阿骨打。只见五口铁锅、二十把铁斧,就摆放在兀者阿骨打的马前,让对方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先祖啊!马哈部的船上,竟然有这么多铁器!他们的船上,还有更多好东西吗而他们部落的位置,又究竟在北边的哪里!…”
“该死!这么多人上了船,船都划不动了,口粮也只能吃几天…这下彻底到头了!得赶紧转回去,顺着江水往回走了!…”
马哈阿骨打站在船头,看着乱糟糟的部族俘虏,分成三队带上船,又满满当当的塞入船舱,几乎把所有地方都塞满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用好用的铁器,换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这可真是造孽啊!…
可惜,在这三艘王国的长船上,还是“傻乎乎”的妹夫祖瓦罗说了算。他抬起头,看了看岸上的情形,眉头瞬间大皱,急促地对祖瓦罗说了几句。然后,他又转过头,对着岸上久久不散、甚至越聚越多的野人部族,大声吼道。
“喂!林中兀者的三个酋长!贸易的货物,你们都点完了,具体怎么分,就你们自己商议吧!我们这就走了!…”
“马哈阿骨打!我们的朋友!你换了这么多铁器给我们…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喝口酒吧!…”
“就是,就是!不要这么急,不要收起跳板…来!我们的朋友!你不下来…那我们过来,请你下来喝酒!…”
“哈哈!兀者阿骨打!你以为我真是傻狍子吗你把这么多部族战士喊过来,我要是再不走…那你就得带人冲上来,挨箭送死了!都是林子里杀出来的‘朋友’,看到好东西就眼红,你们什么打算,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等等,等等,不要走!这些战士过来,不是别的意思…你们之前说的,能帮我们的人治疗伤口!…”
“祖!快!放炮!”
“…”
“快放炮!这群红眼不怕死的野猪,对我们动了贪心。再不放炮,他们就要趁着这个船还在岸边的机会,冲上来对我们下手了!…”
“!…该死!放炮!…”
“轰!轰轰!…”
兀者的酋长们正在一边辩解,一边提弓持锤的骑马靠近,却猛然听到三道可怕的雷声!只见三口虎蹲的铜炮,在王国的长船上雷霆般爆响,震得骑马的野人骑兵一片混乱嘶鸣,甚至有好几个摔下了马!
“该死!该死!这支北边冒出来马哈部,竟然有能放雷的炮!…”
“快!快把马抓住,把马抓住!不要走了我们的马!…”
“圣皇帝在上!这支蒙古人和女真人混在一起的船队,竟然会有虎蹲炮!…”
面对乌压压的野人女真部族,祖瓦罗又一次拿出“压船底”的利器,那就是火药受了潮后,只能听个响的“火炮”。然而,这一次“雷霆的法器”轰然出场,却没有起到过去那样,无往而不利的“奇效”!
无论是林中兀者的野人女真,还是没有南迁的熟女真部族,对于“火炮”这种冒烟放响的东西,都是知晓并且了解的。这样冒烟放响的火器,在明军与北元残部的百年交战中,早已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雷霆的炮声,早已响彻了这片蛮荒寒冷的白山黑水。就连十几年前,成化年间明军的犁庭远征,也少不了虎蹲炮的攻营拔寨!
而除掉了神秘主义的加成后,这样的火器,也不过是惊扰马匹、攻破营垒的一种武器而已。它所能带来的实际杀伤,其实远不如一轮逼近的重箭…
突然的炮响袭来,岸上靠近的野人女真部族,一片人仰马翻。好一会后,骑兵们才制住了奔马,勉强开始恢复秩序。而兀者阿骨打怒气冲冲,努尔哈与代敏面露惊疑。三个酋长瞪大了眼睛,一同看着已经趁着混乱,划到河道中的三艘长船,大声骂道。
“该死!马哈部的酋长!都是南下的部族,都是一般的穷哈…你从哪里弄来的三艘船、这么多的铁器甚至还弄来了三门炮,吓跑了我们好几匹马难道,你发现了南方大明撤走前,留下的什么营地了吗”
“就是!先祖啊!你们的营地,究竟在北边的哪里我们都是祖辈从北边下来的,可从没看到这些好东西!…”
“哈哈!兀者部的酋长们!不要想着去偷袭我们,我们的部族一直在迁徙,你们是找不到的!哪怕找到了,我们的营地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上千个能打能射的勇士!…”
长船划到江中,满载着换来的“鹿群”,远离了岸上的“群狼”。马哈阿骨打哈哈大笑,看似豪迈、实则狡猾的,对岸上急眼的兀者酋长们喊道。
“先祖见证!我也不瞒着你们!这些铁器、火炮和大船,不是我们马哈部出产的,我们也弄不出来。这是古老的林中萨满,从用这些俘虏的人丁,作为献祭的祭品,献祭给东方的大鸟主神后,主神在祭坛中赐下的慷慨赏赐!…”
“这些东西,都是林中萨满用真正的法力,从林海中祭祀出来的!…以后,我们肯定还有再交易的机会…用你们俘虏来的人丁,换萨满变出来的铁器!…”
“什么你问林中的萨满是谁哈哈!他就在这,就在我旁边!对,就是这个长得彩,老好老好的小犴达罕!…”
在王国的船队返航前,听到这岸上最后的问话,马哈阿骨打哈哈大笑着,举起祖瓦罗的手,豪迈吼道。
“哈哈!林中的萨满,就是我的妹夫,是大鸟部的大鸟酋长!就是他!…”
感谢书友雅乐“”打赏的盟主!雅乐是从一开始就追更的老书友了,我一直都记得的,一晃都好几年过去啦。这里真心感谢呀!周末有时间,还会多加更的。っっ
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诡异的永宁寺(为盟主书友33021211000加更)
“主神啊!这些野人,真是属野猪的!见到什么,都想要先咬上一口,一点都不怕戳到喉咙!”
“哈哈!祖!只要能抢到好东西,他们是不会在乎死人的!要知道,在我们的部族看来,野猪可是个勇猛的图腾!至少,比狡猾的狼群,要勇猛的多!…”
夕阳落下,长船掉转了船头,顺着滔滔的黑龙江水,飞快的驶向大江下游。两边黑乎乎的森林,就像是船队的背景,像是苍茫的水墨山水画。而这片辽阔的北方林海,所孕育出的众多部族,也像是这条色彩深沉的“黑龙江”一样,在生存与死亡的现实中,冰冷的浮浮沉沉。
“嗷!嗷吼!”
日落月升,九月的风中,已经带来了些许的秋意。野兽的咆哮,在林海的深处传来,夹杂着人与狗的喊声。寒冷的时间越发临近,丛林中的野兽们,也开始了过冬前最后的捕猎与狂躁。当然,最为凶悍的林中霸主,永远是林中的野人。而最残酷的厮杀,也只会发生在人类的部族之间…
“主神见证!这些沿着大江的野人部族,非常需要铁器、盐和粮食!他们穷苦、勇猛又善战,是王国很好的交易与招募对象!…”
“只是,和这些野人部族交易,打通这条浩荡的大江,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哪怕,有马哈部这样的帮手,也必须时刻小心,必须保持足够的武力!而双方要建立足够的互信,甚至传播主神的信仰,讲述胶人一体的故事…则需要更多的接触,更漫长的时间!…”
祖瓦罗站在船头,看着江水涛涛向北,奔涌向下游的河口。马哈部所在的奴儿干,其实就在哈儿蛮卫北方,三百多里外。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南下探路,仅仅航行了三百多里,就遇到了混乱厮杀的野人部族,看到了南方混乱厮杀的一角。随后,船队换来了一百多熟女真的部族俘虏,就此返航了。
这段黑龙江的下游,水流的速度实在太快。船队之前逆流向上,每日只能航行三、四十里,要九、十天才能到。而眼下顺流向下,若是不压着些船速,估计一天能行一百里,只要三天时间就能返程了。
“春天会有春汛,冬天会有冰汛。夏秋流速很快,河道又蜿蜒曲折…这条汹涌的混同江,可真不是什么适合航行的大江!而王国向南的探索,在这条据说数千里的大江上,真的才开了一个头啊!”
想到这条大江糟糕的航运条件,还有沿途复杂的部族厮杀,祖瓦罗摇了摇头,感到并不乐观。如果不是这种双重的困难,大明也不会彻底放弃这里,任由大江两岸陷入混乱。
眼下,在大江两岸的山林中,狂躁蛮勇的野人女真部落,正像迁徙的兽群般无处不在,带给人极大的压力。这是自各部兴起以来,辽阔的外东北森林中,第二个有明确记录的大混乱期。而上一次的大混乱期,还要追随到一千年前,同样是小冰期开始的时候…
“当然,这次南下,最大的收获,倒不是一百多个丁壮部族…而是那个细辫的酋长,大明的指挥酋长!…”
想到那个关押在船舱里的熟女真酋长,祖瓦罗的嘴角微微扬起。他伸出手,从熊大的背囊里,又摸出了一块较新的铜印,仔细打量着。
“哈儿蛮卫都指挥使佥事…成化十四年…成化这又是一个新的纪年,大概像是王国的屋年、兔年、芦苇年一样…而看这块铜印锃亮的成色,应该才过去没有多少年…”
“主神见证!眼下还不到审问的时候,船上拥挤成这个样子,也没法好好谈谈。而先晾上他几天,让他自己胡思乱想,到时候也好让他说实话…快了!等再过几天,等船队抵达马哈部,好好布置一下…”
四天的时间匆匆而过,三只长船的王国船队,终于停靠向岸边,抵达了奴儿干马哈部。这一路顺流而下,水流汹急,河道蜿蜒曲折,又有不少滩涂暗礁。船队必须始终压着速度,不敢全力航行。而即便这样,途中也搁浅了一次,让俘虏们下来拖的船。这还多亏船队都是平底船,也没有什么“巨舰大舰”,否则拖都拖不动!要知道,这条大江的名字,可是奔腾咆哮的“黑龙”…
“圣皇帝啊!这是哪里野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寨子…这里是这里难道是…”
哈儿蛮部酋长阿力浑身颤抖,从拥挤的船舱中爬了出来,抬眼就看到一个很大的寨子。这个寨子的规模,比哈儿蛮部还要大上两倍,甚至还有一片土石的寨墙,和围在墙里的田地!
但当阿力擦了擦饿昏的老眼,好好看了会后,才霍然发现:大半个“寨子”,都垮塌的不成样子。就连外围的寨墙,也都断断续续,中间用栅栏糊上了。而在看更远处倒塌的塔寺,和那北方少见的塔身,阿力瞬间恍然大悟,颤抖的喊道。
“先祖啊!那是永宁寺!这里是奴儿干都司!是废弃的奴儿干都司!…”
“圣皇帝在上!这支野人部落的据点,居然在这里…他们到底有多少部族,竟然敢占住这个锁住江口,各部来往的要地!…难道,他们不怕圣皇帝下旨出兵吗…”
哈儿蛮酋长阿力嘴唇颤抖,低声念叨了几句什么。他仔细观察着这处据点的规模,大概算出了五六百个野人部族,加上船上的两百多个,那就是七八百人不对,还有自己部族被掳来的一百多人,合起来快到千人了…
可是,哪怕是一千人的野人大部落,就敢占住奴儿干都司吗这么点人手,也能占住奴儿干都司是了,他们的大船、他们的铁甲,还有能拿出来交换的铁锅、铁斧,都和一般的野人部落不同…
难道,这些人的背后,真是蒙古的某个万户部落不对!蒙古人怎么会舍得,拿出珍贵的铁器,来换回根本没用的人丁…
“该死!这支野人部族,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野人部落!…”
想到这些难解的疑惑,阿力头疼欲裂,根本想不到任何靠谱的答案。之前所做的判断,所谓野人和蒙古人的勾结,早已被他一路的观察所推翻了。
他哈儿蛮部从永乐年间受册封开始,就扎根在大江的北方下游。每一代哈儿蛮酋长,都会向大明朝贡,接受过太宗、仁宗、英宗、宣宗、宪宗、孝宗,足足六代大明皇帝的册封!这些册封,在明实录里,可都是有着记载的。对于大江上下游的情形,哈儿蛮部是真正的一清二楚,是真正的坐地虎!咳,虽然实力弱了些…
眼下,这支突然冒出来的什么马哈部,其中绝大多数的部落民,包括这个营地的样子,都是妥妥的野人女真造型,这点毫无疑问,阿力已经观察确认了!但北方南下的野人,又怎么会有大船他们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铁器就连西边的朵颜三卫,西北的兀良哈万户…这些西边的蒙古大部落,哪怕能拿出上万牧民骑兵,也不会像这支野人部族一样,出手大手大脚,用铁器换人丁!
“不对劲,这些铁器、大船和虎蹲炮的出现,实在太不对劲了!总不会,真的是什么林中萨满,用什么邪恶的人祭换来的吧…”
想到这,阿力又有些心中颤抖。和蒙古人一样,通古斯女真各部对于活人献祭,也再熟悉不过了。这种祭祀只有规模大小的区别,而没有存不存在的事情。然而眼下,很可能被献祭的,是他哈儿蛮部最后的部众,甚至是他自己…
“…!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
哈儿蛮酋长还在思量,两只胳膊却猛然一紧,双脚也悬了空。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两个粗壮不高的披甲勇士,就这样扛着他,往倒塌的寺社而去。而在寺社的门口,那块“永宁寺”的牌匾,似乎重新洗刷过,后面的“寺”字被铲掉了,用一种诡异的红色颜料,写下了一个神秘复杂的异体字…
“永宁…雷…鸟…神”
哈儿蛮酋长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异体字的三个部分,似乎分别是“雷”、“鸟”和“神”,并且都是偏图形文的古字,好像蕴藏着某种特殊的神秘。而当他被扛着,进入半塌的寺庙后,迎面就是一个染红的石头祭坛,还有祭坛上更一副更抽象的壁画,雕刻着一只抽象诡异的…
“先祖啊!这是什么长在太阳里的鹰…”
哈儿蛮酋长视线移动,从祭坛上那些明显的血迹移开,浑身就是一颤!他的目光,越过一排凶悍的部族勇士,死死定格在两个神情诡谲、戴着鲜艳羽冠的萨满头上。而其中一个萨满,他之前还近距离接触过,正是那个骗他上船的林中萨满!…
“哈儿蛮部的酋长!我们又见面了!…”
祭司奎火点起神烟,撒上一把硫磺,让火焰泛起诡异的蓝光。在刺鼻又昏沉的烟气里,祖瓦罗笑意吟吟,伸出自己的手指,摸了摸哈儿蛮酋长阿力皱纹的额头,仿佛在做什么邪恶的仪式。
“呃!…尊…尊敬的林中萨满…”
年长的阿力酋长身体一僵,就听到口音古怪的满语,像是蛇嘶一样,贯入他的耳中。
“主神见证!我之前说过,会保下你的部族,救出你的部落民…”
“现在,哈儿蛮部的酋长!我的诺言,已经实现了…你也该拿出你的回报,付出你的代价了…”
“林…林中的萨满,您…您还想要什么代价现在,我的族人,包括我的性命,都在你们的手里!您要拿走什么,直接拿去就是了!…”
“啊哈!我想要的,可没法自己拿,必须你同意才行!就比如…你的灵魂!…”
幽幽的声音,在半塌的庙宇中飘起。然后,是轰然关上的木门,闪烁不定的火光,冒出的神烟,还有萨满们低沉的吟唱。而后,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划破了昏沉的黑暗!这声音带着莫大的恐怖,骤然响起,又渐渐变成哀嚎,最终消失在冰冷的山林里…
第二章加更!感谢新的盟主,感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与鼓励呀!
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纳瓦女真,光头易服!
半塌的永宁寺,如同匍匐的虎兽,张开黑红的大口,吞噬了进入的来人,便再无声息。
整整四天时间,马哈阿骨打都没有见到祖瓦罗,也没有见到部族的祭司奎火。到了第五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亲自扛着锤子,进入那个神秘诡异的萨满之地,见一见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林中萨满”。
“祖!你在做什么你既不管你船队的武士,又把我部落的祭司拐走…部落里多了这么多张嘴,粮食怎么分配,后面怎么安排难道还要我这个打仗的酋长来管吗…”
马哈阿骨打气势汹汹,刚迈入庙宇的大门,就开始大声嚷嚷。自从祭司奎火来了后,他一下就省心了太多太多。有这么一个会管理食物、会计算消耗的“后勤官”在,他就再也不用掰着手指头,努力盘算那些令他头大的数字了。甚至就连砍多少柴,烧多少火,冬天怎么过,怎么节省燃料,都能让祭司提前计划好,部落民只需要执行就可以了。
可以说,随着部族的人口越来越多,各种计算越来越繁杂,马哈阿骨打已经完全离不开,这个主神的祭司了。不是因为对方带来的信仰,而是因为对方带来的便利。他甚至希望,能再有一个主神祭司过来,帮他把修筑营地、扩种稗田的任务,也一同担当起来,自己只需要捕猎和打仗就好!…
“呃!祖你这是在做什么…”
“嘘!…”
祭司奎火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旁边的席位。马哈阿骨打怔了怔,连声音也小了许多。
“这是…”
只见庙宇靠后的主神徽记下,点燃了一盆圣火,烧着松香的烟气,好像还带着些蘑菇的味道。在旁边的祭坛上,血淋淋的供奉着一颗心脏,可能是动物的,也可能不是。
而在神徽、火焰与祭坛的中心,祖瓦罗穿着一身羽毛的祭服,盘腿坐着,摇头晃脑,口中念着什么经文。那诡异如蛇的语调,听起来就瘆人的很。在祖瓦罗旁边,年老的哈儿蛮酋长阿力,则换上了一身祭司学徒的袍子。他光着脑袋,右手紧紧的按在心口上,一同在旁边虔诚念诵。
“主神睁开血目,注视着灵魂的供奉者…祂需要鲜血,祂需要鲜活!祂带走红色的生机,去往红色的神国…供奉祂…神国…违逆者…地渊…灵魂冰刀的痛苦…无尽寒冷的黑暗!…”
马哈阿骨打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在虔诚的念经。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讶,不是因为虔诚的祖瓦罗,而是因为…
“奎!他…他是…”
“嘘!主神见证,阿力已经皈依了主神,成为了神庙的祭司学徒了。现在,他正在学《阿利经》。”
“!这才几天他就皈依了!…”
“嗯。阿力是个无比虔诚的学徒。他已经把自己的灵魂,献给了主神…”
“!…”
马哈阿骨打倒吸一口冷气,盯着酋长阿力闭目念诵的脸,绕着转了一圈,希望能看出一点狐狸的伪装。然而,就像老虎看了一圈刺猬,他竟然没发现任何的破绽,只看到对方全心投入的虔诚,甚至比他这个皈依的酋长,还要虔诚许多!
“嘶!…”
这一刻,马哈阿骨打雄壮的身体一缩,直感到头皮发麻,脖子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明明四天前,这个俘虏的熟女真酋长,还满脸挣扎,一口一个“先祖在上”、“圣皇帝在上”。怎么才过了四天,再见到这个家伙,就变成了“无比虔诚的祭司学徒”这也太邪乎了!祖瓦罗给他下了什么邪法…
“好了。阿力,你再祈祷一遍,早课就做完了。然后,继续和我画地图。”
“是!血目的主神庇佑!…”
酋长学徒阿力睁开眼,轻轻点头。他平静的看了马哈阿骨打一眼,在对方额头的蜂鸟徽记上停留了一息,再次点了点头。随后,他又阖上眼睑,继续念经。而他的右手,始终按在心口上,片刻没有松开,
“阿骨打,你来了”
祖瓦罗神情幽深,眼神深邃。他看了马哈阿骨打一眼,含笑道。
“你来的正好!阿力和我绘制了一张北地的地图,主要是标注大江上下的各部局势。虽然还没画完,但奴儿干这一带,已经比较清楚了。我们可以一起看一看,对以后的行动很有帮助!”
“大江的地图,标注各部竟然有这种好东西!…别急!先等等!…”
闻言,马哈阿骨打脸上先是一喜,接着又想起了什么,打断道。
“祖!这个新俘虏的南方酋长…现在是主神的祭司学徒”
“嗯。阿力是虔诚的学徒,很可靠。这副地图,就是他讲述的地形、河流与部落,我来绘制,然后再一起标注…”
“等等!先别说什么地图了!…这才几天,这个酋长,就皈依主神了他讲的情报,可信吗!…”
“是的。阿力皈依了主神,也很可信。”
“他怎么皈依的…”
“阿力他”
祖瓦罗抿了抿嘴,看了眼旁边聚精会神、打坐念经的阿力。他沉吟片刻,才开口道。
“阿骨打,阿力和你不一样。他老了。”
“…”
“他心有恐惧。”
“恐惧…”
“不错!死亡的恐惧。死亡就像一条无形的长蛇,缠绕在我们的身上。阿骨打,你看不见这条蛇,但阿力能看到。他不仅能看到,还能听到蛇的嘶鸣与呼吸。只有强大的主神,才能安抚他,带给他内心的安宁…”
“…”
祖瓦罗淡淡一笑,看着有些疑惑的马哈阿骨打,并没有解释更多。像是马哈阿骨打这种勇武绝伦、心中毫无畏惧的年轻酋长,是很难产生真正的虔诚的。因为,他过于相信自己,而不会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他更无法理解,一个衰老的老酋长,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神秘的敬畏,还有对于死后灵魂的寄托。
只要经过祭司的“通灵”仪式,只要经历过神烟的“幻境”,解开对方不多的心防,就能获得一个真正虔诚的信徒!而这个信徒的价值,所知晓的那些南方情报,值得他花下大力气,来“启迪”对方的心灵!…
“阿骨打,阿力不信南方的善神。善神在这片寒冷的林海中,是虚弱而无力的。他的内心深处,从不相信南方大明的‘教化道德’,不相信所谓的‘人伦纲常’。但他畏惧南方大明的强大,畏惧那些凶狠劫掠的明军,发自内心的畏惧‘大酋长皇帝’。他内心的迷茫与恐惧,他对死亡的不安与绝望,都迫切需要一个强大凶恶的恶神来指引,指引他的灵魂!…”
这一刻,祖瓦罗双眼发白,声音低沉,像是一位真正睿智、真正通灵的林中萨满。在对阿力的“启迪”中,他敏锐的发现,这些南方的女真部族,远比北方南下的野人,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主神见证!南方的大皇帝,用‘善神的意志’,用‘军队的杀戮’,统治了这些部族六代人,让他们学会了敬畏与恐惧,让他们学会了思考…然而,这却无法改变,各部越来越糟糕的处境,只会让他们更加不甘。大皇帝的军队离开了,抛弃了他们,不再进行任何的保护。无数的野人南下了,带来了无尽的杀戮…”
“气候越来越严寒,所有部族都在忍受饥饿,都在相互吞食。而大皇帝施加给他们的‘善神信仰’,却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就连各部听从‘指引’,种下的田地,也都开始绝收。大皇帝军队的勒索与征税,更是和所谓的‘仁慈善神’毫不相关…”
“所以,仁慈善神的力量,已经从这片林海中消失了。所有的酋长都惶然无措,阿力也是一样。他亟需要一个强大凶恶的恶神,来指引他的灵魂,指引他的部族…而主神,就是强大凶恶的恶神!主神早已预见了一切,知晓着纪元末日的应对之法!”
“啊纪元的末日应对…”
“不错!我本以为,纪元的末日,仅仅只在杀戮的高原,与神灾的北方大陆上…但现在看来,这片西海大陆的寒冷北地,也处于纪元的末日,甚至比前两者更早开始!…”
祖瓦罗神情幽幽,看不出具体的情绪。然而,他很肯定,崇尚战斗、献祭鲜血的主神,和这片寒冷北地的部族们,有着异乎寻常的契合性!
这种从生活、环境到精神的契合,远远超过他所见过的那些“朝鲜部落民”,“和国部落民”。可以说,主神的教义,尤其是未曾完全改革的血腥传统,给了这片生产力低下、苦寒蛮荒的林海之地,重新构建一种秩序的可能!哪怕这种秩序的底色,是鲜血与死亡,是人为的减少人口,是重新达成一种人心的共识与安抚!…
“主神见证!要应对极寒的神灾末日,唯有用杀戮与献祭,来恢复曾经的秩序!所有死去的鲜血与生机,都能凭借主神的神力,换回部落的温暖与收获!而死在神战里的勇士,灵魂也能去往红色的神国,获得永远的美好!…”
“杀戮与献祭!温暖与收获!…”
听到这样的许诺,马哈阿骨打怔了怔,神情也起了明显的变化。他默然片刻,感受着内心的悸动。好一会后,他才盯着酋长学徒阿力,低声道。
“祖…萨满…他皈依了主神,为什么额头上,没有主神的徽记…”
闻言,祖瓦罗笑了笑,正要开口,却看到酋长阿力已经念完了经,霍然睁开了眼睛。
“血目的主神,是最强大的恶神!祖萨满为我举行了‘通灵’仪式,让我在缥缈的神烟中,见到了‘血神’的样子,果然是从未有过的血腥与强大!…”
酋长阿力面露虔诚,深吸了口气,看向燃烧的火盆。就是在那里,他象征灵魂的额顶小辫,被割下抛入火中,化作了升入神国的青烟。
“主神见证!我献祭了自己的血与辫子!而主神睁开了血目,把我的灵魂,从头顶的栖息地带走了…从此以后,我不再属于自己,我属于祂…”
“赞美鲜血!祖萨满还为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徽记,随时接引我的死亡!这个不灭的徽记,就在我的身体上,就在我死亡的边缘,就在我最刻骨铭心的地方!而每当我祈祷的时候,只要按住心口,感受到那种疼痛,就能感受到祂!…”
说着,酋长阿力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右手,一把扯开长袍,露出了左胸的心脏!而一只抽象诡异、血线暗红的蜂鸟徽记,就展示着极为高超的纹刻技巧,霍然铭刻在他的心口上。此刻,它正和心脏一起跳动,如同扑扇着翅膀!
一千四百七十章 黑龙江下游,明军来了又走
“血目的大神灵见证!这条浩荡的混同江,有数十条支流,从下游到上游,足足有数千里,甚至万里之长!…”
“祂是真正的大江,是有灵的。据说,这是天神阿布卡恩都里开天辟地的时候,放出的大洪水…而后,由天神的小女儿白云格格,偷出了天神的宝匣,撒出了山脉平原,让洪水形成了大江…”
哈儿蛮酋长阿力絮絮叨叨,讲述着南方熟女真各部中,流传的古老神话。而从北方南下的野人酋长马哈阿骨打,则面露疑惑,第一次听到这些南方女真的传说。至于主神祭司祖瓦罗,他正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代表黑龙江的粗长蓝线,一点点向上游摸索。
“大江的下游,从南边乌苏里乌拉的江口,到最东北的入海口,大概有两千里,是‘黑龙的尾巴’!在尾巴起始的乌苏里江口处,是锁江的喜申卫。而在末尾的恨古河入江处,则是同样锁江的奴儿干都司与满泾卫…”
“这一头一尾两处,是两千里下游间,最为紧要的要地!大明朝廷不仅沿着大江,册封了大量部族卫所,还派官军修筑营寨,从汉地派遣官吏前来管理…奴儿干都司是永乐七年设立的,喜申卫是永乐八年设立的,都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直到四十多年前的宣德年间,奴儿干和喜申卫,依然还有朝廷的驻军存在…”
“宣德之后,又有土木堡大变…奴儿干都司内迁,大江下游的官军尽数撤离。各处沿江军寨,也交由朝廷册封的女真部族接手…而后,就是野人部族源源不断的南下,各沿江部族被野人反复劫掠、厮杀不休。各册封部族的力量日渐衰弱,要么内迁请附,迁徙到大江中上游,要么苦苦坚守,直至被野人攻破…”
“哎!先祖见证!我哈儿蛮卫从宣德年间,一直坚守到眼下的弘治年间,足足守了三代人呐!…从部众两三千人,厮杀到只剩下四五百人,几乎是北方下游仅剩的几处朝廷卫所之一…到了最后,还是被你们南下的兀者山林女真,攻陷了寨子、亡了部落…”
“血目的大神灵啊!这条大江下游的厮杀,永远不曾停息,也唯有以杀止杀!…你们手里,既然有满泾卫都指挥使的铜印,满泾卫肯定也已经不存在了。而南边劫掠的瓦尔喀东海野人,已经攻破了驻扎暖暖河口的者帖列山卫…”
“至于喜申卫,位于乌苏里江口要地,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处,直面瓦尔喀东海野人、虎尔哈北江野人的迁徙与劫掠!那处锁江的卫所,哪怕有三支册封的大部落一同驻防,也早已被攻破数次。负责镇守的部落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放弃江口十多年,任由野人的大部落南下了…”
“让我想想,眼下这两千里‘黑龙的尾巴’上,还存在的卫所…从北往南,应该就只剩下福山卫、忽石门卫、亦儿古里卫这三处了。而这三处卫所部落,之所以还能延续,是因为寨子建在险要处,依山傍江、易守难攻!不过,看那些兀者山林野人的说法,南边六百里的福山卫,也已经被野人们围攻劫掠,岌岌可危了…”
随着“坐地虎”酋长阿力的讲述,整个黑龙江下游两千里的局势,就像是一团拨开的迷雾,逐渐在众人的眼前展露开来。而祖瓦罗站在全局的角度思考,对于这些“大明大部落联盟”的布置,自然也有了更深刻的体悟。
“主神啊!沿着浩荡大江,设立一系列据点。建寨驻军,册封周围部族,控扼各处河口、江口的要地…这依托大江、一条长线的布置,就是大明掌控大江下游,掌握着数千里广阔流域的办法吗”
“主神见证!南方大明设置的这一条沿江据点的长线,军事掌控上很是厉害,对周围部族的朝贡安抚也很成功,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要扩展王国在这片林海的影响,就必须学习曾经统治这里的大明!…只是,大明最终选择了撤离,这其中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祖瓦罗眯着眼睛,注视着大江下游的地图。这两千里的江岸,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南下的野人部族,在相互厮杀,或者与大明留下的熟女真部落卫所厮杀。这种厮杀不是一年两年,不是一次两次,而是能够持续十几数十年!
这就像用绳锯锯树,无论磨断了多少绳子,死去了多少野人部落,都会有新的绳子补充而来。那棵被锯的树,被一点点锯断了各处北方的枝干,折断了各处沿河的卫所。最后只剩下虽然坚不可摧、但光秃秃的主干,还伫立在南方,伫立在遥远的边墙之内…
“阿力!南方的大明,真的放弃了这些北方下游的‘军寨据点’和‘朝贡部落’了吗以他们据说数以万计、如同传说一样强大的军队,派出几千军团,沿着河流北上攻打,应该也轻而易举吧…”
“祖萨满,大明的辽东边军很强大,但和我们部族的军队,是不一样的。大明的边军出动,是需要“钱粮”,需要很多‘钱粮’的!大军一旦开拔,耗费之大,多的难以想象!大明边军或许只有几千人出动,但报备给朝廷的人数,就往往是翻倍的规模。而无论是粮秣还是装备,各级的都指挥使、军需官、监军,都要从中捞上一笔…”
“成化年间的两次犁庭扫荡,据说每次下来,都花费百万两白银,消耗了朝廷的一年的结余…两次出兵扫荡,第一次在成化三年,第二次在成化十五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其中尤其以第二次耗费最大,负责监军的大监汪直,还有各级军官,也不知道拿了多少…这还仅仅是扫荡了松花江一带的建州女真,从辽东开始的后勤输送,不过一两千里…”
“二十七年前,我父亲听闻建州第一次犁庭后,还曾向圣皇帝宪宗奏疏请求,派出大兵,扫荡大江下游…结果那封奏疏,直接在辽东镇扣了下来。当时的辽东总兵赵胜,派人把我父亲喊了过去,好一顿雷霆训斥!…”
哈儿蛮卫酋长阿力神情唏嘘,伸手指了指建州女真的位置,从黑龙江中游转松花江,再到松花江的上游。而哈儿蛮卫、奴儿干都司的位置,距离建州诸部,还要向北四五千里!
这要是加起来,从辽东镇到奴儿干,从松花江到混同江,单是后勤粮食的输送,就得至少有六千里!要知道,以北方林海的贫瘠,根本不可能从本地的部族那里,获得什么粮食补给。所有的补给物资,都得靠车靠船,从后方转运过来。而要维系这样漫长的后勤粮道,哪怕只是几千人的军队,朝廷得花费多少钱粮中间的“损耗”、“飘没”,又会有多少根本想都不敢想!
“当时,辽东总兵告诉我父亲,吉林船厂即将裁撤,不会再造新船。船匠工坊要么废弃,要么内迁。至于吉林船厂一带,则交给内附的女真各卫。混同江上的水师船队会大量裁撤,余部迁移到松花江上游,从此不会再有新船补充,只会越来越少…”
“而辽东总兵也给了我忠诚的哈儿蛮部一个机会,那就是内迁到刚刚被扫荡一空的建州之地上。只是我父亲见过建州女真的惨状后,心怀恐惧,不敢离朝廷的边军太近,又舍不得世代传承的祖地…哎!早知道今天,就应该趁着当时的机会,举族南下…”
“血目的主神啊!眼下二十七年过去,曾经纵横混同大江的朝廷水师,恐怕已经彻底不存在了!而没有了这样一支后勤运输的水师,大明要征讨遥远的大江下游,就维系不了几千大军的后勤输送,几乎完全不可能了…”
说到这,哈儿蛮卫酋长阿力叹了口气。自从二三十年前,朝廷决定放弃吉林船厂开始,整个混同江中下游的朝贡统治,就基本已经宣告结束了。没有吉林船厂,就没有大船。没有大船船队维系运输的后勤补给,就无法维持明军在大江下游的军事存在。
据说,围绕吉林船厂是废弃还是维持,朝堂内部一度爆发过尖锐的冲突。最后,还是文官们拿出的“成化账本”,压倒了内宦们拿出的“永乐册书”。说到底,朝廷拿不出军费,拿不出一年至少几十万两的银子,来维系混同江中下游的朝贡-卫所体制!
实际上,按照明确的记载,七年后的弘治十五年,大明十三省835.7万顷的田亩,能够征收赋税的,只有422.8万顷,大约只剩下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都是藩王与士绅,不用交税的田地。而大明当年记录的田赋正额,约有1680万石。此时一石米约0.6两银,1680石粮可折银1000万两左右。而整个大明的工商税、盐税,合计才一百多万两。最后的徭役与土贡折色,则不到两百万两。两者合起来是田赋的三成多,300-400万两。
是的,中兴的弘治年间,整个大明一十三省上亿人口,岁入只有一千三百多万两!而工商税、盐税仅仅占一百多万,大约7-8%。而这个数字,竟然已经是大明岁入的高峰了!可比起北宋元佑初年,2400万石米谷、600万贯折钱布帛,合计3000万贯田赋的征收,还有田赋两倍以上,7500万贯的商税、折役.明面上的国家岁入,大约是五倍的差距。而哪怕算上明代一石和宋代一石最大1.6倍的差距,那宋代的岁入,也至少有明代的三倍。堂堂大明,鼎盛时期的国家岁入,竟然只有北宋元佑年间的三分之一简直以为是记录的数字出了问题.
等到了后面的万历年间,田赋折银会降到五百万两。再到了崇祯年间,那更是让勤俭的崇祯帝落泪…
所以,大明的钱又去了哪里呢谁也说不明白,反正朝廷就是没钱,必须裁撤边地卫所,必须克扣边军军饷,必须尽量省钱…
“圣皇帝在上!大明的军队虽然撤走了,但对于我们这些远隔数千里,依然愿意朝贡的卫所部落,还是厚加封赏的!”
“我祖父在宣德年间,那时候朝贡方便,几乎每年都去辽东开原朝贡。只要进贡两匹马、两捆貂鼠皮,就能获得翻几倍的回赐。不仅有常见的彩衣、绸缎、酒水,甚至作为世代朝贡的忠诚部落,还能获得铁器,有一次甚至弄到了传家的铁甲…”
“而从十六年前,也就是成化十四年(1478年),我接任哈儿蛮酋长之位后,一共去辽东镇朝贡了五次,遵循三年一贡。这些年,野人到处劫掠,截断沿途道路,攻破卫所,朝贡就艰难危险很多!但朝廷的赏赐还是丰厚的,就连我的指挥使铜印,我身上的那副明军盔甲,也是成化十四年,我第一次朝贡时给的…”
“哎!算起来,按照三年一贡的惯例,若是我哈儿蛮部还在,等到后年春天,就又是朝贡的时候了!朝廷给的赏赐,只要能带回来,就是不小的收获。而真正收获的大头,还是带上部族的皮毛存货,去开原繁盛的大集市上,和汉人的皮毛商人贸易…那可是能让整个部落,都好好发上一笔啊!…”
“阿力,你说什么!后年春天,是哈儿蛮部三年一贡的时候大明辽东邦国‘开原’城邦的大集市非常繁盛,什么都有…”
听到这里,祖瓦罗眼神一动,顿时生出想法。
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从奴儿干到开原,六千里朝贡之路!
“阿力,后年春天,是你们哈儿蛮卫三年一次,去大明辽东藩国的开原都城,去向神裔大皇帝朝贡的时候这一段朝贡的路程,究竟有多长而这么遥远艰难的距离,路上到处是劫掠迁徙的野人部落,你们又怎么过去呢…”
“祖萨满,辽东是‘军镇’,不是藩国。开原不是辽东都司的‘都城’。辽东都司的治所原先在辽阳城,但之后为了防备蒙古朵颜三卫,移驻到了靠西的广宁城。辽阳与广宁两处,就是大皇帝在辽东最关键的两处重镇,都有着几千上万的大军驻守!至于神裔大皇帝,他住在最宏伟的顺天府京城,距离辽东镇还有一千多里,有二十个开原那么大!一般女真部落的朝贡使者,是见不到大皇帝的。至于具体的朝贡路线,是这样,再这样走…”
倾塌的寺庙里,供奉着女真部族的萨满祭坛。主神的徽记似鹰似鸟,缥缈的神烟萦绕不断。而在徽记与祭坛前,一面祖传的野猪皮地图,就带着密密麻麻的标记,对应在一面新绘的桦树皮地图上。
哈儿蛮酋长阿力神情唏嘘,抚摸着祖传的地图,看着上面抽象却实用的地形标记,手指从浩荡的大江一直南下,越过一处处或者存在、或者消失的卫所,直到六千里外的辽东边墙。
“血目的主神见证!从哈儿蛮卫南下朝贡,一路有五千多里!全程要沿着大江,但不坐船,而是骑马。因为逆流向上,部落的小船很难划快,春天大江的凌汛也过于危险,夏天还有洪水…”
“我们哈儿蛮卫,会凑出二三十骑,必须保证每个人至少一匹战马,再加一匹驮货的驮马。而周围的部族有想要一同贸易的,也可以派出人手加入,但必须自己备马…”
“然后,几十骑沿着大江边开阔的河滩一路南下,沿途会有各处相熟的卫所加入。大伙都是结队一起,这样的大队骑兵,南下时也更加安全。比如南下四百里后,福山卫也能抽出二三十骑加入。再南下四百里,忽石门卫也有几十骑…最后一路凑出两三百全副武装的骑兵,带着同样数量的驮马,以及用来贸易的货物,一路从黑龙江下游,抵达中游的松花江口,就到了海西诸部的地盘了…”
“先祖庇佑!只有聚起这样规模的部族骑兵,沿途遇到的大小野人部落,才不敢出来劫掠。而朝贡队伍的行动也必须要快,一天一百多里都很常见。这样一两个月的时间,行出四千多里,就能到比较安定的松花江中上游,到海西各部的腹地了。而越过千里的海西各部,就是大明的边墙诸堡了…”
“海西各部接受朝廷册封,设置的卫所很多,人口也很稠密,甚至能有几千人的大部落,有定居的大镇子和集寨!再往南,一路都比较安全。我们两三百骑兵的朝贡队伍,带的又全是不值钱的皮子,沿途的大部落完全不感兴趣,只是会派出小队斥候盯梢防备。海西女真比野人各部富庶的多,村落里的铁器和布匹也多,不知是怎么从南边弄到的,又或者是自己偷偷挖矿打造的。他们不但不会打我们的主意,还会担心我们这帮‘苦哈哈的野人’,来抢劫他们富裕的村子…”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苦笑。虽然他们自认为是忠诚于皇帝的“下游卫所”,是“汉化的熟女真”,但内附的海西各部,却依然把他们这些穷苦的北方部落,当成“野蛮的野人女真”,甚至是“冒名顶替的野人部落”。
“阿力!既然按照你的说法,各‘卫所部落’本身,都会带上些周围相熟的部落。而朝贡的沿途,也会不断有新的‘卫所部落’加入…这样的话,我们马哈部手里有铜印,以‘满泾卫所’的名义加入进来,再加上‘哈儿蛮卫’,一同参与后年的朝贡贸易…你觉得大明会接纳吗”
“主神庇佑!祖萨满,您是说,我以后还能带着族人,南下朝贡吗…”
听到祖瓦罗的话,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惊讶,眼中现出喜色。既然对方有南下朝贡大明、进行贸易的打算,那就必然需要他这个世代承袭的“哈儿蛮卫都指挥使佥事”,来做带队领路的人。这样一来,他这一条命不仅保住了,而且还有希望,恢复自己的部落!
“血目的主神呀!南下朝贡大明,确实有利可图,能有很多的赏赐和回报!但具体的朝贡…祖萨满,虽然多一个朝贡的部落名头,就能多一份朝廷的赏赐。但‘满泾卫都指挥使’的身份,还是过于敏感了!这可是锁江的关键卫所,一度和喜申卫并列,是大江下游最重要、也是最大的两处卫所之一!时隔多年,‘满泾卫’重新恢复朝贡,一定会惊动辽东总兵,惊动负责朝贡的大监,甚至惊动辽东镇的巡抚,前来核实身份…”
“虽然朝廷对女真各部的朝贡,一贯非常宽大。各部确实经常有冒充卫所身份,去辽东贸易谋利的事情….但‘满泾卫’还是太特殊了!朝廷对这个卫所封赏极重,甚至多次册封过‘都指挥使同知’,而不是‘都指挥使佥事’。一旦冒贡引起辽东巡抚的注意,事情就可能会很麻烦,除非提前和内宦大监们疏通好…”
说着说着,哈儿蛮酋长阿力按住自己的心口,脸上的喜色渐渐变化,眉头也皱了起来。祖萨满不知道大明官府做事的惯例,有些事只要不引人注意,无论怎么弄都行。而一旦引起人注意,被人上了秤公开掂量,那可就会弄出大麻烦的!
“祖萨满,你可以派出部落的人手,直接以我们‘哈儿蛮卫’的身份,去南边大明朝贡贸易,只要让我带队就行!而如果您想要再顶替一个部落,多骗一份赏赐…嗯,不如换成我们哈儿蛮卫周围,更小一点的‘弗朵河所卫’。”
“这处卫所二十年前被野人攻破,早已经不存在了。而他们卫所的铜印,也在我哈儿蛮部手里。我曾经用这块铜印,多领过一份赏赐…虽然不多,但好在没有人来核查。负责朝贡的内宦们,可能看出来了,但并不在意这一点赏赐的零头…因为每发一份朝贡的赏赐,他们也能从中拿到好处。我们这些部落,要是识相的,还要给他们些回扣。他们也能给边关打声招呼,让我们多带走些最值钱的铁器…”
哈儿蛮酋长阿力努力描述着,向祖瓦罗这个“对大明一窍不通”的“野人萨满”,解释着大明的卫所朝贡体系,和辽东镇内部复杂的派系群体。
这其中,有扮演不同角色、博弈非常复杂的“内宦女蛇”、“文官祭司”,还有被双方一同打压监管的“总兵军团长”。而最危险和麻烦的,就是位高权重的“文官祭司”了。虽然,通常情况下,辽东的文官们,都会遵循大明国策,厚待朝贡的女真各部,安抚这些“东北蛮夷”,而不会严格查验…
像是冒名顶替、前来骗贡这件事,确实在北地的卫所屡见不鲜。而大明朝廷对于东北女真各部,尤其是外东北野人女真前来朝贡的态度,则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对东南海外藩属的朝贡宽松多了!
要知道,女真各部所在的东北,是帝国的右臂,距离顺天府的帝国心脏,实在是太近太近。而北边还有“生死大敌”蒙古的威胁,一旦女真各部被蒙古人拉拢,左右夹击,那就会成为帝国的噩梦!
这就使得,在以北地为统治重心,以顺天府为心脏的大明朝廷看来,东北女真各部的统战价值极高,完全不是什么“东番”、什么“倭夷”、什么“满剌加”能够相比的。
东番近在眼前,但朝廷视而不见。倭夷逐利求商,朝廷严加防备,甚至要整顿海禁。而满剌加被海夷弗朗机人攻灭,朝廷知道后,也只是收留了逃亡的满剌加王室,驱逐了冒充满剌加人朝贡贸易的弗朗机人,并没有任何出兵的意图。但建州女真一旦有所不稳,那是宁愿花出上百万两银子,也要出动大军收拾的…
从正统年间开始,对于女真各部的朝贡,大明朝廷就有过特事特办的专项指示。首先,“如系边报,不拘时月,听其来朝”。这是明确的政治原则,只要愿意来朝贡的女真部族,原则上都接受,政治上是一路绿灯的。
接着,“其余进贡袭职等事,许一年一朝,或三年一朝,不必频数”。这是规定的朝贡流程,海西与建州各部离得近,可以一年一朝贡,野人女真离的远,三年一朝贡。而“不必频数”的潜台词是,女真各部的朝贡对朝廷来说,是赔本的买卖,是花钱的安抚。朝贡次数不要太多,能少就少,朝廷的钱也是钱。
最后,“其有市易生理,随辽东开原交易,不必来京。”这是具体的办事条例。朝廷也知道,女真各部频繁前来朝贡,一个是图那点赏赐,另一个就是想要交易货物。就让他们在边镇朝贡贸易,土特产卖完就打发走,不要到顺天府京城来“要饭”。这还是为了省钱省事,朝贡使者来了京城朝贡,肯定要见皇帝。那为了大明的体面,为了皇帝高兴,肯定要赏赐的更多。
并且,每次有外藩使者上京,沿途负责接待的各处驿站卫所,有门路的都会报上一大笔钱粮,趁机销账。没门路的则穷困的厉害,甚至供不起使者大几十上百人的队伍吃喝,容易让蛮夷闹出事情。正统年间的番邦朝贡,就弄出过几次乱子…至于像朝鲜使者那样能掏得起腰包,自己买吃食酒水,又从不闹事的,毕竟是少数。穷苦的女真各部明显不在其中。
“圣皇帝在上!穿过海西诸部的地盘,从吉林船厂南下,进入辽河浑河流域,就到了真正的大明边疆,到了足足数千里的边墙!那边墙周围的大明堡寨,一处接着一处,各个依山傍水、险要难攻。那是如同‘金阿林’白色山脉一样的不落边墙!是永远也不可能有女真部落,能够凭借武力打进去的!…”
说到辽东边墙防线的牢固,哈儿蛮部酋长阿力大为感慨,就像是回忆起了巍峨的大小兴安岭。在这个时代,辽东边墙确实是不落的要塞群,从来没被强大的蒙古人攻破过,松散的女真各部就更不用说了。而辽东镇的坚固程度,也是九边军镇之首,甚至要超过“山河表里”的宣府、大同。
“至于开原卫,位于辽阳城北大概四百里,离边关很近。只要过了连绵坚固的辽东边墙,就能一眼从镇南关上看到。我之前的五次朝贡,除了第一次去了辽阳,见到了辽东总兵外…其余四次,就都在开原卫,不许‘深入窥伺’。开原卫那儿,有专门检查铜印贡书、负责朝贡事宜的内宦大监。他们代表大皇帝,接受各部朝贡的贡品,赏赐两顿上好的宴席酒水,最后赐下朝廷的回礼…”
“从觐见朝贡到赐下回礼,总共大概十天半月,有时长有时候短。而这段时间,就是各部唯一能获得许可、在边墙内贸易的时候了。开原卫有一处大集镇,还有不少有背景的皮毛商人、马匹商人…他们会‘高价’收购我们的货物,让我们换回不少粮食、盐和布匹,甚至能让我们带走一部分铁器!”
讲到开原集市的繁盛,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憧憬,连眼中都流露出渴望。那个人口数万的大集镇,已经是他这个熟女真酋长,除了辽阳军城外,这一辈子所见过最繁荣富足的地方了!
至于传说中大皇帝所在的“京城”,据说有几十万上百万人,单单一座城市,就超过了东北女真各部的人口总和!那完全是他所无法想象的地方,哪怕在梦里出现的样子,也只是二十个开原集镇连在一起…
“阿力,开原的大集市里,能买到铁器”
“嗯,开原有很多铁器!那里富庶的汉人部族,每一户都用铁锅!只是铁器很难带出边墙,只有我们这些朝贡的部落,才能带走一部分…”
“赞美主神!那开原大集市里,有各种各样的匠人吗包括造船和打铁的…”
“当然!那是一座大集镇,各种匠人都有!只不过,他们很多都是卫所的军户,或者是在匠户籍里,隶属于大明各卫,就像有部落归属的部落民。吉林船厂裁撤后,原本的造船匠人,应该都就近散入各卫所里了。至于打铁匠人,最好的肯定在辽阳城,那里出产最好的铁甲和铁刀!…”
“!…朝贡…贸易…匠人…”
听到这一番话,祖瓦罗眼神闪动,明显思量起来。好一会后,他才站起身,走到祭坛后面,摸出了个什么闪光的东西,又走了回来。
“阿力,你拿好,看看这个!”
“啊!这,这是这难道是!…”
“不错!这是陛下大萨满预言里,南方大部落联盟最爱的黄金!怎么样,这块金符,正好是一斤重。我要是带十匹驮马,驮上十袋这样的黄金,去那边的大明辽东朝贡…那我能不能去到二十个开原的京城,见到他们的神裔大皇帝,递交一份朝贡的国书然后,我也不要什么赏赐,只要让他们的神裔大皇帝,赐我一批最好的工匠就行!…”
“什么!”
看到手中沉甸甸、闪动金光的主神金符,哈儿蛮酋长阿力浑身一震,眼中显露渴望。作为世代朝贡的熟女真部族,他当然知道黄金的价值,也知道这一小块金灿灿的东西,能在开原市集换回多少值钱的铁器布匹!紧接着,他的脑袋一阵恍惚,完全没有听到祖瓦罗后面的话,只是听到了那不可思议的描述。
“天神啊!先祖啊!祖萨满,您刚才说…多…多少黄金十…块…”
“…十块够做什么一个人就揣走了,还用得着十匹马来驮吗我是说,十袋!一个草袋一百斤,十袋一千斤!…”
“十个草袋一千斤黄金!”
“对!够吗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还得留五百斤跟东边贸易…不够的话,后面还有…”
“!!…”
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阿力的恐惧,黄金朝贡,死路一条!
“一千斤…黄金!”
浓郁的神烟,在血色的永宁庙中缭绕,与闪动的金光一样,让人目眩神迷。哈儿蛮部酋长阿力瞪大眼睛,捧着手中的金符,不可置信的看着祖瓦罗。这一刻,他以为自己伤了耳朵,或者出现了幻觉。
“祖…祖萨满,您莫不是在开玩笑一千斤黄金那可是一万六千两黄金,至少十万两白银啊!这样惊人的一笔财富,哪怕是辽东总兵,也很难拿出来!在这苦寒的大江下游,野人各部茹毛饮血,连铁器都没有几件,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大笔黄金!…”
“哦你不信…熊大,你去旗舰上,把压舱底的那袋金符拿来!”
“好!”
雄壮的熊大点了点头,快步奔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扛着一个用皮条绑紧、沉重结实的草袋,气喘吁吁的走了回来。随后,他把那草袋从肩膀上卸下,重重往地上一扔,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音,就在袋中响起。
“叮!叮!…”
“!!…”
哈儿蛮酋长阿力手指颤抖的,跪下解开了草袋。随后,刺眼的金光,就笼罩了他的脸庞,亮花了他的老眼。他伸出手掌,在金符中使劲抓了两把,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的神情又是贪婪又是震撼,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先祖啊!这枚是金的!这枚也是!这些都是黄金这一袋都是!这怎么可能!…北方穷哈的野人部族,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拿出一袋黄金来!…”
“不错!阿力,这一袋大概是一百多枚金符。船队来的时候装了一袋,没有仔细清点。反正合起来,只会比一百斤多,不会比一百斤少!至于一千斤黄金,甚至一万斤!对信仰主神的我们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
“主神的伟力,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祂一手拿着闪电的投矛,另一只手中,就是闪耀的金光。祂有着伟大的法力,能够为我们赐下黄金…”
“!!法力这是神灵的赐予是变出的黄金…”
“嗯…”
祖瓦罗微微带笑,仔细打量着阿力激动的表情,意味深长的试探道。
“怎么样阿力,你现在相信了吧你说,如果我们带着十匹马,一千斤黄金南下,去向南方的大明朝贡贸易…大明的神裔皇帝,会接见我们,赐下我们需要的工匠,作为回礼吗”
“!!…祖萨满,让我缓缓,让我缓口气…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哈儿蛮酋长阿力跪在一袋黄金前,浑身都在发抖。他迷离的注视着闪耀的金光,贪婪地深吸着神庙的烟气。这烟气中,有通古斯部族熟悉的松香,有黑龙江女真祭祀的安春香,还有一种他难以分辨,但格外让人舒缓的奇特香料。
这一刻,在野人萨满“变出”的一大袋黄金前,他震撼的无以复加,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中了萨满的迷魂术。
“先祖啊!在开原集市,一石米才五钱多银子,哪怕加价卖给我们女真部族,也才六七钱…这一百斤黄金,就是至少一万两白银,一万五千明石的粮食,够五千人的大部落,节省的吃上一年!…”
“但这不是粮食,甚至不是银子,而是黄金!这是最稀罕、最硬通的黄金,所有人都要的黄金!部族出产的皮毛,只有开原集市的商人愿意收购,还得看他们的定价。但这些闪亮的黄金,上到参军游击,下到边堡卫所,没有任何人会拒绝!”
“金光的主神啊!只要有这么一枚金符,塞给开原市集的镇守大监。那部族能带回的铁器,就能翻上两番!…不对!只要有这样的金符,打通门路,交易给各边堡的都指挥使大人,甚至是更上面的…那什么铁甲、铁刀,什么想要的军备,都可以私贸!哪怕让他们带出边墙来贸易…不对!出了边墙的贸易.血腥味…血腥味!…”
在袅袅的神烟中,哈儿蛮酋长阿力眼神变幻,注视着眼前的一袋金符,就像看到了堆成小山的粮食,又或是成捆的铁兵与铁甲。
他初见这些黄金时的贪婪渴望,与那些和人的武家和商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的底色,毕竟是白山黑水间,为了生存厮杀的女真酋长,哪怕接受了再多的“汉化”,也难以改变他部族的处境,那一切为了生存的部落逻辑…
“主神啊!在主神的金光前,我嗅到了血腥味。那是祭坛上献祭的心脏,也是近在咫尺的死亡。就像我刻着神鸟徽记的胸膛一样!…”
闻到神烟中的血味,哈儿蛮酋长阿力猛然惊醒。他艰难的把视线,从成堆的金符上移开,看向主神徽记下猩红的萨满祭坛,看向那颗血色的心脏祭品。
眼前这蒙昧野蛮、古朴神秘的部族景象,正提醒着他,他眼下的位置,并不是在大明繁盛的开原集市,而是在废弃荒凉的永宁寺庙,在残酷厮杀的黑龙江下游。他的身份,也不再是什么“哈儿蛮卫都佥事”,更不是“哈儿蛮部酋长”,而是新皈依的“学徒阿力”。至于他身边,拿出这么一袋黄金的,也不是什么交易的部族商人,而是神秘莫测、会通灵仪式的“野人萨满”。而这些黄金要打交道的对象,是大明边军,是一群比女真部族好不了多少,同样饥饿到极点的狼狗,只是被“文官祭司”与“内宦女蛇”们,使劲勒着绳子而已…
“尊敬的、能变出黄金的祖萨满!这些成袋的黄金,确实是主神不可思议的威力,是我阿力,甚至整个女真各部,都从未见过的巨大财富!…我相信,您一定是有某种大法力的!既然您能变出这一百斤黄金,无论是抢的、神灵赐的还是什么巫术献祭换的…那一千斤黄金,肯定也一样能拿出来!…”
哈儿蛮酋长阿力抿了抿嘴唇,努力丢下手中沉甸甸的金符,勉强从金光中挣脱站起。这些黄金的出现,就和这些坐着大船的部族出现一样,都笼罩着一种神秘的色彩,也只有用神灵才能解释的通。反正在哈儿蛮部传承的历史中,从未听说过,北方的野人部族,会携带大量黄金,坐着大船南下。而黑龙江下游,也从没发现过什么金矿…
“祖萨满,您或许并不清楚,这些主神赐予的黄金,对于南方大明,对那些辽东边军的价值。我们若是带着一千斤黄金南下,绝不可能见到大明皇帝,反而会死无葬身之地,连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哦阿力,你细细的和我讲一讲!”
“嗻!”
说到这,酋长阿力走到向祖瓦罗面前,恭敬地下跪磕头。下跪磕头是蒙古女真各部通行的礼节,用来表示对上位者的伏地尊崇,在此时的汉地,其实并不流行。而“嗻”(je)这样的满语口语,眼下还是“是”、“遵命”的本意。此刻,阿力做出了服从的恭敬姿态,神情中不仅满是敬畏,更多出了几许担忧。
“祖萨满,在大江的下游,各部落互相厮杀,交易也都是以货易货,并不认什么金银。这些黄金,向来只有带去南方汉地,才能换回部族需要的东西…而对于南方汉地来说,金银就是‘钱’,能够买到一切。无论是吃喝用度,还是娶妻买屋,都需要钱!…这一笔黄金的价值,大得超乎想象,是所有遇上的大明边军,都无法忍耐,无法放过的!”
“南方大明的军队数以万计,这些提刀的‘兵’,和我们的部族战士不同,需要‘钱’来养活自己…而普通的边军卫所兵,算作‘一丁’。他们每月被各级克扣后,能领到手的饷银,或者叫‘月食’,通常不过四五钱。这点钱换上大半石粮食,再加上自己种的边地,仅仅能够糊口,常常吃不饱肚子…当然,为了多领些‘月食’,其中的空额一向很多,并且越来越多…”
“至于边军中能打的战兵,比如那些顶在前面的斥候前锋,大概是‘一人顶两丁’。他们能够拿到手的,大概是一月八钱,不用自己种地,只要卖命就能吃饱饭。而其中只有极少数、最精锐的勇士,才能‘一人顶三丁、四丁’,凭借过人的勇武,成为各指挥使、各千总的心腹家丁。他们的饷银不会被克扣,跟随的军官还时常有赏赐,大约一月一二两银子,吃喝不愁…”
“而再往上,像是大明册封各部的‘指挥佥事’,在辽东边镇也有对应的职位。他们每月的俸禄,是‘得米五石’,也就三四两银子。当然,这些俸禄只是小头,根本养不起他们的家丁和仆役。他们收入的大头,还是‘吃空饷’,以及役使‘兵丁’劳作干活。”
“通常来说,一‘哨’名额九十上百人,空饷至少得占两成,按每人五钱算,这就是十两银钱!这十两银子,三成分给下面,三成留给自己,四成交给上面,或者根本就不会发下来…”
“因此,一个辽东边军的一个千总,哪怕吃两百人的空额,吃一百两的‘月食’,他能拿到手的,也就一个月三十两。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其实根本达不到!因为朝廷从不会足额发饷,八成的折色是惯例。八成的钱从上面发下来,经手的官吏再加两成漂没,能拿到六成,就已经是背景极硬了…”
“而边堡的卫所千户过得更苦,从最上面的千户,到最下面的农兵,都过的穷苦无比。朝廷发下的饷银月食,常常只有一半不到,甚至会低到两三成。这些边堡连饭都吃不饱,必须和我们熟女真部族,私下里进行私贸搞钱。那些海西女真的铁器,估计就是这么来的,是肯定有边地军堡参与倒卖的!…”
此刻,哈儿蛮指挥佥事阿力,说起辽东边军复杂的粮饷体制,还有先进的“空饷经验”,以及应运而生的边堡私贸,直听的祖瓦罗睁大了眼睛,第一次“睁眼看了世界”。而说到最后,阿力又吸了口神烟,一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指着地上的那一袋黄金,咬牙喊道。
“血目的主神见证!辽东镇的辽东总兵,掌控数万到十万边军,哪怕吃着一万军兵的空饷,吃上整整一年…估计也就是这一百斤黄金,这一万两银子!”
“这还没算各级内宦大监们,伸手索要的那一大份。真算起来,辽东总兵一年能拿到手的,恐怕只有五六千两…”
“圣皇帝在上!至于一千斤黄金,十万两银子,那是大明辽东总兵,都很少见到的大钱!只要拿到手里,一次就顶二十年!….祖萨满,你若是带着一千斤黄金,和我们一起南下。哪怕顺利过了沿途的女真各部,来到开原集市,禀告了辽东总兵…”
“恐怕到时候,等着我们的结局,绝不是什么接纳朝贡,只会是大股明军的剿杀,鸡犬不留!连同开原卫市集中,所有知晓我们朝贡的人,无论是女真部族还是汉人百姓,都没有任何一个活口,能够活下来!…”
“然后,辽东镇还会上报一次大捷!把‘进犯’开原卫,屠戮集市百姓的‘冒贡蛮夷’,尽数剿灭。拿我们的‘蛮夷’首级,去向朝廷报功,传首九边,再讨要一份朝廷的赏钱!…”
这几天在学校干活,腰受了点伤。今天才爬起来,赶紧码一章,抱歉呀!.
对了,之前答应的,推本书,《称霸法兰西从百年战争开始》。卡洛穿越后发现自己身处中世纪,还是正在参与英法百年战争的小小征召兵。
面对这混乱年代,卡洛如履薄冰,谨慎行事,在风云变幻的中世纪趁势而上,直到走到了那顶王冠前:
“这法兰西的王位,未尝不能是我卡洛的!”.
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牵一条线,辽东的大人物!
“哦大明边军的反应,竟然会是这样吗一头被勒住脖子、饥肠辘辘的猎狗,绝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这样的比喻,倒也贴切…”
“是的,祖萨满!辽东边军就是猎狗,而边墙外的‘蛮夷’,就是他们眼中的肉!大明的圣皇帝远在紫禁城中,对我们女真各部慷慨赏赐,或许真的一视同仁,把我们当成大明的子民…但那些真正主事的大明官员,心中都会有明确的衡量,视我们女真部族为化外的‘蛮夷’,并且会明确的表现出来!”
“无论我们熟女真各部,再是恭顺朝贡,再是能说汉话,也依然越不过与生俱来的‘蛮夷’身份,不可能在大明向上哪怕一步。连我们册封的都指挥使佥事,哪怕与辽东汉地的官职一样,但只要说一句‘册封的蛮夷’,就在汉地一文不值!…”
“实际上,辽东的官员们,也从没有把边墙之外,视为大明的‘王土’。他们并不想,接纳我们女真各部,接受这片毫无产出的白山黑水。他们更不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来维系边墙外的秩序…”
永宁庙中,哈儿蛮酋长阿力神情唏嘘,讲述着藏在心中许久的话。哈儿蛮部一直忠心耿耿,但最终依然被大明放弃。而作为世代朝贡的熟女真酋长,他相信那个遥远的、被各部膜拜、如同神灵木雕的“大明皇帝”。但对于日常接触的辽东边军和官吏,他却没有任何善良的幻想,只有满心的警惕与畏惧!
或许,只有永乐年间,那些朝中掌权、建立奴儿干都司的女真族内宦们,才真正想过,把和平的秩序带到广阔的内外东北…而在此刻的弘治年间,大明册封女真各部的目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不许南下侵扰、防备勾结蒙古”!
“主神见证!我们既然是不受保护的‘蛮夷’,那大明边军无论做出什么,都是能够很容易抹平,很容易向朝廷交代的。因为,我们女真各部,已经在朝廷中没有什么背景,没有什么人了…”
“每三年一次的朝贡,我们混同江各部,都苦哈哈的背着皮子,不远数千里南下。明面上,这是前去朝贡贸易。实际上,这是在向朝廷讨要赏赐。对于我们这样穷苦的部落,辽东边军毫无兴趣,主事的大监们也乐得发放些许恩赏,从中捞上一笔回扣…”
“对于穷困能打的部族,朝廷发些赏赐,让他们不要闹事,或者维持朝廷的体面,是能接受的。但一旦穷困的部族露了富,拿出了大把闪亮的黄金…那昏昏欲睡的边军,就会猛然睁开贪婪的眼睛,摸了摸自己饥饿的肚子,寻找扑上来的机会了!…”
“祖萨满,听我一句话!在拥有足够的实力前,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在明军面前,露出太多闪亮的黄金!否则,迎接我们的,必然是猎犬追逐的寻觅,是雷霆万钧的扑击!那凶狠贪婪的撕咬,会把我们吃干抹净,并且不留活口!…”
“主神啊,原来如此!大明接受你们的朝贡,册封官职,并回赐礼物…但册封的部族官职,在大明内部并不算数而哪怕朝贡了几代人,哪怕学了大明部落的话,你们也不会被接纳,看成‘胶人的兄弟’,而是什么‘蛮夷’…哈儿蛮酋长,如果你这个‘都指挥使佥事’,都是大明眼中的‘蛮夷’,那若是马哈部呢若是我呢…”
“.祖萨满,如果您没有拿着满泾卫的铜印,或者这铜印辽东的边军不认…那你应该是‘野人’,可以随意被明军击杀劫掠的野人。至于南下的马哈部,毫无疑问,当然也是‘野人’!”
“…!野人比奇奇梅克还要奇奇梅克的野人…那野人的国书,想必大明也是不会认的了…”
祖瓦罗眼神闪动,若有所思。如果一个萨卡斯卡特荒原上的犬裔头人,突然带着一块传承图板冒出来,说自己是“墨西加联盟”的兄弟,是“千年前失散的一家人”,想必也是送上金字塔献祭的结果。而听阿力的描述,大明看女真各部的心态,恐怕还比不上,联盟和王国看祖源相近的的犬裔呢!
“主神啊!陛下交给我的国书,所谓的‘太夏’,所谓的‘兄弟之邦’,恐怕大明也是不会认可的!…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披上个女真卫所的皮,混在朝贡的女真队伍里,试着和大明的辽东藩国打打交道。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弄到些工匠过来。要是不行,还有和国那条稳定的路子…”
“嗯,通过黄金朝贡大明的试探问询…看起来,这个哈儿蛮酋长阿力,已经倒向了主神,是个还算可靠的头人了!…”
很显然,在水土不服的“儒教善神”,与契合女真的“凶恶主神”间,祭司学徒阿力发自内心的选择了后者。哪怕,遥远的大明宗主,花了六代人的时间,来向归附的女真各部传播“教化”。但这种“教化”始终高高在上,始终浮于表面,无法指导女真各部的渔猎半农耕生活,更无法印入各部族的内心。就像是落入河上的落叶,被汹涌的黑龙江一冲,就飘散的无影无踪。而确定这一点后,祖瓦罗也终于可以放下些内心中的防备,把哈儿蛮酋长阿力,视为可以发展的“胶人兄弟”了。
“好!阿力,你既然相信主神,那主神就会慷慨地回报你!而我们部族之间,也都是胶人的兄弟,会互相联姻,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祖瓦罗面露微笑,对哈儿蛮酋长阿力点了点头。来到部族厮杀、危机四伏的西海大陆后,他一直很听劝,很善于听从本地向导的意见。而这样一个熟悉大明辽东的哈儿蛮酋长,就是他继续南下大明时最重要的向导,是这次南下最大的收获!
那接下来,就得把阿力连带着部族妇孺,一同带回神桦太港,与王国本部通婚。花大力气传播信仰,好好地拉拢归心…
“神启的陛下有过教导!贸易的前提条件,确实是实力与财富对等,不能轻易被抢…阿力,那你觉得,若是南下朝贡,这些主神赐予的成袋黄金…我们最多,能安全的带上多少,才能去到大明的开原集市贸易”
“啊,让我想想…若是两百骑的朝贡队伍南下,大概能带上二十块金符,两千两银子…不,不对!两千两还是太多了!”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右眼一跳,还是觉得这个数字太多。要知道,两千两银子,足够一千大明边军,一人分上二两了!相对于明军低微的俸禄,这笔钱还是太大了,足够让两个营的边军出动下狠手了。需得折上一半,十块,不,八块金符就好!
“祖萨满,两百骑的朝贡队伍,带上八斤黄金,八百两银子,大概能保证安全。即使暴露了,也不会被边军下狠手。并且,黄金还不能是这种金符的形制,否则也太扎眼了!必须掰开揉碎了,弄成粗糙的碎砂金,装成密林里采集到的样子,再分成十六个八两重的小袋…然后,等见了开原镇守内官,偷偷塞上那么一袋!那后面的朝贡与赏赐,包括铁器甚至铁甲,就都好办了!剩下的,再去大集市中,找我相熟的皮毛商人出手!不要让其他人知晓,一定要隐秘…”
“什么这么小心,只能带八块金符去贸易这可真是…从貂鼠的尾巴上,拔出一根毛来卖…”
闻言,祖瓦罗面露惊愕,苦笑的摇了摇头。王国的神桦太港中,还库存着一千五百斤黄金,就连这次试探的船队,都有一百斤压舱的黄金备用。他和那些虾夷地和人的贸易,每次都是以十斤、百斤衡量,直接“力大金飞,以力服人”。可到了远比和人强大富庶的大明门口,一次却只能拿出不到十斤,只敢拿出这么多…
“主神见证!阿力,对于和南方贸易,除了黄金以外,我们能拿出的货物,就没有什么了。但主神确实需要,尽可能的获得南方的大明工匠,尤其是船匠和铁匠…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又或者,怎么样在大明汉部落联盟中,找到可靠的人物,把我们手中的黄金花出去…”
“需要船匠和铁匠找到大人物,用黄金打通门路…”
哈儿蛮酋长抿着嘴,对于祖萨满的要求,认真思考了许久。他并没有疑惑,祖萨满需要大明工匠的意图。因为,大明的工匠,就是好,就是抢手的很!
蒙古各部每次南下劫掠,遇到村庄中的工匠,都会留下性命,活着掳走到草原上。熟女真各部也在想方设法,从大明接纳些有手艺的逃人,来改善些部族的生活。而许多边地的穷苦百姓,没有田地活不下去,更会冒着生命的风险,试图逃出边墙求活。
这几年,蒙古新兴的达延汗,就不断派出游骑,散播了不少消息,要招募汉民,开垦蒙地。据说蒙古各部,也确实招募到了不少汉地逃民。这使得辽东都司都下了严令,严禁各卫所和蒙古人接触,连女真各部都通知到了…
“先祖庇佑!祖萨满,大明的卫所匠户制度,对工匠看的极为严格!哪怕让这些工匠原地饿死,也不会允许他们迁徙求活,更不用说迁移出边墙了。而其中的铁匠,更是大明防备的重中之重!辽东严禁边地卫所冶铁,把所有铁匠都集中在辽阳南方一带,就是为了防备铁匠和铁器外流…”
“因此,要从辽东镇弄到铁匠,那是难上加难!哪怕贿赂镇守太监,这么大的风险,也恐怕很难做到!不过,吉林船厂裁撤,把一大批船匠南迁,散入了边堡各卫…要是想想办法,船匠还是能弄到手的!”
“哦!吉林船厂的船匠他们的技艺如何,能不能造出我们划的大船…”
“呃…祖萨满,您坐的长头大船,对女真各部来说,确实已经是大船了!可几十年前,我祖父小时候,是亲眼见过从吉林船厂出发,去往奴儿干都司的大明混同江水师…其中有六艘大船,每一艘,恐怕都有两三倍长船那么大,能装上两百人!…”
哈儿蛮酋长阿力摇了摇头,说起大明水师在奴儿干巡曳的煊赫旧事,脸上很是复杂。他哈儿蛮部世代朝贡,从永乐到弘治,接受过六代皇帝册封,从来不是没见识的“北山野人”,而是混同江下游的部落表率,是汉化极深的“熟女真”!
就连设立奴儿干都司的女真大监亦失哈,都曾在永乐-宣德年间,来过哈儿蛮卫,选过些年幼的女真幼童入宫。而他阿力自己,也曾经在成化十四年,初次朝贡得封时,亲笔给大明皇帝写过感恩的汉文奏书。可一晃五六十年过去,那种帝国如同正午朝阳的时代,便再也不见了。而女真内宦们对于大明朝堂的影响,也几乎消散一空,只剩下最后的些许残烬。
“祖萨满,汉地有两句老话,一个叫‘细水长流’,另一个叫‘闷声发财’!什么您问为什么,要闷声才能发财嗯…因为在大明那里,明面上是一套规则,暗地里则有着数不清的门道。而这些门道,能操作的太多太多,只是不能拿上台面来看,也就是不能出声…”
“所以,您要是真的想要,把金子花出去,从辽东镇弄些船匠,或者铁匠之外的工匠过来…我哈儿蛮部,倒是和辽东镇的某些大人物,有些祖上的交情。这些交情虽然远的很,平日里一点用没有。但只要有了金子,这交情就是门路,能用这金子连上!而只要连上了门路,就能让咱们,把金子稳妥的花出去!只是,一次不能给太多,得慢慢来。‘闷声花大财’…”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顿了顿,盯着祖瓦罗没有胡须的下巴,脸上突然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主神见证!那位辽东的大人物看到您,一定会亲切的很!亲切的很呐!…”
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女真内宦,阉党祖瓦罗
“阿力,辽东镇的大人物,见到我会很亲切他是谁是掌握大明辽东军团的军团长,还是掌管行政财税的祭司长嗯难道是监督军政、直接向大皇帝负责的女蛇…”
“不错!先祖庇佑!祖萨满,正是大皇帝的‘内宦女蛇’,是坐镇一地的辽东镇守太监!大皇帝的内宦们,都和您一样,英武勇猛,并且没有胡须!…”
“!…英勇的内宦女蛇…”
“是的!英勇的内宦女蛇…”
哈儿蛮酋长阿力重重点头,脸上很是确信。在这个时代,或者说从永乐一直到成化年间,大明内宦的形象,都还不是那种白面无须的阴柔小人。而是按照明太宗朱棣的要求,选拔出“具有勇力、能骑马打仗”的皇帝亲随,并选拔其中“勇武善战”的,作为一地的镇守太监。这些“太监”是代表皇帝“监察一地”,去地方掌控军政,争夺税收财权的。在个人形象上,可没有掌握舆论的文官们,所描述的那么不堪。
“主神见证!太宗皇帝从燕地起家,靖难夺权继位。他信重北地各部的勇士,还要胜过汉地的文官,并且大力重用英勇的各族内宦。在他身边,围绕着一大批各部选拔出的内宦亲随,尤其是女真与蒙古出身的最多。像是朵颜三卫、松花江女真、黑龙江女真各部,都以派出族中子弟,成为太宗皇帝的内宦亲随为荣!…”
“有的内宦带着船队,向南出了海。有的则向北经营,开拓蒙古和东北…比如设立奴儿干都司,开拓黑龙江流域的钦差太监亦失哈,就是太宗皇帝的亲随,女真部族出身。而太宗的御马监太监刘顺,也是女真部族出身,随着太宗五征漠北!更不用说,第一任辽东镇守太监王彦,还是女真部族出身。他镇守了辽东镇三十年,直到英宗正统年间,才以七十岁老迈,返回京师…”
“我们女真部族的内宦,在大皇帝身边,一直发挥着重要的影响力!在大明朝廷中,文官们一直要求放弃东北,而内宦们则力主经营与维持东北。直到宪宗继位,文官们得了势,让朝廷进一步放弃吉林船厂,彻底从黑龙江上游收缩,并不再从女真各部挑选宦官…女真内宦们才成了无源之水,消失在了大皇帝身边…”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遗憾。在熟女真各部看来,派出子弟入宫,给大皇帝当宦官,从来不是什么丑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只有大皇帝身边有人,朝廷的政策,才会偏向东北各部些许,才会考虑到各部的利益。
同样,成为内宦,也是汉化的北地各部,从归化的朵颜三卫,到汉化的熟女真各部,唯一能进入大明上层的机会!可惜,等到成化之后,大明文官日渐势大,最终彻底压倒了内宦阶层,夺走了对方的国策决定权。而作为内宦基本盘的东北开拓与经营,也就被彻底打成了弊政,完全改辙弃置!这其中派系政治斗争,对于帝国决策的影响,是绝不能忽视的。
而失去了内宦作为政治代言人,朵颜三卫与熟女真各部,也就失去了在帝国上层说话的声音,失去了利益的分配权力,与帝国渐渐离心。最终,在寒冷天灾的逼迫下,朵颜三卫彻底倒向了蒙古,成为蒙古左翼入侵辽东,劫掠汉地的先锋。而熟女真各部,则乱战成一团,很多都反叛了帝国,甚至引发了成化犁庭。这些变故的背后,既有寒冷的天灾,也有朝廷内部的人为因素…
当然,对于大明朝堂上激烈的文官与内宦斗争,和背后政治话语权的争夺,哈儿蛮酋长阿力其实知道的不多。但他知道的是,朝廷停止从女真各部选拔宦官后不久,黑龙江下游就放弃了,哈儿蛮卫也慢慢被打回原型,沦落成穷苦不堪的野人部落。而后,朝廷彻底收缩,彻底放弃吉林船厂,放弃了整条黑龙江后,各部就成了“没有主人的野狗”。自此,朝廷不再管边墙之外,女真各部日渐残酷的厮杀养蛊,更不用说什么选拔女真内宦了…
“先祖留下的恩情,三代人就会消退!但我们女真族内宦,离开大皇帝身边,还不到三代人…在第一任辽东镇守太监,女真出身的大监王彦后,接替的第二任镇守太监,是成化年间到任的大监韦朗,受过大监王彦的提拔…而韦朗之后,是弘治年间到任的第三任大监任良!坐镇开原卫的,则是镇守太监任良的亲信,开原镇守内臣罗全…”
“先祖庇佑!从成化十四年到弘治八年,我前后五次去辽东镇朝贡。第一次去往辽阳城,觐见了代表大皇帝的大监韦朗。祖萨满,韦朗大监和您一样,看起来又英勇又睿智!他安抚了我,还叙了些关于王彦大监的旧事。至于后面四次,都是在开原卫,见得是开原镇守内臣罗全,我还多次贿赂他,好把铁甲带出边墙…”
“祖萨满!有这么一份祖上的渊源在,对我们这些边地的女真部族来说,大皇帝身边的内宦,那可比辽东各指挥使,比那些城中视我们为蛮夷的文官们,要容易亲近的多!只要有足够的贿赂,内宦们答应的事,也远比边将或者文官靠谱,肯定会做到的!”
“因此,主神见证!您既然能拿出这么多黄金来,那走内宦大监的门路,就比走边军或者文官,要可靠太多太多了!至少,大监们不会动用军队,把我们当成‘蛮夷’剿了!在整个辽东镇掌权的大人物里,我们女真部族,也只能靠向内宦们,只能相信他们!”
“至于他们的本事,那可是大的很!只要这条路走通,船匠什么的,不过轻而易举。就是大监们勾个名册,或者烧个匠籍记录的事…”
“嗯!对我们部落来说,大皇帝身边的内宦女蛇,才是最可靠的我们的黄金,能打通他们的路子而他们本事很大,只要收了足够的金子,就会做事,不像文官祭司和边军军官们那样言而无信、贪婪凶狠这听起来,确实是有些道理…”
听到哈儿蛮酋长阿力指出的“门路”,祖瓦罗眨了眨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对于大明复杂的政治结构,越是了解,越是觉得知道的太少。
或许,他得真正去大明一趟,好好体悟下那与湖中王国、墨西加联盟,都截然不同的政治逻辑,才勉强能看出些门道来。而此刻,“女蛇内宦”,阿力给出的这个难得的“突破口”,已经记在了他的心里!作为大明眼中的“野人”或者“蛮夷”,他也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主神庇佑!去南方大明朝贡的事,还有一年多,且慢慢再筹划思量吧!而除了南方的大明,东南的和国,还有挨不到的朝鲜外…陛下预言中的最后一个大势力,就是西边的蒙古,什么北元大部落联盟…”
祖瓦罗沉吟片刻,把去往南方朝贡、打通大明贸易的计划,按在了心里。接着,他眯着眼睛,看向黑龙大江的上游,看向越过乌苏里江口、松花江口,最终一路向西,那一片未知的空白之地。而在阿力的口中,这是黑龙大江的西方上游,是地形开阔的山林草场,有着强大到能拉出一两个军团骑兵的,什么“朵颜三邦联盟”!
“阿力!你说过,要想买到大批的马、牛和羊,只有去往大江的上游,找这什么朵颜三邦联盟”
“不错!先祖见证!整个混同江流域,最为广阔的上游草场,数以万计的马群,都在这群游牧的朵颜三卫手中!而他们和我们女真各部,也有着频繁的通婚,算是半蒙古半女真的自己人!至少,以我们女真部族的身份,找他们的小部落买战马,买牛羊,绝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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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去哈尔滨,买马去!
“血目的主神见证!朵颜三卫,又叫‘乌济叶特’,或者‘兀良哈三卫’。而这里的‘乌济叶特’,‘兀良哈’,其实和我们部族常说的‘兀者’一样,都有‘山林’的意思。所以,这朵颜三卫,原本是住在‘山林’间的部族,和我们山林间的女真部族,祖上其实很近,通婚很多,交流起来也很顺畅。可以说,他们算是半蒙古半女真的部族,只是蒙古人势大,他们才自称蒙古。要是等有一天,我们女真人起来了,他们也能变成女真…”
“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多次征讨北元残部,收服了这些‘乌济叶特’部族,并正式册封了三卫。其中,‘朵颜卫’起源‘乌梁海诸部’,也就是成吉思合罕帐下册封的四狗之一,‘者勒蔑’千户的部族后裔。而‘泰宁卫’起源自‘翁牛特部’,是正儿八经的‘翁牛特’王领部落,即成吉思合罕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的部族后裔。至于最后的‘福余卫’,则起源自北方林海,可以看成是笼统的‘林中百姓’,即‘兀良哈万户’的分支。虽然他们自称是,有成吉思合罕二弟拙赤合撒儿的血脉,但蒙古各部其实是不认的。他们和最北方的‘林中百姓’一样,大部分部落民都是南下的北山野人,和我们语言也相近,只不过受到蒙古影响,变成了蒙古人…”
哈儿蛮部酋长阿力伸出手指,蘸了蘸祭坛上的血迹,在地图的空白处,花了三个红圈。他当然不知道三部的具体范围,恐怕连不断迁徙、不断融合又分裂的三部自己都不清楚。但大概的标注,还是能做到的。说到北山野人时,他还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茫然的马哈阿骨打一眼。而马哈阿骨打瞪大眼睛,提了提手中的新造石锤,阿力就缩了缩脖子,继续指向地图。
实际上,如果这个马哈部的头人,没有带人南下黑龙江流域,而是南下了蒙古,那等上一代人后,马哈部就会成为蒙古小部落的一支,成为‘兀良哈万户’的一部分,而不是什么生女真了。这些年来,无数的通古斯部族,就这样在无形的寒冷大手驱赶下,从辽阔万里的北山林海南下。进入蒙古境内的部族,最后都变成了蒙古。进入黑龙江下游的部族,最后都变成了女真。其中蒙古还有黄金家族的血统传承,有着明确的血脉属性。但野人女真和后来的满族,更多的就真是地理概念了…
“在蒙古人看来,先祖的血脉,决定了太多太多!三部原本在北元残部中的地位,也按照血缘来源,是黄金血脉的泰宁卫最贵,功狗血脉的朵颜卫其次,野人血脉的福余卫最低…而三卫的位置,最初也是‘福余卫’最靠北,‘朵颜卫’在中间,‘泰宁卫’最靠南…”
“然而,先祖见证!太祖死后,太宗皇帝对三部的收服,改变了一切!三部变成了三卫,变成了最忠诚的皇帝亲随。他们追随太宗皇帝起兵靖难,从蒙古打到南京。接着,他们又跟着太宗出兵漠北,从南京打回蒙古…这其中,朵颜卫的实力最强,立下的战功最多。在后面永乐年间太宗的封赏里,朵颜卫也获得了最大的奖励,南迁到泰宁卫南边,获得了丰美的草场…并且,朝廷在开原卫与广宁卫,都设置了专门的互市市集,让三卫和熟女真各部,都可以获得亟需的生活器具,包括最宝贵的铁器…”
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回忆,讲述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太宗恩情”。在这个汉化女真版本的故事中,明太宗朱棣几乎是天生的各族大可汗,收服蒙古与女真诸部,开创了最鼎盛的帝国。而追随太宗皇帝的各族亲随,无论蒙、汉还是女真,都从个人到部族,获得了大量的封赏与回报!
那是个开拓与武功的时代,只要能打的武人,哪怕是异族和宦官,也能升官封侯,也能分享帝国的权力。朵颜三卫追随大明的好处,要远多于跟随穷困的蒙古,并且从没在互市上遭受朝廷设卡,能从汉地获得大量的物资供应。
而等到太宗死后,大明就日渐变化,走向了文官主导的守成与文治,走向了越发严格的华夷之辩,并在边境互市上大加限制…毫无疑问,在这种变化中,武人失去了权力,内宦遭到了压制。至于蒙古和女真的异族他们彻底从帝国的上层建筑中消失了,不再被帝国的权力接纳,渐渐变成了真正的“蛮夷”!
“主神见证!太宗皇帝朱棣…”
听到这些久远故事,祖瓦罗眼神闪动。他虽然不知道,这些阿力口中的历史故事,到底有多少真实。但在他心里,这个太宗皇帝的形象,大概就和修洛特陛下一样,是能够收拢各部英杰,并且选拔重用的人物!而更令他遐想的是,大明神王太祖死后,太宗的靖难夺权…
“咳!止住,不要多想!主神庇佑!永乐…永乐又是这个年号”
祖瓦罗收起飘远的念头,看向倾塌的永宁寺内。那块记述着奴儿干都司建立,在永乐十一年刻下的石碑,还静静的躺在寺社的角落。而永乐年间大明的开拓,似乎远不止这奴儿干一处,还要向西再向西,向北在向北,抵达到朵颜三卫,甚至更遥远的漠北。
“先祖见证!太宗皇帝死后,朵颜三卫和朝廷的关系,就开始急剧恶化…最后,他们在土木堡之变里,倒向了瓦剌蒙古…至于现在,他们是蒙古左翼在辽东的主力,尤其是三部中最靠南、最强大的朵颜卫。他们牢牢占据了滦河流域,威胁到朝廷的广宁重镇,甚至威胁到沟通辽东的辽西走廊。而朝廷把辽东镇的治所,从辽阳迁移到广宁,正是为了防备他们!…”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神色唏嘘,莫名叹了口气。他知道,寒冷天灾的残酷,不仅逼迫着山林中的女真各部南下求活,也同样逼迫着朵颜三卫南下。而如果朝廷能给出足够的钱粮,三卫未必会倒向蒙古,就像辽东的奴儿干都司,也能通过钱粮维系一样。但最终,朝廷的选择…
“祖萨满,朵颜三卫中,朵颜卫贴近边墙,占据大宁卫旧地,掌控松辽平原。他们的距离最远,我们很难接触到,也没必要接触。而泰宁卫位于塔儿河一带,驻牧在松辽平原与科尔沁弓箭手草原间,接触起来还是远。因此,最近最容易接触的,也是和我们女真部族最亲近的福余卫…”
“主神庇佑!只要我们划着大船,沿着混同江一路向南,划过乌苏里江口,到达松花江口。然后,沿着松花江向西,穿过海西女真的腹地,直到河流交汇的大片草场,就能遇到福余卫放牧的小部落了!而后,找他们买马,也很容易,只是带回来比较难…”
“先祖见证!按照汉地的说法,那片地方,曾经可是真正的富庶之地,是金人的上京城啊!什么你问金人是什么人嗯…也许,他们也是一支女真部族至于上京城,好像也没部族见过,就是汉地的书里,写过这个地儿…”
哈儿蛮酋长阿力摸了摸脑袋,对于“金人”是不是“女真部族”,“上京城”到底在哪,他其实都不大确定。毕竟,各部纷繁南下,血脉融合又交替。这个时候的所谓的“辽东女真”,和金代南下的“女真”,隔了三四百年,早就没半点血缘联系和传承了。而所谓的‘女真民族’,在老奴一统各部崛起前,其实更多的,还是个地理上的概念。就像海西女真是海西那一片的,建州女真是建州那一片的,野人连片都没有…
“阿力,这个能遇到‘福余卫’,能买到许多马的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们平日里,又是怎么称呼的”
“哦!祖萨满,那个地方水很浅,草场很丰茂,飞鸟很多,也很适合渡河。因此,这是周围的游猎放牧各部,骑着马匹迁徙时,最适合过江的浅滩河口…所以部族里叫它‘哈尔滨’!平坦的、有天鹅落下的浅滩,一处好过河的地方!…”
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在东北除了金子,还有什么货值钱?
“阿力,从奴儿干到哈尔滨,大概有多远怎么去比较快是骑马还是坐船”
“血目的主神见证!从奴儿干出发,去往福余卫各部,大概有三四千里!先是南下两千里,穿过野人各部的地盘,到乌苏里江口。然后再向西偏南,行出一两千里,穿过海西女真各部的领地,才能到松花江上游的哈尔滨…”
哈儿蛮酋长阿力伸出手指,在古老的野猪皮地图上,划出一竖一横。“竖”是南下的两千里,“横”是向西的一千多里,都是沿着大河。
在这个时代,广阔的内外东北,被幽深的无尽林海所覆盖。高处山峦连绵,低处沼泽密布,唯有大江与河流,才是东北各部能够通行的道路。这并不仅仅是说,河流上能够行船,而是沿着河滩的地带,较为开阔平整,比较好走。河边视野广阔,通行也更为安全。春夏秋三季,可以骑马行走,冬天也能使用狗橇爬犁。
“祖萨满!这三四千里买马的路程,其实都和我们南下朝贡时要走的,绝大部分都重合。要是骑马的话,沿着河滩,一天能走一百里。哪怕求稳慢一点,每天只走八十里,也只要四五十天,就能见到福余部的牧群!…”
“而要是沿着大江走,逆流划船会比较慢,一天恐怕只有四十里,得留足体力防备意外。哪怕再快点,一天划个五六十里,也得两个多月。不过,等到顺流返航的时候,划船就能跑出八十里甚至一百里一天,并且比骑马省力气,要舒服多了!…”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稍稍停顿,想了想后,又摇头道。
“不对!去福余卫买马,不可能只买几十匹。小打小闹的鼓鼓捣捣,还不如去西边找那些‘林中百姓’,还挨得近些…要买,肯定是一百匹、两百匹往上!那么多的马,船上根本装不下,马也不会安分…只能骑马去,再一人两马、三马的带回来!…”
“先祖庇佑!去的时候,都是一群带锤背弓的穷哈。沿途的部族,不管是野人还是海西女真,都生不出什么动手的心思。可这回来的路上,带着惹眼的马群,可没有那么安全了!依我看,还是得聚起两百个骑兵,才能带回两百匹山地马,尽量选高大的大马…”
“另外,中间要路过海西诸部的地盘,最好能找个相熟的、信得过的酋长接应。最好是拿点货物出来,买个过路…什么您问有没有相熟的酋长嗯…肯定有认得的,但关系没那么近,经不起大笔的财货利诱。最好去亦儿古里卫,拉他们的酋长沙古答入伙!沙古答和我一起参加过三次朝贡,祖上也有往来,能信得过!他们离海西诸部近,世代都有通婚,几乎可以看成海西诸部的一支。他们肯定有相熟的门路,能保证安全稳妥…”
“主神庇佑!三四千里的路程,骑马去一趟四十来天,来回竟然只要三个月有了马之后,这移动的速度,可真是惊人…主神啊!你说什么一次买下足足两百匹大马!…”
听到酋长学徒阿力给出的买马方案,祖瓦罗顿时眼中一亮。一次两百匹马,还都是女真大马,不是和人那种矮小的小马!只要花上三四个月,做上这一次大生意,王国的马就够了,完全不需要再向和人买马了!但很快,他又眉头一皱,询问道。
“阿力,你刚才说…为了安全稳妥,还要去亦儿古里卫,拉那里的女真酋长入伙,找到海西女真的酋长接应…”
“不错!我们沿途在海西诸部的地界上来回,估计要有两个月时间。这是不可能瞒住各部的!而几百匹马的队伍,也肯定会吸引各部的注意,甚至引来骑兵斥候的跟随。各部这些年来,和北方南下的野人部族厮杀不断,早就像是警惕的黄鼠狼了…必须得有相熟的酋长作保,去提前打招呼才行!…”
“噢!这样啊!…海西女真海西诸部的窥伺…”
听到这,祖瓦罗眼神闪动了下,对拉“海西女真”入伙的建议,有些不置可否。他刚刚听到两百匹大马的激动兴奋,也瞬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变得冷静了下来。
在王国本部的力量足够强大前,祖瓦罗对于和其他南方女真部族的合作,都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他需要小心的接触,最好通过重要人物的联姻,来建立部族间互信。毕竟,他手中的金子虽多,本部的力量却只有这么一点。万一遇到了海西女真的窥伺,遇到一次部族联合的伏击…他又如何对得起跟随他渡海万里的兄弟们,对得起给予重任和支持的陛下
“嗯,阿力,你刚才还说过…只有大批买马,才需要去找强大的福余卫。要是几十匹的,还不如去找‘林中百姓’这什么‘林中百姓’的部落,在哪里离我们有多远…”
“呃不去福余卫,改去找‘林中百姓’买马…”
闻言,哈儿蛮酋长阿力怔了怔,不明白祖萨满为啥突然改变了主意。但他没有决策权,也只能听祖瓦罗吩咐。于是,阿力又一次,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向西的长线,然后在大江上的某个位置,画了个红圈。
“尊敬的祖萨满!林中百姓,也就是兀良哈万户,就在奴儿干的正西边…要去的话,得先沿着恨古河一路往西,再转到精奇里江支流(谢列姆贾河),一路向西偏南,大概行出两千多里,抵达混同大江!这就直接越过了海西诸部,直接到了大江的中游,也就是红圈的位置,‘哈喇泊’(海兰泡)。那里有很多榆树林,也有不少鹿群来着,很吸引各部游猎…”
“主神庇佑!只要过了哈喇泊,再去往大江的西边上游,那就随时都有可能,遇到骑马放牧的林中百姓。他们的部族规模很小,大多也就一两百人,带着马群、牛羊或者鹿群迁徙不定。而这些林中部族,尤其是靠近‘哈喇泊’的,基本说得都是我们的部族语,是半女真半蒙古的部族。只是他们和大江上游的蒙古诸部往来较多,所以才被看成蒙古人。而再沿着大江向西,据说能直到蒙古腹地,到那座雄伟的博格达圣山!…”
“圣山博格达圣山”
听到圣山的名头,出身高原、崇拜神山的祖瓦罗,瞬间就起了兴致,想要亲眼一看。但等他再一问,听到圣山下,有着数以万计游牧的蒙古部落,顿时又大加摇头。他并不知道,那座圣山周围的牧地,在后世还会有另一个名字,“库伦”,“栅栏围起的草场”。再往后,“库伦”又变成了“乌兰巴托”…
“阿力,哈喇泊离我们只有两三千里,沿途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大部落,大概两个月就能来回一次!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就向西走一趟,去找‘林中百姓’们,买些马和牛羊回来!…”
片刻衡量,祖瓦罗就做出了决断。这片辽阔的东北大地太过危险,还是去先去和小部落打交道,慢慢壮大自己,才是最安全的办法!只是,和西边的林中部族交易,又该拿出什么样的货物来呢
“阿力,林中部族,认黄金吗…”
“呃!黄金这个…祖萨满,这些林中部族,其实和南下的野人部落很像,蒙昧的很!咳!别锤我!我没说马哈部,说的是林中百姓…只不过,林中诸部生活的地方,林子其实没这里那么密集,又和蒙古诸部往来比较多,容易弄到牲畜。他们有大大小小的林中草场,适合放牧,这才养了牧群而已…所以,金子其实对他们,没啥用…”
“哦既然不要金子,那他们缺什么货物”
“缺什么先祖见证!林中部族和‘野人’一样,什么都缺!缺铁器、缺兵甲,缺粮食…”
“嗯…铁器我们也没有太多富裕的,兵甲就更不用说了,粮食运过来很难…”
祖瓦罗皱着眉头,盘算着手头上能拿出的贸易货物,最好是轻便的、容易携带、部族眼中价值又高的…
“祖瓦罗祭司!您还记得,我们之前在极北海岸和西海岸航行时,最受沿海部族欢迎的货物吗这里的林中部族,其实也缺的很!…”
“嗯!你是说!…”
闻言,祖瓦罗眼神一动,看向了祭司奎火。祭司奎火点了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袋。然后,他伸手轻轻一撮,灰白的盐晶,就在圣火光前闪动。
“不错!就是这个!盐!”
“能从和人那里,廉价大量弄来的盐!…”
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白山黑水林海外东北,安宁的家~~
“先祖啊!祖萨满,你们能弄到大量的盐我尝尝…咦!这盐竟然不发苦,是比官盐还要好的好盐!…”
“不错!阿力,这种海盐,我们能从东边弄到很多,按百斤算的那种。怎么样,这样的货,西边的部族接受吗能出什么样的价…”
“接受!肯定接受!沿着大河的部族,就没有一个不缺盐的!估计几十斤盐,就能从‘林中百姓’那里,换一头上好的大马!不仅是林中百姓、各部女真,就连南方大明的辽东,那些边墙内外的卫所边堡,也缺盐的很呐!嗯…应该说不是缺盐,是很穷,买不起官府高价的官盐…”
哈儿蛮酋长阿力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袋子里亮晶晶的盐巴,就像看到了这片东北山林中真正的硬通货!
在这个时代的东北,无论是从北方南下的野人女真,在河边驻牧的游牧百姓,还是南方种地的海西女真,甚至是大明边堡的卫所屯户…无论蒙、汉、女真,就没有一个,是不缺盐的!
当然,这种盐巴紧缺的原因,各族群其实并不相同。游猎的女真和放牧的蒙古部族,是自己出产不了盐,或者产盐的人力、燃料成本太高,超过了部族的生产力与技术水平。因此,他们只能寻找发苦的盐卤,作为日常生活的替代。而大明的边堡缺盐,则全然是人为因素,是官盐政策调控的结果。
“主神见证!大明官府严禁私盐买卖,抓住就是杖责、流放或者砍头。在辽东的边堡,一斤官盐的价格,得十几文,比猪肉的价格还高!据说,朝廷为了让商人运粮到边地,许给他们领盐的盐引,然后通过卖高价的盐,来补回运粮的亏损…”
“或许,南边产盐的地方,私盐很多,盐价没那么高…但在辽东,十来文一斤的盐,是没多少汉人百姓吃的起的。他们一年到头,连肉都不一定吃过几回,更攒不下几十上百文钱呐!以至于,那些边堡的卫所,还向前来朝贡的女真部族,索要各部的苦盐卤吃…”
“而我们女真各部,只有在开原朝贡的时候,贿赂镇守内官,才能弄到几袋像样的官盐,作为赏赐带出边墙…”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又是一阵叹气。据说,在一百多年前大元的时候,大元朝廷根本不管盐铁贸易,无论是在草原还是辽东,各部既不缺盐也不缺铁。而大明开国后,就开始实行盐铁专营,完全掌控住北方的盐铁贸易。但太宗皇帝在时,厚赏追随的蒙古与女真各部,各部需要的铁器与盐,也都能从汉地流出。
而等到永乐之后,朝廷就日渐把“盐铁”货物,作为一种杀人无形的“武器”,对万里北疆进行严厉的禁运和封锁。在这种政策下,就连辽东边堡的汉人百姓,都吃不起盐,更不用说穷苦的女真部族了…
“阿力,你刚才说,在南边的大明辽东邦国,一斤盐要十几文一文是多少钱一斤盐值几两金子你算一算,我看看这‘盐货’,有没有往南方大明倒卖的价值…”
“呃…祖萨满,在大明卖私盐,可是要杀头的重罪!至于一斤盐,值几两金子这!…一两金子,在辽东换六七两银子。一两银子,换一千来文。十多文一斤盐…那就是五六百斤盐,换一两金子吧!…”
“什么!好几百斤盐,才抵一两金子盐这么便宜吗!看来,往大明运盐卖盐,还不如直接拿金子过去…”
闻言,祖瓦罗失望地摇了摇头。“辽东私盐贩子”的“宏伟蓝图”,还没展开就彻底夭折了。算上桦太港的库存,他手里还剩下的一千五百斤黄金,至少能折算成十五万两白银。而和这笔“巨款”相比,整个辽东能富过他的商人都没有几个,还倒腾什么私盐…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不对!不对!阿力,你刚才说,盐价不便宜,大明的部落民大多买不起盐…他们一年到头,连一百文都攒不下来那岂不是干上六七十年,两辈子也攒不下一两黄金…不会吧!这么强大的大明,军团数以万计,铁器到处都是,部落民又怎么会这么穷困…”
“祖萨满!普通的大明百姓,一没有猎场林场,二没有牲口坐骑,甚至不能离开卫所保甲,只能耕种几亩田地。他们一年忙活到头,能交足朝廷索要的田地正赋,能躲过朝廷摊派的徭役劳作,能熬过税吏的追缴杂赋,就已经是烧高香了!至于攒下一两黄金恐怕绝大多数辽东的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两银子呢!而为了几两银子,哪怕是杀人越货,也有多少人想做都没得门路…”
“主神见证!您现在可知道,这一袋一百斤黄金,一万两银子,要是带到南边的辽东,会让多少卫所边军眼珠发红、不顾一切了吧…”
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苦笑,这位手握“重金”的“野人萨满”,明显对大明官府强大的征税能力,对于这袋黄金的价值,真正一无所知。说实话,大明官府这种对于百姓的掌控,可不是墨西加联盟或者湖中王国,能够望其项背的,挨都挨不到边!
对于他们这些册封官职的女真头人,无论边军如何暗中勒索,大明朝廷起码是优待厚赏,不会征税的。可对于那些没有根脚的汉民百姓,朝廷压榨起来,那可真是一文钱都不能少,无论卖儿卖女,都要交足正税和数倍杂赋的!
眼下海西女真各部、建州女真各部、蒙古朵颜三卫中,那么多的汉地逃人,又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被朝廷逼的,活不下去了女真各部再穷,那也不用向朝廷纳税,不会倒欠朝廷官府的钱!而熟女真各部的快速汉化,村庄生产力的提升,很大一定程度上,也正是受到了这些汉地逃民融入的影响…
“主神庇佑!这南方强大的大明,可真是像烟雾镜的神灵一样,变幻的难以琢磨啊!…”
漫长的谈话后,祖瓦罗摇了摇头,发自内心的由衷感慨。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正在窥探的,是这个时代最为庞大、最为复杂的统治机器,也统治着整个世界最为庞大的国度。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真正强大的帝国,无论有多少内部的隐患,却正在繁盛期的大明帝国!
而帝国的未来,又会走向何方他这样一只来自东海的金色蜂鸟,又会扇动多大的翅膀,造成何等的影响呢这一刻,没有人能够预料,就连神启的修洛特陛下,也预言不了…
“走吧!阿力!随我一起南下,去往王国的神桦太港!那里,是安宁平静的营地,是土豆与鲑鱼的港口…那里,也会成为你们哈儿蛮部所有部落民,成为所有胶人部族的,一个崭新的家园!”
当九月的初雪,从奴儿干的天空中漂落。三艘王国的长船,也满载着一百多王国战士,塞满了两百生熟女真部族,踏上了南下桦太港营地的航路。
岸边的马哈阿骨打披着虎皮,挂着石锤,注视着长船的兄弟部族远去。而部族祭司奎火披着火红的狐皮,站在阿骨打的身旁,就像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至于长船上,祖瓦罗戴着羽冠,穿着河狸皮的新制祭服。而哈儿蛮酋长阿力,则戴着狍角帽,裹着狍子皮衣,把手揣在袖筒里。
“呼!呼!…”
寒冷的北风,吹过外东北辽阔的林海,从北山的外兴安岭,直到大江的大兴安岭。老虎在山林中咆哮,寻找着过冬的猎物。狐狸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分上一口就能饱腹。而河狸在河海边忙碌,修筑着自己越发壮大的老巢。一只狍子也小心地跟在后面,好奇的左右张望。
这就是白山黑水林海外东北,所有“动物们”安宁的家。而最安宁的冬天,就要到来了
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新的晨曦,穿越风暴而来
“呼哗”
九月下的风吹过库页岛,带来西伯利亚极地的寒冷。幽深的桦树林,是北方天际的墨,而明亮的虾夷海面,则是南方天际的白。在墨绿与白蓝的辽阔画卷中,有一处灰黄红白交融的颜色,就像两条平行天际线间,永不相交的中点。
“嗥!嗥!…”
当飞鹰乘着寒风靠近,那苍茫天地中的复杂颜色,就忽而展开,变成一座朴素简陋、又充满生机的部族港口。灰色变成了收获后的土豆田,黄色是连串的茅屋与木屋,红色是港口中心处的神庙,白色则化作一座白桦木的港口,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
许许多多的小点,就在田野、营地与港口间移动。既有晒鱼熏肉、制皮做弓的部落民,也有放牧吃草、走走停停的牛马,还有叫唤奔跑、警戒追逐的狗群。
“嗷嗷!嗷!…”
这里是王国的神桦太港,一千两百多各族部落民的家园。随着祖瓦罗船队带回的女真部族,还有周围阿伊努人的归附,桦太港的人口迅速增长,比例也再次发生了变化。眼下这座王国在西海最大的港口中,三分之一是阿伊努部族,四分之一是女真人,六分之一是和人,四分之一则是王国武士和山靼猎手。
当然,除了和人之外,无论是阿伊努、女真还是山靼的部落民,都还没有什么民族的认知,很容易与王国的本部同化,成为一体的“胶人”。他们更看重自身“胶人部落”的身份,看重“部落的利益”。这种部族的迁徙、厮杀与融合,正是东北亚严酷大地上的常态。跟了一个富足强大的大部落,能吃饱穿暖,就自然成为了大部落的一部分。至于和人,他们融入王国的渠道,却是“主神的信徒”,是奉献灵魂的“信仰”…
“哗哗!”
蜂鸟的主神旗帜,在神庙祭所的顶端飘扬,如同这处新兴部落的图腾。同样的蜂鸟旗帜,也飘扬在王国大船的桅杆上,就像面向大海与山林的宣告。而仔细的数一数船上的旗帜,却是足足七面,七艘大船!
是的,三艘渡海而来的王国长船,两艘买自和人的单桅商船,还有两艘最大的、刚刚抵达的遮洋船…
“主神庇佑!是你洛山达!”
“祖瓦罗总祭司!是我,是我来了!…”
“好啊!好!好!…叫我学长!”
“是!祖瓦罗学长!”
“哈哈!船上带酒了吗边喝酒边谈!…”
“好!有龙舌兰酒,从王国带来的…”
“龙舌兰酒!!…”
一艘崭新,一艘陈旧,两艘遮洋船都饱经风浪,静静停泊在港口中。它们的吃水很深,因此停泊的比其他大船更远。此刻,跨越极北冰海的相遇,就在崭新的大船甲板上。
两位神威大学前后毕业的祭司,都眼睛闪亮,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挺直了自己的胸膛。他们脸上的笑容,就像绽放的海浪,他们慷慨的笑声,如同扑岸的海潮。
“哈哈!加了辣椒的龙舌兰酒!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主神庇佑!祖瓦罗学长,我跨海航行,足足寻找了四个月,才终于在这里见到了您!让我们干一杯,庆祝今天的相逢!”
“哈哈!赞美主神!喝!…”
“砰!…”
大海就像万里的酒槽,航程越远,就越把故友的相逢,酿成醉人的陈酿。而要喝下这样豪迈的好酒,就得用勇气与无畏作为酒杯,在杯底藏上死亡的蛾虫,然后一饮而尽!
没有经历过远航的人,就永远无法喝到这样的美酒,更无法体会到一杯饮下后,那胸中燃烧起的一团烈火,在冰冷的寒风与大海上…
“主神见证!我们是五月化冻后,从神大鲸港启航的。而后,是六千里漫长的神启岛链,是我早有预料、却依然震撼的巨大海潮!好几次,那海潮从头顶扑下来,直接就把大伙都砸倒了,整艘船都按在海里,然后哗啦一下又浮起来…”
“我们每个人的腰上,都绑着一条绳子,和大船绑在一起。所有人都不要指望着,能够在逃离大船活下去。船就是我们的命!它船要是沉了,所有人都活不了,必须拼命的守住它!好在,主神庇佑,我们还是穿越了风暴!…”
说起神启岛链的航行,洛山达的脸上,是永远难以磨灭的敬畏,与战胜这种恐惧考验后的虔诚。而祖瓦罗眼神飘远,也想起了那段风暴与海雾中的艰难探索,和那场赌上性命、毅然决然的冒险西行。
在这样的风暴绝境中,唯一能支撑他们前进的,从不是什么财富,而是发自内心的虔诚!当然,还有对于荣耀与更进一步的渴望…
“祖瓦罗学长!两艘遮洋船,七十个武士与水手,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横穿了六千里神启岛链!在神天石岛和神高山岛间,我们遇到了最恐怖的杀人海浪中,被带走了一个武士,三个水手!在神长女岛与神雪母岛间,我们又遇到了一次突然袭来的大风暴,损失了两个武士,三个水手!…”
回忆起风暴中的航行,洛山达眼神深邃,就像蕴藏着风暴,又透着一点晨曦的亮光。八分之一的伤亡与牺牲,就是一次神启岛链航行的代价。然而,这样的代价虽然高昂,却证明了西海航路长久维系的可能。
因为,风神遮洋船的出现,终于把这段六千里的航程,缩短到了两个多月。而从神启岛链到湖中王国,也缩短到了半年。整条跨越西海的航路,只需要七、八个月…
主神见证,死亡是航海必须的献祭,而时间与效率,才是维系航路最为关键的要素!若是洛山达预想中离岛的深海远航,能够有一天实现,那西海航航线还能再缩短两三个月,甚至更快!
“主神庇佑!祖瓦罗学长,在神高山港和神雪母港停泊的时候,我们补充满了最好的乌南加汉子,又回到了七十人!…四处神启岛链港口,能够养活的部族,都已经到了极限。而这些港口中的乌南加胶人,是我所见过的,最勇敢也是最好的水手!…”
王国在阿留申神启岛链,一共建立了四处补给港口。其中神大地港四百多人,神高山港三百多人,神雪母港两百多人,神祖母港两百人。每处港口中的八成人口,都是为了食物与燃料,主动向王国靠拢的岛屿乌南加部落民,是新皈依“火与鱼大神灵”的、最为高大强壮的极北胶人!
毫无疑问,这四处岛链中的港口,是整条西海航路沿途各港里,生活最为艰难的。狭小的岛屿上猎物有限,捕鱼是最主要的食物来源。秋冬的风暴横扫岛屿,积雪常常有一人深,连大树都很少见。只有神大地港与神高山港附近的火山温泉处,能够稍稍种下一点土豆,产量也非常感人。眼下的几百人口,就已经是这些港口能够维持的上限了。
至于养不活的乌南加部族,过去没有选择,现在却多了一条出路…那就是登上王国的长船,成为王国的水手,越过大海,去往新的家园!
“主神庇佑!七月底,我们终于穿过了神启岛链,抵达了冰雪大岛,遇到了盟友山部的部落民。他们给我们指了路,让我们抵达了神双烟港,修整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我也多了一位山部的妻子,我的第一位妻子,姆紫貂…那位山部的老祖母,可真是一位厉害的北地萨满啊!…”
说到这,洛山达面露苦笑。奇美尔总祭司早就教导过他,要想更进一步,就得找一位王国贵女,作为他身后的支撑。谁想到,他刚刚穿越风暴,抵达勘察加冰雪大岛,就迎头撞上了厉害的、要嫁孙女的山部老祖母
面对强大盟友的热情接待,面对联姻血誓的诚挚请求,面对五六百个强壮的山部猎人,洛山达又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要知道,祖瓦罗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能打的战士南下开拓。现在王国在冰雪大岛上的两处富裕港口,可都是靠山部的盟友,来保证外部的安全…
“嗯!山部的老祖母洛山达,她许给你的,是她的孙女吗…”
“对!祖瓦罗学长…算起来,我妻子紫貂,正是您妻子索娜的表妹…”
洛山达笑着说了一句,随后神情一肃。他正视着祖瓦罗的眼睛,说出了这次相聚以来,第一个正式重要的议题。
“主神见证!祖瓦罗学长,山部的老祖母,是整个两千里半岛上,山中各部公认的祖母,也有着仲裁影响各部的威望。她听闻王国在南方发现了广阔的猎场,让我带了一个进一步结盟的提议…”
“去年的雪灾非常厉害,山部的鹿群冻死了许多。更北方的鹿部,也损失惨重,又一次在冰雪大岛的北边露了头…如果这只是一年的雪灾,那各部还能熬过去。但要是今年再来一次雪灾,再冻死许多鹿群…那无论是山部还是鹿部,就都没了明年的猎物,得死上许多人了!…
“要换成以往的年份,那也没得说,无非是山部与鹿部再厮杀几场,把吃饭的嘴变成食物,等着鹿群慢慢繁衍…但现在,作为联姻的盟友,老祖母听说我们,在南边发现了猎场…山部就希望,能够分出一些亲近的部落,坐着我们的船队南下,建立新的部族支系…至于条件,无论是皈依主神,进一步联姻通婚,还是让一部分部族,加入我们的大部落…都可以谈!”
“甚至,老祖母说,就连更北方游牧鹿群的鹿部,也不一定是要厮杀到底的敌人。她有把握和鹿部的萨满与头人们谈谈…只要,他们有别的路可走,我们能给他们一条路!…”
“什么!你是说…山部与鹿部,希望通过我们南下南下茅希利大岛!…”
听到这,祖瓦罗面露惊讶,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神情也变幻起来。
摸摸头,第一场雪落了。“雪下孤村淅淅鸣,病魂无睡洒来清。”抱着猫发呆,要提起精神,努力更新的。(doge)
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愿做主神的薙刀!
“洛山达,鹿部的事还没影子,先放一放。山部的老祖母,不仅是我们的婚姻盟友,也是冰雪大岛一万多山部的精神领袖,是一位真正说话算数的老萨满!她眼下既然开了口,就意味着经历白灾的山部,已经做出了决断。她到底希望,迁徙多少山部南下…”
“祖瓦罗学长,我去山部成婚的时候,和老祖母好好谈了几次。这位老萨满确实说话算数,也很有些法力与远见!…”
洛山达眼眸微垂,想到那一囊腥辣的鹿血酒,和那些饮酒后似睡非睡的交谈,就像吸了神烟后的占卜,充满了神秘与飘远的虚幻。他用力按了按心口,默念着主神的名号,才严肃的继续说道。
“主神见证!我看山部的意思,今年的冬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单单按照去年雪灾,鹿群缩小的规模,那各部养不活的人口…大概就要先迁徙千把人南下,到南边探路求活!”
“千把人…嗯…具体怎么迁想让我们怎么帮忙…”
“主神见证!我和老祖母讨论了两种方案,都要您来做决断…第一种方案,是山部提出来的,也是他们最常见的,‘大帐迁徙’。就是各部头人谈判,选出两支大几百人的部族,放弃原有的猎场、牧场和营地,变成迁徙的‘大帐’。接着,这些‘大帐’的部落民,坐着我们‘兄弟海部’的船队南下,去大岛上寻找新的‘猎场’…哦!他们也会皈依主神,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在‘大帐迁徙’中,我们只需要提供船只,接济半个月的粮食,再告诉南下的两支‘大帐’,附近有那些弱小的部落可以劫掠…然后,‘大帐’会自己动员部族,洗劫周围的小部落,吞并领地猎场,抢回足够生存的物资…”
“等‘大帐’抢劫到足够的食物与丁口,吞并了足够大的猎场后,就会选择一处‘好地方’,把迁徙‘大帐’正式固定下来,变成部族营地,开始蓄养鹿群。在劫掠过程中,他们会分一部分战利品和丁口给我们,作为帮助两支‘大帐’南下的报酬。他们也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参与我们的劫掠,然后按照出兵与收获,分配战利品…”
这个方案一开口,就满是冻成冰渣的血味,满是极北雪原的残酷。祖瓦罗听的眉头直皱,他可是亲自参与过山部的两千里雪橇奔袭,知晓这些雪橇部族的战斗力!只要迁徙的山部,能上岸立下根脚,那就绝非是大岛上的阿伊努人,能够相比的!
一千多山部迁徙南下,恐怕能抽出三百多个射箭的战丁,足以正面击溃上千的阿伊努部族战士。而若是到了冬天,让这些射箭的山部坐上了狗拉雪橇,有了快速移动的加持…那周围数百里的阿伊努部族,什么石狩、西原、东原,都只是被劫掠的对象而已!就连和人的枪阵武士,也不过是被围绕射箭的靶子!
“大帐迁徙,四处劫掠,共同分配劫掠的战利品…这就是把北方雪原上的狼,放到了茅希利大岛的鹿群里啊!可茅希利大岛上的阿伊努诸部,都是主神潜在的信徒,是只要我们的力量足够,就能逐步整合的‘胶人支系’…”
片刻沉吟,祖瓦罗摇了摇头。他早就把茅希利大岛,把数十万阿伊努部族,视为了“主神的基本盘”。他也并不需要,南下的山部盟友,来回报什么“破烂的战利品”。因为,他完全可以通过南方的“黄金贸易”,获得更多更好的货物补给!
要知道,茅希利大岛上的阿伊努各部,都穷的掉渣,也就出产些皮毛和煤炭。唯一值得劫掠的,就只有最南方和人地的和人氏族。可他好不容易,才打通了和人的贸易通道,能用“不值钱的黄金”,稳定弄到和人腹地的工匠人口。眼下若是翻脸劫掠,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忙碌
而哪怕攻占了整个和人地,得了一处小小的地盘,却失去了与南方和人黄金贸易的窗口,那也是不值当的。更何况,要是“山靼大举南下”,引来了和人大酋长‘将军’的讨伐军团,就又是一个大麻烦!眼下的情形,还远远不到时候啊…
“洛山达,迁徙到大岛的山部,不能像在北方雪原上那样,除了杀就是抢,闷着头射箭挥刀…他们必须要皈依主神,并且服从王国的指挥!他们的武力,要成为王国经营茅希利大岛的保证,而不能变成不受控制、胡乱撕咬的狼群…”
祖瓦罗神情肃然,坚决否定了山部老祖母的第一个方案。随后,他看着洛山达,郑重问道。
“主神见证!第二种方案呢我想,你谈的第二种方案,应该更有利于王国,有利于主神胶人的未来!”
“是!祖瓦罗学长,我确实向老祖母,提出了不同的建议,讨论出了第二种方案…而我之所以盛赞老祖母的眼光长远,也正是因为,她竟然能接受第二种方案,让山部进一步融入我们!…”
洛山达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神情振奋的,又拿出了另一种南迁的办法。
“主神庇佑!第二种办法,叫做‘分帐出丁’!那就是十几二十支山部,每个部族中,都把养不活的‘几个帐落’,也就是几十个‘余丁妇孺’,都交给我们‘兄弟海部’求活,听从我们的指挥…”
“也就是说,分出的一千多人,就此成为我们‘海部’的一员,建立起更深刻的血脉关系…而作为各部‘分帐出丁’的回报,我们必须为分出加入的每一‘帐’,都向原本的部族,给出一份足够的回报!无论是盐、食物、酒水,还是武器、盔甲…”
“另外,我们不能把分出加入的‘帐落’,当成海部的奴隶,或者战争的柴草,必须视为兄弟与亲族!若是这些‘帐落’吃不饱饭,心中不满,也可以在偿还了我们给出的代价后,重新返回到原本的山部部落中,而我们不能阻拦…”
“…!‘分帐出丁’,以兄弟亲族的身份,加入王国我们要给出加入的回报,而加入的帐落,依然保持着某种潜在的自主权…”
听到这第二种方案,祖瓦罗眼神一亮,沉吟不语。山部的老祖母,总是那么干脆。
这两种迁徙的方案,第一种是‘做朋友,一起并肩去抢劫’,第二种是‘做家人,认王国做头狼’。至于未曾开口、隐隐暗示的第三种,不许山部南迁求活的结果,恐怕就是‘做敌人,把王国的营地抢了过冬’!
这三个方案摆在一起,祖瓦罗自然毫无疑问,会选择“做家人”,进一步吸纳山部部落民,扩充自己手中的力量。哪怕,王国要为了这些加入的“帐落”,付出更多的、在山部看来惊人的物资代价!
“好!洛山达,就选‘分帐出丁’,愿意加入王国的山部帐落,越多越好!等明年春天,你就代替我,带上物资,去和老祖母敲定,交换第一批南迁的人丁。至于这些‘帐落’加入索要的物资,我祖瓦罗会一肩挑起,从南方的和人地交易取来!…”
“主神庇佑!只要一千多个山部部族,加入到桦太港的营地…那我们就可以在这处半岛的北边谷地,建立第二个驻牧种田的据点了!…而有了更多的部族战士,对阿伊努各部的施压整合,也可以更进一步…掌握煤炭的石狩氏族,就该交出几个部族酋长的女儿,和你这位年轻的祭司通婚了!哈哈!…”
想到这,祖瓦罗面露笑容,重重拍了拍洛山达的肩膀。而听到学长要给他“发老婆”,洛山达顿时笑容一僵,脸上很是精彩。
祖瓦罗总祭司已经上了岸,到了顶点,成为了西海教区的总负责人,不需要再考虑“进步”的事情。可他洛山达还是个主祭,还想着在王国“进步”呢!这种西海部族的妻子,对他在王国向上的道路,又有什么帮助吗他又不像学长那样,是贪恋美色的人…
除非,他也和祖瓦罗一样,彻底留在西海大陆,加入到最广阔、也是最遥远的西海教区中,不再返回。而或许,这也是祖瓦罗未曾出口的期望…
“咳!祖瓦罗学长,和本地部族通婚的事,后面再说…奇美尔总祭司,让我向您问好!他还让我带了位‘重要的人物’回来,有助于王国在和国的进一步布局…”
“重要的人物奇美尔总祭司的安排…”
“不错!一位皈依主神的虔诚祭司,一位和人中的神裔贵族!…”
“嗯!我们的手中,竟然有和人的神裔贵族!…”
“对!他皈依了主神,经过了神烟的问询考验,应该没有骗人…奇美尔总祭司点了头,确定了这份布局。反正,也就是一百斤黄金的先期投入,打了水漂也无妨。而要是真的能传播主神信仰,让王国在和人腹地,埋下一个支点,那可就再划算不过了!…”
“!…”
看着面露惊讶的祖瓦罗,洛山达主祭笑了笑,转过头向船上的武士喊道。
“‘飞蛇盘踞的宏大神庙’…龙造寺家弘!你过来,拜见祖瓦罗总祭司!…”
“嗨!”
听到召唤,曾经的僧兵渡边真澄,眼下的主神祭司龙造寺家弘,穿着一身低级祭司的白袍,大步走上前来。随后,他“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按在甲板上,露出八根手指,重重的叩拜三次。而等他抬起头,便露出了额头上的主神蜂鸟,那永远无法磨灭的身心痕迹。接着,就是熟练的墨西加语,高声回告。
“一级主神祭司,龙造寺家弘,拜见西海教区长,祖瓦罗总祭司!”
“恳求总祭司赐下法旨,让我带着主神的火种,带着信仰的‘金光’,返回西国九州!”
“主神见证!我龙造寺家弘,以水江氏的历代先祖起誓!只要我能在‘主神王国’的支持下,重登家主之位…肥前两万石的龙造寺一族,必将彻底皈依主神,建起先祖的神社,供奉主神的蜂鸟,做一把主神最锋利的薙刀!…”
一千四百八十章 朝鲜贸易,肥前海贼众!
“家弘,两万石高的龙造寺氏族,有多少部落民嗯,是一万多人的大部落…那你们的宗主,是那什么京都的‘将军’吗…不是‘将军’,是十多万石的少贰氏族十万人的大部落…”
“是的!总祭司大人!龙造寺氏,是肥前守护少贰氏的附庸,掌握着佐贺郡一带,领民确实在万人上下。而眼下族中做主的,正是我水江龙造寺氏支脉,是我的弟弟家兼…至于宗主少贰氏,有十多万石高,附庸氏族众多,能出动数千武士,动员上万农兵!而少贰氏再往上的宗主,才是幕府的将军…”
面对祖瓦罗的询问,龙造寺家弘一五一十,回答的非常仔细。作为寺社修行过的武家嫡流,他的见闻广博,要远超其他的和国俘虏。而眼下,在亲眼见证湖中王国富饶的“十里金山”、广阔的“万里领地”、强大的“数百万部众”,以及神秘的“主神预言”后,他对主神的信仰与膜拜,也真正是发自肺腑!
当然,无论是祖瓦罗、洛山达还是奇美尔,他们都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信仰,都离不开时间的考验,会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在当下的此刻,在重回和国腹地、掌握氏族权力前,作为“主神祭司”的龙造寺家弘,确乎是由内到外,都刻满了蜂鸟的“忠诚”!
可一旦让这个和国武家,带着主神的黄金支持,返回和国,真正掌握了权力后…那所有的一切,就会再次随着环境地位的变化而变化,随着他个人的利益所在而重新考量。到时候,和人氏族的利益,恐怕就会自然而然的,凌驾在主神的信仰之上。就像他当年初入天台宗时,也是虔诚卫道的台密僧兵一样…
“嗯,十万人的少贰大部落能出动数千军团…”
听到龙造寺家弘的详细回禀,祖瓦罗眼神闪动,生出更多新的思量。他其实和奇美尔一样,都不在乎什么“一百斤黄金”的资助。但他很在意的是,这个和人贵族,对王国内情的了解、对各处港口位置的知晓!
所以,出于谨慎的安全考虑,他并不准备立刻把对方放回和国。而他心中安全的标准,至少是王国在西海大陆的力量进一步壮大,能够聚集起对等的万人大部落,武装上千披甲武士…
“家弘,你了解和人氏族的内情,就先留在我身边,参与谋划南方和人地的黄金贸易。至于重返龙造寺大部落,夺取氏族酋长之位的事,王国是赞同的,我也是赞同的…但不能急在一时,要从长计议!…”
祖瓦罗神情淡淡,为奇美尔设定的布局谋划,给出了一个“延期”。洛山达闻言怔了怔,摸了下鼻子,什么都没有说。而龙造寺家弘也呆了数息,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可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恭敬地跪着回应道。
“是!遵从您!祖瓦罗总祭司!…”
“嗯…”
祖瓦罗笑了笑,握了握龙造寺家弘的短发,又把对方托了起来。随后,他打量着这个“忠诚”的和人信徒,继续询问起关心的“朝鲜、大明贸易”。
“家弘,你刚才说的肥前邦国,在和国西南,正对着朝鲜与大明…”
“是!肥前与朝鲜南方的全罗道、庆尚道,仅仅只有一水之隔!哪怕划着小早船,每天划上四十里,也只要七八天,就能抵达朝鲜…至于大明,就比较遥远了。要是划小船,得划一两个月,越过危险的深海…”
“不过,听说平户松浦氏,与明国的大海主间,有不少私贸往来,能弄到不少来自大明的货物…嗯,您问造船松浦氏造的船,比西国各氏族都要好些,但还比不上堺港,也造不了跨洋的遮洋船…是的!一般都是明国的海主,驾驶着大船,把私货运到平户港,再运上些好出手的货物返航。他们最偏爱的,还是金银和铜料…”
“嗯…”
听到这,祖瓦罗暗暗记下了“平户松浦部落”、“大明私贸”这两个词,才再次开口。
“这么说来,大明的贸易遥远,你们也是被动的一方…而朝鲜很近,你们和朝鲜的‘贸易’,又是什么个情况”
“朝鲜贸易您是说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
“先说合法的。”
“主神见证!合法的,那就是富山浦、乃而浦和盐浦三港,用西国的物产,交易朝鲜的物产,即‘三浦和馆’。三馆表面上,是对马宗家的人经营。但其实由于利益庞大,强大的少贰氏与更强大的大内氏,才是背后真正的掌控者!普通的小氏族,很难分上多少油水…”
说完,龙造寺家弘眨了眨眼睛,瞧着祖瓦罗的脸色。而祖瓦罗想了想,直接问道。
“主神庇佑!像金善树那样出色的船匠,能从这什么‘三浦’贸易中,与朝鲜部族换到吗…”
“啊交换工匠噢!您说的是那种贸易,不合法的那种!…”
这下,龙造寺家弘明白了。他和善地笑了笑,脸上的蜂鸟,都笑得扬起了翅膀。
“祖瓦罗总祭司,那种‘贸易’,靠近朝鲜的各氏族,多多少少都会参与其中。而其中算得上号,能凑出一两百‘浪人’出海的,除了我们肥前龙造寺氏外,还有对马宗氏、肥前波多氏、肥前大村氏、平户松浦氏、今福松浦氏、筑前原田氏、筑前立花氏…对!各氏族都有参与!…”
龙造寺家弘一口气,就数出了八支万石规模的沿海氏族,囊括了整片肥前与筑前的海岸。其中就没有一家,是手中干净、没沾过血的。而他又瞧了眼祖瓦罗发亮的眼神,顿时恍然大悟,跪下请求道。
“仁慈慷慨的主神庇佑!尊敬的祖瓦罗总祭司,您若是有意,把朝鲜的工匠请来…那我龙造寺一族,必然会为了主神奉献,当仁不让!…”
“先祖见证!只要您给我一艘船,一队武士,还有一袋黄金,让我顺利返回肥前海岸…那我就一定能为王国,拉起一只勇武的‘肥前海贼众’!…”
“在九州的肥前海岸,只要有足够的黄金支持,凭我龙造寺家弘这张脸…别说拉出几百海贼众,就是把各氏族的两千海贼众聚在一起,一齐攻入朝鲜的全罗、庆尚两道,打破丽水、木浦两大船厂,那也是轻而易举!…”
“!…”
这一刻,听到和人武家龙造寺家弘,与商人森野清不谋而合的相似计划,祖瓦罗扬了扬眉毛,心中浮起一句评价。这些和人上层的秉性,可真是贪婪凶狠,和狼一模一样!
不过,正是这样如狼般贪婪凶狠的和人武家,才能被王国的黄金驱使,带回王国亟需的一切。当然,王国也必须时刻保证,手中有足够的武力,来驱使越发庞大的狼群,而不会被狼群反噬…
“很好!家弘,你说的这些,我记住了,不会忘了你的…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十月份与虫山部,以及那些寺社商人的黄金交易。你正好一同参与,定一定贸易商品的价格,再找一找王国与主神需要的物产与工匠,列一个名单出来!…”
“啊!蛎崎氏的黄金贸易贸易名单是,遵从您,总祭司大人!…”
祖瓦罗吩咐完龙造寺家弘,给对方找了个“会计”的对口工作。接着,他看着若有所思的洛山达,笑着伸出手臂,发出了南下的邀请。
“来吧!洛山达,在北地封冻前,随我南下一次和人地,好好看看这‘黄金贸易’,能带回来的一切!…”
“对,七艘船一同南下!不过,只带五艘船参与贸易。而两艘运货的遮洋船,先留在我们的盟友北余部那里,还不到露面给和人的时候…”
“哈哈!毕竟,只要这遮洋船一出现,那位和国大商人就会明白,之前他失踪的那艘船,究竟落到了谁手里!…”
“主神庇佑!我们还是需要更强大些,需要更多可靠的本部战士!等明年你返程,一定要告诉后续的船队,多运些能打的水手武士过来!不要像这次一样,带这么多的盐、煤和咸鲸肉来…”
“对!只要有金子,这里什么都不缺!这里挖的煤,还能补给神启岛链的西边港口…而我们最缺的,还是人!是可靠的王国本部!只要有一千本部,就能聚起四五千的部族!…”
在遮洋船的船头,祖瓦罗神情慷慨,眺望着广阔的宗谷海峡。在自己的学弟面前,他展露出真正的雄心壮志,放眼在更长远的未来。
“看吧,洛山达!只要有着黄金的养分,一个新的总教区,会在西海大陆的极北之地,日渐建立起来!就像你这次带来的两千斤黄金,能让这西海总教区,再次蓬勃的生长…”
“甚至,在更遥远的未来,我们还能更进一步!不仅仅是几个贸易的港口,而是融合北地诸部,建立起一个忠诚的胶人邦国,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与海岛上。就像陛下所希冀的那样,第一纪元前未曾渡海东来,留在西海的最后一支胶人,也重归胶人的国度…”
“啊!众多胶人重归一体,成为数万里的庞大联盟,共同抵御邪魔的入侵,多么宏伟的未来!…愿主神庇佑!”
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佛船北上,天台宗来!
“菩萨见饥虎,哀其苦难,发大慈悲心,曰:‘我当以此身施于此虎,以全其命。’遂登高处,跃身而下,施舍身命,以济众生…”
低沉的经文,在五色经幡的大船上响起,带着普度众生的悲悯。而后,是数十位信众的重复,虔诚的高声念诵。
“我当以此身,施于此虎,以全其命!…”
“我、以此身をもって此
苏亦瑶看了一眼皇后,不知为何这感觉和当日在大殿之端庄深沉之人竟是不一样的,如今竟然更多了一副调皮,这个词一出现在苏遥的心里,她自己都微微有些不敢相信。
慕梨潇说得两眼含泪,秦嬷嬷却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伸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卓少宇不由的一阵郁闷,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在他们看来,流氓实在是太过嚣张了,不仅口口声声的说,要撤销掉县长的职位,更是连他们都一同撤掉,他们还真的是没有见过如此嚣张的人。
慕梨潇用石子儿在地上写出嬷嬷们的名字,再一一画出正字。最终选出了一位管事嬷嬷。场面皆大欢喜。
一想起这件事,尼古拉的心里就升腾起一阵阵的怒火来,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那好吧,先生,请随我来,昨天是你请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今天早晨,就让我来请你吧,也并不是什么大餐,不过确实代表着我的一份心意。”那六峰,此时则是话语郑重的说道。
她羞涩地抬起头看了苏承影一眼,两人巨大的身高差让她无语凝噎。
在将宋凌峰从上至下扫视完了一遍之后,楚枫发现在宋凌峰心脏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红点,再细看一下,他发现那是一个机械装置。
其二是一头褐色的石块巨人,此兽无目无头,就像是几块巨大山石堆砌起来的人形怪物,但毕云涛与辛老鬼都从它的身上发现了生命气息。
这在团战当中非常的有优势,疾病,华夏区这边人数众多,但是很有可能是一盘散沙,很难链接在一起。
“果然这些人才都想吃独食,如此正合我意,无量天尊你对我这后辈还真是没说的,看我这次怎么阴死他。”高华埋着头一副身受重伤向王强进发,对方一声不吭等他去送死,与他计划完全吻合让他心里美滋滋。
“看来它是鸿蒙紫气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除了鸿蒙紫气,我也很难想象还会有别的什么能够有如此神效,对了,你以后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动用这股紫气修复伤势,否则容易被有心人看出端倪!”。
此刻的秦龙似乎已经是一点点的失去了理智,看着自己的攻击没有奏效,大吼一声,随后便是向着两人冲了过来。
孙皓辉赶忙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恶狠狠的看着林夕。
其实叶枫之前在【幻世】还没有开服的时候,就考虑过自己选择什么职业,当时还和烟语讨论过自己要选择什么职业,烟语说自己习惯了法师,在【幻世】中,依然想选择法师。
当年你的他与这红莲门必然有着些许交际!而且不止一两次跟他那死去的徒弟说过,跟谁交好都不要摊上这一个红莲门,谁又能够现象得到他不仅这么做了,而且还为这一个红莲门卖命,让作为师父的他何尝不生气。
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除魔卫道,抵御山靼!
洪亮的佛音飘响虾夷之海,虔诚的呐喊升腾海上之云。觉慧法师聆听着僧兵们的欢呼,嘴角淡淡扬起一丝笑容。他很清楚,这些狂热勇猛的僧团武装,就是宗门立身的根本。
无论是宗门通过暗中掌控的米屋,每年交易获得的财富,还是那些寺社占据的近畿沃地,每年收取的地租,都有很大一部分,要投入到僧兵的蓄养、武装与训练
洪亮的佛音飘响虾夷之海,虔诚的呐喊升腾海上之云。觉慧法师聆听着僧兵们的欢呼,嘴角淡淡扬起一丝笑容。他很清楚,这些狂热勇猛的僧团武装,就是宗门立身的根本。
无论是宗门通过暗中掌控的米屋,每年交易获得的财富,还是那些寺社占据的近畿沃地,每年收取的地租,都有很大一部分,要投入到僧兵的蓄养、武装与训练
另一头,杨晶晶看着父亲随着继母走了,轻轻蹙眉,不用听都知道继母要说些什么,她看了眼电视上正在播放的动画片,又扭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稍一迟疑,她起身去了厨房。
但,这一万妖兽最弱的都是蕴气一重,其中更有不少通脉境、化神境的妖兽夹杂其中。
“你这是要干吗”魅影紧跟着凑过去,蹲在入口处朝里看了看。
杨应龙的十驾马车三百护卫兵刚走,赵斌便冲进寝室一把搂住了赵巧儿。
张耀比张智博好不到哪里去,盯着陈秋那冷漠的脸庞,一阵咬牙切齿。
这是他虎口拔牙的计划,你的剑厉害,让你双手失去行动功能,再厉害也只是没牙的老虎。
更恐怖的是她的身上,此刻竟是被挠的处处血痕!在她身边还有几只被细细的锁链拴着的大老鼠,爪子上满是血,尖嘴被特定的笼子捆住,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牙齿磨得吱吱响,渗人无比。
风暴龙卷之中,诺多那依然中气十足的狂吼之声传遍了整个堪萨斯之城。
开学前一天,赵雪芳张罗着特意带着家里几个孩子一起去买开学用的东西。
听到这个消息,我是又喜又悲,喜的是杨二哥终于替修罗界清理了门户,报仇雪恨,并冲破了心魔修为大进,悲的是我的老对手已经远远超过我了。
“我在这里。”天空中,金光闪闪的蕾娜从天而降,刚才那一招是张少飞交给他的一个绝招,金乌九式中的第一招,真火焚天,不过做了稍稍的改动,再以天顶之刃的基础上使用了真火焚天,绝对的大杀伤行的招式。
黄氏这才满意地松开捏刘范的手,精神抖擞,脸上的笑容绽放如花,看向游廊外晴朗的天空中几片轻盈的白云,思绪情非得已地飞到了远方,目光都含情脉脉。
历经此战之后,百鳄王失去一员大将,只好带领众兄弟们在古龙山上打井,寻找水源,进行坚守。
一晃,一个月时间过去了,今日郑重才彻底祛除了若凝月体内的邪术,若凝月也终于恢复了原有修为,而此番婴火驱邪也足足耗费了郑重二十年的修为。
他没有料到半路会受到攻击,攻击是从下面传来的,那些攻击全是一团火红的火焰,明显是妖力,但是火焰中又隐隐约约有仙力的影子。
而且,西凉现在已经离不开和西域以西的国家和地区通商了。不仅西凉的大商人们都在丝绸之路上你来我这,从别国商人的手中赚回无数的金银,再者说,刘范的勃勃野心,并不止于中原。
刘范十分认同黄氏的话,比如黄巾起义,虽然被扑灭了,但却仍然打击了大汉王朝的统治根基。大汉王朝的轰然倒塌,就是因为黄巾起义之后,大汉王朝的统治力量削弱后,因此带来的社会矛盾和割据问题又太过尖锐。
杀!他们全部都该死!他们全部都要死!无法拟比的杀意,从寒塔罗特的身体中爆发而出。
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越发强大的黄金氏族!他们的弱点是…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北国的天际响起,回荡在苍凉遥远的天空。天空中,山鹰飞越虾夷富士山的雪顶,俯视着初雪即将到来的海岸。海岸边,两艘关船、三艘和式商船,合计五艘经幡飘扬的和人大船,一同绕过林地稀疏的海湾,驶向尻别川的入海口。而入海口处,一处虾夷样式、简陋围出的山靼营地,已经扎满了简易
黄尚看着这些,开始有点佩服索皎的办法,走木桩是考核武道人士的基本功夫,而负重绕场行走则是考核的力量,就算换了自己上去,可能都有点悬,毕竟自己的下盘不稳,没有经过专门的门派训练。
那就是开启这道大门的钥匙,如果你有,那么任何时候出入都是轻而易举的。
而辟邪见到兄弟被撞,立即放下之前的猎物,直接赶到就是一爪,准备来个黑虎掏心。
同为妖侯,相较于一只鸟,一头猪学习说人话,对它的身体器官来说,明显要容易许多。
四眼青妖狼感受到了凌飞的危机,无比凶狠的盯着月牙白妖猪,喉间发出了低沉的咆哮,丝毫不退。
道理很简单,这两个家伙之后就是自己的同事了,同事又何苦为难同事呢。
哪怕后世的伊利丹叱咤艾泽拉斯,可此时的他,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见到大名鼎鼎的先知安格玛又怎能不紧张。
待他意识慢慢恢复,凭借专业的素养,开始四下打量所处的空间,检查自己的状态。
加雷斯洛佩斯来了,不不,准确的说,他以一种非主动、也就是非常被动的方式在自己还不知道的地方和亲儿子汇合了,就在杨橙美美的睡了一夜之后。
一直以来南爻之所以胆子这么大,敢于挑战某些极限,也正因为阴影穿梭这个能力的存在,可巫妖那些神出鬼没的手段让他确实忌惮,根本不敢冒险。
苏泽此时不知该说什么,除了他,他希望范晓慧视世间其他男人为陌路,至少也应只是泛泛之交,可偏偏就有人对她那么好,还令她心怀感激。
柳月如死活不走,扬言要报仇,这时老头训斥了几句,柳月如这才走了。
若初的利剪毫不顾惜周氏的畏惧与挣扎,三两下间将她的钗环饰品扯下来,而后一通下去,大片大片的头发纷纷坠地。
但当佩刀就要刺向我身体的时候,骨钏却忽然亮起,几个变换,形成了一道骨盾,一下子挡住了胡天灵的佩刀,反弹回去,胡天灵倒在了地上,佩刀也应声落地。
胡允熙揪住了衣服领子,将脖子缩进去,遮遮掩掩,当着胡定棠的面,她此刻也真的是心碎了吧
“你的情事现在已经够复杂了,再加上个他,就乱套了。”韩阳笑道。
“外婆,外婆你怎么了”我一下子慌了,外婆的样子很吓人,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往上冒。
主席在这个时候听见了黎漠对着自己说出来的这一句话,只是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便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人,站了起来。
言瑾坐下之后,便先跟在座的人正式做了一个自我介绍,算是打招呼了。接下来她又听在座的人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这才回归正题。
只见吴金明从袖子里慢慢伸出一截手,确切的说只有手腕,没有手臂。他的手掌竟然是齐腕斩断的,并且伤口还特意用火烧过,防止血液流出来露了馅。当他把手露出来时,村民完全相信他了,意见马上往一边倒。
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这笔生意很大!你可以回去取钱…
“佛祖啊!好一条宁静的长河,从北国的富士山流下,就像‘空性’与‘无常’的本心…”
尻别川静静流淌,流过互相对峙的船队,划过双方肃杀的军阵,汇入虾夷的西海。它在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间,见证着相同又不同的两群人,提刀踏过河流,带着笑容相会。
在本地的阿伊努语中,“尻别”是“属于山的河”、“从
古芸儿这才停手,看向陈潇的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但立刻就被愤怒替代。
徐将军的房间在三楼,柳曦正想着去找他,只见徐得胜和余眉一起朝着厨房来。
雄浑的内力碰撞,徐铮就在二人身旁,他是首当其冲,当下惨叫一声,七孔竟然被震得溢出了鲜血。
“呵呵,聪明的丫头。”唐怀听到她这话忍不住轻笑,将手边的一份密函递给她。
虽说当中有因为他们同时继承了阵祖传承,老者跟雪十三较真儿的因素在内,但这份情他却终生不忘。
赵璐瑶星眸紧紧的闭着,她仿佛吞下了那团火焰,整个身子都燃烧起来了。她紧紧的搂着陈涛。
萧家的四大家将那可都是二十年前便誉满京都的高手,绝不是云武所能比较的。
这种自我厌弃,自我压抑的气息形成一道越发孤僻拒人于千里的气场,引起了季君月的注意。
“我等搜查了整个天牢,唯独不见了他的身影。”那下属被吓得瑟瑟发抖,却不敢不回应,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至于一旁的李东、刘天师二人对于墓葬了解的不多,他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张角此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自己所部兵士是多,但是此时却没有丝毫用处。而且张角此时担心的不只是自己安危,还有外面的黄巾军。
他们把我们当作是过路人,所以除了用眼神恐吓我们之外,也没做其他的事情,不过当我们在他们面前停下的时候,这些人的态度就又做了一个变化。
巫医心中高兴地想着事情,双手蝴蝶翻‘花’一般,不停地在刘子琪身上不断地动作着,一会拍,一会点的。
现在萧炎头轻轻一动,那种深入灵魂的疼痛便疯狂的刺激着他的神经,使其痛不欲生,几近抓狂。
“这是怎么说的呀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变成这样儿了”靖王见初夏跪地叩首之时,肩膀上的衣服又滑落了些,着急地起身。
之前里面的情况二当家早已经看过,四周全是墙壁根本就没有任何出路,现在竟然连退路都被堵死了。如果还找不到离开的办法所有人只会被困死在这里。
如果目光能够化成一道道犀利的利剑,或者化成一颗颗子弹,此时,从宋雅竹眼神里射出来的目光,足已将章嘉泽射成千疮百孔。
见此情景,孔老等人立即意识到,这一定是符咒起到了效果。与此同时,他们的心底猛然间一松,逐渐安定了下来。
锦葵却浑然不知,只是一路懵懵懂懂,满面笑容,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惊呆了一段长时间之后,铃兰彷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样,吐出了其实根本不用多说的问题。
他会直接来到入侵者的军队之上,然后释放出身体之中所有的魔力,把自己当作魔力的炸弹,消灭所有的敌人。
梅宜轩有些着急,她今天不仅要去童家铺子,还要去新买的宅子,看看赵二里他们安顿的怎么样了,护卫跟着怎么去她还不想暴露这套宅子。
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祖,你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铛!…”
十月的寒风,吹荡虾夷河畔的芦苇,带着极北亚的冰冷。南北上千人的军阵,就以各自的船队为靠,隔着大河对峙。而此刻,随着拔刀碰撞的脆响,河流两岸的武士,都同时举起武器,紧张的看向河畔处贸易的首领。
“森,我把你当成值得信赖的贸易伙伴…可你这次的表现,似乎并不希望,和我们长久贸易!…实话实说,你是想要抢我吧?!…”
祖瓦罗眼神冰冷,手中的铁刀更冷上一截。而带着冷意的刀刃,就这样架在森野清的脖颈上,让他浑身一僵,脸上也显露出恐惧。他微微侧目,看着祖瓦罗带着杀意与冷漠的神情,又一次霍然意识到…
无论这位山靼蒙古酋长,看起来多么和善、多么有文化,依然是一个北方的野蛮人!对方的骨血里,带着种与生俱来的野蛮,对于杀戮与死亡,从没有任何的畏惧。换而言之,为了某些难以理解的东西,对方并不在乎别人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而那些裹皮披甲的山靼勇士们,就更像是《蒙古袭来绘词》中,活生生走出的元寇鬼兵。那种蛮荒与凶野的气息,同样是见惯生死,渴望杀戮与鲜血!
“咳!…佛祖见证!祖,我以父祖和佛祖的名义起誓!我把你当成异族的兄弟…我是真心希望,与你、与黄金氏族友好交易,把这笔互利的黄金贸易,十年、二十年的维持下去!…”
这一刻,刀架在脖子上,森野清满脸诚恳,诚恳的不像撒谎。双方对视了许久,祖瓦罗才猛地收刀,沉声道。
“森,我的朋友,希望你没有骗我!我们重视信诺,尤其是主神见证下的誓言,从不会违背。我们部族的友谊,也很少给予外人,而你是其中的特例。可信任的朋友,一旦失了信,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彻底的敌人,再无贸易的可能!…”
“...再无贸易的可能?!…”
听到这样的话,森野清身体一顿,脸上的表情明异常复杂,隐约有许多挣扎。无论这支山靼氏族,是不是会长大的恶虎,是不是幕府的威胁…至少眼前,他们认可他,是他有生以来最好的贸易伙伴,没有之一!
“佛祖啊!山靼的黄金氏族,是我独家的贸易渠道,一次‘两万贯’的黄金交易!整个和国,都没有商人敢想象…而这条富可敌国的北方商路,可是我森野清与蛎崎氏开辟出来,是属于我的!这位慷慨的黄金酋长祖瓦罗,更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而天台宗门,除了拿走贸易利润的大头,给予所谓的‘庇护’外,又能给我什么呢?南叡山上下来的大和尚,看似满脸慈悲、满嘴佛理,可这一张口的吃相,比那些武家还要贪婪狂妄!什么追着山靼氏族的船队,找到对方部族的金山?什么抢劫对方的黄金营地,夺占黄金宝船?完全是贪嗔痴毒入了骨!…”
“且不说这一锤子的买卖,能不能成功。哪怕真的成了,不管宗门一次抢到多少黄金,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这条山靼商路一断,双方都靠刀子和战船说话,那我森野清可就直接出了局,再也没了任何价值!…该死!这些宗门出来的贪婪蠢货,南叡山上下来的大和尚!…”
森野清神色变幻,心绪起伏。好一会后,他才双手合十,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只见他微微低头,声音很轻的,对祖瓦罗道。
“祖,是佛祖让我们相会,我们是佛缘的挚友…只是,你是部族的酋长,能决定部族的一切!而我,却是天台宗门的商人,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这次北上,宗门派了一位地位很高的‘僧正’,与我一同前来…他虽然没有下船,但是真正的主事。我刚才的问话,便是这位‘僧正’的吩咐…”
“佛祖见证!我是一只狐狸,愿意与您这只慈悲的老虎贸易,只要吃些汤汤水水,就满足得不行。可山上下来的棕熊,却大生吃肉的贪恋,总想要试一试,您这只老虎的斤两…那绝非我的本意!但是,只有棕熊和老虎一样强大,谁都吃不了谁…这友好的生意,才能长久的做下去啊!…”
“屋主!…”
森野清的话诚恳坦然,近乎明示。旁边本就颤抖的松下象二郎,更是膝盖一软,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屋主要是再说下去,透露了详细的计划,那可就是叛宗出门,死后堕入畜生道的大罪啊!
“嗯?你们的天台神庙,派了位主事的祭司长老来?他不满足仅仅与我们做生意,而是想要试探我们的实力,看看能不能抢?…”
祖瓦罗眉头一挑,看着低头垂目的森野清,眼中闪动思量。对方说的这么明白,他要是听不懂,那就白瞎了在这危险四伏的西海大陆,呆上的这几年。他很清楚,在这片讲究“实力与实利”的西海大陆,双方的武力对等,不被轻易抢劫,才是和平交易的前提。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可是,这次他都明晃晃的,拉出了六百人的军队来,摆出了阵战的势头。只要王国武士和女真重骑一个冲锋,就能打垮蛎崎氏的两百军阵…那是谁给这什么祭司长老的勇气,来打他们黄金的主意?对方的依仗,究竟是什么呢?
“森,你对我们主神部族的强大,一无所知!我们部落的力量,在这里展露的,不过是马尾巴上的一根毛发!别说吃掉你们交易的队伍,就是南下洗劫整个和人地,也是如同猛虎扑兔一般!…除非,海峡对面的和人大部落,派出了数千人的大军,已经埋伏在南边了?…”
祖瓦罗眯着眼睛,又一次握紧了森野清的手臂。可面对“黄金酋长”的试探,森野清只是闭着嘴,苦笑摇头。对方真是高看了宗门派来的觉慧法师,哪里有什么几千大军在虾夷!
作为和国三大密宗之一,天台宗的外交层次很高,来往的都是武家与公家的最顶层。如果真遇到生死存亡的威胁,他们确实能拉到出动大军的盟友。就像关东管领上杉氏,一向与佛门正宗亲近。无论是越后上杉还是山内上杉,都和天台宗往来众多,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出兵,护卫正道佛法!
然而,这一次宗门派出战船,打的是独吞山靼藏金的盘算。真要喊着上杉氏一起,到时候好处的大头,就都得被对方吃了,那还不如与山靼部族和平贸易呢!
眼下觉慧法师所依仗的,不过是十艘专门水战的关船、五百精善水战的僧兵罢了!至于这些岸上的山靼重骑与甲士,就像岸上的蛎崎氏一样,都不在觉慧的佛眼里。反正他也不会上岸,岸上的死活胜败与他无关。他所谋求的,其实是水贼的行径,找到山靼部族藏金的营地,或者装满黄金的船只,大大掠夺一把就走!…
“祖…虾夷地没有埋伏,更没有什么几千大军。僧正觉慧法师的可笑谋划,就像蠢笨的黑熊,我并未参与其中,也并不知晓…请您放心!这一次黄金贸易,不会出任何差错。我是真心实意,花了真正的大力气,才找来了这些出色的匠人…至于贸易完成之后,还请贵部多加提防、一路小心!…”
森野清低声说完,深深鞠躬行礼。无论觉慧法师的偷袭谋划成不成,他已经在山靼酋长面前漏了风声,把自己摘了干净。这也算是,留下了后面交易的可能。至于更进一步…他毕竟还是天台宗的商人,没法在天台宗庇荫的门户下,反过来出卖宗门,自绝所有后路的。
“佛祖庇佑!象二郎,去把朝鲜医匠彩善请来!…对!让她带上医具,去了面纱,向山靼贵人展露医术!…”
“告诉她,这是她真正的机会…山靼贵人若是不喜她,我就把她退回松浦氏!…”
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这个天花,是什么?
寒冷的冬风,吹过虾夷海。高远的北国,空旷寂寥。上千武装对峙的军势,无论王国还是和人,都像是海岸的尘芥。连带着十艘相对的大船,也只是小小的米粒,点缀在广阔的河川之畔。然而,此时这里发生的贸易,却是数以万贯的财富,是影响两个大洲未来命运的交流。
“这位…蒙古达达的贵人(??)…还请您伸出左手,让奴
修士拥有长足的寿元,修行目的只有飞升上界这一个目标。但自羽弦真人之后,千百年来,却是一个也没有。
阵法师没想到宁勋竟然这么狠,这祭坛都还没有弄好就卸磨杀驴。
西蜀大地生灵之气,刹那间护持在陆城周身,既修复他的伤口,不叫血液流出,也隔绝了李子然术法。本有些松动的曦皇封印,再度陷入平静。
“不管怎样,的确是你救了她,你的秘密目前只有我们知道,我们不会把你怎样。”汉娜安慰道。
林家在东海城可谓是根基极深,势力庞大,林家家主更是东海城的一方霸主。
想比浅陌的坦然相对,没有半分扭捏,对着他时,眼中除了漠然,竟见不到一丝别的情绪,倒显得他扭扭捏捏放不下了。
叶南心中奇怪,刚才这柳拾怎么刚刚还意气风发,天人姿态,怎么自己将原力注入短剑之后如今就成了这般模样。
“轰!”响彻云霄的枪声在华年庆耳边回荡,身躯一震,他知道没机会了,无论是那个宝物,还是别的。
云无月离开了光怪大陆!然而光怪大陆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消失。
此刻的叶胜天,昏昏沉沉,他梦到了母亲,梦到了父亲,梦到了王曦和兮兮。
“我正陪我姐逛街呢!有什么事,电话里说!”电话里传来一阵叶灵静说话的声音后,才道。
不仅如此,两人在经过警长的安排下,两人由正常的负责两个街区变成了三个街区,这三个街区连在一起位于雇佣区东北角,就是和集市区挨着的三个街区。
“这么飘雪是认为我对她不信任,而不是我魔族的身份,他才生我的气,对我不理不睬,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杨光问道。
温乔把水重新塞给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望着地板。低声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被他爷爷打完之后,就扔在了燕家的面壁室里面,任由他自生自灭。
温乔从回忆里抽离,那时候的喜欢那么不明显,她怎么就那么蠢那么傻,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这一刻,她很后悔,她之所以选中这个地下室,就是因为这个地下室很安全,在地下室的墙壁之中,镶嵌有钢板。
此时此刻,血潭里留守的血蛇和血色丝线,也看到了华莱士,如同刚才追击白狼一样,也迅速向他冲来。
“反正于你有关,谢谢你就是了,对了,你这么飒,你们门派有男孩子喜欢你么”周非凡又问道。
夏宇撕下一块烤肉,放入嘴中,然后喝一口酒,一脸的惬意,说不出的舒服。
这种无惧生死的气息,令连海平浑身一震,五指一松,崔军顿时委顿在地,大口的喘息。
陆平回到院中,也开始思考起以后之事,如今最大的麻烦就是在于如何能够逃出去,而且要安全的逃出去。
“吹牛,噬血毒莽全身上下剧毒无比,它的眼睛含有的剧毒不亚于它牙囊里的毒液。”莉娜一眼飘了过来,轻哼一声道。
说着两名男子各自从腰包里掏出一卷羊皮纸,两张纸打开,打开的瞬间,一面印有奴隶契约的魔法阵出现。
就在恶魔进满天的攻击持续了10分钟后,它们的攻击密度开始下降为一开始的80%。
“阿弥陀佛!连施主,一别经年,别来无恙!”那老僧合十向连海平微微躬身。侍立在他身侧的中年僧人,看着突然出现的连海平,露出一股惊惧之色。
慕微凉淡淡望着这龙族使者,目光在她眉心处的一片白色龙鳞和手腕上的一串碧绿念珠手链上各停留了数息时间。
比如他自己所学的魔族王族功法天魔功,也是只能修炼魔力却根本没有与之相匹的功法武技,只能靠自己在不断的战斗中摸索创造。
此时的百地龙,并不想接受阿波罗的投靠。他的心里非常清楚,阿波罗是梦魇的十二主神之一。
夜寻欢笑了笑,据他所知,神殿圣主的实力应该已超越了九星神牧师之境,具体到达哪个境界他就不知了,或许与神王实力相近也说不定。
在这刻,原本那光色黯淡的七星宝剑,忽又金光焕,片生辉。司徒明空纵跃而起,如道利箭般划过天际,只留下淡淡的片云尘之影。而此时,司徒明空没有注意到他的这法术恢复得奇迹,而那骷髅妖灵,却大大讶然。
一切都是新鲜词汇,韦昊那厮不免惊呆了,他娘的,华夏修真界
程一鸣伸出手,缓缓将林诗语那有些冰凉的柔荑放在自己的手心,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又会在自己的眼前,悄然的溜走一般。
他心里也是有了些波动。但更多的并不是担心,恐惧。而是以为基地出现了什么变故,要转移。或者那些研究人员里面有人触犯了禁忌,现在的他很想找首领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应当是辅助修炼的特殊之宝,不过,她却是从来未曾见过,连宝楼的资料之中,都是没有与其相契合的。
林月如见到司徒明空这疼痛模样儿,不禁笑道:“嘻,才知道呀!”这时,林月如才收回了玉手,转而看着台上那场面。
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瘟疫之书》,修洛特与他的弟子们
“先知老师,什么是‘天花’…”
“奎特拉瓦克,你是从哪里,看到这个词的”
“啊!就是您一有时间,就一直在写的那本书卷。有小人动物、内脏骨头、奇怪细胞的那本图画书…‘天花’这个词在开头就一直出现,还被您画了个红圈,旁边画了神秘的斑点小人…”
“哦,原来是那本《瘟疫之书》。奎特拉瓦
“这个臭娘们!杀了他!”金老二不敢再多做耽搁,力求将大丽花击毙。
拜仁的危机风暴已经接近爆发的顶点,而龙殊特和艾玛则已经达到了顶点。
而天庭同样来了新主人,道祖鸿钧坐下的两位童子---昊天和瑶池。
而大鹏这边到是有些麻烦,不是别得,而是十二品功德金莲这件龟壳灵宝,防御实在太强了,虽然能困住弥勒,但要取胜却不是短时间可以办到的。
要么不杀,要杀就杀全家——这是贺豪的行事准则,而这准则在末世中适用于每一名幸存者。
当年他纵横欧陆,连续摘得金球奖时,也从来没有产生过今天这样的感觉。
“灵魂出窍,刚学会的,不算是技能,只是控制自己魂灵的方法。”吴为解释道。
翌日,天刚蒙蒙亮。贺豪便带着笼头与手术刀等物资前往了要塞。沿途路过轻工的时候,又捎带上了5吨食物与淡水。
对方下一秒就拔了枪,没有犹豫,直接扣下扳机——末世中最怕长舌,说不定话未说完,就会丢了命。
在场的除了周鸿运之外,几乎所有人全都在指责元天子,然而,被千夫所指的元天子不仅没有一丝悔意,甚至他还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似乎这本来就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
第二天是拉美西斯的七岁生日,塞提一世早早为他准备了宴会,各路人马更是想尽办法要讨唯一继承者的欢心,献上的礼物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待这行车队过去,门吏又拦下一盏气死风灯,重复了之前说的话。
德尔尼格罗将发挥不好的克里斯保罗换了下来,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他都很难发挥得漂亮,连续的几天不睡加上全明星的飞来飞去,即使是这个极具职业精神的老将此时的发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知道,是不是就是学校往右拐五十米左右的那个。”一个男生接上话。
而且什么叫他和叶楚不般配自己有这么差劲吗陈息远一阵火大,觉得自己的喉咙口都要冒烟了。
景安帝提醒秦凤仪留心山蛮的密折还在路上呢,南夷城却是经历了第一场战事。
不过英梨梨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羽生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只能自己刚才英梨梨刚才的话揣摩对方的心思了。
二皇子做过爹的,有经验,把孩子交给乳母,道,“这是饿了。”让乳母去喂奶了。
这天晚上薛庭儴喝了酒,不光他喝了,毛八斗和李大田都喝得大醉淋漓。三人聚在一处喝到三更才罢,第二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表哥,只要你武功到达一定地步,相信神话前辈一定会再次指教你的”王语嫣看着慕容复,不由的劝道。
仿佛没完没了的,我的手机也叫了起来,我掏出来一看,是赵姐的,我就知道赵姐肯定也知道了消息。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大师是不是传说中的神仙,不然怎么一点都不见老呢。
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种痘的禁术,流泪的人儿
“??????!奴婢明白了!您说的‘天花’,原来是‘痘疮’、‘痘疹’、‘疱疹’…”
墨西哥高原上的王者意志,在两万里的漫长延续后,最终落到极北的虾夷地,在黄金的铺路下,变成此刻的祖瓦罗与医女彩善的会面。
王国武士的斧头举起又落下,虎视眈眈的勇士退后两步,依然保持着威胁的姿态。而在其中的森
如此神雕,使用起来,堪称这个时代的超音速飞机。孔晟正愁着有些事儿没法做,有些地方没法去,有这种神雕代步,岂不是歪打正着所以他看上明教这只雕了。
司马博睿深深的看了叶青的背影一眼,然后也跟着走了进去,显然司马博睿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司马家的重地被一个外人进去。
亦或者说,王浩的灵魂意识,在那一瞬间被某种神秘的强大力量压迫下,就要口吐真言。
叶青此刻已经知道了白眉所说以溺水为生的含义了,想必就是帮人过河,收取酬劳。
遇到这样紧急危难的情况,钱不二立刻联系上了正在闭关修炼中的王浩,同时通知了混沌城防卫军。
看着眼前偌大的山庄,萧天宸心中亦是有些五味杂陈,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可不知晓,或许在一个多月前,竹梦的实力在萧天宸等人可能算得上是垫底的。
“你们鬼魅也想统治人间”陈孤鸿听了之后,十分震动。便生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的心思,冷笑着喝道。
“汪汪汪!”有几条土狗闻到了陌生人的味道,从各家的房子中冲了出来。
这个世上拥有天分的人少之又少,乔家人脉众多,百年里也只是出现了那么一两个,在世人眼中自然珍惜,也正是因为这样,乔家在平陵国内的地位,几乎百年不倒。
交待承儿一些事情之后,喻微言又去了茂源,她升任团长,按照铁狼佣兵团的习俗,是要有一个团长接任仪式的,仪式结束之后晚上还有宴会,佣兵们没什么其他的嗜好,因为男人过多,唯一的嗜好便是饮酒。
于柔“啪”的一下将筷子按在桌子上就要追过去,乐伦与乐峰上前一步挡住了。
千百年来,纵观整个兽界,却是没有哪一个有凌墨香长得水灵秀美。
实际上,道德真君这次前来,是奉了兜率宫太上老君的命令。太上老君乃是老子分身,此时住在天庭三十三重天,统领天下道教。
喻微言知道自己面前的茶杯中有毒,也不愿意吃饭,便转头看歌舞去了。
不能慌,现在自己必须先搞清楚目前的状况才行。邢天宇对自己说道。
君梦离似乎听见了喻微言的低语,他眼眸倏地一睁,用力瞪着眼睛,就那么一瞬,他断了呼吸。
俞薇现在怕引起自身安全的问题,没有招回五彩鸟,那它就只能先自救了,刚才只是一个威压砸下来,它都根本受不住,身体上被打的疼痛,在与现在生死悠关来说,无足轻重。
按照早上它随意收放的身形还有那高强的玄灵力,绝对不是普通的兽宠那么简单。
萧翊辰这倒是冤枉了夜莫星了,她和夏云彤自那一晚之后可没再见过面,最多也就在微信上联系一下,也不经常,因而才意外在这里相见而不自知。
白诗雅瘫坐在地上,对着他无情远去的身影嘶声力竭地大喊,他的绝情冷漠让她多年来的深情成为一场笑话,从未有过的绝望将她的心脏一瓣一瓣地撕碎。
她早就想来了,只不过这个海洋馆限定每天的游客数量,所以,一票难求。
尼玛的,把他们这档旅游节目变成美食节目,武侠惊悚节目已经够吓掉众人的下巴,现在这是准备把这档节目直接变成玄幻电影吗
其实有一点,当今找一切机会,有这机会能不下手怎么下手都是自己吃亏。
但是任这些帖子写得多深情并茂,任她的粉丝怎么闹,天娱传媒都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把帖子删了,无视就是一种蔑视,蔑视柳霎澜暗地所做的无用功。
生气都能生出一股雍容华贵气势凛然的的模样,的确是皇族公主的做派。
一个聪明又刻苦的人,真有什么想干的事情,怎么都能成功的吧。
苏无双微微有些感动极了,但是一想到了他的事儿还没弄完,如果在这时候答应顾玺的求婚,老爸他便要忙着跟他处理的事情,那么对于他的事业以及需要推迟一点点,而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最不适合谈感情的问题,轻笑摇头。
苏无双觉得自己可真幸运,初次工作便遇到了这么好的老板,他也放心的坐在她的身边陪着他们,一直等到谈判结束,对方签下合同后便起身跟着老板离开。
“呵呵…”我笑了笑,暧昧,不正是杨佑和最擅长的吗!对,他是不会对我说谎话,因为他的回答都在安全的范围之内,他的回答令我找不到责怪他的破绽,只会令我心神不宁。
只是,晚歌锋利归锋利,但那哭红的双眼却显示着她内心的脆弱与委屈,她藏着掖着心中这么久的苦水和嫉妒,今天终于还是因为她的不成熟全都倾吐了出来。
“请问先生贵姓”胡喜喜看着眼前本来停放爱车的位置,现在却只剩下一个空白的位置,不过车子有全保,偷就偷了吧,正好可以找个借口要英雄送送她。
“呵呵!你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的不冷不热,我以前对你说的话,你能明白吗”张启问道。
就算是王家府邸之中,一些丫鬟,仆人,护卫都是愁云笼罩,而王战除了清点财产,就是派人追查到底是谁下毒伤了大儿子王超和二儿子王山,同时还要到处寻找秘方,解毒的灵药,忙得不可开交。
仔细一看,他们其实挺像的,特别是那种浑身散发的王者气质,可能他们同处一个环境吧,所以身上的气质很像。
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森野清的告别!明国,明国!
层云如浅墨,在寒风的推动下,从北国的天际,缓缓靠向南天。淡淡的阴影,笼罩着北方的海域,又逐渐把岸边的长船覆盖。
前路是低垂的暗影,如同佛祖垂目的深渊。数十名和人、朝鲜人的工匠,或是虔诚诵经,或是绝望悲哭,有的跌跌撞撞,有的以身饲虎。他们就这样踏过尻别川,踏过虾夷地的芦苇荒草,告别的过去的一切,
两族的崽子和雌性们都围过来,巫纱抹着脸上的泪,笑着。巫迷指挥着崽子和雌性们不要拥挤。巫恒派去拿秘药的鹰族已经等着了。三个巫开始帮崽子们变形。
心里揣测,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习惯吧,难怪在地球上那么多的夜猫子,原来都是从古代一辈传下来的。
他笑了笑,给人暖暖的感觉,我看着他的笑容,就在想,是不是等到沈铎老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呢
彻底反应过来的紫筠厉声呵斥了一句,当即将双臂一撑,试图直接撑开柳飞,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没撑开。
就在大家以为接下来的场面应是十分血腥残忍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金豪射出的无数金钱镖噼里啪啦打在慕云澄身上,却都紧紧附在他外衣上,根本没有打透慕云澄的身体。
“我觉得也是,我感觉那个主持大比的绿袍长老好像对卓大哥有仇怨,最后这个三人混战的规则好像就是他提出来的!”叶山这时插口道。
这便宜师傅究竟是在搞什么把自己带来,不把自己带回去。搞得现在自己相当于被囚禁。
“那些人现在在哪”刘爽急切的想要看到经过大长老梵音亲手训练出来的人是个什么摸样。
吃饭的时候,田振英偷偷的拉了出去,刘爽看着满桌子起码得有万元的饭菜,突然间醒悟了过来,无奈的笑笑,只是埋头吃饭,和老爹说说话。
罗丽让大家先把容易点着的茅草放在坑里,又把针树的枝叶砍下一部分,放在上面,之后把不滴水的肉一块块儿用蛇藤穿好吊在架子上,留下了一些准备用石锅熏。这些肉块儿真的很大,罗丽觉得可能要多熏几次才行。
苏九双手交叉托在下巴下面,眼神微凝,显然是在思索着一些事情。
伊乐震惊了,转过头用看死人的眼神瞥了眼伦也……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伊乐愣在了原地,三……三,三什么奇怪,脑海中怎么突然浮现这么一句话。
叶空利用着相同的手法,将大厅中的血源卫士们,一个个吸引了过来,并成功干掉了它们,整整爆了一地的装备。
她不会忘记,在那个晚上,魔族来袭,抓走了他的父亲与族人,并毁掉了她那平静的生活。
他发现随着恢复能力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也越来越不容易控制,虽然众人想的都是怎么逃离此地,但一人一个想法,简直是一盘散沙。
至于那些雇佣兵和冒险者们,此时他们却是惨了,一个个悲催的看着眼前,已经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了。
他宁可冒着被吐谷浑人偷袭的风险,也要壮士断腕,变被动为主动。这是他转颓为胜的唯一机会。
“老伙计,又到咱两并肩战斗的时候了。”鲲盛对着手中长枪轻声说道。
“这么硬”他有些意外,要知道,他手中的剑,可是地阶上品的灵器,也只有等级比它高的东西才劈不开。
一千四百九十章 蛎崎氏的选择
阴云继续向南,越过尻别川的河畔,越过交易完成的双方,终于来到了边缘处,蛎崎武士的军阵之上。西斜的太阳照着云层,那些暗染的红霞,就像落在泥土里的鲜血。对于这种血色,蛎崎老将工藤重康,自然是见惯了的。但眼下,他却骑在矮马上,蹙起了眉头,仰望着暗红的暮云,低低骂了一句。
“该死!这等鬼天气,也要见血
拥进营地之后,在废墟之上,已经暂时清理出了一片地方,扎着数十个军绿色的帐篷。
赵云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他把底下大臣们的表现全部收于耳中,随后又看了看灰在底下的九凰。
郑云侠转过身来,对王聪慧满脸赔笑,尽管笑得很尴尬。“蔷薇”事件已经让他明白,尽管自己在“军统”也是说一不二的角色,但在高层眼里,自己和眼前这个干瘦老头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因为是边境关隘,所以只有在白天的时候,过往的行人才会有;而一旦到来夜晚,所有的人都听此了进出关外。
可是电话还没打完呢,酒吧的们已经打开了,田秀秀居然被一个秃头纹身的大汗夹着脖子,给拽到了门口。
就像他这次跟着潘荣芳进京,说是带有一些公事目的,其实说到底,究其实质就是曲线要官。
经他这么一提醒,连依也觉得自己真的是够笨的,给了杨峻衡一个憨憨的笑。
薛云了然后就放心了,既然如此那还担心什么,他感受了一番也就了解了这一丝心灵契约的作用,确实于它所说无异。
张冬海一进办公室就拨通了金军的电话,正好对方刚刚开完会出来,听张冬海大致讲述了官司进展和碰到的问题,以及请他帮忙的想法,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在电话里答应张冬海的请求,反倒让张冬海带王鹏去省城见他。
这一翻,势如破竹,她就那么在慌乱的飞扑和乱扑腾中,翻滚着摔出了方台的范围,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亦来不及反应。
对于修者而言价值最低的是别人的性命,价值最高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保全自己,什么都可以舍弃。
这刻,他真像一个年仅花甲的老人,而不是以前那个精神抖擞,刚强健硕的威严社长了。
此时天色没有黑透,高审行出府上马,只带几名护卫往都濡县驰去。
白玉碎石,荒城当中根本不会有此物,只有那些那些隐于虚空当中的仙府才会有。白玉石可是仙府建造的基本材料,本身是道阶灵材。除非进入仙府当中,才能有此收获。木啸天三人身上有不少,当然大头也是大秦帝国。
“继续派人去追查,一有她的消息,就来报告我。这件事就这样吧。”成伟梁长叹一声说。
他对音乐没研究,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自己鼓吹的那么好,但是不妨碍他首先在地上的一块方布放了一元硬币。
面对着如此凶悍的攻势,秦牧却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居然放弃了灵力,选择以肉身硬憾。
不过,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也都有点习惯了韩国人的尿性,怀疑者甚众,甚至有人一笑贬之。
李落还要推辞,唐糖只是不允,眼下这般模样都有些太失礼了,好在李落童心未泯,由着唐糖的性子,要不然让唐家长辈知道这件事,只怕唐糖免不了要受责备。
“那当然,比如虽然这么多人在呼唤着你,但是我就有自信击败你,不过你估计又会顺利的逃走吧。”火鳞少帅断天说道。
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卑鄙的武家!
月光如水,洒落在海边临时的篝火营地。营地外围的栅栏,是最容易拆卸与安装的草绳长杆。营地内部的帐篷,也是山靼样式、收放轻便的兽皮小帐。整个营地的样貌,都充满了东北亚游牧部族的迁徙特征,与阿伊努部族的定居小屋很是不同。
“嗷!嗷!…”
作为游牧部族的标配,经过训练的猎犬,尤其是聪明强壮的萨摩
对于一个即将失业的人来说,能够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幸福,哪还能有更多要求。
就在这支队伍不远处,嫩黄嫩黄的超巨型鸡崽从嘴里喷出大量火焰,将一头百米长的半鳄龙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头,开开心心的叼起骨头“滚”到一座完全由各种骨骼搭建的巢中。
回到宿舍,洗了个澡,包十一便准备去一趟市中心的福利院,看望一下葡萄她们。
吩咐完谭昌泽之后,赵铁虎又道:“大头,大宝,从直属分队跟一分队,抽调军事骨干,十人一组给我散出去。沿着早前破坏的铁路线,给我实施间隔式破坏。
叶安笑着看别人将麦克风送到自己手中,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别人的好意。
陆天铭穿过了别墅的大道,径直走向了大厅之中,只是大厅紧闭着,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肉块飞溅,没几秒钟,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原肠动物,顷刻间化成了一滩滩的碎肉。
艾丝和琉都是点点头,“那就好,试一下吧,用现在的身体力量,来打到未知力量的怪物,会不会增加恩惠的成长!”程立轻声说道。
山脚下八方楼老薛的管家员工将大席所需要的厨具餐具食材络绎不绝的送上门来,搭场地的搭场地架火的架火,不专业,但相当严谨。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媒体新闻都开始转发报道这件事,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那个打残福利院院长的包十一究竟是什么人。
在肥遗张开大嘴吐出蛇涎之前,它的脑袋终于裂成了两半,蛇涎从裂开处流了下去,全数滴落在城墙上。
若是出血量不多,出血没有持续,很有可能无需进行开颅止血,只要抑制脑水肿病发,病人往往个可以自行康复。
“你的晶核也用光了能量,现在挖掘机趴窝不能动了,你当我不知道吗”芬奇瞄准对方的漏洞。
事实证明,经常不喝酒的李修缘,的确不是李紫嫣父亲的对手。不过他年轻,所以酒量比李紫嫣的父亲强点儿。俩人一共喝了两瓶二锅头,最后全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连爬都爬不起来了,俩人还嚷嚷着要拼酒呢。
显然在她的潜意识里面除了酆如萱会做饭之外,估计其他人都不会做饭。
“他们失忆了,根本不认识我们,也不认识对方,每次想把他们带回来,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们。”诸葛亮摊手道。
班里的同学很多人都看到了,心里都有点犯嘀咕,通知一出,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看陈乔山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太对。
聊进展是假,恐怕考教学业才是真的,陈乔山虽然知道了老爷子的意图,却也拒绝不得,只得应承下来。
等到过敏源消化吸收完毕,人体自行将其排解之后,过敏的诸多症状,例如皮疹、水肿等就会自动消失。
“沈老师,今天真是谢谢您了,我们家田甜能走出这一步,多亏了您。”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田明达这才来到沈逸面前,表示自己的感激。
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让元寇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水战!
朱太川(shubuto河)横贯南北,从虾夷北岸到虾夷南岸,延续八十里,把广阔的虾夷地分成两段。这里是整个茅希利半岛上,最为狭窄的位置,距离尻别川的河口,也同样是桨帆船一日多的海程,八十里左右。而在阿伊努人的语言中,“朱太”的含义,则是“石头众多的河”,石河。
低垂的夜幕,笼罩着石头嶙峋的河岸。
绝对打不中的,怎么可能打中嘛,对面是救世英雄来的,她肯定会有办法。
因为听都没听说过,她来之前临时搜索了一下,发现这公司居然是全球排名前十的跨国传媒巨头,属实有被惊到。
“大嫂,我送你下去吧,那些盒子挺重的呢。”苏晓被这声大嫂给惊住了,一同惊住的还有顾明煜。
万卷吹息连上了梁德的性命,将所有影响因素与可能性统合后显现当下一刻其人命运的动态,巨细无靡地反馈给另一端的袁天仁和常断玄,外在表现就是头顶出现的红色“危”字。
要是被屠远收购,别说五亿,可能真是五千万都没有,甚至连债务都不会帮他们还,这肯定是要把他们给逼上绝路的。
中年人皱眉,就要阻止。他身后的两个修士也动了,几乎一瞬间到达了孔孝的身后。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随即贴在了韶可儿的脸上。
而此刻光芒淹没中的少年对此却是毫不知情,只有那无声的变化在悄然在述说着这一切不是梦境。
梁浅抬手就格开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彻底忽略他的问题,礼盒碰也不碰。她的置若罔闻反倒换来了裴一白的帮忙,他倾身拿起礼盒,替梁浅拆开。
鲜血从陌君全身上下流淌,身体上渐渐冰冷,模糊中,看到了韶可儿的对他巧笑倩兮,轻轻点头。
他很是诧异,还有好几门没考呢,这会儿正是紧要关头,宿舍最近每天晚上都是一两点才熄灯。
这些皇家贡品纸牌,乍看之下似乎仅仅是更加高档精致,但其实每张侧边的螺纹是原本的纸牌所没有,自己花高价招来的炼金术师特制的。
张凡开始根据大数据给李云伟分析景点免费的好处,这种好处不免费根本就不知道。游客多了,消费就多了。消费多了,市场就活了。那么自然税收就多了。
整个育苗基地占据基地三分之一的面积,整个育苗基地高十二米,主题是钢结构龙谷,上面的玻璃是特殊制造的钢化玻璃。
李修缘厨艺方面真算不上有天赋,但他在大和尚的精心培养下,养成了只要有机会啥都敢做的秉性。
“混蛋,你在放什么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刀疤男彻底的怒了。
“虽然你今日救了我,但胡乱污蔑我穹天先祖,便问过我手上的五鬼飞镰!”红玉飞镰一甩,打断了江洛鸾的话,大有大打一架的趋势。
“出去以后右转往西走,一公里后左转,再走大概两点五公里就到了。”段泽海说道。
他心中不由有些焦急和恼怒,只觉眼中的热度逐渐下降,显然是那同样有用太古血脉的人已经远去了。
他买玉石是为喂养感应虫,越大越好,材质低劣一点,倒也无所谓。
凌渡宇当然是很开心了,大把的仙石进账了。以后一定有源源不断的仙石流淌进来。
这三个月时间洪啸寰已经将前线开拔到数亿里外,才再次被道魔一族的军队拦截下来。
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这究竟是佛祖的庇佑,还是佛祖的考验?
“咚!…呜呜!…嗡!!”
北海是如此的广阔,一日一夜的航行,就像在佛祖顶天立地的法相上,量出了一根毫毛。穿透而悠远的法螺声,不时在天台船队间响起,指挥着前行的关船,划过齐整而有序的弧线,灵动的就像是活物一样。
当这吹奏的声音,传入“法华丸”坚固的船舱中。盘腿打坐的觉慧法师眼睑低垂、恍然未
火工头陀本来就不善于拿主意,这个时候更是一头雾水,还好记得老大就在外面,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注二:邑梅、平茶、石耶、地坝四土司的辖境大抵在今天的重庆市秀山县一带,与湖广的永顺、保靖、容美三宣慰司接壤。
“走!”于都城招呼了一声,跟黎响一起上车,对司机说了个地址,然后就在车里说起了自己家的情况。
“绿云姐怎么不去说”绿芝这话刚出口,就想起什么连忙向眼睛一瞪的绿云做了个鬼脸,才掀起了另一边的帘子。
既然来到了公司上班,总不能因为一时贫穷就让他们连饭都吃不饱,根本无心上班,那就先给他们温饱,能帮就帮,毕竟自己也是从穷的时候过来的。
只这一句话,赫连齐忽然凝了嗓子,哭声缓缓化作无声。他紧闭双眼不愿面对现实,如同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当看到眼前的这两张拼成一张的照片的时候,张天毅和林素衣对视了一眼,全部都震惊了。
一阵手机铃声,秦风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卓远打来的,马上接通了手机。
“这、这是怎么回事”诺埃尔看着眼前的景象,流露出惊讶的目光。
顾清城当即掀被坐起,脚下迅速套进鞋子里,紧接着一脚踹向了黑影的方向。
虽然冯湘雅说是赔罪,但是脸上却一点赔罪的意思都没有,周思怡看了看,不好说什么。
“大嫂无所出,罪不在她身上,你是恶意污蔑,非君子所为!”武松补充道。
什么意思陈落落不是为了爱情来费城的吗难道还有别的目的
“兄弟们,先废了这个暗箭伤人的。”蛇哥一挥手,准备先把刘大哥干翻。
但是没有办法,赶在这个时间段,想要请到他们确实十分困难,而且每一位都同时接了几个单子,想要单独服务一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位队长就是十分典型的病例之一,再不治疗,应该不出三年,命就没了吧。
自黑狐的描述中,他们甚至都能够预知到将来这灵域内蓬勃发展的景象,又该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多多,你笑的这么阴险做什么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说有人向你剧透了”夏浩宇手指指着我,步步紧逼。
“娘,以丹不会有事的,你先别担心,我们过去看看。”吴昊康自然也看出那条鞭子是朝着莲心甩过去的,只恨他离得太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以丹帮莲心挡了这一鞭。
仇千剑睡得糊里糊涂被甩了一个耳光,接着就听到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他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细想一下自己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难道是因为他睡过头,怕误了吉时
“随你,不过,只能沐浴二十分钟哟,二十分钟后,我在这间房子里等你。”她边说边将我领进一间浴室,亲自给我打开水龙头,妩媚地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就轻轻地走了出去。
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既见黄金宝树,为何不拜?
“家弘,怎么样,能看清吗”
“主神啊!清晰可见,清晰可见啊!真是不可思议的神物!这‘神目镜’,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
“嗯家弘,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主神的法力,是主神赐下的神佑!”
“呃!…法力…神佑…”
“怎么你不信告诉你,这可是神启陛下亲自聆听的主神启迪,这才
此子非池中之物,这个时候不雪中送炭,以后说不定就没什么机会了。
凌志身躯如精钢打造一般,在经过全身沐浴之后,换上一身黑衣,静静的伫立在庭院中央,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李存勖和刘仁恭被安置到了大理寺,这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二人心知肚明。
像这样的情况,一二品炼丹仙师都能做得到,而他们都是七品以上的炼丹仙师,天才中的天才,精英中的精英;现在竟被俘虏起来,要求练普通的丹药,太过份了。
没想到人类联邦的全力围剿,居然没有铲除掉这个臭名昭着的海盗团,如今再度出现,似乎更加壮大了起来。
李默刚刚来到光甲格斗系,暗暗咋舌这光甲格斗系的财大气粗,光是门口的巨大光甲模型,恐怕就价值不菲了。
“是你自己的本意,还是受了他人挑拨威胁——你究竟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来”宋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些。
现在王耀又帮大家弄天阶中品的御兽,天阶中品御兽,估计整个华夏城都没多少佣兵拥有,只有那些二三星的巡察使,才能弄到吧。
曾以为裴伯鲁的死仅是个障眼法儿,用来掩盖亚美利加人真正的目的。可现在李清焰知道,他当真是非死不可的。
有能量点就好办事,不一会儿,摄像仪画面颤动,开始播放第七街区的监控录像,还是从多角度摄录的。
可是烈火斩比较消耗灵气,经过一番交战,昊天体内的灵气已经所剩不多。如果再没有办法,他只能暂时退避了。
在朦胧的灰色世界里,那是一只外型宛若蜈蚣的巨怪,体长约五十公尺,窜出后攀附在尤克特拉希尔巨树裸露在外头的条根外皮上。
简单说,如果从技术实力的层面去推断的话,安布瑞拉肯定是第一个要被怀疑的对象。
在这一刻,杀戮、死亡、毁灭种种的,蕴含有黑暗而阴冷的气息,充塞着整个黒殿,这里,已经在无形之中,成为了地狱,黑暗的地狱。
说着周毅还真的摆弄起自己的造型,也没有去理会王锋和安良的白眼,继续开启话唠模式。
几乎每一个星域,皆有一座道冢,虽然每一座道冢开启的时间都不一样,但是其上的古钟,却都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反而宋纤柔他出生名门望族,天生带着一种贵气,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和新鲜,但她同时也是非常的敏感,对别人眼中的欣赏有着一种防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衣服上插着一根,还在微微颤抖的银针,脸色非常的难看。
在八旗的编制里,白甲最精锐,其次是红甲,然后才是黑甲和无甲,这次阿昌阿是弃掉黑甲,保存白甲和红甲实力,只要白甲和红甲在,那自己的战斗力就几乎没有大的损失,这是一种壮士断腕的果断。
王猛却不同,丰富的法术和全面的意识才是促使境界提升,加深理解的方法。
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三板斧
“咚!…呜呜!…”
阳光晴冷,北方肃杀,正是杀伐的好时节。天台宗的关船船队,划过十道飞扬的浪花,如同恶狼般突进向岸边的营地。然后,在距离百步的位置上,十艘关船灵活的一个转身,就变成了侧面相对,阵型依然齐整。
“唰!!唰唰!…”
一蓬凌厉的箭雨,从关船侧面的箭孔中激射而出,飞向王国驻
“辣炒配啤酒,谁发明的”艾瑞克点了自己最喜欢的辣爆花蚬子。
是国家的人,而且身份特殊,指不定还掌握着什么神秘的力量之类的,光是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就让人目不暇接了。
原来,王雪飞上午接到电话,说他们在商店里面订好的那批准备开会表彰下面先进党支部用的风景画,已经货到了,让赶紧来取。
都说美食是有治愈功效的,莫安安也深信这个道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美食,会让自己总感觉的没那么委屈,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胃。
一团黑色粘稠的气息,就像是滴入清水、慢慢洇开的墨汁,宁而不散,从冷朱芸的天灵盖部位腾起。
没人脉没权势,谁看这样的人脸色。现场有的人都没想过要伪装情绪,追问起来更加来劲儿,各种问题抛出去,甚至还有人围了上去,就是想要优先挖掘到大料。
红狮的眼神似乎朝着虚空中的某处瞧了一眼,而后它回转过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洞穴。
夜深了,刘晓光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不得不坐起身,独自惆怅了半天。他这时突然产生一丝不祥预感——萌萌一直不联系自己,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不得不说渣男就有渣男的样子,首先脸皮厚是一定的,其次就是处变不惊,随时都要做好面临修罗场的准备。
家中东西位置图、冰箱食物摆放图并附加保质期、夏日饮食建议、舅妈和舅舅的联系方式等。每次妈妈出门都会告诉自己这些东西,这已经成为习惯深入骨髓。
再比如说,万一李大胆没有成功,而是落在了地上,那他就有可能被菲尔开车碾死。
楚云峰借助进攻中的冲力,一把将武不举推开,径自对上了巨手。
子陌哥哥是贵妃之子,舅舅又是一国丞相,那些人先对他下手也是减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这里的人比起之前多了太多,她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比之前要难多了。
报道这天对于王燕来说印象深刻,终身难忘。可谓是不同的经历,不同的认识。王燕不喜欢这样的经历,但她已经选择在这里上班,就应该适应这里的一切。
不过,由于苟富贵提出了很多要改造的地方,比如改造整个无相峰山门的自来水系统,厕浴系统,下水系统等,无相峰山门的大修工程现如今便还有许多,还要干一些时日。
羽风用探照灯照照前面,但是,探照灯的光线越来越弱,前面照的距离有限。
苟富贵乐呵呵的说着,虽然大家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意思理解得了。
朱全十分害怕这独眼,他看了看独眼,又看了看崔槐,并未说话。
上半夜叶莲娜轮值,唐风怕自己下半夜轮值到时候撑不住,匆匆吃了晚饭,倒头就睡,直到后半夜被韩江给拖了起来。
她听得出来,那所谓的不干净的东西,是一个叫做楚亦的“人形怪物”。
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天火落日,决死突击!
“啊祭司大人,这是点火的火矢(ひや)。有用昂贵火药的,也有用便宜硫磺的…嗯,天台宗真是富裕!这些呼啸发声的火矢,用的可全是火药啊,估计一根箭都要几十文钱呢!”
“弘!我是问,你们和国,竟然也有火药吗…”
“呃!这问题…祭司大人,唐地和朝鲜使用火药,都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当年元寇入侵,
朱元璋夸了一下刘伯温阵容的吕昶,又急忙夸了下李善长麾下的胡惟庸,也是谁也不冷落。
刺眼的光芒照射进来,秦艽缓缓睁开眼睛。她感觉脑袋一阵疼,像是被人用锤子锤了一下。
第三日午夜,朔军两千人,全部攀至云栖关下密林之中集结,耳中已能听到关前大道上马队巡逻之声。
秦艽在不断的陷害中被赶出仙界,穿越者的引诱她再次去了绝命谷,最后把她从绝命谷上推下去。
洞外的风雪已经停了,但是积雪又厚了一层。张也走出洞口,不顾刺骨的严寒,缓缓打了一套拳法。
还不等张也做出什么反应,耳边突然飞过一道淡蓝色的光芒,紧接着那狗头人便哀嚎一声,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等张也见到安妮塔口中的“朋友”已经是三日之后——这还是他每日三遍请求,惹得安妮塔不胜其烦才同意的。
再者,余长生也说过仙人天降是为了救世,那么现在余长生突然从仙境离开就值得人们怀疑其中理由了。
许久之后,张也再次站到楼顶,然后意念一动,“渊噬重锤”被收了起来,左手的千变万化戒瞬间幻化成一个大喇叭。
由于韩光一直在遮掩李南可以免疫丧尸病毒感染的事情,虽然他这个当事人还是云里雾里,但是他相信韩光必然有这样做的理由,所以也闭口不提此事。
潭边一颗大树的枝丫,几件男士的衣服静静的躺在那里,最可恶的是一只红色的四角裤头还随风飘扬,尽展风骚之美。
“怎么了做不到吗”孤雨神‘色’一凛冷冷的问道?没等众人说话,孤雨纵身而越,他竟然跳了下去
除了武器随身携带之外,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所以说走就走,完全没有一点的拖泥带水。
“全体战俘都有!向左向前走,依次一个个缓步通过前台。”鲁雪华用日语命令。
纪芳菲直视着王鹏漆黑的眼睛,轻轻踮起自己的脚,颤抖着两片红唇慢慢贴上他的脸庞。
“年华,瞬步学会了”孤雨看着还在吃惊的年华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未战,焱无雪迅速的‘抽’身而退,周围的人看着焱无雪一脸的戒备,顿时发出嘘声,但是年华等人却为止一惊,显然,这家伙看样子并不是庸才吗
毛菲菲实在是受不了了,她想拒绝。可是这下算是捅马蜂窝了,宋铁云居然动手就打一点情面都没有。
来路不明的腥香,无比缠人的黏液,扭曲着,蠕动着,挤压着萧然的肉身。
百官顿时怔了怔,散朝后留人,这是极为重要的亲信才有的待遇。
夜深人静,沈宴守在她床边,江清霾作为主办人,折回宴会场地安抚宾客。
严卓用精神力告诉张妍他们中毒了,张妍便不再困惑,默默接受着严卓的治疗。
张易之突然变得极度冷静,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甚至让人怀疑刚才的酒疯是装出来的。
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向天再借五十年!
冷寂的长夜悄然过去,纷争的天下片刻未停。大贵族们的谋划,苟且在低矮肮脏的后勤营地。唯一的神王,则扎营在丘陵的高处,树立起十米高的王旗。神王的王帐垂羽飘扬、异常宽敞,正对着不落的云山城。而在王旗与王帐之下,就是蚁巢般围拢的围城大军!
“八月的雨季,终于要过去了!我忠诚的武士们,也该活动起来!…”
神王阿维特披着斗篷,戴着红羽的长冠,宛如两米高的神人。他背着双手,注视着东方的朝阳。朝阳映照着他冷峻的脸庞,照亮藏着火焰的眼睛,拉出向西的长长黑影。而总情报官影匕,就跪伏在他的影子里,耐心的等待着。
“呵呵!云山城中的这帮虫豸,终于知道怕了,想要向我投降?”
“是的!神王陛下!密卫们花了很大力气,和城中的米斯特克大贵族,云河、云明两兄弟联系上了…他们都是联盟的败将,恳求神王的宽恕,宽恕云中的神裔…他们的背后,应该是云山城主。”
“他们最初的条件是:只要联盟接纳他们的投降与臣服,他们就会交出城中的雨神总祭司团们,交出云坛祖地的神庙,彻底改信主神,并交出神裔子嗣,作为联盟的人质…更进一步,他们愿意和墨西加王室联姻,让墨西加王室血脉的后裔,作为云山城未来的继承人…”
“嗯?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不愿开城投降,交出云山城吗?那就没必要再谈下去了!…”
“是的!神王陛下,我也是这么回复他们的。在联盟使者对他们反复施压后,最新的条件,他们已经愿意交出不落的云山双城…但是,他们有两个苛刻的前提条件。没有您的授权,我无法给出任何的承诺…”
“说!”
“第一个条件,是保留云山城中,所有贵族神裔的性命,保留他们的财物与仆人。第二个条件,是他们需要一小块封地,可以传承云中血脉…而这两个条件,都需要联盟真正的尊贵者,来和他们歃血起誓,用先祖和神灵的名义发誓才行!…”
“呵呵!让我去和他们,歃血起誓?这群云中神裔,可真是有趣!…”
听到这样的条件,神王阿维特嘴角扬起,面露不屑地嗤笑。在他看来,这简直是神烟吸多了,蘑菇也吃多了。他怎么可能亲自出面,去和一群云中神裔歃血起誓,并用自己的政治声望,来担保这群神战讨伐的目标?
“神王陛下,云山城的神裔恳求说,与他们歃血起誓的尊贵者…如果您愿意出面,自然是最好不过。如果不行,可以换成联盟的继承人,修洛特殿下!…”
“而若是没有您或修洛特殿下担保,他们会继续死守云山城。据他们说,城中的粮食,还能再守三年。但在密卫的刺探与拷问俘虏后,估计出的城内存粮,还有一年半。如果他们抛弃老弱,那就至多两年…”
“歃血起誓,可以是我,也可以是联盟的继承人,修洛特?…”
闻言,神王阿维特皱起眉头,面露些微不愉。云中神裔们对联盟的继承纷争,并不清楚。在他们看来,联盟的继承人,依旧还是手握重兵、拥有最大封国的修洛特。
这一点事实,虽然让阿维特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因为不光是米斯特克人,就连东南的萨波特克人,也是这么认为的。而真正让他感到棘手的,则是…
“云山城的存粮,至多还有两年?再围上两年,联盟后勤的压力…”
神王阿维特默然不语,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场南征进行到此刻,后勤压力的艰难程度,已经超乎了他最糟糕的想象!这场针对米斯特克人的南征,与之前西征塔拉斯科、东征特拉斯卡拉,全都截然不同!
西征塔拉斯科,虽然同样有七百里的距离,但有南北两条水路,可以充当便捷的后勤粮道。并且,塔拉斯科是权力集中的王国,地形也多是平坦的高原。只要攻克了王都钦聪灿,俘虏了神裔王室的国王,就可以直接宣告灭国!
东征特拉斯卡拉,则是近在咫尺的宿敌。虽然最后的四蛇城,同样围的旷日持久,但后勤的补给线其实很短,只隔着一道烟峰山脉。并且,特拉斯卡拉陷入包围后,并没有任何的外援。只要围死几座蛇城,其他地方的农业生产,都可以尽快恢复…
而这一次南征米斯特克诸部,则真正给联盟上了一课,让联盟上下,知晓了攻灭一个距离遥远、方圆六百里的山林部族联盟,还有不断出现的敌人援军,是多么艰难的过程!
就像是眼下,东路军的粮道,从湖中都城到云山城下,足足有八百里!这个距离,已经比当年围攻奥托潘山城的六百里粮道,还要多出两百里来。更棘手的是,这八百里粮道中,几乎没有水路,还有一半是山路!
这种后勤的压力,对于没有牛车马车,没有修筑驰道,全靠民夫驮运推运的墨西加联盟来说,简直是地渊级别的!为了保障大军的后勤供应,不仅特斯科科湖区动员了数万民夫,挤出了大量存粮,沿途的南方城邦、特拉斯卡拉盆地,也都摊派了大量物资与人力的征调。除此之外,神山城谷地中,也设立了大量军屯,尽量自给自足。
可以说,虽然这场南征的联盟军队规模,并不比西征、东征时要更多,但所消耗的物资,却是西征和东征的数倍!甚至于,当修洛特看到后勤供应记录的大堆图板时,都忍不住面露惊讶。因为,他非常清楚,以他湖中封国的体量,并不能承担这种可怕的粮食与人力消耗。
这样六百里方圆的灭国之战,在中美洲的天下,就像秦灭楚国一样,是必须用大体量来全线压倒的!否则,要么一点点推进消化,一点点囤积粮食、在前线耕种,打上好几年、十年。要么就只能建立羁縻,建立附庸朝贡,承认各处山间部族的自治权,然后分化联姻、传教同化,用较和缓的方式完成征服…????如果没有修洛特带来的改变,阿维特也只能逼迫米斯特克人附庸朝贡,再向南吞并几个城邦,然后就此满足,放过云中遥远的神裔们。但现在,他一统天下的野心与志向,早就不满足于此!而修洛特提高的后勤支援能力,也能勉强支持他,向南一步,再向南一步!
“两年?再围城两年?…从米斯特克,到萨波特克…从瓦哈卡谷地,直到海滨…这样的南征后勤,联盟又能再支撑几年呢?…”
神王阿维特背着双手,面露思量。片刻后,他得出了明确的数字,便踱着步子,走到王帐的案几前。
宽大的案几上面,正放着一副仔细标注的云中地图。而仔细看去,在六百里的米斯特克之地东南,还有足足四百里的萨波特克之地,并且绝大部分的城邦和部落,都已标注清楚!
是的,这就是密卫们刺探更新的南方地图。在总情报官影匕的主导下,密卫们对敌对势力的渗透与刺探,远胜过吉利姆时期。而对于神王军事征战的帮助,也是肉眼可见的提升。只不过,在这种危险的渗透中,密卫的折损自然也少不了,已经在特斯科科湖区中,秘密招募补充过了两轮…
同时,联盟还有一些资深的密卫,作为长期潜伏的暗桩,埋在了湖中王国与托托纳克海滨,甚至埋在了奥托米与瓦斯特克。修洛特势力下的各支部族军团,总是阿维特心底深处,最深沉的忌惮…
至于那些被集权的城邦大贵族们,早已经被吉利姆敲打过几遍,狠狠杀了好几拨人。然后,他又下了重手,利用东征与南征,收了贵族们大半的财权与军权,差不多完成了湖区的集权。眼下,这些原本的联盟大贵族们,已经明面上失去了大部分力量,转封的转封,投靠的投靠,看不出什么反抗的能力了。而密卫们关注的重点,自然也就随之转移…
“如果云山城再围上两年,那这次南征,就不能一蹴而就,继续攻灭萨波特克诸部了。联盟大军必须班师,三路军团依次解散…我也必须回湖中都城,再积蓄三年后,才能重新举大军南下!”
“有了这三年时间,萨波特克人就可以缓过气来,恢复些武士数量,再修筑上一圈山堡,让下次的征服更难…而同样的后勤问题,也会出现…”
“更何况,分两次征服,攻灭米斯特克与瓦斯特克…这样的功绩,又如何能比得上,一举攻灭云中两部,征服千里云中?…”
在漫长的思忖后,神王阿维特伸出手,握紧了神杖上,象征荣耀与勇气的黄宝石。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选择,做出了命运的选择。他面无表情的,再次站起身,在大帐中找了一会,慢慢抽出另一张粗陋的地图,却是湖中封国探索出的北方大陆!
这些北方探索的消息,修洛特都向他简单回禀过。他也安排密卫,在湖中封国收集情报的同时,收集不少北方大陆的消息。就像羽毛亲王与黑蛇氏族的大概位置,他都是差不多知晓的…
“歃血起誓,交出云山城…保留性命,还有一块封地,传承云中血脉…”
神王阿维特眯着眼睛,在荒凉蛮荒、神灾肆虐的北方大陆上,轻轻摸过一遍,就像触摸了天下的边缘。随后,他拿出发笔,蘸了蘸胭脂虫墨,在纳瓦世界的边缘,勒曼河的北方入海口,北特科斯之地以北,划出了一条红线!
做完这些后,他才看向忠诚的总情报官、杰出的军事情报官影匕,指着这张地图吩咐道。
“联盟可以接受云山城神裔的条件…但是,这封地不能在云中之地,也不可能在高原天下,只能在辽阔的北方大陆,在这条红线以北!…”
“去吧!把云山城神裔们的条件,还有这封地图,都交给修洛特!”
“他最能合乎我的心意,明白我的志向…就让他,来负责接下来的谈判吧!…”
“另外,告诉他,一场主神旨意的占卜,会让云中贵族们的投降,更容易被贵族与武士们接受!毕竟,南征之前的口号是‘神战’,是彻底消灭云中伪神的后裔血脉…”
一位随军的先知,就是这么好用,能够“及时解释”主神的旨意,合乎神王的心意,让阿维特非常满意!以至于,就连大祭司团传来的、对新式占卜的些许诋毁,都被他严厉的斥责驳回。他知晓大祭司团的不满,知道那些祭司长老们,想要垄断占卜的至高权力。可这权利这么好用,修洛特又一直遵从他的指示,就等于是他的占卜神权,如何能放手呢?…
“是!神王陛下!”
杰出的军事情报官影匕低下头,再次向神王恭敬行礼。随后,他小心的拿起地图,塞入怀中,就向来时一样,轻巧的离开了。而在他身后,神王披着斗篷,握着王杖,望向无尽的南方。在金红的阳光下,他荣耀的红色羽冠晃动着,就仿佛燃烧着火光!
“…千里云中…千里玛雅…还有三千里古巴…万里的北方大陆…甚至两万里外的邪魔之地!…”
“主神庇佑,这世界如此广阔!我还要再活五十年,就像不朽的长者一样。我是真正的神王…”
“这广阔的世界啊!我要带着我忠诚的军团,都去看上一看,都去征服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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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六十章 修洛特的占卜,美丽新世界
“修洛特殿下,按照神王的旨意,与云山城的具体谈判,从今天起,就由您来全权负责了!…”
“主神是仁慈的,会给予迷途的鱼群,一次回归正途的机会!明天,让所有谈判过的联盟使者,都过来见我!”
“是!遵从您!”
“愿主神庇佑!…”
“是!…”
太阳西斜,总情报官影匕神情恭敬,从修洛特的大帐中告辞离去。这处“先知”的大帐,悬挂着深奥的符文幡旗,已经成为了整个军营中,最具有“神秘色彩”的所在。而作为贵族与武士们的“先知”,披上了这一层神性的外衣,修洛特的言行举止,也同样受到了影响,越发向曾经的祖父靠近。
八月的墨西哥高原,正是最炎热沉闷的时候。可修洛特依然一身黑色的祭服,戴着沉重的黑曜石羽冠,就连身上的绿松石配饰,都垂挂的整整齐齐!
这一身令人生畏的祭司长老服饰,就是他身上的第一层神性。而他那种淡漠疏离、面无波澜的神态,就是第二层神性。
“一切信仰的来源,都需要距离的美化与想象…神与人之间,无法靠的太近…既然选择了‘神性’,就必须表露出‘神性的姿态’来!…”
想到这,修洛特垂下眼眸,越发理解了自己的祖父。很多时候,环境和地位所塑造的那个外壳,一旦套在了人的身上,就逼着人,变成了壳中的样子。而在壳中呆的久了,整个人的身心思想,都会被环境所改变、所塑造。尤其是权势和财富,看起来被拥有者所驾驭,但实际上很多时候,会反过来驾驭人,把他从头到脚,都变了模样
“把云山城的神裔们,转封到北方大陆…嗯…西海岸的位置,寻一处封地,在王国的港口据点之间…”
修洛特端坐案几前,看着影匕送来的地图,若有所思。但很快,他就把注意力从地图上移开,看向另一件,刚刚由影匕送来的东西。一面来自东海古巴的,从“白肤邪魔”手中缴获的旗帜!…
“这是…白底蓝十字的方形旗…葡萄牙王国的旗帜?!”
修洛特神情闪动,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惊讶。这面旗帜与许多邪魔战利品一起,都是三个月前,从古巴运回玛雅,经过托托纳克海滨,再经过墨西加联盟,一次次转运巡游,被主神祭司们举行仪式宣告…直到今天,才最终送到他的手中。
看那破损却洗的发白的旗面,明显是医疗祭司们遵从修洛特的指示,用石灰水处理过后的结果。至于表功的“首级”,由于担心可能的瘟疫疾病,也同样遵从他的指示,不再传回玛雅的王国据点…
“第二次遭遇的邪魔船队,只有两艘船…还是葡萄牙人?…怎么会是葡萄牙人?…按照曾经的历史,不应该是哥伦布,率领着规模庞大的卡斯蒂利亚船队,进行第二次远航吗?”
“欧陆历史的走向,竟然已经发生了改变!可是,美洲大陆的蝴蝶,是如何掀起越过大西洋的风暴,改变欧洲大陆走势的呢?…”
“葡萄牙人为何会下场?眼下,他们应该是印度探索的关键时刻吧?…哥伦布的第二次船队,现在又到了哪里?规模到底有多大?…”
这一刻,历史的迷雾,笼罩在修洛特的心中,让原本可以预料的未来,彻底变成了混沌!新的世界已经到来,可新世界的样子,却隐藏在海上的浓雾中,让人完全无法看清!
一直以来,修洛特都坚信着,自己带来的改变,会影响整个世界的进程,更为此而一直努力!只是,他未曾想到,仅仅是一次哥伦布的首航后,后续历史的开头,就彻底打乱成了一片,再也无法给出确切的预言了!
世界的轨迹,竟然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会有穿越者抵达许多年,做了许多事后,历史依然一模一样、完全不变的结果…
“主神啊!看来,我这个‘先知’的任期,只有这几年…再往后,我的预言,可就没法精确,算不得数了!…”
“嗯…那就只有按照传统的路数,走祭祀占卜的路子,进行心理暗示,给出模糊的大概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先算上一卦!笼统点,就占卜未来的变化,和应该采取的行动吧!…”
想到这,修洛特又一次起身,整理了衣服和配饰,点起一缕神烟。祭司们的第三层,也是最大的一层神性,自然是“封建迷信”活动。????从祭祀到占卜,从大型仪式到小型祈祷,从与亡者沟通,再到与神灵沟通。“神秘活动”的范围,就是宗教统治人心的范围。而修洛特的占卜,还是遵从惯例,先冥想祈祷了会,再郑重的取出葵草,占出六爻。
“老阴、少阳、少阴。下卦是‘坎’,低下的水…少阴、少阳、少阳。上卦是‘巽’,吹起的风。上巽下坎,那就是风水涣散,是‘涣’卦!…”
“‘涣’卦是什么预兆来着?风吹水散,有离散瓦解之象,好像是凶卦?…至于具体的昭示,就得看变爻。初六的变爻,下卦从‘坎’变成‘泽’,‘风吹水’变成‘风吹泽’…”
“呃?…这个变爻,是什么意思?代表着什么?…”
占卜到了这里,修洛特神情微滞,再也推演不下去了。毕竟,他连六十四个卦象都记不大全,更不用说细节的卜辞了。他只能凭借感觉,模糊的体会出,这次占卜的结果,是有“凶兆”,需要某种方式来化解。
“凶兆?…难道,殖民者的入侵,依然会带来可怕的灾祸吗?”
这一刻,修洛特想到了许多,坚毅的眉毛也深深皱起。在沉默了许久后,他终于决定,再占卜一次,看看能不能得出一个,自己记得的卦象和变爻。
“少阳,老阴,少阳。下卦是‘离’,燃烧的火…少阴、少阴、少阴。上卦是‘坤’,落下的土。上土下火,地火明夷?这卦象,怎么和之前完全反过来了?‘水’变成了‘火’,‘风’变成了‘土’?!…主神啊!这一次的占卜,到底准不准?…”
看到第二次占卜的结果,修洛特足足怔了数息,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占卜水平。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用他记得的卦象卜辞,开始解卦。
“地火明夷,这个我记得!火光掩埋在大地之下,天地黑暗,有失明之象…嘶!又是一个凶卦?…”
“至于具体的昭示,九二的变爻…离火变成了乾天,位于坤卦下…那就是‘地’在‘天’上,阴阳交感,平地生雷?…这也是通过某种方式,化解凶兆,变成吉…”
“嗯…让我想想!这个九二变爻的卜辞,我好像记得!应该是…用什么马,什么壮,然后吉?…马…壮…吉?‘马’?…”
在艰难的回忆后,修洛特嘴角抽了抽,心中有些无奈。这第二次占卜,他还是不记得具体的卜辞,唯一留在脑海里的,就是什么“马”。
“主神庇佑!最新传来的消息,大鲸岛上,已经繁育出了一批小马…母马肯定要留着育种。而那些公马…倒是可以送两匹来,一匹给阿维特,一匹我自己留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总算有机会,能够不用靠双脚奔波了!…穿着这一身祭服,戴着沉重的黑曜石头冠,行动也实在不方便。别的祭司长老,都坐人抬的步辇。可我不喜这种人抬的东西,也太缺乏武士的勇武…”
“要是能有一匹马,那就最好不过了!不仅能让我代步,体现武士的勇武,以及祭司长老的神秘…还能让联盟的武士,都提前熟悉一下,这种嘶鸣的四足猛兽!…”
“嗯…这么一看,‘马’确实很重要啊!那就给奇美尔写一封信,让他送两匹小马来吧!…”
想到这,修洛特微微颔首。他收好占卜的葵草,又解开沉重的石冠,放在祭坛边,再倒掉燃尽的神烟。直到这时候,他才能神色放松的,开始写起一封长信。在信中,他满怀期待,索要着新世界的变化,来到变革的墨西加联盟,来到古老的云中…
太平洋西岸的贸易交流,大西洋西岸的探索碰撞,都已经随着风暴的潮水,来到新旧交织的世界。崭新的未来,正从海上涌起,把分割的大洲大洋,第一次连成一体。而后,这份海上的联系,会越来越紧密,是无法回头的航程…
此刻,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无论是新大陆还是旧大陆,千年未有的改变,都已经在无声中出现,在大海上出现!
新的世界,已经来到!一个需要勇敢面对的,美丽新世界~~
第五卷结束了,勇敢的新世界,求支持与投票呀!
第五卷结语
海平线的微光,确乎无疑,变成了七八点钟的太阳。随着大航海的大发现,新的世界已经确定到来,第五卷也就此结束啦!???????
在作者菌片面的看法中,所谓新世界,既是认知的扩展,也是航海联系的可能。当欧陆发现了美洲,美洲发现了亚洲,交流就注定会发生,地理也不再隔绝。这种无限未来的可能性,所带来的崭新一面,就是一个新的世界,变化的世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时代的人们,是特殊的,也是幸运的。在延续了上千年的传统世界观后,他们突然发现,世界原来不止于此,世界原来如此广阔!这种世界骤然展开的变化,或许只有几百年后,人们能够开拓出星际间的殖民地,才能与之相比吧!
在这个精彩的时代,地理大发现所带来的冲击,虽然刚刚开始,却急剧重塑着许多人的认知,为后续的改革与纷争,留下了足够的基础与空间…因此,这必须看做一切开始的起点。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是真正把五大洲的全人类,联系在一起的起点!而艰难的航海与探索,无论抱着何种目的,都是一种震动人心的勇气赞歌!
所以,这一卷的中心,其实并不在墨西加高原,而在新世界交流的最前线,东北亚与加勒比海。
东北亚的贸易交流,从王国探索船队,与阿伊努部族的接触,再到与日本虾夷地大名的交战,再到以赎回俘虏为名义的第一次“黄金贸易”。然后,王国探索船队,第一次联系上黑龙江下游的生女真诸部,看到大明极盛后的残痕,与马哈部会盟,招募生女真的勇士,并武装到牙齿。
接着,就是与日本大名的第二次“黄金贸易”,与寺社背景的近江大商人联系上。王国终于凭借着黄金的力量,打通了延伸日本的商路。而这条黄金驱动的商路,也会通过日本商人的延伸脉络,勾连向朝鲜,通过勘合贸易,勾连向大明。至此,弘治年间市舶的宁波港,文官鼎盛期的天朝上国,就此揭开了繁盛强大的一角。可在这海贸繁荣的背后,却是大明难以改变的体制、阶级与国策,让一切新的变化,都步履蹒跚。
以作者菌的学识与能力,竭尽所能,便只能写到这种程度。其中肯定有很多的偏颇与谬误,读者大大们看了后,还请一笑而过,揉揉猫头。
至于加勒比海的探索与冲突,则是另两条欧陆支线的汇聚。如同历史上一样,哥伦布的执着甚至疯魔,让他怀抱着去往东方的决心,却首先发现了美洲新大陆。而后,便是王国在古巴的据点,与哥伦布探索船队的冲突,也是第一次与欧陆殖民者的厮杀。这样的接触,是修洛特布局许久、等待许久的结果。从原住民的角度上来说,唯有从一开始就抵抗到底,才有延续自身的可能。这就是以斗争而求和平…
接下来,哥伦布带回的消息,震动了葡萄牙国王。因为他这一次,确实带回了东方的确切消息,就实实在在的威胁到了葡萄牙的新航路开辟,威胁到了整个王国的利益。所以,他必然会受到葡萄牙人的严厉对待。而后,布鲁诺作为从最开始就埋下的伏笔,终于获得了登上舞台的机会,被大时代的洪流席卷着,涌向新航路的探索。接着,就是王国率领泰诺部族,第二次与欧陆殖民者的厮杀…
从古到今,不同族群间交流的、最主要的两种方式,就是贸易与战争。东北亚与美洲的交流,是前一种。而欧陆与美洲的交流,则是后一种。而在修洛特的神启下,王国有着明确的指向,努力让这些交流,指向同一个目标。那就是尽可能尽快的,提升落后的科技水平、提高生产力与医学,来迎接注定波澜壮阔、注定联系紧密、注定改变世界的大时代!
而在这两条新世界的“主线”外,中美洲天下的主线,则依然是墨西加联盟的集权改革、宗教改革,是倾尽全力的云中南征,是修洛特的潜龙在渊,是阿维特的亢龙无悔!
新世界的脚步,既是大帆船的飞驶,也是骏马的奔腾。而当“船”与“马”的变化,一同交汇在古老又崭新的中美洲时,就是下一卷的终局,“落日”!
啊,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又让读者大大们看的瞌睡了。那就在这一卷的最后,给大佬们捏捏肩膀,然后求投票、求订阅、求打赏呀!orz…?っ????っ!
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祖瓦罗
北纬52度,黑龙江。
巍峨的白山,壮阔的黑水,还有看不到尽头的深山老林,一同在外东北的苍莽大地上延伸。阴沉的天空,积蓄着层叠的阴云,湿漉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而壮阔的黑龙江,则在这八月汛期的时节,肆无忌惮的展露着它的汹涌与奔腾!
“哗!哗!哗!…”
三艘长头的大桨帆船,正沿着开阔的江面,缓缓向南方上游划去。旗舰大雪狼号上,四十个粗壮的部族战士,奋力划动着船桨,脖颈上都是汗珠。而穿着皮甲、背着大弓的王国武士、女真甲士,也都密密麻麻的坐在甲板上,和桨手们的数量一样多。
实际上,等这一批桨手划不动了,武士们就会接替划桨,继续奋力划桨。从黑龙江的下游,往上游移动,就是如此艰难。而桨帆船上的那面船帆,则几乎借不到风。不过,无论水路如何困难,总是比横穿深山、密林和沼泽,要轻松许多!
在这个蛮荒的15世纪尾声,在方圆三千里的外东北之地,水路就是最为便捷,甚至是唯一大规模通行的道路!而河流带来的渔获、灌溉与兽群,也让几乎所有的大型部落,都定居在河道周围。
当然,各个部族的营地,通常会与危险的大河,隔上那么一段距离,或者干脆修筑在沿河的丘陵高地上。因为每当开春、盛夏与深秋,黑龙江流域的多次凌汛与洪水,规模之大、汹涌之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真正能要命的!
“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印…赐…赐什么监藏?…礼部造…永乐十年?…永乐,又是永乐,和那块神庙石碑上一样的永乐!…”
祖瓦罗穿着皮甲,坐在粗壮的虎奴和熊大之间,手中正拿着一块方形的黄铜大印,仔细辨别着印上的字迹。他注视着手中的印信,思量着那个南方帝国,曾经在这片苍茫北地上留下的无数痕迹。而帝国真正的模样,似乎也随着船队的向南,越发逼近和清晰。
“祖!你还在看这块带字的铜块?这有什么好看的?传承这铜块的‘莽阿禅’部落,据说是南方强大的大明册封的头人首领,一度强盛一时…可到了现在,‘莽阿禅部’不也衰弱的不成样子吗?”
“按照俘虏的老人说法,他们被一批批南下的部族袭击劫掠,又遇到一场又一场的白灾…他们的丁口越来越少,甚至不敢在河边定居,要逃到深山里…而最后,他们不也被我们发现,联手攻破了吗?…只可惜,这么一个名头很大的部落,才有两百多人。费尽力气打掉他们,不过才吞掉了一百多个部落民,四十来个丁壮,还要分你一半…”
“阿骨打,吞并这个什么‘满泾部落’后,马哈部方圆一两百里内,就再也没有能威胁到我们的大部落了!我可是帮你出了大力气,就连那几件缴获的铁刀、铁甲,还有部族里的粮食,都尽数让给你了!我只要分一半的二十个丁壮,一半的四匹马,还有大部分你不要的部落妇孺…大便宜都是你的,你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好吧!好吧!祖,我的妹夫,我们是一伙的。不管谁的部族壮大起来,都能为我们带来更多!…”
听到祖瓦罗的回应,雄壮的马哈阿骨打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祖瓦罗带给他粮食、武器与装备,还出兵帮他打仗,派祭司帮他管理,最后只是索要一些人口和马匹…无论怎么看,祖瓦罗都是他最好的盟友亲家,最仗义亲密的那种!这妹夫,可是真能处啊!
“咳!祖,你刚才说的不大准。那不是‘满泾’,是‘莽阿禅’。在我们部族的语言里,它是‘精致的钥弓’,是锁住大江下游的‘江锁’!因此,这个部落的位置,原本一定是在江水边的。只不过他们胆小怯懦了,有大明给的、那么好的武器盔甲,却还是迁徙逃到了山里…哈哈!…”
“江锁?‘莽阿禅’?…满泾?…”
祖瓦罗眨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大明官印,又一次重复了一遍。以他现在的满语水平,想要冒充什么被册封的女真头人,去南方的大国看看虚实…是不是有些,太过容易被戳穿了?
“嗯…先看一看,往南边探探路吧!要是遇上什么,就往回返航…这大江的上游,总是要慢慢打通的…至于这块“官印”,不过是意外得来的收获…”
祖瓦罗有些恍惚,回忆起过去的两个多月经历。他是六月初带着三艘长船,从神桦太港启航。然后,船队六月底通过宽阔的黑龙江入海口,又经过了几天航行,才抵达奴儿干的马哈部。
沿途,他还遇到了一些尼夫赫狗部,招募了几个向导,赠送了一些实用的铁器礼物。原本他还想着,能拉拢几支狗部南下,迁入神桦太港周围。但双方的信任程度,明显还不够。狗部头人笑着拒绝了,带着狗群消失在了海滨密林里。而密林里的尼夫赫部族,是谁也找不到、更捉不住的…????当王国的船队,抵达马哈部后,双方很是欢庆了几日!经过快一年的时间,马哈部已经再次吞并了几支南下的小部族,从两百多人左右,扩张到了四百来人。
在勇猛绝伦的部族酋长,马哈阿骨打的率领下,整个马哈部能够最大动员出一百个生女真弓手、二十多个生女真骑兵。在这黑龙江最下游的密林大河里,也算上是一个大部落了!
只是,限制黑龙江下游女真部族规模的,永远不是人丁的来源,而是粮食的供给。这次祖瓦罗比约定好的,来的迟了些。他抵达的时候,马哈部的粮食已经非常紧缺,准备集体出动,进行劫掠了!
船队的抵达,带来了一百多石的稻米,大大缓解了马哈部的粮食压力。不过,这种耐储存的过冬食物,马哈阿骨打不大舍得吃。于是,在双方欢庆过后。他穿上祖瓦罗带来的铁甲,带着部族勇猛的弓手,就邀请对方一起出兵!双方凑出两百多个披甲的战士,一起攻破那个他亲自带队侦查,选定好的劫掠目标,西南山中一百多里外的“莽阿禅部”!…
接下来,就是林中的行军,穿过了一百多里密林后的进攻。“莽阿禅部”在山间立寨,养了很多猎犬,非常警惕,没法偷袭。众人只能依靠厚实的甲胄,依靠数量两倍的重弓手,进行强攻。两百多人从上午打到下午,死了七八个战士,受伤了十几个,才攻破了防守严密的“莽阿禅部”…
而那一战破局的关键,是阿骨打和虎奴,带着几十个先锋勇士,冒着“莽阿禅部”的铁箭,攀爬入低矮的木寨墙。阿骨打大锤挥舞,在虎奴重刀的掩护下,击倒几个拦路的勇士。随后,他虎吼着找准目标,披着双甲冲锋而上,举起二十斤的重锤,一锤砸死了那唯一一个,全副铁制扎甲的熟女真酋长!
至此,酋长被杀,勇士战死,敌人登上寨墙…整个“莽阿禅部”彻底失去了斗志,像失去了头狼的狼群一样,跪伏在泥地里,投降了新的林中狼王。按照部族间兼并的规矩,从此以后,他们就是马哈部的人了…
而让两位出兵的“部族酋长”,事前都未曾想到的是,莽阿禅部的老人为了活命,还献上了几件破旧的锦锻彩衣、一道册封的厚纸诏书,以及这块硕大的“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铜印。这些都是世代传承的“莽阿禅部”,过去向大明朝贡后获得的册封与赏赐!而那些明显密林中无法产出的锦缎彩衣,那些样式奇特的诏书与官印,是帝国对于辽阔的白山黑水,过去统治百年后留下的痕迹…
“祖!你的那个神目镜呢?你施个法力,借我用用!…”
马哈阿骨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祖瓦罗的回忆。祖瓦罗收起心中的感慨,念叨了几句“咒语”,把神目望远镜递给了阿骨打。随后,他再次低下头,研究着手中的大明官印,琢磨着上面的字迹。
“都指挥使佥事…这似乎是一个官职?世代接替,代代册封,允许三年朝贡一次…这个职位,相当于王国的世袭贵族吗?为什么是‘允许’三年朝贡一次?似乎朝贡不但不是大明索要贡赋,反而是一种大明的赏赐?…”
“主神啊!南方的大明汉部落联盟,究竟是怎么统治边疆的呢?为什么他们不但不向边疆的附庸部族,索要贡品和祭品,反而会进行赏赐?那这些附庸的部族,对他们有什么用呢?…”
“满泾卫,莽阿禅部…一个两百多人的部落…嗯,哪怕曾经有七、八百人…也能成为大明的世袭贵族吗?或者说,这什么都指挥佥事,只是随处可见的小官,与大明联盟内部真正的世袭贵族,并不能进行比较?…”
祖瓦罗沉吟许久,还是理不清楚。他对大明了解的越多,不但没有看的清楚,反而脑海中有了更多的迷雾。或许,以他的出身经历,以他接受的神威大学教育,想要理解复杂的大明,还需要更多的消息,需要漫长的时间与接触。又或许,他需要找到一个,真正了解大明的人,才能试着再往南去,接触那个预言中的庞然大明…
“…!能打的主神庇佑!那是什么?烟?烧起的烟?这个要收获的时节,烧起的烟?!…吼!…”
江水涛涛,船头的马哈阿骨打举着“神目的法器”,突然发出一声示警的大吼,让三艘桨帆长船,都能听到!
“主神庇佑,所有人,都给我警惕起来!穿上甲胄,拿好弓箭!”
“南边的河湾后面,有大队的部族正在厮杀!”
“听!风中有厮杀的声音,还有狗叫!错不了!…”
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这支船队,是哪位都指挥使大人在此?
“嗷嗷!…”
“嗖!…”
“嗷!!!…”
凄厉的狗叫,伴着垂死的哀鸣,响彻南方河湾的天际。风中的厮杀,也越发靠近,甚至飘来鲜血的腥味。对于这样的气味,长船上的武士与勇士,实在太过熟悉,他们甚至能从腥味的浓郁程度,判断出战场的大致规模。
“主神见证!南方的厮杀规模一定不小!肯定有几百人,甚至千人!…”
很快,整支船队都高度警惕起来。战士们备弓的备弓、披甲的披甲,就连两头船上的猎犬,也都低低嘶叫着,似乎感受到了战场的临近。
“继续向南!靠近看一看!…”
无论如何,“热闹”还是要看一看的。在这片危机重重、厮杀频繁的密林北地,若是只有三五个到十几个人,就必须事事小心,避开所有大一点的响动,半点热闹都不能碰。而要是有了几十个能打的战士,就可以走远一点,只需要警惕大队人马路过的河边滩涂,以及那些大部族才有的小型船队,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至于现在,两个酋长带了满满当当、足足两百个披甲战士,还有三艘河上移动的大船,就可以主动往“热闹”上凑凑,看看有没有机会,去分上一份猎物!
什么?你说只有一个人,穿越出现在15世纪末的外东北?那么,请向送你来的仙神或者妖魔祈祷,祈祷你遇到的第一支部族,拥有足够的粮食,并且还愿意吸纳丁壮…
“咻哈!咻哈!咻哈!…”
随着船队的靠近,哨箭破空的刺耳啸声,也越发急促。马哈阿骨打听了片刻,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围猎的响箭?…至少有三种不同的哨箭,也就是有三支以上的部族参与?…这响箭的意思,是要把‘猎物’一网打尽?…”
外东北的通古斯诸部,尤其是黑龙江流域的生女真诸部,是以游猎为生的,狩猎就是他们最重要的日常生活。而各种用途的响箭,也随之发明出来,能隔着很远的距离,表达非常丰富的含义。
像是最主要的两种响箭,一个是捕猎大型猎物的“哨箭”,就是在箭头与箭身之间,加装一个球形发声的“骹哨”。这种骹哨划过天空时,声音常常凄厉恐怖,能够恐吓“猎物”,甚至恐吓敌对的部族。至于另一种“骲箭”,整个箭头都变成了发声的“骲哨”,没有杀伤性,响声更为独特,是用于示警、指挥和调度,以及大型的运动和仪式的通讯箭。
而现在,进攻方能够如此肆无忌惮的,使用“哨箭”,就证明了一件事…
“进攻的部族来源不同,并且拥有压倒性的实力…而防守的一方,孤立无援?…”
祖瓦罗眨着眼睛,说出心中的猜测。马哈阿骨打点点头,想了想,又摇头道。
“不,不对!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进攻的部族很穷,厮杀的战箭数量不多,而狩猎的哨箭很多…嗯,就像我们马哈部之前一样!…”
“.”
祖瓦罗愕然无语。但很快,两人就无需多想了。船队绕过河湾的密林,厮杀纷乱的战场,就霍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临河两三里的地方,凸起一处开阔的丘陵。丘陵周围的树林,明显被砍伐过,显得稀疏不少。而在丘陵的上面,正伫立一处规模不小的营寨。木石的栅墙粗粗围拢成一个方形,似乎还有一部分是坚固的砖墙。
“咦!这处营寨周围,也有稗田!他们有粮食,肯定有不少粮食!”
“奇怪!这营寨的样式,好像在哪里见过?…还有砖砌的瞭望塔?这是本地的部族,能修建出来的寨子吗?…”
看到营寨的样子,马哈阿骨打与祖瓦罗同时面露惊讶。不过两人的关注点,则完全不一样。
马哈阿骨打第一眼关注到的,就是营寨周围的大片稗田。那些稗田郁郁葱葱,如同杂草似的。南边向阳的一片,只剩下了半茬,明显已经收获过了。至于北边向阴的一片,则似乎没收完,眼下正冒着烟雾,也不知是哪一方放的火。
至于祖瓦罗的视线,则停留在营寨厮杀的寨墙,还有寨墙内砖石的瞭望塔上。这些建筑的样式,让他感到了一种熟悉,就像曾经在奴儿干遗址上见过的那样…
“这是南方大明的寨子!不,不对!是他们修的寨子,撤走后留给了本地的部族!嗯,还留下了些铁制的盔甲和兵器!…”
祖瓦罗眺拿起神目镜,眺望着厮杀的战场,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主神啊!这厮杀的情形…防守的部族,哪怕有这么坚固的寨子,恐怕也要守不住了!…”
进攻的一方数量众多,粗粗估算,恐怕有八九百战丁。他们分成三个不同的队伍,有着三种涂鸦般的皮革战旗,好像是一颗树、一头野猪、还有一只鸟,估计代表三个大部落。他们没有象征身份的战衣或者帽子,但那条粗长保暖的大辫子,那些简陋巨大的战弓骨箭,还有身上层层包裹的破烂皮裘…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是从北方南下的“野人女真”!
“吼!嗷!吼!…”
“射!杀!打下寨子,吃饱肚子!…”
“谁先爬上寨墙!谁先吃饱,先睡女人!…”
“吼!…”
进攻的生女真部族们,发出野兽般饥饿的咆哮,从三面进行着围攻,不断攀爬冲击着那座营寨。他们似乎不惧死亡,哪怕被寨墙上的部族射中、戳死,也没有丝毫退缩的迹象!
更为可怕的是,他们并非如野兽般胡乱的进攻。他们的进攻方式,带着强烈的狩猎特点,有着野兽般的敏锐与直觉。大队的野人弓手分散开来,逼近寨墙周围,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弓,投矛一样的射出一支支狩猎的重箭!他们的箭法极为精准凌厉,不时贯倒寨墙上射击的弓手!而那粗大的箭矢一旦射中,就无需救治伤员,因为必死无疑!
至于防守的一方,则明显人数上要少上许多。哪怕算上寨墙上的女人、老人,估计也不过四百人,只有进攻方的一半。而其中能打的部族战士,大约有一百多个,手里握着不少的铁刀铁矛,少部分人还有铁甲。他们在寨墙上探着身子,拼命射出一只又一只的箭矢,甚至连最为珍贵的铁箭,都一股脑的射了出去。而那些部族战士最醒目的身体特征,就是…
“阿骨打!这些部族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剃光了前半边脑门的头发,仅仅在后半边脑袋上,留着一种奇怪的细长辫子,就像老鼠的尾巴?…这发型真奇怪!他们也是你们的同族吗?”
“哈哈,原来是他们!他们是种地为主、狩猎比较少的南方部族,不太能打!…嗯,他们和我们说的话一样,长得也差不多,应该也是同族吧!…”
马哈阿骨打眯起眼睛看了片刻,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眼中则放出贪婪的渴望。
“铁甲铁矛铁箭…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富啊!…该死!这样的肥鹿,怎么别的部族先发现了!…”
这寨子里的部族一目了然,正是更为富庶、更不能打的南方熟女真!至于这些人手中的铁矛盔甲,甚至包括这个坚固的寨子,则毫无疑问,也是那个撤走的大明,留给他们的遗产!
“围攻的部族已经爬上了寨墙,这些人守不住了!…该死!这样富庶的寨子,里面一定有很多粮食,很多铁器布匹,会有好多头马,甚至会有养肥吃的猪和鸡!…”
“祖!我们靠岸下船吧!见到猎物的部族,都要按照实力,来分配看到的收益!我们既然遇上了其他部族的围猎,不管多少,也要摆明了弓矛,分上一份肉!…”
“.”
面对马哈阿骨打的劝说,祖瓦罗眼神闪动了会,还是摇了摇头。对他来说,不管是粮食、布匹,还是铁甲、铁兵,都能用“不值钱的黄金”,从和人那里大量换到。这种纷乱的战局,上千人规模的厮杀,还都是能打的生女真蛮子,他可并不想冒着折损本部武士的风险,贸然参与其中。
“阿骨打,再等等!我们先不插手…等这些部族打完了,派人来接触的时候…再看一看,能不能用船上的物资,换些俘虏的丁壮人口…”
“.祖!你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一点没有老虎的勇气,不像个北地勇猛的酋长!…”
“咳!阿骨打,我本来也不是酋长,我是萨满祭司来着…”
“.”
两人刚说了几句,厮杀的战场上,却又起了新的变化。河边的船队看到了战场,战场上的部族,也注意到了河边的大船。
“嗖咻!嗖咻!…”
很快,两只警告的“骲箭”射上天空,围攻的部族勇士明显顿了顿。然后不一会,就有一百多后备的部族战士分出来,向着河边警惕。
“哈!这响箭的意思…是警告我们不要插手啊!…”
马哈阿骨打咧嘴一笑,脸上显露出猛虎般的狰狞与凶狠。而就在这时候,在围攻中苦苦支撑、已经被登上寨墙的寨子中,也骤然起了变化!
只见后寨的一道寨门猛然打开,九个骑马的熟女真骑兵,急促的冲向围攻的部族战兵。在折了三个人后,六个骑兵终于突破了围拢的部族,在对方派出骑兵追击前,奋力地向着河边的船队冲来!
“哒哒!哒哒哒!…”
为首的熟女真酋长一骑绝尘,满怀着绝处逢生的希望,用力抽打着马屁股,竭力奔到了河滩上。随后,他瞪大眼睛,从怀中掏出一块铜印,高举在手掌上,向着河边的三艘大船,还有大船上披甲的武士们求援。他先是用辽东口音的满语喊了一遍,又换成生疏奇怪的辽东官话,焦急的高喊道!
“圣皇帝在上!这支船队,是哪位都指挥使大人在此?!我是哈儿蛮卫都指挥使佥事阿力!还请船上的大人速速发兵,救救我哈儿蛮部!…”
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完了!上了蒙古人的贼船了!
“阿骨打!他在说什么?”
“哈哈!他说的后半段,我听不懂。但前半段的话,是求援…他把我们的船队,当成了大明的什么指挥酋长…然后,他自称是大明哈儿蛮部的指挥酋长,是我们的盟友,向我们请求援兵!…”
“…?!他怎么会把我们,当成是大明的部落酋长?难道他视力比犬裔还好,看到了这块官印?…”
“哈!祖,应该是因为我们的大船!在这条大江上,哪怕是那些两三千人的大部落,也造不出这样的大船来!据说只有南方的大明,才有这样的大船!…”
马哈阿骨打咧嘴大笑,握住了腰间的大锤。他用捕猎般的眼神,盯住船队前的六个熟女真甲骑,又如潜伏的虎狼般,压低了声音。
“祖!派人下船!猎物自己送上了门来,又怎么能放过?这可是六匹上好的战马,还有六套南方的铁甲!你不是要南方的向导吗?抓了这个家伙,他知道的一定很多!…”
闻言,祖瓦罗眼神闪动,打量着高举铜印的哈儿蛮部酋长,还有后续赶来的五个骑兵。这些骑兵的身上,都穿着样式奇特的前开襟半身布面铁甲。
他又看向数里外的营寨,野兽般的生女真部族已经破开寨门,成群结队的涌了进去,寨子中的喊声抵抗声,也开始微弱下来。而三支围攻的部族,此刻都把骑兵分了出来,凑成了八十多骑,背着稍小的骑弓,警惕的往河边逼来。
“阿骨打…你觉得我们有没有机会,击退这些生女真部族,救下这个几百人的寨子?”
“…!祖!对面有八九百部族,至少六百个弓手,还有八十个骑兵!而这个哈儿蛮部的寨子,已经破了!…”
听到祖瓦罗的问话,马哈阿骨打面露惊愕。这个妹夫有时候谨慎畏缩,但真要贪起来,胆子比谁都大!
“能打的主神啊!眼下是三头林中的饿狼,捕住了一头河边的肥鹿。另一头河边的狼看到了,要凑上前去,分上一块肉…大伙都会衡量衡量,比较一下各自的实力,让出一部分猎物来!这是有的谈的!…”
“可我们要是想要独占这头肥鹿,让他们什么都吃不到,那就没得谈了!这就必须得像猛虎一样,和三头饿狼打斗撕咬,咬得双方都鲜血淋漓,才能全都赶走!你看那些野人饿狼们眼睛发红的样子,又哪是能轻易赶走的?他们肯定会和我们死斗,为了这头猎物不死不休!哪怕杀了他们一半人,也不过帮他们减少了吃饭的嘴,增加了能吃的肉!…”
“主神见证!我们要是下船,去和这八九百野人部族,拼个你死我活…最终的胜负不好说,但单是这八十个骑兵的冲锋,哪怕我们披着甲,恐怕也得一命换上一命!”
“!这些野人骑兵的冲锋,竟然这么厉害吗?…”
听到这,祖瓦罗委实有些惊讶。他眺望了会远处集结的野人女真骑兵,各个人高马大,乱糟糟的看不出什么章法。
然而,每个野人女真骑兵的脸上,都是野性的凶狠与剽悍,冷冷的望向河边。他们套着扁塌塌的皮帽,用粗长的辫子护住脖子,身上除了厚厚的皮裘与硬扎的弓箭外,都带着破甲的骨朵石锤。而他们胯下的马匹,都是很高的女真山地马,连人带马看起来,至少有两米多高。就是不知道,他们冲锋起来,会是何等模样?
“一十、二十、四十.八十个野人骑兵?…”
祖瓦罗眉头蹙起,他从没见过近百骑兵冲锋的样子。但看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骨打脸上,都流露出深深的忌惮…他就能大致体会出,这种冲锋的威力了,绝对会很吓人!
“嗯…阿骨打,那就按你说的,先吃下这六个骑兵再说!…不过,不要翻脸硬吃,要留着这些人在手…”
祖瓦罗神情微动,嘴角扬起。他把手中的铜印,递到最高大的虎奴手中,然后吩咐道。
“虎奴!你来回话…就这么说…”
“是,酋长…吼!我们是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莽阿禅阿虎!…我们这就靠岸,来救你们!…”
“啊?!竟然是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莽阿禅阿虎?莽阿禅部?…”
听到船上的回话,河滩上的哈儿蛮酋长阿力瞪大了眼睛,委实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北方的满泾卫,难道还存在吗?…自从奴儿干都司裁撤后,一波波野人南下,大江下游到江口的那些卫所,不都相继失陷了吗?我们哈儿蛮卫,应该是北边唯一还坚守到最后的册封部族了吧?…我都十几年,没见过满泾卫向南边朝贡了。他们怎么又突然冒了出来,还有了三艘大船?…”
哈儿蛮酋长面露迟疑,明显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再看船上的甲士,那些铠甲的样式,也都看上去很奇怪。其中只有几件,是明军样式的开襟甲,还有不少是布面甲。而更怪异的是,对方布面甲上的钉泡,怎么是黄色的,难道是昂贵不实用的铜甲?
可是,这样的大船,除了上国大明,还有谁能造出来?总不能是鸭绿江南边的朝鲜人,或者是黑龙江最西边支流上游的蒙古人吧?对方的口音,也是确定无疑的满语啊!更何况,那个大高个猛士的手里,高举起的那块铜印…毫无疑问,正是上国大明赐下的指挥使官印,和他手中的一模一样!
“.满泾卫都指挥使佥事…莽阿禅部…”
哈儿蛮酋长勒马停步,带着最后的五个骑兵,在江水边踌躇不决。眼下,他背后是野人女真聚集起来的骑兵,前面是浩浩的江水,又能往哪里去呢?
只是片刻犹豫,三艘平底的长船已经靠了过来,放下了沉重的跳板。接着,十几个披甲的武士,包括那个手提铜印的猛士,还有另一个雄壮的大汉,都靠近了过来。
“铜印!我们指挥酋长的!你拿着看!…敌人的骑兵追来了!快!快上船!…”
哈儿蛮酋长目瞪口呆,看着高大的虎奴,把满泾卫都指挥使的官印,直接往他的怀里一塞!他手忙脚乱的接好,还在下意识的查看官印的刻字,就感到腰间一紧,被虎奴强行抱了下来。接着,强壮的熊大牵着他的战马,高大的虎奴扯着他,几乎是半强迫的,就把他裹挟上了长船!
“上船!赶紧上船!…”
至于剩下的五个骑兵,也被成群的甲士围拢,再半强迫的,分开带上了三艘船上。有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在那些甲士们的长矛、重斧与骨朵前,在船上对准的大弓重箭面前,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朋友,把武器拿出来!…”
甲士们把六个骑兵裹挟上了长船,第一时间就把马牵走,又收了骑兵们手中腰间的武器。这个时候,哈儿蛮酋长阿力,脸色已经变了又变,发现自己上了贼船了!
“你们这是?这是?!…”
只见在船舷后面,许多弓手和甲士,都留着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分明是生女真的模样。当然,满泾卫位于最北边,有大量生女真部族,也无可厚非。可除了人数一半的生女真外,还有四分之一圆脸带帽的弓手,长得很像是蒙古人!至于最后的四分之一,长相虽然也是黑发黑眼睛,但是面孔很深邃,和各部的样貌明显不同,根本看不出来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船上的所有甲士,都带着股凶狠强悍的气息,各个都是杀人如麻的精锐!…
“完了!能有这样的大船,又不是来自大明…这些人不会是…来自西边的蒙古诸部吧?…这…这简直是刚出了狼口,又入了虎窝!…”
发现船上的不对劲后,哈儿蛮酋长阿力心中发苦,反而不敢再开口,叫嚷求援的事了。他低着头,对酋长模样的祖瓦罗,拱手行了一礼,依然装成亲近的样子说道。
“圣皇帝在上!哈儿蛮卫都指挥使佥事阿力,感谢大人的援手!哈儿蛮卫与满泾卫世代友好,祖上也曾有过往来…虽然十几年未曾相见,但是今天碰上,依然倍感亲近!…”
“好!好!…”
祖瓦罗笑吟吟的,也学着哈儿蛮酋长的样子,拱了拱手。对方的满语说的太快太急,他没大听懂,眼下也不方便问旁人,只是含糊的笑道。
“都好!都是朋友!…你先卸甲歇息!看我来救人!…”
“啊?这口音?…”
听到祖瓦罗生疏奇怪的口音,哈儿蛮酋长心中更是一凉,断定这是群冒充都指挥使的蒙古人无疑!蒙古诸部对于辽东的渗透,一直在进行着。自从土木堡之变开始,辽西北方强盛的朵颜三卫,就已经尽数叛变,靠向蒙古一方了。而更靠北的兀良哈万户,即林中百姓的乌梁海各部,已经成为了达延汗最善战的万户之一,不断向外东北扩展驻牧地…
眼下,辽阔的内外东北,西边都归了蒙古诸部,北边则被南下的野人打崩。大明则在南方的辽东建立起边墙防线,并把无比忠诚的熟女真各部,作为中间的外围屏障。凡是愿意来朝贡的女真部族,必有册封和赏赐…
而大明对于女真各部的厚赏和羁縻,最大的目的,也是为了防止这些蛮勇难驯的渔猎部族,被蒙古一方拉拢走,加入到对辽东腹地的袭扰与劫掠中。简单来说,在蒙古的威胁下,女真各部拥有了统战价值,才能让大明朝堂上下,都宁愿多赏赐些财物官职来安抚…
“卸甲歇息?这?是!是!…听您的!…”
哈儿蛮酋长诺诺的应了两声,就被熊大虎奴卸下了甲胄,然后带到了一旁,被一群武士围了起来。
“收起船板!搭好弓箭!…”
登陆的武士们尽数返回,沉重的跳板也收了起来。三艘大船就停在岸边,各族弓手们在船舷边排开,等待着岸上野人部族的反应。
“哒哒哒!…”
很快,八十来个野人女真骑兵,就在三个酋长头人的带领下,奔到了河滩周围。而在骑兵们后面,还有一两百个野人弓手,散开逼近过来,就像准备袭击的狼群。
“停!…”
看到船舷上成排的大弓,最强壮的酋长头人举起手臂,让骑兵们就此停步。接着,他瞪着眼睛,打量着船上居高临下、成群的披甲弓手,足足数出一两百个,面露警惕与忌惮。最后,他不舍地望了望船上的六匹马,隔着一百多步的距离,冲着船上的部族大喊道。
“你们是哪里的部族?!这是我们辛辛苦苦,围猎到的猎物!把六匹马和盔甲,都交出来!…”
祖瓦罗仔细观察着岸上的野人女真,示意马哈阿骨打来回话。要和这些野人部族打交道,还得看同样野人出身,勇猛绝伦的阿骨打大酋长。
“哈!我们是达发哈部!是河边的部族!林中的狼群围猎,各凭自己的牙齿和本领,见到的狼都有份!你们又是哪里的部族!敢来抢我们吃到嘴里的肉?…”
“.”
在满语中,“达发哈”的含义,就是大马哈鱼,是“捕鱼部族”的意思。听到这熟悉的沟通方式,最强壮的酋长头人怔了怔,又看向其余两个酋长。三人面面相觑,知道遇到了真正的同族,真正从北方南下的“狼群”了。而三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又是强壮的酋长头人出面,大声向船队吼道。
“我们是兀狄哈诸部!是林中的部族!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劲,才把这头猎物围住,又死了好几十个勇士,才打破他们的寨子!…你们什么都没做,上来就捡走了一大块‘肉’!…”
“吼!按照林子里的规矩,你们得把肉交出来!或者证明你们的本事,是真正牙齿尖利的狼,有资格和我们一起吃肉!…”
“哈哈!好!我这就证明给你看!…我们的牙口,锋利的很!这一小块肉,还填不饱肚子,得吃到更多才行!…”
马哈阿骨打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随后,他把沉重的石锤提在手中,用力抡了一圈,奔出两步,往河滩上就是一掷!
“着!…”
“砰!…”
沉重的石锤从船上划出一个弧线,足足飞出二十来步,砸在滩头的沙地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而滩头的沙土飞溅,让最前头的两匹马,都有些不安的踏起蹄子。
“哒哒!…”
如此惊人的虎力,看的三位酋长都瞪大了眼睛。然而,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马哈阿骨打发出一声狂啸,缓缓拉开他那把十五力、足足两百磅的巨弓。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开弓声,一根粗长的箭矢,已经对准了为首的兀狄哈酋长。而马哈阿骨打眯着眼睛,冷冷的翘起嘴角,如暴虎般大吼一声,松开了沉重至极的弓弦!
“吼!…死!…”
(本章完)
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野人寻死的洪水,大明无奈的落日
“比老虎还要勇猛的勇士!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我是马哈阿骨打,是河边部族的大酋长!…你们呢,你们叫什么?!…”
“啊!原来你才是部族的大酋长?!应该的,确实应该这样!只有像你这样勇猛的勇士,才有资格,做整个部族的大酋长!…”
河边的沙滩上,一根粗长的重箭,深深插着泥地里,尾部犹自在震颤。马哈阿骨打这虎力的一箭,竟然射过了一百多步,用的还是重箭!而重箭落下的位置,距离三位骑马的酋长,只有数步之遥。这就证明了,只要马哈阿骨打刚才想杀人,他就能出其不意,射杀任何一个野人酋长!
这种非人般的射术,让三位野人女真的酋长,都面色骤变,大为震怖。他们同时握紧了缰绳,眼睛紧紧盯着马哈阿骨打的手,一旦对方继续举弓,就要立刻策马躲避。而后面的野人骑兵们,也都面露惊骇,骚动起来。
“天神啊!这种威力,一定是十二力以上的重弓!”
“先祖见证!他用的是重箭!这必然是十五力的巨弓!就是找遍几百里内的兀狄哈部族,也找不出这样一个虎力的射手来!…”
“他叫什么?马哈阿骨打?…听起来,是河边捕鱼部族的大酋长!难道,他是从贝海儿湖新南下的部族?…”
片刻后,还是为首的强壮酋长,率先恢复了冷静。他在马上举起双手,示意着友好沟通的姿态,大声呼喊道。
“马哈部的大酋长!我是兀者阿骨打,林中诸部的大酋长!而这边的两位酋长…”
“我是兀者努尔哈!林中的野猪!”
“我是兀者代敏!林中的大鸟!”
三位野人酋长陆续上前,向长船上的马哈阿骨打,自豪的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从野猪到大鸟,他们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威猛”,也正对应着三面部族的旗帜。
通古斯诸部就是如此,无论是生女真还是熟女真,都喜欢用自然界的动物植物,来给自己命名。而北美的原住民各部,也是一样。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双方的文盲水平、部族传承,和对自然界的观察崇拜,其实是非常靠近的,很有共同语言的…
“马哈阿骨打!像你这样勇猛的大酋长,我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是刚从遥远的北方,迁徙南下的新部落吗?你们以肥美的大马哈鱼命名,难道是从大海子南下的?…”
“哈哈,我们确实是刚刚南下的部族!我早死的父亲告诉我,我就是出生在大海子东边的密林里!当时,我还被我父亲抱着,骑马奔驰了十天,冲破那些放牧部族的阻拦,去了大海子里,泡了泡大神灵祝福的湖水!”
“我的父亲在大海子旁,向着古老的大神灵祈祷,赐予我勇武的神力。而作为回应,天空竟然降下了雷霆!而我在大海子里,被可怕的雷霆劈中,却依然完好无损,甚至还在笑!…从那以后,我就比所有人都要强壮、都要勇猛!而我的神力,正是来自大神灵的赐予!…”
说起这段神化的往事,马哈阿骨打一脸激动,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显得自信非常。他的父亲确实告诉过他,在大海子里,为他洗过一次澡!
当然,作为婴儿,他不可能记得那时候的事。后面具体的细节内容,则是王国留在马哈部的祭司奎火,亲自为他“通灵主神”,询问出来的。而这样神化的好处,显而易见,能够让马哈阿骨打自身的勇武,变成一种神灵背书的神性,从而让更多的部族勇士,发自内心的畏惧敬服!
至于这里的“大海子”,则是之前有人喊出的“贝海儿湖”,蒙古人口中的圣湖“达赖诺尔”,也就是壮阔如海的贝加尔湖。而贝加尔湖的出现,也就意味着,眼下的这些野人女真们,包括马哈阿骨打,祖上都是从黑龙江流域以北南下的,最为野蛮的,“北山女真野人”。
“啊!什么你竟然被雷劈中,还安然无恙,甚至拥有了惊人的神力!先祖啊!这可真是伟大英雄一般的传说!马哈阿骨打,你长得这么粗壮,又有真正的神力,肯定能成为最强壮的努尔哈,大野猪王!”
“不对!他肯定能成为最强者的代敏,大鸟王!大鸟比大野猪,要威武的多!…”
“该死,你们都不要吵了!让我兀者阿骨打来说!…马哈阿骨打兄弟,我们祖上,也是从大海子南下的部族!我的父亲告诉过我,他小的时候,就经过大海子!然后在大江的出海口,攻破了一处坚固的寨子,抢了个好看的部族女人,这才生下了我!…”
“不错!我们兀者诸部,都是这么南下的!至于那些攻破的寨子,又富庶又不能打,真是最好的猎物!可惜…像是那样富庶的寨子,已经越来越少了!而去年又是个白灾的寒冬,部族的粮食,眼看着又不够了!”
“就是这样!我努尔哈的野猪鼻子最灵!眼下北方大江边还有的寨子,就这里一处,西南边的大河边一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不过,这次几个兀者部落合起来,总算是打破了这个大寨,能够好好过上两年了!至于西南边的那个大寨,也不知道南边的林中部族,有没有得手…”“什么!西南三百里的福山卫,也被围了?…”
听着这群野人酋长们吃人的喊话,哈儿蛮卫酋长阿力浑身颤抖,脸上也显出绝望。
“先祖啊!这下彻底完了!福山卫一旦被围,那最近还能支援的援军,就得南下六百里,到亦儿古里卫了!至于中间的者帖列山卫,都已经被反叛的瓦尔喀东海女真部,攻破劫掠过一次了!”
想到这,阿力垂下眼眸,深深的叹了口气。要知道,在整个黑龙江下游,唯二还剩下的、受过册封的卫所,就只有哈儿蛮卫和福山卫了!
至于这支野人船队自称的“满泾卫”,要么是被野人们攻破了,要么是蒙古人伪装的。又或许更糟糕,是野人和蒙古人联合起来,攻破后再伪装的…
而类似的可怕情形,自从大明的官军正式撤走外东北后,正在过去的五十年里,不断的上演着!
外东北的气候,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冷的呢?可能是六十年前,也可能是八十年前。但毫无疑问,奴儿干都司的裁撤,发生在气候变冷,北方秩序崩溃之后,是结果而非起因。
越来越寒冷的气候,就像一双冰冷无情的大手,驱赶着北方万里的野人部族南下。而其中短暂的温暖期,只是让部族膨胀一波人口,让下一波南下的冲击,更为残酷无情!
在寒冷残酷的北方山林,一场漫长的部族迁徙,常常持续数代、甚至十几代人!最初的开始,只是三五成群的野人,从山林中走出,汇聚成几十人的部族,一路迁徙厮杀、联姻融合。而残酷的自然生存环境,就像一层层的定向筛选,只让最强壮的人活下来,往南去,再聚拢起更多的部族!
而后几十人汇聚成百人,继续迁徙厮杀、联姻融合,养蛊般筛选出其中的强壮者,继续向南,寻找更温暖的营地,寻找更多的食物与猎物,进行更多的厮杀!
眼下,到了这黑龙江流域,野人部族的规模,已经膨胀到好几百人。这些野人的部族,就像为了生存而奔跑的凶猛驼鹿,哪怕折断自己的大角,也要撞破定居部族的寨子与村庄,获得着更多的食物!
于是,一波波南下的野人部族,就这样由溪流汇聚成河流,河流汇聚成大江,汹涌的南下着。而只要攻破寨子和村庄,他们就会裹挟出更多的“野人”,短暂的停歇数年后,再次为了食物与活命,带着养不活的部族,继续向南!
“先祖啊!歇息了七八年后,新一波野人南下的浪潮,又要开始了吗?那这一次,还能有哪些卫所能守住?亦儿古里卫?喜申卫?要是过了喜申卫,那整个乌苏里江流域,都得乱成一团了!不!自从瓦尔喀部叛乱后,就已经乱成一团了!…”
想到这些年的混乱厮杀,哈儿蛮卫酋长阿力咬紧嘴唇,完全想不通。他想不通,为何外东北的局势会越来越乱。而野人们死了那么多,不但没有死绝,反而变得规模越来越大了!
阿力并不知道,当遇到好的温暖时节,野人南下的“洪水”,或许会暂时停下了,暂时歇上些年头,甚至开始种地,往熟女真转变。
可是,野人各部会节制繁衍,减少部族人口,来适应环境的承载力吗?不,不可能的!各部必须争分夺秒,繁衍出更多的丁口,才能让部族更加壮大,更有可能在注定的部族混战厮杀中活下去!
这样一来,等到寒冷的大白灾降临,原本的地区养不活那么多部族,而种下的稗子又全部绝收,“洪水”就只能积蓄更大的浪潮,带着更多求活的部族,再次汹涌南下!…
至于南下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到底有没有生路?迁徙的野人部族,有的不知道,有的知道,但都不在乎。他们唯一确信的就是,只有向南,只有厮杀,才能有粮食,才能有吃的,才能有部族活命的生机!
“圣皇帝在上!煊赫东北的成化犁庭,仅仅才过去了27年!可为什么,当年杀了那么多部族,杀了那么多人…然后才过去了仅仅一代人的时间,北方的卫所就尽数失陷,南方部族的叛乱,也此起彼伏?”
“强大的大明一步步后撤,究竟要撤到哪里,才能稳固下来?而我们这些忠于圣皇帝的女真部族,又要迁徙到哪里,才能真正扎下根来,守住自己的领地呢?…”
“该死!早知道,就应该和海西与建州诸部一样,在朝贡的时候,向圣皇帝请求内附了!哪怕倾尽族中的一切财富,贿赂辽东都司的大人们,贿赂监军的宦官,也要求得一个内附的机会啊!…”
对于一切的根源,哈儿蛮卫酋长阿力想不出答案,只有满腹的悔恨。他的部族已经被野人攻破,这样的探寻,其实也为时已晚!
但阿力可以肯定,成化犁庭的远征,耗费了那么多钱粮,动用了那么多大军,却没有解决野人的不断南下,更没有平息各部的混乱厮杀。充其量,只是让帝国在东北的局势,勉强延续了那么几年,熬到了下一波的野人入侵,填补了被杀光的部族…
而后,就是大明朝堂大规模的放弃北地卫所,在南方修起更多的边墙。然后,安置他们这些忠诚的熟女真部族,作为外围厮杀的缓冲。而只要有南下的生女真部族愿意朝贡归顺,无论他们之前做了什么,大明都会厚赏安抚!
究其根本,大寒冷期的到来,永久的减少了东北亚万里山林的人口上限,引发了蛮族入侵般的连锁浪潮。而寒冷驱赶出的通古斯野人一波一波,像是汇聚出的洪水般,不断冲撞向温暖的南方。哪怕最终撞得粉身碎骨,他们也毫不在乎。而出动辽东官军,讨伐这些凶悍贫瘠的野人,不过是徒耗钱粮、折损军队,根本不会有任何收获!
是的!野人部族的个体或许会畏惧死亡。但对数以万计、根本养不活的野人部族集群来说,杀戮对他们毫无意义!这些养不活的人,注定要死,只不过是以何种方式去死而已!
而在死之前,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就像洪水会寻找一切河道。通古斯的野人们,可不会做什么安安饿殍,他们只会做啃食的蝗虫,成群结队的飞往南方,扑向帝国的边疆…
至于此刻的情形,达延汗中兴蒙古,威胁越来越大。大明朝堂放弃外东北,正集中全力修筑辽东、辽西的边墙。或许,成化犁庭的远征,再也不会发生了…而帝国的日月,从辽阔的外东北之地落下后,只留下无尽的黑暗与混沌,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再有曙光~~
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冰冷的森林里,野人在黑暗中穿行!
十五世纪末的大寒冷时代,从西伯利亚的极北开始降临。无数的野人部落迁徙南下,给辽阔的外东北之地,带来混乱与厮杀的黑暗年代。
当然,蛮族入侵式的连锁冲击,目前还局限于广阔的黑龙江流域,局限于通古斯诸部间。大明帝国辽东镇的边墙,对于生熟女真各部来说,依然比绝境的长城般还要坚不可摧!而边墙上数以万计的辽东官军,更是强大的无以复加。他们肆意驱使内附的熟女真各部,如同主人驱使着,最为乖顺忠诚的猎犬!
按照原本的历史,“忠诚”的熟女真各部,还要在帝国的羽翼下,隐忍成长一百二十年。从蒙古到朝鲜,他们都在为了帝国的皇帝,忠诚地奋勇厮杀。直到百年之后,猎犬长成狼群,小心翼翼的回头试探,才猛然发现,一直驱使他们的强大“主人”,已经在最可怕的时间中,蓦然走向了衰老…
“能打的马哈阿骨打酋长,我们认可你的勇武!你是有资格捕猎的大头狼,‘大钮祜禄’!…这六个骑兵的马与盔甲,是你的了!…”
“哈哈!兀者的酋长们!一头大钮祜禄,在三头努尔哈中,就只能分六匹马吗?这样一点点的猎物,可不够我手下的这么多勇士分啊!…”
“!…”
听到马哈阿骨打的喊话,三位林中部族的酋长们,都是神情一厉,脸上露出野人的凶狠。他们互相看了看,齐齐拨转马首,退后到马哈阿骨打的巨弓射程外,再由为首的兀者阿骨打出来回话。
“马哈部的大酋长!你想要什么?这头河边的‘猎物’,是我们林中部族打下来的!已经吃到嘴里的肉,不能分给后来的客人!哪怕一头河边的狼再能打,也斗不过三头林中的野猪!…”
“不错!马哈部的大酋长!你是如虎般勇猛的射手,又有三艘比大树还大的大船!我们射不过你,没法爬上你们的大船…但你们的船上,可装不下什么骑兵!你的勇士下不来,挨不到这个寨子的边!…只要我们退后一里,离开狭窄的河滩,我们的骑兵就能进行冲锋!无论你有多少可怕的披甲弓手,也没法冲破这几里,去寨子里和我们抢东西!…”
“对!就是这样!哪怕一袋稗子、一口铁锅、一根铁箭…那都是我们兀者诸部的!在后面的林子里,还有我们迁徙的大部落,还有更多的战士!只要两天时间,我们就能把这个寨子搬空,连一只鸡都不会留给你!…”
“能打的主神看着我们!既然这样,就让我们用手中的弓和斧头,来看看谁才是勇士!…”
听到林中酋长们的回话,马哈阿骨打神色一冷,又一次举起了弓,对准了河岸边的野人骑兵。而船上马哈部的重弓手们,也如狼群般嚎叫起来,换上了能射远的战箭。
“嗷!靠近过去,射翻他们的马!…”
穷横的野人女真各部就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哪怕为了一只鸡、一口吃的,都能下狠手厮杀,更不用说是一个富庶的寨子了。实际上,这些野人部落赖以生存、最为强大的两种武器,一种是悍不畏死的野蛮,另一种就是一贫如洗的赤穷,比毒箭的加勒比部落还要穷横!
在这个时代,辽东镇的大明边军,尚且继承着部分永乐时期的惯例,保持着主动出塞的勇武。他们常常在塞外牲畜繁衍、马匹瘦弱的春天,去北方各部打草谷。而他们对边墙以北的各部落,也有着非常实际的评估。
其中,蒙古人是“头号虏贼”,朝廷给一颗蒙古首级的赏赐,顶三颗女真人。蒙古部落松散的时候好打,可一旦动员聚集起来,就会很棘手和危险。一旦被大队虏骑追上,那就逃都逃不掉了!
不过,蒙古各部的牲畜也很多,只要能带些马匹牛羊,带些朝廷赏赐的“脑袋”回来,那出塞一趟就能赚不少。至少比“本色月粮止支六斗”,一年合起来才仅仅五六两,还要被上官克扣三成的饷银,要好上太多了!
这样出塞两三次,还能活下来的辽东边军,就能有钱去买个宅子,讨上老婆延续香火了!运气再好些,就能贿赂下长官,把子孙后代移出军户名册,变成民籍…
而普通的熟女真,则要比蒙古人穷上一截。他们只有些毛皮、山货,还有监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克扣下大半赏赐后,才能用来勉强冒充“虏贼”的人头。好在,面对凶狠的辽东边军,没有被朝廷册封、规模不大的熟女真部落,都不大敢反抗,会任由明军抢劫。至于收获,讨老婆是不要想了,让兄弟们吃饱肚子,攒点喝酒的酒钱,就不错了。
至于更北方迁徙南下的生女真野人,那属于边军一旦遇上,都得看着老天爷,连骂几声晦气的!这些又穷又横的野人,一旦在视野受限的林子里碰上,那见面就是一根重箭,立刻分出生死。他们不仅在小规模战斗时,比蒙古人还要死硬,更关键的是,他们几乎不提供任何值钱的“掉落”!
总不能,把他们破烂的骨头饰品捡回去,强行卖给军镇的商人,换几个铜板的酒钱吧?可是,能在军镇里做生意的商人,哪个背后没有几个指挥使,甚至是监军的?因此,打野人女真的部落,是完全的亏本买卖。纯粹是老虎见了满地的螃蟹,摇头都得绕路!
什么?你说野人女真的手里,有两千斤的黄金?哈哈!莫不是一年到头半饿着肚子,想饷银想的失心疯了?你知道两千斤黄金,在辽东边地意味着什么吗?这可是三十多万两银子,六万辽东边军一年的饷银,还是实打实的硬通货,不是什么折色的宝钞!
真要有这样的横财,在野人部落那里露了富…不用说了!三千家丁骑兵,披上铁甲出塞,立刻、马上安排!…
当然,一般来说,如果没有朝廷的严令,不发下足够的开拔饷银,辽东明军就几乎不会出现在塔山卫以北(哈尔滨北边)。至于黑龙江中下游,那些朝廷册封的女真卫所的死活,他们就更不会在意了。在他们眼里,隔着两三千里的朝贡册封部落,其实也和野人差不多…
而明军会出现在塔山卫一带的主要目的,还是因为帝国的生死大敌,动不动就能拉出二十万骑,分三路出击的蒙古诸部。辽东明军的任务,主要是斥候蒙古左翼,尤其是辽西北倒向蒙古的泰宁、福余、朵颜三卫。他们需要和不时冒出来的蒙古游骑厮杀,阻止蒙古人窥伺辽东。
至于眼下,要找到真正有辽东明军驻守的地方,大约还要一直向南,直到已经裁撤的“吉林船厂”一带,正逐渐移交给内附海西女真的“乌拉城”了…
“阿骨打!不要动手!…你这样和他们说…”
看到面色冷厉、如同老虎般发怒的马哈阿骨打,祖瓦罗伸出手来,缓缓的按下大舅哥握弓的手臂。然后,他低声和马哈阿骨打说了几句,对方就眼神一怔,神情变化了起来。
“祖!你真的要拿这些好东西,去换那些没用的丁口和妇孺吗?…”
“嗯。”
“那我们的船,装上这么多人,可就没法再往前,只能返回了!”
“嗯。”
“能打的主神啊!这么多吃饭的嘴,你在东边什么岛上的部落,能养活的了吗?…”
“主神见证!阿骨打,你相信我!这些人在你们手里,是养不活,必须消耗掉的人丁…但在我的手里,却有办法,让他们种出粮食!…真不行,他们还能蓄养家禽,或者出海捕鱼。甚至,他们还能继续南下,逼着和人的部族,交换出更多的稻米来!…”
祖瓦罗嘴角扬起,眼神中有着一种别样的自信,这是主神带给他的自信。这种自信的神采,好像是山林里最清晨的曦光,让早已习惯白山黑水的冰冷、习惯黑暗森林残酷马哈阿骨打,都有些失神了数息。
“好吧!好吧!…能变出粮食的主神庇佑!祖,我真是有些弄不懂你,一直想尽办法捞人,和所有部族都不一样…”
马哈阿骨打抱怨咕囔了几句,又虎里虎气地转过头。他瞪着岸上警惕的三个兀者酋长,深吸口气,再次如东北虎般大吼道。
“林中兀者的酋长们!我们不要寨子里的粮食,也不要寨子里的铁器!连一只鸡都不要!…”
“我们要你们养不活的俘虏!要那些被俘的丁口与妇孺,有多少要多少!…”
“先祖见证!我们可以拿出铁打的长矛斧头,拿出铁制的箭头,拿出宝贵的铁锅,和你们交换养不活的俘虏!…”
“甚至!我们可以帮助你们,治疗你们部族受伤的勇士!那些重伤带不走的勇士,也能登上我们的船,带回我们的部落救治…就让先祖死去的灵魂们,来给他们一个机会,决定他们灵魂的去向!…”
“啊?什么!你们只要人?!…”
听到这样的条件,三位兀者酋长骤然瞪大了眼睛,如同林中惊愕的努尔哈野猪,满脸的不可思议!
啊,这两天立冬了,风吹的脑壳疼。先码一章的。
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白山黑水,铁器换人丁!
“勇猛如虎、脑袋像犴达罕的马哈大酋长!你真要交换这个寨子的俘虏?用铁打的好东西来换?”
“哈哈!先祖见证,当然!…”
“什么价?”
“嗯…”
船上的马哈阿骨打转过身,又和祖瓦罗对话了几句,脸上明显露出惊讶。这样的交易价格,对北地来说,也太过慷慨了吧?争论片刻后,他有些肉疼的看向岸边,大吼道。
“好价格,错过就没了!一个能打的勇士,换一口铁锅!一个普通的战士,换一把铁斧!一个不能打的余丁,换一根铁矛!一个多余的女人或者孩子,换三根铁箭,或者半根铁矛!…”
“…!什么!”
闻言,三个兀者酋长面面相觑,满脸都是不可置信。这样的价码,要么是对方山蘑菇吃多了,要么是他们自己山蘑菇吃多了!反正肯定有一个,脑子出了问题!
自从开国以来,大明就对蒙古和辽东,进行严格的铁器禁运。严禁汉地的铁器,流入北地各部,让辽阔万里的北疆,一直处于铁器严重紧缺的状态。而在数额有限的几次朝贡贸易中,面对蒙古各部对铁器的强烈需求,大明也开出了非常离谱的价格。
在官方给出的朝贡货物定价中,一口铁锅能换一匹上等马,或者上等马低价折算的两贯宝钞。而一把铁斧,则要换一头牛,或者四五只羊。至于铁矛、铁箭,也都是如此,至少翻了八倍的价钱,并且数量有限,爱换不换!
这种数额有限、价格感人的官方铁器贸易,一方面是出于帝国对于北方各部的强烈提防。对于来朝贡的部落,大明宁愿赏赐更值钱的布帛和酒水,也不愿赏赐铁器。另一方面,则是中间的朝贡交易环节,各方一道道的过手与回扣。并且,边境的军队和官员,也要为利润丰厚的私贸,来留足空间。
如此丰厚的利益,后世晋商们走私的活计,在这个时代自然也广泛存在,只是规模要小上很多。向北疆走私盐铁,一旦被抓到的结果,绝对是严惩不贷,是要掉脑袋的!当然,和海贸一样,北方走私的背后,也有许多边疆的大人物,有着边地百姓的生存需求。杀的再多,总还是会有不怕死的人冒出来,根子是禁不绝的…
“俘虏的勇士和战士,就能换到少见的铁锅和铁斧?!…犴达罕的马哈大酋长,你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哈!我马哈阿骨打说话,从不反悔!这把铁斧,就是我马哈阿骨打送你的,就当交个朋友!”
说完,马哈阿骨打就从祖瓦罗手中,接过一把铁斧。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抡了一圈手臂,再次展示了自己的神力,把斧头向岸边投掷了出去,直接掷出了数十步!
“吼!着!”
“啊!好大的力气,真是好大的力气!好一个大犴达罕的马哈大酋长!…咦!这把铁斧,比之前缴获的那几把旧斧头,还要好些!…换!我们同意了,这就换!来人,去把那些新抓的俘虏,都带过来!…”
兀者阿骨打提着铁斧,亲自检查了锋利的刃口,还有后面厚实的斧背,脸上露出惊喜。很快,三个林中兀者部族的酋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更没有任何还价,就一口答应下来。先祖见证!这种用俘虏换铁器,这种天大的好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要知道,眼下辽阔的内外东北,和蒙古草原一样,铁器紧缺的很!一口铁锅、几把铁斧,都是小部落传家的宝贝。至于铁甲,那就更是唯有为大明当狗的熟女真部族,才能拥有的了!
所谓的“十三副铁甲起兵”,虽然和大明的边军没法比,但是在这个时代,在各地的女真部族看来,那可一点都不寒酸!
当然,东北肯定不缺铁矿。只是铁器的供应来源,完全把控在明军的手中,并且有专门的监军督查。而大明的中枢,更是人为的削减了辽东的冶铁规模。大规模的铁料场,此刻只有在辽东镇里才能找到。像是鞍山一带,就有“十里铁山”,设有“六卫铁场”,只是规模比起元代。“远不及十之一二”。
至于辽东边墙周围,确实也有些零星的铁矿。但对于北地盐铁禁运,是大明的国策,已经执行了近百年了。大明采取明确的禁矿措施,严禁这些铁矿的开发,不仅废弃了元代建立的众多铁场,还对周围的熟女真部族严厉监控,不许开矿!而再往北,在黑龙江流域的野人部落,则人口和技术都不够,并不具备寻找铁矿、冶炼铁矿的能力…
“努尔哈!代敏!你们亲自过去一趟,让部族不要急着洗劫!赶紧把那些还活着的俘虏带过来!…好不容易遇到个大犴达罕酋长,能换多少铁器,就换多少!…快!快去!赶紧把铁器弄到手,别让他反悔了!…”
“好嘞!我这就去!…”
“对!这就走…不管换回多少,大伙平分!…”
“哒哒哒!”
哒哒的马蹄声匆忙而去,三四十个野人骑兵调转马头,马术熟练的和蒙古人一样,只是不会像蒙古人那样骑射。野人女真的强处,主要是冲击骑兵和步射…
“酋长说了!先别抢了!把活的、能走动的俘虏,都带过来!所有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带过来!…”
哈儿蛮部的寨子只有外面一道寨墙,不存在什么内堡内寨。随着数以百计的野人战士涌入,寨子内的喊杀声,也就很快平息了下来。而后,就是乱糟糟的洗劫,战利品的分配,以及俘虏的抓捕。
哈儿蛮部落民们,没有什么哭喊,只是神情麻木的,接受着胜利者的处理,或死或生。北方的部族都是这样,死亡再寻常不过,根本容不下什么悲伤,一切只为了活着。
“什么!老的已经没了?该死!谁让你们这么快动手的!…把受伤的也带过来!什么?不能走动的,都没了?…真是一群蠢货,一群憨傻的狍子!…”
这里是冰冷辽阔的白山黑水,这里遵循着最为严酷的自然法则。野人部落的兼并,从不存在什么温情脉脉,什么尊老爱幼。他们就像这里的风雪一样,又冰冷又无情。仅仅是这么几刻钟的功夫,年纪老不能劳动的俘虏、受伤了不能行动的俘虏,都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连衣服都不会留下。
“快!把人都赶出来!不要再扒拉了!那几件破皮子,哪里有铁器重要!…”
又是几刻钟的折腾,在野人战士的驱赶下,剩下的一两百个男人、女人和孩童,都被从寨子中赶了出来。不少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抢走了,就这样跌跌撞撞,沾染着血迹,半赤着奔向河滩。而几十个骑兵在后面押着他们,就像捕猎时驱赶着鹿群,把他们往河边赶。
这一刻,无论是被赶的“鹿群”,还是赶人的“猎人”,都没有什么大声的喊叫,和远处的森林一样安静。这种对于生命的冷漠,这种习惯性的残忍,正是北地千百年来的传统,哪怕在同族之间都是如此!
无论蒙古、女真还是青藏,都并不存在汉地所谓的“儒家道德”。因为严酷的自然环境与部族厮杀,完全没有这种富足安定的文化与思想,所能够生存和延续的条件!
大明的边墙内外,就是完全的两个世界,从灵魂到生活传统,都格格不入。而一旦让北方的部族突破边墙,把他们习以为常的残忍,带入富足的汉地,那就是南方难以想象的末日与灾难…
“啊!我的族人!我的寨子!…”
长船上,哈儿蛮部酋长阿力心痛如绞,看着自己世代传承的寨子被攻破,部族的人口要么被杀、要么沦为奴隶。他看着一百多个仅剩的族人,在野人骑兵的驱赶下,半赤着奔行向河滩。不时有人跌倒,但又很快爬了起来,奔向未知的死亡或是希望。
很快,两股分开的野人骑兵再次汇合。河边的日头已经西斜,快要到了落下的时候了。而三个兀者部的酋长,亲自带人清点了一遍俘虏,这才对着停泊的长船,对着“傻乎乎”的马哈阿骨打,大喊道。
“犴达罕的马哈大酋长!这些新抓的俘虏,都已经带过来了!里面有五个值铁锅的勇士,二十个值铁斧的战士!还有二十个值铁矛的余丁,一百个值铁箭的妇孺!…”
“先祖啊!这么多没用的俘虏,尤其是那些女人和孩子…你全都要吗?你有那么多铁器吗?…”
“哈哈!要,全都要!一手交人,一手交铁器!…一百二十个妇孺和余丁,不用看了,给你五十根铁矛,一百二十支铁箭。你把勇士和战士带上前,让我派两个亲信好好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战丁,值不值铁斧和铁锅的价!”
“好!来人,拿弓来!让他们开弓给你看!…”
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林中的萨满!(为盟主书友33021211000加更)
“林中兀者的酋长!这些什么部族勇士,好像不大行啊?十力的弓都拉不开,也能算是勇士吗?”
“啊!他们今天打了一天的仗,力气都用光了,这才拉不开十力的弓…哈!你看,这不拉开了吗?!我说吧,这手上的茧子,一看就是老练的射手!…呃?才开了这么几下?这些南边寨子里,留着细辫子的部族,确实是弱了些。只能算是战丁…”
河滩边,大队的野人骑兵散成一线,手中的弓箭戒备着,看着窝成一团惊恐不安的熟女真俘虏们。而二十五个“战丁”的俘虏,从人群中单独带了出来,在王国女真部族的监督下,努力拉开手中的大弓。
“使劲!给我使劲拉!要是马哈部不要你们,换不来铁锅铁斧…你们就是下次攻其他寨子的前驱!…”
听到这样的话,二十多个新俘的战丁有的面露惶恐、有的面露仇恨。但所有人都咬破了嘴唇,狠命使着力气,证明着自己的实力。
所谓的战丁、余丁,在生女真部族判断起来,其实很简单。能开八力弓,射两壶箭的,就算是战丁。开不了的,就是余丁。这也是后世八旗初建时,对战丁的选拔标准。
至于战丁中的“勇士”,或者叫“巴牙喇”,后金的“护军白甲兵”,则要能开十力弓,出色的甚至要到十二力!
与之相比,明军弓手的选拔标准,平均只有六力。能开八力弓的,就有资格进入边军的斥候队了。能开十力弓的勇士,就能被指挥使看中,选为家丁。
比如老奴努尔哈赤和他爹塔克世,就都凭借勇力,当过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家丁。实话实话,辽东明军的平均兵员素质,是要比女真八旗弱上一截的,这和成长的环境相关。游猎的确实比放牧和种地的,都要强壮一些,也高大一些。
当然,三者的人口数量,也根本没法比。明军的弓手数以十万,精锐也数以万计。蒙古人同样能动不动的,就拉出数万精骑。而女真八旗的白甲兵,哪怕在老奴最鼎盛的时候,囊括搜刮整个内外东北生熟女真,也就凑出一个牛录十人,拢共三千多人罢了。只要老奴战败那么一次,他就得万劫不复…
“好了!看起来还算凑合!让他们上船吧!这些人,我们都要了!…”
马哈阿骨打皱着眉头,看着“羸弱”的熟女真部族,演示了片刻拉弓。直到祖瓦罗催促示意,他才勉强点头。随后,三艘长船彻底靠向岸边,几十个披甲武士跳下了船。他们一遍清点人数,往船上装运,一边拿出铁器,交给兀者酋长们的亲信。
“嘶!十把…二十…五十…真有五十根铁矛!…”
“先祖啊!我这里也点了一遍,是一百五十根铁箭!…”
兀者努尔哈和兀者代敏互相对视,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贪婪与渴望。他们一起回头,看向兀者阿骨打。只见五口铁锅、二十把铁斧,就摆放在兀者阿骨打的马前,让对方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先祖啊!马哈部的船上,竟然有这么多铁器!他们的船上,还有更多好东西吗?而他们部落的位置,又究竟在北边的哪里?!…”
“该死!这么多人上了船,船都划不动了,口粮也只能吃几天…这下彻底到头了!得赶紧转回去,顺着江水往回走了!…”
马哈阿骨打站在船头,看着乱糟糟的部族俘虏,分成三队带上船,又满满当当的塞入船舱,几乎把所有地方都塞满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用好用的铁器,换了这么多张吃饭的嘴,这可真是造孽啊!…
可惜,在这三艘王国的长船上,还是“傻乎乎”的妹夫祖瓦罗说了算。他抬起头,看了看岸上的情形,眉头瞬间大皱,急促地对祖瓦罗说了几句。然后,他又转过头,对着岸上久久不散、甚至越聚越多的野人部族,大声吼道。
“喂!林中兀者的三个酋长!贸易的货物,你们都点完了,具体怎么分,就你们自己商议吧!我们这就走了!…”
“马哈阿骨打!我们的朋友!你换了这么多铁器给我们…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喝口酒吧!…”
“就是,就是!不要这么急,不要收起跳板…来!我们的朋友!你不下来…那我们过来,请你下来喝酒!…”
“哈哈!兀者阿骨打!你以为我真是傻狍子吗?你把这么多部族战士喊过来,我要是再不走…那你就得带人冲上来,挨箭送死了!都是林子里杀出来的‘朋友’,看到好东西就眼红,你们什么打算,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等等,等等,不要走!这些战士过来,不是别的意思…你们之前说的,能帮我们的人治疗伤口!…”
“祖!快!放炮!”
“?…”
“快放炮!这群红眼不怕死的野猪,对我们动了贪心。再不放炮,他们就要趁着这个船还在岸边的机会,冲上来对我们下手了!…”
“?!…该死!放炮!…”
“轰!轰轰!…”
兀者的酋长们正在一边辩解,一边提弓持锤的骑马靠近,却猛然听到三道可怕的雷声!只见三口虎蹲的铜炮,在王国的长船上雷霆般爆响,震得骑马的野人骑兵一片混乱嘶鸣,甚至有好几个摔下了马!
“该死!该死!这支北边冒出来马哈部,竟然有能放雷的炮!…”
“快!快把马抓住,把马抓住!不要走了我们的马!…”
“圣皇帝在上!这支蒙古人和女真人混在一起的船队,竟然会有虎蹲炮?!…”
面对乌压压的野人女真部族,祖瓦罗又一次拿出“压船底”的利器,那就是火药受了潮后,只能听个响的“火炮”。然而,这一次“雷霆的法器”轰然出场,却没有起到过去那样,无往而不利的“奇效”!
无论是林中兀者的野人女真,还是没有南迁的熟女真部族,对于“火炮”这种冒烟放响的东西,都是知晓并且了解的。这样冒烟放响的火器,在明军与北元残部的百年交战中,早已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次。雷霆的炮声,早已响彻了这片蛮荒寒冷的白山黑水。就连十几年前,成化年间明军的犁庭远征,也少不了虎蹲炮的攻营拔寨!
而除掉了神秘主义的加成后,这样的火器,也不过是惊扰马匹、攻破营垒的一种武器而已。它所能带来的实际杀伤,其实远不如一轮逼近的重箭…
突然的炮响袭来,岸上靠近的野人女真部族,一片人仰马翻。好一会后,骑兵们才制住了奔马,勉强开始恢复秩序。而兀者阿骨打怒气冲冲,努尔哈与代敏面露惊疑。三个酋长瞪大了眼睛,一同看着已经趁着混乱,划到河道中的三艘长船,大声骂道。
“该死!马哈部的酋长!都是南下的部族,都是一般的穷哈…你从哪里弄来的三艘船、这么多的铁器?甚至还弄来了三门炮,吓跑了我们好几匹马?难道,你发现了南方大明撤走前,留下的什么营地了吗?”
“就是!先祖啊!你们的营地,究竟在北边的哪里?我们都是祖辈从北边下来的,可从没看到这些好东西!…”
“哈哈!兀者部的酋长们!不要想着去偷袭我们,我们的部族一直在迁徙,你们是找不到的!哪怕找到了,我们的营地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上千个能打能射的勇士!…”
长船划到江中,满载着换来的“鹿群”,远离了岸上的“群狼”。马哈阿骨打哈哈大笑,看似豪迈、实则狡猾的,对岸上急眼的兀者酋长们喊道。
“先祖见证!我也不瞒着你们!这些铁器、火炮和大船,不是我们马哈部出产的,我们也弄不出来。这是古老的林中萨满,从用这些俘虏的人丁,作为献祭的祭品,献祭给东方的大鸟主神后,主神在祭坛中赐下的慷慨赏赐!…”
“这些东西,都是林中萨满用真正的法力,从林海中祭祀出来的!…以后,我们肯定还有再交易的机会…用你们俘虏来的人丁,换萨满变出来的铁器!…”
“什么?你问林中的萨满是谁?哈哈!他就在这,就在我旁边!对,就是这个长得彩,老好老好的小犴达罕!…”
在王国的船队返航前,听到这岸上最后的问话,马哈阿骨打哈哈大笑着,举起祖瓦罗的手,豪迈吼道。
“哈哈!林中的萨满,就是我的妹夫,是大鸟部的大鸟酋长!就是他!…”
感谢书友雅乐“33021211000728”打赏的盟主!雅乐是从一开始就追更的老书友了,我一直都记得的,一晃都好几年过去啦。这里真心感谢呀!周末有时间,还会多加更的。っっ
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诡异的永宁寺(为盟主书友33021211000加更)
“主神啊!这些野人,真是属野猪的!见到什么,都想要先咬上一口,一点都不怕戳到喉咙!”
“哈哈!祖!只要能抢到好东西,他们是不会在乎死人的!要知道,在我们的部族看来,野猪可是个勇猛的图腾!至少,比狡猾的狼群,要勇猛的多!…”
夕阳落下,长船掉转了船头,顺着滔滔的黑龙江水,飞快的驶向大江下游。两边黑乎乎的森林,就像是船队的背景,像是苍茫的水墨山水画。而这片辽阔的北方林海,所孕育出的众多部族,也像是这条色彩深沉的“黑龙江”一样,在生存与死亡的现实中,冰冷的浮浮沉沉。
“嗷!~嗷吼!~”
日落月升,九月的风中,已经带来了些许的秋意。野兽的咆哮,在林海的深处传来,夹杂着人与狗的喊声。寒冷的时间越发临近,丛林中的野兽们,也开始了过冬前最后的捕猎与狂躁。当然,最为凶悍的林中霸主,永远是林中的野人。而最残酷的厮杀,也只会发生在人类的部族之间…
“主神见证!这些沿着大江的野人部族,非常需要铁器、盐和粮食!他们穷苦、勇猛又善战,是王国很好的交易与招募对象!…”
“只是,和这些野人部族交易,打通这条浩荡的大江,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哪怕,有马哈部这样的帮手,也必须时刻小心,必须保持足够的武力!而双方要建立足够的互信,甚至传播主神的信仰,讲述胶人一体的故事…则需要更多的接触,更漫长的时间!…”
祖瓦罗站在船头,看着江水涛涛向北,奔涌向下游的河口。马哈部所在的奴儿干,其实就在哈儿蛮卫北方,三百多里外。也就是说,这一次的南下探路,仅仅航行了三百多里,就遇到了混乱厮杀的野人部族,看到了南方混乱厮杀的一角。随后,船队换来了一百多熟女真的部族俘虏,就此返航了。
这段黑龙江的下游,水流的速度实在太快。船队之前逆流向上,每日只能航行三、四十里,要九、十天才能到。而眼下顺流向下,若是不压着些船速,估计一天能行一百里,只要三天时间就能返程了。
“春天会有春汛,冬天会有冰汛。夏秋流速很快,河道又蜿蜒曲折…这条汹涌的混同江,可真不是什么适合航行的大江!而王国向南的探索,在这条据说数千里的大江上,真的才开了一个头啊!”
想到这条大江糟糕的航运条件,还有沿途复杂的部族厮杀,祖瓦罗摇了摇头,感到并不乐观。如果不是这种双重的困难,大明也不会彻底放弃这里,任由大江两岸陷入混乱。
眼下,在大江两岸的山林中,狂躁蛮勇的野人女真部落,正像迁徙的兽群般无处不在,带给人极大的压力。这是自各部兴起以来,辽阔的外东北森林中,第二个有明确记录的大混乱期。而上一次的大混乱期,还要追随到一千年前,同样是小冰期开始的时候…
“当然,这次南下,最大的收获,倒不是一百多个丁壮部族…而是那个细辫的酋长,大明的指挥酋长!…”
想到那个关押在船舱里的熟女真酋长,祖瓦罗的嘴角微微扬起。他伸出手,从熊大的背囊里,又摸出了一块较新的铜印,仔细打量着。
“哈儿蛮卫都指挥使佥事…成化十四年…成化?这又是一个新的纪年,大概像是王国的屋年、兔年、芦苇年一样…而看这块铜印锃亮的成色,应该才过去没有多少年?…”
“主神见证!眼下还不到审问的时候,船上拥挤成这个样子,也没法好好谈谈。而先晾上他几天,让他自己胡思乱想,到时候也好让他说实话…快了!等再过几天,等船队抵达马哈部,好好布置一下…”
四天的时间匆匆而过,三只长船的王国船队,终于停靠向岸边,抵达了奴儿干马哈部。这一路顺流而下,水流汹急,河道蜿蜒曲折,又有不少滩涂暗礁。船队必须始终压着速度,不敢全力航行。而即便这样,途中也搁浅了一次,让俘虏们下来拖的船。这还多亏船队都是平底船,也没有什么“巨舰大舰”,否则拖都拖不动!要知道,这条大江的名字,可是奔腾咆哮的“黑龙”…
“圣皇帝啊!这是哪里?野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寨子?…这里是?这里难道是?…”
哈儿蛮部酋长阿力浑身颤抖,从拥挤的船舱中爬了出来,抬眼就看到一个很大的寨子。这个寨子的规模,比哈儿蛮部还要大上两倍,甚至还有一片土石的寨墙,和围在墙里的田地!
但当阿力擦了擦饿昏的老眼,好好看了会后,才霍然发现:大半个“寨子”,都垮塌的不成样子。就连外围的寨墙,也都断断续续,中间用栅栏糊上了。而在看更远处倒塌的塔寺,和那北方少见的塔身,阿力瞬间恍然大悟,颤抖的喊道。
“先祖啊!那是永宁寺!这里是奴儿干都司?!是废弃的奴儿干都司!…”
“圣皇帝在上!这支野人部落的据点,居然在这里?…他们到底有多少部族,竟然敢占住这个锁住江口,各部来往的要地?!…难道,他们不怕圣皇帝下旨出兵吗?…”
哈儿蛮酋长阿力嘴唇颤抖,低声念叨了几句什么。他仔细观察着这处据点的规模,大概算出了五六百个野人部族,加上船上的两百多个,那就是七八百人?不对,还有自己部族被掳来的一百多人,合起来快到千人了…
可是,哪怕是一千人的野人大部落,就敢占住奴儿干都司吗?这么点人手,也能占住奴儿干都司?是了,他们的大船、他们的铁甲,还有能拿出来交换的铁锅、铁斧,都和一般的野人部落不同…
难道,这些人的背后,真是蒙古的某个万户部落?不对!蒙古人怎么会舍得,拿出珍贵的铁器,来换回根本没用的人丁?…
“该死!这支野人部族,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野人部落?!…”
想到这些难解的疑惑,阿力头疼欲裂,根本想不到任何靠谱的答案。之前所做的判断,所谓野人和蒙古人的勾结,早已被他一路的观察所推翻了。
他哈儿蛮部从永乐年间受册封开始,就扎根在大江的北方下游。每一代哈儿蛮酋长,都会向大明朝贡,接受过太宗、仁宗、英宗、宣宗、宪宗、孝宗,足足六代大明皇帝的册封!这些册封,在明实录里,可都是有着记载的。对于大江上下游的情形,哈儿蛮部是真正的一清二楚,是真正的坐地虎!咳,虽然实力弱了些…
眼下,这支突然冒出来的什么马哈部,其中绝大多数的部落民,包括这个营地的样子,都是妥妥的野人女真造型,这点毫无疑问,阿力已经观察确认了!但北方南下的野人,又怎么会有大船?他们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铁器?就连西边的朵颜三卫,西北的兀良哈万户…这些西边的蒙古大部落,哪怕能拿出上万牧民骑兵,也不会像这支野人部族一样,出手大手大脚,用铁器换人丁!
“不对劲,这些铁器、大船和虎蹲炮的出现,实在太不对劲了!总不会,真的是什么林中萨满,用什么邪恶的人祭换来的吧?…”
想到这,阿力又有些心中颤抖。和蒙古人一样,通古斯女真各部对于活人献祭,也再熟悉不过了。这种祭祀只有规模大小的区别,而没有存不存在的事情。然而眼下,很可能被献祭的,是他哈儿蛮部最后的部众,甚至是他自己…
“…!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带我去哪?!…”
哈儿蛮酋长还在思量,两只胳膊却猛然一紧,双脚也悬了空。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两个粗壮不高的披甲勇士,就这样扛着他,往倒塌的寺社而去。而在寺社的门口,那块“永宁寺”的牌匾,似乎重新洗刷过,后面的“寺”字被铲掉了,用一种诡异的红色颜料,写下了一个神秘复杂的异体字…
“永宁…雷…鸟…神?”
哈儿蛮酋长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异体字的三个部分,似乎分别是“雷”、“鸟”和“神”,并且都是偏图形文的古字,好像蕴藏着某种特殊的神秘。而当他被扛着,进入半塌的寺庙后,迎面就是一个染红的石头祭坛,还有祭坛上更一副更抽象的壁画,雕刻着一只抽象诡异的…
“先祖啊!这是什么?长在太阳里的鹰?…”
哈儿蛮酋长视线移动,从祭坛上那些明显的血迹移开,浑身就是一颤!他的目光,越过一排凶悍的部族勇士,死死定格在两个神情诡谲、戴着鲜艳羽冠的萨满头上。而其中一个萨满,他之前还近距离接触过,正是那个骗他上船的林中萨满!…
“哈儿蛮部的酋长!我们又见面了!…”
祭司奎火点起神烟,撒上一把硫磺,让火焰泛起诡异的蓝光。在刺鼻又昏沉的烟气里,祖瓦罗笑意吟吟,伸出自己的手指,摸了摸哈儿蛮酋长阿力皱纹的额头,仿佛在做什么邪恶的仪式。
“呃!…尊…尊敬的林中萨满…”
年长的阿力酋长身体一僵,就听到口音古怪的满语,像是蛇嘶一样,贯入他的耳中。
“主神见证!我之前说过,会保下你的部族,救出你的部落民…”
“现在,哈儿蛮部的酋长!我的诺言,已经实现了…你也该拿出你的回报,付出你的代价了…”
“林…林中的萨满,您…您还想要什么代价?现在,我的族人,包括我的性命,都在你们的手里!您要拿走什么,直接拿去就是了!…”
“啊哈!我想要的,可没法自己拿,必须你同意才行!就比如…你的灵魂!…”
幽幽的声音,在半塌的庙宇中飘起。然后,是轰然关上的木门,闪烁不定的火光,冒出的神烟,还有萨满们低沉的吟唱。而后,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划破了昏沉的黑暗!这声音带着莫大的恐怖,骤然响起,又渐渐变成哀嚎,最终消失在冰冷的山林里…
第二章加更!感谢新的盟主,感谢读者大大们的支持与鼓励呀!
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纳瓦女真,光头易服!
半塌的永宁寺,如同匍匐的虎兽,张开黑红的大口,吞噬了进入的来人,便再无声息。
整整四天时间,马哈阿骨打都没有见到祖瓦罗,也没有见到部族的祭司奎火。到了第五天,他实在忍不住了,亲自扛着锤子,进入那个神秘诡异的萨满之地,见一见不知道在做什么的“林中萨满”。
“祖!你在做什么?你既不管你船队的武士,又把我部落的祭司拐走…部落里多了这么多张嘴,粮食怎么分配,后面怎么安排?难道还要我这个打仗的酋长来管吗?…”
马哈阿骨打气势汹汹,刚迈入庙宇的大门,就开始大声嚷嚷。自从祭司奎火来了后,他一下就省心了太多太多。有这么一个会管理食物、会计算消耗的“后勤官”在,他就再也不用掰着手指头,努力盘算那些令他头大的数字了。甚至就连砍多少柴,烧多少火,冬天怎么过,怎么节省燃料,都能让祭司提前计划好,部落民只需要执行就可以了。
可以说,随着部族的人口越来越多,各种计算越来越繁杂,马哈阿骨打已经完全离不开,这个主神的祭司了。不是因为对方带来的信仰,而是因为对方带来的便利。他甚至希望,能再有一个主神祭司过来,帮他把修筑营地、扩种稗田的任务,也一同担当起来,自己只需要捕猎和打仗就好!…
“呃!祖?你这是在做什么?…”
“嘘!…”
祭司奎火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旁边的席位。马哈阿骨打怔了怔,连声音也小了许多。
“这是?…”
只见庙宇靠后的主神徽记下,点燃了一盆圣火,烧着松香的烟气,好像还带着些蘑菇的味道。在旁边的祭坛上,血淋淋的供奉着一颗心脏,可能是动物的,也可能不是。
而在神徽、火焰与祭坛的中心,祖瓦罗穿着一身羽毛的祭服,盘腿坐着,摇头晃脑,口中念着什么经文。那诡异如蛇的语调,听起来就瘆人的很。在祖瓦罗旁边,年老的哈儿蛮酋长阿力,则换上了一身祭司学徒的袍子。他光着脑袋,右手紧紧的按在心口上,一同在旁边虔诚念诵。
“主神睁开血目,注视着灵魂的供奉者…祂需要鲜血,祂需要鲜活!祂带走红色的生机,去往红色的神国…供奉祂…神国…违逆者…地渊…灵魂冰刀的痛苦…无尽寒冷的黑暗!…”
马哈阿骨打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在虔诚的念经。他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讶,不是因为虔诚的祖瓦罗,而是因为…
“奎!他?…他是?…”
“嘘!主神见证,阿力已经皈依了主神,成为了神庙的祭司学徒了。现在,他正在学《阿利经》。”
“!这才几天?他就皈依了?!…”
“嗯。阿力是个无比虔诚的学徒。他已经把自己的灵魂,献给了主神…”
“!…”
马哈阿骨打倒吸一口冷气,盯着酋长阿力闭目念诵的脸,绕着转了一圈,希望能看出一点狐狸的伪装。然而,就像老虎看了一圈刺猬,他竟然没发现任何的破绽,只看到对方全心投入的虔诚,甚至比他这个皈依的酋长,还要虔诚许多!
“嘶!…”
这一刻,马哈阿骨打雄壮的身体一缩,直感到头皮发麻,脖子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明明四天前,这个俘虏的熟女真酋长,还满脸挣扎,一口一个“先祖在上”、“圣皇帝在上”。怎么才过了四天,再见到这个家伙,就变成了“无比虔诚的祭司学徒”?这也太邪乎了!祖瓦罗给他下了什么邪法?…
“好了。阿力,你再祈祷一遍,早课就做完了。然后,继续和我画地图。”
“是!血目的主神庇佑!…”
酋长学徒阿力睁开眼,轻轻点头。他平静的看了马哈阿骨打一眼,在对方额头的蜂鸟徽记上停留了一息,再次点了点头。随后,他又阖上眼睑,继续念经。而他的右手,始终按在心口上,片刻没有松开,
“阿骨打,你来了?”
祖瓦罗神情幽深,眼神深邃。他看了马哈阿骨打一眼,含笑道。
“你来的正好!阿力和我绘制了一张北地的地图,主要是标注大江上下的各部局势。虽然还没画完,但奴儿干这一带,已经比较清楚了。我们可以一起看一看,对以后的行动很有帮助!”
“大江的地图,标注各部?竟然有这种好东西?!…别急!先等等!…”
闻言,马哈阿骨打脸上先是一喜,接着又想起了什么,打断道。
“祖!这个新俘虏的南方酋长…现在是主神的祭司学徒?”
“嗯。阿力是虔诚的学徒,很可靠。这副地图,就是他讲述的地形、河流与部落,我来绘制,然后再一起标注…”
“等等!先别说什么地图了!…这才几天,这个酋长,就皈依主神了?他讲的情报,可信吗?!…”
“是的。阿力皈依了主神,也很可信。”
“他怎么皈依的?…”
“阿力他”
祖瓦罗抿了抿嘴,看了眼旁边聚精会神、打坐念经的阿力。他沉吟片刻,才开口道。
“阿骨打,阿力和你不一样。他老了。”
“…?”
“他心有恐惧。”
“恐惧?…”
“不错!死亡的恐惧。死亡就像一条无形的长蛇,缠绕在我们的身上。阿骨打,你看不见这条蛇,但阿力能看到。他不仅能看到,还能听到蛇的嘶鸣与呼吸。只有强大的主神,才能安抚他,带给他内心的安宁…”
“?…”
祖瓦罗淡淡一笑,看着有些疑惑的马哈阿骨打,并没有解释更多。像是马哈阿骨打这种勇武绝伦、心中毫无畏惧的年轻酋长,是很难产生真正的虔诚的。因为,他过于相信自己,而不会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他更无法理解,一个衰老的老酋长,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神秘的敬畏,还有对于死后灵魂的寄托。
只要经过祭司的“通灵”仪式,只要经历过神烟的“幻境”,解开对方不多的心防,就能获得一个真正虔诚的信徒!而这个信徒的价值,所知晓的那些南方情报,值得他花下大力气,来“启迪”对方的心灵!…
“阿骨打,阿力不信南方的善神。善神在这片寒冷的林海中,是虚弱而无力的。他的内心深处,从不相信南方大明的‘教化道德’,不相信所谓的‘人伦纲常’。但他畏惧南方大明的强大,畏惧那些凶狠劫掠的明军,发自内心的畏惧‘大酋长皇帝’。他内心的迷茫与恐惧,他对死亡的不安与绝望,都迫切需要一个强大凶恶的恶神来指引,指引他的灵魂!…”
这一刻,祖瓦罗双眼发白,声音低沉,像是一位真正睿智、真正通灵的林中萨满。在对阿力的“启迪”中,他敏锐的发现,这些南方的女真部族,远比北方南下的野人,更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主神见证!南方的大皇帝,用‘善神的意志’,用‘军队的杀戮’,统治了这些部族六代人,让他们学会了敬畏与恐惧,让他们学会了思考…然而,这却无法改变,各部越来越糟糕的处境,只会让他们更加不甘。大皇帝的军队离开了,抛弃了他们,不再进行任何的保护。无数的野人南下了,带来了无尽的杀戮…”
“气候越来越严寒,所有部族都在忍受饥饿,都在相互吞食。而大皇帝施加给他们的‘善神信仰’,却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就连各部听从‘指引’,种下的田地,也都开始绝收。大皇帝军队的勒索与征税,更是和所谓的‘仁慈善神’毫不相关…”
“所以,仁慈善神的力量,已经从这片林海中消失了。所有的酋长都惶然无措,阿力也是一样。他亟需要一个强大凶恶的恶神,来指引他的灵魂,指引他的部族…而主神,就是强大凶恶的恶神!主神早已预见了一切,知晓着纪元末日的应对之法!”
“啊?纪元的末日?应对?…”
“不错!我本以为,纪元的末日,仅仅只在杀戮的高原,与神灾的北方大陆上…但现在看来,这片西海大陆的寒冷北地,也处于纪元的末日,甚至比前两者更早开始!…”
祖瓦罗神情幽幽,看不出具体的情绪。然而,他很肯定,崇尚战斗、献祭鲜血的主神,和这片寒冷北地的部族们,有着异乎寻常的契合性!
这种从生活、环境到精神的契合,远远超过他所见过的那些“朝鲜部落民”,“和国部落民”。可以说,主神的教义,尤其是未曾完全改革的血腥传统,给了这片生产力低下、苦寒蛮荒的林海之地,重新构建一种秩序的可能!哪怕这种秩序的底色,是鲜血与死亡,是人为的减少人口,是重新达成一种人心的共识与安抚!…
“主神见证!要应对极寒的神灾末日,唯有用杀戮与献祭,来恢复曾经的秩序!所有死去的鲜血与生机,都能凭借主神的神力,换回部落的温暖与收获!而死在神战里的勇士,灵魂也能去往红色的神国,获得永远的美好!…”
“杀戮与献祭?!温暖与收获?!…”
听到这样的许诺,马哈阿骨打怔了怔,神情也起了明显的变化。他默然片刻,感受着内心的悸动。好一会后,他才盯着酋长学徒阿力,低声道。
“祖…萨满…他皈依了主神,为什么额头上,没有主神的徽记?…”
闻言,祖瓦罗笑了笑,正要开口,却看到酋长阿力已经念完了经,霍然睁开了眼睛。
“血目的主神,是最强大的恶神!祖萨满为我举行了‘通灵’仪式,让我在缥缈的神烟中,见到了‘血神’的样子,果然是从未有过的血腥与强大!…”
酋长阿力面露虔诚,深吸了口气,看向燃烧的火盆。就是在那里,他象征灵魂的额顶小辫,被割下抛入火中,化作了升入神国的青烟。
“主神见证!我献祭了自己的血与辫子!而主神睁开了血目,把我的灵魂,从头顶的栖息地带走了…从此以后,我不再属于自己,我属于祂…”
“赞美鲜血!祖萨满还为我,留下了最深刻的徽记,随时接引我的死亡!这个不灭的徽记,就在我的身体上,就在我死亡的边缘,就在我最刻骨铭心的地方!而每当我祈祷的时候,只要按住心口,感受到那种疼痛,就能感受到祂!…”
说着,酋长阿力终于松开了自己的右手,一把扯开长袍,露出了左胸的心脏!而一只抽象诡异、血线暗红的蜂鸟徽记,就展示着极为高超的纹刻技巧,霍然铭刻在他的心口上。此刻,它正和心脏一起跳动,如同扑扇着翅膀!
一千四百七十章 黑龙江下游,明军来了又走
“血目的大神灵见证!这条浩荡的混同江,有数十条支流,从下游到上游,足足有数千里,甚至万里之长!…”
“祂是真正的大江,是有灵的。据说,这是天神阿布卡恩都里开天辟地的时候,放出的大洪水…而后,由天神的小女儿白云格格,偷出了天神的宝匣,撒出了山脉平原,让洪水形成了大江…”
哈儿蛮酋长阿力絮絮叨叨,讲述着南方熟女真各部中,流传的古老神话。而从北方南下的野人酋长马哈阿骨打,则面露疑惑,第一次听到这些南方女真的传说。至于主神祭司祖瓦罗,他正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代表黑龙江的粗长蓝线,一点点向上游摸索。
“大江的下游,从南边乌苏里乌拉的江口,到最东北的入海口,大概有两千里,是‘黑龙的尾巴’!在尾巴起始的乌苏里江口处,是锁江的喜申卫。而在末尾的恨古河入江处,则是同样锁江的奴儿干都司与满泾卫…”
“这一头一尾两处,是两千里下游间,最为紧要的要地!大明朝廷不仅沿着大江,册封了大量部族卫所,还派官军修筑营寨,从汉地派遣官吏前来管理…奴儿干都司是永乐七年设立的,喜申卫是永乐八年设立的,都是八十多年前的事了!直到四十多年前的宣德年间,奴儿干和喜申卫,依然还有朝廷的驻军存在…”
“宣德之后,又有土木堡大变…奴儿干都司内迁,大江下游的官军尽数撤离。各处沿江军寨,也交由朝廷册封的女真部族接手…而后,就是野人部族源源不断的南下,各沿江部族被野人反复劫掠、厮杀不休。各册封部族的力量日渐衰弱,要么内迁请附,迁徙到大江中上游,要么苦苦坚守,直至被野人攻破…”
“哎!先祖见证!我哈儿蛮卫从宣德年间,一直坚守到眼下的弘治年间,足足守了三代人呐!…从部众两三千人,厮杀到只剩下四五百人,几乎是北方下游仅剩的几处朝廷卫所之一…到了最后,还是被你们南下的兀者山林女真,攻陷了寨子、亡了部落…”
“血目的大神灵啊!这条大江下游的厮杀,永远不曾停息,也唯有以杀止杀!…你们手里,既然有满泾卫都指挥使的铜印,满泾卫肯定也已经不存在了。而南边劫掠的瓦尔喀东海野人,已经攻破了驻扎暖暖河口的者帖列山卫…”
“至于喜申卫,位于乌苏里江口要地,是南北往来的必经之处,直面瓦尔喀东海野人、虎尔哈北江野人的迁徙与劫掠!那处锁江的卫所,哪怕有三支册封的大部落一同驻防,也早已被攻破数次。负责镇守的部落死的死、逃的逃,已经放弃江口十多年,任由野人的大部落南下了…”
“让我想想,眼下这两千里‘黑龙的尾巴’上,还存在的卫所…从北往南,应该就只剩下福山卫、忽石门卫、亦儿古里卫这三处了。而这三处卫所部落,之所以还能延续,是因为寨子建在险要处,依山傍江、易守难攻!不过,看那些兀者山林野人的说法,南边六百里的福山卫,也已经被野人们围攻劫掠,岌岌可危了…”
随着“坐地虎”酋长阿力的讲述,整个黑龙江下游两千里的局势,就像是一团拨开的迷雾,逐渐在众人的眼前展露开来。而祖瓦罗站在全局的角度思考,对于这些“大明大部落联盟”的布置,自然也有了更深刻的体悟。
“主神啊!沿着浩荡大江,设立一系列据点。建寨驻军,册封周围部族,控扼各处河口、江口的要地…这依托大江、一条长线的布置,就是大明掌控大江下游,掌握着数千里广阔流域的办法吗?”
“主神见证!南方大明设置的这一条沿江据点的长线,军事掌控上很是厉害,对周围部族的朝贡安抚也很成功,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要扩展王国在这片林海的影响,就必须学习曾经统治这里的大明!…只是,大明最终选择了撤离,这其中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祖瓦罗眯着眼睛,注视着大江下游的地图。这两千里的江岸,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南下的野人部族,在相互厮杀,或者与大明留下的熟女真部落卫所厮杀。这种厮杀不是一年两年,不是一次两次,而是能够持续十几数十年!
这就像用绳锯锯树,无论磨断了多少绳子,死去了多少野人部落,都会有新的绳子补充而来。那棵被锯的树,被一点点锯断了各处北方的枝干,折断了各处沿河的卫所。最后只剩下虽然坚不可摧、但光秃秃的主干,还伫立在南方,伫立在遥远的边墙之内…
“阿力!南方的大明,真的放弃了这些北方下游的‘军寨据点’和‘朝贡部落’了吗?以他们据说数以万计、如同传说一样强大的军队,派出几千军团,沿着河流北上攻打,应该也轻而易举吧?…”
“祖萨满,大明的辽东边军很强大,但和我们部族的军队,是不一样的。大明的边军出动,是需要“钱粮”,需要很多‘钱粮’的!大军一旦开拔,耗费之大,多的难以想象!大明边军或许只有几千人出动,但报备给朝廷的人数,就往往是翻倍的规模。而无论是粮秣还是装备,各级的都指挥使、军需官、监军,都要从中捞上一笔…”
“成化年间的两次犁庭扫荡,据说每次下来,都花费百万两白银,消耗了朝廷的一年的结余…两次出兵扫荡,第一次在成化三年,第二次在成化十五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其中尤其以第二次耗费最大,负责监军的大监汪直,还有各级军官,也不知道拿了多少…这还仅仅是扫荡了松花江一带的建州女真,从辽东开始的后勤输送,不过一两千里…”
“二十七年前,我父亲听闻建州第一次犁庭后,还曾向圣皇帝宪宗奏疏请求,派出大兵,扫荡大江下游…结果那封奏疏,直接在辽东镇扣了下来。当时的辽东总兵赵胜,派人把我父亲喊了过去,好一顿雷霆训斥!…”
哈儿蛮卫酋长阿力神情唏嘘,伸手指了指建州女真的位置,从黑龙江中游转松花江,再到松花江的上游。而哈儿蛮卫、奴儿干都司的位置,距离建州诸部,还要向北四五千里!
这要是加起来,从辽东镇到奴儿干,从松花江到混同江,单是后勤粮食的输送,就得至少有六千里!要知道,以北方林海的贫瘠,根本不可能从本地的部族那里,获得什么粮食补给。所有的补给物资,都得靠车靠船,从后方转运过来。而要维系这样漫长的后勤粮道,哪怕只是几千人的军队,朝廷得花费多少钱粮?中间的“损耗”、“飘没”,又会有多少?根本想都不敢想!
“当时,辽东总兵告诉我父亲,吉林船厂即将裁撤,不会再造新船。船匠工坊要么废弃,要么内迁。至于吉林船厂一带,则交给内附的女真各卫。混同江上的水师船队会大量裁撤,余部迁移到松花江上游,从此不会再有新船补充,只会越来越少…”
“而辽东总兵也给了我忠诚的哈儿蛮部一个机会,那就是内迁到刚刚被扫荡一空的建州之地上。只是我父亲见过建州女真的惨状后,心怀恐惧,不敢离朝廷的边军太近,又舍不得世代传承的祖地…哎!早知道今天,就应该趁着当时的机会,举族南下…”
“血目的主神啊!眼下二十七年过去,曾经纵横混同大江的朝廷水师,恐怕已经彻底不存在了!而没有了这样一支后勤运输的水师,大明要征讨遥远的大江下游,就维系不了几千大军的后勤输送,几乎完全不可能了…”
说到这,哈儿蛮卫酋长阿力叹了口气。自从二三十年前,朝廷决定放弃吉林船厂开始,整个混同江中下游的朝贡统治,就基本已经宣告结束了。没有吉林船厂,就没有大船。没有大船船队维系运输的后勤补给,就无法维持明军在大江下游的军事存在。
据说,围绕吉林船厂是废弃还是维持,朝堂内部一度爆发过尖锐的冲突。最后,还是文官们拿出的“成化账本”,压倒了内宦们拿出的“永乐册书”。说到底,朝廷拿不出军费,拿不出一年至少几十万两的银子,来维系混同江中下游的朝贡-卫所体制!
实际上,按照明确的记载,七年后的弘治十五年,大明十三省835.7万顷的田亩,能够征收赋税的,只有422.8万顷,大约只剩下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都是藩王与士绅,不用交税的田地。而大明当年记录的田赋正额,约有1680万石。此时一石米约0.6两银,1680石粮可折银1000万两左右。而整个大明的工商税、盐税,合计才一百多万两。最后的徭役与土贡折色,则不到两百万两。两者合起来是田赋的三成多,300-400万两。
是的,中兴的弘治年间,整个大明一十三省上亿人口,岁入只有一千三百多万两!而工商税、盐税仅仅占一百多万,大约7-8%。而这个数字,竟然已经是大明岁入的高峰了!可比起北宋元祐初年,2400万石米谷、600万贯折钱布帛,合计3000万贯田赋的征收,还有田赋两倍以上,7500万贯的商税、折役.明面上的国家岁入,大约是五倍的差距。而哪怕算上明代一石和宋代一石最大1.6倍的差距,那宋代的岁入,也至少有明代的三倍。堂堂大明,鼎盛时期的国家岁入,竟然只有北宋元祐年间的三分之一?简直以为是记录的数字出了问题.
等到了后面的万历年间,田赋折银会降到五百万两。再到了崇祯年间,那更是让勤俭的崇祯帝落泪…
所以,大明的钱又去了哪里呢?谁也说不明白,反正朝廷就是没钱,必须裁撤边地卫所,必须克扣边军军饷,必须尽量省钱…
“圣皇帝在上!大明的军队虽然撤走了,但对于我们这些远隔数千里,依然愿意朝贡的卫所部落,还是厚加封赏的!”
“我祖父在宣德年间,那时候朝贡方便,几乎每年都去辽东开原朝贡。只要进贡两匹马、两捆貂鼠皮,就能获得翻几倍的回赐。不仅有常见的彩衣、绸缎、酒水,甚至作为世代朝贡的忠诚部落,还能获得铁器,有一次甚至弄到了传家的铁甲…”
“而从十六年前,也就是成化十四年(1478年),我接任哈儿蛮酋长之位后,一共去辽东镇朝贡了五次,遵循三年一贡。这些年,野人到处劫掠,截断沿途道路,攻破卫所,朝贡就艰难危险很多!但朝廷的赏赐还是丰厚的,就连我的指挥使铜印,我身上的那副明军盔甲,也是成化十四年,我第一次朝贡时给的…”
“哎!算起来,按照三年一贡的惯例,若是我哈儿蛮部还在,等到后年春天,就又是朝贡的时候了!朝廷给的赏赐,只要能带回来,就是不小的收获。而真正收获的大头,还是带上部族的皮毛存货,去开原繁盛的大集市上,和汉人的皮毛商人贸易…那可是能让整个部落,都好好发上一笔啊!…”
“阿力,你说什么?!后年春天,是哈儿蛮部三年一贡的时候?大明辽东邦国‘开原’城邦的大集市?非常繁盛,什么都有?…”
听到这里,祖瓦罗眼神一动,顿时生出想法。
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从奴儿干到开原,六千里朝贡之路!
“阿力,后年春天,是你们哈儿蛮卫三年一次,去大明辽东藩国的开原都城,去向神裔大皇帝朝贡的时候?这一段朝贡的路程,究竟有多长?而这么遥远艰难的距离,路上到处是劫掠迁徙的野人部落,你们又怎么过去呢?…”
“祖萨满,辽东是‘军镇’,不是藩国。开原不是辽东都司的‘都城’。辽东都司的治所原先在辽阳城,但之后为了防备蒙古朵颜三卫,移驻到了靠西的广宁城。辽阳与广宁两处,就是大皇帝在辽东最关键的两处重镇,都有着几千上万的大军驻守!至于神裔大皇帝,他住在最宏伟的顺天府京城,距离辽东镇还有一千多里,有二十个开原那么大!一般女真部落的朝贡使者,是见不到大皇帝的。至于具体的朝贡路线,是这样,再这样走…”
倾塌的寺庙里,供奉着女真部族的萨满祭坛。主神的徽记似鹰似鸟,缥缈的神烟萦绕不断。而在徽记与祭坛前,一面祖传的野猪皮地图,就带着密密麻麻的标记,对应在一面新绘的桦树皮地图上。
哈儿蛮酋长阿力神情唏嘘,抚摸着祖传的地图,看着上面抽象却实用的地形标记,手指从浩荡的大江一直南下,越过一处处或者存在、或者消失的卫所,直到六千里外的辽东边墙。
“血目的主神见证!从哈儿蛮卫南下朝贡,一路有五千多里!全程要沿着大江,但不坐船,而是骑马。因为逆流向上,部落的小船很难划快,春天大江的凌汛也过于危险,夏天还有洪水…”
“我们哈儿蛮卫,会凑出二三十骑,必须保证每个人至少一匹战马,再加一匹驮货的驮马。而周围的部族有想要一同贸易的,也可以派出人手加入,但必须自己备马…”
“然后,几十骑沿着大江边开阔的河滩一路南下,沿途会有各处相熟的卫所加入。大伙都是结队一起,这样的大队骑兵,南下时也更加安全。比如南下四百里后,福山卫也能抽出二三十骑加入。再南下四百里,忽石门卫也有几十骑…最后一路凑出两三百全副武装的骑兵,带着同样数量的驮马,以及用来贸易的货物,一路从黑龙江下游,抵达中游的松花江口,就到了海西诸部的地盘了…”
“先祖庇佑!只有聚起这样规模的部族骑兵,沿途遇到的大小野人部落,才不敢出来劫掠。而朝贡队伍的行动也必须要快,一天一百多里都很常见。这样一两个月的时间,行出四千多里,就能到比较安定的松花江中上游,到海西各部的腹地了。而越过千里的海西各部,就是大明的边墙诸堡了…”
“海西各部接受朝廷册封,设置的卫所很多,人口也很稠密,甚至能有几千人的大部落,有定居的大镇子和集寨!再往南,一路都比较安全。我们两三百骑兵的朝贡队伍,带的又全是不值钱的皮子,沿途的大部落完全不感兴趣,只是会派出小队斥候盯梢防备。海西女真比野人各部富庶的多,村落里的铁器和布匹也多,不知是怎么从南边弄到的,又或者是自己偷偷挖矿打造的。他们不但不会打我们的主意,还会担心我们这帮‘苦哈哈的野人’,来抢劫他们富裕的村子…”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苦笑。虽然他们自认为是忠诚于皇帝的“下游卫所”,是“汉化的熟女真”,但内附的海西各部,却依然把他们这些穷苦的北方部落,当成“野蛮的野人女真”,甚至是“冒名顶替的野人部落”。
“阿力!既然按照你的说法,各‘卫所部落’本身,都会带上些周围相熟的部落。而朝贡的沿途,也会不断有新的‘卫所部落’加入…这样的话,我们马哈部手里有铜印,以‘满泾卫所’的名义加入进来,再加上‘哈儿蛮卫’,一同参与后年的朝贡贸易…你觉得大明会接纳吗?”
“主神庇佑!祖萨满,您是说,我以后还能带着族人,南下朝贡吗?…”
听到祖瓦罗的话,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惊讶,眼中现出喜色。既然对方有南下朝贡大明、进行贸易的打算,那就必然需要他这个世代承袭的“哈儿蛮卫都指挥使佥事”,来做带队领路的人。这样一来,他这一条命不仅保住了,而且还有希望,恢复自己的部落!
“血目的主神呀!南下朝贡大明,确实有利可图,能有很多的赏赐和回报!但具体的朝贡…祖萨满,虽然多一个朝贡的部落名头,就能多一份朝廷的赏赐。但‘满泾卫都指挥使’的身份,还是过于敏感了!这可是锁江的关键卫所,一度和喜申卫并列,是大江下游最重要、也是最大的两处卫所之一!时隔多年,‘满泾卫’重新恢复朝贡,一定会惊动辽东总兵,惊动负责朝贡的大监,甚至惊动辽东镇的巡抚,前来核实身份…”
“虽然朝廷对女真各部的朝贡,一贯非常宽大。各部确实经常有冒充卫所身份,去辽东贸易谋利的事情….但‘满泾卫’还是太特殊了!朝廷对这个卫所封赏极重,甚至多次册封过‘都指挥使同知’,而不是‘都指挥使佥事’。一旦冒贡引起辽东巡抚的注意,事情就可能会很麻烦,除非提前和内宦大监们疏通好…”
说着说着,哈儿蛮酋长阿力按住自己的心口,脸上的喜色渐渐变化,眉头也皱了起来。祖萨满不知道大明官府做事的惯例,有些事只要不引人注意,无论怎么弄都行。而一旦引起人注意,被人上了秤公开掂量,那可就会弄出大麻烦的!
“祖萨满,你可以派出部落的人手,直接以我们‘哈儿蛮卫’的身份,去南边大明朝贡贸易,只要让我带队就行!而如果您想要再顶替一个部落,多骗一份赏赐…嗯,不如换成我们哈儿蛮卫周围,更小一点的‘弗朵河所卫’。”
“这处卫所二十年前被野人攻破,早已经不存在了。而他们卫所的铜印,也在我哈儿蛮部手里。我曾经用这块铜印,多领过一份赏赐…虽然不多,但好在没有人来核查。负责朝贡的内宦们,可能看出来了,但并不在意这一点赏赐的零头…因为每发一份朝贡的赏赐,他们也能从中拿到好处。我们这些部落,要是识相的,还要给他们些回扣。他们也能给边关打声招呼,让我们多带走些最值钱的铁器…”
哈儿蛮酋长阿力努力描述着,向祖瓦罗这个“对大明一窍不通”的“野人萨满”,解释着大明的卫所朝贡体系,和辽东镇内部复杂的派系群体。
这其中,有扮演不同角色、博弈非常复杂的“内宦女蛇”、“文官祭司”,还有被双方一同打压监管的“总兵军团长”。而最危险和麻烦的,就是位高权重的“文官祭司”了。虽然,通常情况下,辽东的文官们,都会遵循大明国策,厚待朝贡的女真各部,安抚这些“东北蛮夷”,而不会严格查验…
像是冒名顶替、前来骗贡这件事,确实在北地的卫所屡见不鲜。而大明朝廷对于东北女真各部,尤其是外东北野人女真前来朝贡的态度,则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对东南海外藩属的朝贡宽松多了!
要知道,女真各部所在的东北,是帝国的右臂,距离顺天府的帝国心脏,实在是太近太近。而北边还有“生死大敌”蒙古的威胁,一旦女真各部被蒙古人拉拢,左右夹击,那就会成为帝国的噩梦!
这就使得,在以北地为统治重心,以顺天府为心脏的大明朝廷看来,东北女真各部的统战价值极高,完全不是什么“东番”、什么“倭夷”、什么“满剌加”能够相比的。
东番近在眼前,但朝廷视而不见。倭夷逐利求商,朝廷严加防备,甚至要整顿海禁。而满剌加被海夷弗朗机人攻灭,朝廷知道后,也只是收留了逃亡的满剌加王室,驱逐了冒充满剌加人朝贡贸易的弗朗机人,并没有任何出兵的意图。但建州女真一旦有所不稳,那是宁愿花出上百万两银子,也要出动大军收拾的…
从正统年间开始,对于女真各部的朝贡,大明朝廷就有过特事特办的专项指示。首先,“如系边报,不拘时月,听其来朝”。这是明确的政治原则,只要愿意来朝贡的女真部族,原则上都接受,政治上是一路绿灯的。
接着,“其余进贡袭职等事,许一年一朝,或三年一朝,不必频数”。这是规定的朝贡流程,海西与建州各部离得近,可以一年一朝贡,野人女真离的远,三年一朝贡。而“不必频数”的潜台词是,女真各部的朝贡对朝廷来说,是赔本的买卖,是花钱的安抚。朝贡次数不要太多,能少就少,朝廷的钱也是钱。
最后,“其有市易生理,随辽东开原交易,不必来京。”这是具体的办事条例。朝廷也知道,女真各部频繁前来朝贡,一个是图那点赏赐,另一个就是想要交易货物。就让他们在边镇朝贡贸易,土特产卖完就打发走,不要到顺天府京城来“要饭”。这还是为了省钱省事,朝贡使者来了京城朝贡,肯定要见皇帝。那为了大明的体面,为了皇帝高兴,肯定要赏赐的更多。
并且,每次有外藩使者上京,沿途负责接待的各处驿站卫所,有门路的都会报上一大笔钱粮,趁机销账。没门路的则穷困的厉害,甚至供不起使者大几十上百人的队伍吃喝,容易让蛮夷闹出事情。正统年间的番邦朝贡,就弄出过几次乱子…至于像朝鲜使者那样能掏得起腰包,自己买吃食酒水,又从不闹事的,毕竟是少数。穷苦的女真各部明显不在其中。
“圣皇帝在上!穿过海西诸部的地盘,从吉林船厂南下,进入辽河浑河流域,就到了真正的大明边疆,到了足足数千里的边墙!那边墙周围的大明堡寨,一处接着一处,各个依山傍水、险要难攻。那是如同‘金阿林’白色山脉一样的不落边墙!是永远也不可能有女真部落,能够凭借武力打进去的!…”
说到辽东边墙防线的牢固,哈儿蛮部酋长阿力大为感慨,就像是回忆起了巍峨的大小兴安岭。在这个时代,辽东边墙确实是不落的要塞群,从来没被强大的蒙古人攻破过,松散的女真各部就更不用说了。而辽东镇的坚固程度,也是九边军镇之首,甚至要超过“山河表里”的宣府、大同。
“至于开原卫,位于辽阳城北大概四百里,离边关很近。只要过了连绵坚固的辽东边墙,就能一眼从镇南关上看到。我之前的五次朝贡,除了第一次去了辽阳,见到了辽东总兵外…其余四次,就都在开原卫,不许‘深入窥伺’。开原卫那儿,有专门检查铜印贡书、负责朝贡事宜的内宦大监。他们代表大皇帝,接受各部朝贡的贡品,赏赐两顿上好的宴席酒水,最后赐下朝廷的回礼…”
“从觐见朝贡到赐下回礼,总共大概十天半月,有时长有时候短。而这段时间,就是各部唯一能获得许可、在边墙内贸易的时候了。开原卫有一处大集镇,还有不少有背景的皮毛商人、马匹商人…他们会‘高价’收购我们的货物,让我们换回不少粮食、盐和布匹,甚至能让我们带走一部分铁器!”
讲到开原集市的繁盛,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憧憬,连眼中都流露出渴望。那个人口数万的大集镇,已经是他这个熟女真酋长,除了辽阳军城外,这一辈子所见过最繁荣富足的地方了!
至于传说中大皇帝所在的“京城”,据说有几十万上百万人,单单一座城市,就超过了东北女真各部的人口总和!那完全是他所无法想象的地方,哪怕在梦里出现的样子,也只是二十个开原集镇连在一起…
“阿力,开原的大集市里,能买到铁器?”
“嗯,开原有很多铁器!那里富庶的汉人部族,每一户都用铁锅!只是铁器很难带出边墙,只有我们这些朝贡的部落,才能带走一部分…”
“赞美主神!那开原大集市里,有各种各样的匠人吗?包括造船和打铁的?…”
“当然!那是一座大集镇,各种匠人都有!只不过,他们很多都是卫所的军户,或者是在匠户籍里,隶属于大明各卫,就像有部落归属的部落民。吉林船厂裁撤后,原本的造船匠人,应该都就近散入各卫所里了。至于打铁匠人,最好的肯定在辽阳城,那里出产最好的铁甲和铁刀!…”
“!…朝贡…贸易…匠人…”
听到这一番话,祖瓦罗眼神闪动,明显思量起来。好一会后,他才站起身,走到祭坛后面,摸出了个什么闪光的东西,又走了回来。
“阿力,你拿好,看看这个!”
“啊!这,这是?这难道是?!…”
“不错!这是陛下大萨满预言里,南方大部落联盟最爱的黄金!怎么样,这块金符,正好是一斤重。我要是带十匹驮马,驮上十袋这样的黄金,去那边的大明辽东朝贡…那我能不能去到二十个开原的京城,见到他们的神裔大皇帝,递交一份朝贡的国书?然后,我也不要什么赏赐,只要让他们的神裔大皇帝,赐我一批最好的工匠就行!…”
“什么!”
看到手中沉甸甸、闪动金光的主神金符,哈儿蛮酋长阿力浑身一震,眼中显露渴望。作为世代朝贡的熟女真部族,他当然知道黄金的价值,也知道这一小块金灿灿的东西,能在开原市集换回多少值钱的铁器布匹!紧接着,他的脑袋一阵恍惚,完全没有听到祖瓦罗后面的话,只是听到了那不可思议的描述。
“天神啊!先祖啊!祖萨满,您刚才说…多…多少黄金?十…块?…”
“?…十块够做什么?一个人就揣走了,还用得着十匹马来驮吗?我是说,十袋!一个草袋一百斤,十袋一千斤!…”
“十个草袋?一千斤?黄金?!”
“对!够吗?我现在只能拿出这么多,还得留五百斤跟东边贸易…不够的话,后面还有…”
“!!…”
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阿力的恐惧,黄金朝贡,死路一条!
“一千斤…黄金?!”
浓郁的神烟,在血色的永宁庙中缭绕,与闪动的金光一样,让人目眩神迷。哈儿蛮部酋长阿力瞪大眼睛,捧着手中的金符,不可置信的看着祖瓦罗。这一刻,他以为自己伤了耳朵,或者出现了幻觉。
“祖…祖萨满,您莫不是在开玩笑?一千斤黄金?那可是一万六千两黄金,至少十万两白银啊!这样惊人的一笔财富,哪怕是辽东总兵,也很难拿出来!在这苦寒的大江下游,野人各部茹毛饮血,连铁器都没有几件,又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大笔黄金?!…”
“哦?你不信?…熊大,你去旗舰上,把压舱底的那袋金符拿来!”
“好!”
雄壮的熊大点了点头,快步奔了出去。没过多久,他就扛着一个用皮条绑紧、沉重结实的草袋,气喘吁吁的走了回来。随后,他把那草袋从肩膀上卸下,重重往地上一扔,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音,就在袋中响起。
“叮!叮!…”
“!!…”
哈儿蛮酋长阿力手指颤抖的,跪下解开了草袋。随后,刺眼的金光,就笼罩了他的脸庞,亮花了他的老眼。他伸出手掌,在金符中使劲抓了两把,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的神情又是贪婪又是震撼,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先祖啊!这枚是金的!这枚也是!这些都是黄金?这一袋都是?!这怎么可能?!…北方穷哈的野人部族,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拿出一袋黄金来?!…”
“不错!阿力,这一袋大概是一百多枚金符。船队来的时候装了一袋,没有仔细清点。反正合起来,只会比一百斤多,不会比一百斤少!至于一千斤黄金,甚至一万斤!对信仰主神的我们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
“主神的伟力,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祂一手拿着闪电的投矛,另一只手中,就是闪耀的金光。祂有着伟大的法力,能够为我们赐下黄金…”
“!!法力?这是神灵的赐予?是变出的黄金?…”
“嗯…”
祖瓦罗微微带笑,仔细打量着阿力激动的表情,意味深长的试探道。
“怎么样?阿力,你现在相信了吧?你说,如果我们带着十匹马,一千斤黄金南下,去向南方的大明朝贡贸易…大明的神裔皇帝,会接见我们,赐下我们需要的工匠,作为回礼吗?”
“!!…祖萨满,让我缓缓,让我缓口气…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哈儿蛮酋长阿力跪在一袋黄金前,浑身都在发抖。他迷离的注视着闪耀的金光,贪婪地深吸着神庙的烟气。这烟气中,有通古斯部族熟悉的松香,有黑龙江女真祭祀的安春香,还有一种他难以分辨,但格外让人舒缓的奇特香料。
这一刻,在野人萨满“变出”的一大袋黄金前,他震撼的无以复加,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中了萨满的迷魂术。
“先祖啊!在开原集市,一石米才五钱多银子,哪怕加价卖给我们女真部族,也才六七钱…这一百斤黄金,就是至少一万两白银,一万五千明石的粮食,够五千人的大部落,节省的吃上一年!…”
“但这不是粮食,甚至不是银子,而是黄金!这是最稀罕、最硬通的黄金,所有人都要的黄金!部族出产的皮毛,只有开原集市的商人愿意收购,还得看他们的定价。但这些闪亮的黄金,上到参军游击,下到边堡卫所,没有任何人会拒绝!”
“金光的主神啊!只要有这么一枚金符,塞给开原市集的镇守大监。那部族能带回的铁器,就能翻上两番!…不对!只要有这样的金符,打通门路,交易给各边堡的都指挥使大人,甚至是更上面的…那什么铁甲、铁刀,什么想要的军备,都可以私贸!哪怕让他们带出边墙来贸易…不对!出了边墙的贸易.血腥味?…血腥味!…”
在袅袅的神烟中,哈儿蛮酋长阿力眼神变幻,注视着眼前的一袋金符,就像看到了堆成小山的粮食,又或是成捆的铁兵与铁甲。
他初见这些黄金时的贪婪渴望,与那些和人的武家和商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的底色,毕竟是白山黑水间,为了生存厮杀的女真酋长,哪怕接受了再多的“汉化”,也难以改变他部族的处境,那一切为了生存的部落逻辑…
“主神啊!在主神的金光前,我嗅到了血腥味。那是祭坛上献祭的心脏,也是近在咫尺的死亡。就像我刻着神鸟徽记的胸膛一样!…”
闻到神烟中的血味,哈儿蛮酋长阿力猛然惊醒。他艰难的把视线,从成堆的金符上移开,看向主神徽记下猩红的萨满祭坛,看向那颗血色的心脏祭品。
眼前这蒙昧野蛮、古朴神秘的部族景象,正提醒着他,他眼下的位置,并不是在大明繁盛的开原集市,而是在废弃荒凉的永宁寺庙,在残酷厮杀的黑龙江下游。他的身份,也不再是什么“哈儿蛮卫都佥事”,更不是“哈儿蛮部酋长”,而是新皈依的“学徒阿力”。至于他身边,拿出这么一袋黄金的,也不是什么交易的部族商人,而是神秘莫测、会通灵仪式的“野人萨满”。而这些黄金要打交道的对象,是大明边军,是一群比女真部族好不了多少,同样饥饿到极点的狼狗,只是被“文官祭司”与“内宦女蛇”们,使劲勒着绳子而已…
“尊敬的、能变出黄金的祖萨满!这些成袋的黄金,确实是主神不可思议的威力,是我阿力,甚至整个女真各部,都从未见过的巨大财富!…我相信,您一定是有某种大法力的!既然您能变出这一百斤黄金,无论是抢的、神灵赐的还是什么巫术献祭换的…那一千斤黄金,肯定也一样能拿出来!…”
哈儿蛮酋长阿力抿了抿嘴唇,努力丢下手中沉甸甸的金符,勉强从金光中挣脱站起。这些黄金的出现,就和这些坐着大船的部族出现一样,都笼罩着一种神秘的色彩,也只有用神灵才能解释的通。反正在哈儿蛮部传承的历史中,从未听说过,北方的野人部族,会携带大量黄金,坐着大船南下。而黑龙江下游,也从没发现过什么金矿…
“祖萨满,您或许并不清楚,这些主神赐予的黄金,对于南方大明,对那些辽东边军的价值。我们若是带着一千斤黄金南下,绝不可能见到大明皇帝,反而会死无葬身之地,连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哦?阿力,你细细的和我讲一讲!”
“嗻!”
说到这,酋长阿力走到向祖瓦罗面前,恭敬地下跪磕头。下跪磕头是蒙古女真各部通行的礼节,用来表示对上位者的伏地尊崇,在此时的汉地,其实并不流行。而“嗻”(je)这样的满语口语,眼下还是“是”、“遵命”的本意。此刻,阿力做出了服从的恭敬姿态,神情中不仅满是敬畏,更多出了几许担忧。
“祖萨满,在大江的下游,各部落互相厮杀,交易也都是以货易货,并不认什么金银。这些黄金,向来只有带去南方汉地,才能换回部族需要的东西…而对于南方汉地来说,金银就是‘钱’,能够买到一切。无论是吃喝用度,还是娶妻买屋,都需要钱!…这一笔黄金的价值,大得超乎想象,是所有遇上的大明边军,都无法忍耐,无法放过的!”
“南方大明的军队数以万计,这些提刀的‘兵’,和我们的部族战士不同,需要‘钱’来养活自己…而普通的边军卫所兵,算作‘一丁’。他们每月被各级克扣后,能领到手的饷银,或者叫‘月食’,通常不过四五钱。这点钱换上大半石粮食,再加上自己种的边地,仅仅能够糊口,常常吃不饱肚子…当然,为了多领些‘月食’,其中的空额一向很多,并且越来越多…”
“至于边军中能打的战兵,比如那些顶在前面的斥候前锋,大概是‘一人顶两丁’。他们能够拿到手的,大概是一月八钱,不用自己种地,只要卖命就能吃饱饭。而其中只有极少数、最精锐的勇士,才能‘一人顶三丁、四丁’,凭借过人的勇武,成为各指挥使、各千总的心腹家丁。他们的饷银不会被克扣,跟随的军官还时常有赏赐,大约一月一二两银子,吃喝不愁…”
“而再往上,像是大明册封各部的‘指挥佥事’,在辽东边镇也有对应的职位。他们每月的俸禄,是‘得米五石’,也就三四两银子。当然,这些俸禄只是小头,根本养不起他们的家丁和仆役。他们收入的大头,还是‘吃空饷’,以及役使‘兵丁’劳作干活。”
“通常来说,一‘哨’名额九十上百人,空饷至少得占两成,按每人五钱算,这就是十两银钱!这十两银子,三成分给下面,三成留给自己,四成交给上面,或者根本就不会发下来…”
“因此,一个辽东边军的一个千总,哪怕吃两百人的空额,吃一百两的‘月食’,他能拿到手的,也就一个月三十两。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其实根本达不到!因为朝廷从不会足额发饷,八成的折色是惯例。八成的钱从上面发下来,经手的官吏再加两成漂没,能拿到六成,就已经是背景极硬了…”
“而边堡的卫所千户过得更苦,从最上面的千户,到最下面的农兵,都过的穷苦无比。朝廷发下的饷银月食,常常只有一半不到,甚至会低到两三成。这些边堡连饭都吃不饱,必须和我们熟女真部族,私下里进行私贸搞钱。那些海西女真的铁器,估计就是这么来的,是肯定有边地军堡参与倒卖的!…”
此刻,哈儿蛮指挥佥事阿力,说起辽东边军复杂的粮饷体制,还有先进的“空饷经验”,以及应运而生的边堡私贸,直听的祖瓦罗睁大了眼睛,第一次“睁眼看了世界”。而说到最后,阿力又吸了口神烟,一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一手指着地上的那一袋黄金,咬牙喊道。
“血目的主神见证!辽东镇的辽东总兵,掌控数万到十万边军,哪怕吃着一万军兵的空饷,吃上整整一年…估计也就是这一百斤黄金,这一万两银子!”
“这还没算各级内宦大监们,伸手索要的那一大份。真算起来,辽东总兵一年能拿到手的,恐怕只有五六千两…”
“圣皇帝在上!至于一千斤黄金,十万两银子,那是大明辽东总兵,都很少见到的大钱!只要拿到手里,一次就顶二十年!….祖萨满,你若是带着一千斤黄金,和我们一起南下。哪怕顺利过了沿途的女真各部,来到开原集市,禀告了辽东总兵…”
“恐怕到时候,等着我们的结局,绝不是什么接纳朝贡,只会是大股明军的剿杀,鸡犬不留!连同开原卫市集中,所有知晓我们朝贡的人,无论是女真部族还是汉人百姓,都没有任何一个活口,能够活下来!…”
“然后,辽东镇还会上报一次大捷!把‘进犯’开原卫,屠戮集市百姓的‘冒贡蛮夷’,尽数剿灭。拿我们的‘蛮夷’首级,去向朝廷报功,传首九边,再讨要一份朝廷的赏钱!…”
这几天在学校干活,腰受了点伤。今天才爬起来,赶紧码一章,抱歉呀!.
对了,之前答应的,推本书,《称霸法兰西从百年战争开始》。卡洛穿越后发现自己身处中世纪,还是正在参与英法百年战争的小小征召兵。
面对这混乱年代,卡洛如履薄冰,谨慎行事,在风云变幻的中世纪趁势而上,直到走到了那顶王冠前:
“这法兰西的王位,未尝不能是我卡洛的!”.
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牵一条线,辽东的大人物!
“哦?大明边军的反应,竟然会是这样吗?一头被勒住脖子、饥肠辘辘的猎狗,绝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肥肉?这样的比喻,倒也贴切…”
“是的,祖萨满!辽东边军就是猎狗,而边墙外的‘蛮夷’,就是他们眼中的肉!大明的圣皇帝远在紫禁城中,对我们女真各部慷慨赏赐,或许真的一视同仁,把我们当成大明的子民…但那些真正主事的大明官员,心中都会有明确的衡量,视我们女真部族为化外的‘蛮夷’,并且会明确的表现出来!”
“无论我们熟女真各部,再是恭顺朝贡,再是能说汉话,也依然越不过与生俱来的‘蛮夷’身份,不可能在大明向上哪怕一步。连我们册封的都指挥使佥事,哪怕与辽东汉地的官职一样,但只要说一句‘册封的蛮夷’,就在汉地一文不值!…”
“实际上,辽东的官员们,也从没有把边墙之外,视为大明的‘王土’。他们并不想,接纳我们女真各部,接受这片毫无产出的白山黑水。他们更不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来维系边墙外的秩序…”
永宁庙中,哈儿蛮酋长阿力神情唏嘘,讲述着藏在心中许久的话。哈儿蛮部一直忠心耿耿,但最终依然被大明放弃。而作为世代朝贡的熟女真酋长,他相信那个遥远的、被各部膜拜、如同神灵木雕的“大明皇帝”。但对于日常接触的辽东边军和官吏,他却没有任何善良的幻想,只有满心的警惕与畏惧!
或许,只有永乐年间,那些朝中掌权、建立奴儿干都司的女真族内宦们,才真正想过,把和平的秩序带到广阔的内外东北…而在此刻的弘治年间,大明册封女真各部的目的,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不许南下侵扰、防备勾结蒙古”!
“主神见证!我们既然是不受保护的‘蛮夷’,那大明边军无论做出什么,都是能够很容易抹平,很容易向朝廷交代的。因为,我们女真各部,已经在朝廷中没有什么背景,没有什么人了…”
“每三年一次的朝贡,我们混同江各部,都苦哈哈的背着皮子,不远数千里南下。明面上,这是前去朝贡贸易。实际上,这是在向朝廷讨要赏赐。对于我们这样穷苦的部落,辽东边军毫无兴趣,主事的大监们也乐得发放些许恩赏,从中捞上一笔回扣…”
“对于穷困能打的部族,朝廷发些赏赐,让他们不要闹事,或者维持朝廷的体面,是能接受的。但一旦穷困的部族露了富,拿出了大把闪亮的黄金…那昏昏欲睡的边军,就会猛然睁开贪婪的眼睛,摸了摸自己饥饿的肚子,寻找扑上来的机会了!…”
“祖萨满,听我一句话!在拥有足够的实力前,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在明军面前,露出太多闪亮的黄金!否则,迎接我们的,必然是猎犬追逐的寻觅,是雷霆万钧的扑击!那凶狠贪婪的撕咬,会把我们吃干抹净,并且不留活口!…”
“主神啊,原来如此!大明接受你们的朝贡,册封官职,并回赐礼物…但册封的部族官职,在大明内部并不算数?而哪怕朝贡了几代人,哪怕学了大明部落的话,你们也不会被接纳,看成‘胶人的兄弟’,而是什么‘蛮夷’?…哈儿蛮酋长,如果你这个‘都指挥使佥事’,都是大明眼中的‘蛮夷’,那若是马哈部呢?若是我呢?…”
“.祖萨满,如果您没有拿着满泾卫的铜印,或者这铜印辽东的边军不认…那你应该是‘野人’,可以随意被明军击杀劫掠的野人。至于南下的马哈部,毫无疑问,当然也是‘野人’!”
“…!野人?比奇奇梅克还要奇奇梅克的野人?…那野人的国书,想必大明也是不会认的了?…”
祖瓦罗眼神闪动,若有所思。如果一个萨卡斯卡特荒原上的犬裔头人,突然带着一块传承图板冒出来,说自己是“墨西加联盟”的兄弟,是“千年前失散的一家人”,想必也是送上金字塔献祭的结果。而听阿力的描述,大明看女真各部的心态,恐怕还比不上,联盟和王国看祖源相近的的犬裔呢!
“主神啊!陛下交给我的国书,所谓的‘太夏’,所谓的‘兄弟之邦’,恐怕大明也是不会认可的!…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披上个女真卫所的皮,混在朝贡的女真队伍里,试着和大明的辽东藩国打打交道。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弄到些工匠过来。要是不行,还有和国那条稳定的路子…”
“嗯,通过黄金朝贡大明的试探问询…看起来,这个哈儿蛮酋长阿力,已经倒向了主神,是个还算可靠的头人了!…”
很显然,在水土不服的“儒教善神”,与契合女真的“凶恶主神”间,祭司学徒阿力发自内心的选择了后者。哪怕,遥远的大明宗主,花了六代人的时间,来向归附的女真各部传播“教化”。但这种“教化”始终高高在上,始终浮于表面,无法指导女真各部的渔猎半农耕生活,更无法印入各部族的内心。就像是落入河上的落叶,被汹涌的黑龙江一冲,就飘散的无影无踪。而确定这一点后,祖瓦罗也终于可以放下些内心中的防备,把哈儿蛮酋长阿力,视为可以发展的“胶人兄弟”了。
“好!阿力,你既然相信主神,那主神就会慷慨地回报你!而我们部族之间,也都是胶人的兄弟,会互相联姻,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祖瓦罗面露微笑,对哈儿蛮酋长阿力点了点头。来到部族厮杀、危机四伏的西海大陆后,他一直很听劝,很善于听从本地向导的意见。而这样一个熟悉大明辽东的哈儿蛮酋长,就是他继续南下大明时最重要的向导,是这次南下最大的收获!
那接下来,就得把阿力连带着部族妇孺,一同带回神桦太港,与王国本部通婚。花大力气传播信仰,好好地拉拢归心…
“神启的陛下有过教导!贸易的前提条件,确实是实力与财富对等,不能轻易被抢…阿力,那你觉得,若是南下朝贡,这些主神赐予的成袋黄金…我们最多,能安全的带上多少,才能去到大明的开原集市贸易?”
“啊,让我想想…若是两百骑的朝贡队伍南下,大概能带上二十块金符,两千两银子?…不,不对!两千两还是太多了!”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右眼一跳,还是觉得这个数字太多。要知道,两千两银子,足够一千大明边军,一人分上二两了!相对于明军低微的俸禄,这笔钱还是太大了,足够让两个营的边军出动下狠手了。需得折上一半,十块,不,八块金符就好!
“祖萨满,两百骑的朝贡队伍,带上八斤黄金,八百两银子,大概能保证安全。即使暴露了,也不会被边军下狠手。并且,黄金还不能是这种金符的形制,否则也太扎眼了!必须掰开揉碎了,弄成粗糙的碎砂金,装成密林里采集到的样子,再分成十六个八两重的小袋…然后,等见了开原镇守内官,偷偷塞上那么一袋!那后面的朝贡与赏赐,包括铁器甚至铁甲,就都好办了!剩下的,再去大集市中,找我相熟的皮毛商人出手!不要让其他人知晓,一定要隐秘…”
“什么?这么小心,只能带八块金符去贸易?这可真是…从貂鼠的尾巴上,拔出一根毛来卖…”
闻言,祖瓦罗面露惊愕,苦笑的摇了摇头。王国的神桦太港中,还库存着一千五百斤黄金,就连这次试探的船队,都有一百斤压舱的黄金备用。他和那些虾夷地和人的贸易,每次都是以十斤、百斤衡量,直接“力大金飞,以力服人”。可到了远比和人强大富庶的大明门口,一次却只能拿出不到十斤,只敢拿出这么多…
“主神见证!阿力,对于和南方贸易,除了黄金以外,我们能拿出的货物,就没有什么了。但主神确实需要,尽可能的获得南方的大明工匠,尤其是船匠和铁匠…你好好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又或者,怎么样在大明汉部落联盟中,找到可靠的人物,把我们手中的黄金花出去?…”
“需要船匠和铁匠?找到大人物,用黄金打通门路?…”
哈儿蛮酋长抿着嘴,对于祖萨满的要求,认真思考了许久。他并没有疑惑,祖萨满需要大明工匠的意图。因为,大明的工匠,就是好,就是抢手的很!
蒙古各部每次南下劫掠,遇到村庄中的工匠,都会留下性命,活着掳走到草原上。熟女真各部也在想方设法,从大明接纳些有手艺的逃人,来改善些部族的生活。而许多边地的穷苦百姓,没有田地活不下去,更会冒着生命的风险,试图逃出边墙求活。
这几年,蒙古新兴的达延汗,就不断派出游骑,散播了不少消息,要招募汉民,开垦蒙地。据说蒙古各部,也确实招募到了不少汉地逃民。这使得辽东都司都下了严令,严禁各卫所和蒙古人接触,连女真各部都通知到了…
“先祖庇佑!祖萨满,大明的卫所匠户制度,对工匠看的极为严格!哪怕让这些工匠原地饿死,也不会允许他们迁徙求活,更不用说迁移出边墙了。而其中的铁匠,更是大明防备的重中之重!辽东严禁边地卫所冶铁,把所有铁匠都集中在辽阳南方一带,就是为了防备铁匠和铁器外流…”
“因此,要从辽东镇弄到铁匠,那是难上加难!哪怕贿赂镇守太监,这么大的风险,也恐怕很难做到!不过,吉林船厂裁撤,把一大批船匠南迁,散入了边堡各卫…要是想想办法,船匠还是能弄到手的!”
“哦?!吉林船厂的船匠?他们的技艺如何,能不能造出我们划的大船?…”
“呃…祖萨满,您坐的长头大船,对女真各部来说,确实已经是大船了!可几十年前,我祖父小时候,是亲眼见过从吉林船厂出发,去往奴儿干都司的大明混同江水师…其中有六艘大船,每一艘,恐怕都有两三倍长船那么大,能装上两百人!…”
哈儿蛮酋长阿力摇了摇头,说起大明水师在奴儿干巡曳的煊赫旧事,脸上很是复杂。他哈儿蛮部世代朝贡,从永乐到弘治,接受过六代皇帝册封,从来不是没见识的“北山野人”,而是混同江下游的部落表率,是汉化极深的“熟女真”!
就连设立奴儿干都司的女真大监亦失哈,都曾在永乐-宣德年间,来过哈儿蛮卫,选过些年幼的女真幼童入宫。而他阿力自己,也曾经在成化十四年,初次朝贡得封时,亲笔给大明皇帝写过感恩的汉文奏书。可一晃五六十年过去,那种帝国如同正午朝阳的时代,便再也不见了。而女真内宦们对于大明朝堂的影响,也几乎消散一空,只剩下最后的些许残烬。
“祖萨满,汉地有两句老话,一个叫‘细水长流’,另一个叫‘闷声发财’!什么?您问为什么,要闷声才能发财?嗯…因为在大明那里,明面上是一套规则,暗地里则有着数不清的门道。而这些门道,能操作的太多太多,只是不能拿上台面来看,也就是不能出声…”
“所以,您要是真的想要,把金子花出去,从辽东镇弄些船匠,或者铁匠之外的工匠过来…我哈儿蛮部,倒是和辽东镇的某些大人物,有些祖上的交情。这些交情虽然远的很,平日里一点用没有。但只要有了金子,这交情就是门路,能用这金子连上!而只要连上了门路,就能让咱们,把金子稳妥的花出去!只是,一次不能给太多,得慢慢来。‘闷声花大财’…”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顿了顿,盯着祖瓦罗没有胡须的下巴,脸上突然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主神见证!那位辽东的大人物看到您,一定会亲切的很!亲切的很呐!…”
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女真内宦,“阉党”祖瓦罗
“阿力,辽东镇的大人物,见到我会很亲切?他是谁?是掌握大明辽东军团的军团长,还是掌管行政财税的祭司长?嗯?难道是监督军政、直接向大皇帝负责的女蛇?…”
“不错!先祖庇佑!祖萨满,正是大皇帝的‘内宦女蛇’,是坐镇一地的辽东镇守太监!大皇帝的内宦们,都和您一样,英武勇猛,并且没有胡须!…”
“!…英勇的内宦女蛇?…”
“是的!英勇的内宦女蛇…”
哈儿蛮酋长阿力重重点头,脸上很是确信。在这个时代,或者说从永乐一直到成化年间,大明内宦的形象,都还不是那种白面无须的阴柔小人。而是按照明太宗朱棣的要求,选拔出“具有勇力、能骑马打仗”的皇帝亲随,并选拔其中“勇武善战”的,作为一地的镇守太监。这些“太监”是代表皇帝“监察一地”,去地方掌控军政,争夺税收财权的。在个人形象上,可没有掌握舆论的文官们,所描述的那么不堪。
“主神见证!太宗皇帝从燕地起家,靖难夺权继位。他信重北地各部的勇士,还要胜过汉地的文官,并且大力重用英勇的各族内宦。在他身边,围绕着一大批各部选拔出的内宦亲随,尤其是女真与蒙古出身的最多。像是朵颜三卫、松花江女真、黑龙江女真各部,都以派出族中子弟,成为太宗皇帝的内宦亲随为荣!…”
“有的内宦带着船队,向南出了海。有的则向北经营,开拓蒙古和东北…比如设立奴儿干都司,开拓黑龙江流域的钦差太监亦失哈,就是太宗皇帝的亲随,女真部族出身。而太宗的御马监太监刘顺,也是女真部族出身,随着太宗五征漠北!更不用说,第一任辽东镇守太监王彦,还是女真部族出身。他镇守了辽东镇三十年,直到英宗正统年间,才以七十岁老迈,返回京师…”
“我们女真部族的内宦,在大皇帝身边,一直发挥着重要的影响力!在大明朝廷中,文官们一直要求放弃东北,而内宦们则力主经营与维持东北。直到宪宗继位,文官们得了势,让朝廷进一步放弃吉林船厂,彻底从黑龙江上游收缩,并不再从女真各部挑选宦官…女真内宦们才成了无源之水,消失在了大皇帝身边…”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遗憾。在熟女真各部看来,派出子弟入宫,给大皇帝当宦官,从来不是什么丑事,反而是天大的好事!只有大皇帝身边有人,朝廷的政策,才会偏向东北各部些许,才会考虑到各部的利益。
同样,成为内宦,也是汉化的北地各部,从归化的朵颜三卫,到汉化的熟女真各部,唯一能进入大明上层的机会!可惜,等到成化之后,大明文官日渐势大,最终彻底压倒了内宦阶层,夺走了对方的国策决定权。而作为内宦基本盘的东北开拓与经营,也就被彻底打成了弊政,完全改辙弃置!这其中派系政治斗争,对于帝国决策的影响,是绝不能忽视的。
而失去了内宦作为政治代言人,朵颜三卫与熟女真各部,也就失去了在帝国上层说话的声音,失去了利益的分配权力,与帝国渐渐离心。最终,在寒冷天灾的逼迫下,朵颜三卫彻底倒向了蒙古,成为蒙古左翼入侵辽东,劫掠汉地的先锋。而熟女真各部,则乱战成一团,很多都反叛了帝国,甚至引发了成化犁庭。这些变故的背后,既有寒冷的天灾,也有朝廷内部的人为因素…
当然,对于大明朝堂上激烈的文官与内宦斗争,和背后政治话语权的争夺,哈儿蛮酋长阿力其实知道的不多。但他知道的是,朝廷停止从女真各部选拔宦官后不久,黑龙江下游就放弃了,哈儿蛮卫也慢慢被打回原型,沦落成穷苦不堪的野人部落。而后,朝廷彻底收缩,彻底放弃吉林船厂,放弃了整条黑龙江后,各部就成了“没有主人的野狗”。自此,朝廷不再管边墙之外,女真各部日渐残酷的厮杀养蛊,更不用说什么选拔女真内宦了…
“先祖留下的恩情,三代人就会消退!但我们女真族内宦,离开大皇帝身边,还不到三代人…在第一任辽东镇守太监,女真出身的大监王彦后,接替的第二任镇守太监,是成化年间到任的大监韦朗,受过大监王彦的提拔…而韦朗之后,是弘治年间到任的第三任大监任良!坐镇开原卫的,则是镇守太监任良的亲信,开原镇守内臣罗全…”
“先祖庇佑!从成化十四年到弘治八年,我前后五次去辽东镇朝贡。第一次去往辽阳城,觐见了代表大皇帝的大监韦朗。祖萨满,韦朗大监和您一样,看起来又英勇又睿智!他安抚了我,还叙了些关于王彦大监的旧事。至于后面四次,都是在开原卫,见得是开原镇守内臣罗全,我还多次贿赂他,好把铁甲带出边墙…”
“祖萨满!有这么一份祖上的渊源在,对我们这些边地的女真部族来说,大皇帝身边的内宦,那可比辽东各指挥使,比那些城中视我们为蛮夷的文官们,要容易亲近的多!只要有足够的贿赂,内宦们答应的事,也远比边将或者文官靠谱,肯定会做到的!”
“因此,主神见证!您既然能拿出这么多黄金来,那走内宦大监的门路,就比走边军或者文官,要可靠太多太多了!至少,大监们不会动用军队,把我们当成‘蛮夷’剿了!在整个辽东镇掌权的大人物里,我们女真部族,也只能靠向内宦们,只能相信他们!”
“至于他们的本事,那可是大的很!只要这条路走通,船匠什么的,不过轻而易举。就是大监们勾个名册,或者烧个匠籍记录的事…”
“嗯?!对我们部落来说,大皇帝身边的内宦女蛇,才是最可靠的?我们的黄金,能打通他们的路子?而他们本事很大,只要收了足够的金子,就会做事,不像文官祭司和边军军官们那样言而无信、贪婪凶狠?这听起来,确实是有些道理…”
听到哈儿蛮酋长阿力指出的“门路”,祖瓦罗眨了眨眼睛,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对于大明复杂的政治结构,越是了解,越是觉得知道的太少。
或许,他得真正去大明一趟,好好体悟下那与湖中王国、墨西加联盟,都截然不同的政治逻辑,才勉强能看出些门道来。而此刻,“女蛇内宦”,阿力给出的这个难得的“突破口”,已经记在了他的心里!作为大明眼中的“野人”或者“蛮夷”,他也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主神庇佑!去南方大明朝贡的事,还有一年多,且慢慢再筹划思量吧!而除了南方的大明,东南的和国,还有挨不到的朝鲜外…陛下预言中的最后一个大势力,就是西边的蒙古,什么北元大部落联盟…”
祖瓦罗沉吟片刻,把去往南方朝贡、打通大明贸易的计划,按在了心里。接着,他眯着眼睛,看向黑龙大江的上游,看向越过乌苏里江口、松花江口,最终一路向西,那一片未知的空白之地。而在阿力的口中,这是黑龙大江的西方上游,是地形开阔的山林草场,有着强大到能拉出一两个军团骑兵的,什么“朵颜三邦联盟”!
“阿力!你说过,要想买到大批的马、牛和羊,只有去往大江的上游,找这什么朵颜三邦联盟?”
“不错!先祖见证!整个混同江流域,最为广阔的上游草场,数以万计的马群,都在这群游牧的朵颜三卫手中!而他们和我们女真各部,也有着频繁的通婚,算是半蒙古半女真的自己人!至少,以我们女真部族的身份,找他们的小部落买战马,买牛羊,绝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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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去哈尔滨,买马去!
“血目的主神见证!朵颜三卫,又叫‘乌济叶特’,或者‘兀良哈三卫’。而这里的‘乌济叶特’,‘兀良哈’,其实和我们部族常说的‘兀者’一样,都有‘山林’的意思。所以,这朵颜三卫,原本是住在‘山林’间的部族,和我们山林间的女真部族,祖上其实很近,通婚很多,交流起来也很顺畅。可以说,他们算是半蒙古半女真的部族,只是蒙古人势大,他们才自称蒙古。要是等有一天,我们女真人起来了,他们也能变成女真…”
“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多次征讨北元残部,收服了这些‘乌济叶特’部族,并正式册封了三卫。其中,‘朵颜卫’起源‘乌梁海诸部’,也就是成吉思合罕帐下册封的四狗之一,‘者勒蔑’千户的部族后裔。而‘泰宁卫’起源自‘翁牛特部’,是正儿八经的‘翁牛特’王领部落,即成吉思合罕幼弟铁木哥斡赤斤的部族后裔。至于最后的‘福余卫’,则起源自北方林海,可以看成是笼统的‘林中百姓’,即‘兀良哈万户’的分支。虽然他们自称是,有成吉思合罕二弟拙赤合撒儿的血脉,但蒙古各部其实是不认的。他们和最北方的‘林中百姓’一样,大部分部落民都是南下的北山野人,和我们语言也相近,只不过受到蒙古影响,变成了蒙古人…”
哈儿蛮部酋长阿力伸出手指,蘸了蘸祭坛上的血迹,在地图的空白处,花了三个红圈。他当然不知道三部的具体范围,恐怕连不断迁徙、不断融合又分裂的三部自己都不清楚。但大概的标注,还是能做到的。说到北山野人时,他还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茫然的马哈阿骨打一眼。而马哈阿骨打瞪大眼睛,提了提手中的新造石锤,阿力就缩了缩脖子,继续指向地图。
实际上,如果这个马哈部的头人,没有带人南下黑龙江流域,而是南下了蒙古,那等上一代人后,马哈部就会成为蒙古小部落的一支,成为‘兀良哈万户’的一部分,而不是什么生女真了。这些年来,无数的通古斯部族,就这样在无形的寒冷大手驱赶下,从辽阔万里的北山林海南下。进入蒙古境内的部族,最后都变成了蒙古。进入黑龙江下游的部族,最后都变成了女真。其中蒙古还有黄金家族的血统传承,有着明确的血脉属性。但野人女真和后来的满族,更多的就真是地理概念了…
“在蒙古人看来,先祖的血脉,决定了太多太多!三部原本在北元残部中的地位,也按照血缘来源,是黄金血脉的泰宁卫最贵,功狗血脉的朵颜卫其次,野人血脉的福余卫最低…而三卫的位置,最初也是‘福余卫’最靠北,‘朵颜卫’在中间,‘泰宁卫’最靠南…”
“然而,先祖见证!太祖死后,太宗皇帝对三部的收服,改变了一切!三部变成了三卫,变成了最忠诚的皇帝亲随。他们追随太宗皇帝起兵靖难,从蒙古打到南京。接着,他们又跟着太宗出兵漠北,从南京打回蒙古…这其中,朵颜卫的实力最强,立下的战功最多。在后面永乐年间太宗的封赏里,朵颜卫也获得了最大的奖励,南迁到泰宁卫南边,获得了丰美的草场…并且,朝廷在开原卫与广宁卫,都设置了专门的互市市集,让三卫和熟女真各部,都可以获得亟需的生活器具,包括最宝贵的铁器…”
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回忆,讲述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太宗恩情”。在这个汉化女真版本的故事中,明太宗朱棣几乎是天生的各族大可汗,收服蒙古与女真诸部,开创了最鼎盛的帝国。而追随太宗皇帝的各族亲随,无论蒙、汉还是女真,都从个人到部族,获得了大量的封赏与回报!
那是个开拓与武功的时代,只要能打的武人,哪怕是异族和宦官,也能升官封侯,也能分享帝国的权力。朵颜三卫追随大明的好处,要远多于跟随穷困的蒙古,并且从没在互市上遭受朝廷设卡,能从汉地获得大量的物资供应。
而等到太宗死后,大明就日渐变化,走向了文官主导的守成与文治,走向了越发严格的华夷之辩,并在边境互市上大加限制…毫无疑问,在这种变化中,武人失去了权力,内宦遭到了压制。至于蒙古和女真的异族?他们彻底从帝国的上层建筑中消失了,不再被帝国的权力接纳,渐渐变成了真正的“蛮夷”!
“主神见证!太宗皇帝朱棣?…”
听到这些久远故事,祖瓦罗眼神闪动。他虽然不知道,这些阿力口中的历史故事,到底有多少真实。但在他心里,这个太宗皇帝的形象,大概就和修洛特陛下一样,是能够收拢各部英杰,并且选拔重用的人物!而更令他遐想的是,大明神王太祖死后,太宗的靖难夺权…
“咳!止住,不要多想!主神庇佑!永乐…永乐?又是这个年号?”
祖瓦罗收起飘远的念头,看向倾塌的永宁寺内。那块记述着奴儿干都司建立,在永乐十一年刻下的石碑,还静静的躺在寺社的角落。而永乐年间大明的开拓,似乎远不止这奴儿干一处,还要向西再向西,向北在向北,抵达到朵颜三卫,甚至更遥远的漠北。
“先祖见证!太宗皇帝死后,朵颜三卫和朝廷的关系,就开始急剧恶化…最后,他们在土木堡之变里,倒向了瓦剌蒙古…至于现在,他们是蒙古左翼在辽东的主力,尤其是三部中最靠南、最强大的朵颜卫。他们牢牢占据了滦河流域,威胁到朝廷的广宁重镇,甚至威胁到沟通辽东的辽西走廊。而朝廷把辽东镇的治所,从辽阳迁移到广宁,正是为了防备他们!…”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神色唏嘘,莫名叹了口气。他知道,寒冷天灾的残酷,不仅逼迫着山林中的女真各部南下求活,也同样逼迫着朵颜三卫南下。而如果朝廷能给出足够的钱粮,三卫未必会倒向蒙古,就像辽东的奴儿干都司,也能通过钱粮维系一样。但最终,朝廷的选择…
“祖萨满,朵颜三卫中,朵颜卫贴近边墙,占据大宁卫旧地,掌控松辽平原。他们的距离最远,我们很难接触到,也没必要接触。而泰宁卫位于塔儿河一带,驻牧在松辽平原与科尔沁弓箭手草原间,接触起来还是远。因此,最近最容易接触的,也是和我们女真部族最亲近的福余卫…”
“主神庇佑!只要我们划着大船,沿着混同江一路向南,划过乌苏里江口,到达松花江口。然后,沿着松花江向西,穿过海西女真的腹地,直到河流交汇的大片草场,就能遇到福余卫放牧的小部落了!而后,找他们买马,也很容易,只是带回来比较难…”
“先祖见证!按照汉地的说法,那片地方,曾经可是真正的富庶之地,是金人的上京城啊!什么?你问金人是什么人?嗯…也许,他们也是一支女真部族?至于上京城,好像也没部族见过,就是汉地的书里,写过这个地儿…”
哈儿蛮酋长阿力摸了摸脑袋,对于“金人”是不是“女真部族”,“上京城”到底在哪,他其实都不大确定。毕竟,各部纷繁南下,血脉融合又交替。这个时候的所谓的“辽东女真”,和金代南下的“女真”,隔了三四百年,早就没半点血缘联系和传承了。而所谓的‘女真民族’,在老奴一统各部崛起前,其实更多的,还是个地理上的概念。就像海西女真是海西那一片的,建州女真是建州那一片的,野人连片都没有…
“阿力,这个能遇到‘福余卫’,能买到许多马的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们平日里,又是怎么称呼的?”
“哦!祖萨满,那个地方水很浅,草场很丰茂,飞鸟很多,也很适合渡河。因此,这是周围的游猎放牧各部,骑着马匹迁徙时,最适合过江的浅滩河口…所以部族里叫它‘哈尔滨’!平坦的、有天鹅落下的浅滩,一处好过河的地方!…”
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在东北除了金子,还有什么货值钱?
“阿力,从奴儿干到哈尔滨,大概有多远?怎么去比较快?是骑马还是坐船?”
“血目的主神见证!从奴儿干出发,去往福余卫各部,大概有三四千里!先是南下两千里,穿过野人各部的地盘,到乌苏里江口。然后再向西偏南,行出一两千里,穿过海西女真各部的领地,才能到松花江上游的哈尔滨…”
哈儿蛮酋长阿力伸出手指,在古老的野猪皮地图上,划出一竖一横。“竖”是南下的两千里,“横”是向西的一千多里,都是沿着大河。
在这个时代,广阔的内外东北,被幽深的无尽林海所覆盖。高处山峦连绵,低处沼泽密布,唯有大江与河流,才是东北各部能够通行的道路。这并不仅仅是说,河流上能够行船,而是沿着河滩的地带,较为开阔平整,比较好走。河边视野广阔,通行也更为安全。春夏秋三季,可以骑马行走,冬天也能使用狗橇爬犁。
“祖萨满!这三四千里买马的路程,其实都和我们南下朝贡时要走的,绝大部分都重合。要是骑马的话,沿着河滩,一天能走一百里。哪怕求稳慢一点,每天只走八十里,也只要四五十天,就能见到福余部的牧群!…”
“而要是沿着大江走,逆流划船会比较慢,一天恐怕只有四十里,得留足体力防备意外。哪怕再快点,一天划个五六十里,也得两个多月。不过,等到顺流返航的时候,划船就能跑出八十里甚至一百里一天,并且比骑马省力气,要舒服多了!…”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稍稍停顿,想了想后,又摇头道。
“不对!去福余卫买马,不可能只买几十匹。小打小闹的鼓鼓捣捣,还不如去西边找那些‘林中百姓’,还挨得近些…要买,肯定是一百匹、两百匹往上!那么多的马,船上根本装不下,马也不会安分…只能骑马去,再一人两马、三马的带回来!…”
“先祖庇佑!去的时候,都是一群带锤背弓的穷哈。沿途的部族,不管是野人还是海西女真,都生不出什么动手的心思。可这回来的路上,带着惹眼的马群,可没有那么安全了!依我看,还是得聚起两百个骑兵,才能带回两百匹山地马,尽量选高大的大马…”
“另外,中间要路过海西诸部的地盘,最好能找个相熟的、信得过的酋长接应。最好是拿点货物出来,买个过路…什么?您问有没有相熟的酋长?嗯…肯定有认得的,但关系没那么近,经不起大笔的财货利诱。最好去亦儿古里卫,拉他们的酋长沙古答入伙!沙古答和我一起参加过三次朝贡,祖上也有往来,能信得过!他们离海西诸部近,世代都有通婚,几乎可以看成海西诸部的一支。他们肯定有相熟的门路,能保证安全稳妥…”
“主神庇佑!三四千里的路程,骑马去?一趟四十来天,来回竟然只要三个月?有了马之后,这移动的速度,可真是惊人…主神啊!你说什么?一次买下足足两百匹大马?!…”
听到酋长学徒阿力给出的买马方案,祖瓦罗顿时眼中一亮。一次两百匹马,还都是女真大马,不是和人那种矮小的小马!只要花上三四个月,做上这一次大生意,王国的马就够了,完全不需要再向和人买马了!但很快,他又眉头一皱,询问道。
“阿力,你刚才说…为了安全稳妥,还要去亦儿古里卫,拉那里的女真酋长入伙,找到海西女真的酋长接应?…”
“不错!我们沿途在海西诸部的地界上来回,估计要有两个月时间。这是不可能瞒住各部的!而几百匹马的队伍,也肯定会吸引各部的注意,甚至引来骑兵斥候的跟随。各部这些年来,和北方南下的野人部族厮杀不断,早就像是警惕的黄鼠狼了…必须得有相熟的酋长作保,去提前打招呼才行!…”
“噢!这样啊!…海西女真?海西诸部的窥伺…”
听到这,祖瓦罗眼神闪动了下,对拉“海西女真”入伙的建议,有些不置可否。他刚刚听到两百匹大马的激动兴奋,也瞬间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变得冷静了下来。
在王国本部的力量足够强大前,祖瓦罗对于和其他南方女真部族的合作,都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他需要小心的接触,最好通过重要人物的联姻,来建立部族间互信。毕竟,他手中的金子虽多,本部的力量却只有这么一点。万一遇到了海西女真的窥伺,遇到一次部族联合的伏击…他又如何对得起跟随他渡海万里的兄弟们,对得起给予重任和支持的陛下?
“嗯,阿力,你刚才还说过…只有大批买马,才需要去找强大的福余卫。要是几十匹的,还不如去找‘林中百姓’?这什么‘林中百姓’的部落,在哪里?离我们有多远?…”
“呃?不去福余卫,改去找‘林中百姓’买马?…”
闻言,哈儿蛮酋长阿力怔了怔,不明白祖萨满为啥突然改变了主意。但他没有决策权,也只能听祖瓦罗吩咐。于是,阿力又一次,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向西的长线,然后在大江上的某个位置,画了个红圈。
“尊敬的祖萨满!林中百姓,也就是兀良哈万户,就在奴儿干的正西边…要去的话,得先沿着恨古河一路往西,再转到精奇里江支流(谢列姆贾河),一路向西偏南,大概行出两千多里,抵达混同大江!这就直接越过了海西诸部,直接到了大江的中游,也就是红圈的位置,‘哈喇泊’(海兰泡)。那里有很多榆树林,也有不少鹿群来着,很吸引各部游猎…”
“主神庇佑!只要过了哈喇泊,再去往大江的西边上游,那就随时都有可能,遇到骑马放牧的林中百姓。他们的部族规模很小,大多也就一两百人,带着马群、牛羊或者鹿群迁徙不定。而这些林中部族,尤其是靠近‘哈喇泊’的,基本说得都是我们的部族语,是半女真半蒙古的部族。只是他们和大江上游的蒙古诸部往来较多,所以才被看成蒙古人。而再沿着大江向西,据说能直到蒙古腹地,到那座雄伟的博格达圣山!…”
“圣山?博格达圣山?”
听到圣山的名头,出身高原、崇拜神山的祖瓦罗,瞬间就起了兴致,想要亲眼一看。但等他再一问,听到圣山下,有着数以万计游牧的蒙古部落,顿时又大加摇头。他并不知道,那座圣山周围的牧地,在后世还会有另一个名字,“库伦”,“栅栏围起的草场”。再往后,“库伦”又变成了“乌兰巴托”…
“阿力,哈喇泊离我们只有两三千里,沿途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大部落,大概两个月就能来回一次!等到明年开春,我们就向西走一趟,去找‘林中百姓’们,买些马和牛羊回来!…”
片刻衡量,祖瓦罗就做出了决断。这片辽阔的东北大地太过危险,还是去先去和小部落打交道,慢慢壮大自己,才是最安全的办法!只是,和西边的林中部族交易,又该拿出什么样的货物来呢?
“阿力,林中部族,认黄金吗?…”
“呃!黄金?这个…祖萨满,这些林中部族,其实和南下的野人部落很像,蒙昧的很!咳!别锤我!我没说马哈部,说的是林中百姓…只不过,林中诸部生活的地方,林子其实没这里那么密集,又和蒙古诸部往来比较多,容易弄到牲畜。他们有大大小小的林中草场,适合放牧,这才养了牧群而已…所以,金子其实对他们,没啥用…”
“哦?既然不要金子,那他们缺什么货物?”
“缺什么?先祖见证!林中部族和‘野人’一样,什么都缺!缺铁器、缺兵甲,缺粮食…”
“嗯…铁器我们也没有太多富裕的,兵甲就更不用说了,粮食运过来很难…”
祖瓦罗皱着眉头,盘算着手头上能拿出的贸易货物,最好是轻便的、容易携带、部族眼中价值又高的…
“祖瓦罗祭司!您还记得,我们之前在极北海岸和西海岸航行时,最受沿海部族欢迎的货物吗?这里的林中部族,其实也缺的很!…”
“嗯?!你是说?!…”
闻言,祖瓦罗眼神一动,看向了祭司奎火。祭司奎火点了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袋。然后,他伸手轻轻一撮,灰白的盐晶,就在圣火光前闪动。
“不错!就是这个!盐!”
“能从和人那里,廉价大量弄来的盐!…”
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白山黑水林海外东北,安宁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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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啊!祖萨满,你们能弄到大量的盐?我尝尝…咦!这盐竟然不发苦,是比官盐还要好的好盐?!…”
“不错!阿力,这种海盐,我们能从东边弄到很多,按百斤算的那种。怎么样,这样的货,西边的部族接受吗?能出什么样的价?…”
“接受!肯定接受!沿着大河的部族,就没有一个不缺盐的!估计几十斤盐,就能从‘林中百姓’那里,换一头上好的大马!不仅是林中百姓、各部女真,就连南方大明的辽东,那些边墙内外的卫所边堡,也缺盐的很呐!嗯…应该说不是缺盐,是很穷,买不起官府高价的官盐…”
哈儿蛮酋长阿力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袋子里亮晶晶的盐巴,就像看到了这片东北山林中真正的硬通货!
在这个时代的东北,无论是从北方南下的野人女真,在河边驻牧的游牧百姓,还是南方种地的海西女真,甚至是大明边堡的卫所屯户…无论蒙、汉、女真,就没有一个,是不缺盐的!
当然,这种盐巴紧缺的原因,各族群其实并不相同。游猎的女真和放牧的蒙古部族,是自己出产不了盐,或者产盐的人力、燃料成本太高,超过了部族的生产力与技术水平。因此,他们只能寻找发苦的盐卤,作为日常生活的替代。而大明的边堡缺盐,则全然是人为因素,是官盐政策调控的结果。
“主神见证!大明官府严禁私盐买卖,抓住就是杖责、流放或者砍头。在辽东的边堡,一斤官盐的价格,得十几文,比猪肉的价格还高!据说,朝廷为了让商人运粮到边地,许给他们领盐的盐引,然后通过卖高价的盐,来补回运粮的亏损…”
“或许,南边产盐的地方,私盐很多,盐价没那么高…但在辽东,十来文一斤的盐,是没多少汉人百姓吃的起的。他们一年到头,连肉都不一定吃过几回,更攒不下几十上百文钱呐!以至于,那些边堡的卫所,还向前来朝贡的女真部族,索要各部的苦盐卤吃…”
“而我们女真各部,只有在开原朝贡的时候,贿赂镇守内官,才能弄到几袋像样的官盐,作为赏赐带出边墙…”
说到这,哈儿蛮酋长阿力,又是一阵叹气。据说,在一百多年前大元的时候,大元朝廷根本不管盐铁贸易,无论是在草原还是辽东,各部既不缺盐也不缺铁。而大明开国后,就开始实行盐铁专营,完全掌控住北方的盐铁贸易。但太宗皇帝在时,厚赏追随的蒙古与女真各部,各部需要的铁器与盐,也都能从汉地流出。
而等到永乐之后,朝廷就日渐把“盐铁”货物,作为一种杀人无形的“武器”,对万里北疆进行严厉的禁运和封锁。在这种政策下,就连辽东边堡的汉人百姓,都吃不起盐,更不用说穷苦的女真部族了…
“阿力,你刚才说,在南边的大明辽东邦国,一斤盐要十几文?一文是多少钱?一斤盐值几两金子?你算一算,我看看这‘盐货’,有没有往南方大明倒卖的价值…”
“呃…祖萨满,在大明卖私盐,可是要杀头的重罪!至于一斤盐,值几两金子?这!…一两金子,在辽东换六七两银子。一两银子,换一千来文。十多文一斤盐…那就是五六百斤盐,换一两金子吧!…”
“什么!好几百斤盐,才抵一两金子?盐这么便宜吗?!看来,往大明运盐卖盐,还不如直接拿金子过去…”
闻言,祖瓦罗失望地摇了摇头。“辽东私盐贩子”的“宏伟蓝图”,还没展开就彻底夭折了。算上桦太港的库存,他手里还剩下的一千五百斤黄金,至少能折算成十五万两白银。而和这笔“巨款”相比,整个辽东能富过他的商人都没有几个,还倒腾什么私盐?…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不对!不对!阿力,你刚才说,盐价不便宜,大明的部落民大多买不起盐…他们一年到头,连一百文都攒不下来?那岂不是干上六七十年,两辈子也攒不下一两黄金?…不会吧!这么强大的大明,军团数以万计,铁器到处都是,部落民又怎么会这么穷困?…”
“祖萨满!普通的大明百姓,一没有猎场林场,二没有牲口坐骑,甚至不能离开卫所保甲,只能耕种几亩田地。他们一年忙活到头,能交足朝廷索要的田地正赋,能躲过朝廷摊派的徭役劳作,能熬过税吏的追缴杂赋,就已经是烧高香了!至于攒下一两黄金?恐怕绝大多数辽东的汉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一两银子呢!而为了几两银子,哪怕是杀人越货,也有多少人想做都没得门路…”
“主神见证!您现在可知道,这一袋一百斤黄金,一万两银子,要是带到南边的辽东,会让多少卫所边军眼珠发红、不顾一切了吧?…”
哈儿蛮酋长阿力面露苦笑,这位手握“重金”的“野人萨满”,明显对大明官府强大的征税能力,对于这袋黄金的价值,真正一无所知。说实话,大明官府这种对于百姓的掌控,可不是墨西加联盟或者湖中王国,能够望其项背的,挨都挨不到边!
对于他们这些册封官职的女真头人,无论边军如何暗中勒索,大明朝廷起码是优待厚赏,不会征税的。可对于那些没有根脚的汉民百姓,朝廷压榨起来,那可真是一文钱都不能少,无论卖儿卖女,都要交足正税和数倍杂赋的!
眼下海西女真各部、建州女真各部、蒙古朵颜三卫中,那么多的汉地逃人,又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被朝廷逼的,活不下去了?女真各部再穷,那也不用向朝廷纳税,不会倒欠朝廷官府的钱!而熟女真各部的快速汉化,村庄生产力的提升,很大一定程度上,也正是受到了这些汉地逃民融入的影响…
“主神庇佑!这南方强大的大明,可真是像烟雾镜的神灵一样,变幻的难以琢磨啊!…”
漫长的谈话后,祖瓦罗摇了摇头,发自内心的由衷感慨。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正在窥探的,是这个时代最为庞大、最为复杂的统治机器,也统治着整个世界最为庞大的国度。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真正强大的帝国,无论有多少内部的隐患,却正在繁盛期的大明帝国!
而帝国的未来,又会走向何方?他这样一只来自东海的金色蜂鸟,又会扇动多大的翅膀,造成何等的影响呢?这一刻,没有人能够预料,就连神启的修洛特陛下,也预言不了…
“走吧!阿力!随我一起南下,去往王国的神桦太港!那里,是安宁平静的营地,是土豆与鲑鱼的港口…那里,也会成为你们哈儿蛮部所有部落民,成为所有胶人部族的,一个崭新的家园!”
当九月的初雪,从奴儿干的天空中漂落。三艘王国的长船,也满载着一百多王国战士,塞满了两百生熟女真部族,踏上了南下桦太港营地的航路。
岸边的马哈阿骨打披着虎皮,挂着石锤,注视着长船的兄弟部族远去。而部族祭司奎火披着火红的狐皮,站在阿骨打的身旁,就像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至于长船上,祖瓦罗戴着羽冠,穿着河狸皮的新制祭服。而哈儿蛮酋长阿力,则戴着狍角帽,裹着狍子皮衣,把手揣在袖筒里。
“呼!呼!…”
寒冷的北风,吹过外东北辽阔的林海,从北山的外兴安岭,直到大江的大兴安岭。老虎在山林中咆哮,寻找着过冬的猎物。狐狸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分上一口就能饱腹。而河狸在河海边忙碌,修筑着自己越发壮大的老巢。一只狍子也小心地跟在后面,好奇的左右张望。
这就是白山黑水林海外东北,所有“动物们”安宁的家。而最安宁的冬天,就要到来了~~
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新的晨曦,穿越风暴而来
“呼哗~~”
九月下的风吹过库页岛,带来西伯利亚极地的寒冷。幽深的桦树林,是北方天际的墨,而明亮的虾夷海面,则是南方天际的白。在墨绿与白蓝的辽阔画卷中,有一处灰黄红白交融的颜色,就像两条平行天际线间,永不相交的中点。
“嗥!嗥!…”
当飞鹰乘着寒风靠近,那苍茫天地中的复杂颜色,就忽而展开,变成一座朴素简陋、又充满生机的部族港口。灰色变成了收获后的土豆田,黄色是连串的茅屋与木屋,红色是港口中心处的神庙,白色则化作一座白桦木的港口,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
许许多多的小点,就在田野、营地与港口间移动。既有晒鱼熏肉、制皮做弓的部落民,也有放牧吃草、走走停停的牛马,还有叫唤奔跑、警戒追逐的狗群。
“嗷嗷!嗷!…”
这里是王国的神桦太港,一千两百多各族部落民的家园。随着祖瓦罗船队带回的女真部族,还有周围阿伊努人的归附,桦太港的人口迅速增长,比例也再次发生了变化。眼下这座王国在西海最大的港口中,三分之一是阿伊努部族,四分之一是女真人,六分之一是和人,四分之一则是王国武士和山靼猎手。
当然,除了和人之外,无论是阿伊努、女真还是山靼的部落民,都还没有什么民族的认知,很容易与王国的本部同化,成为一体的“胶人”。他们更看重自身“胶人部落”的身份,看重“部落的利益”。这种部族的迁徙、厮杀与融合,正是东北亚严酷大地上的常态。跟了一个富足强大的大部落,能吃饱穿暖,就自然成为了大部落的一部分。至于和人,他们融入王国的渠道,却是“主神的信徒”,是奉献灵魂的“信仰”…
“哗哗!”
蜂鸟的主神旗帜,在神庙祭所的顶端飘扬,如同这处新兴部落的图腾。同样的蜂鸟旗帜,也飘扬在王国大船的桅杆上,就像面向大海与山林的宣告。而仔细的数一数船上的旗帜,却是足足七面,七艘大船!
是的,三艘渡海而来的王国长船,两艘买自和人的单桅商船,还有两艘最大的、刚刚抵达的遮洋船…
“主神庇佑!是你?洛山达?!”
“祖瓦罗总祭司!是我,是我来了!…”
“好啊!好!好!…叫我学长!”
“是!祖瓦罗学长!”
“哈哈!船上带酒了吗?边喝酒边谈!…”
“好!有龙舌兰酒,从王国带来的…”
“龙舌兰酒!!…”
一艘崭新,一艘陈旧,两艘遮洋船都饱经风浪,静静停泊在港口中。它们的吃水很深,因此停泊的比其他大船更远。此刻,跨越极北冰海的相遇,就在崭新的大船甲板上。
两位神威大学前后毕业的祭司,都眼睛闪亮,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臂,挺直了自己的胸膛。他们脸上的笑容,就像绽放的海浪,他们慷慨的笑声,如同扑岸的海潮。
“哈哈!加了辣椒的龙舌兰酒!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
“主神庇佑!祖瓦罗学长,我跨海航行,足足寻找了四个月,才终于在这里见到了您!让我们干一杯,庆祝今天的相逢!”
“哈哈!赞美主神!喝!…”
“砰!…”
大海就像万里的酒槽,航程越远,就越把故友的相逢,酿成醉人的陈酿。而要喝下这样豪迈的好酒,就得用勇气与无畏作为酒杯,在杯底藏上死亡的蛾虫,然后一饮而尽!
没有经历过远航的人,就永远无法喝到这样的美酒,更无法体会到一杯饮下后,那胸中燃烧起的一团烈火,在冰冷的寒风与大海上…
“主神见证!我们是五月化冻后,从神大鲸港启航的。而后,是六千里漫长的神启岛链,是我早有预料、却依然震撼的巨大海潮!好几次,那海潮从头顶扑下来,直接就把大伙都砸倒了,整艘船都按在海里,然后哗啦一下又浮起来…”
“我们每个人的腰上,都绑着一条绳子,和大船绑在一起。所有人都不要指望着,能够在逃离大船活下去。船就是我们的命!它船要是沉了,所有人都活不了,必须拼命的守住它!好在,主神庇佑,我们还是穿越了风暴!…”
说起神启岛链的航行,洛山达的脸上,是永远难以磨灭的敬畏,与战胜这种恐惧考验后的虔诚。而祖瓦罗眼神飘远,也想起了那段风暴与海雾中的艰难探索,和那场赌上性命、毅然决然的冒险西行。
在这样的风暴绝境中,唯一能支撑他们前进的,从不是什么财富,而是发自内心的虔诚!当然,还有对于荣耀与更进一步的渴望…
“祖瓦罗学长!两艘遮洋船,七十个武士与水手,只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横穿了六千里神启岛链!在神天石岛和神高山岛间,我们遇到了最恐怖的杀人海浪中,被带走了一个武士,三个水手!在神长女岛与神雪母岛间,我们又遇到了一次突然袭来的大风暴,损失了两个武士,三个水手!…”
回忆起风暴中的航行,洛山达眼神深邃,就像蕴藏着风暴,又透着一点晨曦的亮光。八分之一的伤亡与牺牲,就是一次神启岛链航行的代价。然而,这样的代价虽然高昂,却证明了西海航路长久维系的可能。
因为,风神遮洋船的出现,终于把这段六千里的航程,缩短到了两个多月。而从神启岛链到湖中王国,也缩短到了半年。整条跨越西海的航路,只需要七、八个月…
主神见证,死亡是航海必须的献祭,而时间与效率,才是维系航路最为关键的要素!若是洛山达预想中离岛的深海远航,能够有一天实现,那西海航航线还能再缩短两三个月,甚至更快!
“主神庇佑!祖瓦罗学长,在神高山港和神雪母港停泊的时候,我们补充满了最好的乌南加汉子,又回到了七十人!…四处神启岛链港口,能够养活的部族,都已经到了极限。而这些港口中的乌南加胶人,是我所见过的,最勇敢也是最好的水手!…”
王国在阿留申神启岛链,一共建立了四处补给港口。其中神大地港四百多人,神高山港三百多人,神雪母港两百多人,神祖母港两百人。每处港口中的八成人口,都是为了食物与燃料,主动向王国靠拢的岛屿乌南加部落民,是新皈依“火与鱼大神灵”的、最为高大强壮的极北胶人!
毫无疑问,这四处岛链中的港口,是整条西海航路沿途各港里,生活最为艰难的。狭小的岛屿上猎物有限,捕鱼是最主要的食物来源。秋冬的风暴横扫岛屿,积雪常常有一人深,连大树都很少见。只有神大地港与神高山港附近的火山温泉处,能够稍稍种下一点土豆,产量也非常感人。眼下的几百人口,就已经是这些港口能够维持的上限了。
至于养不活的乌南加部族,过去没有选择,现在却多了一条出路…那就是登上王国的长船,成为王国的水手,越过大海,去往新的家园!
“主神庇佑!七月底,我们终于穿过了神启岛链,抵达了冰雪大岛,遇到了盟友山部的部落民。他们给我们指了路,让我们抵达了神双烟港,修整了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时间,我也多了一位山部的妻子,我的第一位妻子,姆紫貂…那位山部的老祖母,可真是一位厉害的北地萨满啊!…”
说到这,洛山达面露苦笑。奇美尔总祭司早就教导过他,要想更进一步,就得找一位王国贵女,作为他身后的支撑。谁想到,他刚刚穿越风暴,抵达勘察加冰雪大岛,就迎头撞上了厉害的、要嫁孙女的山部老祖母?
面对强大盟友的热情接待,面对联姻血誓的诚挚请求,面对五六百个强壮的山部猎人,洛山达又哪里有什么选择的机会?
要知道,祖瓦罗已经带走了绝大部分能打的战士南下开拓。现在王国在冰雪大岛上的两处富裕港口,可都是靠山部的盟友,来保证外部的安全…
“嗯?!山部的老祖母?洛山达,她许给你的,是她的孙女吗?…”
“对!祖瓦罗学长…算起来,我妻子紫貂,正是您妻子索娜的表妹…”
洛山达笑着说了一句,随后神情一肃。他正视着祖瓦罗的眼睛,说出了这次相聚以来,第一个正式重要的议题。
“主神见证!祖瓦罗学长,山部的老祖母,是整个两千里半岛上,山中各部公认的祖母,也有着仲裁影响各部的威望。她听闻王国在南方发现了广阔的猎场,让我带了一个进一步结盟的提议…”
“去年的雪灾非常厉害,山部的鹿群冻死了许多。更北方的鹿部,也损失惨重,又一次在冰雪大岛的北边露了头…如果这只是一年的雪灾,那各部还能熬过去。但要是今年再来一次雪灾,再冻死许多鹿群…那无论是山部还是鹿部,就都没了明年的猎物,得死上许多人了!…
“要换成以往的年份,那也没得说,无非是山部与鹿部再厮杀几场,把吃饭的嘴变成食物,等着鹿群慢慢繁衍…但现在,作为联姻的盟友,老祖母听说我们,在南边发现了猎场…山部就希望,能够分出一些亲近的部落,坐着我们的船队南下,建立新的部族支系…至于条件,无论是皈依主神,进一步联姻通婚,还是让一部分部族,加入我们的大部落…都可以谈!”
“甚至,老祖母说,就连更北方游牧鹿群的鹿部,也不一定是要厮杀到底的敌人。她有把握和鹿部的萨满与头人们谈谈…只要,他们有别的路可走,我们能给他们一条路!…”
“什么?!你是说…山部与鹿部,希望通过我们南下?南下茅希利大岛?!…”
听到这,祖瓦罗面露惊讶,瞬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神情也变幻起来。
摸摸头,第一场雪落了。“雪下孤村淅淅鸣,病魂无睡洒来清。”抱着猫发呆,要提起精神,努力更新的。(doge)
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愿做主神的薙刀!
“洛山达,鹿部的事还没影子,先放一放。山部的老祖母,不仅是我们的婚姻盟友,也是冰雪大岛一万多山部的精神领袖,是一位真正说话算数的老萨满!她眼下既然开了口,就意味着经历白灾的山部,已经做出了决断。她到底希望,迁徙多少山部南下?…”
“祖瓦罗学长,我去山部成婚的时候,和老祖母好好谈了几次。这位老萨满确实说话算数,也很有些法力与远见!…”
洛山达眼眸微垂,想到那一囊腥辣的鹿血酒,和那些饮酒后似睡非睡的交谈,就像吸了神烟后的占卜,充满了神秘与飘远的虚幻。他用力按了按心口,默念着主神的名号,才严肃的继续说道。
“主神见证!我看山部的意思,今年的冬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单单按照去年雪灾,鹿群缩小的规模,那各部养不活的人口…大概就要先迁徙千把人南下,到南边探路求活!”
“千把人?…嗯…具体怎么迁?想让我们怎么帮忙?…”
“主神见证!我和老祖母讨论了两种方案,都要您来做决断…第一种方案,是山部提出来的,也是他们最常见的,‘大帐迁徙’。就是各部头人谈判,选出两支大几百人的部族,放弃原有的猎场、牧场和营地,变成迁徙的‘大帐’。接着,这些‘大帐’的部落民,坐着我们‘兄弟海部’的船队南下,去大岛上寻找新的‘猎场’…哦!他们也会皈依主神,这是最基本的条件…”
“在‘大帐迁徙’中,我们只需要提供船只,接济半个月的粮食,再告诉南下的两支‘大帐’,附近有那些弱小的部落可以劫掠…然后,‘大帐’会自己动员部族,洗劫周围的小部落,吞并领地猎场,抢回足够生存的物资…”
“等‘大帐’抢劫到足够的食物与丁口,吞并了足够大的猎场后,就会选择一处‘好地方’,把迁徙‘大帐’正式固定下来,变成部族营地,开始蓄养鹿群。在劫掠过程中,他们会分一部分战利品和丁口给我们,作为帮助两支‘大帐’南下的报酬。他们也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参与我们的劫掠,然后按照出兵与收获,分配战利品…”
这个方案一开口,就满是冻成冰渣的血味,满是极北雪原的残酷。祖瓦罗听的眉头直皱,他可是亲自参与过山部的两千里雪橇奔袭,知晓这些雪橇部族的战斗力!只要迁徙的山部,能上岸立下根脚,那就绝非是大岛上的阿伊努人,能够相比的!
一千多山部迁徙南下,恐怕能抽出三百多个射箭的战丁,足以正面击溃上千的阿伊努部族战士。而若是到了冬天,让这些射箭的山部坐上了狗拉雪橇,有了快速移动的加持…那周围数百里的阿伊努部族,什么石狩、西原、东原,都只是被劫掠的对象而已!就连和人的枪阵武士,也不过是被围绕射箭的靶子!
“大帐迁徙,四处劫掠,共同分配劫掠的战利品?…这就是把北方雪原上的狼,放到了茅希利大岛的鹿群里啊!可茅希利大岛上的阿伊努诸部,都是主神潜在的信徒,是只要我们的力量足够,就能逐步整合的‘胶人支系’…”
片刻沉吟,祖瓦罗摇了摇头。他早就把茅希利大岛,把数十万阿伊努部族,视为了“主神的基本盘”。他也并不需要,南下的山部盟友,来回报什么“破烂的战利品”。因为,他完全可以通过南方的“黄金贸易”,获得更多更好的货物补给!
要知道,茅希利大岛上的阿伊努各部,都穷的掉渣,也就出产些皮毛和煤炭。唯一值得劫掠的,就只有最南方和人地的和人氏族。可他好不容易,才打通了和人的贸易通道,能用“不值钱的黄金”,稳定弄到和人腹地的工匠人口。眼下若是翻脸劫掠,岂不是白费了这一番忙碌?
而哪怕攻占了整个和人地,得了一处小小的地盘,却失去了与南方和人黄金贸易的窗口,那也是不值当的。更何况,要是“山靼大举南下”,引来了和人大酋长‘将军’的讨伐军团,就又是一个大麻烦!眼下的情形,还远远不到时候啊…
“洛山达,迁徙到大岛的山部,不能像在北方雪原上那样,除了杀就是抢,闷着头射箭挥刀…他们必须要皈依主神,并且服从王国的指挥!他们的武力,要成为王国经营茅希利大岛的保证,而不能变成不受控制、胡乱撕咬的狼群…”
祖瓦罗神情肃然,坚决否定了山部老祖母的第一个方案。随后,他看着洛山达,郑重问道。
“主神见证!第二种方案呢?我想,你谈的第二种方案,应该更有利于王国,有利于主神胶人的未来!”
“是!祖瓦罗学长,我确实向老祖母,提出了不同的建议,讨论出了第二种方案…而我之所以盛赞老祖母的眼光长远,也正是因为,她竟然能接受第二种方案,让山部进一步融入我们!…”
洛山达锤了锤自己的胸口,神情振奋的,又拿出了另一种南迁的办法。
“主神庇佑!第二种办法,叫做‘分帐出丁’!那就是十几二十支山部,每个部族中,都把养不活的‘几个帐落’,也就是几十个‘余丁妇孺’,都交给我们‘兄弟海部’求活,听从我们的指挥…”
“也就是说,分出的一千多人,就此成为我们‘海部’的一员,建立起更深刻的血脉关系…而作为各部‘分帐出丁’的回报,我们必须为分出加入的每一‘帐’,都向原本的部族,给出一份足够的回报!无论是盐、食物、酒水,还是武器、盔甲…”
“另外,我们不能把分出加入的‘帐落’,当成海部的奴隶,或者战争的柴草,必须视为兄弟与亲族!若是这些‘帐落’吃不饱饭,心中不满,也可以在偿还了我们给出的代价后,重新返回到原本的山部部落中,而我们不能阻拦…”
“…!‘分帐出丁’,以兄弟亲族的身份,加入王国?我们要给出加入的回报,而加入的帐落,依然保持着某种潜在的自主权?…”
听到这第二种方案,祖瓦罗眼神一亮,沉吟不语。山部的老祖母,总是那么干脆。
这两种迁徙的方案,第一种是‘做朋友,一起并肩去抢劫’,第二种是‘做家人,认王国做头狼’。至于未曾开口、隐隐暗示的第三种,不许山部南迁求活的结果,恐怕就是‘做敌人,把王国的营地抢了过冬’!
这三个方案摆在一起,祖瓦罗自然毫无疑问,会选择“做家人”,进一步吸纳山部部落民,扩充自己手中的力量。哪怕,王国要为了这些加入的“帐落”,付出更多的、在山部看来惊人的物资代价!
“好!洛山达,就选‘分帐出丁’,愿意加入王国的山部帐落,越多越好!等明年春天,你就代替我,带上物资,去和老祖母敲定,交换第一批南迁的人丁。至于这些‘帐落’加入索要的物资,我祖瓦罗会一肩挑起,从南方的和人地交易取来!…”
“主神庇佑!只要一千多个山部部族,加入到桦太港的营地…那我们就可以在这处半岛的北边谷地,建立第二个驻牧种田的据点了!…而有了更多的部族战士,对阿伊努各部的施压整合,也可以更进一步…掌握煤炭的石狩氏族,就该交出几个部族酋长的女儿,和你这位年轻的祭司通婚了!哈哈!…”
想到这,祖瓦罗面露笑容,重重拍了拍洛山达的肩膀。而听到学长要给他“发老婆”,洛山达顿时笑容一僵,脸上很是精彩。
祖瓦罗总祭司已经上了岸,到了顶点,成为了西海教区的总负责人,不需要再考虑“进步”的事情。可他洛山达还是个主祭,还想着在王国“进步”呢!这种西海部族的妻子,对他在王国向上的道路,又有什么帮助吗?他又不像学长那样,是贪恋美色的人…
除非,他也和祖瓦罗一样,彻底留在西海大陆,加入到最广阔、也是最遥远的西海教区中,不再返回。而或许,这也是祖瓦罗未曾出口的期望…
“咳!祖瓦罗学长,和本地部族通婚的事,后面再说…奇美尔总祭司,让我向您问好!他还让我带了位‘重要的人物’回来,有助于王国在和国的进一步布局…”
“?重要的人物?奇美尔总祭司的安排?…”
“不错!一位皈依主神的虔诚祭司,一位和人中的神裔贵族!…”
“嗯?!我们的手中,竟然有和人的神裔贵族?!…”
“对!他皈依了主神,经过了神烟的问询考验,应该没有骗人…奇美尔总祭司点了头,确定了这份布局。反正,也就是一百斤黄金的先期投入,打了水漂也无妨。而要是真的能传播主神信仰,让王国在和人腹地,埋下一个支点,那可就再划算不过了!…”
“?!…”
看着面露惊讶的祖瓦罗,洛山达主祭笑了笑,转过头向船上的武士喊道。
“‘飞蛇盘踞的宏大神庙’…龙造寺家弘!你过来,拜见祖瓦罗总祭司!…”
“嗨!”
听到召唤,曾经的僧兵渡边真澄,眼下的主神祭司龙造寺家弘,穿着一身低级祭司的白袍,大步走上前来。随后,他“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按在甲板上,露出八根手指,重重的叩拜三次。而等他抬起头,便露出了额头上的主神蜂鸟,那永远无法磨灭的身心痕迹。接着,就是熟练的墨西加语,高声回告。
“一级主神祭司,龙造寺家弘,拜见西海教区长,祖瓦罗总祭司!”
“恳求总祭司赐下法旨,让我带着主神的火种,带着信仰的‘金光’,返回西国九州!”
“主神见证!我龙造寺家弘,以水江氏的历代先祖起誓!只要我能在‘主神王国’的支持下,重登家主之位…肥前两万石的龙造寺一族,必将彻底皈依主神,建起先祖的神社,供奉主神的蜂鸟,做一把主神最锋利的薙刀!…”
一千四百八十章 朝鲜“贸易”,肥前海贼众!
“家弘,两万石高的龙造寺氏族,有多少部落民?嗯,是一万多人的大部落?…那你们的宗主,是那什么京都的‘将军’吗?…不是‘将军’,是十多万石的少贰氏族?十万人的大部落?…”
“是的!总祭司大人!龙造寺氏,是肥前守护少贰氏的附庸,掌握着佐贺郡一带,领民确实在万人上下。而眼下族中做主的,正是我水江龙造寺氏支脉,是我的弟弟家兼…至于宗主少贰氏,有十多万石高,附庸氏族众多,能出动数千武士,动员上万农兵!而少贰氏再往上的宗主,才是幕府的将军…”
面对祖瓦罗的询问,龙造寺家弘一五一十,回答的非常仔细。作为寺社修行过的武家嫡流,他的见闻广博,要远超其他的和国俘虏。而眼下,在亲眼见证湖中王国富饶的“十里金山”、广阔的“万里领地”、强大的“数百万部众”,以及神秘的“主神预言”后,他对主神的信仰与膜拜,也真正是发自肺腑!
当然,无论是祖瓦罗、洛山达还是奇美尔,他们都清楚的知道,所有的信仰,都离不开时间的考验,会随着外界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在当下的此刻,在重回和国腹地、掌握氏族权力前,作为“主神祭司”的龙造寺家弘,确乎是由内到外,都刻满了蜂鸟的“忠诚”!
可一旦让这个和国武家,带着主神的黄金支持,返回和国,真正掌握了权力后…那所有的一切,就会再次随着环境地位的变化而变化,随着他个人的利益所在而重新考量。到时候,和人氏族的利益,恐怕就会自然而然的,凌驾在主神的信仰之上。就像他当年初入天台宗时,也是虔诚卫道的台密僧兵一样…
“嗯,十万人的少贰大部落?能出动数千军团?…”
听到龙造寺家弘的详细回禀,祖瓦罗眼神闪动,生出更多新的思量。他其实和奇美尔一样,都不在乎什么“一百斤黄金”的资助。但他很在意的是,这个和人贵族,对王国内情的了解、对各处港口位置的知晓!
所以,出于谨慎的安全考虑,他并不准备立刻把对方放回和国。而他心中安全的标准,至少是王国在西海大陆的力量进一步壮大,能够聚集起对等的万人大部落,武装上千披甲武士…
“家弘,你了解和人氏族的内情,就先留在我身边,参与谋划南方和人地的黄金贸易。至于重返龙造寺大部落,夺取氏族酋长之位的事,王国是赞同的,我也是赞同的…但不能急在一时,要从长计议!…”
祖瓦罗神情淡淡,为奇美尔设定的布局谋划,给出了一个“延期”。洛山达闻言怔了怔,摸了下鼻子,什么都没有说。而龙造寺家弘也呆了数息,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可很快,他就调整好了心态,恭敬地跪着回应道。
“是!遵从您!祖瓦罗总祭司!…”
“嗯…”
祖瓦罗笑了笑,握了握龙造寺家弘的短发,又把对方托了起来。随后,他打量着这个“忠诚”的和人信徒,继续询问起关心的“朝鲜、大明贸易”。
“家弘,你刚才说的肥前邦国,在和国西南,正对着朝鲜与大明?…”
“是!肥前与朝鲜南方的全罗道、庆尚道,仅仅只有一水之隔!哪怕划着小早船,每天划上四十里,也只要七八天,就能抵达朝鲜…至于大明,就比较遥远了。要是划小船,得划一两个月,越过危险的深海…”
“不过,听说平户松浦氏,与明国的大海主间,有不少私贸往来,能弄到不少来自大明的货物…嗯,您问造船?松浦氏造的船,比西国各氏族都要好些,但还比不上堺港,也造不了跨洋的遮洋船…是的!一般都是明国的海主,驾驶着大船,把私货运到平户港,再运上些好出手的货物返航。他们最偏爱的,还是金银和铜料…”
“嗯…”
听到这,祖瓦罗暗暗记下了“平户松浦部落”、“大明私贸”这两个词,才再次开口。
“这么说来,大明的贸易遥远,你们也是被动的一方…而朝鲜很近,你们和朝鲜的‘贸易’,又是什么个情况?”
“朝鲜贸易?您是说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
“?先说合法的。”
“主神见证!合法的,那就是富山浦、乃而浦和盐浦三港,用西国的物产,交易朝鲜的物产,即‘三浦和馆’。三馆表面上,是对马宗家的人经营。但其实由于利益庞大,强大的少贰氏与更强大的大内氏,才是背后真正的掌控者!普通的小氏族,很难分上多少油水…”
说完,龙造寺家弘眨了眨眼睛,瞧着祖瓦罗的脸色。而祖瓦罗想了想,直接问道。
“主神庇佑!像金善树那样出色的船匠,能从这什么‘三浦’贸易中,与朝鲜部族换到吗?…”
“啊?交换工匠?噢!您说的是那种贸易,不合法的那种!…”
这下,龙造寺家弘明白了。他和善地笑了笑,脸上的蜂鸟,都笑得扬起了翅膀。
“祖瓦罗总祭司,那种‘贸易’,靠近朝鲜的各氏族,多多少少都会参与其中。而其中算得上号,能凑出一两百‘浪人’出海的,除了我们肥前龙造寺氏外,还有对马宗氏、肥前波多氏、肥前大村氏、平户松浦氏、今福松浦氏、筑前原田氏、筑前立花氏…对!各氏族都有参与!…”
龙造寺家弘一口气,就数出了八支万石规模的沿海氏族,囊括了整片肥前与筑前的海岸。其中就没有一家,是手中干净、没沾过血的。而他又瞧了眼祖瓦罗发亮的眼神,顿时恍然大悟,跪下请求道。
“仁慈慷慨的主神庇佑!尊敬的祖瓦罗总祭司,您若是有意,把朝鲜的工匠请来…那我龙造寺一族,必然会为了主神奉献,当仁不让!…”
“先祖见证!只要您给我一艘船,一队武士,还有一袋黄金,让我顺利返回肥前海岸…那我就一定能为王国,拉起一只勇武的‘肥前海贼众’!…”
“在九州的肥前海岸,只要有足够的黄金支持,凭我龙造寺家弘这张脸…别说拉出几百海贼众,就是把各氏族的两千海贼众聚在一起,一齐攻入朝鲜的全罗、庆尚两道,打破丽水、木浦两大船厂,那也是轻而易举!…”
“!…”
这一刻,听到和人武家龙造寺家弘,与商人森野清不谋而合的相似计划,祖瓦罗扬了扬眉毛,心中浮起一句评价。这些和人上层的秉性,可真是贪婪凶狠,和狼一模一样!
不过,正是这样如狼般贪婪凶狠的和人武家,才能被王国的黄金驱使,带回王国亟需的一切。当然,王国也必须时刻保证,手中有足够的武力,来驱使越发庞大的狼群,而不会被狼群反噬…
“很好!家弘,你说的这些,我记住了,不会忘了你的…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十月份与虫山部,以及那些寺社商人的黄金交易。你正好一同参与,定一定贸易商品的价格,再找一找王国与主神需要的物产与工匠,列一个名单出来!…”
“啊!蛎崎氏的黄金贸易?贸易名单?是,遵从您,总祭司大人!…”
祖瓦罗吩咐完龙造寺家弘,给对方找了个“会计”的对口工作。接着,他看着若有所思的洛山达,笑着伸出手臂,发出了南下的邀请。
“来吧!洛山达,在北地封冻前,随我南下一次和人地,好好看看这‘黄金贸易’,能带回来的一切!…”
“对,七艘船一同南下!不过,只带五艘船参与贸易。而两艘运货的遮洋船,先留在我们的盟友北余部那里,还不到露面给和人的时候…”
“哈哈!毕竟,只要这遮洋船一出现,那位和国大商人就会明白,之前他失踪的那艘船,究竟落到了谁手里!…”
“主神庇佑!我们还是需要更强大些,需要更多可靠的本部战士!等明年你返程,一定要告诉后续的船队,多运些能打的水手武士过来!不要像这次一样,带这么多的盐、煤和咸鲸肉来…”
“对!只要有金子,这里什么都不缺!这里挖的煤,还能补给神启岛链的西边港口…而我们最缺的,还是人!是可靠的王国本部!只要有一千本部,就能聚起四五千的部族!…”
在遮洋船的船头,祖瓦罗神情慷慨,眺望着广阔的宗谷海峡。在自己的学弟面前,他展露出真正的雄心壮志,放眼在更长远的未来。
“看吧,洛山达!只要有着黄金的养分,一个新的总教区,会在西海大陆的极北之地,日渐建立起来!就像你这次带来的两千斤黄金,能让这西海总教区,再次蓬勃的生长…”
“甚至,在更遥远的未来,我们还能更进一步!不仅仅是几个贸易的港口,而是融合北地诸部,建立起一个忠诚的胶人邦国,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与海岛上。就像陛下所希冀的那样,第一纪元前未曾渡海东来,留在西海的最后一支胶人,也重归胶人的国度…”
“啊!众多胶人重归一体,成为数万里的庞大联盟,共同抵御邪魔的入侵,多么宏伟的未来!…愿主神庇佑!”
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佛船北上,天台宗来!
“菩萨见饥虎,哀其苦难,发大慈悲心,曰:‘我当以此身施于此虎,以全其命。’遂登高处,跃身而下,施舍身命,以济众生…”
低沉的经文,在五色经幡的大船上响起,带着普度众生的悲悯。而后,是数十位信众的重复,虔诚的高声念诵。
“我当以此身,施于此虎,以全其命!…”
“我、以此の身をもって此の虎に施し、その命を全うせん!…”
船舱中的念经声,回荡在虾夷的云下之海。其中多是京畿与近江的口音,隐约中又含着哽咽、哭泣。而当这念诵声飘出船舱,在冰冷的薙刀尖头上转了一圈,就又像佛祖注定的命运,冻结在冰冷的十月寒风里…
“南無妙法蓮華経,南無釈迦牟尼仏!…”
觉慧法师讲完了经,念出两句天台密宗的佛号。随后,他低垂着眼眸,从船舱爬到船上。两名僧兵上前,一个接过他的禅杖,另一个则低头捧起他的佛珠与袈裟。而觉慧法师就这样干干净净,只穿着一身素色的僧袍,伫立在五百石旗舰“法华丸”上。他安静地伫立着,默默转动着手珠,凝望了虾夷的北海许久,才发出一声悠然如叹息般的颂音。
“南無観世音菩薩!同体大悲!…”
森野清恭敬地侍立在旁边。直到这一声颂号,他才上前一步,瞧着觉慧法师的神情,轻声道。
“觉慧师兄,您这是心生慈悲,于心不忍吗?这些工匠去了山靼黄金部族,也不会受什么苦,说不定会比在京畿近江,过得还好些…”
“.”
觉慧法师面色无波,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森野清,这位挂着妙法院身份,在商贾中行走的“师弟”。片刻后,他才平静的回答道。
“生缘慈,法缘慈,无缘大慈,同体大悲…”
“森,你说错了。不是我展示慈悲心,给这些善信众人。而是舍身饲虎的善信众人,展示慈悲于我…”
“他们此行离开故国,去往山靼蒙古的部族,是真正的为了佛门,用肉身布施猛虎。而我们送行他们,便如送行菩萨与佛,向他们念经,求取富贵罢了!…”
“…”
听到这几句坦然的回答,森野清一时噎住,脸上也露出尴尬。天台宗船队带着这些工匠北上,确实就是把他们“喂给山靼猛虎”,来换回“黄金财物”。说白了,这些工匠,不过是“货物”,为了颜面上好听,打个佛法的幌子罢了。
可觉慧师兄这一番做派,真心实意的念经拜谢,也把工匠百姓拔的太高,把他们自己贬的太低了吧?…
“咳!觉慧师兄,这些匠人此行,确实合乎我佛的教诲。可我天台宗门,如您一样的高僧大德,更是佛法精深!想来,我等天台僧人,从不缺这舍身喂虎的大慈悲心吧?…”
“.”
觉慧法师看着森野清的眼睛,静静看了会,摇了摇头。
“森野清,你虽然在俗世修行,但依然是我天台宗的门徒。既在我宗,心须清澈,不可自欺。‘诚心’与‘澄心’,正是我宗佛法的根本…”
“你我两人。我,是南叡山诸僧正之一,主持近江各寺,带着僧兵随船队北上。你,是南叡山山下行走,主持近江商团,负责这次山靼‘贸易’。你我两人,并无任何一个,会去‘舍身喂虎’,会去为了‘佛法’,来牺牲自己!”
“对于我天台宗来说,我宗的根基,是‘佛’,是‘法’,更是‘僧’!‘僧’为护道传道之人,不可轻易舍弃。若是我等僧众舍身喂虎,那又有谁,来护卫我天台宗门?”
“所以,宗门在佛法之上,僧众在信众之上,这便是你我遵从的‘佛法’。我和你,都没有大慈悲心,做不到舍身饲虎,更走不了‘无缘大慈’的路子。我们的修行之路,是比不了这些无缘大慈、一心向佛的善信众人的。他们实际上比我们,离佛祖更近,路也更好走…因此,森,你得破了自己的知见障,看清楚你自己才行!”
“我佛慈悲!我的修行之路,能多布施些信众,保持心念澄澈,修一颗法缘慈的小慈悲心,就已经是修成正果了。而你的修行之路,则要为佛祖铸就金身,为寺社僧众提供钱粮,修一颗生缘慈的小慈悲心…却是比善信众人更难,比我更难,更容易走上邪路与歧途啊!”
“.?合着这些工匠有大慈悲,你觉慧有小慈悲,而我森野清则是没慈悲?我为宗门做的越多,反而离佛法越远,越难修成正果?!…”
听到觉慧法师这一番话,森野清神色一怔,心中的“嗔”意起起伏伏,更显出他“佛法”的一败涂地。但觉慧直入内心的“大实话”,明晃晃的一句“宗门在佛法之上,僧众在信众之上,两人都无法舍身饲虎”,确实让他难以反驳,哑然无言。
更何况,对方是从南叡山上下来的真正“僧正”,哪怕不论佛法,单论权力和地位,也要压过他一头。这经根本就没法辩啊!可真是从山上请下来个祖宗,还带下来五百僧兵,直接就插手了山靼的黄金贸易…
“.”
森野清低头垂目了会,才保持着脸上的从容,笑着道。
“觉慧师兄,您是说,利在义上?这要是让岸上的蛎崎氏诸武家听到,可不利于我宗在虾夷地的立足啊!…”
“森,何为利?何为义?…”
觉慧法师抬起眉,又凝视了森野清一会,在对方开口之前,就自问自答道。
“若是黄金为利,佛法为义。那自然‘义在利上’,佛法比黄金贵重。而若是黄金能支撑起宗门,维系宗门的存续,宗门为利,佛法为义?那我们的小慈悲之路,就只能回答,‘利在义上’,黄金比佛法要贵重!”
“须知,得先有我天台宗的延续,才有我宗的佛法!森,我宗的佛法延续,需要黄金吗?”
听到这直白的问话,森野清神情一肃,颔首道。
“是!僧众所用,佛殿所修,金身所铸,皆需黄金!”
“森,山靼人的黄金,多吗?”
“是!去年山靼贸易,总额223斤黄金,除去分给蛎崎氏的分成,货物的成本,米屋净利140斤黄金。折算一万两千贯,为十万石封地的岁入,让我宗去年的收入翻了一倍!…”
闻言,觉慧法师郑重点头。整个天台宗南叡山,算上下属的上百间寺社,所能掌控的田地,也就十万石左右。而其中每年能结余的部分,少之又少,恐怕只有五六分之一。这就是说,去年的一次山靼黄金贸易,收益几乎是南叡山五六年的佃租结余!
正是这样庞大的利益,才霍然震动了南叡山上下,撬动起了这个盘踞在京都的庞然寺社,投入了真正的目光与力量…
“南無阿弥陀仏!我宗需要黄金,山靼人拥有黄金…那便去做吧!!”
觉慧法师合十手掌,再次念诵了一声佛号。只是这一次,他却不是低沉念诵,而是声如洪钟!
“南无妙法莲华,南无释迦摩尼!…”
听到法师的颂声,“法华丸”上的五十名僧兵,就也同时一顿薙刀,高声跟随。
“南无妙法莲华,南无释迦摩尼!…”
洪亮的念诵,飘向冰冷的虾夷之海!周围的十艘天台宗大船,也陆续响起同样汹涌的祈祷。这一刻,就像蓄势待发的海潮,最终汇聚在一起,拍打在北海的礁石上!
“南无妙法莲华,南无释迦摩尼!!”
“!!…”
听出这一句祈祷中的杀意,森野清悚然而惊,脖颈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回首望去,一排十艘大船,足足五百精锐的天台僧兵,成排的刀尖都在战船上闪亮!
这一刻,每个天台僧兵,都握着薙刀与和弓,都披着铁木胴丸,露出一张狂热、虔诚与精瘦的脸,高声向佛祖狂呼呐喊!
“敬赞我佛!南无妙法莲华,南无释迦摩尼!”
“南无阿弥陀佛!!…”
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除魔卫道,“抵御山靼”!
洪亮的佛音飘响虾夷之海,虔诚的呐喊升腾海上之云。觉慧法师聆听着僧兵们的欢呼,嘴角淡淡扬起一丝笑容。他很清楚,这些狂热勇猛的僧团武装,就是宗门立身的根本。
无论是宗门通过暗中掌控的米屋,每年交易获得的财富,还是那些寺社占据的近畿沃地,每年收取的地租,都有很大一部分,要投入到僧兵的蓄养、武装与训练上。这就是和国的僧团大寺,与汉地的大寺截然不同。他们必须先手里有刀,才能在贪婪的武家面前,坐下谈一谈“佛法”。当然,不少时候,和国僧团大寺的贪婪,也并不逊色于武家分毫…
“吽成金刚萨埵师,皎洁受用圆满身…”
“三宝,佛法僧。佛在眼前,法在心中,只有僧在贪嗔痴的尘世。而僧中的僧兵,就是宗门在这世间的薙刀,是佛前护法的金刚,数量越多越好!”
“唵班雜薩埵吽!在这样的末法之世,若是没有僧兵的刀弓,又谈什么佛法?恐怕连我天台宗门,都无法延续吧?…”
觉慧法师环顾船上的弓刀,又念了几句“金刚萨埵”,这才垂下眼睑,在似睡非睡中默默思量。
这一次出动的十条战船、五百僧兵,几乎是近畿的天台宗南叡山,能够在数千里外的虾夷地,投放的最大力量!这些僧兵的事情很简单,只需要为了佛祖厮杀献身,为了宗门的利益舍生忘死就行。而作为带队的僧正,他需要考虑的,就多得多了…
“南无阿弥陀佛!这次我带来的僧兵,都是宗门的精锐,是传承的底蕴,比普通的氏族武士还要善战,不可折损太多…我必须心怀明镜,遵循‘佛法’的教诲行事,而不能像武家一样,为了‘武名’轻掷…”
想到这,觉慧法师眯起眼睛,看向僧兵们脚下的战船。这十艘战船,都是关船形制,船身很高,两弦都加固了防箭的盾牌。如果说,这些僧兵在陆地上阵战,能胜过普通的武士,那这十艘战船的力量,就能在水上,胜过绝大多数的武家!而僧兵与战船相结合,那所遵循的“不败佛法”,自然就是…
“南無大智文殊師利菩薩!嗡阿喇巴札那谛…”
觉慧法师思量了片刻,又念了一句“文殊菩萨”的智慧佛号,这才看向身旁低头的森野清,平静问道。
“森,津轻海峡已经过了,和人地近在眼前。我宗此次,是以什么名义前来?”
“此次前来的名义…”
听到这一句考问,森野清抿了抿嘴,沉默数息,才开口道。
“‘虾夷北地山靼入寇,蛎崎光广敬拜我宗,请求我宗护佑,并设莲华分寺。蛎崎光广以女真大马、北地貂皮,厚贿南叡山贵人。贵人喜,收光广之子义广为养子,入我宗门’…于是,我宗这才派出船队,驰援虾夷地,护卫我宗佛领…”
“很好!森,这番名义,可有不妥之处?”
“并无。这是师兄与诸僧正的精妙谋划。遮掩了首尾,隐匿了黄金消息,并把蛎崎氏也纳入了宗门…”
说到这,森野清的声音有些生涩。前次与山靼部族的黄金贸易,利益之大,确实超乎想象。他虽然有足够的“自信”,在这“深水”中稳稳把握,和山靼部族细水长流、慢慢去交易。可很显然,天台宗门的高层,并不这么认为。
作为米屋商人,他手中的武力,背后的背景,都得依靠天台宗妙法院。他也不知道,或者不敢知道,身边谁是宗门的耳目,把此事上传…而最后的结果,这样惊人的、等同于整个宗门收入的利益,不仅惊动了他这一派的僧正主持,甚至还惊动了天台座主,妙法院门主,觉胤法亲王…
至于诸多“大德高僧”讨论后的结果,就是政治上收服蛎崎氏、经济上带来交易的“货物”,武力上也做足了动手的准备,来尽可能地占据这一份山靼黄金的大利!
“师兄!山靼黄金部族,背后的力量难以测度,就像探不到底的深湖。那些披甲骑马的山靼勇士,雄壮至极,绝非普通的氏族武士能够相比!…我们既然能通过贸易,获得这支贵种部族的黄金,又何必冒险动手,去找什么‘元寇的藏金地’?…”
“嗯…森,是强是弱,是交易还是动武,你说了并不算数,我说了也未必有用。须得我用这双眼睛看了,这些僧兵看了,再回禀给诸多僧正,和他们一起议定才行!”
“所以,这一次,我带着僧兵前来,是做好了除魔卫道、护持正法的准备,也是必须做的!…这就像寺中主持身上的袈裟,不仅是自己看的,也要披给其他人看到。我为了宗门的利益北上,去争夺这份‘佛缘大利’,就得有‘决不退转’、‘舍身取利’的决心才行!”
觉慧法师淡淡开口,依然是这么的平铺直述,这么的直入人心。森野清张了张嘴,想要辩驳什么,但终究还是应了声“是”。
“是!师兄,我不敢反对宗门的决议…我只是说…也许您初来乍到,对于虾夷地的情形并不了解,需要我参赞一二…”
“嗯。森,你说的不错。和山靼人的贸易,还是你来准备,尽量多换些黄金,落袋为安。至于贸易完,是否动手,再谋求一份佛缘大利…那就要看山靼人的情形,也看我提前料定的山靼弱点,究竟可不可为!…”
觉慧法师微微笑着,如同沉稳的渔夫,注视着初见的虾夷之海。而他的渔船之大,器械之精,明显是为了“真正的大鱼”准备。决心既下,此刻他口中的话,虽然淡淡轻轻,却如山峦般不容拒绝。
“佛祖见证!蛎崎氏下一代继承人,十五岁的蛎崎义广,既然入了我宗门墙…那‘抵御山靼’,就是我宗的分内之事!抵御山靼,可以‘长久’,也可只在‘一息’。山靼若强,那便‘长久’。山靼若弱,那就‘一息’。”
“当然,山靼若强,不能轻易夺取,要长久的‘抵御山靼’,就得扶植蛎崎氏,握住这个唯一连通的口子。所以,和人地需得修建一座莲花分寺,为我天台宗法地,留有僧官驻守…”
“森,这就是我的‘佛法’。你有什么需要参赞的吗?”
闻言,森野清脸上一滞,只感觉面前这个看似温和的法师,就像一头披着袈裟的黑熊。他默然了两息,只得道。
“是,师兄!我佛既有慈悲之心,也有金刚怒目…理应如此。”
“很好!抵御山靼…若可为,那便去做吧!”
觉慧法师神情幽幽,俯视着虾夷之海,又一次垂下眼眸,念起经文。而这经文落在森野清耳中,只让他这个近畿的大商人浑身难受,不觉走出两步。
“金刚手者,威光赫奕,摧灭诸恶,一切障碍,悉皆降伏!…”
“…”
森野清听着经文,伫立在甲板前,只觉得虾夷地的天空,第一次变得刺眼,就像佛光迎面而来。天台宗亲自下场后,蛎崎氏的利益份额,自然又要掉下一截。就连森野清自己,也失去了独掌贸易的决定权。但妙法院不是武家,优势并不在武力,也不可能拿出那么多军队来。他们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也会给出一份政治上的回报。
只是这样看来,他米屋的“佛法”,与南叡山上的“佛法”,终究还是不同,未来也未必同路啊!…
“哗哗!”
大风吹过,五色的密宗经幡,在航行的十艘战船上飘扬,好像五色的佛前云朵,落在虾夷富士的山前。
两日后,五色经幡的天台宗船队,终于抵达和人地,没有在沿途各馆停留,而是直接停泊在蛎崎氏的胜山馆。松前守护安东定季、下国守护安东家政、还有上国守护蛎崎光长,都听闻了消息,同时前来迎接。
随后,松前守护安东定季,就在胜山馆迎接佛船的港口,被蛎崎氏的武士当场拿下!蛎崎光长亲自宣读了安东定季的罪名,“私通山靼”!至此,蛎崎氏一统和人地的最后一根钉子,就这样被猛然拔去,而新任家主蛎崎光广,也就此立下了威名。
“南無大智文殊師利!…”
至于天台宗的船队,当然干干净净,什么都没做。觉慧法师神情安然,念诵着佛号,只是停泊在胜山馆,经幡飘扬、注目旁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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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越发强大的黄金氏族!他们的弱点是…
…
“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北国的天际响起,回荡在苍凉遥远的天空。天空中,山鹰飞越虾夷富士山的雪顶,俯视着初雪即将到来的海岸。海岸边,两艘关船、三艘和式商船,合计五艘经幡飘扬的和人大船,一同绕过林地稀疏的海湾,驶向尻別川的入海口。而入海口处,一处虾夷样式、简陋围出的山靼营地,已经扎满了简易的帐篷。数以百计的“山靼部族”,早已摆开军阵,耐心等候多时了!
“哒哒!哒哒!…”
和人前来交易的队伍,似乎和上次一模一样。海边是五艘吃水很深的大船,竖着寺社的字旗。岸边是并行的武士队伍,打着蛎崎氏的菱形旗。当马蹄飞扬,前驱的二十名流镝马,越过丘陵的高处,就猛然齐齐一顿,勒停了不高的战马,如同遇到了狼群的犬。
“踏踏!踏踏!…”
山靼骑兵的马蹄声,明显更为沉重。很快,他们高头大马的身影,就在对面的丘陵上显现。那是足足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女真骑兵!每一个都套着沉重的布面甲,提着笨重而强力的骨朵,再把粗大的重弓挂在马后。这一刻,当这些野兽般的勇士,用凶狠与冷漠的眼神望来,无论是海边的和人武士,还是船上的天台僧兵,所有人都神色一变,感受到了无声的威胁!
“八幡大菩萨啊!二十个如鬼般雄壮的山靼重骑?北方的山靼黄金氏族,是越发强大了!”
老将工藤重康倒吸一口冷气。作为战阵经验最丰富的老将,他只需看上一会,就能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中,大致判断出一支部队的战斗力。
就像眼前这一小队山靼重骑,那种狂野、凶猛与冰冷的味道,必定是历经无数次厮杀后,才存活下来的精锐。而这样精锐的冲击骑兵,一旦披着重甲,发起决死的冲锋,哪怕只有二十个,也绝不是蛎崎氏两百人的枪阵,能够抵挡住的!
“佛祖啊!二十个披甲的骑兵,八十个大弓的射手…两百多个持矛结阵的勇士,四十多个散开持弓的散兵…再加上三百多个虾夷农兵?….为了这一次交易,山靼的黄金氏族,竟然出动了六七百人,实力比上次翻了快一倍?!…”
关船“法华丸”上,森野清瞪大了眼睛,飞快的数清了“山靼氏族的兵力”。对面的阵型其实和上次一样,只是人数多了许多。
左翼依旧是强悍的女真骑兵与重弓手,合计约有百人,那种重弓粗箭,看起来就凌厉异常。中间是枪阵的王国武士,与散阵的鹿部射手,总共两三百个。如林的枪尖伴随着遮蔽的弓箭,装备十分精良,纪律也很强,几乎一动不动。至于最广阔的右翼,则是北余各部的部族兵,经过了半年多的训练,已经能够维持阵型,粗粗看起来也还像那么回事。而这些部族兵的数量最多,足足有三四百个。
“佛说‘舍身饲虎’,老虎得了血肉喂养,就会变得强壮…而这头北方山靼的猛虎,是否也是通过黄金贸易的喂养,通过我们运去的物资,日渐强大起来的呢?…”
森野清念头闪动,第一次对山靼氏族的壮大,感到一种难言的恐惧。而这种恐惧的来源,不仅仅是对方壮大的速度,超乎了他的想象…也是由于这一次前来时,己方暗中做出的准备,绝不仅仅是友善的贸易…
“觉慧师兄!这支山靼氏族,拥有‘黄金的传承’,极度重视工匠,毫不在意黄金,一看就知晓不凡!他们绝非是普通的山靼部落,背后的力量深不可测,本部大部落更不知道在哪里,有多少部族…宗门定下的谋划,那些动手的准备,是否应该,再仔细思量一下?…”
“南无释迦摩尼!好一支厉害的山靼元寇!…”
觉慧法师眯着眼睛,凝视着对面冷酷的山靼军阵,仔仔细细看了许久,才长声念出佛号。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化,已经从最初的神情淡然、胸有成竹,变成了神色凝重、眉头皱起。足足十多个呼吸后,觉慧法师才垂下眼睑,转动着手中的檀木佛珠,由衷感慨。
“史籍中说,元寇陆战凶猛,胜过西国武士,尤其擅长骑兵!两次蒙古袭来,若非佛祖降下的神风,恐怕会有亡国的危险…今日一见,这些野蛮的部族勇士,确实比近江各氏族的武士,都要看上去更加凶猛、更加剽悍!…”
“然而,蒙古袭来的记载,已经被各武家与僧家,反复研究了两百多年,兵法点评极多…无论是元寇还是山靼,他们虽然擅长陆战,却有着一个致命的弱点!…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说到这里,觉慧法师眉头轻扬,视线后移,已经看清了山靼军阵后的海岸。在那里,三艘桨帆长船、两艘和式商船,正静静的停靠着。与煊赫的山靼军阵相比,这五艘不高的海船,就要普通许多。而哪怕是明显用于作战的桨帆长船,也依旧船舷很低,充满了一种古老的味道…
“山靼人的桨帆战船…仅仅五艘…我宗的近江关船…许多艘对五艘…有心算无心…阿弥陀佛!…”
觉慧法师眼中含笑,看向周围。大型关船“法华丸”上,正树立着两根桅杆、两层方长的甲板。甲板上下,都树立着密集的竹排,中间留着许多的射弓位,能让数十人同时射箭…
看到这,觉慧法师嘴角扬起,又虔诚地念了声佛号。
“南無大智文殊師利!诸菩萨智慧第一…”
“觉慧师兄!您真的打算,在山靼人的弱点上下手?…可是哪怕我们成功,山靼人也并不会伤筋动骨,最多被我们掠走一批黄金,损失些人手。他们最主要的力量,那个难以寻找的大部落,始终在北方辽阔的陆地上!…”
“眼下,他们已经有了虾夷人的立足点,能够获得补给。一旦激怒他们,广阔的宗谷海峡,又怎么可能拦截的住?到时候,山靼南下报复,南方的和人地十二馆,还有占据虾夷的蛎崎氏,恐怕就危险了!…”
“阿弥陀佛!森,我天台宗门,根基在何处?可在虾夷地?…”
“.”
听到这一句淡淡的反问,森野清神情一滞,脸上显出苦涩。数息后,他才摇了摇头,回答道。
“我天台宗门,以南叡山为核心,以近畿为根本…”
“山靼人南下,能打到近畿吗?…”
“.不能。”
“山靼人南下,能越过津轻海峡,打到羽州和奥州吗?…”
“这个,或许?…可蛎崎氏的继承人义广,才入我宗门…”
“阿弥陀佛!蛎崎义广年少聪慧,颇有佛缘。蛎崎氏若是不幸…我天台宗门,一定庇佑蛎崎义广。我主持的近江大寺,也正缺一个佛缘深厚的继承人呐!…”
“这!师兄…”
“嘘!…”
觉慧法师拈花微笑,一脸慈悲,打断了森野清的话。随后,他看了眼对面的长船上,那个头戴羽冠、手持长筒法器、望这边观望的山靼酋长,对森野清严厉地吩咐道。
“去吧!森!山靼酋长已经等你很久了!”
“不要表露出异样,好好贸易!把船上的‘货物’卸空,尽可能的,多换些黄金回来!”
“至于交易完后,那些准备的后手,你就无需操心了!…且看我的佛法,看佛祖的庇佑吧!”
“南无阿弥陀佛!…”
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这笔生意很大!你可以回去取钱…
…
“佛祖啊!好一条宁静的长河,从北国的富士山流下,就像‘空性’与‘无常’的本心…”
尻別川静静流淌,流过互相对峙的船队,划过双方肃杀的军阵,汇入虾夷的西海。它在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间,见证着相同又不同的两群人,提刀踏过河流,带着笑容相会。
在本地的阿伊努语中,“尻別”是“属于山的河”、“从山上诞生的河”。而那座显眼的高山,自然就是和人与阿伊努人、农耕与渔猎的分界线,一千九百米高的“虾夷富士山”。
“纯白的雪顶,是精神的顶峰。祂本该不染俗世尘埃,不沾点滴鲜红,只是光芒明净,灿如金辉的啊!…”
这一刻,森野清带着背负书箱的松下象二郎,踏过“山的河”,走向山靼人的军阵。他的心中,有那么一瞬的惆怅,那么一刻的懊恼。但很快,当他来到羽冠祭服、笑意吟吟的祖瓦罗面前时,就立刻换成了满脸的笑容,深深鞠躬行礼。
“尊敬的黄金酋长!世间一切皆是因缘,苦乐无常,风起云涌…此刻与您再会,亦是佛祖的命运使然,感恩缘分的深厚!…”
“哈哈,主神庇佑!森,我们又见面了!我很期待,这一次,你又给我带来了,什么样的工匠与货物?…”
“是!确如佛言,一切皆空,万物皆缘起。诸多工匠与您有缘,而我们只是渡船的船夫,把有缘人带到您的面前…”
尻別河畔,两人不管不顾,各自寒暄了一会。然后,森野清再次鞠躬,不知为何,表现的就如初见般拘谨多礼。或许,是这次他们还没喝茶?但很快,他就转头看向松下象二郎,呵斥吩咐道。
“象二郎!发什么愣?!还不把‘货物名录’拿出来,交给慷慨的黄金酋长?!…”
“是…是!…”
松下象二郎抿着嘴,也鞠躬过腰,深深行了一礼。他刚才一直在偷看“雄壮如鬼”的山靼勇士们,瞄着身披双甲、高大如熊的熊大与虎奴,忍不住的膝盖发颤。直到森野清的一声训斥,他才猛然惊醒,轻颤的放下书箱。很快,他就拿出一卷极厚的书册,恭敬甚至有些哆嗦的,递到祖瓦罗面前。
“尊敬的贵人!这…这就是此次交易的名录,请…请您过目!…”
“嗯?唐册三百五十套,共计五千零四十八本?匠人没有家眷,全是工匠,合计八十一人?米一千零八十石?盐一千零八十斤?刀枪弓甲一千零八十件?…主神啊!和人这次带来的货物,一共只有五类,但数量竟然有这么多?!…”
祖瓦罗接过“交易目录”,稍稍翻看一看,脸上就显出惊讶。他未曾想到,和人这一次,竟然带来了这许多货物?而看似和上次一样数量的五艘大船,这次又是怎么装下这么多货的呢?
想到这,他又仔细看向海边,打量着对面的五艘和人大船。其中低矮的三艘,明显是上次出现过、还卖给他两艘的“弁才船”,也就是“竖帆平底商船”。这种船设计的不错,平底轻快、方便停泊,适合远距离航行,载重应该就是四百石,50吨上下。而另外两艘样式奇怪、方头方尾的大船,就明显吃水更深,船舱更大更高!恐怕,这两艘新船的载重,远不止“四百石”,而是要往五百石、六百石上看齐了。只是,哪怕是六百石的货大船,这次的货也太多了。仅仅五艘船,真的能装下这么多货物和补给,并且数千里运来吗?…
“嗯?这种形制的方船,船身这么高,就像个方形翘起的乌龟壳子?要是遇到海上大一点的巨浪,这船恐怕会直接翻倒,根本扛不住啊!…”
祖瓦罗眉头微蹙,用“专业航海家”的眼光,打量了会第一次见到的和人“关船”。这种新船有两排的桨位、两面的竖帆、再加上两倍高的甲板。显而易见,这就是一种大型的桨帆并用船,和王国的长船一样!
只是,这船的形制,看似长度和王国的长船差不多,但船体宽度、船舷高度,却明显是要超过桨帆长船与平底商船的,并且高出不少。这样的比例设计,完全不像是水中细长的鱼,倒像是陆上粗壮的龟,一看就非常奇怪、轻飘的很!很明显,这种船完全不适合深入大海的长期航行,倒像是…为了海战,而有意加高、加宽的战船!
“主神见证!乌龟壳子的船,虽然又大又高…但肯定不好用!…”
祖瓦罗瞅了片刻,心中给“关船”打了个叉。随后,他又一次伸出手,迅捷的握住森野清的手臂,“和蔼”的笑着问道。
“森!这次你带来的五艘船,尤其是那三艘平底商船,卖吗?…”
“啊!祖,我的朋友,尊贵的黄金酋长…这三艘商船,是我最后剩下的!新船还在造,得等到明年…”
“哈哈,你不是还有新的方船吗?这些小的商船,和上次一样卖给我!一艘二十斤黄金!”
“祖!这…这可是我最后的三艘商船…”
“森,爽快些,卖两艘给我!再加十斤!五十斤黄金两艘,一手交钱,一手交船!…”
“佛祖啊!五十斤黄金?!…”
面对这样“诚意十足”的加价,森野清浑身一抖,神情变了又变。他张开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刻,他不像是风里来、浪里去的近畿豪商,反倒像是个没出过门、拿不定主意的妇人。好一会后,看着“一脸真诚”的黄金酋长,他才神情复杂的,发出一声喟然的长叹!
“哎!祖,我的朋友…我只能卖你一艘船,并且还不是好船…你确定要么?”
“嗯?只有一艘?主神见证,也行吧!森,利落些,连船带货一起给我!”
在祖瓦罗的注目下,森野清终于深吸了口气,苦笑着点头答应。
“好吧,好吧!佛祖庇佑,我连船带货,卖一艘给你!…我们在航行过来的时候,有一艘商船受了损伤,航行的速度比较慢…但只要用其他船拖着,去往港口,好好修理七八天,应该就能赶在封冻前修好…”
“对了!这一次带来的匠人中,有两个也是修过船的近江船匠,水平还凑合。只要到了你们的港口,有足够的木料,交给他们就行…嗯,匠人里还有专门的木匠,是做板材的好手,并且都带了成套的工具。匠人我收钱虽然贵,但工具都是白送你的…”
森野清絮絮叨叨了好一会,才深吸了口气,平复了情绪,看向祖瓦罗。此刻,他的脸上又扬起笑容,声音也平稳了许多,轻声自然的问道。
“祖,我尊敬的山靼酋长!这一次,我们带来的货物很多!尤其是你们需要的工匠,都是实打实的近畿匠人,没有充数的家眷…如果你全数都要的话,那需要的黄金,恐怕数量委实不少啊!”
“另外,祖,我还按照你上次的要求,为你搜罗许久…最终带来了一位出色的汉方大医匠!一个真正有水平的、济生院出身、专门为李朝贵人看病的‘朝鲜医女’!”
“…?朝鲜医女?!”
“不错!祖,无论是在我们和国,还是在西边的朝鲜,医匠的地位都很高。而出色的大医匠、大医官,与各地的贵人关系紧密,地位相当于贵族武家!他们不是那么容易‘请’到的,强行去‘请’,事后的风险也太大…好在,我天台宗的关系,在西国九州的各氏族面前,一向是能说的上话…”
“佛祖庇佑!我几经波折,找了两个担保的中人,这才从松浦党的手中,‘重金’换来了一位‘朝鲜医女’!这名医女,可是有着大医匠的水平!她是四年多前,松浦党深入庆尚南道,劫掠居昌郡时,好不容易抓到的。据说,她服侍的是燕山君的王妃,居昌郡夫人慎氏…她是真正的朝鲜御医出身,本事和京都公家的大医官相当!…”
森野清一通吹嘘,直把这位朝鲜医女的本事,说得如同“医祖”丹波康赖一般。当然,他并没有告诉祖瓦罗,在等级固化、男尊女卑的朝鲜王国,所谓的医女,无论医术水平多好,都无法改变自身的卑贱地位。她们虽然是官方的医学院培养而出,但在李氏朝鲜,完全无法和男性医师相比。实际上,她们更多时候的工作,不是为贵人看病,而是作为贵人享用的医妓。眼下刚刚当政的朝鲜国王燕山君,就以荒淫闻名,最好这一口…
“咳!佛祖面前,不说虚言!当年松浦党劫掠时,带走这个朝鲜医女的原因,倒不是知晓她的医术,而是贪图她年轻貌美、姿色出众…这次为了让松浦党的家主,松浦丰久割爱,我可是足足给了他两…咳…十斤黄金!…而两个担保的中人,也都要拿上一份,对,每人都是…嗯…十斤黄金!更不用说,我千里迢迢,把她从最南边的九州,运到最北国的虾夷地…”
“森!只要这位尊敬的医匠,有真正的本领,会种痘的‘奇术’…无论是男是女,主神都会赐福于她!且让她过来,展示一下她的医术本领吧!…至于开价,我记得之前,已经给过你二十斤黄金的定金了吧?…”
“那个,祖,我尊敬的黄金酋长!…我们当时约定的,二十斤黄金是定金。但我这次办事的成本,都有二三十斤黄金了…您总得让我赚点…”
“行了!先把人带来吧!我要先问问,这个什么朝鲜医女,到底会不会种痘,会不会抵御天花邪疫!…”
祖瓦罗眉头扬起,打断了森野清的抬价。这一刻,他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这可是陛下亲自预言,并且专门写信强调的一等要务,无论花出多少黄金,都是不为过的!
“主神见证!森,她若是真有出色的医术本领…别说什么二十块、三十块金符…这一次,我直接给你五十块,五十斤黄金!而后面还有这什么‘朝鲜医女’,我也全都要!…”
“嘶!五十斤黄金?六千八百石大米?三百个下级武士的岁入?!…”
听到这样一个不可置信的价格,森野清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他原本想好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好一会后,他才轻喘着气,眼中微微发红,看似自然而然的,问出了一句准备多时的话。
“祖!你当真有这么多黄金吗?我们这一次带来的货,从书册、匠人、米盐、军资到船,可是上一次交易的两三倍多,恐怕要大几百金符!…”
“佛祖庇佑!你若是黄金不够,那我们可以先交易一部分…然后,我们在这里等着,等你派船回去,去你们黄金的营地,取黄金回来…”
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祖,你是我的手足兄弟、挚爱亲朋!
“铛!…”
十月的寒风,吹荡虾夷河畔的芦苇,带着极北亚的冰冷。南北上千人的军阵,就以各自的船队为靠,隔着大河对峙。而此刻,随着拔刀碰撞的脆响,河流两岸的武士,都同时举起武器,紧张的看向河畔处贸易的首领。
“森,我把你当成值得信赖的贸易伙伴…可你这次的表现,似乎并不希望,和我们长久贸易!…实话实说,你是想要抢我吧?!…”
祖瓦罗眼神冰冷,手中的铁刀更冷上一截。而带着冷意的刀刃,就这样架在森野清的脖颈上,让他浑身一僵,脸上也显露出恐惧。他微微侧目,看着祖瓦罗带着杀意与冷漠的神情,又一次霍然意识到…
无论这位山靼蒙古酋长,看起来多么和善、多么有文化,依然是一个北方的野蛮人!对方的骨血里,带着种与生俱来的野蛮,对于杀戮与死亡,从没有任何的畏惧。换而言之,为了某些难以理解的东西,对方并不在乎别人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而那些裹皮披甲的山靼勇士们,就更像是《蒙古袭来绘词》中,活生生走出的元寇鬼兵。那种蛮荒与凶野的气息,同样是见惯生死,渴望杀戮与鲜血!
“咳!…佛祖见证!祖,我以父祖和佛祖的名义起誓!我把你当成异族的兄弟…我是真心希望,与你、与黄金氏族友好交易,把这笔互利的黄金贸易,十年、二十年的维持下去!…”
这一刻,刀架在脖子上,森野清满脸诚恳,诚恳的不像撒谎。双方对视了许久,祖瓦罗才猛地收刀,沉声道。
“森,我的朋友,希望你没有骗我!我们重视信诺,尤其是主神见证下的誓言,从不会违背。我们部族的友谊,也很少给予外人,而你是其中的特例。可信任的朋友,一旦失了信,那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彻底的敌人,再无贸易的可能!…”
“...再无贸易的可能?!…”
听到这样的话,森野清身体一顿,脸上的表情明异常复杂,隐约有许多挣扎。无论这支山靼氏族,是不是会长大的恶虎,是不是幕府的威胁…至少眼前,他们认可他,是他有生以来最好的贸易伙伴,没有之一!
“佛祖啊!山靼的黄金氏族,是我独家的贸易渠道,一次‘两万贯’的黄金交易!整个和国,都没有商人敢想象…而这条富可敌国的北方商路,可是我森野清与蛎崎氏开辟出来,是属于我的!这位慷慨的黄金酋长祖瓦罗,更是我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而天台宗门,除了拿走贸易利润的大头,给予所谓的‘庇护’外,又能给我什么呢?南叡山上下来的大和尚,看似满脸慈悲、满嘴佛理,可这一张口的吃相,比那些武家还要贪婪狂妄!什么追着山靼氏族的船队,找到对方部族的金山?什么抢劫对方的黄金营地,夺占黄金宝船?完全是贪嗔痴毒入了骨!…”
“且不说这一锤子的买卖,能不能成功。哪怕真的成了,不管宗门一次抢到多少黄金,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这条山靼商路一断,双方都靠刀子和战船说话,那我森野清可就直接出了局,再也没了任何价值!…该死!这些宗门出来的贪婪蠢货,南叡山上下来的大和尚!…”
森野清神色变幻,心绪起伏。好一会后,他才双手合十,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只见他微微低头,声音很轻的,对祖瓦罗道。
“祖,是佛祖让我们相会,我们是佛缘的挚友…只是,你是部族的酋长,能决定部族的一切!而我,却是天台宗门的商人,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这次北上,宗门派了一位地位很高的‘僧正’,与我一同前来…他虽然没有下船,但是真正的主事。我刚才的问话,便是这位‘僧正’的吩咐…”
“佛祖见证!我是一只狐狸,愿意与您这只慈悲的老虎贸易,只要吃些汤汤水水,就满足得不行。可山上下来的棕熊,却大生吃肉的贪恋,总想要试一试,您这只老虎的斤两…那绝非我的本意!但是,只有棕熊和老虎一样强大,谁都吃不了谁…这友好的生意,才能长久的做下去啊!…”
“屋主!…”
森野清的话诚恳坦然,近乎明示。旁边本就颤抖的松下象二郎,更是膝盖一软,忍不住低唤了一声。屋主要是再说下去,透露了详细的计划,那可就是叛宗出门,死后堕入畜生道的大罪啊!
“嗯?你们的天台神庙,派了位主事的祭司长老来?他不满足仅仅与我们做生意,而是想要试探我们的实力,看看能不能抢?…”
祖瓦罗眉头一挑,看着低头垂目的森野清,眼中闪动思量。对方说的这么明白,他要是听不懂,那就白瞎了在这危险四伏的西海大陆,呆上的这几年。他很清楚,在这片讲究“实力与实利”的西海大陆,双方的武力对等,不被轻易抢劫,才是和平交易的前提。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可是,这次他都明晃晃的,拉出了六百人的军队来,摆出了阵战的势头。只要王国武士和女真重骑一个冲锋,就能打垮蛎崎氏的两百军阵…那是谁给这什么祭司长老的勇气,来打他们黄金的主意?对方的依仗,究竟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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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你对我们主神部族的强大,一无所知!我们部落的力量,在这里展露的,不过是马尾巴上的一根毛发!别说吃掉你们交易的队伍,就是南下洗劫整个和人地,也是如同猛虎扑兔一般!…除非,海峡对面的和人大部落,派出了数千人的大军,已经埋伏在南边了?…”
祖瓦罗眯着眼睛,又一次握紧了森野清的手臂。可面对“黄金酋长”的试探,森野清只是闭着嘴,苦笑摇头。对方真是高看了宗门派来的觉慧法师,哪里有什么几千大军在虾夷!
作为和国三大密宗之一,天台宗的外交层次很高,来往的都是武家与公家的最顶层。如果真遇到生死存亡的威胁,他们确实能拉到出动大军的盟友。就像关东管领上杉氏,一向与佛门正宗亲近。无论是越后上杉还是山内上杉,都和天台宗往来众多,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出兵,护卫正道佛法!
然而,这一次宗门派出战船,打的是独吞山靼藏金的盘算。真要喊着上杉氏一起,到时候好处的大头,就都得被对方吃了,那还不如与山靼部族和平贸易呢!
眼下觉慧法师所依仗的,不过是十艘专门水战的关船、五百精善水战的僧兵罢了!至于这些岸上的山靼重骑与甲士,就像岸上的蛎崎氏一样,都不在觉慧的佛眼里。反正他也不会上岸,岸上的死活胜败与他无关。他所谋求的,其实是水贼的行径,找到山靼部族藏金的营地,或者装满黄金的船只,大大掠夺一把就走!…
“祖…虾夷地没有埋伏,更没有什么几千大军。僧正觉慧法师的可笑谋划,就像蠢笨的黑熊,我并未参与其中,也并不知晓…请您放心!这一次黄金贸易,不会出任何差错。我是真心实意,花了真正的大力气,才找来了这些出色的匠人…至于贸易完成之后,还请贵部多加提防、一路小心!…”
森野清低声说完,深深鞠躬行礼。无论觉慧法师的偷袭谋划成不成,他已经在山靼酋长面前漏了风声,把自己摘了干净。这也算是,留下了后面交易的可能。至于更进一步…他毕竟还是天台宗的商人,没法在天台宗庇荫的门户下,反过来出卖宗门,自绝所有后路的。
“佛祖庇佑!象二郎,去把朝鲜医匠彩善请来!…对!让她带上医具,去了面纱,向山靼贵人展露医术!…”
“告诉她,这是她真正的机会…山靼贵人若是不喜她,我就把她退回松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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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这个天花,是什么?
寒冷的冬风,吹过虾夷海。高远的北国,空旷寂寥。上千武装对峙的军势,无论王国还是和人,都像是海岸的塵芥。连带着十艘相对的大船,也只是小小的米粒,点缀在广阔的河川之畔。然而,此时这里发生的贸易,却是数以万贯的财富,是影响两个大洲未来命运的交流。
“这位…蒙古达达的贵人(??)…还请您伸出左手,让奴
修士拥有长足的寿元,修行目的只有飞升上界这一个目标。但自羽弦真人之后,千百年来,却是一个也没有。
阵法师没想到宁勋竟然这么狠,这祭坛都还没有弄好就卸磨杀驴。
西蜀大地生灵之气,刹那间护持在陆城周身,既修复他的伤口,不叫血液流出,也隔绝了李子然术法。本有些松动的曦皇封印,再度陷入平静。
“不管怎样,的确是你救了她,你的秘密目前只有我们知道,我们不会把你怎样。”汉娜安慰道。
林家在东海城可谓是根基极深,势力庞大,林家家主更是东海城的一方霸主。
想比浅陌的坦然相对,没有半分扭捏,对着他时,眼中除了漠然,竟见不到一丝别的情绪,倒显得他扭扭捏捏放不下了。
叶南心中奇怪,刚才这柳拾怎么刚刚还意气风发,天人姿态,怎么自己将原力注入短剑之后如今就成了这般模样。
“轰!”响彻云霄的枪声在华年庆耳边回荡,身躯一震,他知道没机会了,无论是那个宝物,还是别的。
云无月离开了光怪大陆!然而光怪大陆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消失。
此刻的叶胜天,昏昏沉沉,他梦到了母亲,梦到了父亲,梦到了王曦和兮兮。
“我正陪我姐逛街呢!有什么事,电话里说!”电话里传来一阵叶灵静说话的声音后,才道。
不仅如此,两人在经过警长的安排下,两人由正常的负责两个街区变成了三个街区,这三个街区连在一起位于雇佣区东北角,就是和集市区挨着的三个街区。
“这么飘雪是认为我对她不信任,而不是我魔族的身份,他才生我的气,对我不理不睬,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杨光问道。
温乔把水重新塞给他,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望着地板。低声说: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被他爷爷打完之后,就扔在了燕家的面壁室里面,任由他自生自灭。
温乔从回忆里抽离,那时候的喜欢那么不明显,她怎么就那么蠢那么傻,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这一刻,她很后悔,她之所以选中这个地下室,就是因为这个地下室很安全,在地下室的墙壁之中,镶嵌有钢板。
此时此刻,血潭里留守的血蛇和血色丝线,也看到了华莱士,如同刚才追击白狼一样,也迅速向他冲来。
“反正于你有关,谢谢你就是了,对了,你这么飒,你们门派有男孩子喜欢你么?”周非凡又问道。
夏宇撕下一块烤肉,放入嘴中,然后喝一口酒,一脸的惬意,说不出的舒服。
这种无惧生死的气息,令连海平浑身一震,五指一松,崔军顿时委顿在地,大口的喘息。
陆平回到院中,也开始思考起以后之事,如今最大的麻烦就是在于如何能够逃出去,而且要安全的逃出去。
“吹牛,噬血毒莽全身上下剧毒无比,它的眼睛含有的剧毒不亚于它牙囊里的毒液。”莉娜一眼飘了过来,轻哼一声道。
说着两名男子各自从腰包里掏出一卷羊皮纸,两张纸打开,打开的瞬间,一面印有奴隶契约的魔法阵出现。
就在恶魔进满天的攻击持续了10分钟后,它们的攻击密度开始下降为一开始的80%。
“阿弥陀佛!连施主,一别经年,别来无恙!”那老僧合十向连海平微微躬身。侍立在他身侧的中年僧人,看着突然出现的连海平,露出一股惊惧之色。
慕微凉淡淡望着这龙族使者,目光在她眉心处的一片白色龙鳞和手腕上的一串碧绿念珠手链上各停留了数息时间。
比如他自己所学的魔族王族功法天魔功,也是只能修炼魔力却根本没有与之相匹的功法武技,只能靠自己在不断的战斗中摸索创造。
此时的百地龙,并不想接受阿波罗的投靠。他的心里非常清楚,阿波罗是梦魇的十二主神之一。
夜寻欢笑了笑,据他所知,神殿圣主的实力应该已超越了九星神牧师之境,具体到达哪个境界他就不知了,或许与神王实力相近也说不定。
在这刻,原本那光色黯淡的七星宝剑,忽又金光焕,片生辉。司徒明空纵跃而起,如道利箭般划过天际,只留下淡淡的片云尘之影。而此时,司徒明空没有注意到他的这法术恢复得奇迹,而那骷髅妖灵,却大大讶然。
一切都是新鲜词汇,韦昊那厮不免惊呆了,他娘的,华夏修真界?
程一鸣伸出手,缓缓将林诗语那有些冰凉的柔荑放在自己的手心,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又会在自己的眼前,悄然的溜走一般。
他心里也是有了些波动。但更多的并不是担心,恐惧。而是以为基地出现了什么变故,要转移。或者那些研究人员里面有人触犯了禁忌,现在的他很想找首领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应当是辅助修炼的特殊之宝,不过,她却是从来未曾见过,连宝楼的资料之中,都是没有与其相契合的。
林月如见到司徒明空这疼痛模样儿,不禁笑道:“嘻,才知道呀!”这时,林月如才收回了玉手,转而看着台上那场面。
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瘟疫之书》,修洛特与他的弟子们
“先知老师,什么是‘天花’?…”
“奎特拉瓦克,你是从哪里,看到这个词的?”
“啊!就是您一有时间,就一直在写的那本书卷。有小人动物、内脏骨头、奇怪细胞的那本图画书…‘天花’这个词在开头就一直出现,还被您画了个红圈,旁边画了神秘的斑点小人…”
“哦,原来是那本《瘟疫之书》。奎特拉瓦
“这个臭娘们!杀了他!”金老二不敢再多做耽搁,力求将大丽花击毙。
拜仁的危机风暴已经接近爆发的顶点,而龙殊特和艾玛则已经达到了顶点。
而天庭同样来了新主人,道祖鸿钧坐下的两位童子---昊天和瑶池。
而大鹏这边到是有些麻烦,不是别得,而是十二品功德金莲这件龟壳灵宝,防御实在太强了,虽然能困住弥勒,但要取胜却不是短时间可以办到的。
要么不杀,要杀就杀全家——这是贺豪的行事准则,而这准则在末世中适用于每一名幸存者。
当年他纵横欧陆,连续摘得金球奖时,也从来没有产生过今天这样的感觉。
“灵魂出窍,刚学会的,不算是技能,只是控制自己魂灵的方法。”吴为解释道。
翌日,天刚蒙蒙亮。贺豪便带着笼头与手术刀等物资前往了要塞。沿途路过轻工的时候,又捎带上了5吨食物与淡水。
对方下一秒就拔了枪,没有犹豫,直接扣下扳机——末世中最怕长舌,说不定话未说完,就会丢了命。
在场的除了周鸿运之外,几乎所有人全都在指责元天子,然而,被千夫所指的元天子不仅没有一丝悔意,甚至他还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似乎这本来就是他计划之中的事情。
第二天是拉美西斯的七岁生日,塞提一世早早为他准备了宴会,各路人马更是想尽办法要讨唯一继承者的欢心,献上的礼物均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待这行车队过去,门吏又拦下一盏气死风灯,重复了之前说的话。
德尔·尼格罗将发挥不好的克里斯·保罗换了下来,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他都很难发挥得漂亮,连续的几天不睡加上全明星的飞来飞去,即使是这个极具职业精神的老将此时的发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知道,是不是就是学校往右拐五十米左右的那个。”一个男生接上话。
而且什么叫他和叶楚不般配?自己有这么差劲吗?陈息远一阵火大,觉得自己的喉咙口都要冒烟了。
景安帝提醒秦凤仪留心山蛮的密折还在路上呢,南夷城却是经历了第一场战事。
不过英梨梨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羽生也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只能自己刚才英梨梨刚才的话揣摩对方的心思了。
二皇子做过爹的,有经验,把孩子交给乳母,道,“这是饿了。”让乳母去喂奶了。
这天晚上薛庭儴喝了酒,不光他喝了,毛八斗和李大田都喝得大醉淋漓。三人聚在一处喝到三更才罢,第二日太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表哥,只要你武功到达一定地步,相信神话前辈一定会再次指教你的”王语嫣看着慕容复,不由的劝道。
仿佛没完没了的,我的手机也叫了起来,我掏出来一看,是赵姐的,我就知道赵姐肯定也知道了消息。
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大师是不是传说中的神仙,不然怎么一点都不见老呢。
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种痘的“禁术”,流泪的人儿
“??????!奴婢明白了!您说的‘天花’,原来是‘痘疮’、‘痘疹’、‘疱疹’…”
墨西哥高原上的王者意志,在两万里的漫长延续后,最终落到极北的虾夷地,在黄金的铺路下,变成此刻的祖瓦罗与医女彩善的会面。
王国武士的斧头举起又落下,虎视眈眈的勇士退后两步,依然保持着威胁的姿态。而在其中的森
如此神雕,使用起来,堪称这个时代的超音速飞机。孔晟正愁着有些事儿没法做,有些地方没法去,有这种神雕代步,岂不是歪打正着?所以他看上明教这只雕了。
司马博睿深深的看了叶青的背影一眼,然后也跟着走了进去,显然司马博睿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司马家的重地被一个外人进去。
亦或者说,王浩的灵魂意识,在那一瞬间被某种神秘的强大力量压迫下,就要口吐真言。
叶青此刻已经知道了白眉所说以溺水为生的含义了,想必就是帮人过河,收取酬劳。
遇到这样紧急危难的情况,钱不二立刻联系上了正在闭关修炼中的王浩,同时通知了混沌城防卫军。
看着眼前偌大的山庄,萧天宸心中亦是有些五味杂陈,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可不知晓,或许在一个多月前,竹梦的实力在萧天宸等人可能算得上是垫底的。
“你们鬼魅也想统治人间?”陈孤鸿听了之后,十分震动。便生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的心思,冷笑着喝道。
“汪汪汪!”有几条土狗闻到了陌生人的味道,从各家的房子中冲了出来。
这个世上拥有天分的人少之又少,乔家人脉众多,百年里也只是出现了那么一两个,在世人眼中自然珍惜,也正是因为这样,乔家在平陵国内的地位,几乎百年不倒。
交待承儿一些事情之后,喻微言又去了茂源,她升任团长,按照铁狼佣兵团的习俗,是要有一个团长接任仪式的,仪式结束之后晚上还有宴会,佣兵们没什么其他的嗜好,因为男人过多,唯一的嗜好便是饮酒。
于柔“啪”的一下将筷子按在桌子上就要追过去,乐伦与乐峰上前一步挡住了。
千百年来,纵观整个兽界,却是没有哪一个有凌墨香长得水灵秀美。
实际上,道德真君这次前来,是奉了兜率宫太上老君的命令。太上老君乃是老子分身,此时住在天庭三十三重天,统领天下道教。
喻微言知道自己面前的茶杯中有毒,也不愿意吃饭,便转头看歌舞去了。
不能慌,现在自己必须先搞清楚目前的状况才行。邢天宇对自己说道。
君梦离似乎听见了喻微言的低语,他眼眸倏地一睁,用力瞪着眼睛,就那么一瞬,他断了呼吸。
俞薇现在怕引起自身安全的问题,没有招回五彩鸟,那它就只能先自救了,刚才只是一个威压砸下来,它都根本受不住,身体上被打的疼痛,在与现在生死悠关来说,无足轻重。
按照早上它随意收放的身形还有那高强的玄灵力,绝对不是普通的兽宠那么简单。
萧翊辰这倒是冤枉了夜莫星了,她和夏云彤自那一晚之后可没再见过面,最多也就在微信上联系一下,也不经常,因而才意外在这里相见而不自知。
白诗雅瘫坐在地上,对着他无情远去的身影嘶声力竭地大喊,他的绝情冷漠让她多年来的深情成为一场笑话,从未有过的绝望将她的心脏一瓣一瓣地撕碎。
她早就想来了,只不过这个海洋馆限定每天的游客数量,所以,一票难求。
尼玛的,把他们这档旅游节目变成美食节目,武侠惊悚节目已经够吓掉众人的下巴,现在这是准备把这档节目直接变成玄幻电影吗?
其实有一点,当今找一切机会,有这机会能不下手?怎么下手都是自己吃亏。
但是任这些帖子写得多深情并茂,任她的粉丝怎么闹,天娱传媒都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把帖子删了,无视就是一种蔑视,蔑视柳霎澜暗地所做的无用功。
生气都能生出一股雍容华贵气势凛然的的模样,的确是皇族公主的做派。
一个聪明又刻苦的人,真有什么想干的事情,怎么都能成功的吧。
苏无双微微有些感动极了,但是一想到了他的事儿还没弄完,如果在这时候答应顾玺的求婚,老爸他便要忙着跟他处理的事情,那么对于他的事业以及需要推迟一点点,而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最不适合谈感情的问题,轻笑摇头。
苏无双觉得自己可真幸运,初次工作便遇到了这么好的老板,他也放心的坐在她的身边陪着他们,一直等到谈判结束,对方签下合同后便起身跟着老板离开。
“呵呵…”我笑了笑,暧昧,不正是杨佑和最擅长的吗?!对,他是不会对我说谎话,因为他的回答都在安全的范围之内,他的回答令我找不到责怪他的破绽,只会令我心神不宁。
只是,晚歌锋利归锋利,但那哭红的双眼却显示着她内心的脆弱与委屈,她藏着掖着心中这么久的苦水和嫉妒,今天终于还是因为她的不成熟全都倾吐了出来。
“请问先生贵姓?”胡喜喜看着眼前本来停放爱车的位置,现在却只剩下一个空白的位置,不过车子有全保,偷就偷了吧,正好可以找个借口要英雄送送她。
“呵呵!你还是老样子!还是那么的不冷不热,我以前对你说的话,你能明白吗?”张启问道。
就算是王家府邸之中,一些丫鬟,仆人,护卫都是愁云笼罩,而王战除了清点财产,就是派人追查到底是谁下毒伤了大儿子王超和二儿子王山,同时还要到处寻找秘方,解毒的灵药,忙得不可开交。
仔细一看,他们其实挺像的,特别是那种浑身散发的王者气质,可能他们同处一个环境吧,所以身上的气质很像。
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森野清的告别!明国,明国!
层云如浅墨,在寒风的推动下,从北国的天际,缓缓靠向南天。淡淡的阴影,笼罩着北方的海域,又逐渐把岸边的长船覆盖。
前路是低垂的暗影,如同佛祖垂目的深渊。数十名和人、朝鲜人的工匠,或是虔诚诵经,或是绝望悲哭,有的跌跌撞撞,有的以身饲虎。他们就这样踏过尻別川,踏过虾夷地的芦苇荒草,告别的过去的一切,
两族的崽子和雌性们都围过来,巫纱抹着脸上的泪,笑着。巫迷指挥着崽子和雌性们不要拥挤。巫恒派去拿秘药的鹰族已经等着了。三个巫开始帮崽子们变形。
心里揣测,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习惯吧,难怪在地球上那么多的夜猫子,原来都是从古代一辈传下来的。
他笑了笑,给人暖暖的感觉,我看着他的笑容,就在想,是不是等到沈铎老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呢?
彻底反应过来的紫筠厉声呵斥了一句,当即将双臂一撑,试图直接撑开柳飞,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没撑开。
就在大家以为接下来的场面应是十分血腥残忍的,结果却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金豪射出的无数金钱镖噼里啪啦打在慕云澄身上,却都紧紧附在他外衣上,根本没有打透慕云澄的身体。
“我觉得也是,我感觉那个主持大比的绿袍长老好像对卓大哥有仇怨,最后这个三人混战的规则好像就是他提出来的!”叶山这时插口道。
这便宜师傅究竟是在搞什么?把自己带来,不把自己带回去。搞得现在自己相当于被囚禁。
“那些人现在在哪?”刘爽急切的想要看到经过大长老梵音亲手训练出来的人是个什么摸样。
吃饭的时候,田振英偷偷的拉了出去,刘爽看着满桌子起码得有万元的饭菜,突然间醒悟了过来,无奈的笑笑,只是埋头吃饭,和老爹说说话。
罗丽让大家先把容易点着的茅草放在坑里,又把针树的枝叶砍下一部分,放在上面,之后把不滴水的肉一块块儿用蛇藤穿好吊在架子上,留下了一些准备用石锅熏。这些肉块儿真的很大,罗丽觉得可能要多熏几次才行。
苏九双手交叉托在下巴下面,眼神微凝,显然是在思索着一些事情。
伊乐震惊了,转过头用看死人的眼神瞥了眼伦也……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伊乐愣在了原地,三……三,三什么?奇怪,脑海中怎么突然浮现这么一句话。
叶空利用着相同的手法,将大厅中的血源卫士们,一个个吸引了过来,并成功干掉了它们,整整爆了一地的装备。
她不会忘记,在那个晚上,魔族来袭,抓走了他的父亲与族人,并毁掉了她那平静的生活。
他发现随着恢复能力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也越来越不容易控制,虽然众人想的都是怎么逃离此地,但一人一个想法,简直是一盘散沙。
至于那些雇佣兵和冒险者们,此时他们却是惨了,一个个悲催的看着眼前,已经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好了。
他宁可冒着被吐谷浑人偷袭的风险,也要壮士断腕,变被动为主动。这是他转颓为胜的唯一机会。
“老伙计,又到咱两并肩战斗的时候了。”鲲盛对着手中长枪轻声说道。
“这么硬?”他有些意外,要知道,他手中的剑,可是地阶上品的灵器,也只有等级比它高的东西才劈不开。
一千四百九十章 蛎崎氏的选择
阴云继续向南,越过尻別川的河畔,越过交易完成的双方,终于来到了边缘处,蛎崎武士的军阵之上。西斜的太阳照着云层,那些暗染的红霞,就像落在泥土里的鲜血。对于这种血色,蛎崎老将工藤重康,自然是见惯了的。但眼下,他却骑在矮马上,蹙起了眉头,仰望着暗红的暮云,低低骂了一句。
“该死!这等鬼天气,也要见血
拥进营地之后,在废墟之上,已经暂时清理出了一片地方,扎着数十个军绿色的帐篷。
赵云始终没有开口说话,他把底下大臣们的表现全部收于耳中,随后又看了看灰在底下的九凰。
郑云侠转过身来,对王聪慧满脸赔笑,尽管笑得很尴尬。“蔷薇”事件已经让他明白,尽管自己在“军统”也是说一不二的角色,但在高层眼里,自己和眼前这个干瘦老头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因为是边境关隘,所以只有在白天的时候,过往的行人才会有;而一旦到来夜晚,所有的人都听此了进出关外。
可是电话还没打完呢,酒吧的们已经打开了,田秀秀居然被一个秃头纹身的大汗夹着脖子,给拽到了门口。
就像他这次跟着潘荣芳进京,说是带有一些公事目的,其实说到底,究其实质就是曲线要官。
经他这么一提醒,连依也觉得自己真的是够笨的,给了杨峻衡一个憨憨的笑。
薛云了然后就放心了,既然如此那还担心什么,他感受了一番也就了解了这一丝心灵契约的作用,确实于它所说无异。
张冬海一进办公室就拨通了金军的电话,正好对方刚刚开完会出来,听张冬海大致讲述了官司进展和碰到的问题,以及请他帮忙的想法,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在电话里答应张冬海的请求,反倒让张冬海带王鹏去省城见他。
这一翻,势如破竹,她就那么在慌乱的飞扑和乱扑腾中,翻滚着摔出了方台的范围,完全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亦来不及反应。
对于修者而言价值最低的是别人的性命,价值最高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保全自己,什么都可以舍弃。
这刻,他真像一个年仅花甲的老人,而不是以前那个精神抖擞,刚强健硕的威严社长了。
此时天色没有黑透,高审行出府上马,只带几名护卫往都濡县驰去。
白玉碎石,荒城当中根本不会有此物,只有那些那些隐于虚空当中的仙府才会有。白玉石可是仙府建造的基本材料,本身是道阶灵材。除非进入仙府当中,才能有此收获。木啸天三人身上有不少,当然大头也是大秦帝国。
“继续派人去追查,一有她的消息,就来报告我。这件事就这样吧。”成伟梁长叹一声说。
他对音乐没研究,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自己鼓吹的那么好,但是不妨碍他首先在地上的一块方布放了一元硬币。
面对着如此凶悍的攻势,秦牧却是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居然放弃了灵力,选择以肉身硬憾。
不过,世界上大多数的人也都有点习惯了韩国人的尿性,怀疑者甚众,甚至有人一笑贬之。
李落还要推辞,唐糖只是不允,眼下这般模样都有些太失礼了,好在李落童心未泯,由着唐糖的性子,要不然让唐家长辈知道这件事,只怕唐糖免不了要受责备。
“那当然,比如虽然这么多人在呼唤着你,但是我就有自信击败你,不过你估计又会顺利的逃走吧。”火鳞少帅断天说道。
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卑鄙”的武家!
月光如水,洒落在海边临时的篝火营地。营地外围的栅栏,是最容易拆卸与安装的草绳长杆。营地内部的帐篷,也是山靼样式、收放轻便的兽皮小帐。整个营地的样貌,都充满了东北亚游牧部族的迁徙特征,与阿伊努部族的定居小屋很是不同。
“嗷!嗷!…”
作为游牧部族的标配,经过训练的猎犬,尤其是聪明强壮的萨摩
对于一个即将失业的人来说,能够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幸福,哪还能有更多要求。
就在这支队伍不远处,嫩黄嫩黄的超巨型鸡崽从嘴里喷出大量火焰,将一头百米长的半鳄龙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骨头,开开心心的叼起骨头“滚”到一座完全由各种骨骼搭建的巢中。
回到宿舍,洗了个澡,包十一便准备去一趟市中心的福利院,看望一下葡萄她们。
吩咐完谭昌泽之后,赵铁虎又道:“大头,大宝,从直属分队跟一分队,抽调军事骨干,十人一组给我散出去。沿着早前破坏的铁路线,给我实施间隔式破坏。
叶安笑着看别人将麦克风送到自己手中,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别人的好意。
陆天铭穿过了别墅的大道,径直走向了大厅之中,只是大厅紧闭着,像是没有人的样子。
肉块飞溅,没几秒钟,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原肠动物,顷刻间化成了一滩滩的碎肉。
艾丝和琉都是点点头,“那就好,试一下吧,用现在的身体力量,来打到未知力量的怪物,会不会增加恩惠的成长!”程立轻声说道。
山脚下八方楼老薛的管家员工将大席所需要的厨具餐具食材络绎不绝的送上门来,搭场地的搭场地架火的架火,不专业,但相当严谨。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媒体新闻都开始转发报道这件事,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那个打残福利院院长的包十一究竟是什么人。
在肥遗张开大嘴吐出蛇涎之前,它的脑袋终于裂成了两半,蛇涎从裂开处流了下去,全数滴落在城墙上。
若是出血量不多,出血没有持续,很有可能无需进行开颅止血,只要抑制脑水肿病发,病人往往个可以自行康复。
“你的晶核也用光了能量,现在挖掘机趴窝不能动了,你当我不知道吗?”芬奇瞄准对方的漏洞。
事实证明,经常不喝酒的李修缘,的确不是李紫嫣父亲的对手。不过他年轻,所以酒量比李紫嫣的父亲强点儿。俩人一共喝了两瓶二锅头,最后全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连爬都爬不起来了,俩人还嚷嚷着要拼酒呢。
显然在她的潜意识里面除了酆如萱会做饭之外,估计其他人都不会做饭。
“他们失忆了,根本不认识我们,也不认识对方,每次想把他们带回来,他们根本不相信我们。”诸葛亮摊手道。
班里的同学很多人都看到了,心里都有点犯嘀咕,通知一出,都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看陈乔山的样子,好像有点不太对。
聊进展是假,恐怕考教学业才是真的,陈乔山虽然知道了老爷子的意图,却也拒绝不得,只得应承下来。
等到过敏源消化吸收完毕,人体自行将其排解之后,过敏的诸多症状,例如皮疹、水肿等就会自动消失。
“沈老师,今天真是谢谢您了,我们家田甜能走出这一步,多亏了您。”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田明达这才来到沈逸面前,表示自己的感激。
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让“元寇”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水战!
朱太川(shubuto河)横贯南北,从虾夷北岸到虾夷南岸,延续八十里,把广阔的虾夷地分成两段。这里是整个茅希利半岛上,最为狭窄的位置,距离尻別川的河口,也同样是桨帆船一日多的海程,八十里左右。而在阿伊努人的语言中,“朱太”的含义,则是“石头众多的河”,石河。
低垂的夜幕,笼罩着石头嶙峋的河岸。
绝对打不中的,怎么可能打中嘛,对面是救世英雄来的,她肯定会有办法。
因为听都没听说过,她来之前临时搜索了一下,发现这公司居然是全球排名前十的跨国传媒巨头,属实有被惊到。
“大嫂,我送你下去吧,那些盒子挺重的呢。”苏晓被这声大嫂给惊住了,一同惊住的还有顾明煜。
万卷吹息连上了梁德的性命,将所有影响因素与可能性统合后显现当下一刻其人命运的动态,巨细无靡地反馈给另一端的袁天仁和常断玄,外在表现就是头顶出现的红色“危”字。
要是被屠远收购,别说五亿,可能真是五千万都没有,甚至连债务都不会帮他们还,这肯定是要把他们给逼上绝路的。
中年人皱眉,就要阻止。他身后的两个修士也动了,几乎一瞬间到达了孔孝的身后。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出现在了她的手中,随即贴在了韶可儿的脸上。
而此刻光芒淹没中的少年对此却是毫不知情,只有那无声的变化在悄然在述说着这一切不是梦境。
梁浅抬手就格开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彻底忽略他的问题,礼盒碰也不碰。她的置若罔闻反倒换来了裴一白的帮忙,他倾身拿起礼盒,替梁浅拆开。
鲜血从陌君全身上下流淌,身体上渐渐冰冷,模糊中,看到了韶可儿的对他巧笑倩兮,轻轻点头。
他很是诧异,还有好几门没考呢,这会儿正是紧要关头,宿舍最近每天晚上都是一两点才熄灯。
这些皇家贡品纸牌,乍看之下似乎仅仅是更加高档精致,但其实每张侧边的螺纹是原本的纸牌所没有,自己花高价招来的炼金术师特制的。
张凡开始根据大数据给李云伟分析景点免费的好处,这种好处不免费根本就不知道。游客多了,消费就多了。消费多了,市场就活了。那么自然税收就多了。
整个育苗基地占据基地三分之一的面积,整个育苗基地高十二米,主题是钢结构龙谷,上面的玻璃是特殊制造的钢化玻璃。
李修缘厨艺方面真算不上有天赋,但他在大和尚的精心培养下,养成了只要有机会啥都敢做的秉性。
“混蛋,你在放什么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刀疤男彻底的怒了。
“虽然你今日救了我,但胡乱污蔑我穹天先祖,便问过我手上的五鬼飞镰!”红玉飞镰一甩,打断了江洛鸾的话,大有大打一架的趋势。
“出去以后右转往西走,一公里后左转,再走大概两点五公里就到了。”段泽海说道。
他心中不由有些焦急和恼怒,只觉眼中的热度逐渐下降,显然是那同样有用太古血脉的人已经远去了。
他买玉石是为喂养感应虫,越大越好,材质低劣一点,倒也无所谓。
凌渡宇当然是很开心了,大把的仙石进账了。以后一定有源源不断的仙石流淌进来。
这三个月时间洪啸寰已经将前线开拔到数亿里外,才再次被道魔一族的军队拦截下来。
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这究竟是佛祖的庇佑,还是佛祖的考验?
“咚!…呜呜!…嗡!!”
北海是如此的广阔,一日一夜的航行,就像在佛祖顶天立地的法相上,量出了一根毫毛。穿透而悠远的法螺声,不时在天台船队间响起,指挥着前行的关船,划过齐整而有序的弧线,灵动的就像是活物一样。
当这吹奏的声音,传入“法华丸”坚固的船舱中。盘腿打坐的觉慧法师眼睑低垂、恍然未
火工头陀本来就不善于拿主意,这个时候更是一头雾水,还好记得老大就在外面,赶紧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注二:邑梅、平茶、石耶、地坝四土司的辖境大抵在今天的重庆市秀山县一带,与湖广的永顺、保靖、容美三宣慰司接壤。
“走!”于都城招呼了一声,跟黎响一起上车,对司机说了个地址,然后就在车里说起了自己家的情况。
“绿云姐怎么不去说?”绿芝这话刚出口,就想起什么连忙向眼睛一瞪的绿云做了个鬼脸,才掀起了另一边的帘子。
既然来到了公司上班,总不能因为一时贫穷就让他们连饭都吃不饱,根本无心上班,那就先给他们温饱,能帮就帮,毕竟自己也是从穷的时候过来的。
只这一句话,赫连齐忽然凝了嗓子,哭声缓缓化作无声。他紧闭双眼不愿面对现实,如同一具尸体躺在地上。
当看到眼前的这两张拼成一张的照片的时候,张天毅和林素衣对视了一眼,全部都震惊了。
一阵手机铃声,秦风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卓远打来的,马上接通了手机。
“这、这是怎么回事?”诺埃尔看着眼前的景象,流露出惊讶的目光。
顾清城当即掀被坐起,脚下迅速套进鞋子里,紧接着一脚踹向了黑影的方向。
虽然冯湘雅说是赔罪,但是脸上却一点赔罪的意思都没有,周思怡看了看,不好说什么。
“大嫂无所出,罪不在她身上,你是恶意污蔑,非君子所为!”武松补充道。
什么意思?陈落落不是为了爱情来费城的吗?难道还有别的目的?
“兄弟们,先废了这个暗箭伤人的。”蛇哥一挥手,准备先把刘大哥干翻。
但是没有办法,赶在这个时间段,想要请到他们确实十分困难,而且每一位都同时接了几个单子,想要单独服务一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这位队长就是十分典型的病例之一,再不治疗,应该不出三年,命就没了吧。
自黑狐的描述中,他们甚至都能够预知到将来这灵域内蓬勃发展的景象,又该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情。
“多多,你笑的这么阴险做什么?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知道什么?还是说?有人向你剧透了?”夏浩宇手指指着我,步步紧逼。
“娘,以丹不会有事的,你先别担心,我们过去看看。”吴昊康自然也看出那条鞭子是朝着莲心甩过去的,只恨他离得太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以丹帮莲心挡了这一鞭。
仇千剑睡得糊里糊涂被甩了一个耳光,接着就听到这么莫名其妙的话,他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细想一下自己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难道是因为他睡过头,怕误了吉时?
“随你,不过,只能沐浴二十分钟哟,二十分钟后,我在这间房子里等你。”她边说边将我领进一间浴室,亲自给我打开水龙头,妩媚地朝我看了一眼,然后就轻轻地走了出去。
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既见黄金宝树,为何不拜?
“家弘,怎么样,能看清吗?”
“主神啊!清晰可见,清晰可见啊!真是不可思议的神物!这‘神目镜’,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
“嗯?家弘,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是主神的法力,是主神赐下的神佑!”
“呃!…法力…神佑?…”
“怎么?你不信?告诉你,这可是神启陛下亲自聆听的主神启迪,这才
此子非池中之物,这个时候不雪中送炭,以后说不定就没什么机会了。
凌志身躯如精钢打造一般,在经过全身沐浴之后,换上一身黑衣,静静的伫立在庭院中央,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李存勖和刘仁恭被安置到了大理寺,这大理寺是什么地方二人心知肚明。
像这样的情况,一二品炼丹仙师都能做得到,而他们都是七品以上的炼丹仙师,天才中的天才,精英中的精英;现在竟被俘虏起来,要求练普通的丹药,太过份了。
没想到人类联邦的全力围剿,居然没有铲除掉这个臭名昭著的海盗团,如今再度出现,似乎更加壮大了起来。
李默刚刚来到光甲格斗系,暗暗咋舌这光甲格斗系的财大气粗,光是门口的巨大光甲模型,恐怕就价值不菲了。
“是你自己的本意,还是受了他人挑拨威胁——你究竟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来?”宋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些。
现在王耀又帮大家弄天阶中品的御兽,天阶中品御兽,估计整个华夏城都没多少佣兵拥有,只有那些二三星的巡察使,才能弄到吧。
曾以为裴伯鲁的死仅是个障眼法儿,用来掩盖亚美利加人真正的目的。可现在李清焰知道,他当真是非死不可的。
有能量点就好办事,不一会儿,摄像仪画面颤动,开始播放第七街区的监控录像,还是从多角度摄录的。
可是烈火斩比较消耗灵气,经过一番交战,昊天体内的灵气已经所剩不多。如果再没有办法,他只能暂时退避了。
在朦胧的灰色世界里,那是一只外型宛若蜈蚣的巨怪,体长约五十公尺,窜出后攀附在尤克特拉希尔巨树裸露在外头的条根外皮上。
简单说,如果从技术实力的层面去推断的话,安布瑞拉肯定是第一个要被怀疑的对象。
在这一刻,杀戮、死亡、毁灭种种的,蕴含有黑暗而阴冷的气息,充塞着整个黒殿,这里,已经在无形之中,成为了地狱,黑暗的地狱。
说着周毅还真的摆弄起自己的造型,也没有去理会王锋和安良的白眼,继续开启话唠模式。
几乎每一个星域,皆有一座道冢,虽然每一座道冢开启的时间都不一样,但是其上的古钟,却都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反而宋纤柔他出生名门望族,天生带着一种贵气,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和新鲜,但她同时也是非常的敏感,对别人眼中的欣赏有着一种防备。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衣服上插着一根,还在微微颤抖的银针,脸色非常的难看。
在八旗的编制里,白甲最精锐,其次是红甲,然后才是黑甲和无甲,这次阿昌阿是弃掉黑甲,保存白甲和红甲实力,只要白甲和红甲在,那自己的战斗力就几乎没有大的损失,这是一种壮士断腕的果断。
王猛却不同,丰富的法术和全面的意识才是促使境界提升,加深理解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