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天剑子》 第一章 引子 自古有天道,天道之中有着冥冥的规定,有的人生下来就是王侯将相,有的人生下来便是百姓人家,有的人是一辈子凡人,有的人则天生道种。 …… 青龙一年,年十月。 据古籍记载,天降神火,落于芒砀湖,湖水尽数被蒸发,方圆十里,无一活物。 天朝大司命预言伴随着神铁降世十年后的会诞生三个预言之子,这预言之子和那神铁将会拯救三十年后的一场天灾。 天下修行者以为天降神罚,避之不及。唯有天下三大宗敢去探看,最后在芒砀湖之中发现一块行如磨盘般的铁块,世人皆称之为——玄天神铁。 此为神物,上应有天机。 谁能得到此物,参透其中的天机,必应当是能得到千秋万世的好处。 三大宗宗主已经闭关数十年,这次为了争夺神铁出手的,自然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而这三人的交手,一打就是十年。 …… …… 青龙十一年,年十月。 秦国立都于天朝咸阳,咸阳城外,本该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道此时为何却是雷电交错,未落雨,却落雪。 一片雪花未曾落地,雪花的光影之下突然出现了一道极为凌厉的气息。 一柄长枪在空中一闪而过,然而这柄枪还没有完全消失,又是一道霸气无比的气息把枪芒碾压了下去。 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一个着青衣,一个着黑衣 然而就在此时,那两个人中间,突然多出了一把剑。 这是一位白衣。 那片在空中飘飞的雪花,就在此刻极为精细的变成了三份,未落地,而是分别围着三者手中的兵器转了三圈,最后被空气中的热量融化。 青衣手握着枪,沉声说道,“我们打了这些年,终究是没有分出胜负。” 黑衣冷笑一声,“没分出胜负,那便是要接着打,你们枪林的宗主亲传,也不过如此。” 青衣大怒说道,“你们北海云山的老刀客,不过也就教出了一个莽夫。” 白衣看着手中的剑,无奈说道,“我有些打累了,容我先歇息片刻。” 枪和刀一同指向了白衣,“你们剑渊如是不爱打架,便放着那块神铁让我们来。” 三人落在了咸阳城外的一座高山之上,虽然嘴上说打,但是确实已经没有了再打下去的力气。 青衣放下了手中的枪,运气处理着身上的伤势,黑衣也拄着刀,最终还是坐到了地上。 唯有白衣,插好了剑,目光落向了咸阳城。 “还装。” 黑衣冷笑一声,“累了便坐下,何必。” 白衣并没有搭话,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扶着剑把的手有些颤抖。 城中有股气息,是他无比熟悉的气息,虽然此时已经消散,但是还是让他无比惊讶。 那是和神铁同出一辙的气息。 “星陨阁的人在这?” 黑衣也感觉到了那其中的气息,大惊问道。 青衣不解,“陨星填海,可是有人要借助星陨石改命?” “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白衣无奈说道,不是改命,而是要换命。 白衣感受着城中的气息,眼前突然一亮。 “我倒突然有个办法。” 两个人一愣,不解其意。 “你二人用心去感悟,便是能看到那两个换命的少年,一个是穷苦百姓,一个是帝王皇子。” 黑衣不解,“既是如此,为何要换命,帝王皇子多好!” 青衣恍然大悟,他用手点指着在城中已经升起的战火,“大秦的气数尽了,便是帝王皇子,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命数压迫,即使现在不死,以后也会在战乱之中死去。” 白衣接过话来说道,“我们三个,境界相仿,实力相仿,又在一起打了十年,每个人的斤两基本上都已经知道了。” 黑衣喝道,“胡说,再打个十年都没有问题。” 青衣沉默不语。 白衣叹了口气,摇头无奈说道,“铁心然啊,你断了八十六根骨头,堵塞了三十六处经脉,以为我不知道吗?” 黑衣语塞。 白衣倒退了数步,“打了十年了,再打下去,我这拿剑的手都再也举不起来了。” 三个人同时送了口气,各自有着鲜血从他们三个的衣服下面渗透而出。 这是这十年来积攒下来的枪芒,刀锋,剑意所带来的无数隐伤。 “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分出输赢。” 青衣无奈躺倒在了地下,“易水寒,剑圣之名,名不虚传,如果你早生十年,有你家老头子的指点,我青树不是对手。” 铁心然沉声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的办法是什么。” 易水寒缓缓闭上了眼睛,“你们应该能感觉到,除了刚才我感觉到的那两个孩子,这城中还有一个不凡的孩子。” 青树也闭眼,数个呼吸之后,他和铁心然几乎同时一颤。 那三个孩子的气息,就如同三盏闪烁着的灯光,在这咸阳城之中显得无比清晰。 十年前神铁降世,三个人心照不宣的明白,伴随着神铁降世的,居然有着三个预言之子,现在在这城中,这三人身上的光芒都是如此显眼。 也该着今天下三大宗尽皆都在此齐聚,想必也是冥冥之中注定。 “选一个吧。”易水寒目光如炬,“反正都已经打了十年了,不怕再耽误些时日。” 铁心然和青树心照不宣。 前者率先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中还举着那柄铁刀,“我先不客气了,中间那个小子,气势大开大合,跟我的刀势无比相似,我就要他了。” 青树手扶着下巴,沉思片刻,“第一个气息衰弱,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但是他气若游龙,正是学枪的好手。” 易水寒盯着那最后一处光亮,许久没有说话。 “十年时间,够吗?” 铁心然哈哈一笑,“既然咱们三个分不出胜负,那就等十年,再等个十年之后,让这三个孩子互相比试,赢了的自然有资格取那块神铁。” 青树抱拳,“先走一步。” 片刻之后,青衣晃动消失。 又过了片刻,青衣归来,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似乎不久的孩子。 “这是那个改命之后的孩子,如今整个秦国的运气和命运已经转变全部压到了他身上,如果不是星陨石承受了大多数压力,恐怕他现在已经死去。” 青树握着枪,可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喜悦,“这孩子资质极好,筋骨奇硬,天生道种。” 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铁心然也来去完毕,他手上拎着一个看似已经被吓坏的孩子。 铁心然哈哈大笑,“又一个天生道种,百年不遇之人,未曾想到今天在咸阳城之中出现了两个。” 黑风涌动,铁心然也消失不见。 易水寒感受着最后那一抹气息,他知道最后那个孩子正在准备出城。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他突然感觉到了万古不变的天道此时出了一些问题。 因为他的境界高深,他能感觉到冥冥之中那丝潜在的意味。 …… 万里之外的某座山峰之上,有一个农夫正在耕田。 他几乎和易水寒同时抬头看了眼天空。 他放下锄头,挽起袖管,露出强健的肌肉,嘴里嘟嘟囔囔。 “要变天了。” …… 青龙十一年,年十月。 大秦覆灭,大秦皇子失踪,叛军改国号为周。 时为,天朝一年。 … 玄武城中。 洛家老爷抱着自己的儿子。 孩子新降世,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 听说玄武城之中新来了个了不起的算命先生,便把他请了过来。 听着老爷的要求,算命先生背着手,思考了良久的时间。 “孩子姓洛,望其安宁,便叫洛宁最好。” 老爷大喜,连连称赞,抱着洛宁亲了又亲。 夫人从屋子之中又抱出来了另一个女孩,女孩面色蜡黄,看上去几乎奄奄一息,“神仙啊,这是我前些日子捡来的一个女孩,这世道命苦,求您也给他赐个名字。” 算命先生轻轻掐算,嘴角念念有词,沉思了良久。 “捡到她那晚斜月如钩…” 算命先生闻言目光突然一亮。 “叫雾雾如何?” 洛雾雾。 碣石潇湘无限路,斜月沉沉藏海雾。 夫人也大喜连连称赞,“好名字!”,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着这个女孩说道,“从今以后你便是他的妹妹……” 算命先生继续说道,“她面色饥荒,得的是虚弱症,恐怕是难以活过十六岁……” 老爷慌忙问道,“那我家洛宁?” 算命先生背着手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这个孩子很难说,但是我有个建议。” 老爷问道,“什么建议?” 算命先生说道,“送他去学剑最好。” 第二章 剑渊少年 悉悉索索的笑声传来,人流涌动,排队的少年们都身着一席白衣,空中吹来极为舒服的风,这是天下三大宗之一剑渊的杂役弟子每月领取月俸之地,名剑肇,气势恢宏的巨剑悬挂在空,弟子旁的一个个泥胎雕像,栩栩如生,快到黄昏时,一个神形俱疲的少年低着头跑来,身影单薄显瘦,脸色通红,带着疲惫的语气拱手道:“长老,我来晚了,是否还可以……” 语毕,面前的老人摇摇头,叹息道:“洛宁,下次可不能这么晚了。” 少年喜出望外,连忙用力点头道:“我知道了,司徒长老,谢谢。” 发出由衷的感谢之后,老者示意身旁的一名弟子给洛宁这个月的月俸,一瓶气虚液,和两枚普通的凝血丹。 挥挥手,洛宁退去,在一旁的其中一名弟子不解的问道:“长老,他明明才在气虚中期,又是杂役弟子,您为何……” 老者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必多言,虽然他这辈子成就不高,不过好歹也是洛家的人,唉,可惜了,洛阳天的两个孩子中,大姐极为争气,唯独他……” 老者没有说下去,但是他们都知道,洛家乃是玄武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出了一个连初微一重都达不到的废物,实在是不可置信。 天朝大陆,武道一途,困难重重,被分为初微,识灵,观庭,阴阳,生死,纵横,成圣,每重大境界都有九层小境界,以数字化的方式来划分。 而一个人要成为真正的武者,就要从开辟丹田气海,淬炼基础肉身,灵力成武,脱变初微,就可能变成一个真正的武者,这个过程被称为气虚期。 气虚期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重,对应的是淬体、开田、破海。 目前来说洛宁已经达到了开田境界,这是重要阶段,武者的丹田,是奠定了武道的一切基础来源,如果开辟失败,就得重头再来,一个不能储存灵力的丹田,可以称之为废丹。 “我来到剑渊五年,却不能开辟丹田,灵力无法聚集储存,今年快十六,好像家族的成年仪式就快要到了,还有两个月……”洛宁回到屋内双腿交叉,盘坐在地,想起了成年礼不由得担忧的说道。 五年前,他被父亲送到剑渊,这天下三大宗之一的名宗,因为洛家关照过剑渊的一位长老,其他而都是靠着自己的能力进到剑渊的,唯独洛宁是一个例外。 这也就让他在剑渊的名声不太好听了,这五年来如果自己再争气一些,顾及颜面,剑渊宗主怎么也给他一个外门弟子之位,回到家族也许有三分颜面。 但任凭他怎么努力,丹田就是没动静,甚至有时候都想放弃,可母亲的脸庞却挥之不去,如果他还不能突破初微,成年礼上,面对的不止是羞辱,还可能是地位的贬低,他自己是无所谓,不过他是庶出之子,自己地位的贬低也等于是对母亲一种伤害,会跟着他一起吃苦,他可不愿意。 “哟,这不是进了五年宗门还做杂役弟子的洛宁吗?怎么,还在努力辟丹?”一个极为让洛宁厌恶的声音环绕在耳边,那人一袭青衣,风度翩翩,洛宁瞬间认出此人。 外门弟子,洛风,同族的子弟,按照年龄和辈分,洛宁还得叫一声堂哥。 “你怎么来了?”洛宁淡淡说道,不会眼里却满是平静,看不出有任何波澜。 这些年对自己的嘲讽声不止一道,又何必在意这种人的言语。 收起折扇,洛风笑道:“没什么,但是今日我也就是来传话的,后山中的有一处亭子,有很多落叶,长老吩咐我,叫你去扫干净,这是手谕令。” 拿着一枚青色令牌,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令字,洛宁眉头紧锁,这是外门长老的手谕令没错,但,杂役弟子可不归外门长老管。 当即冷笑道:“手谕令我可以接受,不过不会是外门长老的手谕令,而是杂役长老的手谕令,剑渊有剑渊的规矩,师兄还请回,得到杂役长老的令牌再来找我吧。” 这番有恃无恐,洛风心中一阵不满,本来想拿外门长老令打压他,找找乐子,自己可是跟一群外门弟子打赌了,没想到后者却不认外门长老的手谕令,这让他变得难堪了起来。 语气一冷,洛风寒声道:“洛宁,我给你一次表现的机会,也许我会跟长老说说好话,让你争取一年内得到一个外门弟子的名号,你去还是不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洛宁仍然摇头道:“你死心吧,不可能的。” “好,好,好。”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他有多愤怒,忍住要动手的冲动,他离开了此处。 “不就是杂役长老的手谕令吗?洛宁,今次我便让你心服口服。” “王长老。”声音传来,一个满脸白须的老者懒洋洋的瞥了一眼,见到这一身青衣,哪儿敢怠慢,连忙起身,恭敬的看着洛宁。 这可是外门上官长老的亲传弟子,他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敢对他作威。 “洛宁不服外门长老手谕,现在我让你书写一封,令牌一枚,可否?”没有啰嗦,他直接说明了来意。 “上官长老亲传弟子之命,岂敢不从?” 当下修书一封,黄色的长老令呈现在洛风面前,后者内心毫无波动,接过了之后就往洛宁住处走去。 其实洛宁本可以接的,毕竟外门长老谁敢不给面子,不过也就他敢这么做,纯粹是为了恶心洛风。 算定了时间,果然,洛风又再一次的出现在了他的住处,此处简陋,洛风是真不想再来一次,本以为对方会对自己的出现露出讶异的表情,却没想到对方却还是一脸平静。 睁开双眼,不等洛风说话,他拿起扫把,起身离开,洛风叫住道:“等等,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洛宁摆摆手,道:“我想通了,师兄,毕竟是外门长老的手谕令,我也不敢不从,我这就去把后山落亭扫的干干净净。” 那一脸笑意,分明是嘲笑着洛风,后者一怔,明白了以后对方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 “混蛋,敢耍我。” 第三章 黑石剑诀 到了后山,一处亭子布满了灰尘,远远望去,还有些许蜘蛛网,落叶遍布此地,要收拾好需要花费些许时间。 “你们看到没有,那废物真的去了。”一个声音打趣道,同时眼色一亮,洛风走来,那几人崇拜的眼光不由得照在洛风身上,可以说,这次打赌虽然他们输了,不过找到了新的乐趣,对于他们这种富家子弟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洛师兄,你来了。”又一个武者说话了,不过形象实在不堪,那矮立的身高实在滑稽,脸上满是油腻感,忍住恶心,洛风随口应了一声。 “那废物恐怕没来过此处,后山可是不允许杂役弟子来的,洛师兄,你打算怎么玩?”油腻矮人对着洛风戏谑的说道。 “在我的储物袋中,有一个同我们一样的实力的妖兽,待会儿我把它放出来,把那废物吓傻,再把他打废。”话语一出,其他人纷纷变得兴奋了起来,洛风眼色一厉,今天他被洛宁戏耍了一番,这个报仇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呢。 “一个辟丹失败的废物,竟敢对我无礼,真以为是同族兄弟我就不敢动手吗?”心里暗暗发狠,时机一到,他的手中拿起小型储物袋,意念一动,黄色的光散发了起来,耀眼的光辉映入眼帘,一声哼气粗声降临,一头四角犹如利刃,长毛直立的黑色野猪,出现在了众人眼里。 其他人见到洛风手中的储物袋,瞬间露出了深深的羡慕之色,这可是亲传弟子才有的东西,这洛风实力不济,但天赋异禀,才会被武长老看上,如果他们也能有那么好的命该多好。 野猪自然是不敢招惹这几个人,但见落亭处那消瘦的影子,此时夜幕早已降临,高月悬空。 “这野猪名妖月,月光照耀会令其狂暴,虽然有几分理智,但恐怕他不跑,就要命丧于此了,到时我们再出现,他必定感恩戴德,然后我们再以他身伤为由,废了他的身体。”说出了计划,其他人对着洛风竖起大拇指。 果然无毒不丈夫,自己的族弟也下这样的狠手,但他们就是来取乐,相信宗门对这种杂役弟子不会过分关注,再说了有洛风的师傅罩着,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 洛宁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粗狂的野蛮声,从远处外渐渐变的清晰了起来,瞳孔一缩,危险的气息逼近,他没有丝毫犹豫,撒腿就跑。 洛风恨声咬牙了起来,道:“这小子竟然反应这么快。” 不过其他人脸色就不太好了,要知道,这里死人了,他们几个可是脱不开干系,其中一人担忧的语气说道:“他跑了不是好事,野猪很快就能追到他,洛师兄,你看现在怎么办?” 洛风这才反应了回来,跟计划不同让他很是烦躁,而且这小子跑的地方竟然还是历代宗主的墓地处,其他人这时也看得清清楚楚,脚下一冲,就要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了,洛宁的身影一闪,见到前面有一个洞口,哪儿敢耽搁,野猪怒吼着,发出暴蛮之声,嗅到里面一丝危险,但脑子一热,也跟着冲了上去。 不过洛宁不经意回头时,见到洛风一行五人的身影,不用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不是他们弄出来的妖兽,打死他都不信。 五人停止了脚步,面色如灰,其中四人死死的盯着远处的方向,口中喃喃自语道:“完了,玩大了,一切都完了……” 这可是重地,之所以没人把手,是因为进入里面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毫无疑问,他们没有这个胆子进去,而守山师兄已经看到他们五个和洛宁进来,只要一调查,事情就可以轻易的水落石出。 “我们再等等吧,也许事情会有转机。”洛风安慰道。 墓穴之中,危机四伏,这四周都是黄土,但却充满了肃杀之气。 而那悄然而至的命齿,正降临在洛宁身上…… 似乎是什么感应到了洛宁,一块凸起的黄色泥土,疯狂涌动了起来。 野猪猩红的眼睛扫定了洛宁,用力一跃,尘土飞扬,发出嘶吼的声音,洛宁一惊,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变故突起,一个黑色的石头,御空而来,那是一道极为凛冽的剑势。 黑色石身化为一把尖锐的利刃,像是老渔夫穿饵引针一般,那道流光瞬间穿过野猪的身体。 “这……” 洛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石头是从哪里来的?这玩意儿威力这么大? 虽然有诸多疑问,不过也没人给他解答,就在他准备逃离时,小心翼翼的盯着那块黑石,生怕那黑石会对他不利,突然,那石头毫无征兆的动了起来, 只见石头竟然缓缓的转动,流出金色的文字,他眉头一皱,就要逃开时,金色文字直直的流入他的额头,他此刻俨然动弹不得。 见了鬼了。 暗骂一声,那金色的文字刻印的内容牢牢定格在他的脑海中,让他顿时安静了起来,逐渐的,他能感受到黑石中传来的善意,于是放开了心,大不了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看看这黑石给自己传来了什么讯息。 渐渐的,他的心中处于很平静的状态,对黑石的敌意也慢慢消散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金色文字在他脑海里变得清楚了起来,首先看到的文字,是开头的《风萧剑诀》四个大字。 这似乎是一本剑诀,而且是一门不俗的剑诀。 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要知道,外门弟子也才可以修炼一些低级剑诀,随着弟子的身份越尊贵,那功法的等级就越高,而越高的功法,对自身是有益无害的。 这一看就不是寻常的普通剑诀,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还传给了他,这黑色石头究竟有什么秘密? 一大堆的疑问接踵而来,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必须得接受这黑石带来洗礼,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变强的契机。 第四章 初微三重 咻咻咻! 白色的剑芒,从石身内袭来,对准洛宁的丹田处不断的攻击。 尽管疼痛,但洛宁却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动弹,更谈不上反抗。 洛宁看不见是什么攻击了他,不过真实的疼痛感让他险些晕倒了过去,咬着牙,支撑着这滔天的攻击力,每次到极限的时候那剑芒总会减弱,接着他放松的时候,剑芒又加大力度的攻击让他瞬间清醒了起来。 他不敢怠慢,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死了,果然,这黑石原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吗? 可也仅仅是刺痛感而已,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慢慢的感受丹田处的动静,这好像,是在帮他辟丹啊。 如此惊喜,怎么能让他不意外。 并且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这攻击的剑芒渐渐扩大,落下的小剑雨刺激到了丹田,查看一番,那丹田和一个气湖相比,大小竟惊喜的一致,更为神奇的是,那范围还在继续扩散开来。 那岂不是说,他的丹田可以吸收和容纳灵力了? 他几乎都要兴奋的跳了起来,想呐喊的大叫,自己不是废物,丹田开辟出来了,他洛宁没给洛家丢脸。 就这样持续了两个时辰,剑芒这才停下,他发现可以动了,睁开眼时,他的瞳孔变换起了颜色,纯白色眼神锋锐的一扫,也只那么一瞬,转眼间就消失匿迹。 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片刻后,第一决的《时剑典录》在他的脑海里刻印完毕,金色文字呈现出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许多大道。 接下来,黑色石头硬生生的挤进他的身体,他吃痛的叫了一声,发现可以动弹了之后,那黑石已经不在了。 “去哪儿了?”这时,黑色石头现身,不过却在他的丹田里。 “你怎么会去哪里了?” 似乎是为了回应洛宁,黑色嗡鸣的回荡了起来,咬咬牙,没办法了,总之洛宁觉得这应该不是坏处,如果黑石对他有害,刚才他早就死了。 而这《时剑典录》,只有第一决,看到最后,他才明白,原来突破到一定的实力,第二决的功法就会自动浮现在他的脑里。 他越来越感叹黑石的神秘,和这功法的神奇了,这两种东西究竟从哪儿来?黑石这种逆天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而荒唐的是,这玩意儿还选择了自己作为主人。 没有多想,他盘起双腿,修炼起了这门剑典。 一切往后自然会有答案了,但现在他只想保密,他有直觉,黑石的秘密说出去,会有一场血灾在等着他。 越修炼,就对这剑诀越加佩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创造出这样的功法,如果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甚至他还可以看到,圆满巅峰的剑典,修炼完毕后,随手一剑就可以撕裂空间,甚至能劈开时间,无视法则。 “太恐怖了,我修炼这第一层剑典,丹田就会形成剑胎,威力比起普通的武者还要强上两倍,再有剑典的加成,我的攻击可以比上普通武者的三倍。” 他被深深的震撼到了,这也只是第一层剑典,如果往后修炼呢? 注意着呼吸的节奏,跟随着剑典所记录的心法走,他的丹田中,出现了十道白色剑气,紧接着,一个白色长剑悬挂在内,这就是他的剑胎了。 “这剑胎名为明心归意,往后,我会觉醒到更强的剑胎。” 越来越期待了自己的强大,但此刻,不知不觉间,气虚期已经到了后期巅峰圆满,只差一步之遥,他就突破到武者真正的境界,初微境第一层了。 “给我破。”疯狂吸收天地灵气,运起剑典,外面的灵力聚集了起来,形成漩涡,涌入墓穴的方向。 洛风他们在外面看到这动静,纷纷尖叫了起来,他们哪儿见到过这种场面,当即吓的抱头鼠窜,放声大喊救命。 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就连守山的内门弟子都惊动了,来到五人的面前,眉头紧锁,问道:“怎么回事?” “我……我们也不知道啊,突然就这样了。” “对啊,刚才有一个师弟,被妖兽追杀,我们来不及救他,他就进了墓穴,然后,我们就在这里守,看看能不能有一线生机,没想到却看到了这幅景象,应该是那妖兽引起的。”其中一人以为这是猪妖引起的现象,抛开起他们的责任,颤声道。 他一身蓝衣,随风飘动,眉头紧皱,说实话,他做守山弟子做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 “我去禀告长老,你们在此等候。”命令了五人,他身影一晃而过,五人笃定了他应该是离开了此处。 不过,他们这些人的胆量,那敢久留?脚下一滑,就赶紧离开了这里。 而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却还在突破着境界,灵力疯狂的在丹田凝聚,大约又过了片刻,灵力填满了整个丹田,而他也意外的发现,自己已经是初微境第三重的武者了。 真是不简单,想不到剑典的留下的法则,竟然能让自己突破到这等境界,他敢肯定,如今的自己,就算是初微境第五重,都能随手打败。 这一切就像在做梦,可醒了以后,就像是现实一样,这一切都是这么的真实。 看着自己的双手,拳头紧握,身体总算不像之前那样孱弱了。 “哈哈哈,终于,终于是初微境的武者了,娘,我没给你丢人。”热泪盈眶,不一会儿,他整理好了情绪,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怎么掩饰自己没死,反而得到奇遇的这件事。 因为这一切都太虚假了,但又切切实实的发生在他身上。 黑石似乎是知道他的担忧,发出波纹,传来一个信息,不一会儿,他笑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 如果真的能这么做,那就简单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墓穴外,聚集了几个内门长老,还有几个守山弟子,其中一个紫袍长老对着刚才那名守山弟子再次问道:“你确定刚才有灵力涌入墓穴?” “弟子确定,而且还尤为恐怖,弟子生平没见过这等庞大的灵力在一起聚集过。” 第五章 生死台上 就在他们打定主意想冲进去的时候,一袭白衣少年,“跌跌撞撞”的从里面走出来,他们连忙跑上去查看,这名弟子就是洛宁了。 身体重重一倒,洛宁便“晕倒”了过去,其中以紫袍长老为首,眉头一皱,纷纷探查了洛宁的状况。 “情况不是太乐观,他应该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吓晕了过去。”一名长老搭起洛宁的手脉说道。 “真没想到,有弟子进入此地还能活着出来。”另一名长老深深叹道,墓穴危机四伏,如果不是他们提前知道里面布置的阵法的话,恐怕也要吃亏。 “把他抬回去,他醒了之后问他一些问题,之后汇报给我。”紫袍长老挥手示意道。 “是。”这名弟子领命,把洛宁背走了以后,长老们进了墓穴探查了起来。 越是深入,越是暗暗心惊,这少年竟然运气好到极致,他走的每一步都没触动到这里的阵法,实在匪夷所思。 而地上野猪的尸体,让他们仔细查看了片刻,几人用眼神交流着,这时一名长老打破了僵局,说道:“这野猪,似乎是被剑气所伤,而且,是很强大的剑气,可以匹敌一枚内门长老的亲传弟子全力一击。” 要是洛宁知道,恐怕不知道会怎么想,他只看到黑石随手化为剑刃一穿,这野猪就毙了命,哪儿敢多想。 “这墓穴也许有我们不知名的阵法,小心点,把这一点告诉宗主,别轻易探索了。”紫袍长老大手一挥,庞大灵力化为剑势,凌冽袭来,地上的残尸被这一击化为乌有,只留下几分血腥的味道。 不多时,几人离开了这里,而洛宁回到了房间,不知不觉中睡了起来,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一个白衣的男子背着一柄水蓝色的剑,那个男子回头看着他,瞳孔晶蓝无暇,他的眼神闪过了一丝诧异,伸手抓住了洛宁的脖领,“预言之中的那三个孩子居然有你一个?”。 被这声音弄的一烦,睁开双眼,他醒了过来,一个清秀的青年男子和善的看着他,心中一阵恶寒,忍住情绪,他知道应该是昨天背他的那名内门弟子。 昨天按照黑石传来的讯息,原来是传他一门名为隐蔽决的武技,可以把自己的实力隐藏起来,昨天那名长老查探时,就连丹田都像未开辟的状态。 洛宁不得不感叹这黑石的神奇,这石头看来是跟他把命运绑在了一起。 “你是昨天误入墓穴的弟子吧?”青年问道,洛宁装作木纳的点头说道。 “别紧张,其实,我只是想知道昨天的情况。” “昨天,我接到手谕令,说叫我去后山落亭扫地,我想既然是长老手持的手谕令,肯定要去做的,没想到,一到天黑,就被野猪偷袭,我误入墓穴,这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结果野猪被阵法杀死,我也是探索了好久才出来的。”洛宁深吸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道。 “情况我了解了,你是怎么探索的出来的?”青年好奇的问道。 “很简单,丢鞋啊,我曾听闻有投石问路一说,我也试着看看,能不能走出来,结果就真走出来了。”实际上,他记忆力极好,入了深处却清楚自己走过的路,所以才能安然无恙。 “这……”青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吧,不过……”这时,他眼里出现了一丝寒芒,在他所管辖的范围之内,绝对不可能出现妖兽靠近,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有人想迫害他剑渊的弟子。 “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挑战剑渊,真当这里是他随意放肆的地方。”剑渊其实极为护短,即使是一名杂役弟子被杀,也有他们的傲气。 青年离开了之后,洛宁记起来今天是杂役弟子每三个月的考核之日,只要考核成功,就能进入外山门。 剑渊分为一到十三重山门,前四道山门都是可以成为外山门,到了外山门,就基本上能享受剑渊弟子最大的福利和待遇了。 中间四道山门则是他们根本触碰不到的高度,这里的每一个弟子,拿出去至少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而至于八到十二重山门,代表了剑渊有史以来最高的力量,隐世的大能,潜心的剑痴,不问世事专注修炼,哪里的每一个弟子出来,都是有着开山辟地之力。 第十三道山门,洛宁却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存在,那是剑渊最为神秘的一道山门,有的人甚至传说那里面的力量是可以超过宗主的存在。 按耐不住,他这次要争气了,毕竟一入外门,总比一直待在杂役所中好很多。 考核中,他看到了昨日的那名矮子,心头一动,应该是外门弟子过来看热闹的,忍住了情绪,他跟随其他弟子进行了考核。 “哎哟,这不是洛风的堂弟吗?废物就别来丢人现眼了。”一个声音飘来,模样甚是嚣张,此人就是昨天的矮人,刘长风。 经过昨晚的惊吓,今天又听到洛宁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宗门,当即便把心放入了肚子,有洛风罩,只要洛宁没死,就一定能保得住他们。 有刘长风的地方,就有其余三人,果然,那三个贵族来的少爷也出现在了此地。 “废物说谁呢?” 洛宁不快的说道,但嘴角却一扬,他跟洛风的仇可以慢慢算,至于这几人,自己找死也怪不得他了,现在看到要迫害他的这几个人,有仇自然要当场给报了,要不然总有几个苍蝇一直找他的麻烦他也很烦躁。 “废物说你呢。” 说完这句话,矮人后悔了,他刘长风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还是在这种场景下。 “混蛋,你找死!” 说着,就要出手教训洛宁,几人却制止住了他。 这里可是杂役考核,可不是寻常之地,出手只会给刘长风带来麻烦,甚至于会影响到他们,要知道昨天的事情还没过去。 “想打我,行,我给你一个机会,敢不敢上生死台?”洛宁淡淡的说道。 几人一听,不由得默契相视,露出疑惑的神色。 洛宁应该知道上了生死台意味着什么,可他却主动提出,这其中难道有诈? 他们心思缜密,可刘长风却不这么想,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蠢货,天堂走路你不来,地狱无门你硬要闯,好,本大爷答应你,给你一个机会,跟我决生死。” 以他初微境第五重的实力,难道还怕洛宁这个连初微都不到的废材?更何况对方就算有什么手段,那又怎么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生怕对方反悔,他赶紧叫来考核的长老立字据作为见证。 生死台,顾名思义,是决生死的地方,一般在剑渊宗,只要上了生死台,就等于判定了一方的生死,除非另一方心慈手软,没有下死手,要不然,除了宗主,谁都无法阻止这场战斗,但是剑渊宗主那么高的身份,又这么可能注意到一个杂役的比试呢? 第六章 一剑封喉 生死台的见证,只要有一名长老立字据,那两人的生死一战,就会立刻生效。 “快看啊,有人上生死台了。”那群杂役弟子也不着急考核了,毕竟考核长老都做了见证,他们自然是不会错过这场好戏的。 “这不是那废材洛宁吗?” “对啊,怎么会和刘长风去生死台上决斗,这不是找死吗?” “莫不是他认为自己是刘长风的一战之敌吗?” 台下纷纷议论了起来,生死台,只要是擂台,两人签了字据,那比赛台,就是生死擂台。 “没想到你还真的敢签字啊?”刘长风的公鸭嗓得意的笑道,事实上,他原本跟洛宁也没仇,只不过昨天洛风的那份,洛宁也算上了他。 昨天的五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你废话太多了,还要不要打?”洛宁说着,如临大敌,定神看着对方。 这是自己的初战,洛宁知道,他不能输。 昨天的剑典中,他把第一决的心法修炼完成,可上面不止有心法,还有武技。 他选择了一个看起来很弱,实际上却威力十足的剑技,这一招能迷惑对手,对待刘长风,绝对能一击必杀。 “洛宁,你下来,别胡闹。”远处,一个声音担忧的对他喊道,那身影变得清晰,洛宁仔细一看,这不是洛风的姐姐,洛雪吗? 她对自己还蛮是关照的,而自身的实力已经是识灵境第三重了,已是第四重山门弟子,据说能有希望突破到中门之中,比起洛风外门亲传弟子地位的还要高。 “雪姐,我没事的,放心。”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对方却着急了起来。 “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们,你赶快下来。”洛雪厉声道,身上的剑胎涌动,那凌目一凝,直逼刘长风。 不过后者无所畏惧,摆手道:“洛雪师姐,这可是你弟弟主动提出来要上生死台的,更可况我们还签了生死契约,必定要决出生死,所以,抱歉了。” “刘长风,你找死吗?” 洛雪杀气腾腾的看着台上的刘长风,如果没人拦着她,恐怕下一刻,她就要出手把他当场诛杀。 没人敢怀疑,洛雪的实力乃是准中山门的弟子,更何况洛宁还是她的亲弟弟,虽然洛宁是个废物,可是这个姐姐却绝对不是废物。 虽然有一身绝美的容颜,看上去温文尔雅,不过她说能下手,就一定会下手。 “长老,你看她这样子,你不管管吗,这可是我和洛宁的生死决斗。”刘长风双手抱胸,悠然自得的说道。 “洛雪,你冷静一下,这可是生死决斗,你干涉不了的。”那长老摇摇头,不过也暗暗心惊,这丫头这么年轻就凝成了剑胎,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也是不能轻易得罪。 “放屁,如果台上是你弟弟,你能冷静下来吗?”眼里怒火中烧,洛宁没办法了,只好劝说她了。 “雪姐,我听闻你曾有一把剑,名血渊,借给我,只需一招的时间,我就可以把他解决了。” 此话一出,惹得全场哄笑了起来。 “听到没有,他竟然说想一招结果了刘长风。” “那可不是,那认真的模样,我还差点信了。” “注意注意,洛宁要一剑斩杀刘长风了,大家快退开,别被他这等神威给震伤。”更有人调侃了起来。 “哈哈哈,一剑斩杀我?你嘴上的功夫要是分一半给你的修行你也不至于混到如此境地。要是认输就免了,对于你,我只会无情屠杀。” 刘长风似乎可以看到洛宁向自己求饶,然后被自己狠狠拒绝,最后命丧于此地的画面。 太美妙了! 洛宁微笑道:“雪姐,你看到了吗,再犹豫,那家伙可是要诛杀我。” 洛雪微微咬牙,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她从储物袋中拿起那把当初初微境所用的之剑,丢给了洛宁,道:“一定别出意外,知道吗?” “雪姐有命,岂敢不从。” 洛宁朗声应道,挺起了腰板,竟然有些无比的自信。 三尺长剑,血气如渊,少年的食指与中指擦拭了一下剑身,不由得感叹道:“好剑。” “你们两个人没问题的话,那就开始吧。” 长老一声令下,洛宁持剑,腰轻轻一弯,目光直凝前方。 越是轻敌,刘长风的死亡利率就越是加深。可惜面对这一切,刘长风并不知情,他眼里满是轻蔑,大声喝道,“我看你如何装神弄鬼?放马过来!” 洛宁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刘长风目光微凝,然后注意力全部落到了洛宁手中的那把剑上。 他知道比试对剑,先下手总是为强,于是他率先举起了剑。 可是洛宁的身体并未行动,那头顶烈日的光辉映照在生死台上散发着极为浓郁的强光。 刘长风猛然踏前一步,手中剑势骤涨! 洛宁感受着那道铺面而来的剑气。 本来闭合的眼睛却在此时突然睁开。 他的眸子之中有一抹微白。 那是映照着刘有风手中剑的颜色。 然后洛宁的目光便是落在了刘有风的脸上。 …… 本来盛夏的天气,燥热的生死台上没有一丝风,但是此时不知道为何突然起了一阵凉风。 有一片树叶被这道凉风吹得晃动了几下,然后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树叶尚未落地。 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台上径直呼啸而过。 那片树叶上便在这时突然多了一丝血色。 …… 这是刘长风的血。 —— 那群看热闹的弟子,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刘长风的表情充满着许多疑惑,他努力想开口问着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洛宁轻轻收剑。 那一剑,够快。 捂着脖子,刘长风眼里的生机渐渐消散,他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已然是没了生机。 “死了?” 在场不知是何人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整个生死台下便是爆发出了一道道震动极大的喝彩之声。 “这,还是那个废物洛宁吗?” 不仅如此,考核长老沉默不语,不知思索着些什么。 刚才他在洛宁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灵力的波动,也就是说,这个少年是在气虚期便杀死了一个初期境第五重的高手,这简是什么概念? 而在众目睽睽之下,诛杀这等高手,不得不让很多人信服,就在众人欢呼声激烈到最高处时,一道寒声传来道:“既然你那么厉害,也跟我签生死台,如何?” 第七章 南方有风 洛宁的身子微微一震,这道声音虽然平静,但是微寒之中已经透露出了无限的杀气。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果然,随着人群的渐渐散开,在人群之后缓步走出了一个人,青发长衣,怀中抱着一柄三尺长剑,随着他的出现,周围所有惊叹的声音都随之没落下去。 洛宁认得这个人,和雪姐一样,他都是将要进入中山门的天才弟子。 他不过比自己大两岁,却已经有了识灵境四重的实力,甚至就算比雪姐都要强上许多。 “刘有风,你干什么?” 洛雪再也按捺不住,冲到擂台之上,挡在了洛宁的前面,从洛宁手中拿过了血渊剑,凝眉冷对。 众所周知刘有风喜欢洛雪已经是很久的事情了,虽然作为天才他的人生是顺利的,可是感情却是一塌糊涂,想得不可得,现在又看到洛雪如此护着洛宁,刘有风的心里如何不气? 更何况,那刚刚死去的刘长风更是他的堂弟! 他识灵境四重的实力,就算洛宁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雪姐救我!” 洛宁故作害怕,倒退了几步,两条腿都开始不住的打颤。这和刚才一剑斩杀了刘长风的洛宁简直判若两人,刘有风的目光冷冰冰的看着洛宁,但是旋即又被洛雪的血渊剑拦截而下。 “你看什么看,难不成你一个识微境还要欺负一个气虚期的不成?你要是真想打,来跟我打!” 刘有风脸上的肉轻轻跳了两下,但是相比较于他的弟弟,他这时候沉稳了许多,他看着洛宁,不动声色的朗声问道。“洛宁,难不成你要一辈子躲在女人后面吗?” “我现在一个气虚期的小辈,为什么要跟你打?” 洛宁像看傻子一样白了刘有风一眼。“另外,我有靠山,为什么不能躲在她后面?只要她比我强,就算一辈子躲她后面能怎么样?” 洛雪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她的注意力全在洛宁最后说的那个一辈子三个字上,虽然明知道是姐弟,但是握剑的手不自觉就开始有些发抖。 “等你成年试的时候,总是要面对外山门弟子的挑战,到时候你们的表现决定了在剑渊的去留,你也知道一个杂役在剑渊需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挑战,就算你能站在女人身后一辈子,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的响起,洛宁却丝毫没有被刘有风的激将法激到。 刘有风抱剑转身,刚要离去,洛宁的声音随即响起。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洛宁占了便宜还不饶人,他正色的想了想,叫住了转身刚要走的刘有风。 “我现在气虚期,我只要一个月。” 刘有风转身,目光依旧平静,“就算你一个月从气虚到了初微,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谁说我要一个月从气虚到初微了?” 刘有风的话音未落,洛宁便冷声说道,“我是要一个月之后在这像杀他一样打败你,我就是告诉告诉你,对付你这种废物,还不用我雪姐姐出手!” 说完,洛宁故意做了一个暧昧的动作,握住了洛雪握剑的细手,把血渊的剑尖指向了刘有风。 哗! 在场的所有人再也按耐不住,一片哗然。 刘有风的眼神之中由明变暗又变明。脸色由黄变青又变黄。 “好。” 刘有风的目光淡淡的从洛宁握着洛雪的手上移动开来,他转过了身子,人群自然分开了一条道路。 “一个月之后,我会让你明白,有时候只会耍嘴皮子的废物需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洛宁跳下了生死台,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负责考核的那位长老身上。 就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洛宁问道。“对我的考核什么时候开始?” 这是杂役的考核,剑渊所有的杂役都汇聚在这里,所有人都看到了洛宁刚刚是如何在气虚期一剑斩杀了初微境的刘长风。 这在杂役之中,哪里还有人敢来挑战他? 洛宁的实力就摆在这里,他虽然没有经过正式的比试考核,但是他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足够进入到剑渊外山门。 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生怕这场跟洛宁有关的考核牵连到自己。 长老目瞪口呆了半晌,最后终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把面前桌案上的一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摘了下来,放到了洛宁的手中,“以后你就是第一重山门王亮的弟子了。每个月可以拿这块令牌去领取五瓶气虚液和五颗中级凝血丹。” 洛宁急忙接过了那块令牌,向长老道谢。 然后便在所有人带着羡慕的眼光之中转身离开了。 洛风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但是好在场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 这些杂役是来自剑渊各个地方,甚至有的杂役是在剑渊上重山门之中。 于是在考核结束之后一个时辰不到,剑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叫做洛宁的气虚期杂役要在一个月之后挑战识灵境的刘有风。 本来平静无比的剑渊一下子就多了一道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一方面是一个普通的杂役,另一方面是被誉为天才甚至就能在十八岁进入中山门的刘有风。 而这个杂役则是刚在气虚期一剑杀了初微境的存在。 这让这场看似不可能的战斗更多出了一些精彩。 …… 不出洛雪所料,洛宁拿到玉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前往剑擎去领他这个月的薪俸。 不同于杂役的就是,外山门的弟子领取薪俸是没有规定时间的,看着洛宁手中代表外山门弟子的玉佩,发俸的弟子眼神中也带了几分尊敬。 “她的身体还是那般虚弱吗?” 洛雪看着洛宁急匆匆的步伐以及手中刚刚领来的凝血丹和气虚液,无奈问道。 “五年来一直都这样,我这点薪俸,勉强能维持。” 洛宁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无比暗淡。 只有洛雪才知道,刚才洛宁攥着自己握剑的手心出的那些汗说明了他心里根本没底。 但是为了自己这个姐姐的面子,他还是发出了挑战。 两个人一直走到了洛宁的住处,在外山一处极为偏远的小院子。 这是剑渊给洛宁这个公子的特殊待遇,但是随着洛宁五年来的没落,也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了。 不过洛宁喜欢安静,想来也是好事。 洛宁轻推柴门。 屋子之中传来一个声音。 “公子,你去了这些天没回来,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第八章 北方有雾 一个娇小的身躯从屋子之中探出了身子,她的脸上全是病怏怏的饥荒颜色。 这是洛宁母亲收养的一个孤儿,取名叫做洛雾雾,只比洛宁小一岁,但是却把洛宁当做亲哥哥一般。 郎中说她先天多病活不过十六岁,但是洛宁把她带到剑渊之后却意外的发现凝血丹和气虚液能让她的病得到缓解。 于是这五年来洛宁俸禄的所有凝血丹和气虚液,都是给了她。 如此才勉强能维持。 这也是洛宁这些年来无法安心修炼的一个原因。 洛宁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转头对洛雪说道,“要不要先坐会,我收拾收拾做些饭菜。” 洛雪摇头,“我马上就走了,只是不放心你,虽然你的精神我很看好,但是你一个月后怎么打的过刘有风啊?” 洛宁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今天比赛开始之前,你想到我能一剑杀了刘长风吗?” 洛宁心想我有那块黑石的帮助,一个月的时间,打败刘有风,想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熟练的从屋子之中拿出了一个小石磨,把凝血丹碾成了细末,一半放进了一瓶气虚液之中,另一半小心的包好。 看着洛雾雾把药吃下,脸上的气色多少有了些缓和。 “你家公子以后就是外山门的弟子了,每个月的俸禄也变多了,下次你要是再发病,这凝血丹和气虚液随便吃。” 洛宁得意洋洋的跟洛雾雾晃了晃手中的那块牌子,显然忘记了还有洛雪的存在。 洛雪作为姐姐,自然不希望洛宁时刻带着这么个累赘,但是自己的弟弟毕竟执拗,谁说的话也不听,尤其是洛宁今天还冒了这么大风险去生死台打擂,这要是出了闪失,跟这小丫头脱不了干系。 她没好气的说道,“吃吧吃吧,吃完长大以后过门娶回家。” 洛雾雾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显得非常害怕洛雪的样子。 洛宁讪笑道,“雾雾还小,你何必拿她取笑?” 洛宁话音未落,洛雪转身便直接走出了院门。 “等你一个月后被刘有风打的满地找牙的时候,再来求我这个姐姐。” 看着洛雪渐渐走远,洛宁无奈的挠了挠头尴尬解释道,“每次跟我回来都生气,到不如不……” 洛雾雾轻声说,“雪儿姐姐只是怕我连累你,毕竟公子因为我五年时间连丹田都开辟不了……” “嘘!” 洛宁压低了声音,如临大敌,“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吗?” “你家公子捡到宝了!” 洛宁把自己去取月俸然后被骗到后山墓地的经过给洛雾雾讲述了一遍,这些事情,他可是连雪儿姐姐都没有告诉的,两个人的关系可见一斑。 “这么说来,公子你现在是……” 洛宁急忙把洛雾雾的嘴捂住。 “别说话,这黑石给我的神秘功法让我能把自己的境界调整在气虚境,这样的话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不但开辟了丹田,甚至还超过了那些曾经嘲讽我的人……” “这么厉害?”洛雾雾一脸羡慕。 “那是,公子爷我是天才……” “那你一个月之后打得过那个刘有风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跟他打过。” “你不说你是天才吗?” “天才只做自己有把握的事情,天才从不吹牛。” “那我饿了公子,你走这几天给我留的饼都吃完了。” “你自己不会做?” “学不会。” 洛雾雾无比坦诚的说道,洛宁活动了一下身子,表情变的无比舒畅。 “也罢,今天心情好,西红柿炒鸡蛋,给你放两个蛋。” …… 洛宁从自己的床下翻了好久,才终于摸出了两个鸡蛋,院子之中摘了一个已经发黄的柿子,这才美美的给洛雾雾做了顿晚饭。 他最后只是喝了两口淡粥。 直到傍晚十分,洛宁躺在院子的摇椅上,才开始钻研自己丹田之处的这块黑石。 《风萧剑诀》之中第一篇的剑诀他已经尽皆记录在自己的心中了,沉思了良久,洛宁从怀里掏出了另外一半的凝血丹和气虚液,这些药还只够洛雾雾吃两次的,如果自己在下个月的成人礼上无法通过考核进入剑渊更高的山门,她身上的虚弱病可能会一直这样恶化下去。 相比五年前,她的病情已经变的更加严重了。 洛宁取出了一小点凝血丹的粉末和气虚液自己服用下去,旋即不敢怠慢急忙打坐运气,让这两股暖流在剑胎周围运转起来。 但是伴随着自己的修炼,洛宁总是感觉到哪里似乎有着一些瑕疵,自己的剑胎和自己之间似乎总是有着一些距离。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他再次把精神投入到黑石之中,突然发现在剑诀的最下面还有着一行小字。 “练剑者初级之剑……” 洛宁猛然想起了雪姐的那柄血渊…… 对啊!自己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有。 这一行小字,便是说明了洛宁这个阶段最适合使用的剑。 但是随着洛宁继续往下阅读,平静的脸上渐渐的变成了苦瓜的颜色。 “纹银三百两提取其中精银铸剑。” “真贵奥,这柄剑……” 洛宁无语摇头,但是剑诀之中说道洛宁这个阶段的灵力最适合用精银作为导体。 “要想让自己的实力发挥到最大,在一个月后给刘有风一个措手不及,贵点就贵点吧……” 洛宁看着自己仅剩的气虚液和凝血丹,无奈的摇了摇头。屋里还剩两个鸡蛋半袋米一盆面,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拿出来三百两银子的样子。 “公子,三百两银子很多吗?” 洛雾雾看着洛宁紧缩的眉头,不解的问道。 “废话,三百两银子,换成你吃的西红柿鸡蛋大饼,够你吃到下辈子的!” 洛雾雾下的伸了伸舌头,转身进了屋子。 “唉……” 洛宁无奈的叹了口气,“喜欢装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反正就一个月的时间,三百两就三百两,有啥大不了的。” 第九章 何人有钱 “雪姐,这是我昨晚上冥思苦想练出来的剑招,你要不要帮我看看……” “雪姐,你昨日借我的那柄血渊剑,血气如渊,真是一柄绝世好剑……” “雪姐……” 洛雪看着面前溜须拍马不能自拔的洛宁,美目之中怒色微燃。 “别说废话了,直接说找你雪姐什么事。” “昨天是我多言了,言语之中有些得罪的地方……”洛宁满脸堆笑,恨不得殷勤到地缝里去。 “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去练剑了,没人管你。” “说说说……” 洛宁收敛了几分有些僵硬的笑容,“其实这次来,主要是想,跟雪姐,借钱……” “借多少?” 少年咽了一口唾沫,搓了搓手,满脸笑容的说道,“三百两银子……” “你要哪些钱干嘛?” 洛雪眼神之中有些怀疑,虽然他们洛家是玄武城第一大家族,但是洛宁毕竟是走关系进来的,并且这五年来没有什么天才的光环,所以后者几乎没有跟家里要过钱,毕竟这剑渊之中,能用到银子的地方也实在是太少了。 “我想铸剑……” “你用银子铸剑?” 洛雪的神色微微变得严厉了起来,“我学剑学了这些年,见过用玄铁铸剑,见过用精钢铸剑,今天倒是第一次听说用白银铸剑。” “雪姐不必管这些……” 洛宁的表情变得神秘了起来,他凑到了洛雪的耳朵旁边,无比神秘的说道,“这把剑可是打败刘有风的关键。” “真的吗?” 洛雪微疑。 洛宁无比正色的抬起头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真的啊。”洛雪沉思了片刻,看了看满脸堆笑的洛宁,好家伙跟昨天那个护着洛雾雾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真的真的!”洛宁一看有戏大喜。 “呸!” 洛雪收敛了笑意,吓得洛宁缩了下脖子。“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这三百两银子虽然对我没什么用,不过在这剑渊之中可是够一个长老几年的收入了……” “那雪姐,你忍心看我被刘有风在生死台上打死吗。” 看着哀求无用,洛宁只好再次示弱,又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嘴脸。 洛雪无奈叹了口气,“也罢,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弟弟。” 眼看着洛雪答应,洛宁的眉梢涌上了一丝喜色,“那我还要请雪姐帮我铸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以我现在的境界实力,根本打不开剑炉……” 洛雪暗自叫了声苦,最后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 从自己屋中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里面正正好好的三百两白银。 洛雪又把素手一挥,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鼎的剑炉。 整个炉子高约三尺,炉子的外形像极了一座巨大的鼎,暗金色的炉身上面雕琢着极为细腻的花纹,与普通炉子不同的是,在这座炉子之中,没有烧火的地方,再其上方有一座类似法阵一样的雕纹。 这便是剑炉。 凡间打铁要用火炉,但是剑渊铸剑,都是使用剑炉。 因为那道法阵的原因,只要把灵力注入其中,整个炉子便能发挥出比一般炉子更为强大的热量。 这种剑炉,每个人都可以使用,但是要是想真正铸剑,却是需要极为强大的天赋,饶是剑渊前四重山门,能够铸剑的不过洛雪一人。 可是她专注修炼,铸剑之事也不过略懂皮毛。 看着这三百两银子都被放入了剑炉,洛雪的脸上不仅闪现过了一道心疼的神色,看着嬉皮笑脸的洛宁气就不打一处来。 “雪姐,我这剑是要取精银,这三百两之中的精银,需至少一炷香时间的加热精银和废银才能分离,还要劳你费心。” 洛雪应了一声,伸手抚在了那道法阵之上。 伴随着灵力涌动,整个剑炉上的雕纹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明亮了几分。 洛宁想着黑石之中的记载,在洛雪身旁轻声说道,“融银三刻,取其上三分……” 没用一炷香的时间,这三百两银子终于完全化成了液体,随着炉子温度的渐渐升高,洛雪的额头也出现了一丝细密的汗珠。 一炷香时间精银和废银分离。 饶是洛雪识灵境四重的实力,想来也不那么轻松。 洛雪一脸凝重,如临大敌。 那剑炉之中,本来浆白色的液体终于慢慢的分成了两个层次。 上面薄薄的一层银白色便是精银,而下面那些浆白色,便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废银。 洛宁暗暗心疼,心说这些白银才能提取出这些精银,实在也是暴殄天物。 洛雪闷哼了一声,手掌之上光芒大放,一道无比清脆的声响出现在了剑炉之中,精银慢慢和废银分开,废银直接流淌进了剑炉的废料层。 那上面的一层精银则是在洛雪细微的控制下慢慢的凝结成了一柄剑胎的模样。 宛如一个婴儿正在新生。 这便是铸剑最为关键的一步,凝剑! 洛雪的手开始不住的颤抖,饶是她是剑道的天才,在铸剑这个方面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洛宁的额头也出了一丝细微的汗珠。 炉子之中的温度变的突然有些不稳定,这便是凝剑之时洛雪无法集中精力控制温度的原因。 眼看着炉火的波动越来越大,洛宁依着那黑石之中的记载,把灵力控制好,右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在了洛雪控制着法阵的手上。 他在黑石之中见过铸剑的详解,知道这凝剑便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一道轻微的声响在这剑炉之中一连串的响起。 这便是一柄剑诞生之时出现的剑鸣,如果再继续如此,这柄剑怕是就要废掉了。 洛宁轻喝一声,剑胎之中所有的灵力竟然都是被这柄银剑吸引而出,一股深深的脱力感觉从洛宁内心的最深处席卷而来。 就在这时,黑石在洛宁的丹田之处突然散发出了一道无比柔和的力量,把那道刚刚要支离破碎的剑胎稳固了下来。 最后终是一声无比清脆的剑鸣,洛宁和洛雪同时倒退了两步。 …… 炉火骤然熄灭,在这剑炉之中,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若隐若现。 “成了!” 洛宁大喜,看着旁边微微喘息的洛雪眼睛之中全是感谢。 等到两个人喘息稍稍平稳了一些。 洛雪看着洛宁的眼神之中有些疑惑。 “你会铸剑?” “不会,只是看你有些吃力,伸手随便帮了一下,没想到误打误撞……” 洛宁尴尬笑笑,如果不是黑石的帮助,这三百两银子怕是就在凝剑的一瞬间废掉了。 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有等到洛宁再开口说些什么,远处的山坡上突然响起了一道极为不和谐的声音。 “洛宁,你现在好歹也算是外山门的弟子,如何不去王长老那里报道?” 第十章 山门有命 洛宁一愣,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一名弟子。 他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是一重山门王亮的弟子了。 按照剑渊的规定,进入外山门当弟子之后,便是要严格遵守长老的规定。 洛宁叹了口气,咧了咧嘴,随即等炉中的那柄剑降下来了温度,这才伸手拿起,把那柄剑用外套缠绕好,系在了后背之上。 洛宁对那个弟子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既然如此,我们即可前往便是。 那名弟子并没有即刻带着洛宁走,脸色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怎么了?” 洛宁一愣。 “山门长老有话,让你去后山砍两捆柴火带回去。” …… 洛宁微微一怔,洛雪脸色瞬间一沉,刚要发作,但是却被洛宁伸手拦下。 洛宁面对那名弟子微笑道,“既然是如此,我去砍完带回去便是。” 洛雪还要说什么,但是却被洛宁微笑的用手势拦截而下。 “我走了雪姐。” 洛宁转身跟随那名弟子离开了洛雪的住处。 看着洛宁离去的背景,洛雪也是无奈叹了口长气。 …… …… 第一重山门长老王亮听着面前的弟子向自己汇报完毕,脸色稍微有些动容。 他的身前站着自己的大弟子——杨木白,杨木白作为第一重山门的大师兄,处事极为认真,他的修炼天赋极为一般,但是当初得到王真的栽培,境界实力也是不低。 王亮轻轻说道,“如你所见,洛宁能进入第一重山门自然是有着他的独到之处的。他在生死台前挑战刘有风的时候便是敢狠恨,而如今进入第一重山门面对我的命令却如此不卑不亢,这种心性几人能有?” 杨木白点了点头,但是许多在场的弟子却是不这么认为。 …… “长老,那洛宁和第四重山门结下了仇恨,到了这里便是祸端啊!” “那洛宁是个修炼的废物,不是给我们第一重山门丢脸?” “杂役出身,如何能成大器?” 长老眉头微皱,并不说话。 大师兄杨木白蹩着眉,神色已经有些不悦。 “小师弟还未到山门,你们便这般无礼,甚是不妥。” 众位弟子不敢多言,这位大师兄的的威信看来却是有着一定的地位。 杨木白正色说道,“等他砍柴归来,你们不许对他有任何的偏见!” …… …… 洛宁先回家带上了洛雾雾,以免这次洛雾雾又说他为什么那么晚不回去。 两个人来到了后山之中,然后洛宁并没有用手中的柴刀砍柴,反而是拿起了那柄新铸造好的精银剑。 少年砍柴的动作极为认真,洛雾雾就在他旁边手中拿着一本剑诀读给他听。 这些剑诀都是洛宁当杂役的时候那些长老废弃不要扔掉的剑诀,五年的时间,倒也是积攒下来了不少。 随着日头渐渐的偏西,洛宁身边的柴火已经积累的越来越多。 他虽然是在砍柴,但是却是在这其中练剑。根据黑石提供的剑诀练剑,他练的仅仅是一个挥砍的动作。 如此反复,已经是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剑。 直到洛宁捂着有些酸软的胳膊,看着已经足够的柴火,这才长长的站在原地伸了个懒腰。 “走罢,跟我去第一重山门。” 洛雾雾的表情有些惊慌失措。 “可是到了那里会不会有人……” “废话。”洛宁喝道,“有我在呢,谁能欺负你?” … 少年捆好了柴火,别好了柴刀,跨上了精银剑,背上了洛雾雾,本来瘦弱的身躯在此刻显得更加的瘦小起来。 他伴随着晚霞,走进了第一重山门。 这是他第一次以弟子的身份到来,山门吹的他的脸有些僵硬,洛雾雾爬在他的后背上昏昏欲睡。 杨木白安静的站在山门口。 距离山门刚好是三尺的距离,不偏不倚——是迎接小师弟入山门的礼节。 “师父今天有事不见,他吩咐你明日继续去砍柴……” 杨木白看着一脸汗水的洛宁,认真说道。 他想了想,然后又认真补充说道,“山门之中有很多人都不喜欢你,师父想让你先砍几天柴。” 洛宁微微一笑,谢过了杨木白的提醒,并不在意。 “我是你的大师兄杨木白。” 后者最后才介绍完毕自己的身份,三句话三件事情,先后缓急分的一清二楚。 杨木白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示意洛宁可以进去山门。 “你挑战刘有风的勇气我很欣赏,可是我不是他的对手。” 杨木白认真的看着洛宁说道,眼神之中的钦佩是无比真实的。 洛宁无奈苦笑说道,“我也打不过,如果我说我现在后悔了你信吗?” 杨木白没有任何意外的说道,“我信。” 洛宁一怔。 杨木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如果是我,也会后悔,但是,我会让他也同样后悔。” 洛雾雾听不懂他们之间的谈话,洛宁驻足沉默了数秒。 然后他轻轻的欠了欠身轻声说道,“明白了。” 杨木白看着洛宁离去的背景,缓缓的迷上了眼睛。 目光深邃,不知道透露着什么。 他的修炼资质普通,境界普通,能够在大师兄这个位置而且能服众完全靠着的是他一丝不苟的生活态度和努力的精神。 杨木白明白对于一个弱者力量是多么的重要。 就像是没有柴火的厨房。 —— 洛宁把柴火放到了柴房,认真和杨木白施过礼,然后这才在一众弟子的微嘲目光之中带着洛雾雾离开了山门。 杨木白一直看着洛宁远去,眼神的复杂之中似乎是在认真的思考些什么。 …… 洛宁手中的精银剑已经被自己用的有几分顺手。 他砍柴的动作很娴熟,洛雾雾读书的语速同样适中。 洛宁跟随着洛雾雾的读书声,开始一剑一剑的劈砍在那些树木之上。 黑石赋予他的剑诀,都被如数试用而出。 但是洛宁却冥冥之中感觉那黑石之中的剑诀并不适合自己,自己出剑的时候,总是很慢。 如是两天,往复如此。 洛宁每日都会在晚间来第一重山门送两捆柴。 直到第三天晚上。 洛宁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些事情。 门口本来应该很冷清的晚上,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聚集起来了很多人。 第一重山门的门口堵塞不已。 —— 有事发生了。 第十一章 砍柴有杂役 没有人注意到前去砍柴的洛宁回来。 只有洛雾雾很紧张的抓住了洛宁的衣角,小声问道。 “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洛宁摇头安慰道,“怕什么,有我在呢。” 听着洛宁如此说,洛雾雾脸色好了些,安心了许多。 那些人似乎在比剑。 远远的看去,似乎是有其他山门的人前来切磋比试。 第四重山门来了十几个弟子。 为首的一个人正是第四重山门的一个弟子,叫做周擎天。 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刘有风找来故意羞辱第一山门的,没有长老出面,也就是说明,王亮已经知道了第四重山门的意思,不愿意得罪第四重山门但是又不愿看着自己的徒弟受欺负所以躲藏了起来。 表面上是为了切磋,实际上就是为了羞辱。 人群围着的圈子之中已经有了两个受伤的弟子。 看来都是伤在周擎天的剑下。 周擎天的境界已经是初微八重。 在这个年龄如果再往前走上两步,就已经是到了识灵境的存在。 整个第一重山门,也只有大师兄杨木白是到达了初微七重的实力。 虽然是大师兄,但是杨木白的年龄也不过是十七岁。 大师兄杨木白上前一步,脸色已经是阴沉无比。 他已经明白了周擎天的来意,山门的长老不管,但是他作为大师兄如何能不管? 两个一重山门的弟子已经受伤,杨木白站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 “听说你们新收了一个小师弟叫做洛宁?” 周擎天满脸诡笑,“我们剑渊一向是照顾新人,把你们小师弟叫出来,也许我还能指点他一二。” 洛雾雾听到周擎天说洛宁的名字,明显有些紧张,抓着洛宁的衣角的手更是握紧了些。 “我们第一重山门的小师弟,还轮不到你们来欺负!” 杨木白大怒,长剑出鞘,直指周擎天。 “怎么?一个月之后生死台上要挑战刘有风的强者,和我们切磋一下怎么了?” 杨木白周身灵力暴涨,手中长剑也是光芒大放。 此剑名为正理,正不正之理,便是打抱不平。 小师弟受辱,山门蒙羞,这理从何来? 杨木白天赋并不出众,但是仅仅是凭借着自身的坚持和努力,才在同龄人之中脱颖而出。 如今周擎天来闹事,这便是不正之理。 他从来出剑都是为了正理。 能正理,道心无愧,便能战无不胜。 长剑一指,两道身影已经交错开来。两柄长剑上下翻飞,大师兄以初微七重的实力,竟然是和周擎天打了个不相上下。 洛宁微微动容,以他现在的实力,凭借着黑石赐予他的剑诀,确实能够胜过周擎天,但是杨慕白仅凭借着自身的实力便能越级挑战,已经是极为罕见的了。 第一重山门的所有弟子,都是为着杨慕白捏着一把冷汗。 杨木白这是一重山门之中最强的力量如果周擎天都败了,第一重山门便是彻底颜面尽失。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得罪了刘有风的洛宁。 周擎天的目光逐渐变得寒冷了下来,本来就是为了来第一重山门羞辱洛宁,但是没想到直接碰见这个拦路虎。 杨木白的境界虽然不如他,但是后者的灵力剑胎却是极为扎实,自己一时半会定然是难以取胜。 自己在第四重山门呆了这许久的时间,自然是有许多压箱底的剑招绝技。 周擎天暗自咬牙,剑尖上的灵力光芒骤然一遍。 一道微红色的光芒在整个铁剑之上若隐若现。 人群之中的惊呼之声骤然响起。 “梅花三式!” 这是第四重山门长老的绝技,便是这梅花三式,没想到竟然是传给了周擎天。 铁剑之上的红光映的周围的地面仿佛晚霞照落,红光一片,随即便是一道无比凛冽的杀气随之浮现。 梅花三式的第一剑,周擎天周围丈余的土地都仿佛为此剑点缀。 杨慕白低喝一声,剑招一变,也是使出了第一重山门的绝学。 一抹墨绿的光芒覆盖在了剑上,剑木四起,便是如同金玉交错,一道道清脆的剑鸣骤然响起,好似管弦齐鸣! 这便是第一重山门的鸣剑式。 在剑诀等级之上,鸣剑式的威力自然比不上梅花三式那般犀利无比,杀气四起。 杨木白闷哼一声,两剑交错之间,自己的左手竟然是已经受了剑伤。 如果不是他的境界比周擎天低上一重,这两种剑诀的交错,胜负也许尚未可知。 杨木白倒退了几步,强行握剑稳住了自己的身躯。 他实在是没想到,周擎天竟然就连梅花三式都学会了,这样一来,整个第一重山门的所有弟子有哪个能是他的对手? 杨木白狠狠咬牙,直身握剑,便是打算再次上前。 如果再继续硬拼,想来他已经不是周擎天的对手。 梅木三式,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还没有等他动身,人群之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极为不和谐的声音。 在座的各位都是用剑,很少有人能听见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 远远的听去,不像是木头,更像是一捆柴火。 准确的说是两捆。 人群一分,手里牵着洛雾雾,肩上扛着两捆柴火的洛宁在后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由于砍柴的原因,他的脸上有些灰头土脸,像极了一个山野之中真正的樵夫。 “他不是去砍柴了吗。” “他不知道周擎天来干嘛吗,怎么还敢露面?” “要不是因为他,我山门如何能落入如此尴尬?” 人群之中议论四起,矛头直指洛宁。 后者不慌不忙,把那捆柴火慢慢的放到了地上,但是牵着洛雾雾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他摸了摸用衣服系在身后的长剑,想了片刻,最后伸手握住了别在柴火之中那柄柴刀。 这柄柴刀他砍柴的时候从来没有用过,所以握着略微有些别扭。 “你是洛宁?” 周擎天看着面前一身寒酸甚至还有些狼狈的少年,眼神之中全是讥讽,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些人口中说的天才。 周擎天冷哼,“不过是一个走关系进来的废物,怎么配挑战刘有风?” 洛宁缓缓的低头,放开了洛雾雾的手,伸手摘下来一条卡在柴刀上的木棍。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一个废物。” “你学过几套剑诀?今天都施展出来!” 周擎天眼看激怒不了洛宁,心中成就感顿失,不由得有些不爽。 “我没学过什么剑诀。” 洛宁冷冷说道,双手握住了柴刀,目光从刚刚受伤的杨木白身上一闪而过。 “我之前做的是杂役,今天刚学的是砍柴。”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洛宁手中握着的是柴刀。 背后背着的是一柄银白色的长剑。 他没有出剑,出的是刀。 或者是他觉得,砍柴的时候是在练剑,而面对真正的对手,却是不过如同砍柴。 言下之意—— 你不配我用剑! 第十二章 砍 周擎天脸上的肉跳了几下。 洛宁用柴刀不用剑,这便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剑者比剑不用剑,这和打他耳光已经是没有什么不同的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洛宁是在找死。 “胡闹,你怎么是他的对手,还不退下?” 杨木白极为热心,眼看着洛宁出现,这便是正中了周擎天的阴谋。 周擎天大笑喝道,“你们第一重山门没人吗,只能找一个砍柴的杂役来和我比剑?” 周围的许多弟子都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自己的实力和境界都是不如周擎天,直接上去无疑是自取其辱。 洛宁看着已经为了自己受伤大师兄杨木白,心头升起一股暖意。 剑渊虽然很多弟子是排挤他的,但是毕竟还有着杨慕白或者洛雪这样关心他的人存在。 洛宁示意洛雾雾往后退了两步,安慰道,“师兄放心,我就是和他切磋一下,出不了意外。” 他转身看向周擎天,口中冷冷说道,“请吧。” 周擎天大怒喝道,“你敢拿柴刀辱我!” 他手中剑一翻,灵力涌动,起手竟然就是刚才展现出来的梅花三式。 虽然周擎天已经消耗了许多灵力,但是这时候起手就用出了这种剑诀,明显是要让洛宁重伤。 洛雾雾离洛宁最近,她也是最能感受到洛宁面对的这一剑是何等凶险。 这一剑还没有等落下,少年的衣襟都在这一剑的剑锋之下有些微微颤抖。 梅花三式,起手漫天红霞,便是千万朵剑花。 洛宁盯着周擎天的眼睛,手中的柴刀一紧。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这一剑之下落败,毫无还手之力的落败。 但是洛宁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看懂的举动。 他把柴刀交在了单手,把刀抡了起来。 这个抡的动作在剑招之中本就是大忌,更何况面对这众多的虚剑,洛宁这个动作无意是把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给了周擎天。 洛宁丹田之处的剑胎之力猛然暴涨。 十道无比伶俐的灵力硬生生的灌入到了洛宁的手中。 所有人都在想洛宁会以什么方式来应对这一剑,他们想的是洛宁会如何用自己的剑诀来化解。 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洛宁只是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他抡起了柴刀,不像是用的剑诀,更像是在后山旁若无人的安静砍柴。 洛雾雾就站在洛宁的身旁,洛宁这个动作自然竟然想让她拿出那本还没有读完的剑诀读给洛宁听。 好快的刀! 梅花三式的第一剑还没有落下,洛宁的柴刀就已经落下了。 这把刀对的不是剑,就像是在真正的砍柴! 电光火石之间,场地间响起了一道清脆无比的金铁交错之声。 周擎天觉得握剑的虎口一痛,手中的剑即刻便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洛宁的柴刀似乎很轻松的在这许多的剑花之中准确无误的分辨出了他的那柄剑。 以洛宁现在的力量初微境四重的力量,加上黑石赐予他独特的灵力运转和无比牢固的剑胎。 就算是周擎天没有消耗掉那些灵力都不是洛宁的对手! 后者闷哼一声,有鲜血从周擎天的嘴角溢出。 周擎天的眼角还出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竟然一剑就败了! 自己使用的可是第四重山门的绝学——梅花三式! 他的眼中全是不甘的神色。 这个拿着柴刀的少年,从始至终,就仅仅出了一招。 准确的说,就是一刀。 一招就败了! 人群之中不知道从那里爆发出了一道雷鸣般的喝彩之声。 这些是第一重山门的弟子。 “我说了你真不配我用剑。” 洛宁冷冷的说道,“所以,滚吧!” 周擎天的脸颊开始变得无比火辣。 “你你你……” 连说了三个你字,周擎天竟然语塞起来。 “我们走!” 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了这三个字,在众人的唏嘘之声中,他眼中全是不甘之色,转身带着自己带来的一众第四山门的弟子灰溜溜的走开。 洛宁暗自松了一口气,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把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收入到了衣袖之中。 一刀战胜周擎天,他也是不那么轻松的。 他伸手牵住了洛雾雾的小手,柔声说道,“走罢,回家吃饭。” 旁若无人一般,洛宁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师兄杨木白,点了点头。 眼中全是谢意。 洛宁并不在意周围这些人是如何看他的,他只是想做好自己。 但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周围这些弟子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有了些和善。 洛宁刚才一刀破了梅花三式,这也狠狠的打了第四重山门的脸。 无疑是让他们第一重山门扬眉吐气。 有的人甚至已经对这个看似莫名其妙的少年有了些许好感,场面突然安静。 被这些人盯着看,洛雾雾的眼神明显有些不自然,蜡黄的脸上泛起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有一个弟子走上前来,距离洛宁不过一尺的距离,后者盯着洛宁约摸几个呼吸的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洛宁记得他,在长老让他去后山砍柴的时候,这个弟子还在偷笑。 他轻轻拍了拍洛宁的肩膀,轻声说道,“打的不错。”然后转身离开。 洛宁一愣,然后有更多的弟子上前,轻轻拍了拍洛宁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 最后一个是大师兄杨木白,他这个人做事极为认真,他看着洛宁背后那柄随意背着的精银剑,眉头一皱。 他说道,“你该要一个剑鞘。” 洛宁正色回答道,“是的。” 王亮从屋子之中踱着步子走了出来,有些皱纹的脸上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他伸手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把剑鞘。 “这是我年轻时候佩剑的剑鞘,不知道是否合适。” 他把剑鞘随意的递给了洛宁,转身悠悠的离开。并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那王亮远去的身影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道声音,“你明日不必去砍柴,和其他师兄一起练剑罢。” 洛宁想了想,朝着王亮的背影喊道,“弟子还是去砍柴吧。” 王亮最后一道声音远远传来,“那就随你……” 洛宁低头把精银剑插入剑鞘,竟然是分毫不差,他把剑正正好好的背在了自己的后背。 杨慕白看着利落了不少的洛宁称赞道,“这样才好。” 一切尽在不言中,洛宁自然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经过他刚才为第一重山门出头,这些本来以为他是拖油瓶的弟子已经渐渐的接受他了。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了,我带着雾雾回去吃。” “吃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 洛宁转头看了看依旧没敢抬头的洛雾雾,继续说道。 “今天也放两个蛋。” 杨木白点头,“甚好。” 第十三章 洛雾雾的病 一直到了夜间,洛宁还没有入睡,剑胎之中疯狂吸取着天地之间的灵力,然后运转炼化。 按照他现在的修炼速度,没有用凝血丹和气虚液的帮助,确实难以在一个月之内到达识灵境。 黑石之中剑诀上的字他很难再往下看了,除非等他的实力再次精进,才能继续深入的看下去。 “你怎么还没睡?” 洛宁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坐在一旁石凳上看着盯着自己看的洛雾雾。 “如果没有我拖累,以公子的天赋是不是就不用这般辛苦的修炼了?” 洛宁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髻,语气之中有了些责怪,“你跟我虽然不是亲生,但是毕竟也是跟我从小到大。别再说这些话了,等我进入到上重山门,有了更强大的师尊长老,到时候他们自然有办法能治好你的病。” 看着洛雾雾摇摇欲坠的身体,洛宁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是虚弱症再次迸发的征兆,一旦虚弱症发作,洛雾雾的身体便脆弱的如同纸张一样,甚至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最近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也就是说,洛宁刚刚领的俸禄,已经不够了。 少年再次给洛雾雾用凝血丹和气虚液做好了药,把洛雾雾送到屋中,直到看着少女沉沉睡去,少年这才转身离开屋子。 这些气虚液和凝血丹,可是他平时用都舍不得用的。 可是不借助这些东西修炼,一个月之后如何能打败刘有风呢? 洛宁愁眉不展,又一次前去探索那块黑石。 黑石之中的剑诀他已经都记下的差不多了。 可是少年总是感觉这块黑石不仅仅是记录剑诀这般简单。 他猛然想到剑诀最下面记载着锻造精银剑的手段,他之前只在铸剑谱上见到过那般详细的铸剑方法。 看着看着,洛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块黑石的内部除了《风萧剑诀》似乎还有着另外一个本书籍的存在。 只不过这本书籍并不在是真正意义上的书籍。 它用极为细密的小字刻在了这块黑石的内部。 ——这是一本铸剑的详解。 洛宁仔细探查完毕,才发现原来这上面记载着无比详细的铸剑方法,这上面的许多剑都是按照排名来记载,甚至就连许多传说之中的剑都是记载在这其中。 这本来是原本就存在的文字,但是在洛宁之前由于注意力全在剑诀之上,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这有关于铸剑的记载。 这种铸剑书籍,甚至就连剑渊都没有几本,即使有,也都是记载着最为普通的剑。 因此在这天朝大陆之上,铸剑师被称为最为稀有的存在,因为他们铸剑的技术和他们的境界实力无关,而是天赋。 当初上古时期被誉为传说之中的干将莫邪以凡人之躯却能造出比肩神明的宝剑,无论是剑渊的剑,还是北海云山的刀,亦或是枪林的枪,那些大能无论多么强大,都离不开一个好的铸剑师给他们铸造兵器。 一个好的铸剑师,甚至能同时受到这天下三大宗的共同庇护。 铸剑师可以说可以享受到整个大陆之上最高的待遇。 剑渊的铸剑炉,不过是为了给弟子锻炼灵力所用。 或者是能造一切普通的剑 越往下读,洛宁越是觉得无比神奇。 他甚至在这黑石之上见到了血渊剑的铸法,还有许多他听所未听过的剑。 想着白天铸精银剑的场景,洛宁的嘴角猛然升起了一抹笑意。 凝血丹和气虚液虽然不够用,但是他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他凭借着极为强大的记忆里开始背诵那铸剑的心法和口诀。 这黑石上的记载极为详细,甚至就连需要灵力注入铸剑炉的时间都表明的极为详细。 一直等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洛宁这才把精神慢慢的转了回来,眼神之中没有疲惫之色,全是对这黑石的震惊之色。 “看来,想成为一个铸剑师,似乎也没有那么难。” 洛宁舔了舔嘴唇,回到屋子之中休息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后已经是日上三竿。 洛宁坐了起来,看了一样旁边还在熟睡的洛雾雾,一脚把她踢醒。 洛雾雾满脸怨气,还带着一丝起床气。 “你发什么神经?” “我想到赚气虚液和凝血丹的方法了,你快起床,跟你家公子一起去办件大事。” 洛宁急匆匆的收拾完毕,身后是洛雾雾的埋怨之声。 “你能不能先做个早饭再走?” “回来再吃。” “不吃饭虚弱症要犯了……” “我背你。” 三言两语,洛宁带着洛雾雾,一阵风似的前往了剑擎。 洛雾雾趴着洛宁的后背上,手中拿着那本昨天还没有读完的剑诀,山间的道路之上只留下了洛雾雾在洛宁背后读着剑诀的声音。 …… 司徒长老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两人,心中暗自叫苦。 “你要用凝血丹和气虚液换一个铸剑炉?” 司徒长老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自然知道洛雾雾的情况,可是,如果不是专业的铸剑师,有祖传的铸剑谱,这铸剑炉除了能锻炼对灵力的掌控之外实在是一无是处。 但是洛宁百般缠磨,最后司徒长老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洛宁带到了后面的仓库。 拨开近乎已经成了席子的蜘蛛网和灰尘,司徒长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翻出来了一座铸剑炉。 这座炉子看上去确实已经是有年头了,但是洛宁还是能感觉到那些灰尘下的线条是如何的精妙神奇。 交上了自己一个月的俸禄,换取了这炉子。 这是在洛雾雾看来都无比愚蠢的决定。 “真不知道你要折腾的是什么。” 司徒长老无奈挥手,示意洛宁可以把这个铸剑炉带走了。 “公子,咱们真要把这个大炉子搬到家里去吗?”洛雾雾紧张问道,她亲眼看着洛宁用自己这个月的药换了这个无比笨重的大炉子,内心无比怀疑。 “别说咱们,你能帮上忙吗?”洛宁听闻此言大怒说道。 “我可以给你读书……”洛雾雾紧张的低下了头。 于是那天所有路过剑擎的人,都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用绳子拖着一个无比沉重的剑炉离开了,据说在他身旁还跟着一个紧张兮兮读着书的小姑娘。 第十四章 铸剑师 “以精龙之血,玄天之铁……” 洛宁闭着眼睛探索着黑石,嘴角出现了一丝苦涩的笑意。 这是铸剑录上记载的他闻所未闻的名剑。 传说之中这玄天之铁只在十六年前出现过一块,还引的天下三宗争先去抢,据说剑渊小师叔易水寒和北海云山加上枪林两派高手打了十几年都未分胜负,最后也不知道这玄天之铁的去向,就连剑渊也再也不提及此事。 少年嘴角苦笑不已,最后只能把目光投向了铸剑录的最前面,这里铸剑材料就很普通了。 他看着这个废了半天劲才拖回来的炉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深的狠色。 “总得练练吧……” 洛宁把目光投向了那柄柴刀还有院子之中的铁锹,最后落在了洛雾雾屁股下面的一个铁板凳。 用洛宁的话来说是借,也就是连哄带骗的让洛雾雾起身交出了板凳。 少年的手抚摸在了那座法阵之上,丹田处剑胎光芒四射,然后一股凛冽的灵力从洛宁的手上被注入到了法阵之中。 洛雾雾好奇的伸头过来看,却被热气烫的赶忙躲开。 洛宁要铸的是铸剑录上记载的一柄最普通的精铁剑,适合初微境以下的修剑者使用。 家里所有带铁的东西都被放入到了铸剑炉之中。 那些东西最后在铸剑炉的高温之下慢慢融化,最后凝结成了一团液体。 洛宁的额头已经见了汗,但是他的手还是没有放松,有了铸造精银剑的经验,他深知凝剑的过程是何等的重要。 伴随着洛雾雾紧张的眼神,剑炉之中响起了剑鸣之声。 随着最后一道爆裂之声,洛雾雾有些紧张的问道。“成了吗?” 洛宁笑了笑,露出了牙齿,“失败了……” 歇息了片刻,洛宁把目光放在了屋子那口铁锅之上。 然而还没有等他开口,洛雾雾娇小的身躯便爬在了铁锅之上。 “听话!” 洛宁佯怒。 “锅烧了以后吃什么?”洛雾雾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 “等我成了铸剑师,到时候剑渊弟子都来找我铸剑,还愁没你吃的?” 洛雾雾眼睛一转,“那有西红柿鸡蛋吗?” 洛宁点头,“到时候燕窝人参都随便让你吃。” 洛雾雾摇头说道,“我不吃,我就喜欢吃西红柿鸡蛋。” 洛雾雾最后还是妥协了。 锅也炼化了,洛雾雾的铁板凳也炼化了,洛雾雾头上的首饰也都扔进到了炉子里。 洛宁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眼看着家里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烧的了。 对了,柴门之上还有把铁索和一节锁链。 小院之中,再次响起了一道道剑鸣之声,然而最后随着洛宁一声无奈的笑意,洛雾雾就知道又失败了。 直到最后洛宁把东屋拆了,东屋那根柱子也是铁做的。 这跟铁柱子够洛宁炼化好长时间的了。 …… “今天没有见到洛宁师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山砍柴。” 第一重山门之中议论纷纷,但是早已经不是对洛宁附有歧视。 洛宁作为一战打败了周擎天的人物,瞬间就变成了众人口中的风云人物。 “昨天洛宁师弟那一柴刀实在是太快……” “是啊,直接就把第四重山门的绝学给破了,看的我真是扬眉吐气。” “听说跟刘有风发起了挑战,果然不是寻常人。” …… 大师兄杨木白听着这些议论,神情之中有些不悦。 他沉声说道,“都已经过去了,还提他作甚,今日事今日毕,练剑罢!” 听着大师兄发话,周围的人当即不敢再议论八卦,旋即埋头练剑。 “洛宁师弟看似是靠着家族上位,实际上是绝顶的天才……”杨木白好歹也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仅凭着洛宁昨天那一招就已经看出来这个少年是何等的不简单!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个看似不简单的少年正在干着一件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杨木白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虽然平时看起来不爱说话,但是当山门受辱他还是挺身而出,就是说明了这个少年还是挺通人情的。 “今天他没来,想必是有些事情,我去他家里看他一眼。” 杨木白以大师兄的身份去了,走的时候不忘给洛宁带了膳房的饭菜,里面有烧鸡和牛肉,还有白米饭。 后山本来是极为偏僻的场所,洛宁的院门更是极为偏僻,杨慕白走了许久的山路这才到达了洛宁的院门。 离的很远,杨木白就闻到了一股极为不合时宜的气味。 就仿佛是炒菜烧焦了的糊味,又像是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杨木白整了整衣冠,然后轻推柴门,走进了洛宁的庭院。 庭木虽然不大,但是还算整洁,院子里的地上长着几颗已经发黄的西红柿。 “公子,来人了……” 洛雾雾看着满头大汗近乎要崩溃掉的洛宁,又看了看门口的杨慕白。 杨木白穿着一身白衣,给人一种很干净的感觉,他就那么平静的站在哪里,手中拿着一只食盒。 此时这个被称为天才的少年完全可以用回头土脸来形容,家里这次是一点铁器都没有了。 洛雾雾坐在凳子上,仰头还在想要怎么修复那座没了柱子的屋子。 杨木白的目光在自己脸上一扫而过。 然后把食盒放到了地上,“今天你没去砍柴,我不放心,便来看看。” 十分简短,杨木白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洛雾雾的目光在食盒之上,没有离开片刻,她在这里面闻到了许久没有闻到的肉味。 洛宁练剑又一次到了凝剑这一步。 表情无比的凝重,炉火在他灵力的控制下渐渐的变得无比平稳。 这已经是他的第四次尝试。 精铁与废铁分离开来。 一只剑胎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了铸剑炉之中。 “我饿了!” 洛雾雾示意洛宁喊道,她虽然不知道杨木白是谁,但是她听洛宁说学会铸剑之后便会有人给送山珍海味,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杨木白看着洛宁轻轻摇了摇头,他自然是能看出来洛宁是在铸剑,不过用这样材料铸剑还是第一次。 即使有铸剑的天赋,自己摸索铸剑的话没有年余是绝对无法成行的。 就算是洛雪,被誉为外山门最有天赋的少女对于铸剑的技巧仍然是难登大雅之堂。 “饿了就吃,先谢过师兄!” 洛宁有些不耐烦的回应道。 洛雾雾得到了洛宁的命令,起身刚要谢过杨木白。 一声爆炸的闷响突然毫无征兆的在院子之中响起。 两个人的目光一其聚焦在了洛宁的身上。 “失败了也没事,据说干将莫邪初学铸剑连废百斤好铁才铸出了第一柄剑……” 杨木白轻声安慰道。 然而,他的话语未落。 洛宁那无比疲惫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传了过来。 “不是!” 杨木白一愣。 洛宁继续说道,“是剑成了!” 那铸剑炉之中,半截铁剑若隐若现。 第十五章 最年轻的天才 洛宁会铸剑这件事情就如同春雨润物一般迅速的传遍了剑渊的前四重山门。 甚至就连有的中山门的弟子也得知了这件事情。 剑渊之中拥有铸剑炉的人有很多,但是真正能铸成剑的却根本没有,唯独洛雪是个例外。 据说洛雪曾经被著名的铸剑师久河看中天赋,但是最后碍于她专注修行,没有机会成为一名真正的铸剑师。 现在整个剑渊之中,都是杨木白传出去的亲眼所见的洛宁铸剑。 杨木白作为第一重山门的大师兄,还是十分的具有威信的。 洛宁看着面前抱着烧鸡正在啃的洛雾雾,语气冰冷。 “烧鸡好吃?” 洛雾雾使劲点了点头,说道,“好吃。” 但是她下一刻便是看见了洛宁有些不悦的神情,旋即改口,“但是还是西红柿鸡蛋最好吃。” 洛宁冷哼一声,吃了两口白饭便用手枕着后脑悠闲的躺在了地上。 他很清楚今天拖大师兄把这个消息传出去对于剑渊会是怎样的一种轰动。 作为弟子,虽然他很普通,但是作为一名可能有潜质成为铸剑师的弟子,整个前四重山门怕是都要重视起来。 到时候自己的俸禄凝血丹和气虚液,可就不止这些这么简单了。 洛宁依旧每天在家很平静的铸剑,然后带着洛雾雾去砍柴,最后晚上回来再修炼灵力。 当然,现在铸剑的材料都是杨木白不知从哪攒来的废铁。 借助着黑石开辟的剑胎,不过数天的时间,洛宁的境界便是已经接近到了初微九重。 但是有着黑石赐予他的功法,从外界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初微境界的普通少年。 而最近几天剑渊前四重山门的事情似乎格外的多,听第一重山门的弟子说,最近天朝大路上最厉害的铸剑师剑王久河将要驾临剑渊,据说是给第四重山门的长老上官宁峰送剑。 过了又不过数日,前四重长老要见洛宁的消息很快的便从山门中传了出来。 洛宁数日前铸造的那把精铁剑被赋予了极高的评价。 它能让初微境一下的武者完美的发挥出体内灵力的力量,剑身的构造更是无比巧妙,就算是让这四个长老参与凝剑的过程也没有办法让这柄剑做到这样的品质。 铸剑的天赋和感觉,是这些人都没有的。 这也是铸剑师在整个大陆之上如此吃香的原因。 洛宁看着面前这个来通信的弟子,脸上的喜色不胜自收。 洛雾雾啃着烧鸡,直到被洛宁从家门带到了那四位长老齐聚的第四重山门,这才擦了擦嘴巴变得无比乖巧。 山门前怪石嶙峋,持剑的弟子就有几十,一道若隐若现的剑势冲天而起,直逼肺腑。 仿佛空气中连呼吸的风都变得锋利了起来。 到了内厅之中见过长老,洛宁恭敬行礼,所持的礼数倒是一点没有减少。 “洛宁,你不过是初微境,如何能懂得铸剑这样的技巧?” 看着面前的那柄精铁剑,第四重山门长老上官宁峰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洛宁偷眼扫过,周围的都带着一丝怀疑看着自己,而那洛风等几个公子哥,则是满脸虐笑的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那旁边的一个青衣道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剑王久河。 在那青衣道人旁边,站着一名极为俊美的青年,就算是洛风等辈,看见这名青年都有些自惭形秽,而洛雾雾擦了擦刚才啃鸡的油渍,都是忍不住多看了那名青年几眼。 洛宁躬身平静回答道,“弟子不知,铸剑和实力境界有什么关系。” 周围的弟子又骚动一片,这洛宁多大的胆子?被四个长老问话,居然还敢反问? “当年干将莫邪不过凡人之躯,夫妻二人却能造出干将莫邪两柄传世名剑,铸剑和实力境界,确实是没有关系。” 上官宁峰的神情有些不悦。 “今日剑王久河在此,我想让你跟随他去修行,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言下之意,做个人情,顺水推舟,便是把洛宁当做礼物一般送了出去,没有经过洛宁的同意,便是擅自给洛宁做了主。 上次久河索要洛雪无果,这次剑渊再出一个洛宁,想必这个少年修行天赋废物,定然愿意跟着久河去学艺。 天下难得一位有铸剑天赋之人,这样便算是还了久河为他铸剑的情分。 上官宁峰好算计! 一句话便是把自己直接排挤出了剑渊。 王亮想要说话,但是毕竟地位不如,最后只能沉默不语。 洛宁没想到事情发展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少年的表面却是依旧平静无比。 黑石在洛宁的丹田之处突然有了些动静,仿佛也是听到了上官宁峰的话有些不悦。 洛宁心中暗自冷笑,自己在剑渊的目的便是进前四重山门为了洛雾雾看病。跟着这久河走了,就算自己有着前途,那也不是自己的意愿,更何况是自己是被送出去的? 再说这久河也不见得有自己体内的黑石厉害。 洛宁有机会拜入久河门下?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洛宁将要欣喜若狂的答应的时候。 一道平静的声音映入所有人的耳朵。 “弟子不愿!” 洛宁神情丝毫未变,平静无比的说道。 在场的所有弟子脸色尽皆变化,就连那个青衣道人身边的美男子脸色都忍不住变化了一下。 那个美男子,上前一步,足足比洛宁高了半头,容貌俊俏的让剑渊所有在场的女弟子都忍不住低下了头去。 这便是久河的亲传弟子叶青。 他的背后背着一柄长枪,据说仅仅是十六岁不到的年龄,已经是到了识灵境九重的境界,再走一步便是能突破到观庭。 这样的修炼天赋,就算是在整个天朝大陆都是极为顶尖的天才存在。 他虽然出身的宗派是与剑渊起名的枪林,但是同时也是一个天赋异禀的铸剑师。 铸剑师不过是这个职业的统称,铸剑的同时,自然也能铸刀,铸枪。 “你们剑渊的人,就会说大话。”叶青扬起了头,走到了洛宁的面前。 他俊俏的脸上全是骄傲,和洛宁的灰头土脸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叶青言语之间,已经是针对整个剑宗。 他继续平静说道,“我七岁学枪,十三岁跟随老师学习铸剑,三年来铸刀三把,铸剑两柄,铸枪一条,尚且没有说过一个不愿意,今天是听四位长老说你有铸剑的天赋,老师才有心收你,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想要跟随我老师学习铸剑?” 在场的所有人听着叶青说着自己的成就,无不汗颜,他的实力境界还没有介绍,不过所有人也都是感觉到了他那识灵境九重的强悍实力。 他的老师久河是天下铸剑顶峰的大家,如此机缘,面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子还能不愿?未免有些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叶青的目光紧紧的落在了洛宁的身上,有些嘲讽的继续说道,“听说你就铸出过一柄极适合初微境以下使用的剑……” 洛宁直了直身子,脸色平静无比。 “还有一柄适合我的剑。” 洛宁把目光投在了上官宁峰的桌子上,那上面摆着一柄寒光四射的铁剑,杀气如虹。 他继续看着叶青的眼睛认真说道,“你铸的剑就是废物。” 第十六章 我爱吃西红柿炒鸡蛋 大厅之中安静无比。 洛宁的这句话,宛如刀子一般扎进了叶青的胸膛。 但是后者这个时候的风度和气度无比自然的展现了出来。 叶青冷冷笑道,“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光靠嘴上说可不行。” 洛宁甩开了洛雾雾攥着自己的手,在大厅之中背着手缓缓踱了几步,他扬起了头,慢慢开口,又像是自言自语。 “鼎阳剑……需以熔三次的精铁加上熔五次的纯金打造,炉火锻造的时间为一个时辰,凝剑之时需以灵力铸造剑气……” 洛宁冷冷说道,“此剑虽好,可终是华而不实,遇火则生,遇冰则断。” 叶青没有说话,久河脸上的肉不自然的跳了几下,这是他专门为上官宁峰打造的长剑,正是适合他第四重山门的梅花三式。 但是作为铸剑第一大家,没想到被洛宁一眼便看破了端倪。 这便是在黑石之中的铸剑录上的详细记载。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路?”久河慢慢的迷上了眼睛,爱才之心微微收敛,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叶青的表情依旧平静,这柄剑虽然确实像洛宁说的那样,但是久河为了打造这柄剑也是费了许多的心血。 还未如何,便被洛宁说的这般一文不值。 况且他们这次前来的目的便是能见到剑渊的宗主,看看能不能打听到那十六年前天降玄天神铁的下落。 毕竟当时天下三大宗之中只有剑渊易水寒的实力是最强的。 叶青的脸色依旧没变,不失风度,他看着洛宁静静说道。 “你说的很对,但是现在有一个让你作为我师弟的机会,你真的不愿意吗?” 洛宁冷笑道,“我要带着雾雾看病,是不会离开剑渊的。” 叶青的目光旋即落在了洛雾雾的身上。 洛雾雾有些紧张的躲在了洛宁的身后。 她第一次被这般好看的人盯着看,不免有些紧张。 可是不管怎么样,还是掩盖不了她脸上那一抹面黄肌瘦,这虚弱症在整个史料的记载之中就没有活过十六岁的前例。 叶青也自然看出来了洛雾雾的身体状况是何等的糟糕。 如果没有洛宁用自己的俸禄给她吃那些凝血丹和气虚液,恐怕她现在连走路都做不到。 连吃了五年的凝血丹和气虚液,便是一个正常的人,也许都有机会开辟丹田,但是洛雾雾仅仅是能维持自己的正常生活,这先天带来的虚弱症威力便可见一斑。 叶青看着洛雾雾,又看了一眼洛宁,冷笑说道,“这个病治不好。” “为什么治不好?” “史料记载。” “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史无前例?” “治不好的病,便是命。你何必为了她毁了自己的前途?如果你现在认错,以后作为我的师弟,前途可是比现在要强很多。” 洛宁看着叶青,伸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尘,极为认真的问道,“是命为什么就要认命呢?” 大厅内瞬间无声。 是命为什么就要认命呢? 洛风等人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前几天还被他们嘲讽玩弄的洛宁,仅仅几天的时间,就已经站到了他们触摸不到的高度。 在座的四位长老尽皆无言。 久河低头不语,似乎若有所思。 过了很长的时间,洛宁从背后摘下了那柄精银剑,拔出了长剑。 剑身雪白,寒芒如洗。 这柄剑看上去很普通。 洛宁说道,“我承认你是真正的天才,我不似你那般天才,我学铸剑不过数日,这柄剑还是在洛雪姐姐的帮助下才铸造而成。它不是最好的剑,而是最适合我的剑,并且,我有个更好的大师兄。” 洛宁把灵力轻轻注入精银剑,一道咄咄逼人的剑势直逼叶青。 叶青看着那柄剑认真称赞道,“好剑!” 洛宁点头,又把长剑缓缓的插入回了剑鞘。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我是不可能离开剑渊的。” 叶青点头说道,“明白了。” 前者本来是要嘲讽洛宁,但是没想道被洛宁说的有些语塞,本来平静的脸上也在现在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自从这个少年到来之后,自己从小到大都存在的天才光芒似乎都被他打消下去了许多。 “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如果你不愿跟最有权威的铸剑师学艺,你的境界和实力也许连成人试都过不了。” 叶青附在了洛宁的耳边,看似耳语,实则整个厅堂的人都能听见。 “听说你挑战了刘有风,他也算是你们同龄人之中最接近我的人了,一个月之后的你也许就在生死台上送了性命,还拿什么不认命?” 他又转身看着洛雾雾,洛雾雾的脸上还有着刚才吃烧鸡的油渍。 “烧鸡好吃吗?” 洛雾雾学着洛宁的样子假装很镇定。 但是下一刻手却在不住的颤抖。 “好吃。” 洛雾雾终于认真回答道。 “跟着一个十六岁还在初微境左右徘徊的废物哥哥,你还想他不认命吗?” 洛雾雾听道他说洛宁,眼睛瞪大了些,鼓起勇气松开了洛宁的手,自己正面面对上了叶青。 她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洛宁哥哥说不认,我就跟着不认。” 叶青伸手从怀中掏出了几两银子,伸手递给了洛雾雾。 转头看着洛宁,“我知道你之前是玄武城的大少爷,不过就以你现在的成绩,到时候还是一样回家养老,在这个小丫头死之前,让她多吃几顿好的吧。” 洛宁额头上微微落下了一滴汗水。 叶青继续说道,“你以为自己真的能走到剑渊的中山门吗?凭着你现在的实力,我要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洛雾雾看着那几两银子,洛宁说过银子是好东西,三百两银子买的鸡蛋够她吃到下辈子,只是不知道叶青手中的银子能买几只烧鸡。 她知道烧鸡很好吃,她也很喜欢吃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的她很讨厌这个比洛宁看上去风度无比,绅士无比的人。 正如她所说,自己可能活不长了。 “我是很喜欢吃烧鸡。” 叶青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还以为洛雾雾下一刻就要伸手接钱。 “可是。” 洛雾雾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冰冷。 “我更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 洛宁炒的西红柿鸡蛋。 第十七章 修行如做饭 叶青依旧摆着那个给钱的动作,表情还停留在那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之上。 他没有再去看洛雾雾,反而是缩回了手,目光直射洛宁,“我希望你能顺利的挺到你们剑渊成年试完毕,那时候你要是被逐出剑渊……” 叶青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他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 久河看着在场的两个少年,突然发话,“既然这位小友不愿意,青儿你又何必勉强呢?” 他的目光落在了洛宁手中的那柄精银剑上,轻声说了声,“好剑。”然后目光旋即又落在了洛宁的丹田,再次轻声说了声,“可惜。” 久河看着场间的洛宁,缓缓说道,“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能飞的很高。但是后来才明白,要想飞的高,光说不行。首先得先又一双比别人都坚硬的翅膀,可惜这个翅膀,你还没有。” 洛宁恭恭敬敬的对久河施了一礼,“多谢前辈指点。只是,你们可能误会了。” 他把手中的精银剑重新的背到了肩上,转身握紧了洛雾雾的手。 “我从来没有想要让自己飞多高,我只是希望能跑的比别人快些,因为毕竟在我看来,飞的很高的人,摔下来时都很惨。” 洛宁转身看向四位长老,“如若无旁事,弟子去后山砍柴去了……” 带着洛雾雾离开了山门,洛宁一路之上都没有说话。 洛雾雾爬在他肩上,连读剑诀的声音都小了些,她努力的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话。 可是想的一头雾水,最后终是不明所以。 直到到了后山,洛宁把洛雾雾放了下来,抽出精银剑准备砍柴。 洛宁转过头迟疑了一小会,洛雾雾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眼中有些晶莹的液体。 “公子我错了,以后不贪吃了……” 洛雾雾低着头,慢吞吞的说道。 “为什么不贪吃?” “我给你丢人了……” 洛宁突然放下了精银剑抱了抱洛雾雾,他语气平静的说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只是…” “你那句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让我很欢喜……” 很欢喜的意思,便是很开心。 …… 洛宁论剑把久河和叶青师徒二人说的哑口无言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前四重山门。 刘有风眯着眼睛,眼神之中全是杀机。 他作为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天才,山门接见久河叶青,那比自己还强上几分的叶青居然和比自己弱上那么多的洛宁论剑? 这岂不是笑话? 这个小子似乎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被人欺负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他现在是识灵境四重的实力,比叶青还差上不少,更重要的是,他比叶青足足要大两岁多。 可是即使比不上叶青,他也不能让洛宁抢了自己的光环。 他决定闭关修炼。 刘有风闭关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相比较刘有风的谨慎认真,洛宁这边却是显得没有什么作为。 一连十几天,他都是重复着早上铸剑,中午砍柴,晚上修炼这三个如同机械一般的生活。 去找洛宁铸剑的弟子有很多,付出的代价就是凝血丹和气虚液。 洛宁的生活便是这样不紧不慢,暗自着急的却是洛雪和每天去给洛宁送饭的杨慕白。 叶青和久河的目的是为了见到剑渊的宗主,前去打探一下那十余年前消失的玄天神铁。 而剑渊宗主深居上重山门,甚至可能在那神秘的十三山门之中,那十余年前的一战,剑渊北海云山和枪林派出的三大高手尽皆失踪,而其中唯独剑渊易水寒的境界实力最高。 他们这次来剑渊,便是想为剑渊宗主阳鼎天打造一柄剑来探一探那十三重山门究竟和那玄天神铁是否有关系。 没想到的是,他们碰见了这样一个有趣的少年。 叶青眯着眼睛望着自己的枪尖。 如果不是境界的差距,这个少年的铸剑天赋确实是在自己之上。 所以叶青也是格外关注着洛宁和刘有风的一战。 他听说洛宁头几天铸剑十三把,每次铸剑都耗尽灵力,筋疲力尽。 但是铸造出来的剑却是无比适合气虚期的弟子使用。 他又听说洛宁这几天砍柴带回来的柴火从两捆变成了一捆。 最后他听说洛宁院子之中又起了新锅,那有些发黄的西红柿已经吃没了。 但是他唯一没有听到的就是洛宁的实力境界是否有精进。 直到还有七天的时候,刘有风出关了,他的境界实力突破到了识灵境五重,在这个年纪已经算是极为顶尖的存在了。 而作为洛宁哪方面,除了听去找洛宁铸剑的弟子回来说洛宁的西红柿鸡蛋炒的很香之外再没有任何动静。 …… 洛宁看着傍晚来给自己送饭的杨慕白,低头谢过,随即正色说道。 “师兄明日不用来了。” 杨木白一愣问道,“为何?” 洛宁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灰尘。 “我要开始准备了。” …… 一道如同火星入油锅的消息再次在前四重山门之中传了开来。 洛宁开始准备了! 还剩七天的时候,他不再铸剑,不再去砍柴。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少年如何用七天的时间来弥补他和刘有风实力境界上的差距。 有的人已经在司徒长老那里开了赌局,或是押上了凝血丹和气虚液,或是押上了自己身上的银子来赌博这场比试可能的胜负。 大部分人认为洛宁是不可能赢的,一个大段境界和实力的差距要如何弥补? 不过有的人觉得洛宁有底牌,要不然不会这样有恃无恐,当然这不过只是极小部分。 于是第七天早上,在洛宁不知道的情况下,无数的目光和消息网已经锁定了这个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的小院。 他们想知道洛宁如何修炼。 清晨的早上很平静,有着露水虫鸣,还有着阳光清风。 但是唯一没有的就是修炼本该有的灵力波动。 洛宁走出了屋子,伸了伸懒腰。 他回头看着洛雾雾习惯性问道。“饿了吗?” 洛雾雾点了点头。 洛宁抱过了一捆干柴,然后开始烧火做饭。 第十八章 朝在气虚暮初微 这场生死台上的较量,仿佛变成了这些年来剑渊前四重山门的弟子最有趣的事情。 前四重山门作为剑渊最为普通的存在,甚至连中山门的弟子都见不到。 除了洛雪和刘有风这两个准中山门弟子,剩下的就是这个前几天突然杀出来,能与久河叶青论剑的少年洛宁。 洛宁来到剑渊五年时间,因为一直是一个废物的存在,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当得知到洛宁还未曾准备这场比试的时候,刘有风眼中非但未轻松,反而如临大敌。 这个小子虽然是个废物,但是以他的沉稳和冷静,绝对不会这么坐以待毙。 终于,洛宁开始修炼的消息传了出来,并且还带着他还是气虚境的消息。 这让刘有风和许多押他赢的剑渊弟子同时松了口气。 “机会都是留给有实力和准备好的人的。你怎么看你的小师弟?” 王亮端详着第一重山门练剑的弟子,谓杨慕白问道。 杨木白躬身施礼,低头回答道,“弟子不知,他是个既有把握的人。弟子每日去给他送饭,他那般大战在即还能不动声色的气魄弟子没有。” 虽然洛宁作为第一重山门的弟子,但是作为王亮除了送给他一个剑鞘之外更是没有教过他一招半式。 就在昨天杨木白去给洛宁送饭的时候洛宁已经嘱咐他今天不要再去了,因为他要闭关修炼。 所有人都好奇这个少年究竟是要怎么样修炼。 七天的时间如何能弥补五年的差距? …… 洛宁面前是一口新锅,旁边有杨木白从第一重山门带来的新鲜西红柿还有新鲜鸡蛋。 他烧油起锅,极为认真的放入了西红柿和鸡蛋,翻炒均匀,然后盛了出来。 洛宁体内的剑胎已经稳固,虽然五年来他的实力没有任何长进一直停留在了开辟丹田的境界。 但是作为一次次失败换来的却是他对于自己这个黑石铸造的剑胎的无比纯熟的掌控。 五年来他没用过一次气虚液和凝血丹。 今天洛宁打开了自己这些天的积攒,取出了三瓶气虚液和五颗凝血丹。 上几天他用过一次,灵力修炼的速度明显增快许多。 洛雾雾在他旁边吃着刚炒的西红柿鸡蛋,眼神之中有些担忧的看着洛宁。 少年服用了了三瓶气虚液和这五颗凝血丹。 一股极为柔软的力量从他的腹部满满的流转到了丹田之中,经过黑石和丹田的过滤直接变成了最为精纯的灵力。 这凝血丹和气虚液本来就是为了辅助修炼做准备。可是洛宁的五年未曾开辟丹田,在这短短的几天内境界得到如此提升,有了这些气虚液和凝血丹就像是许久未下雨的荒地落下了一场甘露。 他本来已经在初微境四重的实力正在这灵力的滋润下疯狂突破。 那日在后山墓穴之中的异象再次席卷而来。 不过这些灵力旋风还未曾到,这次就被洛宁丹田之处的黑石化解的无影无踪。 除了离洛宁最近的洛雾雾,再也没有人能感觉到刚才天地灵力那一丝不正常的反应。 洛宁在院子之中慢慢的踱着步子。 境界也在这之中悄无声息的生长着。 洛风等几个公子都是把自己银子和积蓄压在了刘有风的身上,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洛宁能够胜过刘有风。 二十天前这个少年还被他们放出的野猪吓得抱头鼠窜。 但是直到看见洛宁传说之中所谓的散步修行,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小子究竟在搞什么古怪?” 不光是洛风等人,洛雪派来的弟子,杨慕白带着一众弟子,还有叶青派来木仆人,前四重山门长老派来的人,都是在这小院周边的山上不同的地方陆续赶来,只是为了看洛宁究竟如何修炼。 西红柿炒鸡蛋的香气远远的飘了过来。 有的人已经开始唏嘘叹气,“如果他的修炼有他做菜一半的天赋,那场比试也许就还有周旋的余地……” 他从早上开始踱步,一直到了中午。 她从早上开始读书,直到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洛雾雾手中的剑诀已经掉到了地上。小脸满脸惬意趴在石桌上沉沉的睡的很香。 洛宁的步伐依旧在走着,他从日出走到正午,眼神之中除了光芒还落上了许多灰尘。 有一滴汗水从他的额角落在了地上,然后被泥土吸收。 …… 然后洛宁歇息了片刻,他屋子之中的木桶里盛了半瓢水然后一饮而尽。 洛宁转头看了看沉沉睡去的洛雾雾没有要醒来的意思——看样子暂时不用做午饭了。 他擦了擦嘴角,然后继续在院子之中踱起了步子。 洛宁的眼睛没有任何的疲惫之色,反而越来越明亮。 像是经过了黑夜洗礼的明月,又像是穿过了乌云撒下的日光。 他继续走着,下午的步子很沉稳,没有吵醒院子之中的洛雾雾,也没有激起一丝尘土。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在等待着一个契机。 他们以为是突破初微境界的契机,但是却不知道洛宁正在等着一个突破到识灵境的契机。 本来初微四重的境界被黑石隐藏在了气虚境,但是此刻洛宁的境界已经是突破到了初微九重。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但是依旧没有尘土激起。 直到远处的夕阳落下,余晖照在洛宁的脸上如同涂金染色。 人们看到他的步子明显的变慢了。 那些气虚液和凝血丹的力量已经被吸收完毕。 五年开丹的经验,厚积薄发! 少年停住了步子,面向夕阳。 洛雾雾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沐浴在夕阳下的洛宁。 洛雪轻轻握了握拳头。 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大师兄杨木白眼前食盒里的烧鸡被他认认真真的分成了两份。如果上称量量,这两份的重量都是丝毫不差。 因为习惯了给洛宁带饭,所以虽然洛宁已经嘱咐他不用来了,可是他依旧带来了烧鸡。 此时烧鸡上的油已经凝结。 洛宁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气息变了。” 山坡上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于是在周围各个角落不同地方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 洛风沉思片刻说道,“终于突破到了吗,气虚期的后期?” 洛雪和叶青都未曾说话。 洛宁转头看了眼看着睡醒的洛雾雾,轻声问道,“饿了吗?” 洛雾雾点了点头,洛宁应了一声,转身去拿西红柿和鸡蛋,下一刻便是准备起锅烧油。 油锅噼啪作响,有一滴油崩在了洛宁的手上,那里隐隐有着灵力的涌动。 …… “这可不是气虚期后期。” 叶青缓缓的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吸了口冷气,然后他缓缓的说道。 “这是货真价实的初微境界…” 山坡上的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再也掩盖不住。 一日入初微? 或是…… 朝在气虚,暮初微。 第十九章 简单的问题 洛宁的眼神异常明亮。 他还不知道山上这些人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突破带来了怎么样的轰动。 他微微的握了握拳,现在自己的境界实力已经是到了初微境九重。 凭借着黑石赋予自己的功法和力量,他即使是识灵境一重的武者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洛宁手上炒蛋的动作极为娴熟。 随着境界和实力的提升,他炒蛋的细节似乎都随之变好。 哪怕是一点点即将烧焦的地方都不会出现。 洛宁十分得意,把盛好的鸡蛋放入了盘子中。 “来尝尝,我今天做的西红柿鸡蛋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洛宁摆好碗筷,准备吃饭。 洛雾雾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小声嘀咕道,“没放盐……” …… 洛宁一日入初微的消息很快在剑渊前四重山门传开了。 在各大势力的见证之下,洛宁就这样一日入了初微境,虽然作为他这个年纪的初微境是很普通,但是一日入初微,他从初微到达识灵境的时间又该是多少呢? 刘有风面如铁青,旁边他的死党爪牙紧张兮兮的看着他说道,“风哥,你说这小子会不会本来就是个天才?” 以刘有风修炼的的速度来说,也从来没有见过一日入初微这种事情,但是洛宁却这样真真切切的做到了。 “就算他是天才又如何,现在他不过是初微境的实力,六天之后我也一样能打败他。” 刘有风狠狠握拳,“生死台上可就不会因为他是天才而手下留情。” …… 久河看着叶青,沉声问道,“你亲眼所见,果然是一日入初微?” 叶青沉默半晌,坦言说道,“却是一日入初微。” 久河看着自己青衣道袍上一处宛如土坡的褶皱,“他不肯做我的弟子,又能在这剑渊之中忍辱负重五年还有这般心性,只盼着以后不要成为我们的敌人才好。” 叶青不解。 自己才是年轻一代之中绝顶的天才,就算这洛宁也是天才,可是未免也太有些大气晚成了吧。 五年的时间也许可以厚积薄发,可是那初微境到识灵境的门槛可不是依靠厚积薄发才能突破的。 这是一个机缘,需要一个合理的契机。 他即使是天才,可终究也不是自己,老师的担心未免有些多余。 叶青表面应承了一下师父的话,点头应下,说道,“弟子记下了。” 久河叹了一口气,他从叶青的眼神之中还是感觉到了那丝对于洛宁的不屑。 叶青转身离去,他甚至有些开始希望上生死台和洛宁决斗的人是自己。 …… 叶青理解的很对,突破到识灵境需要的是一个契机,是一个有理讲的通的契机。 洛宁那日本来可以借助着那些凝血丹和气虚液直接突破到识灵境,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感觉到一丝隐隐的不妥。 如果自己顺利的到达了那个境界也许会对自己以后的修行路有着影响。 所以哪怕识灵境的实力是无比的诱人,洛宁还是狠狠的把那突破的欲望克服了下来。 可是这契机究竟是什么,洛宁不知道。 还有六天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突破到识灵境,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有真正和刘有风对抗的资本。 洛雾雾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好像苍老了许多的洛宁,眼中带着不解。 “你现在的境界很厉害吗?” 洛宁一愣,旋即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说道,“当然。” “我看你的那些山门长老一个个假惺惺的样子可真烦,你总有一天会越来越强,会不会变成那样?” 洛宁笑骂道,“当然不会,那还早的很呢。” 少年没有再修行,他用手指轻轻触碰着精银剑的剑柄,感受着上面微凉的气息这才有些安心。 洛宁开始想一些别的事情。 自己的境界难以再突破,即使突破到了识灵境也绝对不是早已经突破识灵境刘有风的对手。 如果自己寻找不到那个契机,顺利成章的强行突破,最后无疑就会是惨败的下场。 那样一来,自己这几天的高光时刻,也许就会变成这五年来最后的句号。 他突然开口问洛雾雾道,“我问你两个可能有些难以回答的问题。” 洛雾雾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自从她被洛宁母亲收养到现在,洛宁还从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跟自己说过话。 他轻轻摸了摸洛雾雾的脑袋问道,“六天之后,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洛雾雾一愣,旋即轻笑道,“这个问题很简单。” 洛宁微怔。 洛雾雾收敛了笑容说道,“我跟你一起死啊,这有什么好问的?”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洛宁的手轻轻握住了精银剑的剑柄——事实上也就这么简单。 “刘有风很强。” “我知道。”洛雾雾转过了头来极为认真的看着洛宁,“可是我的病也很重,我现在依旧活着。” 是啊!洛雾雾的虚弱症靠着洛宁的维持居然现在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洛宁望着远处柴门上一株新发的绿色,想了想说道,“有理。” 他心里不再没底,最后的石头落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 开始悟剑。 …… …… 空气之中的气氛是很湿润的,剑擎上的司徒长老忙的不可开交,整个前四重山门的弟子足有千人在他这里下了赌注。 赌洛宁胜利的不过十人。 明天便是要进行生死台的比试,而洛宁除了几天前在一日入初微之外再无动静。 境界和实力也再没有提升。 洛雪赌了十瓶气虚液和十颗凝血丹。 她压的是洛宁胜利,临近最后一天,已经很少有人再来下注了。 洛雪写好了名字,登记完毕,转身离开剑擎,结果刚走数步便碰见了一个娇小的身躯。 是洛雾雾。 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病怏怏的饥黄颜色无以复加。 洛雾雾来到了司徒长老面前,取出了一个袋子,里面有十颗鸡蛋。 以前洛雾雾出门都是有洛宁背着,现在她偷偷独自跑了出来,竟然就是为了给这场比试下注。 “我赌洛宁胜利。” 在几个弟子的鄙夷的眼神注视之下,洛雾雾有些胆怯的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那卷竹简之上,最后按上了手印。 然后她发现洛雪的目光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 洛雾雾喘了喘气,从怀中取出了一瓶气虚液喝了一口。 她的脸色稍微有些好转。 洛雪问道,“洛宁在家干嘛?” 洛雾雾回答道,“他在悟剑。” 第二十章 晨光 洛雪似乎是用鼻子嗯了一声。 看着洛雾雾不失礼节的向自己鞠躬,然后转身离去。 她转头看了一眼屋子之中洛雾雾送来的赌注——不过是几个鸡蛋。 …… 洛雾雾走了很长时间的山路,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距离来办一件事情,她的脸色姜黄到了极点,同时也是虚弱到了极点。 但是自己家公子要进行生死台的较量,自己家人总该在这样的日子拿出来一些东西,要不是岂不是很没有排面? 洛宁在院子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悟完了剑,看着洛雾雾从外面推门进来。 看着少女焦黄的脸。 他压制住了自己刚要发的脾气。 洛宁已经猜到了洛雾雾去干了什么。 “压了多少?” 洛雾雾小声谨慎的回答道,“十个鸡蛋。” “赔率高吗?” “如果你要是赢了,我们能赢很多鸡蛋,但是那里押鸡蛋的,也许就是我自己。” 洛宁把手一挥大咧咧了起来,说道,“你觉得你家公子可能输吗?” 洛雾雾点了点头,然后又无比认真的说道,“可是你明明上几天还那么没底。” 洛宁无比休闲的躺在了那柄摇椅之上,懒洋洋的说道,“没底也得打啊,连他都打不过的话,怎么救你的命……” …… …… 随着两天过去,剑渊的破晓似乎都比平时来的更早了一些。 大师兄杨木白起床洗漱完毕,然后撕下了那篇在墙上的日历。 他轻轻的揉了揉眼睛,然后把那篇撕下来的日历压在了自己桌案上一本的下面。 他开始收拾衣装,一丝不苟,然后背上正理剑。 没有人注意到,今天杨慕白换上一双新的布鞋。 于是,剑渊之中所有的弟子,都伴随着这提前到来的破晓默默的走了出来。 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 在山路之上越聚越多。 杨木白走的极为平稳,随着他走出第一重山门的管辖范围,第一重山门的弟子在他身后越聚越多,最后远远的形成了一个队伍。 人群迎着早间山中特有的新鲜空气走了很远,偶尔有几句听不清的话语,但是却没有人多说一句关于今天这场意义重大比试的交流。 他们遇见了许多赶去生死台的杂役。 遇见了其他山门的很多人。 但是唯独没有遇见那个他们的小师弟。 据说洛宁最后的境界还是停留在了初微境,最终是没有精进。 虽然他们都是希望洛宁胜利,但是这些弟子的赌注还是压在了刘有风的身上。 今天剑渊前四重山门的所有人几乎都出来了,因为平时作威作福的刘有风,让许多杂役恨之入骨。 而那杂役出身的洛宁,可以与剑王久河论剑的洛宁更是要越级挑战刘有风。 一个是新晋级的黑马,而另一个则是成名已久的天才。 直到到了生死台前,第一重山门的弟子才安静的战好,大师兄杨木白背着剑站在了最前面,一丝不苟的头发上有着一滴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露水。 洛雪来了。 她远远看见了杨木白,如花的容颜上露出了些礼貌的微笑,引得众多弟子心乱神迷。 杨木白拱手远远的还礼。两个人各自远远的站好。 许多人都在议论这次的下注之事,杨木白听着背后众多师弟的议论,思绪不知道为何却飘到了自己压的那三个凝血丹和三瓶气虚液上。 还有一百两白银。 杨木白本从不参赌,这次是他来剑渊木后唯一的破例。 他不在乎自己的输赢,他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小师弟更有排面些。 …… 远远的,在众多女弟子的惊呼声之中,那一袭青衣背着长枪的叶青也来了。 那俊俏的容颜同样吸引了一批女弟子,他的脸颊冷若冰霜,如同一颗挺拔的松柏,默默的挑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稳稳站定。 他的身边没有剑王久河跟来,这次只是他一个人到此。 生死台前的人终于是越聚越多。 第二重山门的大部队来了。 第三重山门的大部队来了。 … 终于,在人们的再次惊呼声之中,第四重山门的人也来了。 除了洛雪,其余第四重山门的大部队。 终于是缓缓的到来了。 刘有风面色无比平静,有的人甚至已经在他身上感觉到了识灵境五重的实力。 “果然厉害,不愧是中山门的准弟子。” “识灵五重,听说那洛宁不过就是初微境界罢了。” “这怎么打的过?” 弟子之中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杨木白微微的合上了双目,开始养神。 第四重山门的弟子从他们面前穿过,到达了生死台旁边的另一处空地站好。 杨木白听到了一道熟悉无比还带着嘲讽的声音。 “听说你压了洛宁,我希望你输的很惨。” 他睁开眼,看见了周擎天。 杨木白认真说道,“我不会赌博,不过是随便玩玩,但是我不觉得我会输。” 周擎天冷笑说道,“那日你输的很惨。” 杨木白微笑说道,“如果再比一次,我不会输。”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良久,最后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周擎天转身离去,杨木白重新闭上了眼睛。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等待今天另一个主角的登场。 …… 破晓时分已经过去,太阳缓缓的从东方升了起来。 洛宁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洛雾雾已经睡醒很久了,穿好了衣服正在等他。 “你起这么早做什么。”洛宁不解。 洛雾雾紧张的回答道,“我有些紧张。” 洛宁骂道,“紧张个屁,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有什么好紧张的?” … 洛宁开始洗漱,背好了精银剑,然后生火开始做早饭。 早上的饭煮的是稀饭,西红柿炒鸡蛋。 洛雾雾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有些迟疑的看着洛宁说道,“公子,我们走罢。” 洛宁并未答话,喝完了一碗稀饭,擦了擦嘴,然后关好了柴门。检查好了火都已经熄灭,然后就像平时带着洛雾雾去砍柴一般,无比自然的走出了院门。 他今天早上吃的很饱,昨晚睡得很好,精力很好,甚至就连西红柿鸡蛋也炒的很完美。 洛宁轻轻的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把洛雾雾背在了背上。 洛雾雾抽出一本剑诀,开始读书。 晨曦的光很美妙,偶尔从远处传来一声蝉叫。 第二十一章 剑渊宗主 晨曦总是美好的,当然,在这个美好的时刻,享受美好的人也绝对不止洛宁和洛雾雾。 在两个人刚刚离开院门没多久。 洛宁小院上空的云层忽然有了些动静,就像是一片汪洋大海的海面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然后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便消失殆尽。 洛宁的小院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 老头的衣衫破旧就宛如乞丐,不过看上去却是十分的干净,他的左脸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像是剑伤,不过这只是让他的脸多出了几分岁月的沧桑。相比较之下他的眼睛却是十分明亮,如同一柄剑那般锋利的眼神扫视过了洛宁的院子,最后落在了少年吃剩下的西红柿炒鸡蛋上。 他先是凑过去闻了闻,最后极为贪婪的用手捡出了一块鸡蛋放入了嘴里,眼中满是享受的神色。 然后目光落在了旁边的那锅稀饭上,也不管不顾,从桌子上摸出了一只碗便盛了一碗稀饭。 他张口要吃饭。 一下嘴便是半碗稀饭,半碟西红柿鸡蛋。 云层再次摇晃了几下。 这个老者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青衣的道人。 青衣道人眉眼无奇,但是却透着一股极为淡漠的冷气。 正是剑王久河。 老者擦着嘴巴,大叫了一声不好,把那半碗粥险些扔在了地上。 久河走上前去,按住了那个老者的手,沉声说道,“不要再闹了。” 老者无奈的叹了口气,把那半碗粥放到了桌子上。 “我说你也真是有意思,你的实力境界还有所会的铸剑术足够让天下三大宗对你毕恭毕敬,可是为什么你就非得来找我这个糟老头子?” 久河厉声说道,“阳鼎天!你是剑渊的宗主,当年那神铁的事情,只有你最了解易水寒,三大宗的高手和神铁都失踪了,不来找你找谁?” 阳鼎天擦了擦嘴目光突然有些暗淡,看着久河正色说道,“我真是不知道玄天神铁的下落,我闭关十几年,易水寒因为神铁已经失踪,我剑渊已经对天下声明不再去找那神铁。你要知道,当年可不光只有玄天神铁降世……可是还有三个预言之子。” 久河沉默了片刻说道,“我身边那孩子便是其中一个。” 那孩子,指的便是叶青。 阳鼎天敲了敲自己的手指,“听说北海云山找到了第二个,但是我没有找到第三个……” “那孩子不是吗?” 这次的那孩子,指的是洛宁。 阳鼎天沉默了片刻,“无论是北海云山找到的秦九,还是枪林找到的叶青,都是修炼的天才,而那洛宁……”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摇头说道,“相比较之下,他除了做饭好吃,其他的就太过平常了。” 久河终于说道,“我想进你们剑渊的十三重山门看看……” “十三重山门是易水寒的山门,他走的时候已经留下了结界,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进入其中,这些年来无人能通过早已经关闭,难不成你这年岁还要去试试?” “更何况那结界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才能进入。” 久河说道,“我是不行,不过我的徒弟可以试试。” 阳鼎天笑着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白白让你站这个便宜呢?” 久河大怒,“你们剑渊不要这般闭关锁国,如果里面有玄天神铁的下落,就当我是赚的,如果没有,我不会动你们剑渊一丝一毫的东西。” “我当然不在乎闭关锁国,我只在乎我剑渊弟子不受劫难,不再卷入是非。” 久河大喝,“那大司命预言三十年后的天灾浩劫,你也不在乎吗?” “那是痴人说的诳语,何必当真?”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 阳鼎天喝着手中的稀饭,不再搭话。 久河说道,“今天他有一场生死台的比试,你我要不要去看看。” 阳鼎天的目光还落在那盘已经被自己吃完的西红柿鸡蛋之上,还没有等久河再说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先去……” 话音未落,他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久河微怒大喝骂道,“你就是仗着境界比我高,如果我比你强的话,还需要这么问你?” …… …… 随着太阳的渐渐升高,有的人已经开始有了些不耐烦。 他们实在来的太早了,周擎天看着杨木白远远的喊话道,“你们小师弟不会害怕不来了吧?当初在叫嚣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慢吞吞!” 杨木白并未搭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有耷拉一下。 洛雪美目如电,看着周擎天冷冷喝道,“怎么,你也想来打一场吗?” 周擎天吓得伸了伸脖子,再不敢搭话。 刘有风低声微怒喝道,“别废话!”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人群之中已经微微有了些骚动,有的人甚至真的以为洛宁不敢前来,就连第一重山门的弟子都已经有了些不安。 虽然是私人恩怨,但是折掉的却是第一重山门的面子。 刘有风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些得意的笑容,无比灿烂。 “果然是个废物,早知道他如此怕死,何必大费周折。” 他在心中暗自猜测,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此时的洛宁正在吃完早饭之后不紧不慢的赶来。 人群之中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然后又突然转小。 因为有耳朵尖的人似乎听见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原来是一个少女在读剑诀的声音。 所有见过洛宁的人都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 第一重山门的所有弟子的都开始议论,然后议论就变成了欢呼。 大师兄杨木白睁开了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洛雪的神色突然有些紧张,眼神之中带着一些深深的担忧。 而那个背着少女的少年,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焦点。 洛宁有些头晕,生死台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也许就算是在成人试上,也很难见到这么多人。 洛雾雾读着剑诀的声音渐渐的变的小了下去,因为她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她有些害羞和不自然。 刘有风的目光突然阴沉暗淡了下去。 洛宁背着洛雾雾从人群之中走到了生死台前。 不过人群之中的欢呼声却渐渐的小了很多,刘有风眯着眼睛然后开始冷笑。 洛雪脸上的担忧气息更胜。 就连杨木白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 洛宁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依旧只有初微境。 …… 第二十二章 柴刀 空气凝固的有些像是无形的墙让人无法呼吸。 许多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洛宁旁若无人的走到了生死台前,就仿佛没有看见周围的四重山门的众人一般。 他把洛雾雾放到了地上。 洛宁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刘有风,眼睛里投入了一丝朝阳特有的光辉。 刘有风自然也感觉到了洛宁投来的目光,眼神微寒。 这小子只有初微境界,何以敢如此有恃无恐?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斗会以一个特别的方式开场。 可惜并没有,洛宁自然无比的走上了生死台,还在回味着那盘西红柿炒鸡蛋的香气。 他背着那柄就连剑王久河都说是好剑的精银剑。 长剑的把柄反射着如针的光芒。 洛宁挺直了腰,扬起了头。 这便是说明,眼前这个少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周围突然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之声。 所有人都认为洛宁是不敢应战或者找理由避战,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就这样肆无忌惮的走上了这个台子。 或是出于对于弱者的怜悯。 或者是出于热血的激发。 … 洛宁向前一躬身,双手成抱拳之势。 目光之中透出的那抹朝阳在这个时候突然如剑般刺射而出。 少年做了请的动作。 “师兄请!” …… 洛雾雾突然觉得洛宁很帅。 这和平时灰头土脸只知道砍柴铸剑的洛宁似乎不是一个人。 他的眸子很秀丽,他的脸庞有些僵硬的线条。 他今天似乎很认真的洗了脸,白皙的脸上不染纤尘。 就连那握剑的手都如同削葱。 洛雾雾的脸不知为何有些发红,然后低下了头,摆弄起了自己的小指。 和洛雾雾不同的是,听着那些喝彩声响,刘有风的脸不自然的抽搐了几下。 他的表情依旧无比平静,目光扫过了叶青,扫过了洛雪,最后落在了洛宁的身上。 看到了洛宁那只伸出来请自己上台的手。 他正步上台,稳稳的站好。 “你很狂。” 刘有风冷笑说道。 洛宁微笑回应道,“谢谢,我知道。” “我希望你的实力能和你的嘴一样厉害。” 刘有风的嘴角也泛起了一丝笑意。他轻轻眯了眯眼睛,缓缓的伸手握住了自己背后的剑柄。 一道无比凛冽灵力突然从台上以刘有风为中心扩散开来。 “果真是识灵境五重!” “如此年轻,便能有这般修为!” …… 人群之中感觉着台上散发出来恐怖气息,惊呼之声骤然响起。 叶青抱着肩膀,虽然不屑,可是还是在心中有些默默的赞许。 反观洛宁这边,则是没有一点动静,甚至就连剑都没有伸手去握。 那滴粘在他头发上的露珠已经蒸发不见, 这才有人注意到,洛宁的腰间挎着一柄柴刀。 周擎天摸了摸自己鼻子,这柄长刀带给他的印象可是极为深刻,那日洛宁一刀破了自己的梅花三式就已经让他心有余悸。 今天的架势,洛宁依旧不打算出剑吗? 洛宁再次带给了全场人一次震惊,他根本没有去拔剑,他伸手握住了那柄柴刀,然后抽了出来。 刀身上还有些未曾磨掉的铁锈! 在场所有人之中,只有叶青并未惊讶,似乎他已经猜到了洛宁早会有次举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用剑和用刀是没有任何区别的,我如果是他,此时也会出柴刀试探。” 叶青默默推演着,他想到了很多中对战方式,但是他唯独却是没想出来洛宁应该如何取胜。 台上的刘有风还没有等到洛宁的柴刀完全抽出,那柄剑就已经带着磅礴的灵力翻涌而下。 刘有风的脚步如电,就比洛宁那日斩杀刘长风不知道要快上多少。 白光一闪,刀剑交错,洛宁的身影直接在台上就已经骤然倒退了两步。 少年的胸口有些起伏,喘息之声还未定,那道白光便再次席卷而来,洛宁再次举刀相迎。 … 两件兵器碰撞的声音如同鼓点一般连响了七次。 洛宁自然接连倒退十几步,身体已经被紧紧的逼到了生死台的边缘。 刘有风的攻击这才稍微有了些缓和。 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是洛宁手上那柄柴刀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他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眼神也不如刚才那般集中,甚至就连脸色都有些变化。 没有人知道的是,洛宁此时已经受到了隐伤。 越境界连接八剑,这已经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刘有风脸色狰狞,嘴角带笑,“本来想看看你究竟走到了那一步,可是现在看来,你似乎再也没有机会出剑了。” 叶青眼睛死死的盯着场上,突然冷笑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蠢货。他已经受伤,还不乘胜追击。” 生死比试,比的便是一念之差,如此优势,不乘胜追击,明显是在给洛宁喘息的机会。 刘有风冷声喝道,“你能连接我八剑无事,已经算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可是我就不信你初微境的废物如何能胜我?” 刘有风手中长剑的光芒骤然大方,身影一闪。 那柄长剑就再次出现在了洛宁的头顶。 洛宁也同样举起了柴刀相迎,两柄兵器之间的碰撞之声这次变成了一道兵器的碎裂之声。 洛宁手中的柴刀瞬间被劈砍成了两半。 洛雪惊呼声起,恨不得自己立刻飞到台上去替换洛宁下来。 杨木白的表情依旧平静,看不出来此刻他们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生死台前的众位弟子尽皆失色,这个让他们期盼已久的比赛也许下一剑就要结束。 终究还是实力的差距太过于明显! 但是就在下一刻,洛宁全程被动的身影却微微向前踏出了一步。 叶青本来微微眯着的眼睛突然也在此时睁开,他听着刀剑相错的声响,然后默默的掐算。 叶青的目光死死的锁在了洛宁的右手。 他全程一直在推演洛宁能够战胜刘有风的方法,脑海之中推算的便是自己如果是洛宁应该如何取胜,终于他直到听见了第九声响,以洛宁现在的实力境界,能接九剑就已经是极限。 洛宁受伤他推算出来了,洛宁用柴刀套招他也推算出来了。 那下一刻呢? 叶青自言自语道,“他要出剑了。” …… 洛宁没有像所有人想的那样,被这一剑斩杀两半,因为他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 他的手抓住了精银剑的剑柄,没有人看清楚他是如何扔刀换剑的,这一剑太快了。 精银剑在看了一个月柴之后终于正式作为兵器被洛宁握在了手中。 洛宁的握剑的手猛然一顿,随即不再颤抖。 生死台上,两柄剑反射出来的光芒无比刺眼。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刘有风的左脚慢慢挪动着退了半步。 第二十三章 初微境界无敌 刘有风退了半步,这便是说明,洛宁在刚刚那一剑的威势之上已经做到了压制他。 能够压制刘有风的初微境界,整个剑渊之中恐怕也只有洛宁一人能够做到。 有的人甚至没有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人注意到刘有风退让的半步,他们仅仅是注意到了洛宁在刚刚的那一瞬间出剑了,这个少年,终于是用他自己的剑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剑。 洛雪的表情呆滞,似乎是根本没有想到洛宁竟然能够有还手的机会,她的眼中带着泪花,似乎是无比的激动。 叶青轻轻的点了点头,目光之中多出了几分赞许。 杨木白皱了一下眉头,眼神深邃。 这个小子从开始就已经想好了应该如何对付刘有风! 他刚才的那一剑,正好是抓住了刘有风剑势变弱的瞬间。 刘有风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无比惊奇的笑意。 “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够带给我这样的惊喜,以你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初微境界,应该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 洛宁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手中的长剑再次一翻,精银剑的剑身流淌着洛宁注入的灵力,整个场地之间的光线似乎都骤然明亮了几分。 这次轮到洛宁主动出剑。 刘有风嘴角的笑容骤然收敛,“看来我果真不该轻敌,我识灵五重打你初微境竟然还让你坚持这么长时间,看来我也算是够丢人的了。” 一道无比熟悉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了生死台上,本该是属于晚霞的光辉突然出现在了清晨的朝阳下。 刘有风手中的那把剑都在这晚霞的光辉之中散发出了一道致命的气息。 这是梅花三式。 上官宁峰的得意剑招。 只不过刘有风施展出来,比较着那日的周擎天,已经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看来他杀心一动,不打算给洛宁任何机会,就要在这一剑之中结束他的性命。 就连叶青也在这一剑之中感觉到了一丝威胁的气息。 同龄人之中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确实让他有些惊奇。 “这一剑他是挡不住的!” 望着台上那漫天余辉,人群之中的叹息之声骤然响起。 就连那在远处山上观战的阳鼎天和久河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洛宁的剑还是率先落下了。 他能分辨清楚这梅花三式的弱点,也可以破掉梅花三式,但是唯一他不能弥补的就是他和刘有风之间实力境界的庞大差距。 也就是说,即使他能看的清,可是依旧打不过。 但是即使是这样,自己终是要先出剑。 因为先出剑的那一方,主动权完全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他用的剑法极为精巧,看起来不像是第一重山门的剑法。” “听说他那日杀刘长风的剑更快。” …… 终究是洛宁的剑先到了。 那梅花三式之中的漫天红霞都似乎在这个时候退让了一分,然后那漫天红霞便是变成了漫天剑势。 空气之中不知道响起了多少声铁剑交错碰撞的声音。 洛宁手中那柄精银剑的光芒似乎都在这个时候暗淡了几分。 少年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的左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受了伤,鲜血潺潺而下,滴落到了台上,然后在青石搭建的台上激起了一道血花。 洛宁气喘吁吁,看上去狼狈不已。 叶青依旧在掐着手指头推算着,在他看来现在的洛宁终是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 洛宁如果是在同等境界之中,凭借着他刚刚展现出来对剑诀如此精妙的把握,确实是可以战胜刘有风。 洛雾雾的目光有些低沉,她的怀里放着一把匕首。 不是用来杀人的—— 而是用来自杀的。 就像她那日说的,如果洛宁死了,她便也跟着洛宁一起去死。 “够了!” 洛雪目光通红,便直接要上前阻拦。 可是身体刚刚行动,便是被一道更为强大的力量按压下来。 第四重山门的长老上官宁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生死台前,“剑渊的规矩已经千百年未曾改变,除了宗主,无人能阻止生死台上的战斗。” “那又如何,台上那是我弟弟!” 洛雪大怒,但是却被上官宁峰压制的动弹不得。 仅仅是耽搁的这一瞬间,台上的比试情况就足以发生巨大的变化。 那漫天红霞骤然一凝。 刘有风面无表情,“我今天要为我弟弟报仇。” 洛宁举剑招架,然后那精银剑就宛如催枯一般的狠狠的被席卷而回,然后剑柄便是撞在了洛宁的前心之上。 刘有风的剑势一顿,“不管你如何天才,可惜你终究只是个初微境。” 洛宁一口鲜血骤然喷出,紧跟着便是如同风筝折翼一般狠狠的倒飞而出。 他的身体又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之后,这才停住。 “可惜……” “果真可惜……” 许多人都摇了摇头。 可是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 洛宁败了。 洛雾雾的手有些颤抖的摸到了那把匕首。 然而这时,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却传到了她的耳朵之中。 “雾雾,读书!” 读书? 读什么书? 在场的许多人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洛雾雾却是瞬间明白了。 她早上来的时候带着一本剑诀,一路之上读给洛宁听。 现在这本剑诀被她放了起来,但是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又把剑诀掏了出来。 她旁若无人的开始读书。 读书的声音无比僵硬,略显稚嫩。 但是却在这个时候充满了穿透力。 洛宁爬起了身子,满脸是血,但是依旧掩盖不住他嘴角的笑意。 他实际的境界是初微九重,明明就差一点便可以突破识灵。 但是因为黑石的原因,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初微一重。 他明明可以在七天前便突破识灵,可是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很关键,他一直没有找到,但是现在却很明了。 这契机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早上喝的粥中午吃的面,或是烧火用的柴炒菜放的盐,修行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玄之又玄。 但是对于他来说,便是生死。 洛宁感觉到了无比清晰的死亡威胁,然后他需要一个无比自然的突破环境。 洛雾雾的读书声并不能带给他任何帮助,但是唯一可以做到的便是让他的心神安宁下来。 生死台上那漫天的晚霞剑势突然弱了许多。 一如那日后山的庞大灵力骤然涌上了生死台。 叶青若有所悟,轻声念叨,“原来如此。” 洛雪发疯似的身体也骤然一呆。 这种气息她无比的熟悉。 洛宁看着远处的刘有风大笑。 “你说我是初微境界无敌。” 洛宁终于站直了身子,“可是现在,我要是不是初微境了,又当如何呢?” 第二十四章 不服 又当如何呢? 在场许多人都没有明白洛宁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时候的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是看到洛宁败了。 当然也只有距离洛宁最近的刘有风才明白这个少年究竟在刚刚经历了什么。 刘有风在洛宁的身上感觉到了识灵境界修行者的气息。 他大喝一声,举起长剑,再次上前,攻势加快,洛宁的身体绕着台子节节败退,两柄剑交错的声音不断响起。 伴随着洛宁起伏的胸口和败退,刘有风进攻的步伐停了一下。 那几剑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伴随着他脚步的停下,台上那无比狂暴的灵力骤然一停。 准确的来说,不是刘有风停下来了,而是他无法再进了。 他感觉到洛宁的气息变化了。 这种感觉和之前初微境界的气息根本不一样。 或者说是根本不可能一样,这是跟他同样的境界气息。 —— 这便是识灵境。 刘有风微微的眯上了眼睛。 洛雪紧紧地盯着洛宁满是鲜血的脸庞。 杨木白平静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道笑意。 洛雾雾依旧低头读着书,旁若无人,安静无比。 叶青微微闭目,似乎是再为自己刚才的推算惭愧不已。 他推演的只是初微境界的洛宁无法战胜刘有风,但是洛宁现在到了识灵境界,他刚才所有的推测便是全部被推翻了。 人群之中无比安静的呆滞了数个呼吸,然后不知道是从谁那里传出了一道巨大无比的惊呼之声,然后生死台下的这些人后知后觉的惊呼便是如同一滴水落入油锅那般瞬间炸裂开来。 上官宁峰看着台上的洛宁,眼神之中的惊叹神色无以复加。 王亮和其余两大长老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场间,表情凝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前些日洛宁修炼。 朝在气虚暮初微。 今日生死台比试。 前才初微后识灵。 一日入初微,一刻进识灵。 如果这种人被他们剑渊称之为废物,那剑渊的这些弟子有几个人不是废物? 无论是这场比试的结果,还是这些人的所想所见,一切的一切都在洛宁那刚刚突破然后气息稳定下来的那一瞬间变得不可知了起来。 洛宁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然后扬起了头。 他看着刘有风的眼神之中全是嘲讽。 “原来识灵就是这种感觉吗?” 洛宁轻轻握了握左拳,他感受着周围天地灵力的涌动,整个世界似乎都伴随着他的突破变得清晰了起来。 洛宁的眼神对上了刘有风的眼神极为认真的说道,“真不好意思。” 他握着精银剑的手抬了起来。 “你的仇报不了了。” 洛宁举起了剑,似乎就连自己丹田之处的那块黑石此时都变得无比兴奋起来。 大量的剑诀和功法都在自己突破的这一瞬间直接涌进了自己的脑海之中,洛宁的精银剑上散发出来的光芒瞬间让本来被那片晚霞笼罩的生死台瞬间明亮了许多。 这些天的努力终究是没有白费。 叶青也似乎是在这一刻明白了洛宁究竟为何如此修炼。 用铸剑炉铸剑到灵力枯竭便是为了突破自己的底线,每日孜孜不倦的去后山砍柴便是为了磨练自己的心性。 修行这种事情,本来就是急不得,只要机缘在了,想要破境便是易如反掌。 洛宁没有去用黑石赋予他的任何剑诀。 相反的,他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开始回忆。 回忆自己砍柴时候的那些动作。 耳边的呼声很大,但是他还是准确无误的在这些惊呼声之中找到了洛雾雾的读书声。 他终于出剑。 这和之前的举剑不一样。 在这一剑之中,刘有风终于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 就如同自己平日在后山砍柴那般,刘有风便是自己面前的柴。 他的剑直接挥动而下,虽然他和刘有风之间仍然有五重境界的差距,但是刚刚突破到识灵境的洛宁,气势是无比庞大的,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就算是识灵六重的修行者都未必能接下来洛宁那一剑。 那柄精银剑就像是烧红的铁棍插入到冰层之中一般。 那漫天红霞遇之则散。 梅花三式不攻自破。 洛宁之所以没有用黑石赋予自己的剑诀,便是因为那《风萧剑诀》的剑诀让他修炼的时候总是感觉不是很顺畅,他的道心受到了阻碍,出的剑如何能快? 虽然黑石的剑诀威力可能更大些,但是那终究不是自己的东西。 终是没有这一剑快。 台上的局势瞬间就发生了转变。 刘有风举剑相应,但是这次退后的却是他自己。 洛宁挥动这一剑的动作明明看上去是漏洞摆出,可是实在是太自然了,柴刀要砍柴,柴如何能躲? 所以他即使后退了一步,可终究还是不得已举起了手中的剑。 两柄剑在空中交错,然后刘有风的肩头突然飞出了一丝血线,似乎是因为刚才那一剑的威势。 这一切便是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然后刘有风手中的剑便是飞了出去。 他的虎口裂开了,里面的鲜血已经把飞出去的长剑染红。 刘有风红着眼睛,厉声喝道,“我和你拼了。” 他聚集起体内最后的灵力,然后凝聚再了右手,一掌打出,似乎还在幻想用自己的境界压制洛宁。 可是剑者没有了剑如何能战斗? 他在剑离开手的那一瞬间便是已经注定失败。 洛宁那一剑竟是硬生生的把刘有风的左手砍断了下来 断掉的左手在台上,场面看起来血型无比。 没有痛苦的嚎叫,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 刘有风半跪在地上看着再次举剑的洛宁,喉咙沙哑,眼神涣散,眼神之中全是不甘。 “我不服啊,不服…” 洛宁淡淡说道,“我要是你,也会不服。” 明明一个月前还是废物,一个月之后却是在必败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突破了境界,这谁能服气? 可是生死台上决的是生死,却不是服不服。 在这里杀人,没有人能阻拦。 刘有风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洛宁那一剑的落下。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闭上了眼睛。 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切转变的是这样的突然。 “够了!” 上官宁峰大喝一声,竟然已经是忘记了生死台的规定,一道无比恐怖的灵力瞬间席卷而出,身影一闪,便是到了生死台上。 第二十五章 生死台前一老翁 洛宁的身体瞬间被击退,倒飞而出。 刚才本来就已经受伤的身躯这次不知道是又受到了什么隐伤。 洛雾雾的读书声骤然停止,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了上官宁峰出手意味着什么,他是第四重山门的长老,说白了也就是前四重山门之中的最强者,而这刘有风更是他的亲传弟子,以后可是能进入中山门的存在。 现在刘有风的第一条手臂折了,这以后的前程便算是彻底毁掉了。 现在洛宁还要赶尽杀绝。 上官宁峰如何能答应? 而所有人都知道,上官宁峰的好朋友是中山门第七重山门的李连昼,作为中山门的长老,他们的实力境界更是足够称霸一方。 所以他作为第四重山门的长老才能这般有恃无恐。 虽然中山门和前山门基本上没有交集,可是人们心中暗自知道知道这层关系,现在就算是上官宁峰上来破坏生死台上的规定,又有谁能来阻拦呢? “这么看来,上官长老是打算不遵守规则了?” 洛宁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着上官宁峰,后者眼神之中杀意尽显,他自己的爱徒就这样被洛宁毁了,他自己如何能不气? “洛宁心狠手辣,要杀害同门,老夫今天便为剑渊清理门户。” 上官宁峰怒喝一声,周身的灵力暴涨,眼底杀意尽现。 在这样强大的威压之下,洛宁就是连动弹都是做不到。 然而还没有等上官宁峰出手,洛宁的眼前突然站出来了两个人。 大师兄杨木白和洛雪。 两个人顶着上官宁峰的恐怖威压,连握着剑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看着洛雪到此,上官宁峰的脸色狠狠的变化了几下,“雪儿,你要跟你师父作对不成?” 洛雪的目光微寒,把头慢慢的低下,轻声说道,“弟子不敢,只是,洛宁是我的弟弟,我总不能就这样亲眼看着他死去。” 上官宁峰转头看向杨木白,语气也骤然尖锐起来,“你们第一重山门都没有教养不成?” 杨木白微微施礼,即使他很生气,可是依旧没有失去任何的礼节,他微微欠身,正色对上官宁峰说道,“我小师弟生死台比试被人干涉,这便是无理之事,你既然无理,我便不算无礼。” 王亮长老站在台下,以他的境界实力根本不是上官宁峰的对手,但是自己的弟子已经上台,自己又如何能够不管,正在两难的境地犹豫不已。 上官宁峰冷笑说道,“洛宁今日要杀同门,哪怕是在生死台上,也总归有能变化的道理,既然已经输了,何必要赶尽杀绝呢?” 在场的所有剑渊弟子都不仅替洛宁惋惜了起来,惹怒了上官宁峰这位前四重山门绝对的霸主,洛宁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这么高身份的长老要杀一个弟子,恐怕以刚才那个理由便是足够了,而作为洛宁的身份,恐怕即使是死了,也便是如同死掉一只蚂蚁一般无人问津。 “如果今天输的是洛宁。敢问长老还会如此护短吗?” 杨木白手中握剑,依旧稳稳的站在台上。 如果上官宁峰对洛宁出剑,即使是长老,看这架势他也不会退让。 洛宁缓慢的站起了身子来,拄着精银剑,上面滴滴哒哒流淌着他和刘有风的血液。 洛雾雾开始紧张了起来。 她紧紧的盯着台上的上官宁峰,刚要动身上台,然后她突然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味道。 这个味道她记得很清楚。 整个剑渊再不会有第二种这个味道。 她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 这是洛宁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的香气。 可是洛宁现在在台上,哪里会有这种味道呢。 洛雾雾确信自己不会闻错。 她踮起了脚,把头转了回去。 这次看向的是人群之中,她在寻找这个味道的来源。 …… 上官宁峰的灵力威压已经压的台上的三个人透不过气来。 洛雪还能苦苦支撑,而大师兄杨木白的嘴角也不禁溢出了一丝鲜血,体力瞬间便已经透支。 洛宁再次感觉到了对于自己生命的威胁。 丹田之处的那块黑石突然散发出来了一道无比柔和的灵力。 这是洛宁本身的灵力,但是经过黑石的过滤,似乎是变得更加凝实了起来。 借着黑石的力量。 洛宁缓缓的站起了身子。 “嗯?” 只有上官宁峰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究竟给了洛宁多大的压力,这个小子居然能够站起来,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上官宁峰冷哼一声,下一刻要施展的威压就算是识灵境九重的力量都无法抗衡,洛宁也许就在那一瞬间便会变得血肉模糊。 叶青的额头也微微有了些冷汗,他自问如果在台上面对那样的威压,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像洛宁那般站起来。 这小子的力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那块本来散发着光芒的黑石突然熄灭。 洛宁一愣,旋即身体便是狠狠的趴到了地上,他心中暗骂一声这块黑石,便是再也动弹不得。 洛雾雾紧张的抬起了头来。 因为她闻着那西红柿鸡蛋的香味已经越来越浓郁。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 从人群外面慢慢的挤进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 老头一脸油光,身上散发着洛雾雾那熟悉的味道。 洛宁感觉到黑石的力量失去了,旋即便是又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压力似乎是解除了。 他有些愣神,抬头看向上官宁峰。 后者面无表情,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下面的洛雾雾身上,看见洛雾雾没有什么事情,这才放心。 然后他注意到洛雾雾的目光似乎是在看着些什么。 他随着洛雾雾的目光看了过去。 然后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 老头走路一步三晃,似乎是被风一吹便是会摔倒。 然后有更多人注意到了这个从人群之中挤出来的老头。 这个老头实在是太过于平常,就像是平时山门之中年长的杂役,很不起眼,但是却很能干。 人群让出来一条路,都是希望这个老头赶紧过去,别被生死台前的灵力伤到。 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老头晃着步伐来到了生死台前,他轻轻的挪步。 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生死台。 第二十六章 有眼不识泰山 这是何人? 洛宁的脑海飞速的转动,但是却想不起来前四重山门之中有这样一个杂役。 这个杂役仿佛回到自己家里面一般自然的挪动着步子,给人一种说不出来舒服的感觉。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这个老者出来的一瞬间,上官宁峰的脸色瞬间就变的僵硬无比。 一滴豆大的汗水滴落而下,然后他便是在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老者冲着上官宁峰微微一笑,然后微微的抱拳说道,“上官长老,你先破坏掉了生死台上的规则,而我听说生死台上的规定只有剑渊宗主才能更改……” 在场的许多人都是佩服这个老者的勇气,因为大多都是敢怒不敢言的的弟子。 而如今这个杂役站出来公然指责第四重山门的长老,这人是有多大的胆子? 周擎天看见这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也是猛然之间跳上了生死台,用手点指怒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第四重山门的长老做的决定还要你这个杂役来做决定吗?” 被周擎天批头盖脑怒骂,老者的脸庞依旧挂着微笑。 他并没有理会周擎天,反而是转身看向了洛宁。 “洛宁小友。” 洛宁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么清楚自己的名字。 那老者柔声缓缓的说道,“你打够了吗?” 洛宁低头看了看地上断了一只手臂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迷的刘有风,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重伤,握剑的手也断了,我不想再打了。” 洛宁再次拄着手中的剑站了起来,“但是,我并不想留下任何隐患。” “哈哈哈,好……” 老者大笑说道,语气之中已经有了些许赞许。 “能有这般心性,不怪他不是你的对手。” 老者的话锋也骤然一转,“不过,我不想让你杀他,因为你能否帮我先打个人?” 洛宁也一愣不解问道,“是何人?” 老者看着周擎天微笑说道,“自然是嘴臭无师长管教之人。” 周擎天在一个月前就不是洛宁的对手,现在即使洛宁已经重伤,又怎么是他能够挑战的? 洛宁点头,站直了身子,举起了精银剑。 第四重山门的弟子人群之中骤然爆发出了一道喧哗之声。 “你敢动我们第四重山门的弟子? “他让你打,你敢打吗?” “你这老头子未免有些太不讲理了些。” …… 又一名弟子走上了生死台,微微向着老者抱拳,“老人家你说理,现在让洛宁殴打山门弟子,不知是什么理?”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番前来的这位弟子,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真是希望刚才这个人的说话能有你一半好听。” 老者的目光瞬间寒冷了下来,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了周擎天的身上,一股宛如寒流的冰冷气息瞬间笼罩了后者的身体。 然后他便是发现自己失去了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 他竟是无法再说出一句话来。 “你说我不讲道理?” 老者看着后上来的那位弟子寒声说道,“我就是真不讲道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更何况,先破坏生死台规定的人,是你们。” 老者慢慢地走上前了一步,然后半侧着脸看着洛宁,冷冷说道,“给我打他。” …… 直到洛宁的拳头落在了周擎天的身上,周擎天还是没有想明白究竟为何自己无法行动。 “你到底是谁?” 几拳以后周擎天哀嚎不已,被洛宁打的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看着那个老者面露惊恐。 场面有些混乱,然后有些失控。 第四重山门的弟子见周擎天挨了打,纷纷上台,然后第一重山门的弟子也站了出来。 剑拔弩张。 上官宁峰刚才僵硬的身体突然间一软,然后便是直直的跪了下来。 “这……” 周擎天大惊,便是要去搀扶自己的长老。 “你们都不服,你们觉得我没有理,我可以很简单的告诉你我为什么不讲理。” 老者慢慢地挺直了身子眯上了眼睛,看着一跪不起的上官宁峰冷冷说道,“因为这生死台的规则,本来就是我定的。” 上官宁峰身上的压力终于骤然解除,然后便是一头磕在了地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噼里啪啦的落在了地上,他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仿佛是拼尽了全身气力,他终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一句话。 …… “这这……这是剑渊宗主,还不见过?” 空气再次有些安静。 死一般的寂静便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兆。 周围的人群之中的气氛瞬间爆炸。 就连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叶青脸色也接连变化了几下。 据说剑渊宗主已经十几年没有现世,现在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然后这些弟子便都是恍然大悟,狠自己有眼无珠。 周擎天脸上的汗水则是混着血水也是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上。 何人能无视生死台的规则? 唯有剑渊宗主。 这些外山门的弟子,又何时能见过宗主? 又谁能想到这个老者便是宗主? 又谁能想到宗主会来关注这一场外山门弟子的比试? 然而自己还给他骂了? 王亮等三名长老早已经抬不起头来。 洛宁看着面前这位长老心中满是感慨,仅仅是微微一笑一个眼神便是能让上官宁峰动弹不得,这人该是何等的实力? 只是,洛宁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者要帮助自己。 “我十几年未曾现世,这剑渊前四重山门便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老者看着这四大长老平静无比的说道,只是这语言却是如同锥子一般狠狠的刺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四大长老皆无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数个呼吸的时间,整个台上台下的弟子骤然醒悟,然后便是都慌忙的齐齐站好一齐施礼,声音响彻山谷。 “参见宗主!” 老者把袍袖一挥,一道无比柔和的灵力便是吹过场间,使得在场所有人都是如沐春风。 他便是久河和叶青找的剑渊宗主阳鼎天! 远远的,久河站在山上,看着生死台前的动静缓缓的摇了摇头,嘴角带着微微笑意。 “这一场的比试,便是宣布洛宁胜利,稍后晚间,你们山门的各大长老带好自己的弟子,我有要事要做决定。” 阳鼎天吩咐说道,袍袖再次一挥,只是这次他举手投足之间的气息,哪还有半分杂役的模样? 阳鼎天回头看着洛宁,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我很欣赏你。” 洛宁微怔。 阳鼎天继续说道。 “你做饭挺好吃的。” 第二十七章 第十三重山门 洛雾雾没有注意到这个老者后半段的话语。 她只是单纯的听见了洛宁获胜了。 “公子赢了?” 洛雾雾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些胆怯的也爬上了生死台。 她看着浑身是血的洛宁,语气已经没有平时那般不懂事,“我们赢了……” 洛宁抬头看着阳鼎天,又低头看看地上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的刘有风,点了点头,似乎是长出了一口气,“是啊,我们赢了。” 一个天才的崛起,往往伴随的就是另一个天才的没落。 从此以后,前四重山门之中,谁还敢再说洛宁是废物? 一日入初微。 一刻进识灵。 一个月的修炼时间便是在生死台上打败了准中山门弟子刘有风。 刘有风右臂已断,即使今后还能修炼也必然是道心受损。 …… 第一重山门的弟子的欢呼之声随即传来。 有弟子纷纷冲上台去,开始为这浑身失血的小师弟治疗检查伤势。 当即也有人把昏迷不醒的刘有风从生死台上抬了下来前去疗伤。 …… …… 叶青楞在原地,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他没有能推算到洛宁居然能在台上破境,他也没有想到最后就连剑渊的宗主都为了此事出面。 他最终还是把洛宁的胜利归结到了运气好上。 他觉得洛宁的运气实在是太好。 事实上这个少年的运气也是真的好。 …… 洛宁看着洛雾雾,那疲惫了几日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个从心里高兴的笑容。 “咱们赢了多少?” 这次问的赢多少,问的是赌注。 洛雾雾兴奋说道,“是很多很多。洛宁哥哥,很多很多……” 大师兄杨木白看着惊魂未定的周擎天,轻轻地说道,“我平生第一次参赌,只是运气好些。” …… 前四重山门的气氛今天隔外爆炸。 就仿佛成人式提前到来了一般。 所有人都知道了洛宁这个名字。 都知道了他有一个面瘦饥荒的妹妹。 都知道了他和剑王久河论剑。 都知道了他自己便是一名铸剑师。 阳鼎天站在剑渊的最顶峰,这次他没有去关注洛宁的小院,剑王久河就站在他的旁边。 “我觉得你可能说的有些道理。” 阳鼎天轻轻捻了一下胡须说道,“这个世道变了。” 剑王久河的眼神之中透出了一抹深深的兴奋惊喜。 “我决定在一个月之后的成人式上开启第十三重山门,能通过考核的自然能进入。” 剑王久河一躬到地。 “宗主大义。” …… 洛宁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之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肩头的伤口也已经包扎完毕。 他体内的隐伤服用了最好的丹药,少年微微迷着眼睛,感受着剑渊山峰之中清新的空气,第一次觉得剑渊这个地方是如此美好。 洛雾雾在院子之中清点着这次下注赢来的东西。 除了那十个鸡蛋之外。 司徒长老把那些下注之人一半的气虚液和凝血丹都是送给了洛宁。 “这…这么多……” 洛雾雾的脸上有些难以掩盖的兴奋,除了这些凝血丹和气虚液,还有一百两白银。 “怎么样?”洛宁看着洛雾雾一脸得意。 “厉害。”洛雾雾由衷赞叹说道。 “既然如此,今天就要好好庆祝一下。” “那今天炒的西红柿里面你多放两个蛋,我们赢了这么多。” 洛宁直起了身子,脸色恢复了平静,他活动了一下身子走到了洛雾雾跟前摸了摸她的头。 “你爱吃烧鸡,今晚我们吃烧鸡。” …… 洛宁走出了院门,他抬头看了看天。 然后少年的情绪再次有些僵硬,最后目光旋即落在了一颗树后。 —— 阳鼎天从树后走了出来。 和其他人不一样,洛宁见到了宗主,并没有其他人表现出来的那般敬畏。 “多谢。” 洛宁拱手施礼。 “我不是帮你,只是那件事确实不合规定。”阳鼎天挥了挥手看着洛宁说道,“我刚才惩罚了上官宁峰,故此来的晚了些。” 洛宁迟疑问道,“宗主来见我,自然是有事?” “哈哈哈,也不算是有事,你何必这般紧张,我都来了,你不请我到家中坐坐?” 阳鼎天哈哈大笑,再次没有了刚才那般气度。 洛宁把阳鼎天请到了屋子之中,满腹狐疑的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头。 阳鼎天轻轻的扫过了洛宁的院子,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了那口锅上,咽了下吐沫。 阳鼎天说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洛宁一愣问道,“不知是何事。” “你明明有着这样大的潜力,修行之时能这般不骄不躁,你这般心性,从何而来?” “……” 洛宁无言,自己为了洛雾雾的病五年时间未曾开辟丹田,黑石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阳鼎天,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你身上有很多我看不透的地方。”阳鼎天轻轻叹息,他转头看向洛雾雾,“倒是这个小姑娘,我很喜欢。” 洛宁迟疑说道,“她先天……” “活不过十六岁,我知道……” 阳鼎天挥手打断了洛宁的话,他轻轻地打量着洛雾雾,“你能用五年的修炼时间来给她续命,果真是好兄妹。” 洛宁一直想去见上重山门的大能长老来问问能否给洛雾雾治病,可是一直没有机会,但是今天剑渊长老就站在这里,洛宁拱手抱拳,深施一礼。 “宗主,她的病你能否……” 阳鼎天摇了摇头,“我也治不好……” 他看着洛雾雾低下的头和不自然的摆弄着小指继续说道,“叶青那句话说的还算是对的,这是她的命。” 洛宁声音微寒,“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阳鼎天摇头,“只要是命,便是没有办法……” “可是要是不认命呢?又当如何?” 阳鼎天听到这句话,眼神骤然明亮了几分,“哈哈哈,你这个小子说话很有趣,我也很喜欢。” 他收敛了几分笑容然后看着洛宁,“你很像一个故人。” 阳鼎天说道,“很多年前,也有一个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那人是谁?”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他的些许影子,如果不是我知道你是玄武城中洛老爷的儿子,我还真以为你是他的传人或者弟子。。” 阳鼎天微微叹息,眼神之中莫名有了些许忧伤。 他看着洛宁认真问道。 “你知道第十三重山门吗?” 第二十八章 旧事陈年 剑渊分为十三重山门。 前四重山门,中四重山门,上四重山门。 每个人都知道有一个弟十三重山门,但是却不知道第十三重山门究竟是什么。 据说早已经在十几年前,第十四重山门就已经关闭了。 阳鼎天缓缓出了一口气,“当时第十三重山门,只有一个人,整个山门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洛宁微惊,前四重山门之中加起来足有千人,第十三重山门只有一个人,却凌驾于这些重山门之上,那究竟该是什么人? “他叫易水寒…” 阳鼎天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十几年前天降神铁和三个预言之子,天朝皇城之中大司命预言三十年后会有一场劫难,修行界传言得到了神铁铸造出来的兵器可以抵挡三十年后那场灾难。” “当时我在闭死关,剑渊派出便是境界实力不弱与我的易水寒,与北海云山和枪林打了十几年,最后终是在咸阳城之中找到了那三个预言之中的孩子。” “他们比神铁晚降世了十年,而后,这三个预言之子便是和易水寒和其他两大宗的高手一起消失了于是天下的三大宗都是为了寻找神铁的下落把目光锁定了当时实力境界最强的易水寒身上。” “易水寒消失之后,天下再就没有玄天神铁的下落,三大宗元气大伤,我也对外宣称剑渊不再参与此事。” …… 洛宁猛然想到自己在凝结剑胎之后的那个怪异的梦,梦中那个背着白剑白衣的青年。 “预言之子吗?” 自己明明在玄武城之中出生,那和预言之子又有甚关系? 洛宁沉默不语,然后他对上了阳鼎天的眼神。 两者互相不语,阳鼎天继续说道,“这次剑王古河来此,便是为了寻找玄天神铁的线索,因为那预言之中的日子,已经不到五年了。” “我决定开启第十三重山门,一开始是怕剑渊的秘密流传到外面,后来是不想无关引起许多事端,可是我发现剑渊之中有很多值得培养的年轻人,这次开启第十三重山门,便算是对你们的一种历练。” 洛宁突然问道,“可是,你不怕那预言吗?” 阳鼎天微微一笑,“我和你一样,连命都不信,我还信他吗?” …… 洛宁沉思片刻,然后便是再次轻轻的摸了摸洛雾雾的发髻,“我也不在乎,我只是想治好她的病。” 阳鼎天说道,“这可能也是你的命。” 她的病,你的命。 …… …… “那十三重的结界是观庭境以下可以进入,二十岁以下可以进入,谁也不知道那结界是什么时候设置出来的,但是就连我都无法看破,我用灵力探索,只知道里面会是十分凶险。” “我这次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进入其中,毕竟我答应了那剑王久河,让叶青也进入其中,我不想剑渊的秘密被他找到。” 洛宁无奈苦笑,“同龄人之中跟他一样强的人,又到那里去找呢?” 阳鼎天说道,“跟他一样强的人自然没有,但是却有比他强的人。” …… “比他强?” 洛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那叶青不过不到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是识灵境九重,这世间还那有比他强的人? 阳鼎天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也是和接下来的事情有关系。” 洛宁微愣,又要见人? 阳鼎天看着洛宁的锅灶,轻声说道,“今天跑了一天了,先吃过饭再去也不迟。” 阳鼎天看着洛雾雾补充道,“我很喜欢吃你做的饭。” 洛宁迟疑片刻说道,“是我做的。” 阳鼎天走到了洛宁跟前,轻轻的拍了拍洛宁的肩膀,洛宁体内的黑石突然开始有些的不住紧张的颤抖起来。 洛宁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伤口之处再次渗出了一丝鲜血,浸入了衣衫。 阳鼎天大笑,“生死台上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这小子居然会做饭,真是难得。” 洛宁长长松了口气,黑石的秘密还好没被发现。 …… 洛宁开始烧火做饭,刚刚清洗完毕的脸上又蒙上了灰尘。 他这次依照三个人的量放了五个鸡蛋。 洛雾雾看着面前的西红柿鸡蛋面色阴沉。 “公子你不是说今日吃烧鸡吗?” 洛宁看着吃的很香的阳鼎天脸色有些难看,有些敷衍说道,“吃了这顿,晚上吃烧鸡。” “你又敷衍说,我不吃了。” “今天有客人,你先凑合一顿成不成?” 洛宁揉着有些疼痛的肩膀欲哭无泪。 “我想吃……” “听话。” “不听!” “听听话,求求你了,我累的要死……” 洛宁摆了摆手,再次想搪塞过去。 洛雾雾过来抓住洛宁要打鸡蛋的手喊道,“我今日赢了这么多钱……” 洛宁无奈大怒喝道,“这不是我在生死台上打赢了哪有钱赢?” 洛雾雾低下头看着碗里的鸡蛋小声说道,“我那日去押,你看见我回来脸色还不是跟苦瓜似的?” 洛宁没好气的说道,“你管我跟什么似的?我是不是没多说你一句?” 阳鼎天在一旁乐呵呵的看着二人,眼中带着些许笑意。 …… 吃完了所有的饭菜,阳鼎天长长的打了个饱嗝,然后说道,“我很喜欢你这个妹妹。” 洛宁收拾碗筷并不搭话,洛雾雾突然有些好奇的问道,“老头你要带我们去见什么人?” 洛宁的骂声从远处传来,“那是宗主,不是老头!” 阳鼎天呵呵笑着,“带你们去见一个修炼真正的天才。” 洛宁满头大汗的又跑了回来,“当真是比叶青强?” 阳鼎天笑道,“即使不强,也绝对不弱。” “这人在哪?” “第十二重山门。” 洛宁苦笑一声,自己接触最多的就是第四重山门,那十二重山门更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听说那里住的人都是宛如神仙一般的存在,一个弟子就抵得上前山门的长老。 等到洛宁收拾完了。 阳鼎天抓住了洛宁和洛雾雾的手。 “咱们是要飞吗?” 洛雾雾开始有些紧张。 阳鼎天笑道,“第十二重山门离这里可远。” “我有点害怕。” 洛宁再次皱眉,“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飞过?”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看别人飞过总行了吧。” “那你背我吧。” 洛宁骂道,“平时走山路要我背,现在有人带着飞还要我背。” “准备好了吗?”阳鼎天看着洛宁背上了洛雾雾,脸色微笑的问道。 不知为何,洛宁总是觉得这笑容之中带着些许的怪异。 阳鼎天抓住了洛宁的手,“我尽量慢些,让你看看剑渊风景。” 一道风带过来了一片青叶。 这片青叶将要落在洛宁的头上,可是下一刻这片青叶接连打了几个滚然后缓缓的落到了地上。 —— 院子之中的三个人尽皆消失不见。 半空之中传来的不知是谁的呼喊。 …… 第二十九章 岂曰薄衣 剑渊纵横三百里。 也就是说从第一重山门到最后一重山门的距离是三百里。 旁人可能需要几天的行程,但是对于阳鼎天来说可能只需要几个呼吸的时间。 耳边的风很大,洛宁微微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原来飞行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恐怖。 剑渊风景,从天上来看,果真是如画一般。 青山碧水,巨剑悬空,鸟兽鱼虫皆被踩在脚下。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不努力练剑小师弟被大师兄呵责的哭泣。 又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阵女弟子谈笑风生的悦耳笑声。 …… 甚至就连那云朵之中都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灵力。 即使已经在剑渊修行生活了五年,但是洛宁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阳鼎天肯定是已经见过许多次这样的场景了,可是他再次见到,还是不由得由衷感叹。 “真好。” 三百里剑渊,便是人间天堂。 洛雾雾趴在洛宁的背上,偷偷的睁开了眼睛,脑海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终于,洛宁感觉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这里便是剑渊的第十二重山门吗?” 洛宁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只见空气中的雾气有些浓郁,但是却无比的清新怡人。 这里的灵力似乎都比前四重山门的灵力要浓郁许多。 “衣儿,我给你带人来了。”阳鼎天说道,把手一挥,空气之中的雾气消散了大半。 洛宁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站的地方是一块石台,石台的前方是悬崖峭壁,上面有一座兵器架,上面挂满了长剑。 石台的前方坐着一名少女。 和前四重山门的任何女弟子都不同。 是个女的吗? 洛宁心中暗暗想到,开始有些质疑她的实力。 这名少女安静的坐在那里,之所以洛宁第一眼没有看见,是因为她几乎已经和周围兵器架上的剑融为一体。 仿佛她就是一把剑。 她背对着洛宁等三人,面对的是悬崖峭壁,不知道是在思索些什么。 听见阳鼎天的呼唤,这个少女轻轻的回过了头。 素颜如水,洛宁这才发现她留的是一袭短发。 她的眸子有些微微发白,就像是一柄剑那般明亮。 少女站起来了身子,还未开口说话。 洛宁背上的洛雾雾突然张了张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夹杂着刚才吃过的饭,直直的吐了洛宁一身。 阳鼎天皱眉,“看来我刚才应该再飞慢些的……” 那名少女看着洛宁和洛雾雾说道,“我第一次飞行也有些不适,但是也未曾吐过。” 洛宁回答,“她未曾修炼,体内不曾有灵力,自然承受不住。” 洛宁放下洛雾雾,从怀中取出了手帕,认真擦干净洛雾雾的嘴角,然后开始处理自己身上的污渍。 阳鼎天说道,“她叫秦薄衣。” 洛宁看着面前这个少女不解,“我寻思穿的也挺厚实啊。” 秦薄衣并未搭理洛宁这句玩笑,她看着洛宁和洛雾雾,语气有些冰冷僵硬,似乎就像是许久没有说过话一般。 “你知道我们这次是要去干什么吗?” 洛宁不解,这才想起来阳鼎天刚才所指的后续的事情。 洛宁缓缓摇头,“还请指教。” …… …… 天朝是皇城建都所在,十几年前是咸阳,国号是秦,现在改名为洛阳,国号是周。 天朝位于大陆的正中间,南方是剑渊,北方是北海云山,东方是枪林。 十几天前,天朝皇帝周途皇宫之中突然闹鬼,整个皇宫鸡犬不宁,就连宫女也死了数名。 周途这才修书一封派给天下三大宗请求派弟子下山帮皇宫清除妖孽。 如果能顺利清除妖孽,可以破格进入天心塔面见大司命,大司命可以回答他任何一个问题。 周途的意图很明显,哪个宗派能够清除妖孽,也便是说明这个宗派的实力境界是一等一强力,送大司命这场机缘也便算是为了两家永结盟好。 可是那让整个大周皇宫都奈何不得的妖孽,究竟会是何物? 而至于那大司命的面见机会。 则是整个修行界的追求和向往。 没有人知道天朝大司命活了多少年。 也没有人亲眼见过他,天心塔就一直在哪里,他看过了几个朝代,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大司命五年开一次塔为当下朝代的命运卜卦。 所有人只知道他是为皇帝效力,据说曾经有个修行者强行进入天心塔去胁迫大司命给他卜卦,当日天朝大雨三日,天道降怒,那名修行者被雷劈死在塔内。 整个天心塔和大司命相安无事,唯独不同的是天朝多了一名修行者的尸体, 大司命不是修行者,但是却可以推演出这世间的一切事情。 天心塔五年开一次,而最近的一次天心塔打开,便是在二十天之后。 他只为皇帝卜卦,而皇帝给了那个能抓住妖物的修行者机会。 这对于修行者来说是何等的诱惑? 这对于凡人来说,可能就是回答柴米油盐何时发财。 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这个机缘可能就会成为他改变一生的转变。 …… …… 洛宁安静的听完,眉头一皱。 他迟疑说道,“既然是皇宫都没办法处理的怪物,我识灵境的力量……” 洛宁不相信世间有这般好的事情,更不相信这个馅饼会砸在自己头上,他只想先把洛雾雾的病治好,便想随便找个理由拒绝掉。 秦薄衣看着洛宁皱着的眉头,打断了洛宁的话。 “你不必担心,去抓妖物的人是我,你的境界太低了,只是辅佐我罢了。” 洛雾雾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洛宁大怒,“你这人好生不会说话,就算真是你,也不该这般直接了当的说出来。” 秦薄衣不解,“我只是解释罢了,你何必如此生气?” 阳鼎天说道,“衣儿从小只知修行,对于剑渊外面的事情一概不明朗,人情世故不懂,冷暖茶凉不知,所以才选择要你跟她去天朝。” 洛宁说道,“我不想去。” 秦薄衣微微皱眉,“为何?” 洛宁冷声说道,“一个月之后的成人礼上我要进第十三重山门,我要好好准备。” 秦薄衣认真说道,“这你不用担心,一个月之后我也会参加成人礼,你不用担心赶不回来。” 然后秦薄衣轻轻地拢了拢自己的短发看着洛宁说道,“你也不用担心枪林的叶青或者是北海云山的人能在我们之前抓住妖物,在我看来,他们都是废物。” 洛宁骤然惊呆。 这个人多大的语气? 就连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叶青是天才,到了她的口中叶青便成了废物? 那自己又该是什么? 空气之中有些宁静。 洛宁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少女的语气,自己如果是跟这样的一个人去天朝,一路之上的过程简直是不敢想象。 更何况自己目前的目标是为了治好洛雾雾的病。 洛宁直接了当的说道,“我不喜欢你。” 秦薄衣甩了甩头发,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在意这句话。 “我不需要人喜欢。” 她转身离开石台,向远处的房屋走去,洛宁这才发现,这个少女的腿脚竟然是有些跛。 秦薄衣看了一眼站洛宁身旁的洛雾雾,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石台。 有一句话顺着山风灌入了洛宁的耳朵中。 “天朝有能救她命的方法。” 第三十章 与子同檐 阳鼎天看着面前一脸期望的洛宁。他的胡须微微翘起,然后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很多年之前听说大秦最后的皇子利用星陨石的力量和普通百姓换了命,整个大秦亡国的气运全部压在了那个百姓的孩子身上,帝王命换百姓命,这也是这换命最近一次的传闻,而那件事情,就是发生在天朝。” 阳鼎天旋即说道,“只是那星陨石只剩下了那一块,而星陨阁的人却也是不知去向,十几年来,从来没有过他们的消息。而且,就算是有了星陨石,你拿她的命根谁的命换?这般换命,便是杀人。” 洛宁想了想说道,“跟恶人的命换呢?” 秦薄衣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你也是要让她成为恶人?” 洛宁沉默不语,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那房屋的梁柱发呆。 “那要是跟我换呢?” 阳鼎天喝道,“她是要死的命,跟你换你也会死的。” 洛宁的眼神无比期待,“雾雾无法修炼,那我的修为要是达到了一定的境界,是不是就可以抵抗下来她命运的反噬?” 阳鼎天沉默不语。 秦薄衣突然对洛宁说道,“根据记载是可以,但是你现在的状态,我随便一个手指头都能掐死你,还需要命运的反噬吗?” 阳鼎天转身离开了秦薄衣的房间,负着双手站在了门口,俯瞰峭壁,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洛雾雾看着洛宁,然后似乎是狠狠的咬了咬牙对洛宁说道,“我们现在赢了很多气虚液和凝血丹,我们可以不用换命的。” 洛宁半晌无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洛雾雾最近吃药的频率已经逐渐的加快,如果没有那些气虚液和凝血丹,恐怕她现在已经卧床不起。 他本来的目标是进入剑渊上重山门,可是,就连剑渊宗主都没有办法的病,又谁能治的了呢? 秦薄衣转过了身子,不再看这两个人。 洛宁咬了咬牙,突然对着门口喊道。 “我去天朝!” …… 洛雾雾低下了头。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她再次抬头看着洛宁语气极为小心的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有些想家了。” 这家指的是玄武城。 那本不是属于她的家,因为她毕竟只是被捡回来的孩子。 洛宁说道,“外面太危险,我不能带你,我很快就回来怎么样?” 洛雾雾沉默不语。 洛宁把她的脑袋轻轻的抱在了胸前,“我很快就回来,听话。” 秦薄衣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如此,我们明天就出发。” 洛宁愕然。 “这么急吗?” “就一个月的时间,如何不急,如果让枪林和北海云山的人先去了,岂不是白费劲了?” 洛宁有些迟疑的问道,“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是要我跟着你做什么呢?” 秦薄衣素颜微怔,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晚些我列个清单,明日见你之时给你。” …… …… 三百里剑渊再次横穿,洛宁回到了院子之中。 阳鼎天看着洛宁突然说道,“你走之后,这个小丫头便是跟在我身边如何?” 洛宁正想拜托大师兄杨木白帮忙照看,听到阳鼎天这样一说,自然是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应承下来。 送走阳鼎天之后,洛宁转身回屋,突然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对。 …… 洛雾雾站在床前,语气之中突然有了些哭腔。 “我还是不想你走。” “不走如何救你的命?” “可是,你要跟她出去那般长的时间……” 洛雾雾的眼中突然有了泪花,似乎是有什么话到了嘴边但是却被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 这种感觉很奇妙,少女眼中那种蓦然的情绪一闪而过。 就连洛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细微的变化。 “听话。” 洛宁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洛雾雾的发髻,才发现她的头发因为飞行的原因有些乱,然后便开始为洛雾雾打理头发。 “你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外面偷隔壁的果子吃,爹知道了之后把我吊在树上打,当时你还说我不是亲生的。” 洛雾雾有些哽咽的嗯了一声。 洛宁继续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年前虚弱症犯了,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是我把你从义庄拉了出来苦苦求着娘让我带着你来剑渊。” 洛雾雾依旧嗯了一声。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这五年的时光,从来没有跟家里通过书信,自己都已经忘了洛宁的母亲究竟长什么样子了。 这五年的时间,自己爬不了山路,只能趴着洛宁的背上给他读剑诀。 五年的时间洛宁把所有的月俸都给了自己。 洛宁微微笑道,“这五年来我们受过的辱骂磨难还少吗?” 洛雾雾点头,然后又有些泪水在眼中,“不少了,可是这些,都是你受的啊。” 洛宁熟练的拆开了她的头发,然后把发髻重新给洛雾雾盘好。 “谁受的有什么区别呢?毕竟我是当哥的。” 其实捡到洛雾雾的时候,洛宁不过是刚出生,按照年岁还要比洛雾雾小些,可是这些年洛雾雾便是哥哥和少爷的叫着。 “所以,五年的时间我都挺过来了,没有让你死,你还差这一个月了吗?” 洛雾雾终于郑重的点下了头。 “不差。” 洛宁笑道,“这就对了,今晚我去山门里给你买烧鸡。” 洛雾雾突然说道,“我不吃。” 洛宁一愣。 洛雾雾喊道,“我吃西红柿炒鸡蛋。” 洛宁回过神来笑道,“今日给你自己放两个蛋。” …… 晚风很清爽,今日洛宁没有修炼,他和洛雾雾在屋檐下看着天上的月亮,斜月沉沉。 同在矮檐下的是他们二人,如今洛宁有了更大的屋檐,洛雾雾便是也同样有了更大的屋檐。 只是房子还是老房子。 他默默的回屋收拾好了衣服,然后打成了一个包裹。 洛宁自己的屋子前几日铸剑拆了支撑房子的柱子,已经塌了,现在洛宁把床搬到了洛雾雾的屋子。 洛雾雾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否睡着。 今晚的晚饭洛宁明明做的极为用心,西红柿炒鸡蛋的香气让他自己都极为满意,可是她却是只吃了两口。 洛宁叹口气。 他回到自己的床上,然后把精银剑放到了一边。 今天他没有修炼,也没有去看月亮。 今天似乎是他来到剑渊之后最为轻松的一天。 没有人去找他做杂役,也没有人去找他砍柴。 洛宁知道,如果跟刘有风的比试是自己输了,现在也许就没有命来享受这些了。 他感受着自己小腹的黑石,这才微微有些安心。 胡思乱想着,他终于是沉沉睡去。 …… 次日一早。 洛宁醒来,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睡着的洛雾雾。 这次洛宁没有去踹醒她。 他找了一圈,最后把洛雾雾平时读的剑诀撕下了书皮,在背面写道, “去去便回。” 他把这封书皮放到了洛雾雾的枕头下面,然后背上了包裹。 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 秦薄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洛宁先是一怔,然后便是看着后者依旧穿着那纯白色的长衣,站在院子之中,短发上还有些晶莹的露水。 “收拾妥当了就走罢。” 秦薄衣的目光落在了洛宁背后的背囊之上,语气依然冰冷,可是眼神多了些复杂。 洛宁点头,然后便是跟随秦薄衣走出了院门。 屋子之中突然是有一滴液体落下的声音。 洛雾雾的眼睛通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 她知道秦薄衣四更天的时候便已经站在院子之中。 她也知道洛宁留下的那张纸条。 洛雾雾把纸条抽了出来,看着上面的字,突然有些气。 她伸手要撕。 书皮被拽出了一个口子。 可是少女的手终是没有落下去。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把上面有着一道口子的书皮重新放到了枕头下面。 又是晨曦朝阳。 洛宁走了。 第三十一章 初离青山(一) 洛宁背着行囊,跟在秦薄衣的身后,前者的衣衫依旧洁白,洛宁若有所思,走路的步子有些凌乱。 刚刚走出了第一重山门的范围,再往前走,过了守山剑岭,便算是真正的出了剑渊的范围。 晨曦的朝阳就像昨天早上的一样美好。 洛宁肩头的剑伤还有些隐隐作痛。 少年暗暗运动了一下灵力,体内的隐伤虽然依旧很痛,不过却是已经没有刚受伤时候那般难受了。 秦薄衣听着洛宁有些痛苦的闷哼之声,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了一颗白色的药丸。 “这是第十二重山门长老给我的,对治伤有奇效。” 洛宁谢过,把那颗丹药吞下了肚子,一股极为柔和的灵力散发开来,令体内的伤口都是瞬间舒服了许多。 青山之中的空气如此清新,秦薄衣似乎是第一次来到前四重山门,她目光认真的看着周围的每一座山峰。 …… “送小师弟!” 这是一道无比清脆的喊喝之声,只有道心无比通明之人才能如此光明坦荡。 不用听声音,洛宁也知道了是谁。 洛宁回头,杨木白带着一众第一重山门的弟子站在远处的山峰之上列队成行。 那众弟子也跟着杨木白微微欠身,高声诵道: “送小师弟。” 山谷之中的回响络绎不绝。 洛宁转过身子,微微还礼。 杨木白的旁边站着的便是洛雪。 洛雪的眼眶微红,对着洛宁喊道,“此去天朝,定然要小心。” 洛宁一躬到地,再拜这才回首。 秦薄衣瘸着脚走在洛宁的旁边,有些诧异。 “为何如此隆重?” 洛宁回答道,“一个月之前的我还是个废物,如果不是我那一战,山门之中岂会有这么多人来送我?” 秦薄衣说道,“现在依旧也是废物。” 洛宁哑口无言。 “我很想知道,你这个天才究竟什么境界。” 秦薄衣想了想说道,“具体是什么我也忘记了,大概便是识灵九重。” 又一个识灵九重。 秦薄衣看出来了洛宁脸上的担忧,又补充说道,“虽然都是识灵九重,但是如果要是碰见叶青,他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洛宁不解,“为何?” 秦薄衣淡淡说道,“因为我也觉得他是废物。” 秦薄衣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帛绢递给了洛宁。 “这是我昨日想的咱们此行的目的和要你做的事情。” 洛宁轻轻的打开帛绢,上面用蝇头小楷极为秀丽的写着几行字。 洛宁的眉头随着他的阅读慢慢的皱了起来。 …… “为什么要掩盖剑渊弟子的身份?” “据说叶青昨日晚间接到枪林的通知就已经出发,一路之上三大宗派出的弟子都是火速赶往,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宗主吩咐我掩盖身份。” 洛宁看着秦薄衣的侧脸,后者的剑袍洁白如洗,在朝阳的照耀之下格外的显眼。 “你这衣服就不行啊?” 秦薄衣听洛宁这样说,驻足脚步,走到了旁边的一处池水之旁。 认真仔细的对照池水看了看。 她除了修行之外,还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看过自己的外表。 素颜不着妆容的脸颊配上一袭短发在池水的褶皱之中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洛宁心中微微叹息,“可惜偏偏就配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秦薄衣从储物囊中又摸索了片刻,然后便掏出了一个袋子扔给了洛宁,旋即淡淡对洛宁说道。 “宗主说你之前是什么家族的大少爷,出来这种事情,问你就行了,你觉得穿什么衣服好,买来便是了。” 洛宁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 足有几百两。 洛宁无奈的苦笑,眼前这位天才完全不知道这银子的价值,竟然这样随便就扔给了自己,可是自己总是不能背着这几百两银子到处乱跑吧。 洛宁喊道,“你让我背着这些银子跑吗?等到用的时候再给我便可以了。” 秦薄衣驻足收起了银子。 “听你的。” …… 两个人走过了剑渊的守山剑岭,便真正的出了剑渊的管辖范围。 洛宁这是五年以来第一次走出剑渊的范围,他不仅想到了自己刚来学剑之时那般光景,山还是那时候的山,水还是那时候的水。 只是自己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自己了。 秦薄衣看着外面终于没有山峰叠嶂的世界,跛着的脚一停顿,驻足片刻,不知道是在思索些什么。 “你来剑渊多长时间了?” “我忘记了,但是我跟你一样都要过成人礼,想来便是十六年了。” 洛宁惊呆,“十六年一直在修炼吗?” 秦薄衣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从记事开始便开始修炼了。” 洛宁骤然无语,一个那般小的孩子便在这剑渊之中修炼,怪不得就连看见自己时候说话都有些僵硬。 洛宁笑道,“也罢,这次便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多么辽阔。” 秦薄衣再没有停留,反而是加快了脚步。 “有什么可看,抓紧赶路罢。” 守山剑岭的下方走不远便到了一处小镇。 洛宁对秦薄衣说道,“既然你想不被人认出剑渊弟子的身份,就在这等着我,你这身衣服太过显眼,我去去就回,一定不要乱跑。” 秦薄衣点了点头,静静地在旁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下,眼睛看着小镇的方向有些呆滞。 洛宁带着几十两银子转身离开,飞速进了小镇,他穿的一直是剑渊杂役的衣服,怎么看也不像是剑渊的弟子。 他依照秦薄衣大概的尺寸买了两套衣服,又给自己换上了一身寻常的黑衣。 洛宁这才发现过了五年的时间,这世界还是一如五年之前的那般热闹,小镇之中的热闹是自己在剑渊根本见不到也想不到的。 他转身回到了小镇的入口。 却发现秦薄衣不在原地了。 “人呢?” 洛宁暗自骂道,转身去寻找,却在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之中发现了秦薄衣。 少女的短发白衣格外显眼。 她蹲在地上照着地上的潭水似乎是在摆弄些什么。 洛宁走近去看,才发现她手中拿着一朵淡紫色的野花,野花的根茎已经被秦薄衣揉的有些发瘪。 这是秦薄衣自从修炼以来如此认真的再干另一件事情。 她修长的手指把着那株花,然后左右对照着,可是怎么也无法插好。 直到她从潭水的倒影之中看见了洛宁拿着衣服站着后面看着自己,前者这才站了起来,语气有些尴尬解释道,“刚才看见一群小姑娘跑过去,头上戴着这个,觉得好看,便要了过来。” 秦薄衣的脸不禁有些微微发热。 洛宁一把抓过来了秦薄衣手中的花。 后者还以为洛宁又会讽刺自己几句,可是她突然觉得头上一痒。 洛宁举手把野花插在了她的头顶。 角度刚刚好,看上去还有些俏皮。 配上她的短发白裙有些好看。 “花是这么带的。” 洛宁把衣服扔给了秦薄衣。 “我去树林外面找地方换。抓紧时间。” 第三十二章 初离青山(二) 洛宁这是五年来第一次穿上出去杂役以外的衣服。 一袭黑衣颇有几番浪客行者的味道。 他在一块巨石后面迅速换好了衣服,然后高声问道,“好了没有?” 秦薄衣从巨石后面走了出来。 洛宁给她买的是在街上看见十分流行的紫罗绿衫,但是很明显秦薄衣没有穿出那种效果来。 有些没收拾好的衣带都拖到了地上,让洛宁心疼不已。 她看着洛宁冷冷问道,“这衣服的腰带怎么系?” …… 两个人终于收拾妥当。 秦薄衣看着洛宁背后的背囊,皱眉说道,“你连个储物袋都没有吗?” 洛宁不屑撇嘴,“你以为谁都是剑渊宝贝呢?我们整个第一重山门,储物袋可都是无比稀有的。” 洛宁看着秦薄衣身上的衣服,“我给你买了两套,为何你非要穿这个这般华贵的。” “衣服买来便穿就是,何必在意什么衣服?” 秦薄衣一愣回答道,“更何况,我觉得这个颜色跟这个花朵更加相配。” 洛宁这才发现她原来在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就把头上的那朵花摘了下去,秦薄衣转身面向池水,把手轻轻一举,再也不似刚才那般笨拙,她把花戴到了头上,甚至比洛宁刚才带的还要好看几分。 洛宁微怔。 秦薄衣说道,“戴花这般简单的事情,我看一遍就会了。” …… …… 两个于是进了城。 穿过这座小镇继续往北走便是算是进了大周的边境。 再走上数天的路程便可以到达天朝。 洛宁和秦薄衣结伴走在街上,一袭黑衣配上一袭紫衣未免有些扎眼。 这街上的大部分女子都是发髻高盘,上面带着各种珍珠首饰,但是唯独秦薄衣的短发看上去有几分奇怪。 时不时街上有人向秦薄衣跛着的脚投来一丝鄙夷的目光。 这有看起来有几分俊俏的少女,竟然是有些跛脚,无数人在心中暗暗叹息可惜。 秦薄衣并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她跟在洛宁的后面大量着这座小镇。 捏糖人的手艺人还在吆喝, 杀猪的屠户嘴里骂骂咧咧。 那些买脂粉的姑娘婆婆香气四溢。 秦薄衣一路看下来,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些脂粉之上。 她发现街上的大部分女人都是带着妆的。 秦薄衣有些不解,“为什么脸上一定要涂这些东西,干干净净的以自己的面目见人不好吗?” 洛宁说道,“涂上了便好看了。” 秦薄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洛宁这才发现一袭素颜的她虽然不似那些淡妆浓抹的女子一般风姿婀娜,但是却在这小镇之中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洛宁说道,“化妆是一门技术活,我们赶路要紧,越往天朝去,那些城中的化妆品便是越好。” 秦薄衣停下了脚步看着街上有一家胭脂脂粉的店铺对洛宁说道,“我想去看看。” 洛宁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好的出来之后一切听我的呢?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修行了十几年的人,第一次来到这人世间的小镇之中,带着好奇也是应该的。 那卖胭脂的王婆看见有客人来了,自然笑脸相迎,但是迎接她的却是秦薄衣有些冰冷的语气。 “嘿!这脂粉如何买?” 秦薄衣随手拿起摊上的一只盒子,语气有些生硬的对那王婆问道。 王婆一愣,心说这个姑娘看起来似乎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为何语气如此僵硬? 但是这毕竟是自己的客人,王婆立刻满脸堆笑,“姑娘,你手里拿的不是脂粉,是口脂。” 秦薄衣一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洛宁在旁边解释道,“这胭脂是涂口的,还有涂脸的脂粉,还有画眉的眉笔。” 秦薄衣微微皱眉问王婆道,“为何这化妆品还如此如此繁琐?” 王婆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答,来这里买东西的客人还是第一次问这般奇怪的问题。 但是见得场面多了,王婆自然八面灵通,仅仅是尬笑片刻便回答道,“你若用它来涂脸,自然也是可以,像你皮肤这般白皙,外面点上些腮红定然是极好看的。” 秦薄衣若有所思,然后突然正色问道,“世间万物都不可相悖,你才说涂口,为何又说涂脸?” 王婆瞪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心说这两个人不会是来找事的吧?但是她看着秦薄衣一脸认真的摆弄着那盒口脂,像是真心喜欢,可是又怎么会问这般问题? 洛宁满脸堆笑,“婆婆,不必在意,她跟您开玩笑。” 洛宁从秦薄衣手中拿过了那盒口脂,又对王婆说道,“您帮我们把这些口脂,面脂,眉笔一样拿一个。” 虽然奇怪,但是客人毕竟买了这些东西,笑脸如春的把这三样用一个布袋装好放入了洛宁的手中,其中还带了一面小小的铜镜。 洛宁拽着秦薄衣离开。 王婆在后面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不解叹息道,“这么俊俏的姑娘,说话如此奇怪,可惜还是个跛子……” …… …… 这个小镇不大,但是却已经算是大周的映射了。 一路上被洛宁拽着,秦薄衣不明所以,眼睛还在看着周围的新鲜事物。 直到出了城,洛宁这才松开了秦薄衣。 “记着,以后见到年岁大的,叫婆婆或者伯伯……” “见到再稍微小些的,叫叔叔或者婶婶……” “见到年轻的便叫姐姐兄弟……” 洛宁一脸怒气,“不可再无礼。” 秦薄衣不解,“为何如此麻烦?” 洛宁问道,“记下了吗?” “为何不是叫姐姐或者哥哥?” “你叫人哥哥不好听,容易被人误解,我就问你记下了吗。” 秦薄衣说道,“记下了。” 洛宁把手中刚买的胭脂眉笔放入了秦薄衣手中。 “东西都给你买来了,以后自己研究吧。” 秦薄衣从那布袋之中取出了那面铜镜,觉得无比神奇,她看着镜子之中自己的小小面孔。 用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洛宁走在前面,转头看见秦薄衣的面色有些不自然。 昨天自己见她悟剑的时候,就是这般表情。 她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又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眉毛又皱了一下。 秦薄衣一脸正色,看的洛宁有些发慌。 “你懂很多东西?” “自然,不过我也五年没有出来了,不过看这个世界跟以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思索了片刻,突然问洛宁道,“我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 第三十三章 初离青山(三) 洛宁冷声回应道,“怎么都不好看。” 秦薄衣并没有理会洛宁,手中拿着铜镜跛着脚继续前进,似乎还是在自己思索道,“我还是觉得短发方便。” 两个人又走了半天,直到正午时分已经来临。 面前这才闪出了第二个城池。 只是这个城池远远的看去,早已经不如刚才那个城市小镇热闹。 死气沉沉的一片阴霾,洛宁站在城池门口思索了一下。 “一会我们直接穿过去便是,不要逗留。” “为何?” “别废话了,走就是了。” 直到两个人进了城池,秦薄衣刚才还有些欢喜期待的目光突然有些黯淡和不解。 这座城池完全没有刚才那座城池的繁荣昌盛。 城中似乎都是被灰蒙蒙的一片烟尘所笼罩,时不时还有许多乞丐穿行在各个街角小巷。 —— 这座城池正在闹饥荒,穷苦不堪。 有很多乞丐看见洛宁和秦薄衣到来,纷纷上前,跪求两个人施舍。 “大爷,行行好吧。” “这位姑娘,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秦薄衣攥了攥拳,伸手去自己的储物袋中拿银子,但是却被洛宁伸手按下。 洛宁从自己的背囊之中拿出了几张大饼。 这是他在剑渊临走的时候带的。 洛宁把饼放到了这几个乞丐手中,然后急匆匆的拉着秦薄衣穿行而过。 直到出了城池,秦薄衣挣开了洛宁的手,面带怒色问道,“为何不帮他们,我这里多少也有些银子。” 洛宁看着秦薄衣认真说道,“这世道跟你想的不一样,有很多人是真的可怜,有的则是装出来的,你要是直接给他们银子,这些人不劳而获,便永远都不知道进取。” 洛宁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我看那几个乞丐和一般乞丐不同,也不像是好人。” 秦薄衣怒道,“你便是舍不得。” 洛宁冷笑说道,“这钱是你的,我如何舍不得,你若不信,我带你回去看看?” 少年转身拉着秦薄衣再次进城回到了刚才那个地方,只见洛宁刚才给这几个乞丐的大饼都是被扔到了地上。 旁边的一处小巷之中传出来了几声怒骂。 “呸,看刚才那小子的穷酸样子就是没钱。” “真是的,那几张大饼都不如拿去喂狗。” “倒是那个姑娘有几分姿色,只可惜是个跛子。” 随后便是污言秽语不断。 这几名乞丐擦去了脸上的灰尘,换下了衣服,原来是一伙山贼强盗,他们平时不敢去大城市打劫,只能来这闹饥荒的小城市压榨百姓。 今天他们假扮乞丐,就是看看能不能碰到有钱人,看见有谁给他们银子,便杀人越货。这群乞丐收拾好了衣服,跨上了自己的长刀佩剑,准备离去。 然后他们便觉得有些不对,一道阴影挡在了他们前面,他们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一脸怒容的秦薄衣站在小巷门口。 为首的那名强盗刚要张嘴喊些什么。 但是他却是发现自己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秦薄衣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一柄剑,剑锋之上有着一丝血线。 于是剩下那几个盗贼都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地下的鲜血潺潺的汇聚到了一起——这些人全都死了。 少女轻轻收剑,木讷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洛宁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他却是看秦薄衣第一次杀人。 他不理解为什么秦薄衣因为这几个乞丐便如此动怒,但是自己看着少女跛着的脚步也是不由得胆寒了片刻。 “这次走罢。” 秦薄衣轻声对洛宁说道,就仿佛刚才那些人不是她杀的一样。 洛宁问道,“你以前杀过人?” “没有。” 秦薄衣甩了甩头发,“不过我学东西很快,以后便是会杀人了。” 洛宁不解再次问道,“你为何如此痛恨这些人,要把他们都杀了?” 秦薄衣加快了脚步,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洛宁的前面,她淡淡回答道,“我小的时候便是穷人,听说我出生那日没有厚实衣服,我父母把衣服都给了我,便都被冻死了,后来我被宗主救下,所以从记事起便在剑渊。” 洛宁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为什么给她取名叫做秦薄衣。 按照当时那个时间,也是秦朝刚刚亡国的时候,这才故此姓秦。 这也是为什么秦薄衣如此痛恨这些压榨穷人的强盗的原因。 …… 两个人出了城继续往北走去,一路之上又路过了几个城池。 他们见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人,见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事情。 又走了三天的时间。 秦薄衣这个修炼上的天才,生活上的白痴,跟在洛宁的身后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姑娘要高盘发髻。 她学会了自己穿这些复杂的衣服。 但是唯独没有学会的就是化妆。 两个人靠在一颗树旁休息,洛宁捂着脑袋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 昨晚住的客栈让洛宁很不习惯,没有睡好,有些头痛。 倒是秦薄衣的那个房间之中待遇极好,后者睡得极好。 秦薄衣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开始跟洛宁说一些除了修炼之外的事情,只是她每次的笑容都是很僵硬,给人一种很僵硬的感觉。 接触的多了,洛宁便是知道了即使这位天才很开心,她的表情也永远会是那般僵硬。 洛宁靠在树上。 秦薄衣对照着那面铜镜,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洛宁的目光有些开始忧郁。 他想到了些什么。 他们已经行走了几天天多的时间。 作为修行者,他们赶路的速度是要比别人快上很多的,只有到了城区之后才会恢复正常的速度。 洛宁算着距离。 —— 他们要到玄武城了。 那便是自己的家。 自己已经五年没有回来过了。 …… 秦薄衣没有注意到洛宁的情绪有些变化。 她摆弄着手中的脂粉盒子,极为认真的依照着这几天在大街上见到的漂亮姑娘的样子开始化妆。 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然后似乎是极为满意的收起了镜子。 秦薄衣的脸上带着那极为尴尬的笑,然后问洛宁道,“这样好看吗?” 洛宁侧头去看,秦薄衣的脂粉涂得极为不均匀,就连眉毛都描的歪歪扭扭。 倒是那些红色的脂粉,让她本来白皙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几分娇羞,看上去有些好看。只是这几日洛宁见惯了她素颜的样子,冷不丁如此,让人看着实属有些别扭。 洛宁吐掉了嘴里衔着的一根草棍摇头。 “不好看,别画了,简直浪费那些东西。” 如果是一般少女听到,定然会恼羞成怒,但是秦薄衣却是没有。 她叹了口气,把脂粉收了起来。 然后从怀中掏出了手帕,认真的擦掉了脸上的脂粉画眉。 洛宁说道,“这样我看你才自然。” 秦薄衣不理会洛宁,“我到了天朝捉完了妖物要开始努力了。” 洛宁一愣,“你还努力?你这般修行天赋,有谁能比得上你?” 秦薄衣说道,“不是修行。” 少女收好了手中的手帕。 “我学化妆。” 第三十四章 玄武城中 洛宁站起了身子,踢开了自己身边的一块石头。 “你这几日照镜子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秦薄衣也站起了身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洛宁说道,“爱美不是等于臭美。” ……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洛宁的话少了很多,前方便是玄武城了。 洛宁站在山坡上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为什么不走了?” 秦薄衣不解。 她看着这座城池极为高大,心里想着里面应该有许多新鲜的东西。 “这座城这么宏伟,里面应该有许多漂亮姑娘,我可以看她们都是如何化妆的。” 洛宁用手捡起了地下的一颗土块,然后放在手里碾碎,看着这些土面随风飘走。 他沉默说道,“这座城是我的家。” …… …… 玄武城距离天朝以他们的前进速度来说,不过三四天的路程,如果要凡人骑马赶路,可能则需要十天半月。 所以这里的地势极好,距离天朝的距离不短也不近。 洛家在玄武城是一极为庞大的家族。 听说这个家族的老爷十几年前听了算命先生的话,然后把自己的家族的子嗣包括自己的儿子都送去剑渊学剑。 五年以来都没有过音讯。 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事情。 由于大周朝的政治制度改了,前朝的许多有钱人都被很多贪官狠狠地整治了一把。 现在的洛家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洛家了。 洛老爷静静地躺在庭院之中的摇椅上,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洛家做的是丝绸生意,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年那般有统治力,城西的王家绸缎,城北的李家绸缎都是抢占了洛家的风头。 听着面前的一个仆人禀报,洛老爷微微合上了双目,语气有些微微的疲倦,“他们要抢那个堂口,就让他们抢就是了,我们换个地方做生意。” 那名仆人欲言又止。 洛老爷挥了挥手,“不跟他们争了,这争来争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我也累了。” 那名仆人转身刚要离去,第二个仆人从门外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老爷,我们买绸缎的堂口全被他们砸了。” …… …… 洛家买绸缎的堂口就在城中本来地势最好的位置,可是现在已经被排挤到了一旁。 洛老爷和洛夫人急冲冲的赶到了现场,整个洛家堂口一片狼藉,全是碎布和碎木。 来砸洛家堂口为首的正是一名汉子,他的脸上带着暗黑的刺青,手中提着一把大刀。 他正在指挥手下乱砸,抬头便是看见了洛老爷和洛夫人怒气冲冲的赶来,身后还跟着一帮打手。 “我一再退让,你们却这般得寸进尺!” 洛老爷勃然大怒,把手一挥,身后的打手便是一拥而上把那纹身汉子包围在其中。 洛家之前能如此做大,底蕴自然是有的,只是现在受“秦朝余孽”的影响,被朝廷无线打压。 但是别人欺负到头上,如何能忍? 十几名打手一拥而上,那名汉子冷笑一声,面无惧色,手中那柄长刀突然散发出了一道极为恐怖的力量。 —— 竟然是一名武修。 只是他不是属于剑渊,也不是属于北海云山或者枪林。 他就是一名散修。 实力境界已经是过了气虚,刚刚稳定在了初微境。 洛老爷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李家为了让自己没有跟他争抢地盘的资本,竟然请来了这样一名武修。” 那十几名打手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那汉子打的四散奔逃,有的已经是被砍翻在地。 洛老爷从旁边的仆人手中抢过了长刀,打算亲自上阵。 夫人紧紧的抓住了老爷的手腕急忙劝阻。 “老爷,不可,他是修行者。” 夫人急的双眼通红,拦住老爷的手都在不住颤抖。 “修行者又怎么样,我们家雪儿和宁儿……” 洛老爷大怒喝道,听到洛老爷提到这两个名字,夫人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有些黯淡。 那名武修哈哈大笑,“我听修行界有人传闻,你们家洛宁去了剑渊五年一无是处,虽然说洛雪有点名声,但是她现在是剑渊的人,不能亲自离开,就算是到时候真的离开了,有着宗门的规定,他们也不能干涉凡间的事情。” 洛老爷眼珠泛红,“你说我家宁儿是废物?他天资聪慧,适合学剑……” 洛老爷挣脱了夫人拦着自己的手,上前一步,举刀便劈。 那名武修眼神之中闪过了一丝杀机,他这次被李家雇来便是砸了堂口,而官府那边,李家已经是上下打点完毕,到时候完全可以说是洛家寻衅滋事。 如今洛老爷动手,正是中了这名武修的下怀。 他举起大刀,灵力涌动,竟然是让洛老爷的脚步踉跄了一下。 那柄刀从上而下,挂着风声便是狠狠的劈砍而下。 夫人惊呼一声,想要再去抓洛老爷已经是来不及了。 洛老爷的眼中也有些惊恐之色。摔倒在地,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柄刀却是迟迟没有落下。 洛老爷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紫色衣服的女子。 那名武修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的这名女子。 她用黑布遮着面孔, 女子的身上有着脂粉的香气,但是露出来的额头脸上却是没有一点妆容。 最惹人注意的,就是她的头顶有一朵已经干枯凋谢的花,已经看不出以前是什么颜色。 她手中握着一把剑,然后她的目光之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机。 那名散修的刀突然碎裂,然后变成了碎片。 他死前最后的目光停留到了女子手中的剑上。 不可能有散修会拥有这样纯净霸道的灵力。 只有一个可能。 她是来自天下三大宗的。 “剑…剑……” 他终是没有说完最后那个字。 然后他身体便是向后面重重的倒了下去。 这名武修还是听见了紫衣女子最后的声音,这是那个紫衣女子控制着只能让他听见的声音。 “剑渊是有规定不让参与凡人之间的事情,可是剑渊还有规定,遇到不平之事,可以先斩后奏。” 她转身收了剑,然后看了一眼倒在地下的洛老爷。 洛老爷有洛宁的时候已经是老来得子,虽然此时有些花白头发,但是皮肤容貌保养得极好。 看起来有几分年轻。 那名女子轻轻地扶起来了洛老爷,认真的打量了一下。 然后她迟疑问道。 “那,那个……” “洛兄弟,没事吧?” 第三十五章 天涯咫尺 洛老爷站起来了身子。 虽然他对于这个女子的称谓有些不解,但是对方毕竟是救了自己的性命。 洛老爷拱手抱拳问道。 “敢问恩人尊姓大名?” 紫衣服女子并没有回答,转身看向了那名武修带来的一众打手。 那些打手见到自己老大都被面前这个女子一剑斩杀了,纷纷抱头鼠窜,就要四散奔逃。 但是远处突然响起了官府官员特有的马蹄之声。 玄武城的官府派出了骑兵把这里重重包围。 这些人大惊失色,因为来砸堂口之前李家已经是跟官府打过招呼的,只有这般才能有恃无恐。 官府的队伍到了,县令一脸苦涩的走了出来,看着周围这些打手,吩咐周围的官兵道,“全部抓了!” 那几名李家打手大声呼喊道,“我们是李家……” 然而话音未落,就被一众官兵拿着棍子打翻在地捆绑了起来。 官兵怒骂道,“抓的便是你们李家!” 众人这才发现,这个县令的身旁站着一名黑衣的男子,依旧是黑布蒙面,他的手中拿着一柄闪亮亮的长剑架在这位官老爷的脖子之上。 那名黑衣男子冷冷说道,“如果你不公断此案子,当心你的脑袋!” 县令吓得汗毛倒竖,连连应道,“自然自然,那李家欺负洛家已久,行贿垄断,欺负百姓,无恶不作,早就该死,大侠杀的好。” 众人这才又发现黑衣男子手中提着李家老爷的头颅。 那名男子松开了县令,来到了洛家老爷近前,把那颗头颅扔到了地上。 洛老爷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明所以。 但是他知道,这两个人救了自己,也为洛家狠狠的出了一口气。 洛老爷的目光之中有了些泪花,一躬到地。 “多谢大侠……” 黑衣伸手把洛老爷扶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了洛夫人。 前者的目光突然有些呆滞。 洛夫人夫人惊魂未定,知道这个黑衣人救了自己的丈夫。 她抬头,却发现黑衣人正在盯着自己,那种眼神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可是总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她突然发现,那黑衣人的眼中似乎有些晶莹,洛夫人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但是下一刻,黑衣人便是转过了头看向了县令。 他举起了手中的剑,目标劈砍的是旁边不知道谁家的上马石。 那块石头应声两断。 黑衣人喝道。 “你要是再敢徇私舞弊,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压到他们头上,你就有如此石!” 县令吓得缩了缩脖子,除了唯诺连连哪敢再说别的? …… 黑衣人伸手抓住了那名紫衣女子的手,淡淡说道,“走罢。” 直到两个人转身离去,众人这才发现,这个女子的左脚竟然是有些跛。 洛家众人尽皆跪拜,“多谢神仙!” 那名县令早已经吓傻,这两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那李家的老爷竟然说杀就给杀了? 借他一个胆子,他也再也不敢打压洛家了。 要不说不定什么时候,那个黑衣再回来,手上多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再说包庇李家这件事情,因为本来就是他的不对,更是不敢上报朝廷。 县令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走到了洛老爷面前。 “那些时日收走的洛家堂口,今日您老都取回去吧。” 洛老爷没有回答他。 他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沉思。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究竟从哪里来。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和洛家什么关系。 但是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从今天之后,洛家的地位和以前一样了。 至少在玄武城之中,再也没有人能打压他们了。 …… 洛夫人在洛老爷的怀里泣不成声。 “你刚才提到宁儿,听那个武修这般说,不知道他在剑渊这些年吃了怎么样的苦。” 洛老爷安慰道,“欲成大事,那有不吃苦的道理?况且,他如果真的那般废物,他能在剑渊呆了这些年没有被淘汰回来便已经算是让我欣慰的了。” 洛夫人看着那黑衣人和紫衣女子远去的背影哭道,“宁儿现在也许便是也是这般大了。” …… …… 黑衣和紫衣携手出了城。 直到走出了四五里,紫衣这才把面罩摘了下来。 秦薄衣看着洛宁的身躯,知道这种相见不能相认的感觉,近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 秦薄衣望着洛宁有些落寞的眼神问道,“真的不打算再呆一会了?” 洛宁摇了摇头摘下来了脸上的面罩说道,“不呆了,赶路要紧,已经见到了,便是知足了。” 如果在玄武城中他摘下了面罩,也许玄武城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洛家的儿子洛宁回来了。 而这件事情如果传到北海云山或者枪林的耳朵之中,便是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和动向,虽然不能明显发难,但是为了获取见到大司命的机会,这两大宗派甚至有可能派人暗中拦截他们。 或者这就可能惊动了那天朝之中的妖物,让那妖物逃跑了。 洛宁伸手擦了擦有些泛红的眼睛对秦薄衣说道,“反正城还是这个城,人也是这个人,早晚都会见到的。” 秦薄衣的语气突然没有那么僵硬了。 她说道,“有道理。” 秦薄衣看着洛宁突然说道,“你杀人的时候比我还狠。” 洛宁回答道,“想杀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不狠些,死的就可能是自己。” 秦薄衣沉默。 洛宁说道,“我们要加快脚步了,越是靠近天朝,我就越总是有些不详的预感。” 秦薄衣问道,“什么预感?” 洛宁皱眉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他的身体之中,那块黑石在丹田之处震颤了一下。 …… …… 秦国某处草屋。 一个如同铜钟的声音传了出来,“确定是剑渊的人出动了?” 然后是另一个比较沙哑的声音,“那些山贼脖子上的上是剑渊的剑势,和玄武城之中那名武修身上的一模一样。” 铜钟声音问道,“那李老爷呢?” 沙哑的声音过了片刻回答道,“李老爷的头颅被人砍了下来,但是,砍下来的方式极为奇妙,不像是用剑。” “哦?” “就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 那个沙哑的声音似乎是在仔细的想了想。 “像是在用柴刀砍柴。” 屋子之中安静了片刻。 “继续让人监视北海云山和枪林的动静,告诉白鬼,在天朝暂时不要着急走。” …… 第三十六章 怕黑 这次选的客栈让洛宁很满意。 因为可以洗澡。 洛宁在澡盆之中泡着澡,表情些许有些享受。 早在进这座城池之后,他就又跟秦薄衣要钱去买了几套衣服。 他的背囊之中本来带着很多大饼,但是他发现跟秦薄衣在一起不用担心花钱。 洛宁优哉游哉的躺在澡盆里面抬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还有一天的路程就到天朝了。 他们一路之上除了遇见了那伙强盗和在玄武城之中发生的那些事情,基本上都是十分顺利。 大周的百姓大部分都是安居乐业,只有极少数的部分是在闹饥荒。 甚至就连接近天朝了,洛宁都没有听说关于半点皇宫妖物的传说。 他开始想念洛雾雾。 他走之后,洛雾雾跟随阳鼎天自然是不会吃苦,可是毕竟她的病实在是太让他担忧了。 洛宁穿好了衣服。 他抽出了精银剑在坐在桌子前沉思悟剑。 外面脚步声响起,秦薄衣推门走了进来。 洛宁皱眉,“忘了告诉你,以后进别人的屋子要先敲门。” 秦薄衣说,“我在剑渊从未敲过门。” 洛宁喝道,“那是因为没有别人,倘若刚才我在洗澡,怎么办?” 秦薄衣想了想,“那我出去重新敲一下。” 洛宁摆了摆手无奈道,“算了算了,直接说什么事。” 秦薄衣坐到了洛宁的面前,一头短发湿漉漉的滴着水,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后天我们便能抵达天朝了,我突然有些紧张。” “你老人家天下无敌,你都紧张,那我怎么办?” 洛宁闻听此言气的有些语塞,临行出剑渊的时候秦薄衣夸下海口,现如今要到了,她开始跟自己说起紧张? 秦薄衣皱眉沉思,似乎早就会聊到洛宁这般说,她静静说道,“我们走了这一路,没有见到北海云山的人也就罢了,但是枪林的叶青呢?据我所知也是从剑渊出发的,就算我们比他晚走了半日,可是这一路之上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秦薄衣见洛宁不语,又说道,“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到达天朝,一路之上所见所闻,根本没有听说天朝有妖物。” 洛宁说道,“没看出来。” 秦薄衣不解。 洛宁补充道,“没看出来你还不傻。” 少年直起了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被秦薄衣头发上的香气呛的打了个喷嚏。 “下次少用些花瓣。” 此事虽然诡异,但是两个人想了良久,都是没有想到一个完美的结论。 最后洛宁正色说道,“反正天朝肯定是不敢得罪剑渊,我们只需要安心前往,到了之后我去打探星陨阁的消息,你去捉拿妖物,一举两得,尽快办完,速度返回。” 秦薄衣说道,“我还要找人学化妆。” …… …… 今夜的月亮有些阴沉,秦薄衣和洛宁平时都是在各自的房间吃饭,今晚难得聚在了一起,似乎也是因为明天就要抵达天朝的缘故。 洛宁看着天上的月亮,心中怅然。 秦薄衣却饶有兴趣的盯着月亮看了半晌。 洛宁问道,“别告诉我你连月亮都不认识?” 秦薄衣说道,“我只是喜欢罢了。” 洛宁不屑,“喜欢它作甚,每日见,天天见,烦都烦死了。” 秦薄衣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看着。 此时的天气正是夏季,尤其是天朝这附近地势又极为特殊。 刚才还晴空万里星月灿烂,仅仅是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就乌云密布。 那轮月亮在天上被乌云遮挡,客栈的院子之中顿时漆黑一片。 洛宁骂了一声,要回屋去点灯。 少年的身体刚刚站起转过。 他就猛然听见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道巨大的轰鸣之声。 不是雷声。 洛宁吓了一跳,转回了身去,之间秦薄衣手中的长剑光芒四射,散发出了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 “你疯了不成?” 洛宁暴跳如雷,气的简直无以复加。 明明说是要掩盖身份,但是秦薄衣突然来了这一手实在是让他没有想到。 他四下望去,幸好是客栈周围无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洛宁转身拿住秦薄衣握剑的手,让那狂暴的灵力微微的缓和了下来。 长剑上的光芒微微熄灭,没想到秦薄衣却反手紧紧的抓住了洛宁的手。 “嗯?” 洛宁一愣,然后借着天上闪电的光芒看清了秦薄衣的脸,后者面色有些苍白,还有些紧张,根本没有了平日的那般冷静。 “你怕黑?” 洛宁疑问。 秦薄衣并没有说话,只是那剑上的灵力又要暴涨。 洛宁急忙抓着后者的手进了屋子,然后把屋子之中的油灯统统点上。 秦薄衣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洛宁骤然惊呆,这剑渊之中只知道修行的天才少女,能比那叶青都强上几分的人,还能怕黑吗? 秦薄衣松开了洛宁的手,淡淡说道,“其实我不是怕黑,只是有些夜盲,习惯了之后,倒也没什么,只是每次黑天的时候都有些紧张。” 洛宁盯着秦薄衣手里的剑,心说你这可不是有点紧张。 秦薄衣把剑放回了储物袋中,然后看着洛宁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这样喜欢月亮的原因了。” 洛宁点了点头。 …… 天上的乌云密布本该落雨。 但是这时候却没有。 有人在城外的山上观察着城中的一切,直到他看见某座客栈之中的闪动了一下。 “剑渊派出去的弟子在那里。” 黑影闪动,那个人一闪消失。 …… …… 秦薄衣定了定神,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乌云打扰了她吃完饭的心情。 洛宁转身回到了门口,抬头看看并没有下雨,然后准备接着屋中的光亮重新坐下吃饭。 秦薄衣站在门口看着他半晌无话。 洛宁微微摇了摇头。 然而少年的身体便要大咧咧的坐下,但是还没有坐下,秦薄衣突然从背后把洛宁的凳子一脚踢开。 洛宁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少年大怒,“你这几日跟我混熟了是吧?” 他咕噜着身子刚要站起来,一道剑光却在此时从他的头顶骤然划过。 秦薄衣的目光瞬间冰冷下去。 她手中握着的剑也跟着从洛宁的头上划过。 两剑相错。 黑夜之中有个人闷哼了一声,然后接连倒退了几步。 秦薄衣周身灵力暴涨,大喝问道,“什么人?” 第三十七章 黑夜之中的刺客 没有人回答她。 除了那柄呼啸回来的长剑,空气之中再没有任何声音。 洛宁的反应极快,他的精银剑在屋子之中,包裹也在屋子之中。 少年即刻转头,破门而入,抽出了挂在墙壁上的剑。 秦薄衣转头避开那一剑,天空之中的闪电光芒骤然让秦薄衣看清楚了院子中的一切。 一个穿着极为奇怪的黑衣人手中拿着长刀站在自己面前。 说他穿着奇怪是因为他和洛宁身上的黑衣不同,明明是夏日,这个人却包裹的极为严实,身上的衣服鼓鼓囊囊,看上去极为不方便。 最为奇怪的是,他手上长刀散发出来的灵力,竟然是淡黑色的。 秦薄衣的目光再次冰冷下去。 仅仅是数个呼吸的时间。 手中的长剑就不知道挥动了多少次。 这是她离开剑渊之后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实战。 对方的剑势狠辣,每一剑都是要取她的性命。 但是秦薄衣毕竟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识灵境九重的力量岂是开玩笑? 空气之中那下雨之前带来的冷冽空气骤然被一道更加冰冷的气息冲散。 洛宁刚取出了精银剑冲出了屋子,但是只感觉到空气之中的这道寒气竟然令自己都打了个寒战。 秦薄衣手中的剑上光芒大放。 洛宁在黑夜之中看着,终于想起了黑石铸剑录上的记载。 —— 秋水剑。 百川灌河,是为秋水。 百铁熔炉,是为此剑。 铸剑时节为秋季,铸剑材质为百种精铁…… 这柄剑的排行甚至还在那剑王久河先给上官宁峰那柄鼎阳剑之上。 仅仅是数招之间,那个怪人就已经成了落败之势。 秦薄衣身上的紫衣随着每出一剑便都是挂着风声狠狠的抖动一下。 洛宁咽了一口吐沫。 从这个黑衣人的剑势和灵力古怪来看定然也是不简单,但是仅仅是第一招偷袭取得了些许好处,从这以后竟然完全被这个少女所压制。 剑渊最年轻的天才,看来阳鼎天说的果然没错。 天空之中终于落下来了第一滴雨水,然后轻轻的落在了秋水剑的剑锋之上,然后变成了四散的水花,下一刻,水花有些微微的颤抖,然后便是变成了血红色。 是被血染红的。 然后又有更多的雨水从天而降,把那些染红的水花冲洗而下。 那怪人受伤了。 那怪人暴叫一声,然后手中的长刀骤然一顿,还没有等到秦薄衣出第二剑,然后便是身形一晃,直接跳上了客栈的房顶,三晃两晃便是没了踪影。 天空上的雨水纷纷落下,洛宁急道,“追啊!” 秦薄衣转头,“你追?” 洛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境界实力都不如秦薄衣,如果这么贸然去追,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秦薄衣收起了剑,从桌子上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太黑,不追。” 然后看着空气之中越来越大的雨花,秦薄衣和洛宁这才进了屋子。 洛宁目测刚才那个黑衣人的境界绝对不会低于识灵,甚至已经有可能接近识灵境九重。 秦薄衣似乎看出了他的所想,说道,“这是个观庭一重。” 观庭境界? 洛宁心中暗骂,心说我们第一重山门的王亮长老不过才是观庭境界,你这来了一个观庭境界的刺客你都随手打败了。 秦薄衣沉默不语。 “这个人很厉害,如果不是有秋水剑,我也未必能打过他。” 洛宁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秦薄衣说道,“绝对不是散修,散修的灵力极散,而这个人的灵力却是极为凝实,不过却是极为阴邪,虽然使的不是刀,但是却不像是天下三宗的人。” 洛宁问道,“会不会是北海云山?” 秦薄衣一愣,“你见过北海云山的人?” 洛宁想起自己曾经听洛雾雾读的古籍剑诀上面有记载写过,北海云山的刀便是如同刚才那个怪人拿着的一般相似。 秦薄衣低头沉思,看来洛宁和自己终究还是暴露了位置,引得北海云山的人前来堵截。 但是洛宁又摇头,“不会的,我总觉得不会是这般简单,刚才那人出手,全是杀招,如果是北海云山的人对我们发难,只是希望我们晚到天朝片刻,怎么也不会这般有杀机。” 秦薄衣想了想,点了点头。 少女走到了门口,重重的把房门关上。 洛宁惊道,“你不回屋休息?” 看着洛宁说道,“今日我们便在一起睡吧。” 洛宁大惊,“谁跟你一起睡?” 秦薄衣不由分说,拉过了一把椅子坐下,盘膝坐在了上面,把秋水剑横在了膝上,然后闭上了眼睛。 “就这般吧,为了防止再有人来,到时候我可救你不及。” 洛宁怒道,“谁用你救啊,我长这么大没在女人眼皮子底下睡过觉,你跟个守灵的似的在我这我怎么睡?” 秦薄衣突然睁开了眼睛,“你没跟洛雾雾一起睡过?” 洛宁怒道,“那是我妹妹,能一样吗,而且什么叫睡过?那也是两张床。” 见如何都说不走秦薄衣,洛宁这才想到后者修炼如痴,对于男女之事想必也是不晓得。 洛宁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把被褥都推到了一边,也盘膝坐在了床上,开始悟剑。 听着外面雨打窗棂的声音,屋子之中还有剑渊这般天才的俊俏少女陪伴,怎么想都是一件妙事。 可是洛宁却不这么认为,他偷偷睁开眼,一看见秦薄衣危襟正坐就气不打一处来。 空气之中传来秦薄衣头发上那淡淡的香气,混合着外面夏雨带来的凛冽清新,竟然是有些好闻。 洛宁本来打算是悟剑,但是却不知怎地就沉沉睡去。 等到少年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第一眼睁开眼睛,就是看见了秦薄衣的脸。 他本来是盘膝坐在床上,可是睡着之后又向后倒了去,精银剑还摆在膝上,睡姿看上去极为尴尬。 秦薄衣淡淡嘲讽道,“怪不得洛雾雾有虚弱症,光是听你睡觉的呼噜声神经也衰弱了。” 洛宁微怒,“那你非要在这坐一宿?” 秦薄衣说道,“我要不在这,那个黑衣人再回来,还要我跑回来救你?” 洛宁听罢也只能是无奈的摆了摆手——终究还是拿她没办法。 少年坐起了身子,收拾洗漱完毕。 两个人这才踏上了路程。 —— 前方走半日便就是能到达天朝。 第三十八章 来自剑渊的客人(一) 大周的皇帝周途是大周建国以来的第二代皇帝。 第一代皇帝在灭秦之后几年便去世了。 当时的时间是天朝四年。 现在是天朝十五年。 天朝城墙高约三十丈,整个城池占地不下百里,这便是秦朝之时和周朝共同的心血所在。 长街之上,百里方圆的百姓尽皆安居乐业,路不拾遗,鸡犬相闻。 洛宁和秦薄衣一路之上看来的所有城池,便就是这天朝咸阳城之中所有景象的缩写。 皇宫在城南一角。 皇宫整个占地不过数里。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皇上办公上朝的地方已经搬到了天朝城北的避暑山庄之中。 皇宫周围数里之外的地方都是没有了人居住。 远远的看去,皇宫之上阴云笼罩,整个皇宫从远处看都是在一片阴霾之中。 当地有很多老人传说这是皇上得罪了妖孽。 …… 周途在避暑山庄之中,面色如铁。 他面前的桌案之上放着各地的奏折,眼睛微红,显然是睡眠不足导致的。 听着手下的侍卫前来报告,周途勃然大怒。 手中的翡翠玉雕琢的精致茶杯伴随着里面清香无比的龙井茶落到地上摔了了个粉碎。 “危言耸听,朕一生为民着想,天朝之中大部分县城都是安居乐业,都是那些修行者搞得鬼,那里来的妖物?” 周围的侍卫紧张的上前,把那茶杯收拾干净。 周途走到了窗前,这里是城北的一座高山之上,周围树荫遮盖,凉风吹来,不胜舒服。 他看着天朝街上的繁荣景象,眼中生出了无限的骄傲。 “自从大陆降世以来,可曾有那个皇帝有过这般政绩?” 周围的侍卫躬身下拜,“确实不曾有过。” 周途又看着手中未干的毛笔叹息说道,“只是这几日这妖孽属实是让朕头痛不已。” 那皇宫之中半月之前突然出现了不明妖物,之前只当是是刺客,可是后来皇上贴身的侍卫都接连死了几个,皇上这才知道是修行者所为。 皇宫之中有不少识灵境界的散修,派出去没有捉拿到妖物反而都是莫名的死掉。 不得已之下,皇上这才修书一封命人送到天下三大宗。 周围的一个侍卫紧张说道,“听说北海云山的人今日便能到。” 皇帝看着窗外一颗伸到窗前树枝上的一朵花问道,“那枪林和剑渊的人呢?” 侍卫说道,“剑渊的那两个人似乎很愚蠢,不知道隐藏踪迹,倒是枪林的人隐藏的很好,无论如何都没有打探到他们的消息。” 皇帝伸手摘下了那朵花冷声说道,“善于隐藏踪迹的人,往往都是有大智慧,朕倒是不信这个妖物能在天朝掀起什么样的波澜,朕的子民都视之如草芥。” 他回头看着桌案上的那些奏折,重新回到桌子前面坐好。 侍卫继续禀报,倒是听说玄武城中有个姓李的老爷被人杀了。 “哦?” “听说也是被修行者杀的。” 皇帝静静地思索了片刻,“这次派来的这些弟子,想必在宗门之中都是心高气傲,不把皇宫放在眼里。” 皇帝冷冷的自言自语,对侍卫说道,“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挫挫他们的锐气。” 作为一介凡人,他自然知道这些修行者的力量是多么恐怖,可是剑渊有着规定,北海云山有规定,那枪林也有规定。 即使这三大宗派都有规定,可是那周朝境内还有着许多散修。 有的散修经过提拔已经作为了周朝的侍卫或是大将军。 但是还有许多散修隐藏在人间。 比如那个搅闹皇宫的散修。 桌子上的翡翠茶杯已经被重新换了新的。 皇上沉默不语,过了半晌,他终于是轻轻说道。 “大周境内修行者一日不减,朕心如何安?” …… 天朝的南门是天朝四门之中最为宽大的一处城门。 有传说当初大秦最后的皇子便是从这里逃走。 所以也为这座本来就宽大的城门蒙上了一层极为神秘的色彩。 此时城门之前突然出现了一名着青衣的少年。 门口有许多侍卫正在这里等候,然后他们的目光便是纷纷锁定了这个少年。 这个少年的容貌足以让任何人自惭形秽,背后背着一柄长枪。 他的脸上带着千里迢迢赶路特有的疲惫之色,不过他的眼神却是异常的明亮。 …… 于此同时,天朝北门。 一个同样穿白衣的少年也在这里出现,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刀,眸子有些淡蓝色,面容普通,看上去有些像是一个书生。 他的腰间别着一卷书籍,手中拄着一只竹竿。 又有很多侍卫纷纷把目光锁定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 …… 避暑山庄之中皇上听着侍卫不断的禀报,最后终于是微微笑了起来。 “这么说北海云山和枪林的人都是到了这里,那剑渊的人呢?” “有人还在探看,暂时没有消息。” 皇上微微皱眉,“朕本来对剑渊抱着很大的希望,可是没想到他们的行动竟然如此迟缓。” 侍卫说道,“据了解,这三大宗派派出的大多都是自己山门最有天赋的弟子,把这里当成了一场历练。” 皇帝起身,旁边有宫女上来为其更上了衣衫。 他目光冰冷。 “要揽瓷器活,得有金刚钻,进天心塔见大司命的机会只有一个,摆酒宴,朕要先见见这些所谓的天才。” …… 秦薄衣跟在洛宁的身后,突然有些紧张。 她从来不曾见过这般高大的城池,城外数里就已经有了很多人。 有许多漂亮的女子从秦薄衣身旁走过,秦薄衣抬头看去,只见她们脸上的妆容甚是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谁知那些女子并不躲闪,冲着秦薄衣抚媚一笑,还带着戏虐的眼光看着后者。 秦薄衣低下了头紧张小声的问道,“为何她们都这般看着我?” 洛宁淡淡说道,“都是些青楼女子,不必在意。” “什么是青楼女子?” 洛宁语塞,仔细想了想,“就是你拿着银子去找她们,她们便是能为你歌舞。” “花那些银子看她们歌舞?” 洛宁想快些结束这个话题,冷冷道,“还能睡觉。” “我要她们睡觉干什么?” “有的男人便是喜欢跟她们睡觉。” “那你睡过吗?” 洛宁大怒,“我跟她们睡觉作甚?” 秦薄衣依旧不解,只是觉得好生奇怪,小声说道,“这山下的人风俗真是奇怪。 第三十九章 来自剑渊的客人(二) 城门和其余的城门不一样,因为天朝的城门有着很多的卫兵在把守。 当然也有哪些专门负责接待三大宗的侍卫。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在城门面前渐渐的清晰,这才有侍卫上前抱拳。 “敢问两位是否来自剑渊?” 洛宁笑道,“皇城之中果然消息灵通,想必这一路之上都是眼线罢。” 那侍卫礼貌一笑,并不多言。 洛宁还要说些什么,这才想起自己自己身后这位才是主角,他侧身让出秦薄衣。 秦薄衣这才点了点头说道,“剑渊第十二重山门亲传弟子。” 洛宁有些尴尬,想了想自己第一重山门弟子的身份,终是没有说话。 侍卫望了他一眼,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才把两个人让进了城门。 秦薄衣转头问侍卫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侍卫说道,“皇宫现在已经没人居住了,我们去避暑山庄面见圣上,也就是第二个行宫。” 洛宁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妖物?” 侍卫摇了摇头,“根本没有人见过它的正脸,据说极为厉害,就连几个散修将军都是被杀了。” 秦薄衣跛着脚跟在了侍卫的身后,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并不在意。她开始放眼去打量天朝,别说是她,就算是洛宁都是第一次来到天朝。 整个天朝的繁华程度跟他们在剑渊山脚下的那个小镇简直差的不是一个档次。 秦薄衣对其他的都是没有太大兴趣。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路边的那些脂粉之上。 有许多人像他们投来目光,都是发现这些侍卫中间跟着这个跛脚的姑娘生的有几分俊俏。 那些人只当她是某个大家的千金闺女,很少有人把目光落在洛宁身上。 众人穿过了横街,然后又走过了两条街,前方闪出了一座楼台。 整座楼台极为富丽堂皇,甚至就比剑渊那长老居住的房门还要奢华许多,红灯招彩,秦薄衣远远的便是闻到了那其中传出来了一股极为浓郁的脂粉香气,红灯之上挂着一个极大的牌子,上面用着篆体写着极为气派的几个大字,“红尘阁”。 想来这便是洛宁所说的青楼。 有几个身材极为妙曼的女子站在门口像这些侍卫抛着媚眼,引得这些侍卫有几个魂不守舍。 秦薄衣的目光便是落在她们的妆容之上,妆容粉蛋,搭配的极为精妙,看上去煞是好看。 少女静静的走着,低下了头,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倒是洛宁,兴趣根本没有在这些上面,他想着秦薄衣和阳鼎天提到的星陨阁,转头问侍卫道,“你们这天朝之中除了红尘阁,还有没有什么阁?” 侍卫一愣,误解了洛宁的意思,嘿嘿笑道。“城中还有春风阁,入云阁……那里的姑娘个个生的水灵俊俏……” 洛宁皱眉,直接了当的问道,“可曾有听说过星陨阁?” 侍卫仔细想了想,“这倒是不曾听过。” 洛宁沉思问道,“那这天朝之中,还有谁消息最灵通?” 侍卫苦笑道,“我为皇上效力,天朝之中的黑白两道更是通吃,这天朝咸阳之中的大小事情我多少都有耳闻,只是这星陨阁,我确实是从未听说过。” 洛宁继续问道,“那这皇城之中,还有比你消息更灵通的吗?” 侍卫用嘴努了一下。 洛宁抬头看去,远处隐隐的显现出了一座高塔。 虽然隔得极远,但是远远的洛宁就在这塔中感觉到了一股极为悠然的肃杀之气。 整座塔看不见塔身,但是可以看见塔尖,竟然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壮观。 “那天心塔中的大司命,是整个天朝之中知道事情最多的了,只不过……” 侍卫干咳了两声,继续说道,“这塔五年开一次,除了国事并不解答任何问题。”他转头看向秦薄衣。“听说这次你们三大宗派,如果谁能捉得妖物,便有一个进入天心塔面见大司命的机会,这对于你们修行者来说,可是千载难逢。” 秦薄衣微微点头,似乎并不在意。 一行人又走了片刻,面前这才闪出了一座山庄。 这是依着城中的一座土山所建造,听说是为前秦皇上的行宫,最后被周朝改成了避暑山庄。 近近的隔着,远远的传出了一道道极为清凉的爽风,在这酷暑之中让人吹着极为惬意。 秦薄衣又问道,“那北海云山和枪林的人呢?” 侍卫答道,“早都到了。” 洛宁脸色微变。 侍卫又补充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们抢了你们的功劳,皇上下旨所有的人都先到山庄吃饭,然后再一起商讨捉妖之事。” 洛宁脸色变化了几下。 心想这个皇帝果然是好算计,三大宗派勾心斗角为了不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行径路线,没想到一路之上的算计竟然是全都白费了。 侍卫讪笑道,“只是,你们到的晚些的,可能会影响皇帝对你们的印象。” 秦薄衣冷冷说道,“印象如何重要?谁能捉拿到妖物,他才会对谁印象好。” 侍卫摇头冷笑,再不搭话,心想这个跛脚的姑娘说话真实狂妄自大。 一行人进了行宫。 刚到了宫门口,洛宁这才发现有一处凉亭之下坐着两个青年。 其中一个正是叶青。 另一个则是一身书卷气的书生。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他背后的那把刀上,眼神骤然冰冷。 ——这刀和那日偷袭他们的怪人手中长刀极为相像。 而后者的目光则是落在了洛宁背后的精银剑上,目光也有些微寒。 “在下北海云山老刀客亲传弟子,顾长生。” 书生冲着秦薄衣抱拳说道,目光却始终在洛宁身上。 洛宁被看的有些不自然,也只能拱手抱拳,“在下剑渊第一重山门弟子洛宁。” 世人皆知剑渊十三重山门第一重山门为最外门。 洛宁报出了名号,就连刚才的侍卫看洛宁的眼神之中都有些鄙夷。 那书生淡淡嘲讽笑道,“原来是第一重山门的高徒,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 秦薄衣目不斜视,并没有搭理顾长生的话,后者讨了个没趣,回去重新坐好。 秦薄衣对那侍卫说道,“既然都到了,带我们去面见圣上吧。” 那侍卫答应着,指引三个人上了大殿。 大殿之中点燃着极为高贵的熏香,如同青草花香,让人闻了格外的心旷神怡。 侍卫指引着众人坐在两侧。 旁边又有人上来迟疑着看着几个少年少女。 “你们要面见圣人,按照道理,身上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 叶青脸色微微变化。 那名书生的脸色也有些不自然。 洛宁瞬间明白,是要缴械,便是也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第四十章 对坐饮 叶青微微尴尬笑着,作为修行者来说,身上最为重要的不过就是自己的武器,虽然他们都各自有着储物袋,但是武器还是保持着随身带着的习惯。 这和秦薄衣不同,秦薄衣的剑从来都是在储物袋中放着,看起来就和正常人无异。 然而还没有等到几个人说话。 侍卫又开口说道,“还请几位少侠把储物袋也交上来。” 叶青已经懂了皇帝的意思,明显是对这三大宗派不放心,想先给个下马威看看这些人是否真的忠心于他。 饶是叶青这般骄傲,也只能是尴尬笑着解下来背后的长枪和储物袋交给了侍卫。 顾长生也解刀相交。 但是,唯独洛宁和秦薄衣没有动。 “请二位不要为难我们。” 侍卫来到洛宁和秦薄衣面前,再次拱手说道。 秦薄衣刚要接下来身上的储物袋,洛宁却突然伸手把她拦住。 顾长生冷声道,“君臣之礼,有谁敢违背不成?” 洛宁看着上面空空的座椅高声突然喊道,“缴械防的自然是歹徒刺客,我身为剑渊弟子,坦坦荡荡,心正气实,更何况,我不信在这天朝城中,有谁敢行刺陛下。” 那侍卫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叶青和顾长生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那龙椅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掌声。 “妙极,妙极……” 人影一闪,周途从龙椅背后绕到了前面,龙袍加身,好不威风。 他看着叶青和顾长生二人,“两位少侠,只是开个玩笑,何必如此在意呢?来人,把武器还给他们。” 周途走道了龙椅前坐好,看着两个人,目光无比的柔顺,但是又在其中透露着些许凉意,“不错,我不信这天朝之中有谁敢刺杀朕,只是两位被侍卫只言片语便缴械了武器,实属领朕有些失望。” 叶青底下头去,并未搭话。 顾长生暗恨着自己的失算,沉默答不上话来。 只有洛宁暗暗心惊。 心说不愧是大周皇帝,还未曾见面,便是把这两大宗派的天才少年问的哑口无言。 周途坐下,旁边有侍卫倒上了清酒。 —— 是整个大周最为清冽的女儿红。 洛宁等人周围也有人给他们倒上了酒。 秦薄衣闻着这酒的味道,微微皱眉。 “久闻各位英雄出少年,但不知道这大周的酒,你们是否能饮?” 叶青和顾长生也微微皱眉。 酒乃是修行者的大忌,更何况几个人面前的碗尽皆都是如同小水桶一般大小。 旁边的侍卫足足灌了两坛,这才把四个人面前的酒碗灌满。 酒是能饮,可是谁能喝的了这些酒? 几个人到这里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进入天心塔,如今与皇帝见得第一面,没想到其中就有这些说法。 顾长生站起了身子来,手中端起了酒碗,心说刚才缴械已经丢了面子给剑渊,第二场皇帝赐的酒自然不能再折了面子,他举起了手中的碗,因为重量的原因双手都在微微有些颤抖。 可是他毕竟是北海云山的天才,双手即刻稳定,他高声喝道,“敬吾皇。” 端起酒碗,竟然仰头喝下。 洛宁看着他端碗暗自冷笑,对秦薄衣轻声说道,“本来以为是个天才,结果没想到是个爱出风头的蠢货。” 秦薄衣小声说道,“我不会喝酒。” “我也不会。”洛宁看着面前这样大的一个海碗苦笑,“就算是会,这样一个大碗,谁也喝不掉啊。” 顾长生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他明明已经用灵力化解了酒力,可是这女儿红的劲道实在是太大,别说是他,就算是修为极高的人到来,喝了这样一碗酒也难免上头。 顾长生重重的把酒碗放回了桌子之上。 眼睛有些发红,直直的盯着皇上。 “好酒。” 他的身体有些摇晃,不经意之间竟然是有些失态。 前者往下坐去,没想到有些头重脚轻,直直的坐了个空,然后便是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周围的侍卫哄堂大笑。 皇帝喝道,“少年英雄能饮如此之酒,何笑之有?” 周围有侍卫上前,把顾长生扶了起来,后者眼神迷离,脸颊通红,急急地用灵力化解着体内的酒力。 皇帝的目光转向了叶青和洛宁秦薄衣。 “剑渊和枪林的人,不知是否能饮酒?” 有了顾长生的前车之鉴,所有人都是知道了这酒的厉害,叶青看着面前的酒碗,并未饮。 他微微欠身说道,“酒乃是修行之大忌,酒能乱性,更能使道心蒙尘,在下不会饮。” 皇上大笑,“我大周将士最爱喝的便是这女儿红,上马一碗酒,下马一碗酒,实乃壮哉。当年我父皇率领数十万大军伐秦,时遇大雪,军中无物取暖,便一人一碗烈酒,顿失血脉通畅,一举攻下了咸阳城。” 叶青默默听着,应答道,“皇上用酒渡人间之事。我们禁酒与修行之事,两者追求不同。” 皇帝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问道,“你说的不错,我虽然不懂修行,可是我也知道酒能乱性,也能使道心蒙尘。不过试问,性本就良善,如何能乱?道心本就通透,何尘能染?” 叶青低头沉吟,已然是回答不上来。 皇帝看着秦薄衣面前的那碗酒,语气无比骄傲的问道,“想来剑渊之人也无法饮酒?” 洛宁站起了身子,“她身体有隐伤在身,自然无法饮酒,不过在下可以替饮。” 皇帝微怔,“果真可饮。” 洛宁端起了酒碗,“果真可饮!” 秦薄衣微微动容,剑渊禁酒,据她所知,剑渊弟子没有会喝酒的人,自己一路之上更是从来没有见洛宁饮过酒。 少女心中有些没底,偷偷的拽了一下洛宁。 洛宁假装没有感受到。 他端着酒碗,面对着皇上,高声说道,“我可以饮酒,只是,这第一口,我不配饮。” 皇帝一愣,不解其意。 洛宁双手平端酒碗,把那碗口一倾斜,碗中三分之一的酒倒在了地上。 “大周开国十余年,这十余年死去的英烈有的尸骨未寒,有的鞠躬尽瘁,有众人之牺牲,才有今日之盛世。这杯酒,当敬为周朝开国而死的英烈。” 洛宁说完,稳了稳手臂,碗口再次一斜,又大部分酒再次倒在了地上。 “这杯酒,当敬大周盛世太平,国泰民安。” 洛宁话音未落,碗口又一次一斜,碗中酒再次落地。 “这杯酒,当敬陛下治国有方,万寿无疆。” 少年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碗中最后的那些残酒之上。 —— 不过一杯之量。 洛宁端起酒碗一饮而下。 然后他把酒碗轻轻的放到了桌子上,对着龙椅微微行礼。 “好酒。” 周途一拍桌案赞许道,“妙哉!” 第四十一章 就地论 洛宁重新坐了下来。 皇帝带着略微赞许的眼光看着他。 叶青自语冷笑,他没想到修行智商他本来碾压洛宁,可是没想到到了这天朝之中自己还是是接连吃瘪,在洛宁面前一点便宜占不到。 顾长生脸上也有些无光。 他们知道洛宁不过投机取巧,顾长生脸色极为难看,叶青的亦然铁青,可是两个人毕竟都是极有定力,即使看着洛宁不爽,也还是稳稳的坐在原地。 …… 酒宴终于开始。 皇帝手中拿着酒杯似乎还在回味,他问洛宁道,“你是剑渊的弟子?” 这句话等于废话,洛宁明白他是在问自己在剑渊的地位。 “我只是跟班,这次来降妖的,是她。” 洛宁回答道,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秦薄衣。 皇帝这才注意到一袭短发的秦薄衣。 后者白皙的面容没有太过于明显的表情,倒是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皇帝问道,“那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在场的四个人。 他第一次寻问人的名字。 秦薄衣不太懂这些繁琐的礼节,清声应答道,“秦薄衣。” 周围的侍卫脸色明显有些变化,有的侍卫甚至有些紧张的上前一步。 顾长生的酒力已经被灵力化解了大部分,听到秦薄衣这般说,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下来。 世人皆知,大周是灭秦所建。 如今秦这个姓氏,在大周之中已经基本上消声灭迹。 但是阳鼎天不知道,秦薄衣也不知道。 接连两场输了面子,顾长生脸色僵硬。 “启禀圣上,我在来的路上遇人袭击,袭击我的人便是用剑,与那少年背后的剑极为相似。” 旁边有一个侍卫脸色极为凝重来到了皇帝旁边。 “这少女姓秦,我觉得不该大意,应该仔细盘查一下。” 秦薄衣脸色变得有些雪白,因为他们路上遇袭之事还未曾说,没想到这顾长生竟然拿自己的姓氏的原因开了刀。 她一生专注修炼,仅仅是这几天的时间跟在洛宁背后虽然学会了许多话,但是面对着侍卫和顾长生如此犀利的问句也是答不上来。 皇帝并没有说话,目光如炬一般紧紧的盯着秦薄衣。 秦薄衣说道,“我们来的路上也受到了袭击,袭击我们的人是用刀,我们还未曾禀报,你倒先来说起我们。” 顾长生问道,“你的意思便是我们北海云山偷袭你们剑渊了?” 皇帝微微皱眉,“秦薄衣,这事情不能乱说,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证据的。” 顾长生也声色俱厉,“你若是说我,可有证据?” 秦薄衣朱唇微闭,摇了摇牙关,“我没有证据。” 顾长生喝道,“那你怎么敢血口喷人?” 秦薄衣被问的答不上话来,有些着急,又想了想,竟然直接就在大殿之上拔出了秋水剑。 洛宁大惊,想要伸手阻拦已经是来不及。 “你来与我比试,那日那人的刀法我记得很清楚,一比便知。” …… “护驾!” 伴随着秦薄衣拔剑,周围惊呼之声骤然响起。 周围的一众侍卫如临大敌,不知道藏在那里的御林军一拥而上,把秦薄衣包围在了其中。 为首的侍卫大声喝道,“圣上面前,你怎敢动剑?还不放下?” 秦薄衣说道,“我说话你们又不相信,我想到了解决办法你们又不使用,那还要怎地?” 洛宁偷眼看去,只见大殿外面杀机尽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甲胄遍布。 秦薄衣只是觉得委屈,但是辩解不得,一急之下,握剑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然后,一只平稳的手握住了她颤抖的手。 洛宁轻轻地站了起来,然后把秋水剑缓缓的插了回去,放进了她的储物袋之中。 皇上把手一挥,周围的侍卫和御林军这才退下。 洛宁看着脸色气的通红的顾长生,又看了看皇帝。 “我听说大周朝开国以来下令大赦天下,就连许多十恶不赦的罪犯都得到了幸免,可有此事?” 周途点头,“不错。” “我又听说皇帝爱民如子,才能创造如此太平盛世,可有此事?” 周途说道,“只是尽职办事罢了,总要为百姓谋福。” 洛宁慢慢的走到了秦薄衣的面前,“姓氏乃是天生,与她无关,皇帝胸怀能包揽全国,还怕容不下一个姓氏?” 周途点了点头,说道,“有道理。” 洛宁又把目光转向了顾长生大骂道,“我听说北海云山的人个个精明,没想到你却是如同蠢猪一般。” 洛宁继续说道,“我剑渊何等身份,会去偷袭你北海云山?我们两个昨晚在客栈遇袭,刺客用的是跟你手中极为相似的长刀,但是我相信,贵宗不会偷袭我们,定然是有人在其中作梗,不是蠢猪又是什么?” 洛宁不亏是之前洛家的公子少爷,又在剑渊经历了五年的世态炎凉,仅仅两句话,就把顾长生怼的哑口无言。 皇帝带着赞许的目光再次看向洛宁,“想不到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解,这次我单独敬你一杯。” 旁边有侍卫上前来,为洛宁换了小杯子,然后倒好了酒。 秦薄衣缓缓坐下,脸色还有些难看,顾长生仅仅盯着洛宁的精银剑,还在仔细回想最晚袭击自己的刺客。 整个大殿之上没有了任何声音,只剩下了洛宁和皇上的对话。 “你觉得朕创造的盛世如何?” “虽仍有冻饿之人,但是大部分已经国泰民安。” 洛宁想到他和秦薄衣路过那座饥荒县城,然后斟酌回答到。 “朕夸下海口,要让天下百姓都尽皆欢颜。时至今日,大部分已定,只有极小部分,还未曾完成” “陛下既然有志,所看的不过是时间长短,时间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 皇上和洛宁越说越投机,龙颜大悦,最后竟然是穿着龙袍大咧咧的坐到了洛宁的身边推杯换盏。 周围的人哪还有心情吃饭? 皇帝把手一挥,示意侍卫把这些人暂时领下去。 大殿之上顿时就剩下了洛宁和皇帝。 皇帝举起了酒杯,“朕心中有一事至今不安。” 洛宁不解,“何事?” “朕心里清楚,根本就不是什么妖物。仅仅是一个修行者便把我皇宫搅闹的鸡犬不宁,你们三大宗派这些修行者,你让朕如何安心?” 洛宁正色说道,“我剑渊虽然不过问凡间之事,但是只要陛下一直廉政,如果其他两大宗派站出来威胁到了陛下,我为了天下百姓也绝对不会袖手不管。” “你能代表剑渊吗?” 皇帝的目光有些冰冷。 洛宁举起酒杯回敬然后诚实回答道,“不能。” 皇帝哈哈大笑拍了拍洛宁的肩膀,“不必紧张,即使是不能,可是有了你这一句话,朕的心里依旧很高兴。其实我告诉你,你真以为我大周朝奈何不了一个妖物?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三大宗派到底有没有聪明人,由此可见,你是最聪明的。” 洛宁想到了大师兄杨木白,于是他回答道,“我不是聪明,我只是觉得这事有理。” 周途眼神微醺笑道,“好一个有理,朕问了你这些问题,难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朕的吗?” 洛宁端着酒杯,脸上也泛起了一丝醉意。 他不过识灵境一重的实力,喝了这些杯酒,也不免有些醉意。 洛宁放下了酒杯,看着周途的眼睛。 “陛下可曾听说过星陨阁?” 第四十二章 覆灭的第四大宗派 皇上的眼神微醺,但是听到洛宁这个问题突然又变得无比明亮了起来,本来已经迷失的眼神之中突然多出了几分警惕,但是随着又一杯酒的下肚,这种警惕又化为乌有。 “星陨阁的事情,已经是前朝旧事。” 洛宁不解问道,“怎么算前朝旧事?” 空气之中弥漫着无比透人心脾的酒香,皇帝手中的酒杯举起,然后又再一次落下。 他看着洛宁的眼神平静,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情绪。 “你真的不知道?” 洛宁沉思了片刻,“这是我来天朝唯一的问题。” 皇帝问道,“我本来已经准备回答你很多的问题,甚至你就算问我这次为什么就单单留下你我都会告诉你。” 洛宁的脸色微红,有些摇摇晃晃,“可是我就想知道这个问题,我妹妹需要救命。” 皇帝低头锁眉,自己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朕这里有最好的御医,无论什么病都能治好。” 洛宁拜谢说道,“医者能治病,可是不能改命。” …… 周途起身。 整个大殿上有些安静。 他背着手在大殿之中转了几圈,然后目光微微寒冷的看向了少年。 “你听说过魔族吗?” 洛宁一怔,这个名字他确实是没有听说过。 皇帝背着手,最后再次回到了洛宁的身边坐好。 “这魔族,始终是我大周的一大隐患,这也是这次我想结交你们三大宗派的原因,不光是为了抵御修行者,当然也是为了魔族。” 皇帝望着炉鼎之中袅袅而上的熏烟,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天下之前本来有四大宗派,除了剑渊北海云山和枪林,剩下的便是魔族。它们有着不弱于其他三大宗派的功法和修行者,但是唯一一点就是,它们没有规定,没有着任何规定,他们在世间可以随意杀人,他们在世间有力量便可以为所欲为。” “那还是先秦之时,魔族为了改命,大肆抓捕星陨阁之人,星陨阁也是因此没落不堪,最后消声灭迹,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秦亡之日这天朝之中。天下三大宗派见偌大的星陨阁都为之毁灭,又见魔族残害百姓,痛心不已,齐力讨伐,最后一直打到了魔族宗门所在的光明城,这才一举毁灭掉了魔族,但是三大宗派也是损失惨重,加上时隔这些年,所以很少有人再提及此事。” 皇帝越说眼神越明亮,洛宁听着却是沉默不语。 星陨阁已经被魔族毁灭,那十六年前这咸阳城之中的那场换命变成了最后的线索。 “魔族虽然已经毁灭,但是仍然有很多魔族余孽隐藏在朕的国度之中,不光是朕的国度,边塞之外,荒原之上,繁城之中,到处都可能有着魔族,他们就像蛀虫一般,暗暗的潜伏在朕的心中,等到时机来临,便挖着我的心钻出来。”皇帝看着洛宁眼神微痛的说道,“外有修行者之外患,内有魔族之内忧,你让朕如何安心?” 洛宁大悟,“那皇宫之中的妖物也是魔族?” 皇帝冷笑,“这魔族已经几十年没有现世,今年突然出现在我大周皇宫之中,想必定然是有什么大阴谋。” 洛宁沉默不语,他没有想到,这妖物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般多的事情。 皇帝看着洛宁说道,“而至于朕许诺给你们见到的天心塔之中的大司命,朕从来没有信过他。” 洛宁再次一愣。 周途站起了身子,眼神之中自然而然生出了无比的骄傲,“我大周开国十六年,靠的是马背上的厮杀,靠的是爱民如子治国有方,又靠的是上天保佑风调雨顺,你说,关那老匹夫何事?” 洛宁有些赞许,心说有理。 他没想到大周的天子虽然供奉大司命,但是却压根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说。 “如果不是百姓爱戴,修行者传说,这座塔存在了千年,朕早就叫人一把火烧了。” 果真是帝王风范。 皇帝静静的看着洛宁,“我很欣赏你,所以跟你说了这么多。” 洛宁低下了头,“我知道。” 皇帝说道,“或许我应该说的更明白些,我觉得你比其余三个人都强。” 洛宁说道,“我境界都不如他们三人。” 皇帝笑道,“有的时候,能掌握天下的,不一定是境界高的人,而是最聪明的人。” 洛宁大惊。 皇帝用手指了指他的胸口。 “你我都是聪明人,你要是能留在我身边为我效力,实乃朕之大兴。” 洛宁有些微微动容。 皇上继续说道,“你当个修行者,一辈子即使过的再潇洒又能怎么样?人间的极乐没有享受到,酒不能沾,功名利禄无处取。但是你要是跟了朕,朕培养你做报国之将,栋梁之才,好男儿便是理应当如此。” 洛宁低下了头,看着杯中微微有些波澜的酒沉默不语,这次他不是震惊,而是有些心动。 大周盛世他亲眼所见,和枯燥无比的剑渊简直天差地别,面对这样大的诱惑,即使是少年的心性再如何成熟,此时未免有了些动摇。 皇帝见洛宁不答,微微一笑。 “朕已经许久没有这般饮过酒了。今天和你一见如故,可有兴趣跟朕去看看这天朝盛世?” 洛宁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周围有宫女上前,只是这次她们拿的是便衣,不是龙袍。 皇帝换上了便衣,重新梳了头发,手中拿上一把折扇,看上去竟然就像个风流公子无异。 皇上大笑道,“没想到这些年没穿过这身衣服,还是如此合身。” 洛宁不解,“我们要去哪里?” 皇上神秘一笑,“先带你去个男人都喜欢的地方。” …… …… 红尘阁今日客人稀少。 老鸨子站在柜台前,极为享受的喝着西瓜汁,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姑娘的身上,生意不好,自然有些生气。 即使生意不好,可是剩下的那几个客人依旧是让整个红尘阁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喧闹之声不断,让人远远的听着好不心烦。 然而两个人却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是翩翩公子,另一个看上去是穷酸少年。 她急忙起身相迎,满脸堆笑。 不知道是谁的酒水洒到了这位公子的衣衫之上,那极为奢华的布料瞬间染上了浓浓的酒气。 那公子旁边跟着一个衣着也是极为奢华的侍卫皱了一下眉头。 那侍卫道,“黄老爷,用不用我清场?” 第四十三章 红尘阁 皇帝摆了摆手微笑小声道,“不必张扬,小心露了身份。” 那位侍卫闻言这才退后,站在了一旁。 …… 红尘阁不是天朝最大的青楼。 但是却是距离避暑山庄最近的青楼。 而且也算是装修最好的青楼,雕梁画栋,仅仅是建筑看上去就显得极为奢华。 靠近天子脚下,名望自然高些。 洛宁第一次来到这种风尘之地,闻着空气之中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比秦薄衣那些时日头发上的香气还要呛人。 许多姑娘看似出落的几位水灵,可是脸上的胭脂粉黛一眼看上去极为厚重,洛宁用手轻轻的捂了捂鼻子,微微皱眉。 他想到秦薄衣。 然后他问道,“那个与我同来之人?” 皇帝笑着,“都已经安排去上等的馆驿休息了。” 洛宁这才点了点头,可是还是有些不解。 “你有那些宫女嫔妃,为何还要来到这里?” 皇帝笑道,“你还是太年轻,不懂这男女之间的风尘之事,许多文人墨客都有妻室,为何还喜欢往这里跑?这风月之地,许多人就算是想来,都是极为困难的,人生如此,何不享受呢?” 周围有几个新来姑娘上前服侍周途,却被周途身边的侍卫一把推开。 那几个新来的姑娘只是觉得好生奇怪,从来不曾见过这般的客人。 皇帝用手一直洛宁,“我今天带着我这个小兄弟过来,你们只需要服侍他便是了。不知道诗诗姑娘今日可有时间?” 洛宁微怔,心说看着皇帝的语气似乎是经常来此。 老鸨子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皇帝的装扮,认了许久,这才一拍大腿赔笑说道,“哎呦,这不是黄老爷么!您已经有很多些时日没来了,怕是我家诗诗姑娘都把你忘了。” 皇帝低着头算道,“有一年多没来了,生意繁忙,所以耽搁了。” 那老鸨子向楼上喊道,“诗诗姑娘,你看是谁来了?” —— 过了不多时,楼上的房门一开,从内屋之中走出了一名女子。 洛宁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这名女子与其余人的与众不同——她的脸上妆容极为清淡,除了淡淡的描了描眉毛之外竟然是再无其他妆容,长相极为清俊秀丽,与其他的女子自然而然的隔着一道无比天然的屏障。 虽然清秀俊丽与这青楼环境极为不符合,但是除此之外,洛宁再想不到其他形容词。 她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些忧愁,然后似乎又再深思。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皇上的身上,眼神之中似乎闪现过了一丝喜色,然后便是转瞬即淡。 “哦……” 她淡淡的应答道,重新回到了屋子之中。 皇帝面露尴尬,也跟着上了楼,侍卫跟着上去站在了房门的侧翼,楼下就剩下了洛宁自己。 他身上的酒气还未曾消失,这时又有许多姑娘前来敬酒,洛宁推脱不下,只得拿起酒杯喝了几口。 入口他才发现,原来这酒不似女儿红那般清冽上头,这酒之中透着淡淡的清香,配着楼中的妆彩姑娘,别有一番风味。 洛宁有些头晕,于是便是坐到了一处酒桌之旁,旁边又有姑娘来敬酒,洛宁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了一处衣带,感受着指尖传出来的柔软触感竟然是有些舒服。 洛宁微微愣神,然后便是坐直了身子伸手去搪塞,“我今日真的不能再喝了。” …… …… 周途上了阁楼。 跟在那位姑娘身后。 一直进入到了一处青纱床幔。 诗诗姑娘并未曾像其他姑娘那般尊敬这位“黄老爷”。 她默默的坐到了床前的一处凳子之上,美目微淡,沉默不说话。 周途尴尬笑笑,“这一年来国事繁忙……” 谁知道诗诗姑娘听到这句话却是突然捂住了他的嘴,有些紧张的说道,“快别说了,别让旁人听了去,知道了你是皇上。” 周途笑笑,“知道了又如何,朕说过等天下彻底太平了便娶你出去。” 诗诗姑娘眼神微微低沉,“现在还未太平?” 周途说道,“未太平,还有许多修行者捣乱。” 诗诗姑娘看着桌子上的一处插花摆设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只怕是天下太平了我也人老珠黄了。” 周途微怔,“我今天不是来看你了吗?” 诗诗低头不语,伸手从床前拿过了一只琵琶突然问道,“我新练了一首曲子,你听听好不好听?” 皇帝伸手搂过了诗诗姑娘,“今日时间短,下次再听罢。” 清香弥漫,轻纱罗帐缓缓落下。 …… …… 秦薄衣在侍卫的带领之下回到了馆驿,她有些好奇的抬起头,这才发现此处的馆驿竟然是比自己和洛宁沿途过来的所有客栈都要好些。 她坐在房中,许久都不见洛宁回来,眼神之中突然有了些落寞。 她不知道为何突然开始有些担心洛宁。 这是她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她之所以能在修行上走到这一步,便是依靠的道心通明,可是不知怎地,此时的她道心竟然有些微乱。 她脸色微红,似乎在羞恼自己这情绪从何而来。 她跛着脚在房间之中踱着步子,然后突然抬头,便是看到了屋子之中的那面铜镜。 铜镜之中的自己一袭短发,着实比那些姑娘少了很多东西。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了洛宁给自己买的脂粉看了看,然后又想了想。 然后秦薄衣推门出去——门口有侍卫,“女侠有何吩咐?” 秦薄衣淡淡关好了房门,“无事,待得无聊,出去走走。” “那我陪您?” 秦薄衣把手一摆,“我不远走,去去便回。” 少女跛着脚出了馆驿,按着自己之中的记忆转了几个弯,然后便是来到了红尘阁前面。 她想要向这里的姑娘学习化妆。 秦薄衣驻足良久,然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轻轻迈着步子走进了红尘阁。 红尘阁第一次有女子来。 一个醉醺醺的嫖客走到了秦薄衣面前,上下打量着这位少女,嘴里不干不净,“嘿嘿,这是那里来的女子,陪哥哥玩玩?” 说罢他便是伸出了手,去抓秦薄衣的肩头。 然而还未等他碰到,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怎的就失去了控制,然后直直的飞出去数丈,砸倒了一片人。 老鸨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看着楼内突然混乱。自己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了一位看上去有些呆滞的少女,她上前小心问道,“您来这是找人?” 秦薄衣听着老鸨子不善的语气,想到了洛宁告诉自己银子在这个世界上能解决很多事情。 她伸手在储物袋之中取出了一些银子,足有百两。 不管是什么人到此,老鸨子一见到银子便是管不了这么多了,管他什么老爷乞丐,姑娘小伙,只要是有银子,那便是大爷。 旁边有几个姑娘扶着刚才那位受伤的嫖客急急离开,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知道了这位少女不是什么善茬。 “我想学习化妆,你们这谁会?” 秦薄衣目光如剑一般的扫视过了整个红尘阁,语气也是如目光一些冰冷,脸上还挂着那不成熟尴尬无比的笑。 场间再无动静。 然而还没等人回答她,秦薄衣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这声音在刚刚安静下来的红尘阁之中显得极为扎耳。 “……真的不能再喝了……” 秦薄衣转头去看。 许多姑娘避开了她犀利无比的目光。 —— 一处酒桌前,洛宁满脸通红的靠在一个姑娘身上,旁边还有另一个姑娘给他敬酒。 第四十四章 天奈其何 尴尬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很多东西。 比如说现在的洛宁。 他靠在那个姑娘的身上,眼神迷离,嘴里喷着酒气。 洛宁的眼睛盯着秦薄衣,便是如同见了鬼一样。 身体像是被秋风压弯的稻草然后感觉到了风停了一般瞬间挺直,然后手中的酒杯便是摔到了地上。 两个人平静对视了三秒。 秦薄衣平静问道,“你不是去探听星陨阁的事情吗?” 洛宁的脸色先是变白,然后便是变红,最后来变成了一张笑脸。 “这不是正在探听吗?” 秦薄衣站在那里,本来还是十分担心洛宁的心情瞬间就变了滋味。 这种感觉她说不太出来,可是只要她的目光扫到了洛宁身边的那两个漂亮姑娘就有些不舒服。 很堵。 尤其是刚才洛宁靠在身上的那个。 她从小到大都没有过这种情绪。 然后秦薄衣忘记了自己本来来到这里的目的。 她就站在那里,短发微乱,然后有些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眼眶有些微红。 十六年来她的道心第一次这般波动。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不过她依旧是秦薄衣。 她驻足了片刻,还没有等到洛宁站起来说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红尘阁。 洛宁张着嘴,摸了摸鼻子,不明所以,没有追出去。 旁边刚才让洛宁靠着的姑娘看着洛宁的眼神之中有些嬉笑,“她是生气了?” 洛宁不解,“生气什么?” 那个姑娘嘴角笑着,“真是想不到你能来这般风月场所,但是对女人的心思却是一概不知。” 洛宁拿起桌上杯子之中剩下的那些酒,然后一饮而尽嘴里嘟囔道,“我知道她心思作甚,整日只知道练功化妆罢了。” 那个姑娘轻声说道,“当一个姑娘开始注重自己外表的时候,便是说明她的生命之中出现了什么比原本更能吸引她的东西。” 洛宁微怔,突然想到了秦薄衣这几日经常拿出来的铜镜。 那姑娘继续笑道,“不过这女人生气虽然经常没有缘由,可是也是十分好哄。” 洛宁看着酒杯有些呆滞的问道,“应该如何哄?” 那姑娘轻笑道,“只需你买些好吃的,说几句好话,便好了。” 洛宁埋怨道,“我可没有功夫去哄她。” …… 红尘之间最美的两件事情,一是洞房花烛夜,一是金榜题名时。 不是事情的本身美妙,而是因为心情的美妙。 而青楼之所以是许多人向往的地方的原因在于,它能带给人这种心情。 纸醉金迷,可令君王不早朝。 皇帝带洛宁来的青楼,更是天下欢乐集中之所在。 望着洛宁通红的脸和负气而走的秦薄衣。那楼上站岗的侍卫露出了些许笑意。 带着这个少年享受了这般富贵人生,他怎能还想回到剑渊之中去当一个小小的弟子?他不由的感叹皇帝的精妙心思。 洛宁不胜酒力,就在这酒桌之前沉沉睡去。 一瞬间,他仿佛又是当年玄武城之中的那个少爷。 只是,这次他背后的靠山可是皇上。 一直到了夜间,这才有侍卫从楼上下来叫醒了洛宁。 “黄老爷吩咐我带你去吃天朝最有名的小吃。” 洛宁问道,“那他呢?” 侍卫说道,“他已先行回宫了。” 洛宁心中暗骂,心说这皇帝什么时候走的自己都不知道。 …… 侍卫带着洛宁走出了红尘阁。 去的是天朝最繁华的一条街。 这里的小吃很多,侍卫带着洛宁从街南吃到街北,洛宁吃了五年的西红柿炒鸡蛋,又吃了这些日子客栈准备的饭菜,那里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 侍卫看着洛宁说道,“黄老爷说,这些便都是当天子的好处,虽然要为国祈福,可是在这天朝之中,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洛宁沉默不答,他手中拿着炒年糕咬了一口,然后由衷的感叹道。 “好吃。” 他的眼神下视,看到了自己握剑握柴刀磨出来的薄茧,神情微蹙。 他来到剑渊五年时间,究竟换来了什么? …… 不多时,洛宁小腹便是微微挺起。 侍卫看着洛宁说道,“黄老爷还说,你若是想吃,跟在他后面,可以一直吃。” 洛宁望着面前的炸年糕,仔细的沉思了一下。 面前的夜风突然变得有些急躁,但是在这个本来燥热的夏天,让整个街上的温度都降下来了几分。 不知道从那里飞过来一只蚊子,刚落在一个行人的身上,便被这夜风在空中吹翻了几个跟头。 天上的云朵散开。 露出了一弯月亮。 他知道,如果大师兄杨木白在这里,他一定会尊重自己的选择,因为自己如果愿意留在天朝不算是无礼。 若是洛雾雾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极为高兴,因为可以有她吃不完的烧鸡。 如果是阳鼎天在这里,也许会臭骂自己一顿。 洛宁的酒有些醒了。 夜风微冷。 他又想到了一个人,还想到自己此次来这里的目的。 他把手中的年糕用油纸重新包好,揣入了怀中。 “我是很想吃,不过我更想带着一个人吃。” 他驻足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衫。 洛宁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有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正是诗诗姑娘。 她的容貌在夜间烛火的映照之下依旧是无比的动人,压过了红尘阁所有的女子三分。即使在街上,也是无比的耀眼。 她看着洛宁,斜斜的倚靠在路旁的青石柱子上,她扶着袖子微微侧了侧脸。 “黄老爷也让我告诉你,正与邪在一念之间,进与退也在一念之间。” 洛宁沉思片刻,拱手施礼说道,“在下不分正邪,不知进退。” 诗诗姑娘轻轻地迷上了眼睛,瞳孔中的目光像一只将要熄灭的烛火一般摇曳了几下。 “他可以帮你知正邪,懂进退。” 洛宁睁大了眼睛,抬着头无比认真的说道,“可是我现在只想找人治病。” “他说那皇宫之中的妖物可能是魔族,可能无比危险。你若是愿意为大周效力,他可以让你进入天心塔问大司命星陨阁之事。” 这对于洛宁来说,便是最大的诱惑。 这也是少年一直以来的追求和目标。 “我决定和秦薄衣一起进皇宫捉妖,公平竞争,多谢美意。” 洛宁低下头,极为平静的回答说道。 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晰,他不会放弃秦薄衣,也不会离开剑渊。 “你有可能会死。” 洛宁抬起了头,空气中的那道夜风已经不知道吹到了何处。 “我不怕死。” 少年的声音如同蝉鸣,昙花一现却无比清脆。 诗诗姑娘眼眉微低,不再答话。 …… …… 沉思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 当然也包括避暑山庄行宫之中的皇帝。 他是真喜欢洛宁这般性格,虽然他是剑渊的弟子,但是皇帝知道,这个洛宁更像是年轻时候的自己。 周途听着那个侍卫的禀报,眼睛微微眯起,白天树上的那些花朵此时晚间已经都看不见了。 “他不愿意为陛下效力。陛下又何必勉强呢?” 周途捕着夜空中不知道从那吹来的劲风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富贵不能动其心。” “淫色不能断其志。” “生死不能阻其行。” 他望着漆黑无比的夜空叹息说道。 “这样的人别说是我。” “天奈其何?” 第四十五章 夏夜晚间的对话 秦薄衣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短发显得极为凌乱,白皙的脸因为生气都有些微微的发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生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为什么跳动的这般厉害。 就在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没有这般感觉。 那洛宁去找红尘阁的姑娘,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这般想着,目光却不自然的落在了面前的铜镜上,里面自己的短发看上去着实没有那些姑娘的长发好看。 她有些赌气,然后又只是觉得委屈。 秦薄衣重重的把洛宁给自己买的那些胭脂脂粉扔到了一旁。 …… 如水的夜色应该像白天的阳光一般安静。 可是不知道为何这个时候夜有些微乱。 在侍卫的带领下洛宁回到了馆驿之中。 他坐在自己屋子的凳子上沉思了良久。 怀中炒年糕的热量让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推开了门,见到了微凉的夜风,顺便也敲了隔壁的门。 —— 秦薄衣就在隔壁。 门是虚掩着,洛宁走了进来。 虽然他身上的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可是走到秦薄衣的屋子之中这味道还是无比的清晰。 秦薄衣就坐在桌子前面,望着铜镜,似乎没有感觉到洛宁进来。 实际上她通过身上这般浓厚的酒气就已经分辨而出了进来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睡好了?” 洛宁未曾开口,秦薄衣从铜镜之中的倒影淡淡的看着这个少年,冷冷问道。 “睡好了。” 洛宁下意识回答道,但是旋即又觉得有些后悔,“没睡好。” “没睡好在那边接着睡,有哪些姑娘陪着你睡,回来做什么?” 秦薄衣站起了身子,目光如剑一般扫视过了洛宁的脸颊。 后者的脸庞有些火辣辣的疼痛,然后便是注意到了扔在墙角的脂粉。 “你没吃晚饭,我给你带回来些。” 洛宁干涩的说着,把手中用油纸包着的年糕放在了秦薄衣的桌子面前。 年糕的香气稍稍的掩盖了洛宁身上的酒气,可是依旧掩盖不住秦薄衣脸上的愤怒。 “吃剩下带回来给我?” 洛宁尴尬应道,“这说的是什么话,特意给你买的。” “那红尘阁的姑娘你也买了?” “我没有你那般有钱,就买了这些。” “我给你银子,你也去买给她们吃。” 洛宁无奈陪笑着说道,“你何必如此,我下次不去了就行了。” 秦薄衣闻着空气之中弥漫的年糕香气。 洛宁把那盒脂粉捡起来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我知错了,不该喝酒误事。” 空气有些安静。 洛宁想了许久,终于是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秦薄衣楞了一下,其实两个人都是知道,秦薄衣生气的原因不是因为洛宁喝酒。 秦薄衣有些懊恼,她是修道的天才,但是却是生活的白痴,情商极低,而冥冥之中那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总是相差着一层窗户纸那般,让人捉摸不出来头脑。 夏蝉在外面鸣叫。 洛宁尴尬的站了好一会。 看着面前这个少年的脸颊,秦薄衣的脸色稍微的好看了些。 她终于是伸手打开了那包油纸,“当真好吃?” 洛宁认真说道,“当真好吃。” 话音未落,洛宁便是看见其中包着的刚才自己吃了一半的那块年糕,伸手捡了起来,脸色有些紧张,“我忘记了。” 秦薄衣的脸上有些微红,可是却没有了刚才那般气恼,如果不是夜晚的光线有些黯淡,便是可以看到她的脸上有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手中的东西秦薄衣从来没有吃过,只是少女此时觉得十分好吃。 有些微甜,微黏,还有些微脆。 然后其中还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甜味。 这就是像那冥冥之中的东西一样,她参悟不透,于是仅仅是片刻,秦薄衣便是决定不再参悟。 她有些开心,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真开心。 剑渊呆了这些年,就连境界突破,修行突飞猛进她都没有这般开心过。 她想笑。 她噗嗤笑了。 这是洛宁第一次看见秦薄衣不是那般尴尬的笑。 这种自然的笑很好看,像是天上的月亮,又像是皇宫之中最娇艳的花朵。 秦薄衣突然又认真起来,看着洛宁认真问道,“你认真回答我,我究竟是长发好看还是短发好看。” 洛宁不知道她为何老是在意这个问题,随便回答道。“我没见过你长发的样子。” 秦薄衣说道,“那红尘阁的姑娘都是长头发。” 洛宁伸出了手,极为习惯又是极为自然的像是摸着洛雾雾的头那般,他轻轻揉了揉秦薄衣的头发,说道,“她们都没你好看。” 窗外的蝉鸣骤然停止,又有些静谧。 洛宁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收回了手,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之上。 秦薄衣有些恍神,洛宁这才想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剑渊的修炼天才,她是秦薄衣,不是洛雾雾。 场面有些尴尬,然后洛宁清了清嗓子。 他跟秦薄衣仔细的说了关于魔族的事情,把今天皇帝给他讲的关于魔族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秦薄衣说了一遍。 秦薄衣目光微冷,也正色起来。 洛宁最后无奈叹息道,“皇帝也不知道星陨阁的下落,看来,只有那天心塔之中的大司命才能知道了。” 秦薄衣点了点头,并没有像洛宁第一次听见魔宗之时那般惊讶,也似乎没有注意到洛宁所说的重点是他们这次可能是要对付消失已久的魔宗。 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 秦薄衣看着洛宁说道,“我真是羡慕洛雾雾上辈子积了什么福气能有你这样的哥哥?” 洛宁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的本身。 他看着秦薄衣问道,“如果我跟你一起进皇宫捉妖,我识灵境一重的力量是否会拖后腿呢?” 秦薄衣看着洛宁,明白了后者也是想争夺一下进入天心塔见大司命的机会。 秦薄衣淡淡说道,“会的。” 洛宁暗暗的咬了咬牙,然后再次问道,“可是如果我非要进去,你会嫌弃吗?” 秦薄衣又淡淡回答道,“不会。” 洛宁点头说道,“多谢。” 秦薄衣认真的吃完了油纸之中的最后一块年糕,然后脸上那种难得一见的笑容逐渐的收敛了下去。 洛宁看着她说道,“你还是多笑笑才好看。” …… …… 第四十六章 夏夜晚间的阴谋 避暑山庄之中。 皇帝周途的寝宫之中还在亮着无比微弱的灯光。 有一个女子急匆匆的从山庄下的花园之中穿过。 一个侍卫急急问道,“是何人?” 那名女子回答道,“我。” 冰冷的声音穿过了夜色,在那些黑夜笼罩下的花树之间回荡了几下然后消失。 侍卫跪拜倒,“仪妃娘娘到此,不知道有何事。” 仪妃娘娘冷声回道,“奉陛下之命,来见王兄,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侍卫伸手一直其中一处宫殿,“千岁在黄乾殿中休息。” 仪妃娘娘转过了一个树,登上了大殿的台阶,依稀可见的月光映照出了她脸上的些许残妆。 那大殿之中,正是周途的皇弟——千岁周兴。 仪妃娘娘极为紧张的到了大殿近前,并没有直接进去,反而是先左右环顾了一下,黑暗之中有几个影子,她知道这是皇帝派来监视自己的侍卫,她转过头去,直接进了大殿,绕到了周兴的房中。 周兴的房中点着许多烛火,映照着他的脸上有着许多健康的红光。 他的口水拖得老长,甚至有的已经落到了地上。 而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偌大的水晶食盆,里面盛着一只半冷的烧鸡,上面的油脂已经凝固。 看着仪妃娘娘进来,周兴眼神之中有些疯狂。大声问道。 “皇嫂,可是又给兴儿来带吃的?” 仪妃娘娘看着面前桌案上的烧鸡微微皱眉,然后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锦帛,速度极为利落的塞到了周兴的手中。 “嘿嘿,我就知道皇嫂给我带好吃的,这糖果可是极甜。” 他大声喊着,手中的锦帛却是慢慢的打了开来。 上面写着几行字,周兴的目光突然间随着这几行字渐渐的寒冷了下去。 “三大宗派的人来了……” 周兴的瞳孔一缩,正像是将要出击的饿狼。 不过,他口中还发着狂笑,手上却粘着那烧鸡上凝结的油脂,然后不顾旁边烛火的灼热,烤的化了,然后在上面轻轻用那黄油书写了几个字重新把锦帛放入了仪妃娘娘的手中。 周兴面前的烛火摇曳了几下。 仪妃娘娘咳嗽了几下,然后说道,“皇兄不必着急,等过些时日,我们便是能搬回皇宫,这避暑山庄虽然清凉,可是蚊虫实在是太多了些。” 周兴嘿嘿笑着,“皇嫂,下次来看我又是什么时候啊?” 仪妃娘娘说道,“明日再来。” 周兴抓起一条烧鸡腿,在那仪妃的衣衫上又蹭了些油,“那我等皇嫂来了,再请皇嫂吃烧鸡。” 仪妃娘娘转身退去。 门口一名爬在门上偷听的侍卫就在此时急忙闪开。 …… 皇帝听着侍卫的禀报,得知没有异样,手中批阅奏折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门外脚步声轻轻响起,仪妃娘娘走了进来。 “我弟可好?” 仪妃娘娘点了点头,“还是那般疯癫。” 皇帝周途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眼角的余光落在了仪妃裙上的油光,然后目光变得少了几分怀疑。 他无奈叹息道,“当初为了争夺皇位,我们兄弟相残,最后没想到我这皇弟竟然疯癫了,这些年御医都无法根治,朕心甚痛。” 仪妃娘娘安慰说道,“皇帝洪福齐天,皇兄自然也是洪福齐天。皇帝不杀之恩,便已经是胸怀天下。” 周途站起了身子,“你知道我为何不杀他吗?” 仪妃脸上还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说道,“我不知。” “那是因为朕相信,只要有朕在世一日,便是没有人能威胁到朕的位置,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个疯子,朕又何必怕他呢?” 仪妃慌张低头,“皇上隆恩浩荡。” 那寝宫之中,骤然传出了一道极为朗爽的笑声。 这笑声让这避暑山庄的夜晚都不禁颤抖了几分。 大周天下,便是他的天下,有他在,大周的子民便是睡觉也安心。 …… 直到夜以深,皇上看着面前的奏折依旧没有困意。 倒是仪妃突然有了哈欠。 皇帝转头看着她说道,“爱妃这几日似乎都是这般困倦,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仪妃答道,“近几日在避暑山庄之中,不如皇宫之中舒服。故此睡的不好。” 皇帝笑着说道,“我已经找了天下三大宗派的人前来降妖,明后日便着他们进皇宫。” 仪妃问道,“听说剑渊有个少年极为有趣?” 皇帝看着奏折上有一笔写歪了的字,沉声回答道,“确实是极为有趣。” “怎地有趣?” “是个聪明人。” “如何聪明?” 皇帝思索片刻。 “像我一样。” …… …… 有侍卫护送着仪妃离开了皇上的寝宫。 迎面便是碰见了正宫娘娘,正宫看着仪妃,脸色有些微嘲,“皇帝还未睡?” “未睡。” “那你便要劝皇上多休息才是,深夜惊扰作甚?” 仪妃娘娘有些惊慌,低着头不说话。 正宫娘娘突然拉过了她的左手,“皇宫之中妖物作孽,你们这些妃子跟在皇上后面也受苦了。” 仪妃惶恐跪下,“臣不苦。” 正宫冷哼一声,甩开了她的左手,转身借着灯光进入了皇上的寝宫之中。 在回去的路上,仪妃的手突然开始有了微微的颤抖。 她左边的袍袖之中装的正是周兴给他的那张锦帛。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她洗漱完毕,让宫女纷纷下去。 仪妃娘娘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只留下了最后一只。 然后她从袖子之中取出了那张锦帛。 上面的墨迹是她亲手写的,下面的泛黄的油渍却是周兴写的。 “禀魔宗,聚而歼之。” “集军队,择日而反。” 仪妃娘娘的脸微微有些颤抖,但是却有着掩盖不住的兴奋神情。 她把那张锦帛放到了烛火之上烧成了灰烬,然后她看着那燃烧着的锦帛微微沉思。 她又从桌案下面抽出了另一张锦帛。 拿起了桌子上未干的毛笔在上面写道。 “三大宗以到,其余的交给你们。” 仪妃的目光伴随着漆黑的夜有些像是凛冽无比要出鞘的剑。 她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周兴告诉她的那句话。 “我若登基。你便是正宫。” 第四十七章 起军 夜本该漫长。 可是此时却转瞬即逝。 天朝之中有了关于天下三大宗的传说,许多百姓都听说三大宗派派出了最为精干的弟子。 一时之间,整个天朝之中都开始传的沸沸扬扬。 …… 顾长生昨晚没有休息好,因为那一大碗酒着实让他丢了不少面子。 他收拾好了自己所有必备的物品,推门走了出来。 他看见了叶青,叶青也看见了他。 这两个人都是识灵境九重的实力。 叶青站在院子之中,身子挺拔如枪,然后目光落在了顾长生腰间别的那卷书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然后两个人一起望向了秦薄衣的房门——后者的房门还是紧闭,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其实那个不明事理的少女其实才是这里最可怕的存在。 “你见过她?” 顾长生正了正自己腰间的那卷书,然后唯叶青问道。 叶青回答道,“没有见过,但是我见过他。” 这个他,指的便是洛宁。 顾长生的语气有些不屑,他想起来昨日在大殿之上自己出的丑,脸上就不禁有些发红。 “我看他不过是识灵境一重的力量,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青的话极短,如同此时穿过树叶映照在地下的一寸寸阳光。 “他若真是废物,剑渊为何派他和秦薄衣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丝毫的避讳,顾长生闻言若有所思,指尖摸索着腰间的那本书,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驻足良久。 …… 洛宁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天朝清晨的光芒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也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 他在想关于魔族的事情,按理说他们今日便要进入那已经废弃的皇宫,他们面对的不仅是叶青顾长生,还有那从未见过面的魔族。 这让洛宁担忧不已。 但是他在秦薄衣的身上,却是一点担心的情绪都没有看出来。 少女依旧是那般淡雅无妆。 只是这回,她那短发被她扎了起开,短短的在脑袋后面有了一个发髻。 洛宁看着有些好笑,但是又只是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可爱。 “今日我们也许便要进入皇宫了,紧张吗?” 洛宁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秦薄衣。 “本来是有点紧张的,可是到了这里之后,便不紧张了。” 秦薄衣的脸上又恢复往日那般淡雅如水的冰冷。 “我这般扎头发,好看吗?” 洛宁心说你这般头发比着那些姑娘的长发可真是天差地别,看上去还有些奇怪,虽然谈不上好看,但是看多了秦薄衣短发,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顺眼。 “好看,好看。” 洛宁敷衍回道。 秦薄衣却没有注意到少年语气之中的敷衍,自顾自说道,“我也觉得好看。” …… 面前急忙有侍卫上前服侍洛宁问道,“少侠,用早饭吗?” 这侍卫自然不是傻子,一共来了四个人,但是唯独面前这位少年可是昨日在皇宫单独和皇上饮过酒的人,这可绝对不是一般人。 单单从无人询问叶青和顾长生便可以看出来,皇上眼中的红人,便是他们这里的祖宗。 洛宁未说话,秦薄衣却突然问道,“有炒年糕吗?” 侍卫看了一眼这位姑娘,心说真是奇怪,大早上吃的东西那般多,为何只要吃炒年糕。 洛宁皱眉,“吃些淡粥吧。” 秦薄衣声音僵硬,“我觉得好吃,我要吃炒年糕。” 侍卫看着面前的这位少女心说天朝这么多有名的小吃,却不知为什么偏偏爱吃最低等的炒年糕。 自己接连跑了几条街,最后终于是给秦薄衣带了回来。 少女看着面前的炒年糕,表情之上这才有了些喜色。 洛宁没有那些讲究,便直接胡乱吃了起来。 吃了几口,这才发现秦薄衣似乎没有昨晚那般欢喜了。 “怎么了?” 洛宁不解。 秦薄衣望着手中的小吃有些晃神,随口答道,“没事。” 少女的眼中再次闪过了深深地疑惑。 这炒年糕明明做的和昨晚的一模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昨晚的好吃了。 依然甜,依然黏,依然脆,可是不知为什么却不如之前那般甜了。 似乎少了一种甜味。 她愣神的功夫,洛宁已经是吃完了手中所有的东西。 他望着侍卫微微表示谢意,三个人这才再次前往避暑山庄。 此时正是早朝完毕之时。 皇上在行宫之中还未曾离开。 叶青和顾长生也已经到这里多时了。 来的路上洛宁路过了红尘阁,他没有见到诗诗姑娘,昨晚的风花雪月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那大大的招牌还挂在上面,只是今日时辰尚早,还未曾开门。 洛宁不知道诗诗姑娘和皇帝的关系,但是他知道,面前的这个皇帝,可绝对不会是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 任何能成为皇上的人都不会简单。 他也不例外。 洛宁静静的站在大殿之上,周途依旧是如昨天一般那般微笑。 “朕有幸找来你们。” “你们也知道,如果谁能捉住皇宫之中的妖物,谁便能进入天心塔问大司命一个问题。”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洛宁的身上。 “我们已经有很多散修将军死在里面了。” 洛宁沉默不语。 皇帝问道,“是否应该等到良辰之时,再带各位少侠去历练?” 叶青微微施礼说道,“今日甚好。 皇帝点了点头,问道,“准备好了?” 顾长生正色回答道,“无需准备,进去捉住便是。” 周途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目光扫视过了大殿上的每一个人。 “着兵甲三千,跟他们一起去皇宫。” 是日。 清风不燥,浓日不焚。 顾长生正色以待,叶青脸色平静入水。 然而四个人之中,却只有洛宁和秦薄衣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魔族,更是没有听说过魔族,洛宁想到了那日伏击自己的那个用刀之人,想来有秦薄衣在也不用担心。 四个人跟随着军队,前方有铜锣开道。 然后几个人再次路过了红尘阁。 洛宁抬头,却突然发现路边站着一个人。 —— 正是诗诗姑娘,后者眼神复杂,看着浩浩荡荡的军队不知道思索着些什么。 秦薄衣感觉到了有些异样,问洛宁道。 “这是何人?” 洛宁不知道如何回答,轻声说道,“一面之缘的朋友。” 第四十八章 魔族起于皇宫(一) 秦薄衣并无多问。 远远的已经可以看见那座皇宫,而她和洛宁之前所见的那座天心塔,就矗立在皇宫的旁边。 与天朝大部分的景象不同,整个皇宫之上都笼罩着一股阴邪之气,洛宁的手微微有些因为紧张而颤抖。 距离皇宫还有数里,整个街道之上就再也见不到一个居民了。 有些破旧的楼台宛如废弃已久的荒城之中的建筑,让人看着心中生寒,远远的看去,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本来炎热无比的夏天,却伴随着众人距离皇宫越来越近开始变得微冷。 顾长生拄着竹竿,脸上的书生气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显得略微有些稚嫩。 但是洛宁从他耷拉下来的手上呈现出来的老茧便是可以看出,这绝对是一个高手。 至少是在实战意义上的高手。 和那日他莽撞的喝酒不同,那握刀的老茧,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的。 叶青的长枪几乎要垂到了地上,他的瞳孔之中映照着天空之中乌云的那片黑色。 但是他的步伐依旧很稳。 自从皇宫之中出了妖物,再也没有人离这皇宫这般近过。 洛宁摩挲着自己的手掌,那前面本来前进的军队突然停止。 两排细柳在皇城的脚下一字排开,远远的延伸出去,最后变成了众人眼中看不见的细小虚点。 那远远的皇城终于在众人的眼前放大,洛宁这才看到,这座承载了不知道多少朝代然后被装修翻新,最后变成了面前的这座皇宫。 洛宁可以感受到在妖物出现之前这座皇城的繁华昌盛。 “这便是到了。” 为首的那个老将军看着洛宁一行人,神色无比的凝重。 “皇帝陛下下旨,如果三天之内捉不住妖物,便是用大炮把整座皇宫都轰了。” 洛宁微微挑眉,老将军的言下之意已经特别明显,只给他们三天的时间。 按照整个大周的国力来说,如果真的下决心不要这座皇城,即使是里面有着魔族的修行者,也绝对抵挡不过这举国之力的炮击。 众人心中都是明白,皇帝只是想看看他们天下三大宗的表现。 天心塔就在旁边,距离天心塔开启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三队人都知道时间在此刻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面前的皇宫正门死死的闭合着,本来好大的气派,现在却死气沉沉,旁边有军士上前,不知道按动了什么机关,那座高耸的大门便是骤然打开了一条足够人穿行而过的缝隙。 里面涌出了一道淡黑色的灵力。 这让顾长生和洛宁的脸色一变。 那些日偷袭洛宁的刺客,身上的灵力波动便是这样,顾长生眼色慢慢变暗,然后也是想到了那日偷袭自己的长剑灵力也是这般。 他看了一眼洛宁,这才相信了洛宁那日在大殿之上所说的话。 看来那日偷袭他们的,确实是另有其人。 叶青原地坐下了身子,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灵力波动,他开始推演进入这皇宫之中可能发生的所有事情。 最后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然后用手整理了一下衣衫。 他挺直了身子背着长枪迈步从那巨门的缝隙之中走了进去。 …… 顾长生取出了腰间的那本书卷,眼眉微微低下,然后认真的翻越了几张,洛宁从旁边看着,看到了书籍上面一些晦涩难懂的字句。 顾长生的嘴里不知道念了些什么,然后这本书籍便是散发出了一道淡淡的青光,把顾长生的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顾长生手中竹竿与地面磕碰的声音极为清脆响亮,然后便是跟在叶青后面,也走进了皇宫之中。 “我们也走吧?” 洛宁腰间挎着一口柴刀,背后背着精银剑和他来时带着的包裹走在前面,看上去有些笨重。 秦薄衣腰间挂着储物袋,然后她一挥手,秋水剑不知什么时候便出现在了她的后背。 那老将军看着洛宁的眼神有些复杂,然后又有些犹豫。 “这位少侠……”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 洛宁摆了摆手,“不必说了,我一定要进去。” 他知道这个老将军要说什么,也明白自己不能放弃剑渊去投奔朝廷。 秦薄衣跟在洛宁的身后,“他要说什么?” 洛宁淡淡回答,“皇帝还想让我为他效命。” 秦薄衣沉默不语,那天那种气恼的情绪突然又涌上了心间。 她小声但是微恼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那样还整日有红尘阁的姑娘陪着。” 洛宁看着那门口散发出来的淡黑色灵力,语气有些像是陈年的老酱,极为粘稠,极为复杂。 “我有些不放心,剑渊之中又有雪姐,有雾雾,有大师兄,有处处想着我的司徒长老。虽然还有许多讨厌我和我讨厌的人。但是还有……” 洛宁没有继续说下去,到了嘴边的话语骤然停止。 秦无忧不解。 “还有什么?”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秦薄衣的身上,目光有些复杂,不知道思索着些什么。 她已经清晰的从那门的缝隙之中见到皇宫内的高大建筑。 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了一只乌鸦,站在皇宫的门墙之上乱叫。 老将军皱眉—— 乌鸦叫门,是为不详。 洛宁似乎并没有听见那乌鸦的叫声,仿佛这附近只剩下了他和秦薄衣两个人。 洛宁突然开口,声音在乌鸦的叫声下显得有些难以听清。 可是秦薄衣还听清了。 那是三个字。 …… “还有你……” 秦薄衣脸色微红,然后心绪便是有些微乱,她不知道洛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生气的缘由。 她听到这句话之时只是觉得很开心。 这些天受阻的道心仿佛都通明了。 这算不算是喜欢呢? 只是,这洛宁突如其来略微带着隐晦的话语,她不知道算不算是喜欢? 像是自己喜欢那些胭脂脂粉。 像是自己喜欢吃昨晚他带回来的炒年糕。 如果是,自己应该如何回应? 如果不是,自己心里为什么却有一点点失落?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下,让人觉得有些不自然。可是这种尴尬终归是没有长久下去。 洛宁的嘴角微笑着。 “……老师阳鼎天……” 秦薄衣松了一口气。 脸上那难以让人察觉的红色转瞬即逝。 老将军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沉默着的脸颊颜色有些僵硬。 身后的御林军在他的手势下一字排开,做好了战斗准备,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一切事情。 谁也不知道这三大宗派的人究竟能不能成功。 秦薄衣跛着的脚像是鼓点。 洛宁微微侧了侧身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皇宫大门。 第四十九章 魔族起于皇宫(二) 避暑山庄之中,皇帝依旧坐在桌案前。 只是他这次没有批阅奏折,反而是在看着面前那只新换好的杯子。 他想到了诗诗姑娘。 他知道自己是皇帝,诗诗是舞女,两个人的关系无论再如何的玄妙深奥,最终如果自己娶了她只会造成满朝的风雨和举国的指责。 所以自己终究是不能走出那一步的。 他的面前摆着一张地图,上面画着天下三大宗在这大陆上的位置和那消失已久魔宗所在的光明城。 当年他们反秦,北方有胡人,南方有蛮人,西凉铁骑,东面大周,这才一举攻破了咸阳,如今国泰民安,他却是知道这些人的隐患始终未除去。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吹进来了一道微风。 这次的风有些微热,吹动了皇帝的头发。 他鬓角的一丝白发在这其中极为醒目。 远处的黄乾殿中,周兴那本来疯狂的目光却在这个时候变得激动无比,他知道,三大宗派都进入了皇宫,也就是说,皇帝的御林军精锐都被派到了皇宫之中。 他桌案前的烧鸡已经发臭,可是并没有人来收拾,他的目光骤然明亮。 周兴走到了旁边的一处桌案上,那上面有笔墨纸砚,可是自从他装疯的这十几年来,却从来没有碰过这些东西。 他有些生疏,然后他从旁边的茶碗中倒入了一点水,开始研磨。 有一个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旁边,那个身影的如同鬼魅一般,在这样的盛夏白天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长长的帽檐直直的遮挡住了他的脸颊。 那个人声音极为沙哑,让人听着极为不舒服,“都准备好了?” 周兴没有转头,他依旧在专心的研磨,然后他像是许久都没有说过话了那般张了张嘴。 这是他十几年装疯以来第一次正常说话。 “你带着这封信,去天朝城外西北大营之中找马将军,那几个修行者,就交给你们魔宗的人了。” 那个沙哑声音问道,“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 “只要你们魔宗帮助我夺得王位,我肯定让你们在这个国家重新回到当年的气势。” 周兴研好了墨汁,然后他提起了笔。 握笔的手有些颤抖,因为他实在是太长时间没有握笔了。 然后他想了想,在面前摆好的宣纸上写了几行字。 …… …… 皇宫之中的陈设不像洛宁想得那般应该如何的落寞。 整个皇宫如果除了那几道漂浮着的淡黑色灵力,其余的竟然和正常的皇宫没有任何区别。 面前的空地之上漂浮着几缕淡淡的雾气,让这座皇宫笼罩在了一层神秘之中。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里有妖物,恐怕他们还会以为这只是一座已经暂时无人居住的皇宫。 洛宁问道,“我们去捉妖物,应该从那里走?” 他的实力境界尽皆不如秦薄衣,自然要请教秦薄衣。 少女看着走在前面的叶青和顾长生分头消失在了这一层淡淡的武器之中,秦薄衣微微皱了皱眉毛。 然后她伸手指向了雾气之中的一个方向。 洛宁紧张的问道,“为什么?” 秦薄衣淡淡说道,“直觉。” 洛宁没有质疑,跟在了秦薄衣的后面。 三个宗派,走的是三个不同的路线,而这三个路线,都是他们认为最各自认为的靠谱的三个路线。 洛宁的神经无比的紧张,空气之中除了两个人的脚步之外再没有了任何声音。 少年的目光微寒,这皇宫这般巨大,该到哪里去找这个魔宗族人呢? 两个人绕过了一座首殿,他们两个的路线是不走屋中。 前方的薄雾骤然一淡,露出了无比清晰的花白墙粉和一尊狮子雕像,两个人再次往前,却没有注意到刚才的薄雾慢慢的把刚才散开的淡雾填充上了。 秦薄衣跛着脚,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她仿佛自己回到了剑渊的十二重山门之上。 周围的这些雾气开始变大,秦薄衣猛然拽过了洛宁的胳膊,两个人紧紧的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发现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一处石狮子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他们又回来了。 …… …… 叶青走的是屋顶,他没有注意到秦薄衣这边的情况,是因为那已经无比巨大的雾气,他从一处屋顶纵身到了另一处屋顶。 然后他感觉到了一处极为阴邪的灵力。 他骤然明白,自己将面对的绝对不是普通修行者那样简单。 叶青没有像洛宁和秦薄衣那样继续前进,他把手轻轻地放到了背后。 —— 背后是他的那把长枪。 布套轻轻的被摘了下来,一条浑身通青的长枪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叶青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雾气骤然更加浓郁。 …… …… 顾长生走在皇宫的大殿之中。 某个大殿之中还有未曾烧完的长明灯,虽然他没有感觉到外面的雾气。 但是他却是感觉到了危险。 他走入了一处房门。 那本散发着护体光芒的书籍缓缓地抖动了一下。 他回头去看。 透过窗户的缝隙他可以看到,外面起雾了。 他于是知道这不是雾气。 这是一个阵法。 皇宫之中的东西已经预感到他们的到来,所以率先出手了。 顾长生转过了头。 那幽静的大殿厅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无比的脚步声。 顾长生握着竹竿的手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这道清晰的无比的脚步声,带着一道让他记忆犹新的灵力,这是那日晚上偷袭他的修行者的灵力! 顾长生把竹竿用双手捧了起来。 他转向了这个声音方向。 黑暗的角落之中,那静谧的脚步声骤然停止。 然后有一柄剑飞了出来。 顾长生微微皱眉,然后那根竹竿便是如同钓鱼一般从下往上狠狠的拨到了那柄剑上。 这一剑很快,或者可以说是极为犀利。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可能瞬间变会在这一剑之下变成亡魂。 可是顾长生却没有。 竹竿拨上了长剑,然后顾长生便是感觉到了一股无比霸道的灵力和力量顺着竹竿传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退后了一步。 手中的竹竿寸寸碎裂! 第五十章 魔族起于皇宫(三) 但是顾长生的神情却没有因为手中的武器碎裂而感觉到惊奇。 如果这个敌人极为简单,想必也不会令大周皇朝集体迁走。 所以,几乎是伴随着手中那根竹竿碎裂的一瞬间,一声铿锵无比的铁刀出鞘之声就在屋子之中瞬间划过。 顾长生又退后了一步,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铁刀。 那黑暗之中的那柄剑击碎了竹竿,没有丝毫的停顿,然后便是再次一剑袭来。 刀剑在空中交错,那柄铁剑接连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这才停了下来。 它被一只手握住了。 顾长生微微迷了迷眼睛,识灵境九重的灵力爆发了开来。 和剑渊的剑不同,和枪林的枪不同,北海云山的刀走的是大开大合,开合之间,自有一片方圆。 他面前的土地便成了他的方圆。 那只握剑手的主人并没有惊讶,似乎也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他从黑暗之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头上巨大黑色帽子遮住了他的五官。 那片黑色之中,只有他的那双眸子最为显眼。 顾长生想到自己会遇见敌人,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的遇见敌人,他的眼神逐渐冰冷,因为他感觉到了这个人不简单。 如果说这就是皇宫之中的妖物,那么他只需要把他斩杀了,然后带出交给皇帝便可以获得进入天心塔的机会。 一想到这里,顾长生的手不由的有些微微握紧。 他手中的刀突然光芒大放,然后屋子之中骤然多出了几道极为凛冽的刀势。 支撑着大殿的那根柱子之上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清脆的爆裂之声,那个黑袍之人的衣衫上也多出了几道细微的口子。 如果仔细去看,里面还有着涌出来的鲜血。 只是这涌出来的鲜血却不是红色,而是淡淡的黑色,虽然仅仅是一闪而过,但是却还是被顾长生的眼睛捕捉到了。 他的脑海之中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自己小时候听过的传说,还有自己在书籍上看过的故事。 当初的自己还小,但是却对这件事情印象深刻,即使有很多细节他已经不记得,但是他却记得那黑色的鲜血是属于谁。 “你是魔宗?” 顾长生的目光锁在了那黑衣的身上,后者微微一笑,露出了洁白无比的牙齿。 “我魔宗被灭门几十年,可是没想到今天能重建天日。” 顾长生想着,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魔宗的其中故事,自己的师傅没有跟自己说过,北海云山之中,也几乎没有人提到过这个事情。 这次到来,他以为只是收拾几个散修。 可是没想到,他们要面对的是这个消失已久的宗族。 顾长生沉沉问道,“那路上行刺我们的人,是你?” 那黑衣人咯咯笑着,然后突然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竹竿之上,“皇帝去找你们的消息我们早都知道了,只不过最后只找到了你们北海云山和剑渊的路线,枪林那小子的路线实在是太过保密,无论如何都没有打探到。” 顾长生刀上的血有几滴落在了地下,在这大殿之上显得极为静谧,他静静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个黑衣人突然冷笑,“我不是你的对手又怎么样,至少我可以把你拖在这里……” 他举起了手中的剑,那淡黑色的灵力骤然凝固,然后汇聚在了一起。 顾长生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看似是他们来捉妖,但是实际上是中了别人的埋伏。 黑暗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了几把剑。 多了几把剑,也就是说,又多出了几个人。 顾长生握紧了手中的刀,他再没有说话,境界实力瞬间攀沿到了最巅峰。 …… …… 叶青正在感受着周围灵力的变化,然后他便是突然听到了几声金铁交错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睛,望向了这里的某处,他分辨不清楚究竟是洛宁和秦薄衣还是顾长生。从看到了薄雾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被困在了一个阵法之中。 叶青是剑王久河的弟子,也是枪林年轻一辈之中的最强者,他的灵力因为是铸剑师的原因格外的雄厚,但是却对阵法一窍不通。 他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处战场是谁遇到了怎样的麻烦。 他轻轻地迈出了一步。 然后便是感觉到了轻微的痛楚。 他看着自己左肩上的飞出的血丝,沉默不语,然后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叶青用长枪轻轻的向前挑了一下,然后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处极为险要的阵法之中,最可怕的是,他不知道这个阵法的主人在哪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困在这里的。 他一直冷静的脸上突然有了一滴汗水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燥热。 …… …… 洛宁和秦薄衣自然也听见了那处刀剑交错的声音,一开始的碰撞之声是极为清脆的,到了后来便开始变得有些杂乱。 可是两个人的脚步依旧被困在那石狮子的旁边。 秦薄衣驻足了良久,她也知道他们两个人被困在了阵法之中。 洛宁轻声问道,“你会破阵吗?” 秦薄衣皱了皱眉头,“可能有些费事。” 洛宁抽出了腰间的柴刀,“我砍柴之时也怕费事,可是也砍了。” 秦薄衣看着薄雾之中,听着那远处出来的战斗声响,对洛宁说道,“这跟一开始想的不一样。” 洛宁不解,“有什么不一样。” 秦薄衣缓缓的从背后拔出了秋水剑,“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一个人。” 秋水剑的锋芒让周围的雾气都变得淡薄了几分,然后少女的目光落在了雾气中的某处,“看来他们派来对付我们的人是最多的。” 洛宁沉声问道,“打的过吗?” 秦薄衣皱了皱眉头,卷起了衣袖,然后冷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片刻迟疑的表情。 “我的境界高些,如果我都打不过,你便跑。” 洛宁愕然,似乎还没有意识到面前的危机,连秦薄衣这种人连敌人还没有见到便想着逃跑,那他们面对的将是什么? 少年问道。 “如果可以打呢?” 秦薄衣的语气像是秋风吹下来的黄叶,上面带着些许悲凉和无奈。 从雾气之中走出来了十个人,是十个魔族的人,他们的手中握着长刀,看不清面目,但是杀意凛然。 然后洛宁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秦薄衣要让自己逃跑。 少女握紧了剑。 “如果可以打,那你就帮我一起打。” 第五十一章 可惜没如果 皇城之外本来有三千金甲,他们都是凡人,以他们的境界只是感觉到了皇宫之中的动静有些不对劲。 一个探路的哨兵从那道缝隙之中进入了皇宫内院,刚走一步,整个身体就被薄雾之中的阵法绞成了碎片。 那地上有一阵黑风拂过,甚至就连一点血水都没有落下。 老将军的目光极为阴沉,那三千军士已经倒退了一里,国库之中的火炮已经被尽皆推出。 如果这几个修行者还是奈何不得皇城之中的妖物,他们便是打算把整座皇宫夷为平地。 …… 于此同时,天朝城的南门突然有了些动静。 一道宛如炸雷一般的消息从南门沿着街巷传了出来。 “马将军反了!” 马将军是皇上最信任的大将,在灭秦之时,马将军为先锋,是第一个打进咸阳城的人,他手握着重兵,传说只要有他在,大周无人敢侵犯,然而此时,他反了。 …… …… 周途望着窗外的那朵花朵,不知怎地,那花朵突然落下。 他低头沉吟,“马重举反了,马重举反了……” 周途的眼中突然燃起了一道深深的不解之色,“我对待马重举以国礼相待,甚至就连兵权都是极为信任的交给他,他如何敢反朕?” 周途不解,然后他的目光终于是落到了那青叶笼罩之后的黄乾殿上,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的目光从来都是无比的自信,然而却在这个时候第一次出现了迷茫的神色。 “十多年装疯卖傻,真的值得吗?” …… 避暑山庄之中,大部分的御林军都被派到了皇宫之中,此时的周途身边,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帮他。 他就站在窗前,不知道沉思着什么,直到无比贴身的侍卫把他整个拖走。 黄乾殿中变了。 那盘已经臭掉的烧鸡已经被不知道扔到了何处,仪妃娘娘扶着周兴穿好了衣服,洗干净了面容,然后刮干净了胡子。 这位王爷千岁背着手走出了黄乾殿。 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穿上正式的衣服走出这里。 他手中拿着一把精致无比的扇子。 他的脸在接触到外面阳光的一瞬间出现了一道无比开心的笑容。 避暑山庄的外面突然响起了许多车马之声,他知道,是马将军的队伍到了。 周兴无比自信,从开始发难到现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算周途提前有准备,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应付他们这样迅速的动作。 正宫娘娘已经被抓了起来,许多亲近皇帝的大臣也被抓了起来。 周兴戴正了帽子,仪妃跟在他的后面,他们走上了正殿——避暑山庄的正殿。 仪妃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仪妃娘娘,目光清冷无比,但是却在此时不知道为何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请问殿下,这些人如何处置?” 大殿之下有着皇上的亲近大臣娘娘百余人,此时的他们尽皆被捕。 周兴轻轻的挥手淡淡说道,“都杀了。” 仪妃娘娘走到了正宫的近前,看着后者被塞住嘴的毛巾,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看着正宫眼神之中的愤怒微微一笑。 “你认为我会摘下来毛巾然后数落你一番跟你斗口?可是你错了。” 仪妃淡淡的转过了身子,甚至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我不会多跟你废一句话,因为从今天起,我就是正宫娘娘了。” 身后的刀兵之声响起。 避暑山庄之中血流成河,一直流到了皇上行宫前那株开花的树上。 周兴马上拟诏,是以“清君侧”为名,连斩杀了皇帝身边十二位重臣。 于是这些人都明白了,此后的天朝咸阳,虽然也姓周,但是世道却变了。 …… …… 周途跑了。 他的行宫之下有一条密道,没有人知道,正宫娘娘都不知道。 这条密道是通往红尘阁之中的,以前是为了让他和诗诗姑娘幽会,可是此时却变成了他逃生的通道。 他已经许久没有去过红尘阁了。 自从上次去红尘阁到现在是有一年的时间。 昨天才和洛宁去过一次。 这也是他为什么悄无声息便能离开红尘阁的原因。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今日再见,他们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老鸨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是被侍卫连打带踢把楼中的所有嫖客和姑娘轰了出去。 诗诗姑娘望着前面的一只茶碗,沉思不语。 “如果不是因为叛乱,你也许就再不会来了对吗?” 周途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便是如实回答,“我毕竟是皇上……” 诗诗姑娘打断了他的话,“可是你现在不是了对吗?” 周途说道,“是的,可是我不代表以后不会是。” 诗诗姑娘突然喊道,“你不明白吗?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你究竟是不是。” 她抚摸着床前的那只琵琶,本来是十分悲伤的情绪,但是这时眼中却没有任何泪水,“如果你不是皇上,也许你早就会来娶我。” 周途说道,“没错。” “可是你这次一走,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周途轻声安慰道,“总会回来的。” “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太危险。” “若是不怕危险呢?” “那也不行。” “为何?” “因为你终究是妓女。” …… 此时的天有些阴,但是却许久没有落雨,天空中有一滴雨水不合时宜的落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给这位大周的皇帝送行。 他终于走了。 在那滴雨水落下之后,在许多雨水汇聚成河之前。 他带着那名侍卫去皇城之前找黄老将军。 这是他最后一只能信任的御林军了。 诗诗姑娘站在红尘阁的屋檐前,她望着滔天而下的雨水,沉默的表情上看不出来是喜是悲。 她手中握着琵琶,似乎根本没有在乎这琵琶的琴弦已经把自己的手指划出了数道血口子。 她本来新学会了一首曲子,想要在新婚之上弹给他。 或是能让他静下心来听听。 可是终究没有机会了。 琵琶重重的摔到了地上,然后在漫天雨水之中看不清了踪迹。 她没有落泪,突然放声而笑。 如果她不是从小被父母卖到青楼,如果她不是阴差阳错爱上了圣上,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她的笑声骤然停止,然后眼中的悲凉最后转化成了无限的痛苦。 可惜,终是没如果。 …… 她的笑声在雨水之中显得格外的凄凉。 斗胆回来的老鸨远远的看见了那檐下的诗诗姑娘,作为看过许多悲欢离合的人,她突然心生怜悯。 女子一入风尘,这辈子便是不得翻身。 能拉良家下水,却难劝风尘从良。 她的笑声在雨中传播良久,然后她终于是迈出了步子。 没有人阻拦她,就连手里有着卖身契的老鸨子都没有阻拦她。 她有姓氏,只是卖身来青楼之后没了姓氏。 她本姓李。 桃李相报的李。 李诗诗。 …… …… 第五十二章 饮一场风雨 黄老将军没想到下雨了。 整个天朝之中,转瞬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转过了身子,周围三千金甲旁边的火炮尽皆无法点燃。 皇城之中的交手动静也是因为这倾盆大雨变得无法再听见,黄老将军转头看向了他们刚才来的那条大路,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他命令那三千金甲都列好了队伍。 静静的准备着。 然后他们看见了周途一身雨水狼狈的从如帘的雨水之中钻了出来。 “马重举反了!” 周途甩了甩脸上的雨水,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这般狼狈。 自己的亲弟弟,韬光养晦这些年,早已经深深的侵入到了大周的内部。 仪妃都是他的人。 自己的身边究竟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呢? 这是他最贴身的三千金甲。 也是整个大周最精锐的部队。 黄老将军看着面前的雨水和周途,眼中突然有了泪。 大周盛世十几年,但是却还是没有逃过皇位争夺的自相残杀,对于百姓来说,可能就是睡一觉,安静的等待着这场大雨停下便好。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次再也无法回到原地的改变。 黄老将军正了正金盔,通过上面滴落下来的雨水看向了周围的军士。 夏雨如幕,肃杀如剑。 他翻身上马,手中举起微沉的武器。 “护驾!保护皇上安全离开天朝!” 他们都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马重举掌握的是大周的兵权,也就是说,他们也许是要面对无尽的人马。 皇宫附近本来已经没有了人,但是此时却是汇集起了很多人。 没有人会给他们机会。 远处杀声渐近,那雨幕之中,冲出了一只骑兵,周途和旁边的侍卫也上了不知道从那牵来的马匹,然后他们都拿起了手中的兵器。 —— 那远处来的人马,不是马重举带领的。 皇帝仿佛回到十几年前讨伐暴秦之时,他当年骁勇善战,只是后来忙于国政,已经许久没有上过沙场了,可是进入一旦握剑,便是又是当年的那个他。 即使他知道此时大势已经去。 他自然而然的催马走到了老将军的马前。 “马重举怎不亲自带队来见我?” “是没脸吗?” “大周建国十余年,我何曾做过一件伤他之事?” 有三个宛如利刃一般的问题顺着夏雨的帷幕远远的传播了出去。 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长街上两只军队在暴雨之中交战在了一起。 远远的,催马在观战的马重举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听见混合着雨水的喊啥之声。 他的脸不知为何有些微微发烫。 他确实没脸。 …… …… 皇城之中极为危险,皇城之外也极为危险。 但是皇城之中的这三大宗派的人却是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叶青闭着目,喘息均匀,但是每随着他呼吸一下,他身上的某一处便是会出现一道极细的血线。 然后混合到这雨水之中,不见踪迹。 这阵法确实是他应付不了的,他道心微乱,可是依然用神识探看着。 他知道这阵法只是暂时把他困在这里。 等到洛宁秦薄衣或者是顾长生那边败了,就会有人来找自己。 …… 顾长生手中的刀上已经布满了鲜血,然后他便是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办法用一己之力打过这么多魔宗众人。 他夺路而走。 然而伴随着他迈出大殿的步伐,他却是突然发现自己那本护体的书籍有了些微微的颤抖。 本来是薄雾,现在是倾盆大雨,这是一个阵法。 …… 那远处的几个魔宗人终于出手。 洛宁没有动。 因为他感觉到暂时还不需要自己出手。 秦薄衣的衣衫在雨水之中紧紧的贴在了身上,露出了有些妙曼的身材。衣衫虽乱,但是她的短发却没有因为雨水乱起来。 她手中的剑自然也没有。 秋水剑是阳鼎天给她的宝物,她的储物袋中还有许多保命的东西。 她舞起了手中的剑,剑穿过了雨水,然后落在上面的水珠变成了殷红,最后殷红变成了鲜红,然后秦薄衣的身上也有了那抹红色。 周围有十几个魔宗。 她那柄剑没有任何的怜悯,就像是洛宁在后山砍柴一般,那柄剑在那些魔宗的头上狠狠的落下。 他们每个人的实力都是识灵境一重左右。 这对于洛宁来说虽然是和自己一样境界,但是少年有着黑石,自然也可以轻松斩杀这些人,可能只是没有办法如同秦薄衣那般顺畅自然。 这十几个魔宗瞬间死了几个,然后他们便是发现眼前这个少女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于是他们不再胡乱围攻,而是站在了一起。 那空气之中突然涌起了一道极为浓郁的黑色灵力。 这十几个人站在雨中,那黑色的灵力便就是跟他们一起漂浮在雨中。 这是这十几个的秘诀,也就是魔宗的功法。 魔宗有的人用剑,有的人用刀,也有的人用枪,在他们的眼中,兵器的作用便是杀人。 可是面前的人既然不好杀。 那他们就合力一起杀。 空气中的那道灵力骤然凝结。 然后洛宁和秦薄衣的肩头突然也出现了些许细小的血线。 秦薄衣并没有害怕,因为她觉得即使这十几个人凝结到了一起,她依旧是有着一战之力。 秋水剑在雨中微鸣,所到之处上面的灵力竟然是蒸发了与之接触的所有雨水。 那凝结着十几个魔宗之人的黑色灵力,终于在此刻到了她的面前。 少女轻喝一声,然后身旁骤然爆发出了一道无比凛冽的剑势,这比当日洛宁在生死台上砍刘有风的那一剑不知道强大多少倍。 剑渊的绝世天才,果然名不虚传。 那道在雨中气势如虹的黑色灵力,瞬间就像那些雨水一样被秦薄衣手中的剑势蒸发的一干二净。就像是空中的那场风雨尽皆被少女手中的剑饮下。 但是这些都似乎是在那些魔宗人意料之中的事情。 —— 天下三大宗的天才,那有这么好杀的? 不过还好,他们做了极为充足的准备。 那空气之中的雨线突然变的更加急促了起来。 秦薄衣一剑击退了他们,下一刻便要向前追进。 少女的脚本来是跛着的,然后她便是发现自己的衣衫之上出现了一道极为纤细的血口。 她微微愣神,然后便开始意识到。 这个阵法终于开始显示它的威力。 第五十三章 战一座皇城 那十几个魔宗的注意力全部都落在了秦薄衣的身上。 他们费了好大时间才把这个法阵布好,如今展现出来的威力,竟然直接在这皇城之中让顾长生叶青秦薄衣三个人都是没有了对策。 少女只能站在原地,她没有办法一边应付面前的魔宗一边兼顾阵法。 于是面前这个几个人再次凝聚起了一道无比浓厚的灵力。 黝黑的灵力匹练融入到了雨水之中,然后下一刻出现便是已经到了秦薄衣的脸前。 少女的脸上自从踏入皇宫以来第一次出现了无比凝重的情绪。 这便是说明了这个阵法和这十几个魔宗的手段威胁到了自己。 她站在原地,刚才被阵法划出来的细小伤口飘洒着条条血丝。 然后她手中的剑再一次落到了那黝黑色的灵力之上,空气之中没有出现任何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她瞳孔之中闪过的一丝凉意。 魔宗这次所有的派来皇宫的所有主力都聚集在了他们这里。 秦薄衣不知道叶青和顾长生此时面对的是什么,但是这个精心布置的阵法,竟然是让她手中剑的速度都慢了几分。 这是精心为他们三大宗派设计的阵法。 甚至就连他们会选择走的路线,灵力运行的方式,在整个大阵之中都计算的明明白白。 这次对付他们剑渊的。 是最为克制剑法的灵力大阵。 剑的特性是技巧,但是在这灵力大阵的限制之下,剑少了许多技巧,也自然是慢了许多。 秦薄衣轻喝一声,然后第三次把那十几个魔宗硬生生的震开。 那十几个人尽皆倒退了一步,他们有些不理解为什么面前这个看上去本来应该无比娇弱的少女此时为何表现的如此霸道。 这座专门应付剑渊弟子的大阵,就算一般的观庭境到这里也许都会觉得十分棘手,更何况面前这个少女不过只是识灵境九重的实力。 他们黑色帽子遮盖下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所幸有雨水遮盖,这让秦薄衣感受到了些许安全感。 洛宁就站在她的身后,少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过一剑。 因为在这样的阵法压制之下,他甚至发现有以自己的实力境界连拔剑都没有办法做到。 条条血丝顺着洛宁碎裂的衣衫在大雨之中狂舞。 然后他突然发现面前的秦薄衣退了一步。 那面前的大雨之中那十几个魔宗,突然顺着那黑色的衣衫流淌下来了几道微微发黑的鲜血。 在之前的交战之中,虽然被大阵压制,但是秦薄衣连出三剑,竟然还是让面前的魔宗受了伤。 可是看着她依旧挺拔的身姿,洛宁明白,如果不是秦薄衣心里没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退的。 可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自己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改变战局。 那十几个人没有再次进攻,反而是分成了两队,一对人依旧在正面给秦薄衣施加压力,另一队人竟然就坐在那里,开始凝聚灵力。 洛宁轻声问道,“你觉得能打吗?” 秦薄衣的声音淡淡的传来,“能打是能打,不过这个阵法着实是很麻烦。” 洛宁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想到怎么破这个阵了?” 秦薄衣沉思,“不太确定,可以一试。” 洛宁稳了稳身子,“你说能打,那便打!” 秦薄衣的目光轻轻的落在了那磅礴大雨之中,嘴中缓缓的说出了几个方位。 洛宁的眼神微寒,轻轻的点了点头。 秦薄衣说道,“如果破坏不了那阵的中枢也无所谓,我还有最后的手段。” 洛宁轻声说道,“我去试试。” 这阵法本来是对付剑渊的,可是洛宁没有拔剑,他从腰间拔出了柴刀。 他在大雨中迈出了一步,然后脚步无比沉重的落在了已经开始汇聚成的小河之中,溅起了一片水花。 然后洛宁的身上便是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血印。 但是,正面在和那些黑衣人抗衡的却是秦薄衣,也就是说,秦薄衣从正面抗住了这座大阵的绝大部分力量。 洛宁望着风雨,没有丝毫的犹豫。他转身,手中拿着柴刀钻入到了风雨之中。 那些魔宗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洛宁,直到这个少年拖着柴刀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他们的目光这才变得有些凝重。 —— 他们必须尽快解决眼前这个少女。 只是,剑渊宗主阳鼎天都认定的天才少女,岂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秦薄衣的睫毛之上低下了一滴雨水,秋水剑上的血迹被冲刷干净,她看着面前的这些魔宗人轻声说道,“如果不是你们事前准备了这个大阵,我杀你们这些时间已经足够。” 除了铺面而来的灵力,和噼里啪啦的大雨,再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她。 少女仿佛自己在面对这样空洞洞的一座皇城。 可是她终究是人。 只要是人,就有累得时候。 只要是修行者。 灵力就有枯竭的时候。 那风雨之中的灵力进攻节奏骤然加快,终于直到不知道多少次的碰撞之后,秦薄衣再次倒退了一步。 每随着她挥出的一剑,这空气之中带给她的压力,或者是说带给她手中剑的压力就猛然间大了一分。 又过了几招,秦薄衣又一次退后了几步。 这次除了飞出来的血线,还带着几根乌黑的短发。 秦薄衣望着那些短发,眼神之中有些心疼。 那魔宗众人之中第一次传出来了一道声音,混在雨声中,传入了秦薄衣的耳朵。 “你确实厉害,比叶青和顾长生都厉害,怪不得白鬼让我们先收拾你。” 秦薄衣淡淡笑道,“如果没有这个阵法,我可能会更厉害。” 她不知道是那十几个黑衣人之中的谁在说话,但是她却是第一次听见他们的声音,然后让她感觉到了不是那么无聊。 “可惜我们有这个阵法。” 那雨中传来的声音响着,“那小子不过是识灵境的一重的力量,你不该相信他。” 秦薄衣说道,“你们也是识灵一重。” “可是我们人多,而且我也知道,你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秦薄衣微笑,“那就让我们赌一下吧。” 再没有声音响起,那雨中又多出了一道极为浓郁的黑色灵力,这次的灵力比起之前的那些攻击都是有过无不及。 秦薄衣有些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这样的状态下挡住。 但是她知道她必须挡住。 秋水剑光芒大放,承受着整座阵法的反噬,少女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 她受伤了。 那灵力匹练就已经到了眼前。 就在这些魔宗之人觉得秦薄衣会在这一招之下受到重伤的时候,少女的眸子突然明亮了些,就像是在雨中诞生了一轮极为美丽月亮。 远处的雨中响起了一道极为清脆的爆裂之声,就像是宛如此时下雨天应该炸响的雷鸣。 秦薄衣突然感觉到手上的剑轻松了几分。 那些压制自己灵力和剑势的灵力线条减少了些。 她没有转头,然后,她便是知道。 雨中的那个少年。 成功了。 第五十四章 梧桐(一) 那身上的轻松之感似乎让秋水剑都明亮了几分,秦薄衣的嘴角于是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丝笑意。 虽然这短短的轻松之感并不能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是作为生死交战,仅仅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就足够了。 她没有再退下去,她手中的剑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 那些魔宗之人突然在雨中吐出了一口鲜血。 为首的那个魔宗黑衣人看着雨中,神情复杂。 他们没有放弃这样的机会,挫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吗,他们的下一波更加猛烈的攻势就发动了起来。 秦薄衣微微皱眉,然后远处的雨中再次响起了一道无比清脆的声响。 那压制在少女身上的灵力压力突然之间又减轻了几分。 秦薄衣的目光开始明亮了起来。 她在风雨之中进了一步。 …… …… 周途拥有的三千金甲是整个大周最为尖锐的部队,本来如果一心想走,他们可以很轻松的离开这里。 不过此时他们面对的麻烦却是有些大。 风雨之中走出来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和一般的凡人不同,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混合在雨中还有些好闻。 周途在马上看到了这个身影,于是他平时波澜不惊的脸庞终于是闪过了一丝慌乱。 他能感觉到来的是一个修行者。 他的三千金甲能够打败马重举的军队突围,但是如何能在这个修行者的手中突围? 更何况在那些雨帘的背后,更是不知道埋伏着多少伏兵。 周途握着剑的手有了些微微颤抖。 每个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看到了这个人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是没有放弃。 那是一张极为温文尔雅的脸颊。 他是一个年轻人,但是却有着旁人看不懂的沧桑,在那张雨帘之下,有着一张极为俊俏的容颜,许多人这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女子。 她的背后背着一个包裹,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从她的脚步可以看出来。 她很着急。 她闻着空气之中传来的血腥气味,仿佛看见了皇城之中的那场生死战斗。 然后,她突然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困着剑渊弟子的大阵,似乎有了些变故,然后她再次在雨中加快了脚步。 但是她的目标却不是这个在马背上的皇帝。 有几个金甲士兵伸手去阻拦她,但是还没有碰见这个少女的身体,便是带着一条血线直直的倒飞而出。摔在雨水之中的声音让所有金甲士兵都不由得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她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来到那个皇城之前,来到了那道巨大无比的城门之前。 她抬起了头,似乎是因为望着这细小的门缝有些不悦,然后她便是伸出了手——两只芊芊细手,然后她把住了那两道巨大的门扇,伴随着雨中的一声轰鸣,她从那道被她硬生生掰开的巨大缝隙之中走了进去。 她的目标不是凡人,是那在皇宫之中的三大宗派的天才。 魔宗给出来的指令是抓活的,这样便可以有了和天下三大宗谈条件的资本。 她是魔宗魔宗宗主的女儿,并非亲生,而是收养。 自从魔宗覆灭以来,她从记事开始,自己的养父交给了自己许多的杀人技巧和克制天下三大宗派武技的杀招。 所以这次她前来,是为了会会这传说之中的天下三大宗究竟是有怎样的实力。 …… …… 洛宁站在雨中,浑身是血,虽然秦薄衣用自己的力量承受了大部分的阵法压力,但是他还是会受到这些阵法的压力。 他心中默默的想着秦薄衣刚才告诉他的几个方位,手中握着柴刀,他刚刚劈碎了一只石狮子,砍倒了一株在院子在风雨之后摇曳的细树,他再次转头,这次他的目标是数十步之外的一只花盆。 …… 这便是这个阵的精妙之处,所有的东西都是在这皇宫之中以最不起眼的东西所布置,但是秦薄衣仅仅是在这个阵法之中呆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知道了这座阵法的薄弱点所在,这已经是极为天才的存在了。 但是他们相比较于叶青和顾长生,他们也有着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是两个人。 洛宁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那背后的精银剑似乎在自己劈砍完面前这个花盆之后就能被自己拔出来了,他不顾身上的鲜血,拖着柴刀走到了那只花盆面前。 举刀劈下。 可是这次洛宁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因为那处风雨之中突然走来了一个人。 他不知道这个人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来干什么的。 他唯一看见的就是这个人那张娇小的容颜和瞳孔之中泛出来的一丝恐怖的血红之色。 洛宁知道这是魔宗的人。 他本来要落下的刀就在这一瞬间突然急急的停在了半空之中,然后脚尖点地,整个身形骤然爆退。 然后他脑袋所在位置的瓢泼大雨,突然断裂了一下,然后,那处断裂的地方在数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又重新连接成了一道水幕。 如果洛宁刚才躲得慢了些,那么刚才断裂的地方也许不是雨幕,而是他的脑袋。 洛宁的目光凝视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个少女是谁,但是他知道这个少女很危险。 她能这样悄无声息的从雨水之中走到自己的面前来,定然也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的角色。 洛宁的手没有任何犹豫的握住了精银剑的剑柄。 然后盯着那大阵的巨大压力把剑拔了出来。 那个少女的脸色平静如水,她轻轻的伸手抖了抖自己头上的斗笠。 她看着洛宁手中的柴刀有些诧异,“剑渊的人还会用刀?” 洛宁没有回答她,看来他必须尊重秦薄衣的那个选择了,一开始他觉得能打,但是伴随着这个少女的现身,他意识到了魔宗这次的准备是有多么的充足。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足有识灵境九重。 但是却不是一般的识灵境,洛宁没有任何犹豫的,他斩出了一剑。 然后转身就跑。 第五十五章 梧桐(二) 秦薄衣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没有减少,反而是定格在了那里。 她的推演不可能有错,那雨中的几个阵法中枢她已经尽皆感觉到了,那么只有唯一的一种可能, 洛宁遇上事情了。 —— 但是好在仅仅是破坏了两个大阵中枢,她就已经能发挥出足够的力量了。 虽然不及她的全胜时期,可是却足够对付面前这几个黑衣人的。 她必须速战速决。 她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悟剑,但是只有最熟悉的她的人才知道,她在蓄力。 ——十二重山门的亲传剑诀。 ——秋水意。 十二重山门的门主就是阳鼎天,这是阳鼎天为了她的灵力和长剑亲自所创建的剑诀。 这道剑诀和其他的剑诀不同。 它没有任何招式。 所意全凭秋水,所执全在心间。 或许有很多剑,但是也或许只有一剑。 她从来没有使用过这一剑,因为她认为这次下山用不到这道剑诀。但是此时的情况,却让她不得不使用出来。 秋水意,本就是她的意念。 她所持之间名为秋水,那这天地间散落的所有雨水都可以看作是秋水。 秦薄衣的手微微的颤抖。 天空之中的雨水似乎都在这一刻明亮了起来,因为它们感觉到了秋水剑对于它们的召唤。 本是夏雨,却为秋水。 她在这风雨之中举起了剑,然后那柄剑再也没有斩断任何一段水花,也没有隔断任何一道水幕,它仿佛融入了这片天地。 一股无比悲凉的气息以秦薄衣为中心猛然爆发了开来。 然后她的短发在空中狂舞。 她的手腕仿佛在承受着极为巨大的压力,但是那纤细的手腕却是牢牢的顶住了这柄剑上传来的所有压力。 她的口中轻喝了一声,然后那柄剑便是光芒大放。 只是可惜,她现在的状态终是没有把那剑诀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 秦薄衣动了一下手臂,嘴角有些苦笑。 她只是挥出了半剑…… 可是面对这几个黑衣人,也许是仅仅半剑便足够了。 她抓住的时机正是那大阵对她压制减轻的那一瞬间,又有一道殷红的血迹顺着少女的嘴角留下,然后低落在了地上的雨水之中。 这次雨水没能冲刷干净地上的血迹,因为地上的血迹实在是太多了。 那十几个黑衣人的尸体接连摔倒在了雨水之中。 然后秦薄衣便是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之感。 她皱了皱眉头,然后用手接了些雨水,轻轻的洗了把脸。 —— 这道大阵终是破了。 可是那远处的风雨之中,再次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她知道那是洛宁刚才去的方向,知道那个少年怕是也遇到危险了。 秦薄衣没有歇息,然后她提着剑消失在了风雨之中。 …… 那是一个少女,看她的面孔甚至分辨不出来自己和她究竟是谁的年纪更大些,或者说是相仿。 洛宁左手拿着柴刀,右手拿着精银剑正在跟她交手。 然后天上本来瓢泼的大雨下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有了些缓和。 洛宁的身形有些狼狈,虽然他是识灵境一重的实力,但是秦薄衣却是感觉到了面前这个少女的强势,她的实力就算自己在没受伤的全盛时期也很难轻易断言能否取胜。 洛宁无奈苦笑的退了下来,“我打不过她。” 秦薄衣想了想说道,“现在我的状态也应该打不过。” 秦薄衣横剑而立,那雨水渐渐的小了下来,洛宁这才终于看清楚秦薄衣衣衫上透出的丝丝血红。 虽然自己的模样看上去可能更加狼狈些。 洛宁苦笑问道,“这次还能打吗?” 秦薄衣淡淡说道,“也许我们两个可以试试。” …… 那个黑衣少女没有说话,也没有急着进攻,她刚才和洛宁打架的时候用的就是拳头,但是即使是肉体,她的拳风也是极难抵抗,这便是魔宗秘籍赋予她的强大肉体。 她的眼中带着那丝血红,看着洛宁和秦薄衣说道,“我没有姓,叫梧桐。”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风梧桐叶落时。 梧桐从古至今都是秋季的代表,只是她名字的梧桐,代表的不是春风送暖,而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死亡。” 秦薄衣赞许的点了点头,“很巧,我的剑叫秋水。” 梧桐看着秦薄衣突然开始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是真正的开怀大笑,十分开心。 洛宁不解。 “如果你们三大宗真的齐心协力,恐怕我们魔宗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洛宁想到了不知在何处的顾长生和叶青,沉默不语。 梧桐说道,“你们能破了这个阵法,我已经实属意外了,不过北海云山和枪林那边,终究只是有一个人,他们没办法像你们这样破阵。” 洛宁冷笑,“他们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 梧桐说道,“确实是没有关系,可是我一想到天下三大宗派的天才今天要被我一网打尽,我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秦薄衣淡淡说道,“你要是想活捉,确实做不到。” 以她的境界实力,即使现在已经受伤,可是如果不想让她捉住,确实还有着一定的抗衡资本。 梧桐看向了远处的淡薄下来雨水之中的屋脊。 “你真以为这次埋伏就我一个人领着他们吗?” 梧桐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还有三个识灵境九重和一个观庭境在暗中,如果我没有办法抓住你们,他们便会出手。” 秦薄衣笑着点了点头,语气之中全是赞许,“你们魔宗做事果然精妙。” 洛宁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梧桐用手指了指皇城外面,“他们在捉皇帝。” 洛宁眉头微皱,然后便似乎是明白了为什么魔宗能这样肆无忌惮,原来是跟宫中的人串通好了一起造反。 洛宁沉声问道,“为什么?” 梧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为了我们魔宗这么多年来忍辱负重,隐姓埋名受的所有苦,我们要天下认可我们,我们要让朝廷认可我们。” “我们这些年的债,这次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第五十六章 入地符(上) 还有三个识灵境九重和一个观庭境。 洛宁感觉到了自己的背后有些微微的发凉。 如果只有三个识灵境九重,那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打,不过这一个观庭境的存在,就让他头痛不已。 这是境界上的绝对碾压。 如果是他们三大宗齐心协力也就罢了,但是偏偏现在叶青和顾长生都不知道被困在了什么地方。 洛宁低头不语,他的心思已经飘到了那个观庭境的强者身上。 更何况他们现在即使打败了面前的这个少女和那观庭境的强者,外面也许还不知道有多少魔宗的人在等着他们。 总而言之,这里不是一个好的战场。 但是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秦薄衣的眼眉微微的低垂了下来,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最后的那个底牌吗?” 少女看着洛宁,突然无比认真的说道,“你听说过入地符吗?” 洛宁一怔,摇了摇头。 “这是我临走之时宗主交给我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两枚,其中一枚在十几年前丢掉了,另外一枚就在我的手中。” “它是易水寒尚未失踪之时在第十三重山门之中研发而成,坐地日行,可达万里。” 秦薄衣的脸依旧面向着梧桐,说这几句话时,是用灵力包裹。 洛宁的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凝重,这入地符是强行撕破空间从而让使用者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 这空间穿梭,其中包含着许多不稳定因素,自然也就有着许多危险。 秦薄衣说道,“我的灵力不多了,而且我启动这道神符还要很长的时间,她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的。” 洛宁淡淡的说道,“我来帮你争取时间。” 梧桐的脸上突然有了一些凝重,“如果你们耍花招,我们大可以让那个观庭境现在就下来。” 洛宁晃动着手中的剑,淡淡的笑着,“耍什么花招,你不是想打吗,她受伤了,我先来跟你打。” 梧桐冷笑,“你不是我的对手,差的太远了。” 洛宁静静冷笑,“许多人都说过我是废物,但是那些说我是废物的人最后都死在了我的前面。” 梧桐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洛宁静静的说道,“所以,拿出你的武器来吧。” 梧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但是却没有动手去接下自己背后那个包裹。 “你不配我用武器。” …… 空气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肃杀之气,然后梧桐那娇小的身躯仿佛此刻瞬间凝实了几分。 她的拳风落到了洛宁的精银剑上,精银剑距离她的拳风还有一尺左右的距离,但是此时却突然扭曲了起来。 洛宁亲自铸造了精银剑,自然知道这柄剑的威力,它的强度能让刘有风那种强者都为之忌惮,但是在这个少女面前,一切似乎都是没了作用。 洛宁的身躯重重的倒退了几步。 然后他的眼中闪出了一丝狠色,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使出了自己最强大的一剑。 这是砍下来刘有风手臂的那一剑。 甚至就比当时在生死台上的时候威力还要大些。 面前的梧桐仿佛变成了自己在后山之时经常砍的柴火,那柄剑带着风声挂着碎雨,然后狠狠的劈落而下。 梧桐的脸色异常平静,但是她的瞳孔之中却是突然燃烧起了一道极为诧异的光芒。 她发现这一剑自己无法闪躲,就仿佛被锁定了一般,无论自己往那个地方躲闪都仿佛会被劈中。 柴刀要砍柴,柴如何能躲? 洛宁要杀她,她如何能避开这一剑? 她眯了眯眼睛,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识灵境一重的少年了。 虽然她躲不了,但是她可以靠着境界和实力的碾压来硬扛这一剑。 既然躲不了,那就不躲。 洛宁的嘴角溢出了一道深深的鲜血,前几日和刘有风对战时左肩上的剑伤猛然在此时迸发开来。 他倒退了数步。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面前仿佛有了一株他无法砍动的柴火。 或者说,不是无法砍动,而是因为自己的刀不够快。 自己的剑还是不够快,即使有砍柴心,但是却砍不动。 然后梧桐的拳头便是到了,这次落在的是他手中握着的剑上。 洛宁的剑重重的退了些许,然后剑柄便是戳在了他的胸口,他只感觉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迎面而来,然后身体便是倒飞而出,狠狠的摔在了雨水之中。 梧桐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有凝固,那摔在雨水之中的洛宁就如同弹簧一般弹射了起来。 没有任何间隔的,他出了他的第二剑。 这一剑的力量,就算是一般识灵境五重都很难接下来。 洛宁面前的空地之上溅出了一道水花,那道水花带着剑势,再一次狠狠地砸向了梧桐的面孔。 这一剑未到,洛宁再次上前一步,又一道水花激起,空气之中再次出现一道无比凛冽的剑势。 第一剑还未到,洛宁又上前一步,然后上前的动作变成了奔跑,在这两剑之后,他出了一柴刀。 这般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就连梧桐都不由得暗暗赞叹了一声。 如果不是自己背负魔宗强大的功法或者是本来就有备而来,或者是自己的境界再低些,这个少年的剑恐怕也不是那般好躲的。 她再次出拳,这次没有那般轻松。 梧桐的脚步如同撞钟一般落到了地上,溅起来的水花瞬间让她重重的倒退了几步。 洛宁的剑势到了。 紧跟着洛宁的柴刀到了。 她的拳头就是那般秀气,然后却在此时爆发出了完全不秀气的力量。 那两道剑势,竟然就是被她接连两拳轰成了碎片。 然后洛宁的柴刀便是藏在了那剑势之后砍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这次她的手臂没有落下,洛宁柴刀砍在的地方突然有了一道极为殷红的血痕出现。 然后少年的手便是被硬生生的震开了几尺高的距离。 这便是魔宗的炼体功法。 洛宁倒退了数步,再次一屁股坐在了雨水之中。 “你果然是个废物,让她来跟我打,受伤了我会让着她的。” 梧桐的语气异常嚣张,但是她却是听见了洛宁那极为不合时宜的骂声。 “好了没?再没好我被人打死了!” 梧桐这才发现,那个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的秦薄衣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身上突然燃起了淡淡的青光。 她伸出了手,手中攥着一道神符。 在那淡淡青光的燃烧之下,落下来的雨滴触之便是被融化。 秦薄衣咳出了一口鲜血,语气之中无比的虚弱,少女吐血暴喝道。 “过来!” 第五十七章 入地符(下) 洛宁在秦薄衣喊出这句话的瞬间明白了秦薄衣的意思。 过来。 这便是让自己过去。 洛宁看着那已经渐停的雨中那淡淡的青色火焰,眼神微惊。 这入地符他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见人使用,仅仅是看着秦薄衣有些苍白的脸孔,他就能想象到这道神符的启动需要多大的消耗。 秦薄衣周边的细雨仿佛都变得小了些,然后那些细雨便是蒸发在了它们未曾落地之前。 淡青色的火焰甚至排开了秦薄衣脚边的水浪,然后在空气之中滋滋作响。 看着那团青色的雾气,梧桐的眼神有些复杂,然后下一刻便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出了一拳,带着凛冽风声的拳头似乎企图从青色的火焰之上撕裂出一条口子。 但是这双肉拳这次却没有做到,秦薄衣一步未动,那青色火焰上的气浪竟然是把她那能粉碎洛宁剑势的双手给拦截了下来。 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梧桐反应了过来。 然后一声极为凄厉的哨声划过了长空。 这是从梧桐嘴里发出来的,甚至就连空中的雨水都被其震颤的接连抖动了几下。 秦薄衣微微一愣,不明白梧桐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洛宁就在这个空档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了手,秦薄衣抓住了洛宁的手臂,那淡青色的灵力顷刻也是笼罩了洛宁的身体。 青色火焰升腾之中,那片地方的空间都开始变得开始抖动了起来。 伴随着一道道黑色的空间破碎线条出现,秦薄衣和洛宁两个人的身体在那淡青色火焰的保护之下,显得格外的淡薄。 那入地神符的威力,终于是在这一刻展现了出来。 两个人面前的空间,狠狠的抖动了几下,然后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音爆之声,似乎将要被隐隐的撕出来一条口子! 梧桐大惊,挥动着双拳再次上前。 然而她的身体还未到。 却有人比她先到了! 洛宁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铺面而来的巨大压力如同小山一般盖到了他的脸上。 自己和秦薄衣的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出来了一个人。 洛宁还没有来得及看清这个人的面容,但是在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却是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 细雨轻乱。 这是货真价实的观庭境! 这也是梧桐那声胡哨召唤过来的援军。 但是洛宁却没有因为对方的实力而有任何反应上的迟疑。少年低吼了一声,手中的精银剑光芒大放,似乎打算硬碰硬的接下来这观庭境强者的一招。 那人也是一对肉掌,却在此时散发出了一道极为寂灭的气息。 见识到过梧桐强悍的肉身,洛宁对于魔宗的强悍肉身也是再也不敢小瞧。然而就在他准备好身受重伤之时,那观庭境的一对肉掌和梧桐的拳却是没有落在他和秦薄衣的身上。 他们身上燃烧的那淡青色的火焰,甚至就连这观庭境的强者都无法击破! 梧桐的眼中先是闪现过了一丝惊愕,然后嘴角便是泛起了一丝微笑。 梧桐轻声说道,“居然是入地符,我真是小看你们剑渊了。” 洛宁和秦薄衣的身前,那淡青色的火焰终于是在空气之中撕出来了一道恐怖的黑色口子,一道恐怖无比的气息从那道空间裂口之中传播了出来。 有几滴雨水落了进去,但是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薄衣拉着洛宁的手向前走了一步,便是要进入这空间裂缝之中。 但是下一刻传入她耳朵的却是一道无比冷静的声音。 梧桐没有选择再次出手,因为她知道,就算是观庭境界的强者都没有办法影响这道神符撕开空间,自己自然也是没有办法影响。 她淡淡的看着秦薄衣说道,“入地符,剑渊易水寒所发明,易水寒消失之前,整个大陆之上只剩下了两枚,其中一枚在剑渊宗主阳鼎天的手中,另一枚入地符却丢失了,不知去向……” 梧桐淡淡的说着,仿佛在讲一个极为平淡的故事。 只是这个故事秦薄衣知道,而且现在这个时间也不适合他们来仔细的听这个故事。 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那裂缝之前,在哪青色火焰的保护之下,直接就想钻入这空间裂缝之中。 然后他们便是发现,刚才那股无比强大撕开空间的力量突然变得有些弱了。 空气那道裂缝突然开始有了些不稳定。 秦薄衣愣了一下。 …… 梧桐站在原地,缓缓地张开了双臂,仿佛是要去迎接什么东西,又好像是要去拥抱什么东西。 她的身上突然开始燃烧起了淡青色的火焰! 然后她的左手之中,光芒大放! 梧桐的语气仿佛春雨那般恬静自然,接着讲着刚才那个故事,“你们都不知道那个丢了的神符去了那里,但是我现在来告诉你,那神符在魔宗……” 她的左手轻轻一握,然后那淡青色的火焰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于是秦薄衣和洛宁面前的那道裂缝再也没有办法扩大一步。 能阻碍神符的力量,只有另一枚神符的力量。 秦薄衣的目光变得如同那手中秋水剑一般的寒冷起来,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魔宗竟然就连这种手段都准备好了,如果入地符的开启被阻碍了,那他们剩下的最后一条路便是在梧桐的手下和这个观庭境的手下硬生生的打出去。 但是这个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现实的。 秦薄衣轻喝一声,再吐鲜血,秋水剑上的灵力光芒大放,她把刚才恢复好了的灵力尽皆注入到了手中的神符之中,那神符的启动本来就需要巨大的灵力,此时两个人身上的青色火焰骤然又是猛然变得旺盛了起来。 两道神符的力量开始在无形之中在半空之中撕出来了一道道裂痕。 梧桐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然后那个观庭境的走到了梧桐的背后,身上的灵力涌起,梧桐手中神符光芒骤然旺盛。 那两道神符力量的对抗,终于是让这片空间出现了些许混乱。 一道无比恐怖的力量在两个人对峙的半空之中以一道圆弧之形散发开来。 这神符本来只是能撕裂一道小小的缝隙,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在两道力量的神符对抗之中,这隐藏在其中的恐怖力量终于是完全的被激发了出来! 那淡青色的火焰如同海浪一般瞬间爆炸开来,笼罩了整个皇城。 …… 第五十八章 你管的着吗? 皇城笼罩在那淡淡青色火焰之中,天空上的雨水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淡青色。 皇城之外,周途的三千金甲正在和马重举的军队抗衡,在马重举的大军最前面,有着三个修行者,他们没有动手,只是默默的盯着战场,是不是挥动过一道极为凌厉的灵力匹练,把那些突出重围的金甲士兵打退或者打死。 那雨水之中,周途三千金甲已经损伤大半。 突围的动作也逐渐变得慢了下来。 他的脸上全是血水,看不出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亦或者是自己的军士的。 黄老将军在第十次突围之时被冷箭射死了。 他最贴身的侍卫为了保护自己被那灵力匹练击中,重伤倒地,已经没有办法再站起来了。 周途的手忍不住的颤抖,那柄剑于是也跟着开始颤抖,坐下的马匹也开始跟着颤抖。 那雨中再次走出来了一个人。 他穿着和周途一样的龙袍,配着和周途一样的宝剑。 他的眼神无比沧桑,带着这十几年的韬光养晦和装疯卖傻,仪妃娘娘跟在他的身边,或者可以说是——正宫娘娘。 周途从马上跳了下来。 坐在了那满地的雨水和血水之中,看着那还在突围的金甲士兵和自己身边的尸体沉默不语。 他知道今天走不掉了。 但是他依旧没有任何畏惧的情绪。 他看着周兴,眼神之中无比的困倦,当然还带着一丝深深的敬佩。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败了。” 周兴轻轻说道。 周途没有回应,周围又有几个金甲士兵中箭倒下,他坐在那里,有几只羽箭从他的头顶划过,然后落入到了旁边的雨水之中。 他看着周兴的眼睛认真问道,“如果我投降,你会让我活着吗?” 周兴平静回答道,“不会。” 周途说道,“我知道想来也不会。”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轻轻用袍袖擦掉了自己剑上的雨水。 “但是我也不会降。” 周兴没有回答他,周途又缓缓的说道,“我临死之前想见一眼马重举。” 周兴挑了挑眉,“不甘?” 周途淡淡笑道,“只是不解。” 周兴轻轻摆了摆手,那些士兵的攻势暂时停止了,那三千金甲也仅仅剩下了二三百人。 在尸山血海之中,他们也停止了突围。 人们都开始沉默不语,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在临死之前回想自己的家人或者是自己的一声。 …… 马重举走了出来。 他没有参与到今天的这场仗之中,他的身上一尘不染,盔甲被雨水冲刷的异常明亮。 他看着浑身是血的周途没有说话,慢慢的低下了头。 周途平静说道,“我想骂你。” 马重举想了想回答道,“身不由己。” 周途静静的想了想,自己带领大周发展了十余年,现在因为自己最信任的一员大将倒戈,自己竟然就要命丧在自己的皇宫面前。 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骂人。 因为他觉得有些掉价。 身为一个皇上无论如何也不该出口成脏。 然后他想到了洛宁,那个拒绝了高官厚禄少年不知道现在在皇宫之中怎么样了。 长长的天街之上除了下的稀稀落落的雨水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周途看着旁边的几百军士,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你们都降了吧。” 他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剑,剑落在地上溅起了雨水和血水。 周途淡淡说道,“给我留个全尸。” 周兴说道,“我会把你跟父王葬在一起。” 周途认真说道,“谢谢你。” 周兴回答道,“不客气。” 于是长街上的对话骤然停止了,已经没有了任何再说下去的必要。 …… 马重举看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军士,目光微眯。 周途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抵抗。 他背后的几百军士能因此得以活命。 他没有期待任何奇迹的出现,自古成王败寇,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全尸。 有几个军士拿着刀走了过去。 但是就在此时,那长街的后面,突然响起了一道无比凄厉的嘶喊之声。 那是一匹马。 然后那马重举的军队开始了骚乱。 有一个人骑着马冲进了军队之中。 他不像是久经战场的大将,也不像是能闯连营救主的元帅。 因为他骑马的姿势极为笨拙。 他手中拿着一柄无比巨大的长刀,脸上全是血水。 那是一名女子。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从重重的军队之中冲过来的,但是所有人都看到,她砍人的狂怒,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将军似乎都没有她狠辣。 她的手在颤抖,累得有些传不上来气。 然后那匹马终于是跑到了周途的面前,她狠狠的挥刀,那其中一个要去抓周途的马重举军士背后瞬间挨了一刀。 然后她终于精疲力尽,在砍出这一刀之后,狠狠地栽落马下。 空气之中的气氛有些宁静。 周兴看着那个女子,没有任何言语。 也没有军士和士兵再出手。 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是来了这样一个人,也绝对没有办法把周途带出去。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累得掉下了马来。 周途看着那个女子趴在地上的身影,目光微痛,语气有些沉重,“你不该来的。” 那个女子抬起了头,爬了起来,盔甲明亮之下,露出了本来极为精致的面孔。就连宫中的嫔妃,在这张脸庞的面前也许都要自惭形秽。 她的脸上本来是有着妆容。 可是现在没有妆容了。 只有鲜血。 她的手本该是握着琵琶在青楼弹唱。 可是现在没有琵琶。 只有一把刀。 她看着面前的周兴,又看到了低头不语的马重举,然后她看见了仪妃,看见了那三个修行者,看见了许多她听周途说过的人们。 她晃着站起来了身子。 她没有回答周途的话语,她看着在地上汇集成河的血水,握刀的手在颤抖。 可是她的目光依然清明俊朗。 她突然也想骂人。 但是她不是周途,她没有那些顾虑,于是她张口就骂。 她大骂道,“大周这十几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百姓因为有了大周军队的百姓而安居乐业。” “皇帝平日里待你们如何?” “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若来掌管这个国家,你能有这样的政绩吗?” …… 她冰冷的声音在长街上回荡着,周兴面无表情,仪妃轻轻地低下了头,马重举的头颅埋的更深了,他们背后的军士也都尽皆低下了头。 她越骂越起劲,本来听起来污碎难登大雅之堂的话语不知道为何此时的周途竟然听起来有些舒服。 “这样好的一个皇帝,就让你们要在皇宫前逼死了……” …… 周兴轻声打断了她的话,无比认真的说道,“可是他终究是败了,而你除了在这里乱吠之外再没有其他作用。” 周兴看着她的眼睛,“他哪里都好,可是终究是败了,你为一个失败者如此,只能是让你也因为他的失败付出代价。” …… 她没有理会周兴这句话,她回头看着周途轻声说道,“其实我姓李。” 周途神情复杂,“李诗诗,好名字。” 周兴继续说道,“而我作为新皇帝……” 李诗诗转头看向了周兴,她也打断了周兴的话,她没有给这位即将登基的皇帝陛下任何颜面。 “我他妈喜欢,你管的着吗?” 第五十九章 不见 周兴脸上的肉跳了几下,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没有给自己任何的情面。 …… “你就是个傻逼!” “你以为带上那龙帽就是皇上了吗?” “王八戴帽子,它也不是皇帝!” …… 空气之中有些安静。 一个即将登基的皇上在这里被一个妓女指着鼻子骂,怎么看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周围的这些军士听着李诗诗的怒骂都不仅微微有些动容,但是周兴的脸上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他如果因为一个人就大发雷霆,那么他这些年的韬光养晦便是白做了。 他静静地等着,终于等到李诗诗骂累了。 …… 周途想着之前他们之间的对话,看着李诗诗微笑的说道,“你是在骂他还是在骂我?” 李诗诗喘着气想了想,“也许都在骂。” “我第一次见你骂人,也是第一次见你砍人。” “人要是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可是你不该骂他是王八,王八能活很久,我不想让他活很久。” 李诗诗想了想说道,“我第一次骂人,都是跟青楼其他嫖客舞女学的,有些不懂。” 周途轻声说道,“骂的好!” …… 周途看着自己身边的军士,“你们都有妻儿老小,朕知道你们跟着我也不容易,你们降了,明年今日能记住我,朕便是知足了。” 那些金甲军士确实大部分都有着自己的妻儿,他们面对着周兴,也许只是新换了一个皇帝罢了,都一样是效命,没有任何区别。 一个金甲军士走了周途的面前,摘下了头上的金盔,放在了周途面前,长跪到地,“皇上,属下走了。” 周途面带着微笑看着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有了一个人带头,紧跟着便有了第二个人。 于是他们的背后有了更多的金甲军士来到周途面前,不多时,周途面前的金盔已经是摞成了小山的模样。 一个也没有家人的军士来到周途的面前,他本就是乞丐出身,最后混到了皇帝的御林军。 他看着周途平静说道,“我只是怕死。” 周途笑着说道,“我理解。” …… 那几百军士最后终于是全部的离开了。 周途看着自己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的贴身侍卫,他的本来是重伤,但是此时眼中却没了生机,他身上流出来的血水和其余人的血水混合在了一起。 周途看着周兴高声说道,“我现在就自刎,你务必要让他们活下去……“ 周兴淡淡看着两个人,又看着那几百军士缓缓说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要死的人是你们两个。“ 李诗诗淡淡一笑,从她到来的那一刻,她就没想着活着离开。 她仿佛没有听见周兴说的话,她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后认真的看了看周途,旁若无人的说道,“其实我不想死,我很怕死。” 周途淡淡说道,“我也害怕。” 李诗诗又说道,“不知道会不会很疼,听说就一刀,便再也没有了意识,又听说人的魂魄会连续几天离不开自己的尸体。” 周途伸手拢了拢她头盔外面的那缕乱发,“只是可惜我最终也没有听到那个曲子。” “琵琶已经砸了,曲子已经不重要了。” “那下辈子……” “下辈子。” “下辈子你不做妓,我不做皇帝。” 李诗诗的眼神突然有些期盼和明亮,她看着周途认真说道,“我不做妓,你依旧做皇帝,我想当妃子。” 周途又一次从雨水之中捡起了那柄剑,“我让你做正宫。” 冰冷的剑被他横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诗诗的刀也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周兴伸手摩挲了一把脸,背过了身子去。 马重举偷偷的看着场间的动静。 仪妃娘娘的眼角突然有了一滴泪珠。 周途大笑道,“没想到朕的嫔妃如群,朕的子民千万,朕的疆土无限,最后竟然是跟你死在一起……” 他手上的剑轻轻滑动。 然而本来该是鲜血洒落,死尸栽倒,但是不知道为何,他那一剑却是没有落下去。 李诗诗的那一刀也没有落下去。 …… 因为有一道青色的火焰笼罩了他们! 他们的背后就是皇城,他们是所有人之中距离皇城最近的存在。 那本来阴云笼罩下的皇城,突然在此时被一道青色火焰笼罩! 那三个修行者的脸色终于变化了几下,他们是这些人之中反应最快的,也是动作最迅速的。 他们知道刚才梧桐召唤了白鬼过去帮助她,他们也都知道白鬼是观庭境的实力。 但是此时燃烧起来的淡青色火焰,却是说明了皇宫之中出现了一些难以控制的因素。 他们的身影瞬间虚化,然后便是来到了皇城之前,来到了那青色火焰之中,从那被梧桐掰开的大门之中进入了皇宫,消失了踪迹。 周围的军士看着那座燃烧的皇城,脸上的惊愕之色无以复加,周兴的脸色大变,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急急的喝道,“放箭!” 旁边那弯弓搭箭的弓箭手急忙松开了手中的箭。 漫天的箭雨在顷刻之间笼罩了整座皇城的正门! 然而那无比锋利的铁剑却是没有射到任何东西。 面前的淡青色火焰在这一刻瞬间消失。 然后那半空之中出现了一道极为清脆的雷声,雷声之下,周围的军士都是在这一声雷霆之中闭上了双眼。 那漫天的剑雨也是在此时与众人的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人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再次射出了手中的箭,又一波漫天的箭雨如同蝗虫一般笼罩了在场的所有军队。 破空之声不断响起。 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军士还楞在原地。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那些羽箭,没有把周途和李诗诗射死。 直到那滚滚的雷声终于在半空之中停了下来,漫天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 周兴的脸转了过来,微微的僵硬。马重举的头抬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丝恐怖的情绪。 他们这才发现,那些羽箭是真的不见了。 周途和李诗诗不见了。 那三个进入皇宫的修行者也不见了。 那座已经在天朝矗立了几百年的皇宫,都在那淡青色的火焰之下,不见了。 第六十章 变天(一) 天空中这时候出现了一轮太阳。 在那满天乌云散开之后,终于是出现了一轮久违的太阳。 周兴站在那里,此时的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来究竟是喜还是悲。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但是他的内心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没有一点点喜悦的感受。 在他们面前,这座矗立了几百年的皇宫消失了。 什么都没有剩下,只剩下了这片空地。 周途没了。 没有人再会来跟他争夺皇位,不过此时的他的眼神之中却全是恨意。 周途虽然败了,可他还是带走了整座天朝最重要的东西,周兴一直以来平静无比的脸庞这时候突然有些狰狞。 装疯卖傻十几年他没有生气。 被李诗诗指着鼻子怒骂他没有生气。 被周途嘲讽嘲讽他也没有生气。 但是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他很生气。 ——连皇宫都没有的皇上,他算是什么皇上? 仪妃站在周兴的身边,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也许她是在叹息这座皇城,也许她是在叹息周途。 她的手轻轻的搭在了周兴的肩膀上,“皇宫没了可以再建。” 周兴并没有说话,但是众人都可以从他的表情看出来这时候他的愤怒。 他真的胜利了吗?看着那几百降将,看着皇宫旁边依旧矗立的天心塔,看着满街的尸体和血水。 整个天朝都在此时显得破烂不堪。 周途潇潇洒洒大大方方的走了,把这座皇城扔给自己了? 他拔出了手中的剑,狠狠地劈砍在面前的雨血浸泡的土地之上,他一连砍了十几剑,直到没有了力气,这十几年胸中的恶气,这才似乎出来了些。 周兴转头走了。 随即有军士急忙跟在他的后面。 他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把这给我收拾好了,准备安抚百姓。” 那些军士看着空荡荡的皇宫有些不解,“皇宫都没了,这是要收拾什么呢?” …… 天朝的百姓都知道换天了。 周兴坐在避暑山庄的行宫之中,这是之前周途坐的地方。现在他如愿以偿,不过脸上依旧阴沉,因为这时在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似乎藏身在黑暗之中已经很久了,偶尔见到了强光有些不适应。 “我魔宗宗主亲自把他的女儿派来,现在居然生死不明?” 说话的是一个声如铜钟的声音,那黑袍下面是一张男人的脸,他的目光有些阴沉,紧紧的盯着周兴。 在他的旁边,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胖老人,胖老人的声音无比沙哑,“不仅少主没了,而且那三大宗的人都跟着失踪了?” 周兴望着自己面前升起的阵阵熏香,狠狠地吸了口气。 “但是你们魔宗的愿望已经达成了,今日之后,我会就昭告天下,封你们魔宗为神教。” 那胖老人的声音骤然激烈,“我们要的是抓活的,就是怕天下三大宗的人找我们麻烦,你真以为北海云山的老刀客是吃素的吗?还有那剑王久河,在整个大陆都是一呼百应的存在,而那剑渊的阳鼎天,据说当初的境界实力跟那易水寒不相上下,你想让我们魔宗一口气都得罪了吗?” 周兴看着这个胖老人,又看了看他旁边站着的那个男人。 “你们不是要进天心塔吗?” 胖老人一愣,不解其意。 “如果我说我们没有迫害他们,你们觉得天下有人信吗?” 胖老人说道,“当然没有人信。” 周兴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暗了下来,然后那黑色的眸子之中闪过了一丝光亮,“但是如果是大司命所说的话,你觉得天下有人信吗?” 那个男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原来如此。” …… 距离天心塔开启的日子还有十三天。 在这十三天之中,可以做很多事情。 暂时三大宗的人暂时还不知道自己派出弟子已经造了魔宗的暗算。 百姓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不知道从第几天开始,一种谣言开始在民间流传,本来一开始是流言,可是最后流言听的多了,就变成了故事,又过了几天,故事听的多了,就变成了真事。 …… …… 皇宫附近的百姓已经开始了正轨的生活,比如其中有的一座茶楼。 这座茶楼本来是已经关闭了的,但是此时重新开起来不过几天的时间,生意又回到之前的兴隆。 今天的茶楼之中,在众人的喧闹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个算命先生。 这个算命先生的脸上带着许多风尘,脸上的肉很紧,有些稀少的胡须飘在前心。他明显是走远路来的,脸上有些疲倦,但是他的眼睛却是很有神。算命先生直接走到了茶馆之中,很客气的要了一壶茶,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开始喝茶。 他喝茶的速度很快,因为他看上去似乎很渴。 天朝的百姓便是如此,茶余饭后便是喜欢谈论一些故事。 在他的旁边一处桌子上有几个汉子正在议论: “……真是没想到那剑渊的人居然会这般歹毒,暗算了皇上不说,还让北海云山和枪林无辜受到了牵连……” “如果不是有神宗庇佑,整座天朝恐怕都不复存在了。” “哎,只是可惜了那诗诗姑娘了,听说她在红尘阁之中也算是名角,竟然也在这场战乱之中死了……” “听说周兴皇帝已经下令让神宗的人留在天朝,参加明天天心塔的开塔仪式……” “是啊,有了神宗庇佑,我大周这下没什么好担心了的……” …… 那算命先生静静的听着,然后喝完了自己碗中的所有茶水。 “小二,续杯。” 他淡淡的喊了一句,然后起身抖了抖衣衫走到了那几个汉子的面前。 一路之上,关于这样的传闻和传说他已经不止听过一次,可是此时听着,仍然是饶有兴趣。 “几位可知道那几大宗派失踪人的姓名?” 那几个汉子一愣,其中一个人想了想说道,“听说枪林的那个是剑王久河的高徒,姓叶,叫叶青,容颜长的俊美无比。那北海云山的是个书生,叫顾长生,而剑渊那个,是一个跛脚的姑娘,叫什么秦薄衣……” 算命先生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直到这个汉子说完了,算命先生眉头微皱,“可有一个叫洛宁的?” 那个汉子摇了摇头,“这到没听说过。” 算命先生轻轻的抱拳,说了声,“多谢。” 他转过头去,看店小二续满了水。 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在桌子上留下了茶钱,迈着步子又转身离开了茶楼。 第六十一章 变天(二) 距离天心塔开启的时间就剩下了一天,也就是说那三大宗的天才和周途以及魔宗宗主的女儿都是失踪了许久。 天朝之中关于那场皇城之战的传说已经由开始的质疑变成了推崇这个传说之中的神宗。 仪妃娘娘就站在朝阳宫中,这之前是正宫娘娘所在的地方,可是现在的正宫娘娘已经伴随着那场夏雨彻底在这个世间消失了。 她现在是正宫娘娘。 她今天要干一件大事,她在静静的等待。 直到朝阳宫的石阶上响起了一道盔甲挂着战靴踩踏的声音,有一个身影在石阶之上走进了朝阳宫。 仪妃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直到他的身影在自己的眼帘之中逐渐变得清晰。 ——这正是大周兵马总将军马重举。 马重举得到了周兴的圣旨,领命负责保护明天天心塔的开塔安全,但是他不知道今天皇后娘娘召见自己是为了什么,他站在大殿之上,闻着那香鼎之中传出来的高贵名香,突然有些紧张。 之前周途还在的时候,他很喜欢闻这个味道,可是如今香依旧是那个香,但是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他静静地等待着仪妃开口。 —— 周兴曾经说过,如果自己当上了皇帝,那么自己便是丞相,按照官职要比正宫娘娘的权利大很多,只是到了现在还没有册封。 他依旧不失礼节。 他轻轻的拱手,然后一拜到地,“马重举拜见娘娘。” 没有任何声音让他平身,马重举觉得有些奇怪,他不解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自己站了起来。 然而大殿之上却没有任何声音了。 马重举也不急躁,他静静地等待着——终于,仪妃站起了身子。 旁边有一个宫女给他献上了清茶,是周途最喜欢喝的龙井。 然后仪妃说了第一句话,“马将军你的功劳很大。” 马重举静静的看着手中的茶碗,沉默不语,并没有喝,也没有回答这句话。 仪妃娘娘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从老皇帝那个时候便掌管兵权,曾经甚至有马将军在世一日大周一日不会乱的说法。” 马重举微微的低了低头,“都是些虚名罢了。” 仪妃伸手从桌案上拾起了一张宣纸,上面有着淡淡的墨迹,这是她心烦之时随便涂画的。 马重举看到了那张宣纸,突然有了些不安。 那日那个魔宗之人带给自己造反的那封信便是用类似的这种宣纸书写出来的。 仪妃终于说道,“但是毕竟你年岁大了。” 马重举的手颤抖了一下,手中的茶水有一滴滴落到了地上。 他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年岁大了,便就是要隐居山门;年岁大了,就会做错事;年岁大了;就会有很多做不了的事情。 总之,年岁大了,也就不适合这个大将军的位置。 实际上,他的年纪并不大,但是正宫娘娘说他的年岁大了。 或者是说,当今圣上说他的年岁大了,那么他不管是不是真的大了,他都必须交出自己这个位置了。 他沉思了良久,仿佛一尊雕像,手中的那杯清茶再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颤抖。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马重举看着仪妃的眼睛说道。 仪妃看着他平静的说道,“其实你早该猜到。” 马重举说,“可是皇上答应我做丞相。” 仪妃把那宣纸重新放到了桌子之上,“你可以做个好丞相,但是你却不适合做一个好将军。” 马重举若有所思。 “皇帝骗了我?” 仪妃的似乎早就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仪妃的眼神有些暗淡,“我们本来就在骗与被骗之中生活。” 那杯茶水此时已经完全静止,然后马重举举起了杯子放到嘴边品尝了一口。 这是最最上等的龙景,只有皇帝才有资格饮用。 一股无比清凉的气息从他的嘴边一直通到了五脏六腑,马重举忍不住赞叹道,“好茶。” 仪妃说道,“如果你不交出来兵符,我给你的第二杯茶依旧会是好茶。” 一个宫女端出来另一个茶杯,放到了马重举的手中。 依旧是龙井,可是闻起来竟然是比他刚才喝的这杯还要清香许多。 “这里面是砒霜。” 仪妃解释说道,然后她示意了一下自己大殿左右的帷幕后面,“这后面是刀斧手。” 马重举明白了,然后他静静地思索了片刻,他的眼角流出了一滴不甘的泪水,然后变成了大笑。 他站在大殿之上又哭又笑。 然后他一口喝尽了之前的那杯龙井。 这不是仪妃给他的选择,而是皇帝此时给他的选择。 他把茶杯重新交入了宫女的手中,转身脚步有些踉跄的离开了大殿。 …… 宫女端着两个茶杯——第一个茶杯之中多出了一只兵符,这是大周的兵符,有了这枚兵符便是能调动大周所有的兵马。 宫女把两个茶杯都放到了仪妃面前。 仪妃沉思不语。 一阵清风从避暑山庄下吹上了山,然后吹干了马重举眼角的泪水,吹到了大殿的四周。 大殿四周的帷幕散开,后面空空荡荡,并没有一个伏兵。 仪妃沉默了良久,然后她拿起了后面那杯茶水,她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极为细密的汗珠。 不知道是因为面对马重举紧张的还是因为天气热的。 有了周途的前车之鉴,周兴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兵权再放在马重举的手中的,皇帝要自己掌握兵权。 所以,面对手握重兵的马重举,其实大殿后面是否有埋伏都是一个结果的。 他可以不喝第二杯茶,也可以选择不交出兵权。 可惜最后他终究是没有敢反。 仪妃想到了周兴让自己缴械马重举兵权只是轻描淡写说的一句话,“我要是马重举,不会辅佐我当皇帝,自己造反,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而要给一个疯子呢?有的人是皇帝,因为他天生就是皇帝,有的是臣,是因为他天生就是臣——即使手握再多的兵马,他也是臣。” 仪妃揣摩着这句话,端起了后面马重举没有选择的那个茶杯喝了一口。 龙井的清香直扑鼻孔。 她自言自语赞叹道,“果然好茶。” …… …… 第六十二章 李凤凉 今天的天朝之中空气有些潮湿。 但是潮湿有很多中解释,可以说是空气潮湿,也可以说是心情潮湿。 比如此时某个人的心烦。 周兴坐在周途之前所在的大殿之中看着面前的许多奏折,他的桌子上放着那个茶杯,茶杯之中放着那个兵符。 旁边的侍卫紧张的看着这位皇帝陛下,似乎在等待着他下旨。 “他走了?” 这他指的是马重举。 旁边的侍卫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周兴的拿起了那个茶杯之中的兵符,上面还参杂着那龙井茶的无比清香。 他看着那个侍卫轻声说道,“既然走了,那就不要让他走出天朝。” …… 马重举在回到自己府邸的路上,他距离自己的家还有一段的距离。他的脑子有些热,在此时越想越气。 一阵清风吹到了他的脸上,似乎让他瞬间消散了大半的暑气,然后他突然间想明白了,自己的实力,其实并不是那个兵符。 自己有着那统领千军万马的实力,靠的也不是那个兵符。 也就是说,不管有没有那个兵符,自己都一样是大将军,只要自己在大周一日,大周便可以一日不乱。 他回过神来,停住了自己回家的步伐。 他立刻转过了头,这次的目标的去天朝城外的军营之中,到了那里,不管自己是否有兵符,那都是自己的天下。 他在长街之上转过了身子,但是却突然发现,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一个行人。 马重举站在长街之上微怔,然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极为苦涩的微笑。 “如果我刚才没有回头,我还会死吗?” 在长街的尽头走出来了两只队伍,领头的是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面对着面前经验丰富的老将,不仅有些紧张,但是因为众多的人数,他壮起了胆子。 “皇帝说你只要你亲自交出了兵符,你就没有用了,他还说你这种人脑子总是比他慢些,如果他是你,他刚才在大殿之上就会直接反了。” 马重举沉默不语,没想到这个周兴竟然把自己看的如此通透。 他突然开始怀念刚才在朝阳宫中那第二杯龙井茶的香味。 “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年轻人有些慌乱,然后迟疑的回答道,“姓李。木子李,李凤凉……” 马重举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微笑,这一抹微笑,他在和大周先帝讨伐暴秦之时面对秦的千军万马有过,在他跟随周途作为先锋将军去大周边境征战沙场的时候有过,此时也有了。 “那么,李凤凉……” “你认为你杀的死我吗?” 马重举微笑的说道,伸手握住了腰间的长剑。 李凤凉没有想过怎么回答这句话,是皇帝陛下让他来杀马重举,他便来了,他也没有想过杀不杀的死,他只是做了极为详细周密的安排。 他没有拔剑,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去给这个大将军任何机会。 这位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略微稚嫩的慌乱神色。 李凤凉看着左右的军士,然后轻轻的下令,“放箭。” 马重举依旧站在原地,他本来想自己好歹出入沙场这些年,面对着这些年轻的军士总应该有些抵抗的力量。 可是他没有想到,李凤凉身后的人没有一个人拔剑。 他们直接选择了看似笨拙但是却最为稳妥的斩杀他的方法。 漫天箭雨到了,像是他们那日在皇城前围困周途的那些箭雨。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青色的火焰出现,也没有李诗诗的出现,因为世间那唯一的两枚入地符已经都使用了。 他身上中了一箭…… 两箭…… 三箭…… 然后他在箭雨之中倒了下去。 他想到了自己王府之中的妻儿,还有自己的父亲母亲,还有自己的孩子。 李凤凉想着之前皇帝告诉自己的话,他的声音有些僵硬,但是隔着漫天剑雨却让人听的异常清楚。 “皇帝陛下说了,令将军的家眷,都将以国礼厚葬!” 马重举张了张嘴,然后在临死之前,他看到的最后光芒便是那冲天而起的火光——远处将军府火光冲天! …… …… 周兴没有去看马重举的尸体。 他发现面前这个年轻人做的不错,他很喜欢听话的人,他对李凤凉说道,“明日天心塔的开塔仪式,便由你负责。” 李凤凉点了点头,谢过皇上的圣旨退下了大殿。 他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自己的母亲告诉自己在宫廷之中只要少说多问便可以了。 他离开了避暑山庄,准备回自己的家。 但是他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的脚步很急,急急的往城外走去。他不经意之间撞到了李凤凉。 李凤凉极为有礼貌。 他认真的跟算命先生道了歉。 算命先生的目光落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突然有些好奇,算命先生正色说道。 “你是将军命。” 李凤凉只当他是瞎说,但是这个算命先生却看着他腰中的剑摇了摇头。 “你也极为适合修炼。” 李凤凉恭敬说道,“我只求和老母亲在这大周的庇护之下活命,并不想修炼。” 他知道那些三大宗修行者的下场。 他拒绝了算命先生,转身要走。 算命先生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籍,塞到了他的手中,“日后它可以救你的性命。” 李凤凉微微愣神,算命先生却转过了头,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他看着手中的那本书籍,上面写着四个字,“风萧剑诀。” 他翻开了一页,上面第一页写着的是极为玄奥的文字,是关于如何辟丹,如何感受天地灵力。 …… 李凤凉回到了家中,跟自己的母亲请安完毕,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之中。 他翻开了那本书的第一页。 别人看来可能极为复杂的文字他却觉得十分简单。 李凤凉有些好奇的跟随着书上的文字开始感悟灵力,他本不想成为修行者,可是这时候好奇已经驱使他这样去做。 他稳稳的坐好了,然后按照书上的口诀默默念叨。 片刻之后,他睁开了眼睛,只是觉得好生无聊。 他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于是翻到了第二页,然后又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他的眼睛再次睁开,翻到了第三页。 他的丹田之中,有一道气息若隐若现。 他初微了。 …… 第六十三章 天心塔(上) 李凤凉站了起来,合上了那本书,没有觉得身体有任何异样。 他走到了自己屋子之中桌子上面前,想拿起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一杯茶。 但是当李凤凉的手接触到这个茶杯的一瞬间,这个茶杯却突然碎裂。 他微微一怔,然后开始若有所思。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自己了。 他现在其实已经是一名修行者,只是现在的他,对于修行者这个词,没有丝毫的概念。 但是他不过是沉思了片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力气似乎是变得大些了,然后他又一次伸手去拿另一个茶杯,这次茶杯没有碎,被他很稳的拿在了手里。 …… 他喝了一口茶,是菊花茶,和皇宫之中的龙井没法比,但是却别有一番风味。李凤凉静静的坐在桌子前,开始想明天应该如何整顿军士保护皇帝去天心塔,他觉得治安很重要,当然也是他做事也很认真。 他认真的想了很多种方法,最后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 …… 五年一次的天心塔开塔,是整个天朝,乃至于整个大周最热闹的日子。 这些百姓翘首以盼,盼着今年的大司命会做出怎样的预言。 除了历代的皇帝,没有人见过大司命,天朝的人们三更就开始早起,纷纷穿好了衣服,沐浴更衣,穿上了自己最得体的新衣服,出现在了天朝的街头巷尾。 李凤凉也在其中。 他去城北大营点了两千军士,驻扎在天心塔的周围。 这座塔本来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多长时间,那日皇宫在两张入地符的威势下消失不见,但是不知道为何,这座塔却是好像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仿佛一个守陵人一般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动未动,默默的看着这座消失的皇宫。 李凤凉在旁边的包子铺买了几个包子,顶着天上下的露水站在未亮的天中啃着包子。 他怀里的那本剑谱突然微微有些发热。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心理作用还是这本剑谱本来就是这个温度。 他看着那处消失的皇宫,他在想,那些传说中的三大宗的人都去了那里了呢?都在那青色的火焰之中消失了吗,还是去到了某处?那神宗的宗主的女儿,也跟着死去了吗? 李凤凉淡淡的想着,吃完了所有的包子,擦干净了嘴上和手上的油。 晨曦的第一抹曙光照在了天朝之上,许多人已经在这里等待,甚至可以说是翘首以待,直到天上的太阳越升越高,在众人带着期盼的眼神之中,远远的铜锣开道,皇帝的车驾终于到了。 百姓让出了一条道路。 周兴坐在龙撵之中,隔着车驾的窗户看向外面的百姓,不知道沉思着什么。 他的身边坐着仪妃,他轻轻的握着仪妃的手,闻着车上和仪妃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这位皇帝终于是来到了天心塔的面前。 有几位军士开始在塔前摆好了祭坛,桌子上摆满了贡品插好了沉香。 周兴走下了龙撵,从一位宫女手中接过了准备好的香,点好了之后然后毕恭毕敬的插在了香炉之上。 周兴一拜到地,他身后跟着的文武百官尽皆跪倒,没有一个人敢抬起头来。 李凤凉也跪了下来,他只是觉得好生奇怪,不懂为什么这么多人要跪拜一座塔,但是这么多人都跪了,他也就跟着跪了。 周兴轻轻念道,“天道显圣,赐我圣塔,今日祈福,当为了保大周风调雨顺……” 他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身后的百姓齐声山呼,“吾皇万岁!” 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枚玉玺。 这是传国玉玺,也是皇上的象征,只有它能代表皇上的身份,只有他才能代表皇上的意志。 那座天心塔之上突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青光,青光笼罩之下,映照的在场所有百姓官兵和大臣的脸上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蜡。 周兴端着传国玉玺走进了这道青光之中。 这道青光看似十分的柔和,但是如果有修行者在场,便是可以发现其中蕴含的无比霸道的灵力,似乎就算是生死境的强者进入其中都会被这恐怖的灵力绞碎。 那个强行进入其中的修行者被天雷劈死的事情,想来也不是传说。 周兴渐渐的消失在了青光之中。 他的脸上本来很沉着,但是却也在此时出现了一丝微微的紧张。 塔底出现了一扇门,他走进了这道门中,然后他发现这在座塔其实很大。但是并没有他在外面看上去的那么高,之前一直都是周途进入天心塔,他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所以握着玉玺的手也有些紧张。 他以为自己要走很远,但是没想到,他在塔的第二层便是见到了一个人。 一个看上去十分普通的人。 这个人就淡淡的坐在哪里,仿佛一座雕像,但是从他渐渐起伏的胸口,便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活人。 他的身边放着一个权杖,上面雕琢极为深奥的铭文和图案。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 于是周兴一拜到地。 世人皆知天朝之中有天心塔,天心塔中有大司命。 这人自然是大司命。 周兴微微的抬起了头,看见了大司命的脸庞,他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光芒之中,如沐圣光。 “大周皇帝周兴,见过大司命。” 直到这句话响起,大司命这才微微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似乎有星辰,但是却在此时似乎被乌云遮挡。 他看着面前跪拜着的周兴,并没有惊讶大周为什么又换皇帝了,他见过了太多的皇帝,对此并不惊讶。 他微微张嘴,如启焚文,一道略微生硬,但是却无比清晰的话语回荡在了塔中,“又过了五年了?” 周兴依旧低着头,“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大周的百姓祈福,大周未来的命运,还请大司命指教。” 大司命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和善的笑着说道,“上一个来这里的皇帝,他并不相信我,他认为大周有今天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周兴听着他的话,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说道,“他现在已经退位了。” 大司命轻声说道,“能让他退位,你也很厉害。” 周兴静静地跪在地上,似乎要爬到地上,卑微到尘土之中。 这是他极为擅长的招数,能骗过周途十几年。 大司命继续看着他说道,“能来到这里,你自然也不简单,所以我还是告诉你一下未来的命运吧。” …… 第六十四章 天心塔(下) 周兴听着大司命的话语,脸上隐隐的有着冷汗渗出。 虽然大司命就这样淡然的坐在那里,但是就仿佛带给了他无限的压力一般。 他的头依旧低着,然后毕恭毕敬。 “请大司命指教。” 大司命的眼中终于有了些惊讶,“我在这呆了已经有五千年之久,见过了七百三十一个皇帝,而你是第七百三十二个。” 大司命看着他说道,“每一个能当上皇帝的人,似乎都不信命,只是把我当做稳定民心的规定,甚至我就在二十几年前预测了三十年后会有一场浩劫,传出去都当做了笑谈。” “你和这些皇帝不一样,你现在虽然卑微到了尘土里去,可是我知道,在你的面具下,有着一口咬人的獠牙。” 周兴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神情恢复了些平静,然后眸子变得无比清澈。 “但是我不准备咬人,我只是信命。” 大司命微惊,“为何信命?” 周兴说道,“那些不信命的人最后都是败的很惨。” 大司命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有些僵硬的笑声在整座天心塔之中回荡,“没想到,五千年了,终于有了一个识时务者。” 大司命说道,“天道就是这片天之下运行的规则,如果连天都不信,如何能有好命,而我,便就是窥天机之人,所以只要是信我,便是信天命。” 周兴俯首再拜,“我自然信你。” 大司命看着他说道,“二十几年前天降玄天神铁,我预测三十年后会有一场天灾。” 周兴默默的听着。 大司命继续说道,“然后伴随着玄天神铁,十年之后在这皇城之中诞生了三个孩子,我称他们三个为预言之子。” 周兴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当年只当这三个预言之子是拯救这三十年后天灾的关键,可是几十年过去了,人间已经没有人再在乎玄天神铁和那三个预言之子的下落。 大司命看着周兴的眼睛,“而正是这三个预言之子,将会终结大周的气运,如果了解了他们三个,四年之后的那场天灾也会随之化解,大周的气运将万世永存。” 周兴的声音终于有了些颤抖,“但不知,那三个预言之子现在在何处?” 大司命低着头,轻声说出了两个个名字,“先秦大将军顾烈之子顾长生,先秦天朝百姓叶九龄之子叶青。” 周兴沉声问道,“还有一个人呢?” 大司命紧闭着双眼,似乎是想努力的看清楚什么东西。 然后他忽的又睁开了眼睛,他缓缓的说道,“剩下这个人被人隐藏了身份,我看不太清,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他姓洛。” 洛。 周兴的脸上燃起了些许杀意。 他再次拜谢,转身离开了天心塔。 他刚刚离开天心塔,大司命的脸上不知道为何突然出现了一道莫名奇妙的诡异笑容。 他想活动身体,但是却没有办法移动,他脸上的圣光渐渐的消散下去。 然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脸色无比的疲倦。如果这时候塔内有人,便是可以看见,在这位大司命的身体下面有着两道长长的锁链把他困在了原地。 先前那道醒目的圣光正是为了遮掩这两道锁链。 但是为了散发那道圣光,似乎他也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看起来,他似乎是被囚禁在此。 不过,即便如此,他此时依旧十分开心,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极为恐怖的笑容,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 …… 周兴走出了天心塔。 他的声音在塔前回荡。 “大司命有卦,我大周必当千秋万世,我大周子民必将万世昌盛。” 在他的身后,骤然响起了一道山呼之声。 那些百姓和官兵长跪在地,然后那激动的喊声便是把周兴的声音吞没不见。 魔宗的那个胖老者和年轻男人就站在他的旁边,用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如何?” 周兴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走上了皇撵。 直到回到了避暑山庄之中,周兴看着魔宗二将,声音微寒说道,“我想知道那三大宗的弟子生死究竟如何。” 胖老者声音嘶哑,“我们名探暗访了十几天的时间,都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动静,三大宗现在大概还不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出了事情。” 周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责任全推到剑渊的头上。” 年轻男人声音微寒,“那两道入地符的威力,就算是生死境的强者都未必能抵挡住,更何况他们一群孩子?” 周兴的声音无比冰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们必须都得死,一个都不能活。” …… 周兴随即又匿了一道旨意,大周朝所有姓洛的官员,全部被罢免掉了。 就在当夜晚间,边塞突然传来急报,据说南蛮想要发兵攻打中原,边塞吃紧,岌岌可危。 周兴传出去的消息是马重举将军府邸不幸失火,全家尽皆死去,朝堂之上的大臣听到了这个消息自然都是将信将疑,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有任何异议。 南蛮打过来的消息让朝堂上下震惊不已,有的大臣已经开始议论,如果不是马将军死去,想必这蛮人定然不敢如此猖獗。 周兴在朝堂之上问了许多遍,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带兵去边塞。 因为他们都是知道,那蛮族士兵极为的骁勇善战,就算自己去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在一片安静之中,突然有一道极为安静的声音打破了朝堂之上的死寂。 “臣愿意前往。” 众人抬头看去,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名校尉。 他是昨天带领一千军队看守天心塔的那个校尉。 他的语气有些紧张,因为整个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比他的官职要大很多,因为他的经验很少,但是他却是很自信。 正是李凤凉。 皇帝看着他问道,“你有把握击退蛮兵吗,蛮兵很难打。” 李凤凉思索了很久,然后正色回答道,“马重举将军很厉害。” 然后周兴明白了他话语的意思,马重举手握兵权,可是还是被他干净利落的杀掉了。 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人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兴轻声说道,“那你即日便带兵前往边塞。” 李凤凉躬身领旨,退了下去。 他回到了家中,如实的告诉了自己的老母亲,老母亲很赞许的支持他说道,“朝堂之上太过混乱,远离朝堂才是上等的选择。” 于是他准备连夜出城。 他点了三万精兵,和其他的将军不同,他没有想有任何排场,也不希望有人来给他送行,他只是默默走了,没有一个人来送他。 这个时候的天朝,许多百姓还没有睡醒,沉静在一片寂静之中。 李凤凉默默的坐在马上,他的怀中抱着那本剑诀,然后他默默的闭上了眼睛,然后又睁开了眼睛。 他真的没有觉得修行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他睁开的眼睛然后又闭上了。 他识灵了。 第六十五章 赏月 剑渊之中不知道为什么起风了。 前四重山门之中的所有弟子都看着天上刮过的风声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大师兄杨木白正在闭关突破识灵境界,他没有洛宁的那般奇遇,他也没有李凤凉的那般天资。 他就是靠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在走。 刘有风废了,刘长风死了,上官宁峰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气焰。 洛雪也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自从洛宁走了之后,洛雪和杨木白的交集似乎多了很多,但是绝大部分,还是在谈论洛宁的安危。 洛雪每日晚间都会来第一重山门问一下洛宁的消息。 杨木白从屋中走了出来,看到了门口的洛雪微怔,然后明白了她的来意,轻声说道,“他今日还未回来。” 洛雪看着他的眉眼,感受着杨木白周身的灵力波动,然后有些惊讶的问道,“你识灵了。” 杨木白拱手淡淡说道,“侥幸识灵。” 洛雪说道,“你十几天的时间从初微境八重到达识灵境,也算是极为不容易的了。” 杨木白想了想回答道,“只要坚持努力,没有什么不容易。” 洛雪赞叹道,“坚持努力本身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杨木白轻声说道,“有理,可是这是对你来说,对我来说,这件事情很简单。” 天上的乱风吹的洛雪的发髻微乱,她没有在意,随意的用手拨了拨…… 然后她继续淡淡的问道,“每日这般修炼,不会无聊吗?” 杨木白看着天空之中刮过去的劲风,上面卷着几片树叶——现在的晚间已经有些微凉了。 尤其是在这剑渊的青山之上,盛夏过去的极快,洛宁走的时候还是酷热炎夏,可是转眼十几天过去了就已经有了几分秋天的迹象。 杨木白回答道,“无聊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初心,便就会有动力了。” 洛雪有些好奇,“你的初心是什么呢?” 杨木白沉默了片刻,“不忘初心,便是初心。” 这句回答很深奥。 洛雪知道他没有敷衍自己的意思,因为他这个人本来说话就是这样。 不忘初心的初心,那是什么样的初心? 自己的初心是为家族争光。 洛宁的初心是为了洛雾雾治病。 剑渊之中很多人的初心都会是各种各样的理由。 …… 两个人之间静默了片刻,洛雪突然发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杨木白伸手抓住了空中飘过的一片青叶。 “晚间山风太大,不适合走动。” “吃些晚饭?” “晚饭时间还未到,不宜先吃。” “我想去看看洛宁的院子。” “他还没回来,不好擅自去别人的家中。” 洛雪接连说了三个提议,然后都被杨木白拒绝了,她美丽的脸上有些微怒,“那按照你的道理来说,现在适合干什么?” 杨木白低头整了整衣衫,“山风高过,明月如洗,此时适合赏月。” …… …… 说起赏月,此时也有一个人正在看着天空下的月亮。 洛宁走的那日斜月如钩,此时月亮圆的就像洛宁包裹之中的那些大饼。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洛宁走后,她变得很少说话。 阳鼎天每日来一次,来了有的时候会待上很久,又有的时候只说几句话便走,只是那个有时候会来的剑王久河倒是让她觉得很有兴趣,那个老头话很多,而且还会给她带好吃的。 洛宁走的第一天,她学会了烧火。 洛宁走的第二天,她学会了铺床。 洛宁走的第三天,她学会了自己洗衣服。 洛宁走的第四天,她开始试着做饭。 …… 洛宁走的第十天,她能做出一只让阳鼎天吃着都叫好的烧鸡。 这个剑渊宗主说过,如果不是她的虚弱症导致她无法修炼,自己一定在秦薄衣之后收第二个弟子。 今天是洛宁走的第十五天,她学会了学着洛宁以前的样子把屋子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她累得气喘吁吁,平常人干起来无比轻松的活到了她的手中变得无比沉重。 以前什么事情都有洛宁干,现在她发现,没有了洛宁,她也一样能干,甚至有的东西做的比洛宁还好。 虽然她没有想过,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她有着太强大的学习能力和学习天赋了。 …… 洛雾雾喝着气虚液混着凝血丹的药剂,苍白焦黄的脸上这才稳定了下来。 她确实很聪明,可是她的体力不允许她长时间的劳作或者是学习。 所以她每学会一个东西,都要休息好长时间。 她站在屋檐之下,洛宁走的那日她便是站在这里和洛宁一起看月亮,可是此时洛宁还未回来,她便一个人对着月亮发呆。 天空之中依旧挂着风。 吹得她娇小的身躯微微有些发抖。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听着夜风,手里拿着一只烧鸡腿。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阳鼎天没有来,本来说好的半个月之后洛宁就快回来了,但是她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出了深深的担忧。 她听说了秦薄衣是剑渊最年轻的天才,境界实力比自己的哥哥都要高,但是她还是觉得担心。 洛雾雾盯着夜空看了很久。 然后她突然觉得风有些小了。 她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因为她有些困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向夜空,那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那皎洁的月光之下,此时突然出现了一道无比耀眼的青光,伴随着这道青光的出现,三百里剑渊都似乎狠狠的震动了一下。 洛雾雾的身体晃了晃,然后便是看到那缕青光化成了一道无比清晰的青色火焰。 青色火焰翻腾,似乎就连那月光的颜色都被它压制下去了几分。 周围淡淡有着黑色的条纹波动,洛雾雾不知道那实际上是空间的波动造成的裂痕。 在她的眼中,那道青光仅仅是出现了一瞬间,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 在剑渊第十二重山门之后,有一处极为神秘的存在。 那边是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 这道山门是数座连绵的青峰组成,它所占的面积竟然足有其他山门几座加起来那般大小。 和第一重山门后山之前的宗主墓地一样,这里基本上没有人来。 因为在这有着一道结界。 这是一道阳鼎天都没有办法破开的结界。 这本应该凉风透爽的时候,一道青色的火焰却是瞬间笼罩了这第十三重山门。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一变化,那青色的火焰瞬间消失,然后在青山之中再也不见,消失了踪迹。 …… 阳鼎天本来正在睡觉,但是此时突然睁开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的自然还有正在赏月的杨木白和洛雪。 …… 洛雾雾走出了院门,向着后山走去,她想走的高些看看究竟远处发生了什么。 后山是历代宗主的墓穴,便是洛宁无意中得到黑石的地方。 把历代宗主的墓穴摆放到最前面的山门,便是希望他们能永远庇佑剑渊。 可是洛雾雾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这其中有很多能让人丧命的机关和阵法。 她只想走到那座高峰之上,看看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穿过了黑暗,走进了那片墓穴之中。 …… 第六十六章 我叫崔鸣 第一重山门的后山,也就是剑渊的前山。 那墓穴本来在一片极为荒凉的地方,但是位置却是很好,可以看清楚剑渊的前四重山门的大部分地方,而且还很高。 今天的月亮很大,所以洛雾雾想尽力看看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手中拿着气虚液的瓶子,走上一会便要喝一口。 然后她便是发现自己到了一处极为奇特地方的存在。 这里有很多杂草,仿佛很多年没有过人打扫,但是偏偏就在这些杂草的中间,有着道道无比柔和的月光。 剑渊之中大部分人的吸引力都被那第十三重山门之中的动静吸引过去了。 所以很少有人注意前山的动静。 正如此时前山有一个想要偷偷的潜伏进剑渊的黑衣人一样。 他是魔宗之人,被人派来监视剑渊的动静,本来就是在外山观察,但是此时也被剑渊之中的动静惊到。 他是阴阳境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外山门所有的长老。 他有一个名字,在魔宗之中他被称为崔鸣,所谓崔鸣,便是催命。 崔是和那胖老头和年轻男人一样地位的魔将,魔宗宗主手下有七十二名魔将,三十六名魔王,他便是其中排第二十八的魔将。 崔鸣今天的心情很好,潜入剑渊前四重山门对于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很轻松的绕开了守山的弟子,进入到了第一重山门的后山。 也就是剑渊的前山。 崔鸣挑选了一处最为偏僻的地方上山,因为他也想看看远处的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走进了墓地,然后便是发现有些不对,以他的境界实力,已经能极为轻松的感觉到是否有危险,然后他便是发现了危险,不过是一些阵法,对于这样境界的他来说,虽然棘手,但是却没有任何危险。 闭着眼睛推算了一会,他便是解开了墓地中的第一座阵法,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然后又闭着眼睛推算了一会,他便是解开了第二座阵法,然后他又迈步向前。 …… 崔鸣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已经要到达了山顶。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山的另一头,也有着一个人正在向山顶走来。 …… 洛雾雾走的是洛宁那日走的路线。 也就是极为凶险的路线。 在第一座阵法面前,她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她只是觉得这些荒草碎石有些像什么东西。 然后她便是想了起来,这是她给洛宁读的那些本剑诀之中的其中一本里面一个剑招的灵力走向。 那些碎石是为穴位,地上杂乱的小路便是经脉。 她的记忆力极好,所以她想了起来。 洛雾雾没有想到这个是阵法,她只是走的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路线。 她从第一座阵法之中走了过去,没有任何的停留。 然后她来到第二座阵法前。 这是某一本剑诀之中的某一剑的剑势。 荒草为剑,碎路为势。 她很自然的迈出了步子,然后依照着脑海之中的所想走了过去。 依旧很简单,没有任何的停留。 …… 第三座阵法。 洛雾雾站着看了两个呼吸的时间,因为这座阵法是两种不同书籍的剑招合并在了一起。 不过她依旧记得很清晰。 还是十分顺利的走了过去。 第四座阵法…… 第五座阵法…… 如果守山弟子和外门长老知道一个小姑娘如此轻易的便走过了这些阵法,恐怕颜面无存。 因为这些古老的剑诀,都是来自剑渊的各大山门,有的剑诀已经被淘汰,然后被新的剑诀替换。 洛宁从司徒长老那里要来的所有破旧剑诀,都是包涵了这其中的绝大部分剑招。 可是这五年来洛宁一心辟丹,一心研究给洛雾雾治病,所以这些剑诀便放在了洛雾雾那里让她念着消磨时间。 洛雾雾不能修行,所以自然不会剑。 但是她却记得这里面的每一剑。 五年的时间,她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剑渊之中不会有第二个人,或者是整个天朝大陆都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像她这般轻松的破解掉这墓地的阵法。 洛雾雾来到了第十四座阵法面前,这次她站了大约十个呼吸的时间,仔仔细细的想了两遍之后才走了过去。 然后便是第十五座阵法。 这次她站了二十个呼吸的时间,依旧走了过去。 她喝了一口手中的气虚液,脸上的疲倦之色这才有些消减。 洛雾雾来到了第十六座阵法之前——走过了这个阵法,便就是能到达山顶。 这次她站了很长的时间,因为这个阵法里面涉及到的剑诀,她没有在任何一本书籍之中见过。 她皱着眉头,然后开始沉思。 洛雾雾想了很长时间,然后不由得忽的笑了,这阵法有些像是洛宁砍柴时候的柴刀。 洛宁的柴刀她见过很多次,然后她笑着迈出了步子,极为顺利的登上了山峰的顶端。 洛雾雾喘着粗气,又接连喝了几口气虚液。 她抬起了头,想要看看远处那消失的青色火焰究竟是怎么回事,山上此时有很多蚊虫,但是一闻到气虚液的味道就纷纷逃窜了。 洛雾雾刚要抬头,然后她就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这座山上还有动静。 她能分清楚人和虫的声音。 所以洛雾雾四处张望了起来,她在寻找那个动静的来源。 然后她便是在山顶的另一端,发现了正在破阵的崔鸣。 崔鸣闭着眼睛,神情格外的凝重,淡淡的汗水从他的头上流了下来——越接近顶峰,这里的阵法便是越难破解,他正在这阵法之中,下一步极为艰难,他能感觉到,如果自己走错了,即使以自己的实力,还是会被这大阵撕成碎片。 然后他突然听见了一个小女孩叫他的声音。 “哎!” 他吓了一跳,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然后他便是看见了洛雾雾。 直到确定这个少女的身上并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他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你是谁?” 洛雾雾问道。 崔鸣想了想,以他的境界,这样的距离,只需要一动念,洛雾雾便是会死去。 可是他毕竟身在大阵之中,一点都不敢乱动,更不敢乱用灵力。 他微笑着看着洛雾雾说道,“我叫崔鸣。” “崔嵯的崔,鸣叫的鸣。” 洛雾雾看着他也笑了起来,“我叫洛雾雾。” “洛宁的洛,斜月沉沉藏海雾的雾。” 第六十七章 魔将之死 这个对话看起来毫无章法,甚至还有些好笑,但是只有当时的这两个人才知道自己心中各自的所想。 崔鸣想的是先摆脱这个大阵,然后再去对付面前的小姑娘。 于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崔鸣看着洛雾雾手中拿着的瓶子,是气虚液,然而这个少女就这么直接送入了嘴中,一口一口的喝着,那在月光下的焦黄的小脸才微微的有些稳定。 崔鸣皱眉说道,“气虚液不是这般喝的。” 洛雾雾想了想说道,“我喜欢这么喝。” 极为浓郁的月光照射在了两个人之间的空地之上,崔鸣不相信面前这个少女是自己走上来的,他以为旁边还有有着陪伴着她的弟子。 他也不知道洛宁是谁,倒是听过斜月沉沉藏海雾这句诗。 洛雾雾看着他有着一层细密汗珠的脸颊,脸色微微变化,似乎是沉思了片刻,然后她的声音再崔鸣的耳边响起。 “左三步,右六步,前七步……” 她静静地说出了几个方位,这在这十分安静的夜色之下让人听的十分清晰。 崔鸣依旧面带着微笑,直到他听见了洛雾雾这几个声音的说出,他脸上的微笑微微有些僵硬,刚才自己推演到一半的思路被打断了。 然后他发现了一条新的思路——是洛雾雾的思路,紧接着崔鸣发现自己的思路是错误的。 洛雾雾的是对的。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少女是谁。 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少女没有进行过任何的修炼,他也可以肯定这不是传说之中剑渊少年最强的秦薄衣。 于是崔鸣按照洛雾雾的提示走出了大阵。 然后他走上了山峰。 漆黑的夜色在两个人之间显得有些苍白,一方面是杀人如麻的魔将,一方面是一个面色焦黄的少女。 崔鸣笑了起来,这次笑着的他脸上带着无比的阴沉,但是却十分开心。像是一个砍柴的老翁发现自己砍了很多柴那般欣慰,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他看着洛雾雾说道,“你可以选择一个死法。” 洛雾雾望着他黑色的眸子和黑色的衣服,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她虽然很少经历世事,但是不代表她是傻子,于是她明白,自己救了一个坏人。 她轻声问道,“你是谁?” 崔鸣说道,“我是魔将,魔宗宗主手下的人。” 洛雾雾把气虚液的瓶子送到了嘴边喝了一口,然后目光看向了地上的月光。 “我没听说过。” 崔鸣并没有生气,“你马上就要成为我在剑渊之中杀的第一个人。” 洛雾雾想到了洛宁,对于这种恩将仇报的人,如果是自己的哥哥在这里,大概会拿起他的柴刀狠狠地劈砍他一顿,如果是杨木白在这,也许会拿起剑直接把他斩成几截,如果是阳鼎天和剑王久河在这里,也许会直接把他扔出剑渊。 她不知道作为阴阳境的崔鸣,即使是洛宁和杨木白两个人也打不过他。 她的脸色很平静,因为洛宁教过她遇事要冷静,她在想如果是洛宁遇到了这个事情会怎么处理。 于是她很快就想到了。 洛雾雾再次认真问道,“魔将有山门长老厉害吗?” 崔鸣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他觉得不该跟一个小姑娘废话,但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他还是极为认真的解释道,“我杀你们前山门的长老就像杀鸡一样简单。” 洛雾雾于是知道了他的实力,看着他认真的面孔,知道了他不是在吹牛。 崔鸣上前了一步,手上有着淡黑色的灵力涌动,脸色上带着的微笑此时看起来无比的阴沉。 一个少女独自在深夜面对魔宗的魔将,怎么看自己都没有任何让她活下来的理由。 一个没有修炼过的少女,不可能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 崔鸣嘴角自信的笑着,然后那道升腾着灵力的手缓缓的落向了洛雾雾的脑袋。 像是洛宁平时抚摸洛雾雾发髻那般自然,但是只有距离极近的人才能感觉到这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杀意。 洛雾雾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似乎还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到来。 她看着崔鸣忽然笑了。 “我要是你,我就会选择等问清楚了再暴露自己的身份。” 崔鸣一愣,有些不安的情绪在他的眼中缓缓的升腾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刚要落下去的手掌突然收了回来,本来只需要他的一个念头,洛雾雾便是会死去,但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再次有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了出来。 洛雾雾把手中的气虚液猛然倒在了地上。 气虚液是帮助修行者辟丹修行所用,能更好的帮助血脉顺畅,加快吸收天地间灵力的速度。 一道黑色的光芒突然从崔鸣的身上升腾而起。 他没有想到在这山顶之上还有着最后一道大阵! 这道大阵本来是关闭的,但是此时却被洛雾雾手中的气虚液瞬间触发。 几乎是在倒出气虚液的一瞬间,洛雾雾的身体就迅速的向后倒退而出去。 崔鸣那道用来杀她的黑色灵力匹练骤然被几道剑势锁定在了半空。 一道无比凄厉的叫声传遍了山顶,不知何时,崔鸣的周围瞬间升腾起了数道极为凌厉的剑气。 淡白色剑气和那黑色灵力之间的接触滋滋作响,像是洛宁在锅中翻炒的西红柿炒鸡蛋,又像是烧鸡上面的油水。 洛雾雾看着被困在大阵之中的崔鸣,没有任何犹豫的,她从自己怀中掏出了那把匕首攥在了自己的手中。 崔鸣的力量在和整座大阵抗衡,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身上流淌出的淡黑色鲜血慢慢的染透了自己脚下的土地。 而那座大阵的剑势,终于是在崔鸣的抵抗下慢慢的消散殆尽。 他的身体僵硬在那里,看上去无比的凄惨狼狈。 然后他看见了洛雾雾的眼睛,一双极为明亮的眼眸和一张极为焦黄的脸颊。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钻入了自己的丹田,于是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凝聚灵力,崔鸣的眼中有些不甘,然后不甘便是变成了对死亡的恐惧。 一只匕首插进了他的丹田。 他伸手抓住了洛雾雾的脖子,但是已经只是普通人的手掌了。 洛雾雾瞪着眼睛,拔出了匕首,再次插了进去,如此往复,崔鸣的血滴滴落在了地上。 他睁着眼睛,倒了下去,像是一只破碎的布袋在风中坠落到了地上。 第二十八名魔将。 就此死去。 第六十八章 剑渊乱(上) 如水的夜色和月光在洛雾雾的眼中流逝。 就像此时已经完全失去生机的崔鸣。 他是第二十八名魔将,阴阳境的强者,然而却死在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女手中。 不知道因为什么,在他死之后,他的身体如同融化的冰块一般开始变软,然后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 最后伴随着那天上的月光一点点的渗入到了地下,消失不见。 上面就剩下一套黑色的衣服。 洛雾雾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匕首身上,上面有着淡黑色的鲜血,她有些恶心,不是因为脱力,而是她就是想吐。 她不知道杀人是这种感觉。 她坐在那里,吐干净了晚上吃的所有鸡腿,然后站起来了身子,依照着刚才来时候的路线,她慌忙下了山。 洛雾雾的脸色极为虚弱,像极了一张苍白无力的纸张。 她手里已经没有气虚液了。 她跌跌撞撞的下了山,距离自己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 然后她便是摔倒在了地上,洛雾雾抬起了头,自己身上已经是没有一点力气了。 她无奈苦笑着,心说自己也太倒霉了。 那种深深的无力之感从她的身上每一个骨头缝渗透到她的肌肉之中,然后她感觉有些困倦,闭着眼睛,将要睡去。 然后一只手突然伸到了她的面前。 洛雾雾勉强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她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液体顺着自己喉咙灌入到了自己肚子之中。 是气虚液的味道。 她看见了一张好看的脸颊。 …… 洛雪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还稍微有些微冷。 在她的身边跟着杨木白,后者的脸在月空之下显得无比凝重。 洛雪向来不喜欢洛雾雾,因为她感觉洛雾雾耽误了洛宁的前程,正如她此时脸上的冷淡的表情。 杨木白说道,“你考虑的很周全,这里果然出事了。” 洛雪站起了身子,把那瓶气虚液放到了洛雾雾的手中,精致的脸上微微带着不悦,“自己喝罢” 洛雾雾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他们两个人说道,“我刚才碰见了魔将。” 洛雪一怔,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杨木白的脸色骤然一变,神情跟着紧张了起来。 洛雪没有听说过魔将这个词语,但是杨木白却是听说过,那是与三大宗起名的宗族,最后在三大宗的围困之下覆灭掉了。 而传说中那魔宗宗主,更是已经到达了纵横境界的存在,当年以一己之力战三大宗主都是毫不畏惧。 直到最后易水寒铁心然和青树三个人加入了战场,这魔宗宗主还在六大高手的围困下重伤而退。 从此修行界之中再无魔宗的消息。 如今在剑渊前四重山门,竟然出现了魔将? 当年魔宗一己之力对抗天下三大宗,七十二名魔将和三十六名魔王便是这三大宗派长老和弟子的噩梦。 杨木白虽然没有生活在那个四大宗混战的时代,可是他还是十分清楚的记着这些自己在古籍之上见过那魔将的记载。 “他是排名第二十八的魔将,崔鸣。” 杨木白看着明月笼罩的夜空,即使他那般冷静的心性,此时的脸上的肉也是有些微微的颤抖。 杨木白寒声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洛雾雾说道,“已经死了。” 她想了想,然后又补充说道,“在那座山上,他中了阵法。” “那你怎么没事?”洛雪的表情依旧僵硬,只是,她这句话不是对洛雾雾的质疑,而是纯粹的好奇。 洛雾雾想了想说道,“可能我比他聪明?” 洛雾雾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实讲了一遍。 杨木白目光冷冽,“你能否再带我们走一遍,把他的遗物寻找出来?” 魔宗魔将来到剑渊,事关重大,自然不是小事,洛雾雾喘息了片刻,又喝了一口气虚液,站起了身子,“我带你们去。” 杨木白沉思了一下。 “你有病在身,不便走山路,我背你。” 他作为洛宁的大师兄,虽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这般紧要关头,也未曾多想。 洛雪不知为何微怒,“慢慢走便是,走不动便歇息,为何要背?” 杨木白皱眉说道,“若是洛宁在此,定然会背着她去。” 洛雪说道,“那也轮不到你背啊。”她转头看向了洛雾雾,“我来背你。” 杨木白微楞,不知道如何回答。 洛雾雾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我自己可以走。” 杨木白沉声说道,“总是觉得有些不妥。” 洛雪转过了身子蹲了下来,淡淡说道,“上来便是,我是洛宁的姐姐,也是她的姐姐,我背她有何不妥?” 杨木白不再说话。 犹豫了片刻,洛雾雾趴到了洛雪的后背上。 洛雪的发很香,跟洛宁身上总有的西红柿炒鸡蛋香味不一样,这是真正的一个女子的清香气息。 洛雾雾看着前面的的路不知道沉思着什么,心想自己的哥哥大概也喜欢这种味道,可是自己的身上却全是烤鸡的油味。 …… 这般想着,三个人重新上了墓地山峰。 在洛雾雾的指导之下,这座千百年来无人到达过的墓地,今天竟然有了这些人的到来。 杨木白看着地上那件在黑水之中的黑衣,抽出剑把它挑了出来,沉默不语。 洛雪问道,“可有异样?” 杨木白正色说道,“此事重大,要禀告宗主。” …… 夜已经深了,可是前四重山门却无人睡眠。 四位长老看着面前这件黑衣,沉默不语。 这黑衣之上还在散发着淡淡的灵力,如果不是那墓地之中的大阵厉害,恐怕今天前四重山门都将面临一场血灾。 而正是这么一个让所有人都畏惧的魔将,竟然是被面前的这个少女给杀掉了。 虽然借助的是阵法的力量,可是这般临危不乱的心性,又几人能够有? 上官宁峰终于开口,“此事重大,我连夜进山去见宗主,这魔将现身,不知道和那晚间青山之前的青色火焰有何关系。” 洛雪有些紧张。 洛雾雾看着杨木白突然问道,“洛宁哥哥走了有十五日了吧?” 杨木白点了点头。 洛雾雾又问道,“我有些担心他,他不会出什么事情吧?” 洛雪嗔怒喝道,“乌鸦嘴,不盼你哥哥些好!” …… 第六十九章 剑渊乱(下) 上官宁峰去了。 他走的很急,因为他的实力和境界要横穿三百里剑渊需要很长的时间。 当夜晚间,剑渊前四重山门有许多人都没有睡觉。 洛雾雾回到了家,她望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愣愣出神,然后想到自己杀了那魔将,也算是没有给洛宁丢脸。 于是她很开心的又笑了起来。 杨木白和洛雪在她的门外站了良久,杨木白的脸色很难看。 洛雪有些不解。 杨木白轻声说道,“我总是感觉那青光和洛宁有着些说不出来的关系。” 他就地坐了下来,没有选择回第一重山门睡觉,”今天夜间我就在此守着吧,我总怕出些事情。“ 洛雪听着屋子之中洛雾雾的喘息声,然后也做了下来,盯着夜空之中的某处说道,”我和你一起。“ 杨木白闭上了眼睛,并没有说话。 …… …… 当上官宁峰赶到第十二重山门的时候,剑渊中山门和上三门的长老已经都到了。 他们站在第十二重山门的峰顶,遥望着深山之中的某处,愣愣的发呆。 上官宁峰登上了山顶,也站在了那些长老的身旁。 远处的深山之中云雾缭绕,在第十二重山门的峰顶衍生出去的一座极为陡峭的山脉,如同河流一般散发开来,纵横连接五座山峰,然后隐没在云层之中,消失不见。 没有一个人说话,他们都是在看着云层深处的那某处,沉默不语。 如果仔细看去便是可以发现,在那五座山峰之中,竟然隐隐约约有着一股不寻常的灵力波动,宛如一道屏障一般把那五座山峰笼罩其中。 这五座山峰,便是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 自从十几年前易水寒走后,这座山门再也没有人进来过。 传说中那关于玄天神铁的秘密就藏在这其中,但是因为有着那强大结界的原因,至今无人能进入其中。 阳鼎天本来说在剑渊众弟子的成人试上开启第十三重山门,通过考核之人便可以进入其中。 只是距离成人式还有着半个月的时间。 上官宁峰仔细去看,这才发现,在第十二冲重山门的顶峰之上,阳鼎天默默的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泥胎雕像融为一体。 他的面色即为凝重,盯着那五座山峰的云端某处似乎在感悟着什么。 众人也都是知道,这第十三重山门的结界还有着一个规定,就是观庭境以下的人没有办法进入其中。 那道结界的强悍,就算是阳鼎天都无法破开。 不知道在山风云雾之中站了多长时间,阳鼎天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他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几个长老,脸色之上带着微微的凝重,”我也没有办法感悟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可以知道的是……“ 阳鼎天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了众位长老的脸庞,”剑渊要出事了。“ 他低下了头,无比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入地符的气息,他无比清楚,而世间的入地符,一个给了秦薄衣,另一张入地符丢掉了。 而就在昨晚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出现了入地符的波动。 他看着众位长老,终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剑渊出事了,换句话说,”秦薄衣出事了,洛宁出事了……“ …… …… 顾长生盯着面前碎裂的残瓦断砖,和自己身上受到的伤口,眉头微皱。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那个限制着他的阵法不复存在了,他的手颤抖地握住了刀,然后目光看向了那几个魔宗。 顾长生也看到了那道淡青色的火焰,他不知道这火焰意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既然阵法破碎了,自己大概就能打过面前的这些魔宗。 他面无表情的凝聚着灵力,然后伸出了出刀,在他腰间的那卷书籍散发着已经无比淡薄并且微弱的光芒保护着他的身体,他握刀的手无比疲倦的垂着,然后面无表情的砍下来了面前一个魔宗的手臂。 …… 淡淡的灵力流转,满身伤痕的叶青也站了起来,他首先看到的是映入眼帘的迷雾,然后他有些不解。 直到摸到了手中的那柄长枪,他的心才微微有些安定。 他同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也同样感觉到困着自己的阵法已经消失了。 皇宫之中本来如同瓢泼的大雨不见了,那阵法之中的迷雾也不见了。 自己本来是在房上,此时却是在一堆碎瓦破砖之中。 然后他闻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这股气息是来自山里的气息,他有些不解,心说自己在天朝怎么会闻到这种味道。 然后他等到面前的雾气渐渐的消散了些,然后他发现周围变了。 这已经不是在皇宫之中的时候了,他在那层层雾气之后,看到了一抹只属于青山的翠绿。 …… 秦薄衣吐着血从地上站了起来,面前已经没有了洛宁,也没有了梧桐。 她不知道两枚入地符互相反噬的效果竟然是这样的。 她无比疲倦的靠在了旁边的一处断墙之上,眼睛看着浓郁的雾气,她的灵力已经都被消耗的差不多了,而且现在的她,身体状况极为糟糕。 如果梧桐也在这里,可能不费吹灰之力便是能杀了自己。 她在储物囊中摸了片刻,然后终于是摸出了一刻药丸,放入了自己的口中,感受从口中传出来的淡淡灵力,她这才有些安心。 秦薄衣握紧了秋水剑,同样的看着天空之中正在慢慢消散的雾气。 一开始是若有所思,然后便是露出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她并没有惊讶,只是觉得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家,换句话说,这不是自己的家。 但是只要是家,总是好的。 她用手拨弄了一下脸上凌乱的短发,感受着身上某处断裂经脉传出来的阵阵疼痛感觉,她轻轻的皱了皱眉。 然后她拄着秋水剑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这样的雾气和山峰,整个世界也只有这一个地方会有。 这样的青山和灵力,整个世界只有一个地方会有。 那便是剑渊山门。 而这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青山,整个剑渊也只有一个地方会有。 那让她有陌生的感觉,整个剑渊也只有一个地方会有。 那便是第十三重山门。 —— 秦薄衣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眼中有了些寒芒。 入地符把他们从天朝带到了第十三重山门。 …… 第七十章 秋水梧桐(一) 秦薄衣不知道洛宁去了那里,她也不知道梧桐去了那里。 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在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之中迷路了,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然后她走出了皇宫,来到了这座青山之中,整座皇宫如同陨石一般坐落在这座青山,上面还带着从天朝带来的人间烟火气。 秦薄衣看着那在雾气之中的青山,然后想到了关于第十三重山门的传说,她提着剑走向了山里。 前方没有目标,不知是出路还是归途。 她闻着山间的花香,然后经过了一片泉水,这片泉水里面还有着游鱼,长着几多她叫不上来名字的野花 秦薄衣慢慢的蹲了下来,看着泉水中的自己。 —— 白皙的脸上不知为何全是血迹,短发凌乱,衣服上全是破烂不堪的细小口子。 秦薄衣皱着眉毛,她有些讨厌这个泉水之中狼狈的自己,然后她从储物袋之中找到洛宁当初在剑渊山脚下给她买的的另一件衣服。 她用泉水认真的洗了脸,然后在旁边换上了这身干净的衣服。 这是一件淡蓝色的衣服,看起来没有之前那件紫色的衣衫好看。但是却十分配她的肤色和手中的秋水剑。 秦薄衣又愣愣的盯着泉水看了一会,然后她站起来了身子,再没有任何停留的向山中走去。 她必须尽快知道那些魔宗的下落。 然而伴随着她的脚步刚刚离开,在她刚刚站着的位置,却突然出现了一道凛冽的拳风。 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女出现在了那里。 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看上去要比秦薄衣不知道要好上多少,秦薄衣望着她的眉眼,静静说道,“我要是活着出去,你会死的很惨。” 那个少女想了一会,然后忽的笑了起来,“可惜你不能活着出去了。” 她抬起头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青山绿水,有些好奇的问道,“这就是你们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 秦薄衣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举起了手中的剑。 她十分的清楚梧桐的实力,十分清楚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不可能胜过她。 但是毕竟已经到了这一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秦薄衣望着秋水剑反射而出的条条光芒,”我没想到入地符竟然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梧桐看着她忽然笑了,“我父亲早在我出来之前就告诉我,两道入地符互相反噬,便是能进入第十三重山门的契机,只是你这剑渊的人,竟然不知道这个秘密。” 这入地符本来就是易水寒所造,当初在符中埋下的机关便是如果遇到危险,同时捏碎两道符文便是直接可以传送到第十三重山门。 只是,这个连阳鼎天都不知道的秘密。 魔宗居然知道。 秦薄衣面无表情说道,“你们魔宗对我们剑渊好像很了解。” 梧桐笑着说道,“我们对每个宗门都很了解,不妨告诉你,我们这次的目的便是玄天神铁。” 秦薄衣摇着头说道,“玄天神铁只是个传说。” 梧桐向前走了一步,“等我们真正的找到了第十三重山门易水寒留下的东西,你就会知道玄天神铁不是传说。” 秦薄衣依旧很有耐心的说道,“我对玄天神铁不感兴趣,我现在只对我的性命感兴趣。” 梧桐说道,“如果你投奔魔宗……” 秦薄衣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虽然我对我的性命更感兴趣,可是我对擅闯剑渊山门的魔宗妖孽也同样感兴趣。” 梧桐沉默了一下,她脸色极为平静的说道,“你很不会说话。” 洛宁说过秦薄衣不会说话,买脂粉的婆婆想过秦薄衣不会说话,此时梧桐也说了,这便是因为她真的不会说话。 或者是她说的就是实话,而往往大部分候实话比假话难听。。 …… 不过这种话语,自己人听了很不舒服,敌人听了更不舒服。 秦薄衣有些紧张,因为她知道梧桐已经不打算和她废话了,少女静静的望着自己手中的秋水剑,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和我动手的时候,我想看看你手中的武器。” 梧桐点着头,摘下来了自己背后的包裹,她慢慢的把包裹抖掉,从里面抽出了一条棍子。 与其说是棍子,倒不如说是棒子。 随着这根棒子的出现,空气仿佛都骤然凝结了一下,上面淡黑色的灵力涌动,一道让人心惊胆战的魔气涌现而出。 就连秦薄衣手中的秋水剑仿佛都在这根铁棒面前黯淡了几分。 “我父亲的百魔棍,当年他用这个兵器和天下三大宗的六大高手交过手,最后还重伤而退。” 秦薄衣看着那件魔器,心中不由的有了微微的惧怕。 可是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学着洛宁一般的笑容。 “你父亲很厉害,可还是被打败了。” 梧桐知道她是在嘲讽自己,“我今天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我会把你的脸打的稀巴烂,然后扔进这潭水之中。” 秦薄衣问道,“是嫉妒我长得好看吗?” 梧桐冷笑道,“你很丑,跟红尘阁的那些姑娘根本没法比,所以洛宁不会喜欢你。” 秦薄衣不知道梧桐是怎么知道红尘阁的事情,但是她后面说的这句洛宁不会喜欢她,秦薄衣明知道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些微微的恼怒。 于是她不打算和面前这个人再继续说下去。 没有任何征兆的,秋水剑之上突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灵力光芒。 第十二重山门的剑诀——秋水意冲天而起。 在那潭水的旁边,秦薄衣感悟着自己身旁宛若真正的流水,就连那眸子都明亮了几分。 那百魔棍上的魔气甚至都被这秋水意压制下去了几分。 梧桐笑着,知道秦薄衣全力已出,就算是她现在的状态,面对着重伤的秦薄衣,依旧是不能小看。 之前她能伤到秦薄衣完全是因为那限制着剑渊剑诀的巨大灵力阵法。 现在因为入地符的原因,那阵法已经没了,所以即使秦薄衣身上有伤,可是这一剑依旧很强大。 她把铁棍狠狠的插入了自己面前的土地之中,淡黑色的魔气同样冲天而起。 梧桐微红的眸子带着无比可怕阴霾的目光,她长的本来不丑,看起来甚至还比秦薄衣小很多,宛如一个小姑娘一般甚至还有些古灵精怪,但是此时她的脸却莫名的有些苍白,有淡淡的魔气笼罩着她的脸颊,然后那根百魔棍便是如同铜墙铁壁的一般挡住了秦薄衣的大部分秋水意。 和秋水意不同的是,她手中的百魔棍便是寂灭意,一道无比强大的死寂气息瞬间把她护住。 所谓梧桐,便是百花尽谢,百草尽枯,百树俱凋,那颗金光灿灿的梧桐才能在这死寂之中涅槃重生。 古语蝶恋花,凤栖梧,在这死寂之中重生的梧桐,便是这寂灭意的恐怖之处。 而秋水意便是秦薄衣的剑意,那些如同秋水的剑势似乎将要把面前的这棵梧桐吞没。 梧桐的面色依旧十分凝重,百魔棍微微颤抖,宛如一根在洪水之中摇摆的无助小树。 秋水生处万物可生,和梧桐截然不同的是这道充满生机的气息,秦薄衣在秋水之中闭上了眼睛。 她的嘴角流出了一道鲜红的鲜血。 …… 第七十一章 秋水梧桐(二) 漫天秋水意都在此刻变得有些脆弱。 看上去虽然气势之上已经比梧桐强上很多,但是只有秦薄衣知道自己的这道攻击实际上是华而不实。 那棵梧桐便是像磐石一般牢牢地扎根在地下,任凭风吹雨打,都没有半分动摇。 秦薄衣的指尖突然再次溢出了几道无比恐怖的灵力,在那灵力的笼罩之下,少女背后的剑势都骤然一凝。 梧桐的脸色凝重无比,她实在是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少女竟然能在重伤的情况下,还使用出如此强大的剑势。 而秦薄衣施展出来的秋水剑意,仅仅才是半剑的威势。在皇宫之中是半剑,她便是连斩黑衣,但是面对梧桐,她这半剑虽然已经出乎这个魔宗少女的意料,可还是无法取胜。 秦薄衣的打法已经有了几分玉石俱焚的味道。 她的身上依旧在滴着鲜血,有点鲜血还没有落到地上,便是被空气之中那凛冽无比的秋水意和寂灭意绞成了碎片。 梧桐的身上也出现了些细小的血口,可是她依旧是一步未退,她竟然是凭借着自己魔宗秘法赐予自己的强大功法硬生生的扛下来了百魔棍未曾挡住的秋水剑意。 梧桐低喝一声,双手握着铁棍,本来娇小的身躯和那根铁棍组合起来毫无违和感,漫天的寂灭意骤然一停,然后那棵在洪水中摇曳的梧桐树猛然之间闪出了一道无比耀眼的光芒。 秦薄衣退了。 然后她身旁的秋水意便是似乎被这棵梧桐的坚毅所折服,竟然是再难进一步。 秦薄衣退了,梧桐便是进了。 漫天秋水退了,那寂灭之势便是进了。 梧桐的眼睛通红,手中的百魔棍散发着道道魔光,她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秦薄衣,她知道,如果面前的这个少女是全盛时期,自己现在的状态一定是胜不了她。 她才是真正年轻人之中最强的那一个。 无论是顾长生还是叶青,都不能跟她比较。 梧桐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阳鼎天要收这样一个跛脚的少女来当自己的弟子,她所拥有的天赋,是自己都无法抗衡的。 她的心中本来就有着跟天下三大宗天才比较的心理,所以之前在皇宫之中才没有让那个观庭境出手。 叶青被困大阵,顾长生遭人围困,只有秦薄衣和洛宁这里出了问题。 越这么想,梧桐的心中就越生气。 自己魔宗废了这么大的劲,自己的父亲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局,想要打败这三大宗却还是这么难。 她知道秦薄衣重伤难以坚持,所以,当那魔气终于彻底凝结的时候,梧桐的口中发出了一声无比清脆的喝声。 然后那半天秋水意终于破了! 秦薄衣踉跄着倒退出去数步,口中和身上的血迹在空中画出了一道极为完美的弧线。 梧桐举着铁棒,如疯似魔一般带着那漫天的寂灭之气接连砸了下来。 秦薄衣举剑招架,秋水剑之上的光芒都在此时有些暗淡。 可是毕竟剑的招数是以巧为进攻,和百魔棍这般硬碰硬,就算是实力和境界高过梧桐怕是都要吃亏,更何况秦薄衣的身体已经允许她这样硬碰硬了。 巨大的冲击力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秦薄衣和梧桐旁边的潭水都因此剧烈翻滚。 秦薄衣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因为她跛着脚,所以不知道磕绊在了什么东西上。 梧桐的攻势骤然变得缓慢了一些,她的脸上露出了深深地疲惫之意——她还没有办法完全掌控百魔棍的力量,即使她闲杂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可是她依旧还是受了不少的伤。 秦薄衣的秋水剑意着实难缠,那如同山洪一般的气息让她头痛不已,但是都是靠着自己的肉体硬生生的扛了下来。 她喘息了一下,看着秦薄衣说道,“你最错误的决定就是不该带着那个废物去皇城,如果跟你去的是叶青或者顾长生那样的人,我不会赢的。” 秦薄衣淡淡说道,“你还有一观庭境的帮手。” 梧桐说道,“他已经死了,剑渊第十三重山门的力量把他绞杀了。” 秦薄衣微怔,这才想起来剑渊第十三重山门只能让观庭境以下的或者是二十岁以下的人进入。 她皱着眉头,似乎很不开心,因为自己浑身的伤很疼,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也很不喜欢这个说自己丑的魔宗少女。 可是她毕竟没有任何办法。 梧桐拿起了铁棍,“下一棍你就死了,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秦薄衣说道,“剑渊不会放过魔宗的。” 梧桐听着她最后的威胁,忽的笑了,“我们会制造出你们三大宗自相残杀的假象,让你们互相猜忌。” 秦薄衣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说道,“好算计。” 梧桐说道,“没办法,因为想赢。” …… 秦薄衣坐在地下,用最后一丝力气看着秋水剑映照之中那狼狈不堪的自己。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刚洗的脸上又是变得无比狼狈,全是尘土和血迹。 梧桐举起了铁棍,漫天的寂灭意瞬间活跃起来。 她果真不打算给秦薄衣任何机会,哪怕这个少女已经重伤不起,可是她依旧没有任何大意。 秦薄衣握紧了剑。 她虽然没有了力气,可是她依旧没有选择坐以待毙,因为剑渊从来就没有坐以待毙的人,阳鼎天没有教过她坐以待毙,所以她也不会坐以待毙。 她想看看自己在临死前能不能在梧桐的脸上划一道口子或者是能不能在她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然后那漫天的寂灭意便是到了。 秦薄衣无奈苦笑,如果自己能施展出那完整的秋水一剑,今天的自己也许不会死。 她绝望的拿起了剑,说是绝望,因为她也有些怕死,但是怕死仅仅是因为她还有好多事和好多话想做和想说,她恍惚之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秋水剑和百魔棍再次相碰。 秦薄衣的手臂毫无意外的弯曲了一下,然后便是耷拉了下来。 秋水意溃散! 她败了。 那道铁棍到了她的面前。 但是不知道怎地,她就是不想死。 她还想争一争。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根铁棍。 她不去看那打破了秋水意的寂灭意,所以也就没有了畏惧。 秦薄衣突然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不知道为何突然自己的道心变得无比通明。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剑,然后看到了梧桐手中的棍子,紧接着看到了旁边的潭水。 然后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了从春流到秋,再冻成冰然后再循环往复的河流。 又看到了秋水汇聚成潭水变成死水,然后蒸发不见最后又变成了春雨润物。 …… 然后她突然明白,万物皆可因秋水而起。 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生长,秋水冻结,明年春暖花开,它便是会再次从山巅流淌而下,势不可挡。 冥冥之中有一道的限制,忽然不知道怎地就打破了。 …… 秦薄衣抬起了剑,因为她是坐在地下,所以姿势看上去有些僵硬笨拙。 这次不再是半剑。 秋水剑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完整的弧线。 …… 第七十二章 秋水梧桐(三) 秋水起。 秋水剑意起。 梧桐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的脸还停留在之前那个表情之上。 她的铁棍势不可挡的砸了下来,在她的眼中似乎已经是看到了秦薄衣的尸体,然后梧桐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可是她没有想到,秦薄衣最后挥出来的这一剑,竟然是硬生生的让漫天的寂灭意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那死寂之下,突然传出来了一道生机。 像是春天的小树刚刚吐出枝丫,又像是冰雪消融万物回春。 然后梧桐看到了一道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掉的剑光,一道如水的剑光在此时把秦薄衣包围在了其中。 后者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明亮,她看着梧桐那根已经无法压下来的铁棍极为认真但是却极为自信的说道。 “我好像不用死了。” 不用死了,言下之意。 —— 你杀不死我了。 梧桐接连倒退了几步,脸上泛起了一抹极为不健康的红色,她看着秦薄衣身旁的秋水剑光,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她没有想到,在死亡的威胁面前,秦薄衣竟然悟出了那最后的秋水剑意。 秦薄衣坐在地下,手中挥着剑,那个动作看上去极为僵硬,但是就偏偏在此时梧桐的眼中,这一剑是很顺畅的,而且还是很自然的。 因为这就是完整的一剑。 秋水剑意可以是一剑,也可以是很多剑,秋水生万物,便也就是可以生出无数的剑势。 梧桐以铁棍掩面,然后再退数步,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秋水剑意从她的身旁呼啸而过,梧桐的头发被这道剑势的威力震的在空中乱舞。 甚至就连手中那根百魔棍都因为这秋水剑意嗡嗡鸣叫。 这是阳鼎天专门为秦薄衣打造的剑诀,少女不懂人间世事,眼中只懂修行,这最纯净的秋水剑意自然最适合她。 所以一旦秋水剑意圆满完整,就连梧桐的寂灭意都是无法抵挡。 如果梧桐的境界能够再进一步,能够发挥百魔棍之中更多的力量,那寂灭意也许是可以压过秋水意,可是梧桐的境界实力就是这般,现在的她终于是彻彻底底的被压制了。 秦薄衣从地上站起了身子来。 她娇小的脸上全是认真,此时接着剑光看上去就像是红尘阁的姑娘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脂粉一般。 这层脂粉极为自然,显得很好看。 只是这时候的她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眼中全是梧桐。 她记得梧桐之前说过她长的很丑,洛宁不会喜欢自己,她本不想报复,可是记仇这种东西就是女人的天性。 秦薄衣淡淡的说道,“你的嘴很臭。” 梧桐身边流淌着已经被秋水意完全打乱的寂灭意,她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她知道秦薄衣的身体是在回光返照,如果自己能够扛下来这一剑,那么面前这个少女便是没有手段了。 秦薄衣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她受到的伤势来看,自己虽然悟出了完整的秋水剑意,可是还是没有办法持久作战。 所以这一剑将是她悟出秋水剑意之后的最强一剑。 她同样没有给这个魔宗的少女任何机会,那看似充满了生机的秋水剑意此时骤然变得充满了杀气。 每一道剑意此时都宛如一把杀气腾腾的剑。 在梧桐略带惊恐的目光之中,这一剑终于是落了下来。 这是最完美的一剑,如果阳鼎天在这里,他会赞叹。 如果杨木白在这里,他会沉思这柄剑为何如此完美。 如果洛宁在这里,他大概会摸摸秦薄衣的脑袋赞叹一声好剑。 因为这一剑确实好。 …… 梧桐的身旁出现了血迹,然后便是有破碎的衣衫碎片被这道剑意绞成了粉末。 她即使有着魔宗的锻体功法,可还是受伤了。 即使是魔宗强大的身体,也无法抵挡这秋水剑意的锋利。 梧桐又退了几步,她的眼神之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恐的神色,因为她终于在这漫天的剑势之中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可是自己终究是没有办法抵挡这一剑。 她似乎开始明白这个少女为什么如此难对付,在年轻一代的修行之中,她确实是自己所见过最强并且最有天赋的人。 但是梧桐毕竟是梧桐。 她是魔宗宗主的女儿,她也有着她的骄傲。 所以明知道不敌,她也同样没有选择放弃。 她选择了和秦薄衣赌一把——赌自己究竟能不能扛过这一剑,赌秦薄衣体内的伤势究竟还能不能支持她把秋水意延续下去。 于是梧桐身旁的寂灭意消散了一下。 她选择了最节省灵力的方式来对抗秦薄衣的秋水意。 她强大的身体作为最有效的手段抵挡住了秦薄衣的大部分剑意,然后她闭上了眼睛,风雨之中那棵梧桐树开始摇摆,甚至已经有些要断裂。 然后梧桐明白,自己赌输了。 秦薄衣的剑势刺透了她的防御。 …… …… 在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之中,多出来的这座皇宫让人觉得突兀,当然也就是意味着他拦住了大部分的道路。 正如此时一个赶路的农夫,他的肩上扛着一个锄头。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第十三重山门的,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到这里干什么。 他的身上散发着极为柔弱的灵力,如果仔细感受,甚至就连气虚期都不到。 如果光凭借着感受甚至不能判断他究竟是不是一个修行者。 所以这也是他能在阳鼎天眼皮底下悄无声气进入第十三重山门的原因——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普通人。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至少和大部分普通人相比,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从碎砖烂瓦片之中穿过了整座皇宫,继续往前走去,寻觅着空气之中偶尔吹过来的那丝秋水剑意和寂灭意,确定了这个战场的方位和方向。 然后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他绕过了几座小山包,然后来到了秦薄衣和梧桐的战场之处。 他望着两个人旁边的那湾泉水,静静的若有所思。 他很快做出了极为准确的判断,然后他扛着锄头从那座小山坡上走了下来。 ……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二魔将 战场之上,梧桐已败。 秦薄衣的秋水剑意撕碎她最后的寂灭意,那庞大无比的剑势甚至让梧桐抬起头来都很难。 秋水意撕开了寂灭意,撕开了空气,撕开了梧桐护体的灵力,但是却终是没有撕开梧桐的皮肤。 因为这个时候在两个人的旁边来了一个农夫。 这个农夫看上去有些驼背,眉毛不是很浓密,皮肤微黄,瞳孔有些殷红。 他就像是一个老农来到自己家田地一般自然。他伸出了一只有着老茧的手掌,看上去有些无力,但是却给人一种十分宁静的感觉。 他走到了秦薄衣和梧桐中间。 他皱着眉头似乎根本没有在乎那肆虐的寂灭意和秋水意。 然后他慢慢的伸出了手,从秦薄衣的手中静静的把秋水剑摘了下来。 之所以用摘,是因为他的动作实在是太过于顺畅自然了。自然地就像是自己去采摘自己田地之中成熟的果子。 于是秋水剑被他摘了下来。 那漫天的秋水意退了。 秦薄衣极为狼狈的倒退了数步,然后坐到了地上。她接连吐出了几口鲜血,脸色苍白的像是皇宫内最雪白的宣纸。 她嘴唇微微颤抖着。 之前那一剑已经是悟出完整秋水意之后最强大的一剑,可是那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就这样轻描淡写的把自己的那一剑硬生生的拦截了下来。 她没有松开剑柄,她身上的血迹已经浸透了这刚换的衣衫,秋水剑那一瞬间脱离了她的控制,她的剑胎受到了极大的创伤。 秦薄衣静静的倚靠在潭边的一块巨石之上,眼神有些暗淡。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农夫拦截下来了她的一剑,然后看向了倒在地上同样浑身是血的梧桐,他微微的低头,然后深深的施礼。 “属下来晚了,请少主赎罪。” 梧桐看着这个农夫的脸孔,又看看那靠在巨石上的秦薄衣,她拄着百魔棍浑身颤抖的站了起来。 秦薄衣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因为重伤在身还是因为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那个农夫对梧桐施完了礼,转过头看着秦薄衣说道,“魔宗第七十二名魔将,夜魔。” 秦薄衣听到了这个名字,苍白的脸上涌起了一丝血色,她不知道夜魔是谁,但是她却知道魔将。 魔宗宗主手下的七十二名魔将,哪有一个省油的灯? 只是这个魔将身上散发出来的境界不过是气虚期,如何如此轻松的化解自己饱含秋水剑意的一剑? 夜魔看着秦薄衣解释道,“我和一般修行者不一样,我没有辟丹,修的是魔体,所以我的身体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自然能轻松进入你们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剑渊十三重山门的结界不会阻碍一个普通人。 秦薄衣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笑了,洁白的牙齿上全是血迹,看上去让人无比的触目惊心。 她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巅峰一剑,没有斩杀梧桐,自己还一样是要死。 夜魔忽然的就笑了,他正色说道,“我甚至希望刚才你那巅峰的一剑,砍的是我。” 秦薄衣无奈说道,“如果有机会我会的。” 夜魔举起了锄头,“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秦薄衣突然还想挣扎一下,她说道,“里面还有枪林和北海云山的人。” 夜魔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可是我要先杀一个最难对付的。” 那锄头之上升腾着淡淡的魔气,秦薄衣脸上带着微笑,她把最后一点力气都放在了自己的右手之上。 右手之中有着秋水剑。 她微笑道说着,“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杀死我的。” …… …… 叶青要站起身子,然后他突然发现了些动静,有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叶青有些警惕,但是下一刻他却是听见了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叶青手握着枪,神情有些紧张。 洛宁从旁边的瓦砾之中走了出来。 他淡淡的说道,“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是来找你谈条件的。” 叶青微微的皱眉,他正色说道,“你打架打不过我,谈条件又没有什么好的条件。” 他很清楚面前这个少年的手段,知道以洛宁的心性绝对不会这么轻易跟自己示好,要不就是他碰见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洛宁看着周围极为认真的跟他说道,“这是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我可以带你去找易水寒的宗门。” 叶青的脸色瞬间变化了一下,他终于知道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原来他们又回到了剑渊。 叶青说道,“你如果骗我怎么办?” 洛宁笑着说道,“我又打不过你,骗你何用?” 叶青淡淡的问道,“你要我干什么?” 洛宁看着皇宫的深处说道,“帮我杀个人。” …… …… 顾长生的刀光微乱。 他将要陷入绝境,他用刀芒逼开面前的一个黑衣人。 然后他便是看到了一道极为明亮的光线,一则青衣,一则黑衣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青衣的脸庞极为俊俏,黑衣的脸庞却领他刻骨铭心。 是叶青和洛宁。 洛宁左手剑右手柴刀,叶青手中有一杆泛着青芒的长枪。 那几个黑衣人被他们两个人尽皆斩杀了。 顾长生喘着粗气不解问道,“因何救我?” 洛宁看着他淡淡说道,“要找你们杀个人。” 他提了一个和叶青所提的同样的问题,顾长生问道,“为何要帮你?” 洛宁平静回答道,“如果我们不一起,魔宗会很轻易的杀了我们。” …… …… 那柄锄头到了,然后秦薄衣最后的灵力都被她使用了出来。 秋水剑似乎都在低鸣,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最后这死亡的威胁。 但是这最后的一剑,不过是如同螳臂当车一般。 秋水剑意溃败。 一柄柴刀突然出现在了秦薄衣的面前,挡住了那来势汹涌的魔气。 夜魔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看到了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少年,刚才挡住自己那一招的正是他手中的柴刀。 夜魔神情未变,冷声问道,“北海云山的?” 洛宁从背后拔出了精银剑,一道纯白色的剑气硬生生的顶开了周围的魔气。 少年的目光冰冷,如剑般微寒。 他平静说道。 “我是剑渊的!” 第七十四章 战魔将 夜魔咧着嘴笑了。 “你一个识灵境一重,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看着洛宁手中的柴刀说道,“不过你手中的柴刀的刀法我很喜欢,不像北海云山那般莽撞。” 洛宁静静说道,“你是魔将,我自己不是你的对手。” 他的话锋一转,脸上突然泛起了一道浓郁的笑意。 “但是我们是……” 站在后面的梧桐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夜魔的脸色却是随着洛宁这句话的说出变得微微僵硬。 他手掌之上的锄头猛然间收了回来,没有去打秦薄衣,也没有去进攻洛宁。 空气之中凭空升起了一道寂灭的气息,然后那锄头砸向的地方出现了一点枪芒和一片刀光! 有两个人来了。 枪芒和刀光在接触到锄头的一瞬间似乎是痛苦的扭曲了一下,然后便是在空气之中消散的无影无踪。 夜魔一步未退,空气之中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 一身青衣的叶青和一身白衣的顾长生。 他们两个人都是之前在大阵之中受到了隐伤,但是毕竟是识灵境九重的实力,这两道攻击都是极为强悍的枪诀和刀诀,没想到竟然是被夜魔淡淡的挥手便是挡了下来。 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这个看上去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魔将究竟是怎样的恐怖。 叶青的脸色变得苍白了一下,涌上来一丝血色。 顾长生腰间的那本旧书光芒瞬间暗淡,如遭重创。 两大天才联手竟然没有在他的手中讨到任何的便宜。 洛宁趁此机会猛然上前,抢过了靠在巨石之上浑身是血的秦薄衣,把她背在了背上。 秦薄衣的手中依旧还拿着秋水剑,她的胳膊无力的垂在了洛宁的胸前,鲜血顺着秋水剑滴落到了地上。 洛宁轻声说道,“抱歉,来晚了。” 秦薄衣在他背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没事,刚刚好。” 她把秋水剑慢慢的插回了自己的剑鞘之中,然后她便是知道,现在以自己的力量和伤势,已经没有办法再阻碍这个魔将半步了。 夜魔突然狂笑起来。 他看着面前站着的四个少年少女,身体就如同小山一般挡住了众人所有前进的道路。 “没想到三大宗的天才今天都汇聚在了这里,真是给我露脸的机会!” 他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锄头,就像是一个老农将要除草一般,然后空气之中骤然出现了一道极为霸道的力量,这个力量不是灵力,而就是那般单纯的力量。 一道恐怖的气息把四个人瞬间都笼罩在了其中。 叶青的脸色阴沉,几个人之中,他的心性最为骄傲,之前因为吃了暗亏,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今天又遇见了这个魔将,自然是怒从中烧。 长枪如龙,一道也是极为强悍的灵力在枪尖之上喷薄而出。 他竟然是直接从正面抵挡住了这道冲天的魔气。 叶青的脸色苍白如纸,长枪之上发出了阵阵低鸣,似乎也是无法承受这道魔气的压力。 顾长生一路之上更是被那些没来由的魔宗中人追着打,他的境界实力因为那道大阵的原因根本无法发挥,长刀之上也出现了一道纯白的刀光。 这便是北海云山老刀客传授给他的杀人刀。 这道刀诀虽然可能有很多的瑕疵,但是它却是杀人最快的刀。 顾长生想要杀了夜魔,所以这柄刀自然是锋利无比,巨快无比,所到之处,竟然是劈斩开了层层魔气。 然后洛宁背着秦薄衣出剑了。 在所有人之中,他的境界实力是最低的,但是他的心性却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强的。 到了现在依旧冷静的,也只有他了。 洛宁出剑,用的是砍柴剑意。 砍的是剑渊后山的柴,也是砍的面前的魔将。 这一剑看上去极为普通,已经犯了剑法之中的诸多大忌,但是正是这样的一剑,让刘有风抵挡不住,能越境斩梧桐,现在也就能斩魔将。 三个少年,三种兵器,三个宗派。 此时此刻,三个人的攻击联合起来,竟然显得是那般天衣无缝。 梧桐站在后面拄着百魔棍喘息,眼神之中流露出了深深的忌惮之色——如果之前在皇城之中这几个人一开始就联手,自己根本无法钻这样打的空子。 可是这些都在魔宗宗主的算计之中,他算定三大宗派不会联手,这才放心大胆的让梧桐出手。 然而现在他们联手了,所以就算是强如魔将,也不由的有些头大。 魔宗因为修炼的功法和正常功法有着区别,是吸收灵力到自己身体极限,然后毁掉经脉再次重建,手段极为残忍,但是正是因为如此,魔宗的身体才能如此坚不可摧。 而夜魔的修炼,又是以炼体为主。 在七十二魔将之中,他排名是最后一名,仅仅是因为他的实力境界是最低的,但是不意味着他的战斗力是最低的。 他因为放弃了辟丹,所以肉体是极为强悍的,所以这也是他能进入第十三重山门的重要原因。 但是面对三大宗的少年联手,即使是他,脸上依旧有些浓重。 这三种兵器,展现出来的是三种截然不同的意,他手中的那柄锄头,都有着隐隐被压制的趋向。 夜魔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声,没有去硬接三个人的招数,三道招数,便就是三道无比凛冽的杀招,这三个少年都想置他于死地,所以这般,即使是魔将,面对凛冽的杀意也只有退让。 他的手中的锄头应声而断裂。 漫天各式各样的刀光剑意枪芒瞬间把这魔气压了下来,夜魔就势退了一步,他看着手中断裂的锄头,又看了看面前的三个少年,脸上全是赞许的神情。 他已经好久没有战斗过了,自从魔宗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出手了,没想到第一次战斗便是被这三个少年逼得有些狼狈。 夜魔想了想,原来是因为自己在人间种了许久的地,他没有带一件像样的兵器。 锄头能种地,但是却不能打架。 然后夜魔把锄头扔到了地上。 他回头看着梧桐,淡淡的说道,“少主,借你手中的兵器一用。” 第七十五章 天罗 梧桐手中的兵器是百魔棍,当年魔宗宗主用来大战天下三大宗的六大高手。 今天没有魔宗宗主,当然自然也没有六大高手。 那百魔棍上的淡淡魔气似乎还在诉说着前尘旧事,此时梧桐把百魔棍交到了夜魔的手中。 上面淡黑色的灵力稍微有些淡薄了,众人这才看见,这百魔棍上有着一道极为清晰的剑痕。 当年六大高手围攻魔宗宗主,竟然只在这百魔棍上留下了一道剑痕,看着这道剑痕,洛宁的心中突然升起了许多不安的感觉,不知道为何,他体内的那块黑石也在此时有了些微鸣。 那道剑痕便也就是说明着,当年三大宗之的实力,是剑渊最为强悍。 夜魔握着手中的百魔棍,看着面前的三个少年冷笑说道,“我不是宗主,你们跟你们的先人相比,也差的太远了。” 那百魔棍上突然蒙上了一层恐怖的寂灭意,秦薄衣在洛宁的后背,感受着这道恐怖的气息,脸色微微变化,如果之前梧桐能够动用这百魔棍更多的力量,即使自己领悟完全的秋水剑意想来也无法战胜她。 她没有去提醒这三个少年这寂灭意的威力,因为这力量就在眼前,那三个人被压制的灵力就是最好的提醒。 三道不同的光芒护着三个人的身体,死死的抵挡着那铺面而来的寂灭意。 依旧是叶青最先出手,洛宁和顾长生紧随其后,他们没有等到那寂灭意攀沿到最顶峰的状态,三个人四种兵器,再次同时斩出。 只是这次,夜魔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了惧色。 百魔棍上的寂灭意如同这青山之中淡淡的雾气,把夜魔整个人笼罩在了其中,他的气息还没有攀沿到最高的山峰,但是却已经出了棍。 百魔棍上泛着黝黑如夜的光芒,正如那寂灭意一般势不可挡。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百魔棍的威力,如果是魔宗宗主亲自来施展,可能不需动手,这兵器之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灵力就足够杀死他们了。 真不知道这在百魔棍上留下这道剑痕的剑渊强者是何等的强悍。 三个人在这魔气升腾起来的一瞬间便就是萌生了退意。 不是因为怕了,而是他们三个知道根本没法打,没法打的仗如果硬着打,那便是愚蠢。 最先退的是洛宁。 他手中的柴刀应声而断裂。 然后退的是顾长生,他腰间的那卷书籍散发出来护体光芒层帮他抵挡过皇宫之中的大阵,却没有挡住这漫天的魔气。 他身上出现了条条血口,然后也倒飞而出。 叶青的枪芒顶着漫天的魔气,他的眼睛有些泛红,握枪的手在不住的颤抖,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已经坚持不住了。 叶青又顶了数个呼吸的时间,手中的长枪终于一松。 那漫天的寂灭气息终于把这三个人笼罩在了其中。 当年魔宗宗主靠着这百魔棍和天下六大高手过招,重伤而退,今天夜魔使用百魔棍一招便是击退了这三大宗的三个天才少年。 洛宁身后背着秦薄衣,他知道秦薄衣的伤势已经很重,她在这里自己没有办法专心作战,更是要分神。 少年摇了摇牙,几乎是在倒退的一瞬间,他便是把手中的精银剑扔了出去。 这是夜魔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修行之人,讲究的是兵器不离手,先前秦薄衣在自己的重创之下,手中的剑都没有扔下便是最好的例子。 洛宁的柴刀已经断了,把精银剑扔了出去便是代表手中再没有任何武器了。 洛宁看着倒退而出的叶青,突然喝出了几个词语。 “精钢,玄铁,秘银……” 在这漫天魔气之中,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叶青依旧听到了洛宁的话语。 他先是一愣,然后瞬间便是明白了洛宁的意思。 这精钢,玄铁,秘银三件东西都是铸剑师所用的材料,而这三种东西所铸造出来的剑名字叫做天罗。 所谓天罗,便是天罗地网,这三件东西尽皆都是坚不可摧的材料,而此时洛宁说这三件东西,虽然看上去和战场上的情况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叶青却明白了。 他们没办法在这个魔将手中取胜,所以只能剑走偏锋。 洛宁是要以山川为铸剑炉,铸造一个大阵把夜魔困在其中。 两个人都会铸剑,所以这样一说,叶青瞬间明白洛宁为何要把自己的精银剑扔了出去。 他摇了摇牙,在自己的储物袋中摸出了数把好刀好剑,这都是这些年他跟在剑王久河后面学习的铸剑成果,他狠狠咬牙,那几件兵器便是抛飞而出,插在了夜魔面前的地上。 百魔棍依旧散发着淡淡的灵力,但是就在此时,一道霸道无比的气息把他前进的脚步和前进的魔气尽皆挡住了。 夜魔微微一愣,看着地下插着的几件兵器,若有所思。 “想不到铸剑还能这般运用。” 顾长生不会铸剑,但是他却对阵法的气息十分熟悉,他看着面前两个人的动作,感受着面前变化的气息,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只见他狠狠咬牙,从腰间取出了那卷书籍,然后翻阅开来,一伸手,狠狠的扯下了几页纸。 伴随着这几页纸张的落下,顾长生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 他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如遭重创。 顾长生把手一挥,那几张书页便是如同羽毛一般飘飞进了那几件兵器铸造成的阵法之中。 火光在那书页之上燃烧而起,那阵法之中所有的刀意,枪意,剑意都似乎在这一瞬间被点燃。 那本书籍不知道是北海云山的什么秘宝,洛宁扔出了精银剑,叶青更是连弃数把好兵器。 一道宛如天罗地网一般的大阵,瞬间挡住了那汹涌如洪水的寂灭意和魔气。 即使有着百魔棍,夜魔竟然也是再难前进一步。 然而就在这同时,洛宁没有任何犹豫的背着秦薄衣便是像那青山的深处跑去。 他跑的很快,身上剩下来的所有灵力都被他注入到了双腿之中。 反应第二快的是叶青,紧跟着是顾长生。 三个人都是知道,这大阵只能挡一时,并没有办法挡一世,而前方有皇宫,那皇宫之中不知道有着怎样的危险,所以只能向那青山之中跑去。 夜魔感受着这道大阵的坚固,脸上骤然泛起了一道狰狞。 梧桐已经受伤,自然不可能再追下去。 他举起了百魔棍,一道冲天的魔气涌起,然后被他狠狠的砸向了大阵的壁障。 伴随着一道轰鸣之声,这天罗的壁障上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痕。 第七十六章 逃跑 秦薄衣趴在洛宁的后背之上,不知道这个少年打算带自己去哪里。 实际上洛宁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因为在在他的剑胎之中那块黑色正在嗡嗡响动,仿佛是要指引洛宁去这深山之中的某处。 洛宁知道没有退路,所以他只能跟着黑石的指示往那深山之中走去。 他的身后跟着叶青和顾长生,洛宁身上受的伤是最轻的,所以他一旦跑起来,竟然就连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办法追上。 三晃两晃,洛宁的身影便是消失在了深山之中。 叶青的目标是十三重山门之中易水寒和玄天神铁的秘密,之前听洛宁那般说所以才会帮忙,如今发现洛宁竟然是先走了,如何不气。 顾长生的伤势最重,但是他的眼睛却依然明亮。 两个人盯着这幽静的山谷之中看了片刻,顾长生突然用手指了指一个方位。 叶青一愣,“你确定他去那边了?” 顾长生看着手中那本已经被自己撕碎的书籍,上面散发着淡淡的灵力,似乎有着指引,顾长生苦笑说道,“这本书不会说错。” …… …… 洛宁体内的灵力也所剩无几,如果不是有着这黑石散发着淡淡的灵力光芒刺激自己的剑胎快速的吸取着灵力,恐怕他现在早已经倒地不起。 少年靠在了一棵树上,开始喘着粗气。 秦薄衣在他的背后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为何一定要甩开他两人,他俩刚才还在帮你。” 洛宁喘着粗气,一时之间回答不上来,直到喘息够了,他这才把秦薄衣的身体往上提了提,“他们之所以帮我,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如果我们同行,到了那十三重山门之中,突然发难,我能怎么办?” 洛宁不是小肚鸡肠,而是他十分清楚这次枪林叶青的目的,如果自己就这般带着他们进入了十三重山门,暂时没有了魔宗的威胁,这两人必会对他发难。 如果这其中真有玄天神铁的秘密,那岂不是把所有东西都拱手相送了? 洛宁在剑渊当了五年的杂役,这五年的时间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所谓人心,便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秦薄衣趴在他的后背上若有所思,“那你便是在利用他们?” 洛宁说道,“说是利用,也不算是利用,以他们的境界实力,肯定能找到那山门所在,只是我要先到一步,这样总归不会那么被动。” 秦薄衣第一次对洛宁生出了些赞许的情绪。 如果是她,大概不会想的这样周密。 洛宁歇息了不过片刻,便再次向前走去,他加快了脚步。 “所谓盟友,不过一句话,所谓敌人,也不过一句话,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因为毕竟在那皇宫之中,这两个人都是巴不得我死。” …… …… 剑渊第一重山门今日开了会。 剑渊宗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开启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 剑王久河站在他的旁边,眼中全是担忧之色,如果如阳鼎天预料的那样,洛宁和秦薄衣出事了启动了入地符,那自己的徒弟叶青也许也同样跟着出事了。 但是剑渊这第十三重山门的禁止和结界只能容纳观庭境以下的人入内,并且在二十岁以下。 剑渊第一重山门的弟子大多不过二十岁,也都是在观庭境之下。 阳鼎天站在长老的位置之上,目光扫视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每个人都知道这次的十三重山门开启是一件极坏的事情,这次让他们进入十三重山门,不是去寻宝,而是送命。 阳鼎天接连问了数声,都是无人回答。 大厅之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来,没有人愿意接这个差事,当日天降青火,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有的人更是传说那覆灭了十几年的魔宗已经现世,更是没有人敢去冒险。 大师兄杨木白沉思了片刻,然后便是站了出来。 他背着长剑,眼睛就像天上的月亮。 “弟子愿往。” 大殿之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知道杨木白的境界实力不算是顶尖,但是他却是所有人之中最认真的那个人。 吃饭认真,睡觉认真,修行认真,对待师弟认真,对待敌人,自然也认真。 阳鼎天看着杨木白的眼睛沉思了片刻,轻声说道,“好。”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大殿之上又淡淡的想起了一个女声。 “弟子也愿往。” 洛雪白衣素剑,静静的站在了杨木白的旁边。 洛宁是她的弟弟,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她是年轻人之中的天才,除了刘有风之外,便当属洛雪最强。 可是刘有风已经被洛宁废了,所以她站了出来,场间又变得有些安静。 阳鼎天看着在场的两个人,轻声说道,“多加小心。” 然而话语还未等落地,场间突然又响起了一道没有任何底气甚至还有些害怕的声音。 “我也想去。” 杨木白转身,洛雾雾的脸颊出现在了大殿之上。 她的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是那日杀死崔鸣的匕首。 洛雾雾似乎很害怕,但是她的脸上还是充满了坚毅无比的神情。 “我要去。” 阳鼎天皱眉,“你不能去。” “为何不能去?” “因为太危险。” “我不怕危险。” “那也不行!” 阳鼎天突然有些动怒,然后他想到自己宗主的身份似乎有些失态,然后他看着洛雾雾说道,“里面果真太危险。这些弟子之中,也只有这两人愿意去。” 洛雾雾说道,“算我便是三个了。” 她看着阳鼎天极为认真的说道,“剑渊之中,我总是听哥哥说无论如何,都要珍惜同门弟子,他是我的哥哥,他有了危险,我怎么不能去?” 阳鼎天被她问的说不出话来,在场的所有弟子都不由得有些羞愧,不禁低下了头。 他们修行至今,竟然还不如一个少女。 上官宁峰微怒,他看着洛雾雾喝道,“你没有修行过,剑渊这些弟子,还不比你一个小姑娘吗?” 洛雾雾瞪着眼睛,依旧不打算任何退让。 她看着上官宁峰极为认真的问道,“崔鸣谁杀的?” 第七十七章 打不赢还打不输吗 大厅之上有些安静,因为没有人能回答上来这句话。 洛雾雾的这句话就如同钢针一般刺进了上官宁峰的身体,上官宁峰张口结舌,最后终于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摇头退下。 洛雪皱着眉头看着洛雾雾直接了当的说道,“你很废物。” 洛雾雾静静的想了一下,“我就是想去。” 她这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无论她是否有能力,前方是否危险,但是只要洛宁在那里,他就一定要去。 杨木白也皱眉说道,“你进去之后如果碰见魔宗的人,正面你可能打不过任何人。” 洛雾雾忽然看着他说道,“打不赢我还打不输吗?” 杨木白皱着眉头,回答不上来这句话,洛雾雾这句话确实值得他深思片刻。 他想了一会,发现这句话好像怎么看都很有道理。 是啊。 打不赢还打不输吗? 杨木白正色说道,“有道理。” 洛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你说那里有道理了?” 阳鼎天沉思片刻,“那你便跟他去吧。” …… 剑王久河说道,“如果这个小丫头愿意,我倒是更愿意收她当我的弟子。” 阳鼎天说道,“可是她无法修行,没有灵力,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铸剑。” 久河说道,“我可以交她理论知识。” 他看着洛雾雾娇小的身躯和要远去的背影,突然叫住了洛雾雾。 “小姑娘。” 洛雾雾转过了头看着他,她记得剑王久河,那日在大厅之上,那个讨人厌的叶青的师傅,便是面前这个老头。 “你跟我学铸剑,可好?” 在剑渊这些人的面前,剑王久河发出了邀请,旁若无人——是因为他太喜欢洛雾雾了。 洛雾雾看着他,在旁人看来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跟着剑王久河,那边是和宗主的亲传弟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可是洛雾雾却摇了摇头。 她看着久河认真的说道,“哥哥也没有跟你学铸剑。”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嘲讽的情绪,满是认真,久河知道,她不像洛宁那般会嘲讽自己,她只是在平静的叙述一个事实。 “但是等哥哥回来,我可以问他。” 洛雾雾一脸认真的看着久河,“他如果同意了,我便跟你学铸剑。” 久河是什么身份?他在大陆之上是走到任何地方都会无比吃香的角色,他面对一个小姑娘发出了这样的邀请,竟然还被这个少女拒绝说问问她的哥哥。 不过就是这样,洛宁在洛雾雾心中的地位确实是要比久河高很多的。 久河带着微笑看着她,淡淡的点了点头,“好。” 洛雾雾没有失去任何礼节,她毕恭毕敬的对久河施了一礼,然后和杨木白洛雪转身离开。 他们要前往第十三重山门。 去救洛宁。 …… …… 洛宁背着秦薄衣在山川之中穿梭,他背后的汗水已经不知道浸透衣衫多少次了。 秦薄衣趴在他的后背上,感受着少年背后传出来的体温,脸色有些不悦。 “你如果不救我,自己一定先走了。” 洛宁淡淡回答道,“我为何不救你?” 秦薄衣想着之前梧桐和自己说过的话,脸色之上忽然有些恼怒,然后便是牵连了自己体内的伤势,她剧烈咳嗽了几声。 “我没有红尘阁的那些姑娘好看。” 洛宁想了想回答道,“确实没有。” 秦薄衣认真问道,“哪里没有?” 洛宁皱着眉头想了想,“我不喜欢短发。” 秦薄衣想伸手去摸摸自己头上的短发,但是无奈自己的手臂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来了。 她心中不知道想着什么,然后看着洛宁的后背极为认真的问道,“那你喜欢我……” 秦薄衣明知道自己想问的是另一个问题,但是此时话到了嘴边,不知怎地就再也说不出去。 洛宁的脸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但是却很快恢复了平静。 两句话几乎是同时而出。 秦薄衣说道,“留长发吗?” 洛宁脚步踉跄了一下,“我确实有些喜欢你……” “留长发。” …… 空气之中再次恢复了平静,然后秦薄衣再也没有说话。 她没有经历过感情,从来不知道感情这东西就是这样的玄妙。 她和洛宁接触了不过十天的时间,可是少女心中这种难言的情绪却是让所有人都难以触摸的。 青山之中没有了声音,只有洛宁那踩着草地树叶的脚步声,就像是秦薄衣用牙齿咬开炒年糕的香脆声音。 少女沉默了良久,然后终于是看着洛宁的后背说道。 “我们可能活不下来了。” 洛宁知道她不是悲观主义,而是作为夜魔实在是太过于强悍了,如果秦薄衣没有受伤,配合叶青和顾长生,也许还能和夜魔打一打。 可是现在秦薄衣的伤势,就连抬起手来都很难了。 洛宁静静的说道,“我不怕死。” 秦薄衣一愣,问道,“为什么?” 洛宁前进的步伐没有停下,他认真的说道,“我死了之后会有人替我报仇。” 秦薄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的眼睛一直在转动,极为认真的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东西,“如果再给我来一次的机会,我那日不会因为红尘阁的姑娘跟你生气。” 洛宁说道,“如果再有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在那夜晚间多带些小吃回来给你吃。” 秦薄衣似乎是回想起了那炒年糕的甜味,眼神之中有些忧郁。 “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不是因为别的好吃,只是因为那是洛宁给带回来的。 少年沉默不语。 少女静静低下了头。 山谷之间回响着一两声蝉鸣的叫声。 秦薄衣突然说道,“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洛宁没有问她为什么。 他静静的安慰道,“保持平常心就好。” 秦薄衣摇了摇头,“我有些害怕了。” 洛宁忽然就笑了,他的脸上难得见到了这般认真的笑容。 他望着自己迈出去一步接一步的腿和脚。 “没什么可怕的,打不赢还打不输吗?” “活不了还死不了吗?” 秦薄衣想了片刻之后淡淡的说道,“有道理。” 她没有说出去后面的那句话。 “跟你一起死,也算可以了。” 第七十八章 深山中的对话 洛宁沉沉的走着,没有交流,两个人之间也再没有沟通。 他丹田之处的黑石依旧指引着他向前走去,他已经翻过了一座山,穿过了一条溪水和一片小林。 洛宁把秦薄衣放在了一棵树旁边,努力的给她调整了一个他自认为感觉挺舒服的姿势。 他不是不想走了,而是真的走不动了。 洛宁很饿,然后他觉得秦薄衣也应该很饿。 于是他从自己后背的背囊摸索了很久,最后终于是摸出了两张已经干瘪的大饼。 洛宁无奈骂着,“当初走的时候说了不要装这些东西,偏偏要装,现在虽然碍事,但好歹还有些作用。” 秦薄衣知道他是在说洛雾雾。 然后洛宁撕下来了一块大饼,塞进了嘴里,饼里面已经没有任何水分,少年极为努力的咀嚼着,然后狠狠的咽了下去。 洛宁把另一半递给了秦薄衣。 “还算好吃,就是有些干了。” 秦薄衣一愣,接过了这张硬的像纸张一般的大饼。 她低着头不说话,迟疑了一下,然后把那张饼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她努力的嚼了几下,然后发现这张饼果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难吃,虽然也不好吃,但是却别有一番风味。 秦薄衣看着洛宁的侧脸问道,“这是你做的?” 洛宁淡淡的点了点头,“之前在剑渊的时候,除了会做西红柿炒鸡蛋,剩下的便就是做饼了。” 秦薄衣思索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有些不悦的说道,“我没吃过你做的西红柿炒鸡蛋。” 洛宁皱着眉头,心说这是什么话,世界上没吃过我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的人多了去了。 秦薄衣的脸上有些红晕,她看着洛宁认真的说道。 “可是她吃过。” 洛宁一愣,明白了这个她所指的是洛雾雾。 洛宁伸出了手,极为习惯的揉了揉秦薄衣头上的短发。 “她是我妹妹。” 秦薄衣一怔,然后眼神便像是秋天的露水那般透明明亮。 “可是终究不是亲的。” 洛宁有些头大,他面对顾长生和叶青的时候可以有很多说辞,但是面对此时的秦薄衣,他竟然似乎没有一点的办法。 他只能安慰说道,“可是这样的饼,只有你吃过。” 说完这句话,秦薄衣的脸色好像开心了些,然后十分欢喜的看着手中的饼,就像是阳鼎天第一次把秋水剑送给她的时候。 秦薄衣说道,“我以前认为只有修行才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可是认识你之后,我发现还有很多事情。” 洛宁一愣,没想到秦薄衣会这么说,他不解问道,“比如呢?” 秦薄衣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东西。 “我知道了脸上擦上脂粉的女孩竟然可以这么漂亮。” “我知道了如果穿上好看的衣服竟然也可以那么漂亮。” 秦薄衣看着洛宁的眼睛神色凝重的说道,“我还知道了原来漂亮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洛宁有些不悦,“很多漂亮的人只能当成花瓶。” 他说这话的时候,不知怎地就想起了诗诗姑娘,想起了那日在皇宫之上喝的那一碗酒。 洛宁看着秦薄衣极为认真的说道,“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人心的险恶。” 秦薄衣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这句话,脸色有些变化,她轻声说道,“可是漂亮会让很多人喜欢。” 洛宁沉默了片刻,看着远处的一株小树静静说道,“可是,仅仅是有漂亮是没用的,仅仅是有喜欢也是没用的。” 然后他站起了身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然后蹲下来示意秦薄衣趴上来。 “走罢,我们还有好久的路要赶。” 秦薄衣看着他的后背,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爬了上去。 洛宁背人的姿势让她很舒服,因为在这五年的时间之中他总是背着洛雾雾,但是当一件事情做的太多了的时候,自然便是会变成习惯。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的变得黯淡了下来,但是洛宁丹田处的那颗黑石似乎还在感受着远方第十三重山门传来的淡淡微弱的气息。 秦薄衣的状态其实很差。 她的秋水剑被夜魔从天上摘了下来,剑胎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但是她怕洛宁担心,所以一直是没有说出自己体内的伤势。 如果她在自己的剑胎没有恢复之前再动用一次灵力,恐怕自己的性命便是会受到危险, 好消息是,秦薄衣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是已经没有在流血了。 坏消息是,她的血已经要流干了。 她硬生生的在重伤状态下使用出了完整的秋水意,她的身体已经彻彻底底到了极限。 到了晚间,她的话变得很少。 但是洛宁害怕她就此睡去,所以一路之上不停地在跟她说着话。 少年给她讲到了自己当年还是少爷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告诉自己的父母让自己去学剑。 讲到了自己不顾母亲姐姐反对硬是要带着洛雾雾来看病。 最后讲到了那块黑石。 这是洛宁除了洛雾雾之外把这个秘密告诉的第二个人。 自己之所以能辟丹,所有的一切便都是因为这块黑石。 秦薄衣在他的后背趴着,气息若有若无,不知道是否听清楚了。 然后洛宁就给秦薄衣说道了自己的母亲。 秦薄衣在玄武城之中见过洛宁的母亲,那时的洛宁因为怕暴露行踪最后选择了离开。 只是没想到,这一眼竟然成了最后一眼。 他们现在所有的希望便是都只能放在剑渊的人能赶在夜魔之前找到他们,因为只有那样,他们还有着一线极为渺茫的生机。 可是没有人说,这两人也是无比清楚。 观庭境以下的剑渊弟子,即使来了再多,也不可能是夜魔的对手。 秦薄衣趴在他的后背说道,“我真是觉得你运气很好,但是有的时候好运是和努力分不开的,你努力了五年的时间,自然便会有好运找上你。” 洛宁苦笑着说道,“我的本心只想能治好她的病。” 秦薄衣的语气有些哀伤,“可是你可能永远没机会了。” 然后她突然极为认真的问道,“洛雾雾会怕死吗?” 洛宁望着天上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甚至就连月亮都是看不见了,他平静的说道,“如果她知道我死了,她是绝对不会怕的。” 第七十九章 点亮人间月 淡淡的雾气在深山之中渐渐的涌了起来。 所谓雾气,便是因为山里的气候原因。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洛宁赶路的速度慢了些,因为地上有着厚厚的露水,他每走一步都是要废很大的劲。 秦薄衣爬在他背后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只有少年感受着她贴着自己后背的胸口传来的淡淡起伏,这才稍微有些安心。 每过一炷香的时间,洛宁便是要把她叫起来。 直到确定秦薄衣的精神没有任何问题,少年这才稍微有些心安。 他的身上其实也是有着隐伤,只是没有秦薄衣身上的伤势重,此时的洛宁咬牙狠狠的坚持着,虽然他根本不知道那第十三重山门之中有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黑石会跟第十三门的宗门有着联系,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一定要走下去。 自己每走一步,秦薄衣和自己的生机便是会大几分。 洛宁吐出了一口鲜血,在这样极为紧张的运动之下,对自己的身体便是最大的考验。 秦薄衣感受着少年的身体有了些动静,然后便是睁开了眼睛。 “要不要歇会?” 洛宁的眼睛在黑夜之中有些血红的血丝,他的精神和体力已经是到了极限。 他淡淡的说道,“我可以歇息,但是背后的那些人不会歇。” 洛宁正了正身体,然后他便是狠狠地摇着牙,闷哼着继续向前走去。 寂静无比的山谷之间只剩下了洛宁脚踏过露水草地的声音,甚至就连那远处的虫鸣声都小了很多。 一滴水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洛宁的肩头。 少年突然开始有些发慌,“你哭了?” 秦薄衣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是却在这静如水的山谷之中无比清晰,少女的语气有些倔强,但是还是掩盖不住自己心中的悲伤。 “是露水。” …… …… 夜魔看着旁边重伤的梧桐,有些犹豫,他破开了天罗阵法,洛宁的精银剑,顾长生的书页,叶青的几件兵器都在这百魔棍砸开阵法结界之后变得粉碎。 直接成了一堆烂铁。 他没有选择直接去追击洛宁,而是有些担心自己的这位少主。 梧桐盘坐在地,正在调息,然后她听见了阵法破开的声音。她睁开眼,气色已经不知道比之前要好多少。 她的眼睛本来是赤红色,但是却在此时变成了朱红色。 梧桐第一次流露出了如此明显的杀机。 “本来父王让我尽量抓活的,不要得罪天下三大宗,但是现在看来活的是抓不了了。” 她看着夜魔认真的说道,“秦薄衣必须死,我现在很讨厌她。” 夜魔从地上捡起来了那半截的锄头,然后用腰带捆好,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远处的山岗上轻风作响,然后便是出现了两个人的声音——这是之前在入地符启动之前的那两个识灵境。 夜魔把百魔棍毕恭毕敬的放到了梧桐的手中,“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追。” 天上的夜色如同魔气一般漆黑,但是几个人都是知道,秦薄衣的伤势太重了,而那三大宗虽然是联手,不过依旧是各怀鬼胎。 夜魔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伸出了鼻子仔细的嗅了嗅面前吹过的夜风。 他结实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已经找到了洛宁等人的方向了。 …… …… 一直到天亮,洛宁都没有闭一下眼睛,他的眼中现在充斥着如同魔宗一般的红色。 他的精神也极为不好,似乎是即将就要崩溃。 秦薄衣一直趴在他的后背之上,她最能感觉到面前这个少年的状态。 现在洛宁的话语明显少了很多,每一步迈出去也是越来越无力了,可是即便是这样,这个少年依旧是没有倒下。 这也就是说明,洛宁还在突破着他的底线。 秦薄衣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 “你要不要休息会?“ 洛宁咬着牙,依旧没有说话,丹田之处的那颗黑石已经能让他渐渐的感觉到了距离第十三重山门越来越近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突然说道,“你听了我这么多的故事,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 秦薄衣一怔,她从来都没有听过任何故事,也没有讲故事的天赋。 她从小的时候,便就是听说自己的父母亲因为天寒地冻买不起厚衣服被冻死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母亲的模样,也忘了自己的父亲是谁。 而且,讲故事这个东西,大多数都是母亲的工作。 她除了修行,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道。 秦薄衣认真的想了想,“我确实不会讲故事。” 洛宁轻声说道,“那就随便讲,是说话便行。” 秦薄衣思索了很久,然后她终于是想到了自己幼时有些朦胧的记忆,“我不记得这是不是我的母亲给我讲的了,有些太久远了。” 洛宁没有回答,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便是想起来点头秦薄衣是没有办法看见的,他于是张嘴,咧开已经干涸的嘴唇说道。 “好的。” 秦薄衣开始努力寻找自己记忆最深处的记忆。 这是她记忆最深处母亲最后的声音,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小女孩,她本来特别怕黑,每次黑天都不敢出门,后来天上的神仙知道了,就让月亮去照亮夜间的道路,这个小女孩于是特别开心,直到有一天,这个神仙因为得罪别的神仙要被处死了,月亮也被人熄灭了,小女孩又开始害怕黑夜,然后这个神仙便在临时之前用自己最后的力量点亮了天上的月亮。 洛宁笑着,“月亮怎么会被熄灭呢?” 秦薄衣有些不悦,“你说的是故事,我记得当年就是这么讲的。” 她根本不会讲故事,所以听起来很笨拙,还有些僵硬。 洛宁无奈的说道,“我知道你怕黑,可是现在还好,幸好天上有月亮,可是故事毕竟是故事,有哪个神仙会因为一个小女孩去得罪其他神仙,连命都不要去点亮月亮呢?” 秦薄衣轻轻地闭着眼睛,“母亲说过,等我长大以后终究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像他们那样对我,会有人心甘情愿去点亮月亮,我也会遇到一个让我奋不顾身的人。” 洛宁的情绪似乎好了很多,他撇嘴笑着,“可童话终究都是骗人的。” 第八十章 入第十三重山门 秦薄衣不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这却是她听过最好的故事。 这也是自己印象之中母亲给自己讲的唯一故事。 她也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傻的神仙和这样幸运的小女孩。 所以关于故事,她大多都是不信的,可是此时面对洛宁的嘲笑,她的脸上依旧是有些不满意,“你不爱听?” 洛宁纠正她说道,“不是不爱听,只是觉得这不太现实。” 秦薄衣犟道,“不现实的事情你经历的还少吗?” 洛宁苦笑,“我现在这般经历,便让我觉得有些不现实。” 两个人这样说着,洛宁本来已经有些疲倦的心绪竟然有了些缓和,但是最糟糕的还是秦薄衣,她身上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汗水的湿意已经打透了她的衣衫。 她每说一句话,都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两个人从黑夜之中走了出来,迎来了剑渊的第一抹晨曦,就像他们那日从剑渊离开的晨曦一般美好,也像是生死台上洛宁挑战刘有风的时候一般惬意。 但是两个人这时候终是没有心情和力量在看这天上的晨光了。 秦薄衣在剑渊呆了这些年,见过了无数的晨曦照亮大地的时候,但是却从来没有这般仔细的看过。 她抬起了头,努力的想通过雾气去看天上的晨光。 秦薄衣突然赞叹说道,“我第一次注意到这太阳竟然是这样美丽。” 洛宁的脸上有些不屑,“我之前去后山打扫的时候,每天早上登上后山便是能看见。” “扫地?”秦薄衣不解。 洛宁淡淡的说道,“我在认识你之前,只是剑渊的杂役。” 秦薄衣说道,“那想必也是最好的杂役。” 那缓缓升起的晨曦刺透了山间的薄雾,然后落到了他们两人的脸上,洛宁觉得有些晃眼,轻微的眯上了眼睛,然后秦薄衣也觉得有些晃眼,低头不再去看。 即使再美好的东西,看多了也便不会觉得美好。 …… …… 杨木白和洛雪带着洛雾雾终于到了第十三重山门的五座山峰之外。 在这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这般深入的进入过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 杨木白的衣衫依旧一丝不苟,他的头发梳理的就像是青山上空条条缕缕的云朵一般整齐。 他背着剑,目光如炬。 洛雪瞪着洛雾雾,就像是等着一只即将要被杀掉的野兔一般。 “你去便去,背着这些大饼鸡蛋干什么?” 洛雾雾的身上背着一个包裹,里面鼓鼓囊囊塞着鸡蛋和大饼,甚至就比自己平时身上带着的气虚液和凝血丹还要多很多。 杨木白微微的弯下了身子,眉头微皱看向洛雪。 “她是想带给洛宁吃,这般如何计较,这便是没有道理。” 洛雪的声音带着些委屈,“你有道理,你有道理你背着她去吧。” 杨木白微微的怔了一下,然后便是无奈的摆了摆手,“算了,那便给你背着。” 洛雪背上了洛雾雾,脸色这才恢复了下些正常。 他们走到了传说中第十三重山门的结界面前。 阳鼎天正色说道,“过了这层结界,你们便是到了第十三重山门的范围,随时都有可能遇见魔宗的人,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如果不敌,马上便撤回来。” 杨木白背着剑微微欠身,“我们会带着小师弟一起出来。” 他向前走去,那结界散发出了一道极为柔和的光芒,然后便是把杨木白笼罩在了其中,然后确定了杨木白的境界实力不超过观庭,这结界才是瞬间消退,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杨木白走了过去。 然后洛雪背着洛雾雾也是走了过去。 三个人的身影逐渐在阳鼎天的目光之中逐渐的消失不见。 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杨木白的眼神之中充满了警惕之色,他深知进入到了这里,便是一步都大意不得。 终于,几个人走了两个时辰,远处突然见到了一座极为高大的城池。 等到几个人走进了才发现原来是一座皇宫,只是这座皇宫经历了两个入地符的传送,有的建筑已经是倒塌掉了。 洛雪的目光如同滴血,洛雾雾的也不禁使劲的抓住了自己身上的包裹。 这座皇宫只能是天朝的皇宫,除了天朝,还哪里能有这般气魄的建筑? 洛雪红着眼睛,抽出了剑,便要过去。 杨木白伸手拦住了洛雪。 洛雪一愣,杨木白静静的从背后拔出来了正理剑,长剑正正好好是三尺,也正正好好的适合杨木白的手掌。 他自从修行以来,从来没有换过剑,这便是因为只有这柄剑是最适合他的,也是最能让他道心安宁的。 洛雪的境界本来要比杨木白高很多。 看到他这个举动,洛雪清醒了几分。 然后他们便是看到,在这皇宫之中走出来了一个黑衣服的修行者。 他的眼睛泛着淡淡的红光,然后目光落在了杨木白和洛雪身上。 “你是魔宗的?” 洛雪淡淡的问道? 杨木白手中拿着正理剑站在了她的前面,“你继续往前走。他交给我。” “可……” 洛雪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极为强烈的不安,她能感觉到了这个修行者是识灵八重的实力,比自己都要强悍许多。 杨木白淡淡的笑道,“他不过是个拖延时间的,你尽快去找小师弟他们。” 洛雪急道,“可是你自己……” 洛雾雾从她的背上跳了下来,不知道什么什么站在了杨木白的旁边,她的手里拿着一只匕首。 “不是他自己,是我们两个。” 杨木白没有回头,听着洛雾雾的声音只是淡淡的问道,“你不去找你哥哥了?” 洛雾雾等着眼睛看着洛雪,“我相信她能把他带回来。所以我不去拖她的后腿,我在这陪你。” 洛雪狠狠地咬了咬牙,然后迈步走向了那片废墟。 一道黑色的魔气如同旋风一般席卷而来,但是这道魔气还没有到,便是被一道极为强硬的剑意压制了下去。 一柄剑挡在了洛雪的前面。 杨木白的身子不偏不倚,他双手捧剑,微微的向前递出,是剑渊比剑之礼。 杨木白的发未乱,声音微寒。 他以剑为礼,平静说道,“剑渊杨木白,请魔宗赐教。” …… …… 第八十一章 喜欢 清晨的日光是极为和善的,正午的日光是毒辣的,但是经过了剑渊的云里雾气的净化,这些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已经是极为淡薄的了。 但是即使是如此,洛宁还是走的极为艰难。 他脸上的血痂已经凝固,然后他的身体便是狠狠的摇晃了几下。 洛宁坚持不住了。 他从早上走到了太阳将再次落山。 少年体内的黑石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了动静,他放眼望去,所望之处全是青山,尽是树木。 他摔倒了在了地上。 秦薄衣也跟着他摔倒了。 少年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他喘息着,咳嗽着,如释重负,他从口中喷出了些许血沫。 秦薄衣从洛宁的身上滚了下来,然后抬头也看向了天空。 洛宁也翻身躺了过来,和秦薄衣并肩躺在了一起。 少年的侧头看着她,两个人的头不过隔着一尺的距离,少女脸上的血迹就像是天地间最好的妆容。 洛宁突然觉得这一画面有些好看。 他看着秦薄衣黝黑的瞳孔极为认真的说道,“抱歉。” 秦薄衣想看看湛蓝的天空,但是却被天上的层层雾气遮住了眼睛,甚至就连日光都暗淡了几分。 然后少女便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他们终究是没有坚持到那一步。 秦薄衣转过头来也看着洛宁,少年的眼中遍布的血丝便是他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最好的象征。 她没有回答洛宁说没关系,她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洛宁的面孔,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个少年的脸庞。 洛宁的睫毛很长,甚至比她的还要长许多。他的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有很多自己的,也有很多她的和敌人的。少年的眼睛明亮,像是经历过很多风霜般沧桑,又像是有着无限柔情般温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混合在一起,然后她忽然觉得这样很美好。 美好在哪里,她也说不出来。 然后她便是明白,这种美好的感觉在于喜欢。 就像是自己喜欢修炼的那般喜欢。 又像是自己喜欢秋水剑的那般喜欢。 还像是自己喜欢他给自己带回来那明明不怎么好吃自己却觉得很好吃的炒年糕那般喜欢。 但是这些喜欢,和对他的喜欢,又有着很多的不同,明明是喜欢,但是却似乎不喜欢。 然后她便是又明白,这种喜欢,不同于对其他东西的喜欢,这是对于一个人的喜欢。哪怕这个人没有叶青那般俊俏的容颜,没有自己这般强悍的实力,也没有救自己活命的本事。 但是就是喜欢。 她第一次明白了喜欢是什么感觉。 喜欢便是看见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会不开心。 是听到他说在乎自己的时候会紧张。 是自己道心十几年来都通明但是此时却不敢说出那句喜欢。 因为自己怕他不喜欢。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但是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毕竟,只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便是会很欢喜。 …… 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后者,直到给洛宁看的有些微微发怵。 少年有些慌张,他开口,撕开了干涸的嘴唇,带出了淡淡的血沫,“怎么了?” 秦薄衣看着他,然后十分开心的说道,“我现在忽然不怕死了。” 和自己喜欢的人要是能死在一起,自然是不会怕死了。 洛宁看着天空想了想,他说道,“我也不怕了,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他可惜很多很多东西,比如说洛雾雾的病,比如说自己没有见到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 也比如说自己到了最后也没有搞清楚自己身体里黑石的秘密。 秦薄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看着洛宁认真问道,“那你喜欢和我死在一起吗?” 洛宁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回答道,“能跟你死在一起,我很欢喜。” 秦薄衣极为开心,她说道,“你欢喜,我便喜欢。”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极为流畅,只是秦薄衣始终还是没有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 秦薄衣看着洛宁的眼睛说道,“如果有来生,我会留长头发,我还会去学习化妆。” 洛宁嘲笑说道,“莫不是你也要去红尘阁?” 秦薄衣并没有生气,她看着天空之中的那淡淡的雾气说道,“我只是想要更多的人喜欢。” 洛宁无奈的说道,“无论什么时候,有人喜欢都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 少年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实在是太累了,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继续前进。 在他头上有着层林,有着云雾,前方的路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他实在是走不动了。 洛宁轻声说道,“我想睡一会。” 他说想睡一会,然后他便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天地之间忽然又起风了,一开始是和风,然后变成了微风,然后便是变成了狂风。 远处不知道哪棵小树被吹折了,然后便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断裂之声。 这棵树被吹到了空中,再不见了踪迹。 天地之间狂风大作。 秦薄衣躺在地上,感受着远处吹来的风,感受着身旁软土上的草浮动着自己的脸颊,然后她觉得很舒适,然后她也有些累了,也想睡一会。 她的累,便是真正的累了。 她的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她也想睡一会。 然而就在此时,少女的本来黑色的瞳孔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抹黄色的倒影,这是青山之中,哪里会有黄色? 秦薄衣本来要闭上的眼睛瞬间睁开。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却不是幻觉。 在那青山之上,在那满山的树木草植都被这阵风吹得低下了头之后。 一处建筑出现在了那里。 那建筑是黄色的屋顶,有些像是天朝的皇宫,但是却充满了一种古老肃杀的气息。 秦薄衣瞪大了眼睛。 她伸手拍醒了正在睡觉的洛宁。 洛宁睁开了眼睛,他刚要嗔怪秦薄衣,然后他便是看到了青山之上的那处建筑。 他体内的黑石似乎正在召唤,然后他便是明白了这黑石为什么突然没了动静。 原来这里已经近在眼前! 第八十二章 我见大道 当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他的内心通常是没有任何力量的,在绝境之中的绝望,通常就是真正的绝望。 可是当人在这绝望之中看到了一点曙光之后,他的内心之中即使再无力,也绝对会挤出来一个人突破极限之后的力量。 比如此时的洛宁,也比如此时的秦薄衣。 这两人已经是到了自己的极限。 当风吹草低,当那满山的草木尽皆低下头了之后,那青山顶上的那座建筑,便是此时的希望。 洛宁的身上仿佛有了无限的力气,他翻身坐了起来,几乎就是一瞬间。 他背着秦薄衣,像是背着一个极为普通的包囊。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的力气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穿过了杂木树丛,穿过了树林,有树枝把他的脸划出来了一道道血迹,可是他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一般。 洛宁跑的很快,就像是一只正在穿越山川的麋鹿,也像是一条正在奔流滚滚而下的大河。 自己的面前,便是真正的希望。 忽的,他停住了脚步,不是因为失去了目标,也不是因为找不到了路线。 在那杂木之后,在那草丛之后,在山间纷乱不堪的杂乱荆棘之后——在两个人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无比宽阔笔直的大道! 是一条直通山顶的大道! 洛宁轻轻的迈步,踏上了这条道路,他的心中不由得骤然升起了一道莫名的情绪。 这条路本来就该直通山顶,这条路本来就该如此自然。 他体内的黑石嗡嗡作响,似乎是也在为洛宁兴奋。 这条路应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走过了,在路的两边丛生着杂草和灌木,而洛宁就是从这杂草灌木之中走了出来。 …… 这条路很老,在其上面升腾着一道古意盎然的气息。 这条路很直,比世间的任何一柄剑都要直。 直的很自然,像是它似乎作为通往第十三重山门的路本来就该这般直。 洛宁的脚步有了些慢了下来,可是还是依旧没有太慢。 他看清楚了山顶的那座建筑。 那黄色的只是这座建筑的屋顶,远远的看起来虽然像是天朝的某一处建筑,但是只有当洛宁真正的走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原来这竟然是一座茅草土屋。 一座宛如宫殿,世间最大的茅草土屋。 它就安静的矗立在群山之上,似乎无人问津,但是却已经看清楚了青山之中的一切。 在这座宫殿面前,有着一块巨石,巨石犹如水缸一般大小,看上去极为显眼,但是却丝毫没有遮住这茅草宫殿的威严。 天地间没有什么能遮住它的威严。 它就是易水寒以前的住处。第十三重山门长老——易水寒。 空气之中十分的安静,除了天地间的风声,竟然再无任何声音。洛宁的脚步缓缓的走到了这座宫殿面前。 他没有想到,这座山门看起来竟然还不如前四重山门的那样奢华。这只是一间看起来极为普通,毫不奢华的茅草和土坯搭建起来的屋子。 用的是剑渊的土,用的是十三重山门的门前草。 它在这里静静的站了十几年,在易水寒消失之后,世间再没有人见过它。 也没有任何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痕迹,春雨不行,夏雷不能,秋雨不行,冬雪——也不行! 一道古意盎然的剑气在这门前的那块青石之上显得极为突兀。 如同一道飞流直下的瀑布一般,洛宁的目光落在了那块青石之上,随即便是被刺痛的有些睁不开眼睛。 那青石之上的剑气如同针尖一般锋利,又如风一般凛冽。 洛宁想起来先前在百魔棍上看见的那道剑痕,沉默了许久,不知道思索着些什么。 当年的六大高手,剑渊有两人,而那在百魔棍上留下剑痕之人,不是阳鼎天,而是自己面前的这道凌然的剑气。 当时都传说易水寒是阳鼎天的徒弟。 但是即使是阳鼎天都没有办法伤到百魔棍分毫,易水寒竟然能在上面留下一道让魔宗胆寒至今的剑痕? 洛宁的眼中有泪水缓缓的流出,是被这道凛然的剑气所刺激的。 秦薄衣微微的侧过了脸去,她的秋水剑意和这青石上的剑气有些相似,仿佛明明之中有些关联。她盯着这块石头愣愣的出神,毕竟是跟修炼有关,她沉思着,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自己现在处境。 洛宁想了想,然后倒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对青石行了剑渊之礼。 秦薄衣轻声说道,“放我下来。” 洛宁皱眉,有些担心秦薄衣的伤势,少女安慰继续说道,“没事的,好歹到了这里,对前人的尊重是应该的。” 秦薄衣被洛宁轻轻的放到了地上。 她的身体虽然伤痕累累,但是却依旧扶着洛宁站住了。 她微微拱手,也对着青石行了剑渊之礼。 然后少女便是有些好奇,她轻轻的伸出手,然后便是想去抚摸一下那青石之上的剑痕。 青石上的剑痕似乎被岁月封存,洛宁静静的看着,并没有伸手去阻止。 秦薄衣的手距离那块巨石还有着一尺左右的距离。 在用剑之人的规定之中,用剑者身前的一尺距离便就是自己防御的最后底线。 秦薄衣的手上出现了一道道极为纤细的血口,她望着这在凛冽剑意之中滴落而下的血滴,缓缓的摇了摇头。 这一道剑痕,在这里安然的躺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有着这般强大的威势。 无论是谁,只要是它感觉到了威胁到了自己,便是会用自己的剑意来捍卫自己面前的土地。 哪怕过了十几年,还是如此。 要斩碎青石是很轻易的事情,甚至就连现在的洛宁都能做到,可是当年的易水寒却是能在这青石上留下这样一道强大的剑痕,并且青石还未曾碎裂。 洛宁似乎是通过这道剑痕已经看见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剑。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心照不宣的再次深深的对着青石拜了一拜。 两个人带着疑惑看向了这座茅草土坯铸成的宫殿。 当年那般强悍的一个人,竟然就住在这般看起来极为简陋的屋子之中? 洛宁扶着秦薄衣走到了宫殿面前。 这里没有强大的剑意,只有一道看上去已经有些潮湿的木门。 木门看上去歪歪扭扭,但是却是极好的护着这件草屋,上面有着两个生锈的门环诉说着其实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洛宁看着那木门之间的缝隙,突然心中有了种熟悉的感觉。 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之中,回到了自己的木屋面前。 少年缓缓的伸手,推在了那木门之上。 …… 第八十三章 我开木屋 那扇木门尘封已久,上面虽然没有灰尘,但是却给人一种无比沧桑的感觉。 洛宁伸手退了一下,那木门竟然是没有推动。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便是明白了经过了这些年,面前的木门不知道什么地方已经锈死了。 秦薄衣有些紧张,轻声问道,“要不要仔细看看?” 洛宁轻轻摇了摇头,退后了一步,在秦薄衣的目瞪口呆之中,一脚踢开了这扇木门。 里面一股陈年已久的味道传了出来,这和剑渊仓库司徒长老掌控的仓库的那股发霉的味道不一样。 这门后面传出来的是一股古老的味道。 像是历史的味道,又像是岁月的味道。 总之,这股味道很熟悉,两个人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了十几年前的那座大门。 洛宁一直手扶着秦薄衣,另一只手缓缓的扒拉来这两扇已经打开的木门。 秦薄衣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内伤势的原因。看见洛宁望着自己,她急忙用手捂着嘴巴,示意洛宁先注意屋子之中的事情。 于是这扇已经被关闭了十几年的木门,终于被完全的推开。 一道无比陌生的阳光射入了屋子之中,在屋子之中形成了一道极为显眼的光柱。 洛宁扶着秦薄衣走了进去。茅草宫殿的地板是木质的,踩上去有些吱吱作响,洛宁甚至有些担心一不小心踩坏了。 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发现没有事情,这才放心大胆的继续往前走去。 虽然这个屋子从外面看上去很大,但是真正的到了这里面,两人才发现原来这屋子之中并不是外面看上去的那样宏伟。 —— 这只是一间十分普通的草屋。 里面的陈设很古老,甚至看上去还有些破旧,不过洛宁却很能分清楚这古老和破旧的区别。 这里面只是单纯的干净。 像是没有人居住过的那般干净。 屋子之中有着一方红木的桌案,桌案不大,但是上面却整整的齐齐的摆着笔墨和纸砚。 墨早已经凝固,那基本挂在笔架上的毛笔也已经僵硬的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匕首。 洛宁的目光扫视而过,然后便是发现了一张极为简谱的小床。 床不大,但是却足够一个人睡下。 秦薄衣突然伸手指了指墙上,洛宁微楞,然后顺着秦薄衣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在那土墙之上挂着一件剑袍,这件剑袍不属于任何的剑渊山门,似乎它根本就是不属于剑渊。 洛宁的眼神死死的落到了这件剑袍之上,神情瞬间变化了几下,如遭重创。 秦薄衣最能感觉到少年情绪的变化,她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洛宁想起了那日在剑渊墓地辟丹之时做的那个梦境。 梦境之中说自己是预言之子的那个人,便是穿着这样一件衣服,虽然剑袍的模样他已经忘记了,但是这水蓝的颜色他却是如何也不能忘记。 洛宁扶着秦薄衣坐到了那张极为朴素的床上,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件剑袍之上。 他的语气有些激动,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我,我可能见过易水寒……” 秦薄衣微楞。 “在哪里见过?他当年失踪的时候,恐怕你才刚刚出生。” 洛宁看着秦薄衣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在梦中见过。” 秦薄衣于是噗嗤的一声笑了,“我在梦中还见过魔宗宗主呢。” 洛宁并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反而是走了那件剑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看着洛宁这般认真,秦薄衣坐在那里也不由得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之上的那些笔墨和书籍,然后看向了自己坐着的这张木床——床上铺着一张极为简单的床单,床很硬,但是却让人感觉着很舒服。 洛宁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件剑袍,上面的蓝色蓝的像水,那剑袍上的褶皱则像是那湾池水起了一丝波澜。 他的目光也随着秦薄衣的目光落到了面前的那张桌子之上。 洛宁走了过去,然后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几本书,因为岁月的原因,那些本书都已经有着淡淡的泛黄,只是上面的字迹依旧是清晰可见。 这是剑渊的剑诀,洛宁听洛雾雾读过其中的一些剑诀,对这些稍微还有些印象。 他继续往下翻着,有几张极为嘈杂笔迹划出来的废弃宣纸,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练字所用,又有基本空空的书籍,上面并没有一个字。 秦薄衣看着洛宁有些如痴如狂的寻找,不由得有些担心,然后她便是轻声提醒了一句,“你没事吧?” 洛宁的手有了些颤抖,似乎自己体内黑石和那个怪梦的秘密就要在眼前被解开了。 然而随着少年一本本的翻看过桌子上的那些本书籍,他便是发现没有任何的收获。 就像是一个渔夫预备了很久的渔网结果打了一网空鱼那般失落,洛宁静静的做到了那红木桌案之前,不知道静静的在思索着什么。 他再次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徒有四壁,竟然再没有任何东西。 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竟然是连一把剑都没有。 洛宁抱住了脑袋,然后便是有些自责。 “本来以为是希望,结果却是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本来以为第十三重山门是他们的希望,结果到了这里几个人没有得到任何的宝藏和传说之中的剑诀,除了几本破烂的书籍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 洛宁有些急躁,他想要砸东西,想要拔剑去把外面的那块青石劈砍碎掉。 但是他没有了剑,也就不存在拔剑。 少年坐在那里,突然有些愣神,然后他的情绪便是变得苦涩了起来。 他看着秦薄衣说道,“这次看来我们是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两个人都是知道,秦薄衣现在的伤势根本没办法跑远,依着那魔将的强悍,恐怕天罗阵早就被破开了。 秦薄衣倒是没有觉得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她看着这张干净的床,突然有了一种想要躺在上面睡一觉的冲动。 她皱着眉头看着这张床,似乎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然后她便是明白了——这张床上的枕头太高了。 秦薄衣伸手拿起了枕头,从枕头下面抽出了一本同样泛黄的书籍。 第八十四章 易水寒笔记 这本书籍也许是被人故意放在这里的。 也或许是房间的主人躺在床上看书看累了然后把这本书随手塞到了枕头下面。 但是两人都是知道,这不会是一本简单的书籍。 洛宁急忙凑了过来,然后秦薄衣轻轻的翻开了这本封面已经有些模糊的书籍,一股同样悠然古老的气息扑鼻而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凛冽的剑意。 是和那外面青石之上那些道剑痕一样的剑意。 然后两人这才发现,原来这本书籍上的字句,都是一个人极为认真的写的。 他的笔迹极为潦草,看上去很潇洒,但是却带着淡淡的忧伤,像是一条奔流的河流,又像是一条充满战意的长剑。 但是也恰恰如此,他的笔迹正是如同剑一般锋利。 这是一本关于自己的自传。 上面写的一句话便是: 吾四岁修行,同年辟丹,同年初微,同年识灵,同年亦观庭…… “四岁的观庭境?” 洛宁的脸上流露了一种极为难以言表的情绪,就算是从小到大都被称为天才的秦薄衣看了这句话都不仅有些惭愧。 这样的人,不能用天才来形容了,简直就是怪物。 “次年入阴阳,七岁入生死,十岁至半步纵横……” “十岁?” 洛宁忍不住骂了一句娘,心说这是什么鬼怪,自己四岁的时候还跟着自己的娘亲去要糖果吃,自己十岁的时候才刚到剑渊进行修行。 这样说来,易水寒在自己的这个年纪,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整个天朝大陆的纵横境都是屈指可数,易水寒竟然十岁就到了纵横? 秦薄衣脸上的肉也不禁跳了几下,可以看的出来,仅仅是这两句话,对于她的影响震惊也是非常的大的。 书上的第三句话,“同年跟随阳鼎天学剑,半年内学尽剑渊所有剑诀……” “后觉无聊,去北海云山和枪林挑战学习,除了老刀客和枪林宗主未曾比试。其余人没有敌手……” “再后五年,魔宗猖狂,乱杀无辜,天下三大宗合力讨伐,耗时五年,终于攻打到东方光明城中,与魔君一较高下。” “吾和枪林青树,北海云山铁心然,阳鼎天,老刀客,和枪林宗主六人之力奈何不得魔宗宗主。最后一刻吾顿悟易水剑道,突破纵横,半步入圣,在那魔宗宗主的兵器上留下了一道剑痕,大败魔宗。” “此后三大宗立下规定,不许自己宗门弟子伤害百姓,合力保卫天朝,无论谁人登基,只要是好皇帝,能使得其国泰民安,便不再干预朝政……” …… 洛宁的眼中露出了一道深深的羡慕之色,“当年的易水寒不过像你我这般大小,却是可以和天下的五大高手比肩一起战魔宗,我要是有他一半的力量,我们今天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秦薄衣轻声说道,“你要是如他这般厉害,想来去这次去天朝,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洛宁大笑说着,“那我便直接进入天朝的天心塔之中,去把那大司命揪出来,然后问他星陨阁的下落,这样就能救洛雾雾的病。” 秦薄衣的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如果洛宁真的到了那一步,岂不是就成了自己的老师。 这般想来,果然还是有些有趣。 于是她很开心的笑了。 两个人继续往下看去,却发现这本书的后面没有了任何内容。 直到两人翻到了最后的几页,上面了了的又写着几行字。 “明日便要去争夺玄天神铁,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特此著此书留念。” 洛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为不屑的笑容,心说这几句话写着自己的生平吹着牛便算是著书,那那些写下剑诀的人岂不是个个都成了神仙。 不知道怎地,洛宁竟然对那十几年前的那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产生了些许好感。 他继续往下翻着,然后后面便是一些看不清的字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还是他本来就写的潦草,那纷乱的字迹明显比之前更深刻,但是却看不清了。 洛宁无奈的苦笑着,把这本书重新的扔到了床上。 看来终究是没有任何收获。 少年看着秦薄衣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出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吃的。” 秦薄衣轻轻的点了点头。 洛宁刚要离去,秦薄衣却忽然叫住了他,然后把秋水剑放到了洛宁的手中轻声叮咛,“注意安全。” 洛宁接过了秋水剑,然后表情之上有些迟疑,他走出了房子,在门口驻足良久。 秦薄衣从床上捡起来了那本书籍,翻到了洛宁最后没有认真看的那几页,认真的阅读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这些文字有些眼熟,但是又看不出哪里眼熟,只是这些文字的年代似乎很新,和之前的那些文字明显不是一个时期所写的。 少女极为认真的看着,皱起了眉头,像极了青山上因风而乱的树木。 她看着看着,眼睛之中忽然有了些光芒。 那上面似乎是几个人名。 是几个她极为熟悉的人名。 “十年之后,我们各自救下来的预言之子进行比试,来决定这玄天神铁的最终归属。” “…云山,顾长生……” “枪…叶青……” “剑渊,洛……” 后面的字迹她完全看不清楚了,少女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她静静地注视这最后的几页书籍,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天下三大宗的高手尽皆失踪? 她突然发现,这些凌乱的线条组合到了一起,便似乎是一张地图。 这便是玄天神铁所在地方的地图。 秦薄衣的额头有着些许的冷汗涌出,因为她的伤势实在是太重吗,此时又这般耗费心神,自然有些承受不住。 一道无比淡薄的秋水剑意被她注入到了这本书籍之中,似乎企图解开这地图的秘密。 然后她便发现,这本书籍之中,除了淡淡的剑意,还涌现出了两道无比强悍的枪意和刀意。 秦薄衣急忙收手,那些凌乱的线条嗡嗡作响,竟然似乎是要跳出这页白纸! 随着这道剑意的撤出,那两道刀意和枪意,这才慢慢的消退下去。 秦薄衣坐直了身子,汗水已经打湿了衣衫。 …… 第八十五章 夕阳如幕 秦薄衣带着些许激动的声音从屋子之中传了出来。 “洛宁!洛宁!” …… 洛宁没有找到任何吃的,然后他走到了旁边的一处小河流之中用自己包裹之中之前包裹大饼的油纸接了些水,他先是狠狠地喝了几口这山间的清水,然后便是抬头向远处望去——按照他的推算,也许那些人就快来了。 如果没有秦薄衣,他现在也许就可以带着秋水剑跑下山去,那样的话,自己也许就能在魔宗的手下活下来。 他看着远方的层峦叠嶂的青山,许久没有挪动脚步。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走,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没走,但是他就是没走。 用秦薄衣的话来说,他很喜欢和这个少女在一起的时候,很喜欢,很欢喜,于是便是舍不得走。 洛宁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对她喜欢,如果就算是喜欢,现在这种情况也不是让他说喜欢的时候。 他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扔到了河水之中,他对着空荡荡的山谷喊道,“我不甘啊!” 确实应该不甘,不过还好,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甘心。 …… 洛宁带着水回到了山顶,他听见了秦薄衣叫自己的声音,他有些不解,然后走了进去。 直到看见秦薄衣给他分析起那页纸张上的字迹,洛宁极为认真的听着,只是眼睛之中已经没有了那先前的期待色。 甚至他看见了那个洛字。 他的神情都没有任何的动摇。 洛宁说道,“预言之子又怎么样,可还不是要死了?” 秦薄衣说道,“你如果不带着我,其实可以不用死。” 洛宁说道,“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你明知道我不会那么做。” 秦薄衣很开心的笑了,“如果是我,我也不会这么做。” 少女的脸色有些暗淡,她看着洛宁的眼睛说道,“我还没有吃过你做的饭,可惜……” 洛宁看了看旁边,这草屋之中有着一个许久未曾生过火的锅灶,洛宁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惜这里没有西红柿,也没有鸡蛋,大饼没有,也没有烧鸡……” 秦薄衣笑着说道,“可我还是很开心。” 然后她笑容有些凝固,她看着洛宁说道,“那魔将要追上来了吧?” 洛宁回答不上来,他低着头隔着门望着外面的蓝天,把手中的水送到了秦薄衣的嘴边。 “我带你出去走走?” 秦薄衣低下头,喝了两口,已经干裂的嘴唇像是有了些血色。 她摇摇手,示意洛宁自己不想再喝了,洛宁低头看着手中的水,突然觉得有些可惜,他低下了头把那油纸里面的水都喝了,然后擦了擦嘴角。 秦薄衣的脸色有些微红。 她第一次与别人共饮,但是洛宁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扶起来了秦薄衣,两人走到了屋外。 此时的天空之中云层似乎都要在此时打开,太阳已经西斜,淡淡的金色余辉洒向天地,层林浸染,如血色般肃杀好看。 秦薄衣淡淡的赞了句,“真美。” 洛宁扶着她轻声说道,“真美!” 秦薄衣突然有了些哭腔,“只是这般美丽的景色,为什么不能多看几眼呢?” 这次她没有掩饰,她就是哭了。 是一个小姑娘,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不满,是她的不甘,是她的累,也是她的舍不得。 洛宁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无比认真的说道,“没关系,你喜欢,我便陪你一起看。” 秦薄衣和洛宁并肩坐在了草屋面前,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二人的身上。 那座草屋的宫殿似乎都要在这光之中燃烧起来。 秦薄衣靠在洛宁的肩膀之上,她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洛宁当初给她买胭脂时候带着的那片铜镜。 然后在储物袋之中摸索了片刻终于是找到了那已经在角落之中的脂粉和眉笔。 秦薄衣对着铜镜开始化妆。 她化的妆很认真,是用自己头脑之中最后的记忆,努力回忆着红尘阁姑娘的妆容。 她像是初次学剑那般小心,又像是初次修行那般着急。 然后她终于把脂粉淡淡涂满了自己的脸颊。 然后她开始画眉。 然后她的脸上出现了两道如剑一般的眉。 她不需要再点腮红,她的脸上本就有着条条血迹。 她的嘴唇干涸,也不能再涂上口脂。 秦薄衣的动作慢慢的缓慢了下来。 在这夕阳之中,她脸上本来已经是极为不成熟的妆容在这霎时间如同有天地来渲染。 仿佛红尘阁的姑娘化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妆容都比不上她此时的妆容。 秦薄衣转头看着洛宁认真的问道,“好看吗?” 洛宁没有像以前那样怼她,少年在这光中缓缓的侧过了头,认真说道,“好看。” 秦薄衣的脸上没有露出笑容,反而突然有些紧张。 她问道: “那你……” “喜欢吗?” 天空之中不知道从那里飞过了一排燕雀,像是一柄破空而去的剑,在这血阳的照耀下散发这如同黄金般淡淡的光辉。 洛宁说道,“喜欢。” 秦薄衣低下了头,这次是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极为细小的声音。 “那你……” “喜欢我吗?” 洛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目光就像是夏夜晚间的星光那般飘摇欲坠但是却无比坚定。 他轻声说道,“喜欢。” 秦薄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也喜欢……” …… …… 叶青和顾长生也极为狼狈,但是他们跟随着洛宁的脚步终是没有落下太多。 在这日头西沉之前,他们终于见到了那如剑一般的大道。 两人的眼中有着难以掩盖的兴奋之色。 顾长生加快了脚步,叶青也加快了脚步。 两人的身影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无比萧条。 萧条之中,却是无比的坚定。 和洛宁和秦薄衣刚刚到来这里的时候一样,他们的心中此时充满了希望。 然后他们登上了山顶。 见到了那块青石,见到了茅草宫殿,见到了门前并坐的两人。 洛宁带着微笑看着他们两个轻声说道,“好久不见啊。” …… 第八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叶青脸上的肉狠狠的跳动了几下,然后他便是明白了什么。 洛宁从来都是一个他看不透的人,但是此时居然这样主动跟自己打招呼,那么便是只有一种可能。 那么就是他真的已经到了绝境了。 洛宁看着他淡淡的说道,“我已经找到玄天神铁的秘密了,只是可惜。” 顾长生问道,“可惜什么?” 洛宁用手指了指自己背后的茅草宫殿,静静的说道,“你们两大宗的先人已经和我们易水寒定下了约定,三个预言之子十年之后比试,如果谁赢了,便是能拿到那玄天神铁。” 叶青沉思了片刻,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规定,但是为什么可惜。” 洛宁静静的看着青山之中说道,“因为我们都打不过魔将。” 顾长生低下了头,洛宁说的没有错,即使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可是依然不是魔将的对手。 洛宁站起来身子来,然后从屋子之中取出了易水寒的那本自传,放到了两个人的手中。 顾长生和叶青各自的翻阅完毕,脸色都是有些难看。 然后他们便是都感觉到了藏在其中的那三道剑意刀意和枪意,这是三道无比强大的力量。 秦薄衣静静说道,“我能感觉到其中蕴藏的机关,只有当五年之后三大宗之人同时注入各自宗派的灵力,才能解开这道地图。” 当年的青树,铁心然和易水寒都是已经站在这世界顶端的三个人。 他们三个人共同设置的禁止,想来这世间也没有人能够打破。 洛宁看着他们两人平静的说道,“只怕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叶青俊俏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些凝重的神色。 他慢慢的盘膝坐下,似乎是在调养声息。 然后顾长生也就地坐下,他把刀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上,先前因为撕掉了那他腰间那卷书籍的原因,他也受了不清的伤。 顾长生看着洛宁说道,“之前我只道你们剑渊都是一群垃圾。” 秦薄衣微微挑眉,然后目光之中带着深深的怒意。 顾长生继续说道,“我知道跑不了了,所以即便是要死,也要给那魔宗重创。” 洛宁转过头看着叶青,“那你呢?” 叶青冷冷的回答道,“我没有他那般想法,我只是不想让自己死的太难看。” 洛宁轻声说道,“多谢相助。” 叶青淡淡回答道,“不必谢我,我只是为了玄天神铁罢了。” 夜色还没有落下,但是此时北方的天空却如同夜幕降临一般笼罩过来了一片乌云。 没有人知道那个没有辟丹的魔将夜魔是什么境界,但是他仅仅凭借着一具肉身就能碾压他们三个少年,这已经是极为变态的存在了。 天空之中那朵乌云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遇到了一阵狂风,却未曾散,遇到了一片云雾,便连着那片云雾一起吞没。 终于,这片云雾慢慢的移动到了众人所在的青山脚下。 叶青和顾长生没有一个人睁眼。 洛宁抬头看着那块青石若有所思。 远处终于淡淡的笼罩上了一层夜幕。 只是天地还未黑。 …… …… 杨木白手中的剑先动了。 他不会给这个魔宗修行者任何机会。 他一出手便是第一重山门的鸣剑式! 一道无比强大的剑风带着似乎不可阻挡的道理从他手中的剑斩向了那个魔将。 杨木白从来只为道心通明。 他的每一场仗,每一次出剑,都是有着足够的道理。 带着这些道理出剑,他的剑便是能无比的快,无比的果决,无比的杀伐,便能一往无前。 他进入识灵境以来第一次出剑,但是面对的却是识灵境第八重的强者。 杨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惧意,手上的剑也没有慢。 那个魔宗修行者的嘴角泛起了一道极为诡异的微笑,他看着杨木白,就像是再看一个傻子一般的眼神。 正理剑散发着一道纯白的灵力,然后便是撕破了魔宗修行者面前的魔气。 后者脸色微微变化,似乎没有想到这个识灵境一重的剑渊弟子这般强悍。 他轻轻的招手,然后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一把长剑。 黑色的魔气翻涌在长剑之上,那刚才被撕碎的魔气瞬间就再次凝实在了一起。然后狠狠的缠绕上了杨木白手中的长剑。 那柄剑正如夜色一般漆黑。 一道无比强大的灵力瞬间笼罩了杨木白的周身。 两个人举剑对弈了片刻,有两道圆弧形状的光环淡淡的笼罩在杨木白和魔宗修行者的周围,如同两道结界把两个人牢牢的围在了其中。 两个人的目光对焦了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 而手中的剑却不知道在这数个呼吸的时间之中碰撞了多少次。 杨木白手中的剑鸣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突然低沉了许多,他的脸色沉着异常,然后他举着剑倒退了一步。 他的左肩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然后那个魔宗修行者肩头的一片衣衫掉落了一块。 两个人都知道是谁输了。 魔宗修行者淡淡的说道,“识灵一重,你不是我的对手。” 杨木白看着他,向前走了一步,手中的正理剑发出了阵阵低沉无比的微鸣。 他的白衣依旧不染,他看着这个魔宗修行者说道,“未曾打败先言胜负,这便是没有道理。” 那魔宗修行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他看着杨木白,然后学着他之前的那个样子以剑为礼。 “魔宗薛齐,请剑渊赐教。” 杨木白这次没有回答,他举着手中的剑,不由分说的再次上前,他知道,自己只要把这个人拖在这里一瞬,那洛雪救到洛宁的机会便是越大。 他的脸上有着无比的坚毅,剑胎之中的灵力暴涨。 一道更加强横的灵力注入到了正理剑之中,半空之中又响起来数道两剑交错的声音。 然后两剑分开,杨木白微微退了半步。 他左臂之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薛齐看着他若有所思的问道,“不惜受伤,只为退半步,值得吗?” 杨木白大声喝道,“我剑渊做事,从来不问值不值得。只要有理,那便去做!” 第八十七章 再战魔将 洛宁坐在木屋的门口已经沉沉睡去。 秦薄衣靠在他的旁边。 那黑云到了第十三重山门剑道的下方。 在那黑云下面静静的站着四个人。 一个农夫,一个少女,两个普通人。 他们踏上了剑道,这条笔直的路本来就该直通山顶,然而此时却显得有些漫长。 叶青依旧在闭目调息,顾长生也在闭目调息。 洛宁没有调息,他酣睡如雷。 秦薄衣的眼神望着那翻涌的黑云,不知道在寻思着什么。 她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但是在这夜色即将笼罩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的脸上是无比的安详的。 黑云到,魔将终至。 …… 在那剑道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四个人的身影。 夜魔背后背着那断裂的锄头,手中拿着那几个人先前布置天罗的兵器。 现在这些兵器都变成了一堆废铁。 夜魔的神色有些疲倦,可是这时候还带着按耐不住的狂喜。 他看着坐着的四个人说道,“你们终究还是跑不了。” 秦薄衣一直睁着眼睛看着他,看着他旁边站着的梧桐,梧桐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妆容,沉默不语。 秦薄衣忽然开口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玄天神铁在那里的地图,可是这张地图我们不打算给你。” 夜魔平静说道,“等我把你们都杀了,这地图自然是我的。” 秦薄衣正了正身子说道,“那就等我们死了再给你。” 叶青最先睁开了眼睛,他即为平静的握着手中的枪,他从小到大都是受到万人崇拜的,无论是他的相貌还是修行,无疑都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 他的骄傲的心性和洛宁是不同的。 洛宁小的时候是少爷,在剑渊受到了五年时间的白眼和冷落,两人之间虽然有相同,但是却还是有着不同。 无论如何,叶青的骄傲是别人无法践踏的。 他站起来了身子,空气之中仿佛有些极为粘稠的灵力覆盖到了他的长枪之上。 然后是顾长生,顾长生的性格很直,正如他的外表,看上去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书生。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天朝之中干了那一碗的女儿红。 他拿起了腰间膝盖之上平放的那柄刀。 站了起来。 洛宁没有动。 然后顾长生和叶青便是各自出了刀枪。 没有任何沟通,也没有任何渲染,那夜幕之中的黑暗仿佛都在这两柄刀枪之间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一股凛冽的枪意和刀意冲天而起在这茅草屋前方光芒大放,仿佛要把夜空点燃一般。 于此同时,那远处青山上的夕阳,终于是慢慢的沉到了山下去。 在夕阳沉下去的一瞬间,那众人头顶的那片黑云终于是与夜幕融为了一体。 东方的山顶不知什么时候升起来了一轮月亮。 月光照在两个人前进的刀枪之上,宛如一层银光点缀。 魔将身前三尺的距离于此同时突然出现了一道无比寂灭的气息——这便是寂灭意! 那寂灭意涌动,宛如屏障。 在那屏障之上,有着点点波澜,宛如雨水打击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一明一暗两道光芒狠狠的与那屏障碰撞,最后归于虚无。 叶青和顾长生同时出手的识灵境九重的巅峰一击,竟然是无法再前进分毫。 两个人同时闷哼了一声,然后同时倒退了一步。 手中刀枪并举,再次向前。 梧桐把百魔棍递到了夜魔的手中,他周围的魔气大涨,一道更加浓密的寂灭意瞬间笼罩了两个人的全身。 甚至就连他们背后的那座茅草宫殿都在这道气息下面颤抖。 秦薄衣微微皱眉,没想到这魔将有了如此明显的杀机之后这般强悍,叶青和顾长生联手,都不能阻碍他一瞬。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旁边的那个少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和以前一样,他很想多睡一会。 可是以前他要做杂役,现在他要打架。 洛宁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手臂,然后他握了握拳。 秦薄衣把秋水剑放到了他的手中,“这上面有我最新悟出来的秋水剑意,也许可以帮你。” 洛宁接过了剑,上面还带着秦薄衣的淡淡体温,他在夜幕之中走了过去,有些悲壮,有些无奈。 于是在那凛冽无比的刀光和枪芒背后,此时又起了一道剑势! 这道剑势很宁静,上面有着秋水意的生机,有着砍柴意的决绝,也有着洛宁对于这个魔将心中一万种的怒骂! 三道气息骤然和在一处,然后便是把那道寂灭意压制了下去。 几个人中间忽然出现了一些极为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烧焦了,又像是一只在火炉上被烤烧鸡发出的滋滋声音。 这便是几个人灵力和意的颤抖。 如水胶合,又像是水火那般不容。 洛宁的境界最低,闷哼一声,已经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叶青和顾长生多坚持了约摸几秒中的时间,然后紧跟着也是一口鲜血喷出,三个人狠狠地败了下去。 洛宁接连退了五步。 叶青和顾长生则是退了三步。 叶青嘲讽说道,“你若是有秦薄衣的境界实力,也不至于这样狼狈。” 洛宁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剑胎之中灵力大放,秋水剑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少年冷哼道,“打架就打架,别这么多废话。” 叶青突然又自嘲说道,“我若是参透了西林枪意,想来还有些胜算。” 洛宁一愣,不解其意。 这西林枪意乃是枪林宗主在三十六年间每日在枫林之中顿悟而出,枫林如枪,便也是枪林之中极为强悍的枪决。 可惜毕竟叶青的年龄尚小,距离那完整的西林枪意还差些火候。 夜魔没有等到他们三个人再次出手。 他向前一步,手中的百魔棍举了起来。 他没有刻意的去砸一个人,反而就是砸向了自己面前的空地。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有一股宛如海浪一般的恐怖压力铺面而来。然后便是硬生生的把三个人拍飞了出去。 这次飞出去最远的是叶青。 因为他是在整面承受着最大的压力。 然后便是飞出去的洛宁。 洛宁重重的摔在了那块青石旁边。 而顾长生的身体则是趴在了秦薄衣的面前。 叶青摔进了那座茅草宫殿之中。 几十年未曾倒塌过的茅草屋在一片轰鸣之中骤然倒塌。 一片土屑晨辉。 第八十八章 杀人刀意 洛宁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脸上因为面前青石上的剑意有些火辣辣的疼痛。 他极为勉强的转过了身子,伤痕累累的手臂握住了秋水剑重新面向了魔将。 顾长生也重新翻身站了起来,他腰间的那卷书籍已经散落,此时被他拿在左手,他的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然后便是又接连吐出了几口鲜血。 他望着夜魔,眼神血红,颤抖着翻开了那卷书籍。 “这是我北海云山的宝物圣书,是与我的道心紧紧相关的,今日既然没有活路,那便玉石俱焚!” 顾长生看着夜魔,眼神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丝狠意,他手中拿着这本圣书,然后右手拿着的刀狠狠的落了下去。 一道无比强大的气息以顾长生为中心猛然间散发开来。 那本圣书在这一刀下面化成了漫天的纸张,顾长生的胸口狠狠一收,脸色如雪般触目惊心。 他手上的刀在这一刻光芒大放,一道宁静久远的刀意从这其中席卷而出。 那漫天的纸张在他的周围乱舞,被空气之中这恐怖的刀意分割成了无数的碎片,伴随着最后一张纸变成了极细的纸屑,那刀意终是凝固扎实。 顾长生剧烈的喘息着,这圣书乃是老刀客亲赐,上面有着北海云山无数奥妙的刀诀和功法,更是和他道心相同,可以护体。 但是今天面对这样强大的魔将,他把圣书毁了只是为了借其中的刀意。 这里面涌现出了一道无比恐怖的庞大刀意,这是老刀客的刀意。 北海畔有座高山。 山高千丈。 山上有个老刀客。 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用刀者。 他的刀意,便就是世界上强大的刀意。 只是可惜现在顾长生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悟出来这完美的刀意,所以在这本圣书碎裂的一瞬间,漫天的刀意是凌乱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长生下一刀的威势已经隐隐将要突破观庭的那个限制。 在云天之上,剑渊第十三重山门的禁止发出了阵阵犹如雷鸣一般的声音,它感受着下面这已经超越了观庭境的庞大刀意微微动怒,但是它又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一个超过观庭境的人存在。 所以天空之上除了阵阵雷声,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顾长生的白衣染血,衣发尽乱。 他看着魔将,漫天的刀意让他握刀的手都有些不住的颤抖。 像是沙漠之中突然刮起了漫天的风沙,又像是漫天的暴雨突然被冻成了冰雹。 他的眼神微凝,看着夜魔忽然大笑,“你接接我北海云山的杀人刀!” 顾长生把手一挥,手中明亮刀伴随着那漫天的刀意落下。 夜魔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极为凝重的神情,然后他便是举起了百魔棍向上招架。 他周身的魔气和寂灭意骤然粘稠起来,仿佛要吞噬那漫天的刀意,两股力量交错到了一起。 一方面是无数的刀光。 另一方面便是如同深不可测的泥潭一般不断的吸收着这道庞大的刀意。 有一道刀意划破了他护体的魔气。 有数道刀意进入到了这漫天的寂灭意之中。 夜魔强悍无比的手臂皮肤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伤痕。 紧跟着便是更多的伤痕。 顾长生口吐着鲜血,手中的刀狂乱挥舞,已经毫无章法,但是就在这样猛烈的攻势之下,刚才那看似还不可一世的魔气瞬间溃败。 天空中无数的纸屑,便就是无数的刀意。 无数的刀意,便就是无数把刀。 看似凌乱,却是能杀人最好的刀法。 梧桐和那两个识灵境已经退到了极远的地方,可是即使如此,那场间涌现出来的恐怖力量还是让她的脸颊不由得生疼。 如果顾长生真的能突破到观庭境,借着刀意一瞬,也许夜魔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少年毕竟是识灵境九重。 夜魔终于退了,他的身上没有流出鲜血,但是伤口却向外绽开,看上去无比的恐怖。 虽然的他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他就是退了。 退了也就是说明他面对这恐怖的杀人刀意,也只有暂时避其锋芒。 顾长生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无法在这时间之内把夜魔斩杀,那么到等到这些刀意消散,自己便就是没有任何手段了。 …… 他狂怒喝喊着,手中的刀如同狂风骤雨。 场间混乱无比,一道道刀意和寂灭意犹如铁匠打铁一般的声音接连碰撞,然后便是陷入到了深深的魔气之中。 有的刀意冲破了魔气和寂灭意,落到了夜魔的身上,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口子。 …… 夜魔面前的寂灭意已经变得无比脆弱。 但是漂浮在顾长生身旁的刀意也所剩无几。 肉眼清晰可见的,顾长生手上刀的刀刃都有些微微的卷曲。 他剧烈的喘息着,他的长刀融入了最后一道刀意。 反观夜魔,周围的寂灭意和魔气已经在这些刀意的轰炸之下变得千疮百孔。 他手中握着百魔棍——如此庞大的刀意都没有在百魔棍上留下任何一道痕迹。 夜魔咧着嘴笑了,“你的刀还是不够快…” 百魔棍举起,这次他没有选择等待,而是主动出击,漆黑的魔气犹如他身上的血,那百魔棍正是夹杂着这样的恐怖气息,终于和顾长生手中的刀相撞。 一瞬间都没有。 顾长生的虎口便裂开了。 他的胳膊弯曲到了一个极为诡异的形状,看上去已经断裂。 然后他的身体便是飞了出去。 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染红了前襟的衣衫。 然后他重重的倒在了那草屋的废墟之中——已经是没有任何一点力气再站起来了。 夜魔看着场间剩下的洛宁哈哈大笑。 “你们三人之中,只有你最废物,所以先从你开始吧。” 他举起了棍子。 于此同时,不知道从那里传来了一道极为尖细的灵力。 是如同枪芒针尖一般的尖细。 那草屋的废墟之中,一身青衣一脸尘灰的叶青站了起来。 他看着夜魔认真的说道,“北海云山的杀人刀意无法打败你,你来尝尝我枪林的西林枪意!” 叶青手中的青色长枪被他从废墟之中拔了出来。 那长枪之上有着一道令人胆寒的意味散发了出来,像是一条蛰伏已久,蓄势已久准备咬人的长蛇。 长枪破空刺出。 夜魔举起百魔棍。 然而棍子还没等举起。 他的肩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只小小的血洞。 第八十九章 西林枪意 秦薄衣在自己临死之前悟出来了完整的秋水意。 是因为修行这种东西,多经历一次生死总是好的,每勘破一道生死玄关,那么自己面前的修行路便是会宽广不少。 从古至今,有不少人都是在生死面前悟出了惊天的道理。 秦薄衣悟出来的是秋水剑意。 叶青同样作为天才,悟出来的是枪意。 只不过他的这道枪意,和枪林宗主的那道枪意不又有些不同。 西林枪意本是应该在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那些枫林之中有着那样一棵无比挺拔傲视秋霜的枫树。 这便是西林枪意的本源。 叶青在生死之前悟出来的道枪意,也是源自那片林。 只不过他的枪之中,多出了那份只属于他自己的骄傲。 他从小便是骄傲,在很多人面前就是骄傲,他从来没有被人逼到过这种境地,但是即便他现在这样狼狈,可是心中的骄傲依然没有减少分毫。 他的骄傲便就是他悟出来的这道枪意的速度。 枪这种东西不同于刀,它的力量来源便是速度,有了足够的速度,让人难以捉摸,这便是枪林的枪。 先前伤到夜魔的那一枪,也正是因为这道枪意无比的速度。 叶青看着拄着剑的洛宁,看着倒在废墟之中的顾长生。 又看着稳如泰山一般的夜魔。 他提起了枪,仿佛提起了这世间最为沉重的东西。 “我之前说我打不过你,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和你的差距。” 叶青迈出了一步,然后长枪前指,“但是现在我悟出来了这道枪意。” 他看着夜魔极为狂傲的说道,“我想杀你。” 我想杀你。 这便是世间最为狂傲的一句话。 只是他叶青有着这般狂傲的资本。 他没有再说废话,那空气中顾长生斩出来的刀意还没有完全消散,然后叶青便是出枪了。 叶青的枪再也不似刚才那般直来直去。 空气之中只有一道道淡淡的裂隙划过,然后魔将的身上便是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血洞。 因为叶青的枪太快。 所以夜魔只能把自己防御的目标放在要害部位,而其余的地方在这条枪的攻击之下已经出现了很多血洞。 他没有流血,但是有痛感。 夜魔手中的百魔棍在此时散发出来的那道气息和光芒笼罩了他的全身。 刚才本来在顾长生毁圣书的刀意下面那些寂灭意已经尽皆破碎,此时面对叶青的枪势更是溃不成军。 夜魔也没有想到,之前那个看上去那般文静的书生,打起仗来竟然直接是这种玉石俱焚的手段。 而面前的这个少年,更是在生死面前勘破了那道玄关。 他悟出来的枪意,甚至不亚于秦薄衣的秋水剑意。 夜魔皱着眉头,可以看的出来,他的脸上依旧是很平静,即使他已经是处于下风。 叶青狂笑着,手中枪的进攻频率骤然加快。 空气之中仿佛出现了无数个细密的黑色小点,正是如同雨水一般刺破夜幕,然后落在了百魔棍和夜魔的身体之上。 夜魔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出过手了,但是如今面对着这样的小辈却是被逼到了这种境地。 他不由得有些恼火。 夜魔一横百魔棍,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再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去感受叶青刺过来的一枪。 可是这一枪太快,他还还没来得及感悟到,这一枪便是扎在了他的胸口。 叶青的脸上有了些喜色。 他想狠狠的一使劲,然后长枪便在这个夜魔的胸前狠狠的开个洞。 但是他一用力却发现长枪如同触碰到了极为坚硬的石块,竟然再难前进半步。 按照叶青此时出枪的威力,就算是真正的石块,恐怕也会被他一枪刺碎,可是这夜魔的身体不知为何竟然是再难动摇分毫。 叶青的脸上有了一丝汗珠。 夜魔轻轻地张口,然后空气之中的那些魔气突然凝结到了一处,他狠狠的张嘴,然后把这些魔气一吞而下。 他刚才受到的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叶青的目光一寒,然后便是明白:这夜魔的身体是以炼体为主要,那魔气外放其实并不是他擅长的一种战斗方式。 夜魔吞噬掉了空气之中的所有魔气。 身体似乎都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一圈。 他本来是农夫的模样,这个时候的他脸上的血管都跳跳爆起,脖子上的青筋格外触目惊心,仿佛是真正的魔神降世。 夜魔右手拿着百魔棍。 左手握住了叶青长枪的前半段。 叶青一惊,然后便是发现以自己的力量根本就难以在夜魔的手中抢过来那柄长枪。 夜魔的嘴角出现了一丝微微的笑容。 他手中的百魔棍带着一道恐怖无比的寂灭意砸将下来,叶青和长枪接触的双手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然后那柄陪伴着他修行至今的长枪竟然直接被百魔棍砸弯了。 这便是一力降十会。 即使夜魔没有办法跟上叶青悟出来枪意的速度,但是当他的身体变得无坚不摧,这枪意又有何用呢? 夜魔看着叶青十分嘲讽的说道,“我用魔气归体来对付你们,你们即使死了,也应该感受到骄傲。即使是观庭境的人到了这里,也没有办法破开我身体的防御。” 叶青的神情凝重,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虎口裂开了,鲜血顺着被砸弯的长枪滴滴答答的落下。 他的道心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接连倒退了几步,然后便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夜魔手中拿着那砸弯的长枪,如同扔一个废铁一般把那长枪扔到了地上。 他用百魔棍指着面前的几个少年,声音微寒。 洛宁重伤,顾长生借刀意也重伤,就连叶青悟出来的那西林枪意可还是被夜魔无比轻松的化解掉了。 秦薄衣剑胎受损,已经没有战斗能力。 这四个人,终于是体会到了绝境的感受。 顾长生已经是站不起来了,他躺在废墟之中,眼中似乎有着不甘的血泪要流出。 叶青的眼神涣散,看来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夜魔轻声问道。 “还有谁?” 第九十章 明知死 洛宁看着坐在那里的秦薄衣,脸上无比的苦涩。 他没有理会魔将这句话。 洛宁看着秦薄衣说道,“就剩我了。” 顾长生大声喝道,“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别去送死。” 秦薄衣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她看着洛宁,极为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打不过。” 洛宁点头。 秦薄衣继续说道,“可是我不希望你放弃。” 她看着夜空之中的夜魔和他身后隔着很远的梧桐和那两个识灵境。 “我不喜欢我喜欢的人就这样放弃。” 洛宁握着手中的秋水剑,他抬头看着夜魔淡淡的说道,“还有我。” 然后他支撑着已经近乎支离破碎的身体,站直了起来。 他们三个联手败了,叶青败了,顾长生败了。 可是他还没有败。 他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然后挺直了自己的腰板,像是第一重山门青山之上的那些松柏一般笔直。 这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 叶青和顾长生无论那个拉出来,都是比他强很多的存在,他如果面对这时候的夜魔,除了死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他还是要打。 因为没有不打的道理。 洛宁闭上了眼睛,想着如果是易水寒在这里应该如何打,可是他没有想到,因为他想不到那样的强者会被这种人物逼到这种绝境。 他握着剑向夜魔走了过去。 走是走。 是一去不复还的去。 …… …… 杨木白也败了,他同样打不过薛齐,因为自己的境界实力和薛齐差着很多。 洛雾雾站在旁边,看着衣衫之上已经全是血迹和灰尘的杨木白,她很心疼,然后她拿着匕首站了出来。 她站在了杨木白的前面。 她的眼神之中全是畏惧,可是她还是没有退后半步。 洛雾雾平静无比的说道,“不准你伤害大师兄。” 薛齐笑了,看着杨木白,“你原来还是大师兄,可是怎地却需要一个未曾修行过的少女保护?” 杨木白站了站了起来,发已乱了,但是剑却未乱。 他看着薛齐极为认真的说道,“犯我剑渊者,人人可诛。” 薛齐笑的更加的开心了,“你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可是你就这般实力,如何诛杀我?” 洛雾雾向前刺出了手中的匕首,想要向杀死崔鸣那样把自己的匕首插进薛齐的丹田之中。 可是她还没有冲到薛齐的面前,便是被一道无比庞大的力量掀翻在地。 她的身体重重的倒退了几步,然后便是摔在了杨木白的旁边。 她的脸色似乎更黄了,匕首被她扔到了地上。 洛雾雾大口喘着粗气,但是却没有一倒不起。 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喝了一口手中的气虚液。 那薛齐狞笑着,下一刻一道剑光便是向洛雾雾刺出,杨木白的身体出现在了洛雾雾的面前,手中的剑光依旧是凌然的正气。 于是薛齐那道剑光便是被拦击而下。 洛雾雾的嘴角突然泛起了一丝笑意,因为她已经想到了要怎么对付薛齐。 她看着杨木白的背景喊道。 “长挂天!” 这是第一重山门之中剑诀的一招,杨木白听着自己背后的声音,微微皱眉。 他用的是鸣剑式,本来和长挂天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是洛雾雾的声音此时传来,他又觉得这招很好。 然后他举起了剑,使用了长挂天。 薛齐的肩头出现了一丝血迹。 洛雾雾读过很多的剑诀,但是她没看过魔宗的剑诀,她只是觉得这一招似乎很实用,然后她便是脱口而出。 那薛齐果然没有防住,只是这一剑本来应该命中他的咽喉,但是因为境界的差距,他却只是伤到了肩头。 他看着自己肩头受到的伤,脸上的神色无比的狠辣起来。 “看来我果然不该给你们任何活路。” 薛齐的话音未落,自己的面前突然多了一个飞行物,他用剑招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然后他溅上了一脸的蛋黄蛋清。 洛雾雾拿着手中的巨大包裹,里面有着很多鸡蛋。 这是要给洛宁带的,这也是洛宁在生死台上赢的。 于此同时,洛雾雾又喊出了一招,然后杨木白跟随着她的喊声再次出剑,这次薛齐的右肩出现了一道血口。 然后他似乎真的被激怒了。 他没有给杨木白任何再出剑的机会。 一道黝黑的魔气覆盖上了他手中的长剑,然后他看着杨木白狠狠的砍了下来。 杨木白举剑招架,只听见咔嚓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他手中的正理剑竟然就在这薛齐的这一剑之中被砍成了两段。 这便是境界上的绝对差距。 这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差距。 杨木白的身体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撞到了洛雾雾的身上,然后两人便是一同飞了出去。 中途那包裹之中的所有鸡蛋,都是尽数的碎了。 洛雾雾也吐出了一口鲜血,只不过相比较着其他人的鲜血,洛雾雾的血是有些发黄的。 杨木白躺在了地上。 他看着手中的剑有些沉思,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薛齐了,可是他不想就此放弃。 他转过头看着吐血的洛雾雾认真的问道,“如果你哥哥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 洛宁握着剑前行,哪怕他知道自己一定不是夜魔的对手。 空气中有些淡淡的潮湿,不知道是不是秦薄衣眼角的泪水。 …… 洛雾雾轻声回答说道,“他会站起来,拿起剑。” 杨木白说道,“即使明知道是送死?” 洛雾雾想了想然后说道,“他会装作很潇洒的样子,然后轻描淡写说出一句中二的话然后继续打下去。” …… 青山顶上,洛宁的身体飞了出去。 然后夜魔问道,“你这样真的值得吗?” 洛宁颤抖着声音看着他说道,“我是剑渊弟子,现在就要死了,我有个也快死了的妹妹,有个要死了的心上人,有很多我还没有完成的事情。” 他的声音再木屋之前回荡。 “你现在要杀了我,然后还问我的反抗值不值得?” …… 杨木白握着剑站了起来,一脸正色的看着薛齐。 他知道下一剑便是会要了自己的命。 可他依旧还是选择了前进。 洛雾雾颤抖着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 洛宁拿着秋水剑,看着青山顶上的一片狼藉。 “我值得你妈臭逼!” 第九十一章 风萧萧兮 洛宁看着魔将那如山的身体,他确实觉得不值得。 就像洛雾雾说的那样,他大概会说一句很中二的话。 这句话有的人听了会觉得热血沸腾,而有的人听了会觉得十分难受。 比如此时的夜魔,也比如此时的梧桐。 他们知道洛宁这句话骂的是他们所有人。 但是他们却没有什么话可以回答他们。 叶青忽然笑了,他听见过洛宁在生死台上打刘有风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这是洛宁的行事风格。 秦薄衣摇晃着身子缓缓的站了起来,她在废墟之中挪着步子,身上所有的伤口血痂都已经凝固,她脸上的妆容十分的美丽动人。 她所有的灵力开始像自己的丹田之处汇聚,剑胎已经受损,下一击也许是她这辈子所发出的最后一次攻击。 秋水剑意冲天而起,把洛宁包围到了其中。 顾长生躺在地上,大声笑着,身体已经不能动弹,然后他用手一指,空气之中瞬间多出了一道凛然的刀意。 叶青看着夜空,沉默不语,他轻轻的说道,“我不是想帮你,只是为了玄天神铁。” 然后他把手一挥,西林枪意也融入到了洛宁的身体旁边。 那漫天的寂灭意面对着这几个天才同时悟出来的道意,依旧站着绝对的上风,因为他们重伤在身,这些力量实在是微不足道。 可是他们依旧还要打。 明知是死,也还要打下去。 …… 夜魔望着洛宁手中的秋水剑,目光十分寒冷。 他看着房屋废墟前面的那块青石,上面散发着凛冽的剑意,还有着一道剑痕。 夜魔喝道,“易水寒当年不是魔君的对手,今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即使你再能说,也只不过是发泄一下罢了。” 夜魔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不如魔君,但是你大概也不如易水寒,他能在百魔棍上留下一道剑痕,而你什么都做不了。” 洛宁看着他的眼睛。 继续拖着剑向前走去。 他想起来了易水寒的自传。 六大高手围攻魔君,明知不是对手,可为了苍生还是一往无前。 然后他想到了秦薄衣,明知道自己可能重伤,但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还是义无反顾的使用了入地符。 然后他看到了旁边重伤的叶青和顾长生。 他很讨厌叶青,也不喜欢顾长生。 但是当危险来临之时,他们两人明知道是赴死可还是底牌尽出。 然后他回头看向了秦薄衣,看到了她给自己的这把秋水剑。 这便是一往无前。 洛宁的眼中突然有了些泪水。 剑渊成立数百年。 易水寒为了争夺玄天神铁和其余两大宗高手一同失踪。 阳鼎天为了剑渊弟子下令剑渊之后再不许争夺玄天神铁。 这便是剑渊的传承。 于是洛宁便是顺利成章的继承了这个传统。 明知是死还一去不还的传统! 夜色如一道无法看清楚的杀局,他想到了自己在大厅之上面对叶青所说的那句话。 “是命为什么一定就要认命?” 然后洛宁似乎听见了夜风的声音。 他似乎听见了山下那条河流的声音。 仿佛听见了十几年前易水寒在这里之时的那些剑破空之时的声音。 …… 易水寒的屋子之中,本来有着很多杂乱不堪的剑诀,但是不知道为何此时在这少年走出的步子之中这些书籍嗡嗡作响,纷纷飞了出来。 叶青看着天空之上的那些书籍。 —— 只是剑渊之中最基本的招式,有的甚至他都会。 这些剑诀不可能帮到洛宁一瞬间,可是它们还是飞了出来,然后在漫天寂灭意之中化成了碎片。 这是一去不还的决绝。 洛宁的丹田之处,那块黑石忽然嗡嗡作响,风萧剑诀上面的字迹缓缓的浮现,似乎是为了让洛宁看的更清楚。 那块青石之上,那道剑痕有着不甘。 它守护了十几年的屋子,竟然就被夜魔挥手给毁掉了。 …… 夜空之中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那片乌云散开了一道极为纤细的口子。 洛宁望着那陆军落下来如同剑一般的星光和更加明亮的月光,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有神。 他一伸手,秋水剑上的秋水剑意席卷而出。 秋水凝结,在这夜色之中宛如一条奔流不停的大河,大河之上有着淡淡的寒气,仿佛是来自冰川最深处的源泉。 但是这条大河面对着漫天魔气,奔流且住,又何曾止步? 洛宁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使用风萧剑诀上的剑法总是施展不出其中的力量。 原来是因为他根本没有过这般慷慨的心境。 易水寒无时无刻都有着这样的心境,所以变得天下无敌,所以便能悟出易水剑法。 那青石上的剑痕,洛宁终于想了起来。 他感受过那道剑意,那虚无之中极为缥缈的一道剑意。 青石仿佛和他体内的黑石在明明之中产生了一道共鸣,那种感觉很奇妙,洛宁说不上来,可是他就是觉得自己仿佛不一样了。 自己的道心如同手中的秋水一般宽阔。 正如山脚下的那条小河,很久之前它是一条无比宽阔的河流,可是过了很久之后,它变成了现在了样子,但是它向前流去的脚步又什么时候停止过? 这块青石在这里已经不知道矗立了多长时间,它的身上本来是很完整的,可是当某天易水寒砍掉了它身为青石身上却多出的极为黝黑的一块。 在自己临走之前把这块黑石扔到了剑渊的山门墓穴,想传给下个有缘人,这十几年进过剑渊墓穴成功出来的,只有三个人。 第一个是易水寒,第二个是洛宁,第三个便是洛雾雾。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在易水寒的故乡南郡,那里本是不属于大周的地界,但是却有一条发源自大周的河流,他和五大高手战魔君,观河入圣。 于是他给自己山脚下的这条河流取名也叫做易水。 剑渊十三重山门有一条河。 易水本寒,因人而暖。 易水本宽,因人而断。 这便是风萧剑诀 这便是易水剑诀。 这也就是他体内黑石上的风萧剑诀。 风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 第九十二章 易水剑 魔将在世间活了很久,他也看过很多的事情。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洛宁的气息变了,已经变得他有些忌惮。他手中的百魔棍感受着这道无比熟悉的气息似乎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这便是当年在它身上留下那道剑痕的剑意。 这是易水剑诀。 那块黑石便是易水寒的传承。 那块黑石本来是为了帮他辟丹,但是此时却是为了帮他悟剑。 洛宁的丹田之处,有着一块浑圆的黑色石头缓缓的浮现出来。 然后它感受着天空之中散发着的无数易水剑意,嗡嗡作响,开始颤抖。 它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自己能为这样一个少年带来易水寒的传承。然后洛宁便是明白了为何第十三重山门没有一件宝物,没有一柄剑。 原来易水寒最为珍贵的东西就放在这里。 就是青石上的那道剑痕。 在洛宁的眼中,那道剑痕似乎正在被慢慢的放大,然后去到了自己的面前变成了无数剑招,好像是无数个人在使剑,又好像无数的人在演练。 那块黑石承接着这漫天的易水剑意,突然开始变得有些微微模糊。 然后它便是化成了一道流光钻入了洛宁的身体。 洛宁体内的那块黑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无比强大无比纯净的剑意,黑石之中的所有东西都灌输到了他的大脑之中。 感受着这道剑意,洛宁有了一种恨不得现在就慷慨赴死的冲动。 这便是易水剑意,黑石曾在青石上看遍了易水寒留下的所有剑法。 他拿起了剑,仿佛看见了无数慷慨赴死的前人,仿佛看见了当年那战魔君的那个少年。 一道以洛宁为中心的剑意猛然散发了开来,然后便卷起了地上的尘土,卷起来了天上的魔气。 洛宁站在那剑意的中间,脸上的神色异常的平静,但是正是这样的平静才让夜魔有些微微的胆寒。 他身为魔将这些年头,他竟然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 因为洛宁的剑变强了。 青山之上,朔风骤起,剑意纵横,尘土飞扬。 百魔棍上,魔气凌乱,但是寂灭意仍然在。 洛宁睁开了眼睛。 —— 刚刚的那些,不过是一瞬之间的事情。 那块青石上的剑痕不见了。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剑痕不见了,那些剑意便也就跟着不见了。 然后那块青石突然发出了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然后寸寸碎裂。 原来这些年来抵御着这道强大剑意的力量便就是这剑意本身,如今易水剑意已经被洛宁所悟,这块石头自然碎裂。 它也是奉献之举。 天地之间,似乎都在为了这个少年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意而奉献。 云层之上的那道结界,已经十几年没有动摇过,但是就当这块青石上散发的剑意消失的那一刹那,这道结界似乎都是淡薄了几分。 这剑痕维持着这道大阵已经许久,但是当今天终于有人传承下来了这道剑意,那天上的结界便是没有了什么存在的意义。 …… …… 阳鼎天望着那结界之上出现的异像,感受着空气之中从那结界之中散发出来的那道无比熟悉的剑意。 他苍老的脸上出现了一道无比欣慰的高兴的笑。 “易水剑……好!好啊!” …… …… 洛宁迈出了一步,于是那漫天剑意都跟着他前进了一步。 他的境界还是识灵境一重,可是这道剑意散发出来的威势却是已经早以超过了观庭。 就算是夜魔,也不由的有了些惊慌。 他的额头上有一滴液体滴落到了地上的泥土之中,他伸手去擦,才发现不是血水,而是汗水。 秦薄衣感受着空气中的那道磅礴剑气,脸色陶醉,如醉如痴。 顾长生躺在那片废墟之中,抬头看着天,若有所思。 叶青盘膝坐在地下,脸色依旧苍白,但是他的眼睛却是十分的明亮。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易水寒这般强大的原因。 梧桐看着秦薄衣,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少女的究竟一直在坚持着什么。 然后看着这个曾经被自己说是废物的少年,梧桐第一时间没有想这场战斗最后是谁会赢,她只是觉得有些羞愧。 …… 洛宁拿着秋水剑,身旁漂浮着几个少年少女身负的最强道义。 秋水意。 杀人刀意。 西林枪意。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害怕那百魔棍了,仿佛那上面浓郁的魔气也不能动摇他的道心。 洛宁握着剑看着夜魔认真的说道,“接我一剑!” …… 然后他便是出剑了。 第一剑带着秦薄衣的秋水意,秋水南下,一去不回头。 第二剑式是顾长生的杀人刀意,刀能杀人,剑亦能杀人,不能更快,却能更好。 第三剑式西林枪意,叶青那把弯了的长枪仿佛要在此时变得重新直起来。 第四剑是自己的砍柴剑意,依旧砍得的后山的柴,眼前的人。 四道剑招被洛宁瞬间挥动而出,这是他生平出过最为强大的剑,也是最痛快的四剑。 夜魔的护体魔气在这四道剑出现的瞬间就开始不稳定了起来,直到最后终于是支离破碎。 他的脸色阴沉,看不出来是什么样的表情,然后他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血口。 然后便是他的胳膊,他的前心。 夜魔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他用身体硬生生的抗下来了这几道剑意。 他把百魔棍一举,空气之中魔气顿生,然后那最后一道剑便就是被这百魔棍狠狠的抵挡而下。 夜魔不亏是夜魔,即使洛宁已经悟出了易水剑意,但是他的反应还是十分令人叹服的,这便是身经百战的实战经验。 他用肉身抗住了那几道威力稍微弱些的剑意。 然后用百魔棍挡住了洛宁的最后一道剑意。 洛宁的身体重重的退后了一步,然后脸色微白,吐出了一口鲜血。 秦薄衣的眼中有些担心。 叶青的目光盯在了洛宁的剑上。 顾长生抬头看着天空。 夜魔在这一剑之下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势,他的身体依旧稳如泰山,纹丝没动。 相比之下,吐血倒退的洛宁便是无比狼狈。 只是此时,明明看上去占了优势的夜魔脸上的神色却是丝毫未轻松。 他盯着手中的百魔棍若有所思。 —— 在那百魔棍上面,有着两道剑痕。 第九十三章 我们三个 一道恐怖的气息覆盖了魔将的全身。 是为了掩饰他此时颤抖的手。 他毕竟不是魔君,即使百魔棍在手,也绝对没有办法发挥出魔君那样巨大的力量。 洛宁也不是易水寒,如果不是有着易水剑意帮他,恐怕这一剑也无法在这百魔棍上留下这道印记。 但是既然留下了这道印记也就是说明,洛宁虽然看似重伤,但是他这一剑之下夜魔也是伤了。 …… 淡淡的夜风吹起了两人之间的无数剑意。 洛宁露出了那满是鲜血的牙齿笑了起来。 他只是觉得好痛快! 当年易水寒剑斩魔君留下这道剑痕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感觉罢。 洛宁看着夜魔平静且极为认真的说道,“现在该到我问那句话了。” 那句话? 夜魔皱着眉头,有些不解。 洛宁把秋水剑再次一横,一道比之前那道剑意更加强大的剑意再次冲天而起。 洛宁站在这道剑意之中。 在那片废墟之中,易水寒的那件剑袍露出了一角,然后那淡蓝色水色便是如同旌旗一般在空中飘摇。 洛宁看着夜魔和梧桐问道,“还有谁?” …… 杨木白用手点住了自己右臂的穴位暂时止住了血。 他抬起平静的脸孔看着薛齐。 现在他的那句话似乎还在夜空之中回荡:值得吗?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值不值得。” 杨木白站了起来,然后把洛雾雾护在了身后。 他没有像洛宁那般大骂一句然后举剑便砍。 他不会骂人,也没有洛宁那般机遇。 “只要是有理之事,我都觉得值得。” 杨木白抬腿,像是踢垃圾一般把自己的断臂踢到了一旁,眼中甚至就连任何可惜的神色都没有。 正理剑前指,然后他的剑胎之中的气息猛然暴涨,然后狠狠的炸裂开来。 剑胎炸裂,这对于任何一个剑渊的人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这虽然不会死亡,但是也注定了在以后他注定和修行无缘。 这几年凝结出来的剑胎,任何一个剑渊弟子都看的无比珍贵。 但是杨慕白此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炸了自己的剑胎。 他的口中喷着鲜血,一脸笑意的看着薛齐。 在剑胎爆裂的瞬间,他手中举着剑一剑砍了过去,这一剑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剑诀和剑招。 杨木白不会左手用剑,所以看上去很笨拙吃力。 但是这剑胎碎裂一瞬所产生的力量也是薛齐也大意不得的。 薛齐断然没有想到,这个断了一臂的年轻人竟然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炸了自己的剑胎。 他脸上的警惕之意骤然升起,然后他便是知道,只要自己不去靠近此时的杨木白,等到他这股力量消失殆尽,他便算是迎来了胜利。 因为那时的杨木白,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战斗能力。 薛齐惊慌的呼喝着,接连倒退数米,直到他到了一个自认为和杨木白保持着十分安全距离的位置。 但是他还是没有避开那一剑。 他的肩头出现了一道无比清晰的血口,他没有血魔那般炼体的功法,所以受伤了,自然就是受伤了。 没有任何说法,只是有鲜血流出。 薛齐的眼睛之中泛起了一丝血红。 他看着杨木白,知道这个时候的杨木白是最为强大的时候,自己只要避开他,等下便可以取胜。 薛齐又退了一步。 杨木白再进一步。 他手中的剑就像是农村老农卖瓜切瓜的刀一般。 看下去的动作虽然很慢,但是却有着无比清晰的频率。 薛齐的肩头和身上出现了一道接着一道的剑痕,他的脸色无比难看,没想到本来是碾压的局面,可是因为杨木白的不要命此时完全的变成了自己的被动。 两道剑光在空中来回交错。 杨木白重重的喘着粗气,他知道自己的这个状态仅仅能维持片刻的时间,所以他必须在这个时间之中斩杀薛齐。 而薛齐也在准备坚持到杨木白的剑胎报废之时。 两个人,两把剑,有着不同的想法,但是又有着相同的目的,那便是都想让对方去死。 杨木白进攻剑的频率骤然加快了几分。 即使他手中拿着的是断剑,可是此时看起来竟然比一般的长剑都猛上几分。 ……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招,薛齐的肩头再次中剑。 只是这次,他脚下的步伐微微的乱了一下。 杨木白淡淡的说道,“看来是我赢了。” 这般时候这般对手,有着一个细小的破绽如果被人抓住了,那便是最大的失误。 薛齐失误了,于是杨木白的剑到了。 他举起剑招架,两道剑光之间的碰撞是犹如铜钟一般的声响,薛齐被震得脸色雪白,手掌颤抖。 他识灵境八重的实力,竟然无法抵挡杨木白的炸胎一击。 然后杨木白的剑势便是如同洪水一般狠狠地冲击在了薛齐的手中剑上,薛齐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极为不甘的情绪,似乎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然而就在此时,本来那漫天气势汹涌的灵力剑势有了些黯淡了下去。 伴随着一生声清脆的声响,然后那断掉的正理剑便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消失了下去。 杨木白狠狠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周身的灵力骤然溃散。 他的眼神涣散,如同中魔。 —— 看来他终是慢了。 那一剑还是慢了许多许多。 这一剑变成了没有任何灵力的一剑,被薛齐轻轻地挡了下来。 然后薛齐的剑便是到了。 薛齐说道,“可惜你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杨木白看着他说道,“可惜我不是自己。” 薛齐目光微寒,他的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脸的焦黄,手中拿着一个匕首直直的扎向他。 薛齐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不注意这般细节吗?” 他轻轻的侧身躲开了洛雾雾的这一刀,然后一脚踢掉了洛雾雾手中的匕首,左手掐着洛雾雾的脖子把她拎了起来。 薛齐冷冷说道,“这回是你们两个了。” 然后他手中的剑再没有任何犹豫的落了下去。 像是一个老瓜被切开的声音,鲜血飞溅,一颗头颅落在了地下。 杨木白平静的面前的无头尸体。 他皱眉。 洛雾雾摔到地上。 一个女声从薛齐的身后传了出来。 “是我们是三个。” 第九十四章 斩魔将 杨木白皱着眉头轻声说道,“你不该回来的。” 洛雪一身尘灰的站在杨木白前面,看着瑟瑟发抖的洛雾雾。 她无奈苦笑道,“如果不回来,你们便是都死了。” 杨木白说,“可是我们这次还是主要是为了救洛宁。” 洛雪沉思不语,不知道这个选择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 洛雾雾看着她,没有说感谢的话,只是她也觉得洛雪不该回来。 洛雪想了想然后说道,“我剑渊山门有规定,不拿生命做交换。” 杨木白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带出了些许血沫。 洛雪看着他断掉的右臂,声音微微颤抖,“你的胳膊……” 杨木白一脸潇洒,“断了便断了,无所谓。” 洛雪的目光又落到了杨木白的丹田之处,眼神无比的心疼和痛惜,“你的剑胎也没了。” 杨木白大笑着,“那以后不练剑就是了。” 洛雪的眼角有泪水,然后她便是哭了,杨木白一愣,不解问道,“哭什么?” 洛雪一阵哽咽,答不上来。 …… …… 洛宁的剑意到达了高峰。 他看着面前的夜魔,心中有着无限的战意。 梧桐旁边那两个识灵境一重也在此时加入了夜魔的队伍,三个人共同来战洛宁。 先前是洛宁三人战夜魔,没有占到丝毫的便宜,现在是魔宗三人来战洛宁,不是因为洛宁有多强大。 而是因为那道剑意实在是太过于恐怖。 还有谁? 那句话还在夜空之中回荡,但是夜魔却没有回答那句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回答不上来。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面前这个少年杀掉。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准备自己生平最厉害的一招。 那两个识灵境的魔宗不过是送死。 他们举着刀胡乱的砍下,洛宁极为随意的挥出了两剑,像是去后山砍柴那般的自然,于是那两人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极为纤细的血线,便是被秋水剑斩成了两半。 死尸落在地下,然后黑红色的鲜血便浸入到了土壤之中。 少年手上的剑意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开来。 宛如一条奔流的大河,宛如一条冻结的长溪。 剑上泛着的寒芒在这夜空之中是最好的催命工具,夜魔一棍砸出,这次他用开始使用自己最强大的力量。 洛宁手中的秋水剑画着弧线和百魔棍碰撞而上,夜空之中仿佛打了一道无比耀眼的闪电。 秦薄衣被晃的眯上了眼睛。 接下来便是接连不断的攻击和碰撞。 于此同时,那天空之中的结界竟然有了几分裂开的迹象。 洛宁吐着血倒退稳住了脚步,用剑者本来不擅长硬碰硬,剑的技巧是灵活多变,可是在面对夜魔的棍子的时候,洛宁接、借着易水剑意从正面抵挡住着夜魔的百魔棍竟然是硬生生的扛了下来。 夜魔的目光突然变得赤红无比。 他举起了百魔棍看着洛宁说道,“这是当年魔君所创的棍法,我只学会了一招,却靠着它在天下没有对手。” “今天便让你看看!” 夜魔狂暴的狞笑着,气息骤涨。 一道不安的情绪隐隐的在洛宁的心头浮现而出,但是洛宁就是一步未曾退。 …… 那大棍之上的气息就是如同海水涨潮一般狠狠的涌上了岸边,那条棍子之中散发出来的恐怖寂灭意连绵不绝。 洛宁也同样大笑着看着夜魔。 “我今日刚刚领悟了易水剑法,今日便也让你看看我剑渊剑法!”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出现在了两人的身边。 洛宁身旁,易水寒收藏的那些剑诀细碎的纸屑随风狂舞,然后化成了很多或大或小的剑意,然后感受着秋水家的照顾,便是纷纷的攀岩而行。 天空之中的月亮和星光显现了出来。 映照在了洛宁面前的剑上。 洛宁的笑声骤然停止! 一道肃杀无比的气息从少年的身上散发了出来。然后便是锁定了夜魔。 所有的易水剑意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一起。 这是他最强大的一剑,也是他义无反顾,决绝无比的一剑。 他脚边的碎土开始颤抖。 他的衣衫开始跟着狂舞。 仿佛一道光芒划破夜空,又像是一道狂风瞬间撕裂云海! 一剑还未出,声势已经到此! 然后那漫天的剑意便是一凝结,洛宁的瞳孔微缩,然后手中的秋水剑伴着那道若有若无的长河划破了空气,刺破了夜空。 淡白色的灵力如同潮水一般蜂拥而至。 易水剑诀的锋芒,终于在这一刻蓄势完毕。 他这一剑,已经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退路,若一去不还,想必便就一去不还——所以这也是注定强大的一剑。 夜魔手中的百魔棍还没有出手,便是被这道剑意狠狠地压制了。 寂灭意无法抵挡这一剑。 夜魔脚尖点地,倒退了数步。 他身上的衣服在与这道剑意接触的一瞬间变成了碎片,露出了他全是刀痕枪伤的上半身。 夜魔不得不退走。 洛宁胸中豪气顿生,他看着漆黑无比的夜空,骤然大喝一声,“接剑!” 夜魔没有选择接剑。 只是下意识的抵挡,他很清楚自己接不住这一剑。 他想要逃走,然后却发现这一剑竟然封死了自己能走的所有退路。 这便是洛宁的砍柴剑意。 柴刀要砍柴,柴如何避? 剑要斩魔将,魔将那里逃? 秦薄衣看着洛宁的背影,被这强大的剑光晃的眼睛有些刺痛,然后她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这一剑的结局。 叶青的眼中有着红血色,手指狠狠的扣入了土壤之中,仿佛在承受这一剑的人是他。 顾长生直着脖子,可还是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他狠狠地骂了一句娘。 …… 夜空本来该有风。 可是此时风安静了。 那柄剑斩过了夜空,斩走了夜风,斩过了无数魔气和寂灭意,然后斩向了夜魔。 一瞬间,宛如铁骑突出。 长河倒流。 锋利。 那柄剑及其的锋利。 很快。 那柄剑很快。 然后夜魔头顶的那片黑云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云层之上的禁止,微微颤抖,裂开了一道口子。 …… 第九十五章 是人就要死 青山颤动了。 因为这道无比强大的剑意。 这道剑意本属于易水寒,现在被洛宁领悟,漫天剑意尽皆帮助他。 夜魔已经没有办法再退了,因为那一剑已经到了他的眼前。 这一剑如果在易水寒的手上也许定能让魔君都惧怕三分。 可是洛宁不行,即使借了这些剑意,可依旧还是不行。 不过现在,他不需要斩魔君,他只需要斩魔将。 咔嚓! 是什么东西清脆而又响亮的断裂之声,夜魔站在原地,似乎还在沉思着什么。 他的目光呆滞。 他的身上终于开始流血。 …… 他败了。 …… 洛宁的那一剑,斩断了他的寂灭意,然后便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易水剑意应该有的威力,他不仅对那易水寒喜欢的同时又产生了几分尊重。 正是因为那块青石和那块黑石上的剑意。 他们才能活下来。 一种深深的疲倦感从洛宁的身上席卷而来,仿佛他即可便是能睡着。 洛宁呼出了一口气。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秋水剑和地面碰撞的声音却如同铜钟一般的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夜魔还站在那里,身形伟岸,他手中举着百魔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 如果是一般人,自然看不出来胜负。 但是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是洛宁赢了。 夜魔败了。 两者之间有着片刻绝对的沉默,空气之中充满了死一般的寂静,但是好在,这种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梧桐就站在夜魔的侧后方。 夜魔知道梧桐的方位,他眼中有着些许歉意,想要转过头去,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的脖子没能成功扭动过去。 他看着洛宁,眼神复杂。 “真是没想到。” 夜魔率先开了口,“你能赢了我,你能继承易水寒的传承……” 洛宁不知道怎样回答,他没有向之前那样大骂一句,也没有说很多话。 他望着手中的秋水剑,过了一会,终于说道: “嗯。” 这一个字看似很简单,但是却只有夜魔和秦薄衣能明白洛宁此时的所想。 他没有任何的骄傲和不耐烦,正是如同那个值不值得问题一样,他想的很简单,本来已经准备赴死,可是此时活了下来,如果要说,那便是幸运。 他想的简单,回答的也就简单。 夜魔没有觉得尴尬。 他继续说道,“我们魔宗这次以为万无一失,就连剑渊的支援我们都算在内了,就是为了找玄天神铁的下落。只是实在没想到,出现了变数。” 这变数依旧是指洛宁。 洛宁侧着头看着天空上的月亮。 “嗯。” 他再次回答,心中有些高兴和开心,他想到自己和秦薄衣都不用死了,自己回去可以给她做西红柿炒鸡蛋吃。 他再次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很开心的微笑了一下。 秦薄衣的眼中突然有了泪水,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之泪。 夜魔又说道,“只是,你要知道,你在学会了易水寒剑法之后,也就意味着你会认识很多仇家。易水寒一生天才,杀过无数的人,当然也包括北海云山和枪林,但是他的实力强悍,无人能报复他。他现在失踪了十几年,然后有一个剑渊弟子继承了他的传承,理论上成为了他的徒弟,你觉的这些人会怎么办?” 洛宁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 他想着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玄天神铁而起,但是从始至终自己都没有见过一眼玄天神铁究竟是什么。 洛宁看着夜魔说道,“你废话太多了。” 夜魔微笑说道,“这是最后一句了。” “你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偶然,即使是有,也是有人想要的必然。” 洛宁沉默。 然后夜魔的口齿突然有了些不清晰。 他站在那里,依旧如山,他看着手中的百魔棍,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那场大战,他的眼神有些凄凉,作为最后一名魔将,现在他要死在剑渊。 然后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为自己用过了魔君的武器。 他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突然起风了。 风起的恰到好处,吹过了一片青山,吹过了无数黑暗。天空之中的那朵黑云彻彻底底的散开了。 一声清脆的声响。 夜魔手中的百魔棍掉在了地上,它上面依旧有着两道剑痕——但此时多出了一道断裂的缺口。 百魔棍拦腰而断,魔气全无。 然后那阵风越来越大。 有一道及其纤细的线条从夜魔的眉心之处扩散了开来,一直蔓延到了他的身体上,经过了哪些强健的肌肉,然后有红黑色的鲜血涌出。 他的身体在风中被分成了两半,再然后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下。 百魔棍破碎。 夜魔也破碎。 洛宁没有觉得太过于惊讶,他在想着夜魔最后说的那句什么。 他没有听到声音,但是却看见了口型,大概意思是。 —— 总有一天你会死的。 你,便是指的洛宁,洛宁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句话像是小孩打架没打过之后最后的哪句威胁。 洛宁换换的站起了身子,平复了一下体内的灵力。 他捡起了秋水剑,没有再看一眼夜魔的尸体,直到被夜幕吞噬。 “是人就要死。” 他看着梧桐十分开心的说道。 第九十六章 樵夫 洛宁看着梧桐。 后者也已然身受重伤。 是被秦薄衣的秋水剑意所伤。 与此同时,洛宁看向了秦薄衣,希望从少女那里征求来一些意见。 秦薄衣低头看着铜镜。 并没有说话,直到她再次抬起头,看见了洛宁的眼睛。 然后她沉思了一下。 “她说话很难听。” “那句话难听?” 秦薄衣淡淡说道,“她说我长得丑,说你不会喜欢我的。” 洛宁说道,“既然如此,那确实该死。” 梧桐突然看着洛宁说道,“如果让我活着我会报答你。” 洛宁看着她的眼睛,想着她之前要杀自己和秦薄衣之时的决绝,洛宁摇了摇头,“我可以把你绑起来,然后交给宗主。” 梧桐看着他寒声说道,“我不做俘虏。” 洛宁看着她极为认真的说道,“那你自杀吧。” 梧桐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说道,“好的。” 然后她又盯着洛宁看了许久,又看着地上的百魔棍,露出了一抹极为苦涩的笑,“你的剑借我一下,介意吗?” 秦薄衣插嘴说道,“别用我的剑。” 顾长生躺在废墟之中喊道,“用我的刀…用我的刀……” 洛宁在废墟之中翻了好久,终于找到了顾长生那把已经卷刃了的长刀,虽然已经卷刃,可是有的地方还是无比的锋利。 洛宁想了想,拿着刀走到了梧桐的面前。 然后他把刀递给了梧桐。 梧桐把断裂的百魔棍捡了起来,然后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她伸手去接洛宁手中的刀,神情漠然,“谢谢你,” 洛宁递刀的手还在半空之中,那柄刀被梧桐握在了手中。 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寒芒,然后一道淡黑色的灵力瞬间注入了长刀,本来看上去重伤的身体竟然是涌现出了一丝不可思议的力量。 梧桐这一刀是偷袭,距离洛宁极近。 如果事前没有准备,根本无法躲闪。 可是洛宁有准备。 他退后了一步,然后秋水剑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光芒,梧桐手中的铁刀翻飞而出。 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看着飞出去的那把铁刀,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洛宁极为平静的说道,“还是我动手吧。” 梧桐眼神未暗,“真的一点机会不给吗?” 洛宁捡回了那把刀,淡淡说道,“给不得。” 梧桐闭上了眼睛,洛宁举起了刀。 梧桐突然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洛宁皱眉。 “不许。” 梧桐突然一掌打在了洛宁的胸口,但是没有灵力的包裹,只是普通的拳头,她被震的接连倒退了几步,然后再次坐到了地上。 洛宁似乎已经习惯,他刻意没有去躲闪,然后他手中的刀举了起来。 梧桐自嘲一笑,“我只是试试看看能不能打死你,你不介意吧。” 洛宁淡淡说道,“不介意。” 那柄刀终于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 梧桐这次彻底绝望了,她感受着这道刀意的笼罩,脸上生出无比的绝望,这便是死亡的感觉吗? …… …… 在很远地方的某座山间,有着一个砍柴的樵夫,他用的是跟洛宁极为相似的柴刀。 但是他每次只砍三棵柴。 左边担子上挑两棵,右边担子上挂着一把柴刀和另一棵。 在剑渊第十三重山门那块青石上的剑痕消失之后,剑渊的第十三重结界出现了一条缝隙,于此同时,这个樵夫抬起了头。 他望着南方的天空。 神情有些着急。 然后他的身影便是在原地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出现,已经是在千里之外,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是已经到了剑渊的上空。 三百里剑渊尽收眼底。 但是他没有心情去想着去看风景,他只是想着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闭上了眼睛,他仔细的确定了方位。 然后他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 …… 青山顶上。 洛宁没有落下刀。 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一开始他只是以为自己太累了。 他手哆嗦了一下,长刀掉落到了地上。 顾长生大喊道,“杀了没有?” 洛宁淡淡回答,“没呢?” 顾长生怒道,“怎么这么磨叽?” 梧桐看着洛宁认真的说道,“你怎么就非要我死呢?” 顾长生大骂,“快别废话了,现在谁都救不了你,除非你能把魔君现在就给叫过来。洛宁,你要是不杀,等会我能站起来让我杀。” 洛宁捡起了刀,淡淡说道,“马上。” 他再次举刀,但是手却再次不听使唤。 长刀又落地。 …… 叶青本来闭着的眼睛此时不知道为什么睁开了。 洛宁意识到了,这不是自己身体的问题。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夜色之中借着月光他看不太远,但是却可以看清楚大概。 这个脚步声的主人离这里似乎很远,事实上也确实很远。 他穿过了山脚下的易水,没走一步,脚下的河水便是会冻结成一片坚硬的寒冰。 他挑着三棵柴,穿冰而来。 樵夫上了山。 然后看见了面前的这些人。 洛宁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一张淡黄色的脸颊,就像是世间最为普通的一个人,是那种混入人群之中都找不出来的脸,极为普通,看上去还有些老土。 像一个樵夫,也像一个农夫。 他挑着担,身上就穿着最为普通的黄土布衣,脚下的布鞋上还打着补丁。 他往前走了一步,看上去温文尔雅,还有些土的可爱。 洛宁的额头出现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他的手开始颤抖。 这是一种真正的恐惧,一道无比巨大的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 樵夫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百魔棍皱了皱眉,然后他放下了柴担招了招手。 那两节百魔棍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静静地看着,脸上有了一丝心疼的神色。 顾长生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杀了没有呢?刀又掉了?” …… 然而除了寂静之外,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叶青咬着牙,脊梁已经弯曲。 秦薄衣的嘴角再次溢出了一丝血迹。 然而从始至终,这个人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走了上来。 樵夫看着面前的倒塌的这座茅草宫殿,神情之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 然后他终于转过了头,看着洛宁和坐在地下的梧桐。 夜风骤乱。 梧桐声音微颤: “父亲。” …… 第九十七章 好久不见 空气之中异常安静,因为洛宁想起了一件事情。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这个樵夫走到了梧桐的身边。 …… 这个世界上,能连看都不看自已一眼就能让在场的几个人动弹不得的,也不过是几个人。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梧桐叫父亲的,却只有一个人。 然后洛宁知道了他是谁。 樵夫看上去老土无比,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认为他是老土。 他只是看上去老,但是他并不土。 樵夫平静的望着洛宁,脸色无比的平静,没有怒色,也没有喜悦。 “你是洛宁?你好。” 洛宁回答道,“你是魔君?你好。” …… …… 阳鼎天本来是在第十三重山门的结界之外,但是当那结界上破裂了一块之后,他骤然感觉到这结界的威力没有之前那样大了。 他捋着胡须,脸上的那道疤有些微微的起伏。 远处的天空突然有了一道无比巨大的乌云出现,笼罩在了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之上,遮住了漫天的月光。 阳鼎天的身体消失在了原地。 …… …… 洛雾雾抬头看着漫天的漆黑,神情有些紧张。 他们已经穿过了皇宫,还在往前赶。 然后杨木白脸色苍白的抬头去看,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人,感知力早已经没有之前那般强大,但是也感觉到了隐隐的不对。 这漫天的黑云正像是野兽张开的大嘴,吞噬了无尽的夜光。 洛雪眉头紧锁,“出事了。” …… …… 事实上也正是出事了。 他是世间曾经最强的男子,创造了天下四大宗之一的魔宗。 他手下有七十二魔将,三十六魔王。 但是几十年前一场大战,他以一敌六,不落下风。只是他没有想到,那六大高手之中有一个少年观河入圣,一剑把他斩伤,然后六大高手一起出手,这才把他击败。 几十年前,他所在光明城,几十年后,他在深山老林之中龟缩。 这是他这几十年来的第一次露面,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简单。 于是他来到了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当初那个斩杀他的少年自己一个人的山门。 他看着面前的几个少年无奈的叹了口气。 “一代不如一代。” 然后魔君的目光落在了秦薄衣身上,他极为有兴趣的说道,“我来找一个东西,小姑娘,你知道那东西在那里吗?” 秦薄衣平静说道,“我不知道。” 她实际上是知道的,易水寒的笔记就在她的怀里,然后她有些紧张的抱的紧了紧。 魔君笑了,然后他伸出了一只手,极为自然平静,然后秦薄衣便是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了。 怀中的那本书籍十分平静的飞了过去,然后落到了魔君的手里,他饶有兴趣的翻开了第一页,看到了上面的内容。 “吾四岁修行,同年辟丹……” 他继续向后面翻看,“再后五年,魔宗猖狂……大败魔宗。” 魔君忽的笑了,他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认真的说道,“你们可能不知道一件事情,历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洛宁想了想说道,“可是这历史是他留给自己看的。” 魔君声音骤然厉,“那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真相。” 秦薄衣问道,“你所说的真相是指什么?” 魔君淡淡说道,“你们现在还不配知道。”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下,看到了夜魔死去的尸体,他叹息道,“很可惜,他是我一个非常喜欢的魔将,但是只是差一点。和我当年一样,都只是差一点。” 他看着洛宁说道,“当年有易水寒,现在有你,只不过你比易水寒,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魔君的眼神之中突然有了些怀念。 他继续往下翻看 看到了字迹潦草的那一页。 “…云山,顾长生……” “枪…叶青……” “剑渊,洛……” 他又翻了一页,后面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魔君抬起了头,带着几分欣赏的看着秦薄衣,“你出手很快。” 那书籍后面有着玄天神铁隐藏地图的那一张被秦薄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撕了下来。 魔君淡淡说道,“或许你们太轻松了。” 然后几个人便是感觉到了一股极为沉重的压力压到了自己的身上,洛宁本来是站着,但是此时半跪了下去,脸上似乎在成熟着巨大的痛苦。 秦薄衣低下了头,才发现自己此时根本连一根小指都动弹不得。 魔君说道,“现在你应该把那张地图交出来。” 秦薄衣说道,“我不会交。” 魔君平静说道,“那我就杀了你们自己找。” 他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甚至不需要任何动作就能杀死面前的这几个人。 一道易水剑意从洛宁的身上涌现而出。 虽然易水寒留下的剑意都已经被他斩魔将那一剑用光了,但是这却是他自身领悟出来的。 “你继承了易水寒的剑?” 魔君有些惊讶,然后那些剑意便是在空中寸寸碎裂,如同片片冰晶。 然后一道悠然的杀意,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 他看了洛宁一眼,然后,洛宁便吐血。 杀意到了。 洛宁心中不由得苦笑,心说易水寒当年便是和这样的怪物打架吗? 但是魔君的杀意却是没能完全的落在洛宁的身上。 因为洛宁的前面出现了一柄剑。 一个人拿着一柄剑。 准确的说是一个老人拿着一柄剑。 老人平静无比的盯着魔君的脸,然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剑意瞬间撕破了天空上的乌云。 他手中拿着一柄铁剑。 铁剑散发着忽明忽暗的目光。 他挡下来了魔君的这一击。 魔君眼神有些微寒,但是却没有因此而感觉到惊讶。 因为这是他早就意料之中的事情。 实际上他这次动身来剑渊,就已经做好了见到他的准备,因为他的心中还有着些许的恨意。 因为当年的六大高手便是有他一个。 魔君看着老者的眼睛和铁剑,平静说道,“剑圣阳鼎天,好久不见。“ 阳鼎天看着他,脸色不变,平静说道,“好久不见。” 第九十八章 我们是朋友 好久不见。 …… 这四个字的意思是两者分别了很久然后见面之时的第一句话。 然后今天阳鼎天和魔君见到了。 这句话听上去符合时宜,但是在这两人中间用到这句话却有些奇怪。 阳鼎天的破烂衣服在夜风之中摆动,沙沙作响。 魔君的眼中露出了一些极为复杂的情绪,他看着阳鼎天淡淡说道,“几十年过去了,你的衣服还是那般乱糟糟。” 阳鼎天看着他说道,“只是不如你做了樵夫。” 魔君平静无比的说道,“我还做过屠夫……” 阳鼎天横着铁剑,“只可惜这里是剑渊,不是肉铺。” 魔君看着他,然后伸手从旁边的柴担上取下了柴刀。 空气之中很安静,除了夜风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声音,两个人的身体突然僵在了原地,没有了任何动静。 片刻之后,阳鼎天退后了三步,然后魔君也退后了一步。 没有人知道刚才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因为没有人能看见。 阳鼎天铁剑上的光芒有些暗淡,但是他的目光却依旧坚韧。 他看着魔君说道,“你受伤了?” 魔君诚实说道,“旧伤未愈。” 阳鼎天的剑垂了下来,他知道两人在刚刚的一瞬间刀剑在半空中接连碰撞了七百三十一次。 七百三十一次中,他一大部分都是劣势。 几十年前他战魔君,魔君的实力天下无敌。 要不然也不可能六个人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压制他。 但是如今他受伤了,或者说是几十年前的那伤还未痊愈,于是两个人近乎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但是即使如此,魔君还是占了一点小小的优势。 叶青看着场间的动静,突然有些恍惚。 这魔君这般强大,竟然就连剑圣都不是他的对手? …… 阳鼎天握紧了铁剑说道,“我承认你很强,也承认趁你受伤胜之不武,但是今天你既然来了,我就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剑渊。” 魔君冷冷的说道,“我今天是来接一个人,顺便拿些东西,但是既然你已经来了,东西想必我是带不走了。但是人我还是可以带走的。” 他伸手把梧桐夹在了腋下。 然后挑起了柴担,挂好了柴刀。 “刚才那一刀,只是为了看看你的实力,现在的我,还不想跟你们打架。” 阳鼎天横着剑,“你觉得我会轻易让你走吗?” 魔君看着他认真的笑道,“我承认你的实力现在很强大,对付起来有些麻烦。” 他语气转而一变,“但是,我如果想来,没人能送的走。我如果想走,也没人留的住。” 他不是在吹牛,而是确确实实有着这样的实力,虽然在刚刚的对拼之中他没有占到太大的优势,但是他毕竟是魔君,当年六人之力将其重伤还让他逃跑了,以至于在世间几十年没有消息。 更何况如今的阳鼎天只有一个人。 阳鼎天没有回答他,率先动手。 一道恐怖的剑意破开了空气,剑意笼罩之处,甚至就连夜空都变成了一片白昼。 然后这道剑光便是如同囚牢一般落在了魔君的身旁。 阳鼎天铁剑一挥,那些剑意似乎形成了一道极为强大的阵法。 魔君看着他笑道,“几十年前的把戏了。” 然后魔君把手一挥,阳鼎天接连倒退了几步,满是补丁油渍的衣服在这空中狂舞起来。 然后那些剑意纷纷碎裂! 一道狂风起于天地间,带着无比汹涌的魔气。 也迷了阳鼎天的眼睛。 等到众人再次睁眼,魔君已经不见踪迹,梧桐也不知道去了那里,地上那百魔棍也消失了。 …… 阳鼎天拄着剑,压制下来了胸中的那口鲜血,突然恢复了之前的那般神态。 他看着几个人一脸笑意的说道,“欢迎回来。” 然后他看着那躺在废墟之中的顾长生说道,“我剑渊的床,还算不错吧?” 顾长生笑道,“不错,不错。” 然后阳鼎天看着秦薄衣说道,“你受苦了,是为师疏忽了。” 秦薄衣望着他,眼中再次有了泪。 …… …… 洛雪和杨木白还有洛雾雾又走了很远。 他们来到了一座山下。 那漫天的乌云在此刻散去,然后露出了藏在后面的那轮月亮。 洛雾雾的眼神很好使,然后她突然用手指指着前方,“好像有人。” 洛雪大惊——在这样的状态下,如果要是遇见魔宗的人,他们的情况可实在是不妙。。 她急忙握紧了手中的剑看向了洛雾雾手指的方向,在那里的一棵树下,坐着两个人。 杨木白伸手压下来了洛雪手中的剑,轻声说道,“不急,等走近了些再看。” 几个人靠的近了。 才发现原来是一男一女。 男人已经昏迷,女人手中拿着一把佩剑,显得有些无助。 等靠的再近了些,洛雪这才发现女子身上穿着本来不属于她看上去巨大无比的盔甲,她的脸上全是鲜血,看不出来她本来的面容。 男人的身上穿的东西看着华丽呼哨,但是借着月色,却是很难看清楚。 那女子看着来了三个陌生人,顿时有些紧张,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三个人是谁。 她想了好久,终于说道,“我叫李诗诗。” 洛雪没有回答,杨木白却正色说道,“剑渊杨木白。” 他想要抱拳,然后却发现自己只剩下了一条手臂。 “剑渊?” 那女子的眼神突然一亮,然后眼神中露出了无限的狂喜,“你们是剑渊的人?那你们认识洛宁吗?” 洛雪说道,“我是他姐姐。” 洛雾雾说道,“我是他妹妹。” 李诗诗继续问道,“那他现在人在那?” 洛雪说道,“或许快要死了。” 李诗诗看着杨木白被血染透了的白袍,脸色非常难看。 她的眼神带着些许的祈求,然后看着面前的几个人,“你们救救我们吧。” 杨木白没等洛雪回答,又问道,“你们是什么身份?” 李诗诗想了想,说道,“我们是洛宁的朋友。” 她想了想,然后又补充说道,“我们请洛宁喝过酒,吃过饭……” 杨木白离的稍微近了些,然后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男人身上的衣服,那衣服看上去极为奢华,但是此时却被血水染透。 他微微皱眉。 —— 那是一件龙袍。 第九十九章 天亮真好 那漫天的乌云此时散开了。 洛雪的声音颤抖,“不知道洛宁现在怎么样了。” 杨木白安慰说道,“反正你都回来救我了,也不怕多带上两个人。” …… …… 秦薄衣因为伤势太重,所以被阳鼎天先带回第十二重山门去疗伤了。 临走之前,洛宁静静的看着秦薄衣,手中还紧紧的握着秋水剑。 秦薄衣噗嗤一声笑了,“不愿意给我?那你留着好了。” 洛宁说道,“只是想多看你一眼。” 阳鼎天大怒,“她都伤成这样了,过些时日再看不行吗?” 洛宁把手中的剑交到了秦薄衣的手中,“过些时日,过些时日我叫你来吃饭。” 秦薄衣一愣。 洛宁认真的说道,“我做的。” 秦薄衣低下了头,“好。” 然后阳鼎天带着秦薄衣离开了。 洛宁看着在场的两人,沉默了片刻。 “看来关于玄天神铁,只能等到几年之后,我们共同解开那地图上的禁止才能知道这个秘密了。” 叶青淡淡的说道,“可还是要打。” 洛宁不悦,“这里面我的实力是最低的,你怎么总是说打打打的。” 叶青说道,“你的实力最低,可是你刚刚传承的那道剑意却是最强的。” 顾长生躺在那废墟之中,“我都在这躺了一晚上了,腰都要折了……” 叶青冷笑道,“就差那么一点,你就躺在坟地里了。” 顾长生大怒,“你这人好不会说话!” …… 片刻之后,阳鼎天又回来了。 他看着洛宁说道,“我让你带着她去天朝,怎么到让你把人家小姑娘骗到手了?” 洛宁一脸无辜,“我没有骗,是她自己说的喜欢。” 阳鼎天撇着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 洛宁一阵语塞,仔细想想,自己好像是真的没有骗过。 阳鼎天看着他又说道,“只怕你把你妹妹忘了。” 洛宁的脸上突然有了喜色,“她现在人在哪里?” 阳鼎天看着天说道,“应该正在来的路上。” “来的路上!”洛宁大惊失色,“我说,你不知道她什么身体吗,你还让她来救我?她自己能活明白都好不错了。” 阳鼎天怒道,“我不让她来,但是你看她那架势谁能劝得住呢?” 洛宁不甘示弱,“你这老头,当初劝我去天朝的时候那般会说,今天怎么就劝不住她呢?” 阳鼎天一巴掌拍在了洛宁的头上,“我是你长老的师傅,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洛宁说道,“那你也不是我师傅。” 阳鼎天怒道,“那我是易水寒的师傅呢?” 洛宁称默不语,如今他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法,也算是易水寒的徒弟了,这样说来,阳鼎天竟然是他的祖师爷,他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来。 阳鼎天怒道,“今日你自己走回去罢……” …… …… 远远的,洛雪他们本来是三个人,如今变成了五个人。 李诗诗穿着厚重的盔甲,背着周途,举步维艰。 杨木白说道,“要不我来?” 洛雪说道,“你刚断了一臂,还是我来吧。” 洛雪背着周途,骂了一句,“平日里吃什么了,竟然这般沉重?” 李诗诗低着头只是不语,她轻声说道,“还是谢谢你。” 洛雪没好气的应道,“不要谢我,还是要些他。若依着我,根本不会带上你们。” 然后她忽然听见了一道风声。 风声来自天上,是直上直下的风声。 没有风会这般吹,她抬头仔细的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然后他再次抬头,看见了一个破烂衣衫的老者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 正是阳鼎天。 “宗主,你怎么……” 她的这句你怎么还没有说完,然后神情便呆滞了,她看见了阳鼎天旁边站着一个浑身都是血痂的少年。 虽然容貌难以辨认,可她还是认了出来。 “洛宁!” 她大叫一声,扔下周途就扑了过去。 “好弟弟,你活着……” 洛雪眼中瞬间就有了泪花,这次是无比的激动,一瞬间竟然忘乎所以。 洛宁的眼中也微微有了泪花,他看着洛雪正色说道,“我活着,还活着……” 月光下有些安静,只剩下了洛雪的哭声。 杨木白面色不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洛雾雾没有哭,瞪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她的眼神忽明忽暗,然后开始傻笑。 洛宁看到了站在后面的洛雾雾。 又看见了大师兄杨木白。 杨木白不苟的衣衫此时已经全是暗红色的鲜血,右臂不知道去了何处。 “大师兄?” 洛宁看着那齐肩而断的手臂,眼中再次有了泪花。 杨木白淡淡笑着,“一条手臂,无所谓的。” 洛宁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此时杨木白的身上没有一点灵力的波动,竟然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杨木白苦涩的笑着解释道,“剑胎毁了,以后怕是无法修炼了。” 洛宁眼中含泪,沉思了许久,一跪到地。 …… 杨木白没有伸手去扶他,因为他觉得这样是有道理的。 至少他应该值得洛宁一拜。 …… 然后洛宁看见了李诗诗,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周途,他轻声说道,“我尽力了。” 李诗诗一拜到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修行者,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她唯一知道一件事情,就是他们都活了下来。 李诗诗说道,“我代陛下谢谢你。” 洛宁说道,“现在也许不是陛下了吧。” 李诗诗沉默片刻然后说道,“至少在我心里他是的。” 阳鼎天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沉默不语。 洛宁站在洛雾雾的身边,两人没有说一句话,洛宁眼中十分的愤怒,他终于怒斥道,“你跟来做什么,不怕危险吗?” 洛雾雾的嘴角还有着未干的血迹,她攥着拳头,面对洛宁的训斥,没有哭,只是低下了头,“你能回来,很好。” 洛宁一愣。 不再言语。 洛雪的哭声渐止住。 李诗诗把周途扶了起来,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杨木白的白衣在风中作响。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光芒。 原来是亮天了。 众人没有人说话,仿佛都在欣赏这美丽的日出。 杨木白沉思了许久,终于第一个开口。 “天亮真好。 第一百章 新的清晨 每当晨曦升起的时候。 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最好的时候。 因为无论昨天发生了什么,今天的太阳都这样照常升起。 但是唯一不同的就是,有的人已经看不见今天升起来的太阳了。 洛宁在房间泡了一个热水澡,他已经很久不知道洗澡竟然是这般美妙的感觉。 他睡了很长的一个觉,做了很美的一个梦,直到澡盆之中的水变得凉了起来,把他冻醒了。 他抬起了头,看着窗外,此时已经到了下午。 他站了出来,用毛巾擦好了身子,走出了屋门。 洛雾雾在院子之中,看着他问道,“终于醒了?” 洛宁伸了伸懒腰,“醒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说道,“很舒服。” 他看着洛雾雾,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昨天的帐还没跟你算,谁让你去第十三重山门找我的?” “你不知道那里面那般危险,就算是宗主都难以应付。” 洛雾雾有些小声的犟道,“可是我不是没事吗?” 洛宁怒道,“那万一有事怎么办?” 洛雾雾说道,“那就一起死呗。” 洛宁说道,“可是我没死,你要是死了,你想想,是不是很亏?” 洛雾雾开心的笑了,“是很亏,但是我觉得不亏。” 洛宁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下次别做这么傻的事了。” 洛雾雾认真说道,“那有做傻事,傻事都让你做了。” 洛宁仔细想想,确实如此,五年的时间,他为了这些气虚液和凝血丹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傻事。 洛宁看着有些熟悉的锅灶,终于说出了洛雾雾无比期待的那句话,“今晚吃西红柿鸡蛋。” 夜幕又将至,洛宁跟洛雾雾讲了很多在天朝发生的事情,讲到了和皇帝喝酒,讲到自己回家看见了自己父母。 听见洛宁说道洛老太爷和洛夫人都很好,洛雾雾笑的很开心。 然后她又听见了洛宁说那个乞丐的城市,眼中又有着很多的恨意。 她听见了洛宁和周途的故事,听见了红尘阁的姑娘都很漂亮,天朝的酒很好喝,天朝的年糕很好吃…… 她笑的很开心。 洛雾雾转着眼睛,然后极为认真的看着洛宁问道。 “那秦薄衣呢?” “秦……” 洛宁语塞,他仔细想了想,然后看着洛雾雾回答道,“她很好。” “没了?” “没了啊……” “这算是什么意思?” 洛宁正色说道,“很好的意思,就是很好,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洛雾雾瞪着眼睛,不理解洛宁这句话的意思。 …… …… 第二天早上,洛宁去了第一重山门。 他见到了杨木白。 杨木白的衣衫微微凌乱,可那个是因为他的右臂没有了的原因,自己整理起来不是那么舒服。 他的脸色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异常,就和平时看起来一样。 但是洛宁却有很深的歉意。 杨木白说道,“你千万不要心怀歉意,因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我已经做出了选择,便是认为这是有道理的事情,如果你怀着愧疚继续生活,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洛宁眼神微暗,“那也没有办法了?” 这个那,指的是杨木白的剑胎。 杨木白的目光也有些微暗,“没有办法了,至少不可能再拥有剑胎了。” 他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半截正理剑,脸上有着深深的遗憾——从此以后,他可能都和剑无缘了。 洛宁又和杨木白说了很多。 自己去天朝的事情有何杨木白讲了一遍,但是这次他说道秦薄衣。 杨木白说道,“你喜欢的人,应该很好。” 洛宁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她确实很好。” …… …… 剑王久河在给叶青疗伤,自己的徒弟死里逃生,他用上自己最为珍贵的丹药,不过值得欣慰的就是,叶青悟出了西林枪意。 也算是因祸得福。 顾长生伤的比较重,他本是一个特别爱说话的人,他是书生的模样,说起话来更是一套接着一套的,他在剑渊没有认识的人,很快就和洛风那些公子哥打成了一片。 当他知道洛宁是他们的堂弟之时,更是狠狠的吹嘘了一番。 …… …… 又过了几天,剑渊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正轨,所有人都知道成人式要开启了。 但是没有人讨论这件事情,因为他们都听说了魔宗的事情,消失在世间几十年的魔宗,在剑渊出现了。剑渊之中很多风言风语,有关于洛宁的传说,也有着关于那个神秘修炼天才秦薄衣的传说。 有的说是秦薄衣击杀了魔将救了洛宁。 也有的人说是他们三大宗的人一起打败了魔将。 版本很多,传说的人也很多。 洛宁许久没有去后山砍柴了。 他今天换好了一件崭新的衣服。 然后他呼喊洛雾雾,“我从家之前带来的那片铜镜,你放那了?” 洛雾雾一愣,“家里的东西不都是你在收拾吗?你找那铜镜干嘛?” 洛宁在屋子之中翻找着,嘴里应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找了许久,终于洛宁在床下翻出来了那片落满灰尘的铜镜,洛宁擦了又擦,把它摆到了桌子上仔细照着自己的脸。 “雾雾,你过来。” 洛雾走了过去。 “你看我这般梳头,好看吗?” 洛雾雾不解其意,仔细看了看,“你这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啊……” 洛宁急道,“怎么会没区别,仔细看!” 洛雾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整齐了一些。” 洛宁又道,“只有整齐吗,再看看。” “好像更高了一些。” “还有呢?” “看不出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算是喜欢 洛雾雾不知道洛宁要去哪里。 实际上洛宁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要怎么过去。 三百里剑渊,他如果从第一重山门赶到第十二重山门,怕是要过很久。 他走出了院门,然后绕过了一座山,然后他看见了阳鼎天。 阳鼎天面带微笑的看着他,“我知道你要干嘛去。” 洛宁无奈,苦笑着说道,“那你带我过去罢。” 阳鼎天怒道,“我是你的祖师爷,不是你的马车。” 洛宁央求说道,“那这整个剑渊之中,还那有人有这个本事?” 阳鼎天怒目看着洛宁,把洛宁瞪得有些心中发怵,“罢了罢了,那我自己去就是了。” 少年转过了身子,无奈叹息一声,往山下走去。 “站住!” 阳鼎天的声音传来。 “又怎了?” 阳鼎天看着洛宁说道,“是她让我来接你。” 洛宁大喜,“真的?” 阳鼎天道,“废话,要不然我在这站着干嘛?” 洛宁喜出望外,吓得的伸了伸舌头,堂堂的剑渊宗主,竟然亲自过来接自己,这要是让山门长老知道了,岂不是要大跌眼镜了? 洛宁扶住了阳鼎天的胳膊。 一道淡淡的灵力把他包裹,然后洛宁再次体会到了那天的感觉。 在天上看到的剑渊,果真很美。 远处是第十三重山门。 那里的结界已经破掉,洛宁看着刚刚睡醒的青山和晨曦,微微的打了个哈欠。 然后不过是片刻的时间。 洛宁落到了第十二重山门的那崖壁旁边。 “她伤好了吗?” 洛宁突然开始有些紧张。 阳鼎天说道,“大概是好了。” 洛宁心说,这大概好了究竟是好还是没好?他的脸颊此时有些发热,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 十二重山门依旧是薄雾重重。 阳鼎天不知道什么是偶已经离去了。 洛宁叹了口气,都说丑媳妇见公婆是一件难事,但是洛宁见秦薄衣也是如那般困难。 洛宁不知道自己迈的那条腿。 然后他走下了那片崖壁,走向了秦薄衣的屋子。 一道轻轻地开门声音传了出来,然后秦薄衣从屋子之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还是那般白皙,然后眉目之间也有了血色。 看的出来,她恢复的很好。 洛宁有些尴尬,他看着秦薄衣,过了好久,他终于说道,“你好。” “你也好。” 秦薄衣干净利落的回答道,声音像是冰晶碰撞般干净。 她身上穿着一件素白色的剑袍,脸上更是白皙无比,这样的她甚至让洛宁有些认不出来。 “出去走走?” 秦薄衣看着洛宁问道。 面对来自少女的邀请,洛宁很自然的就答应了。 只是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周围都是薄雾,第十二重山门似乎一共就这么大。 秦薄衣轻声说道,“跟我来。” 于是两个人绕过了木屋,穿过了薄雾,走到了一片视野极为开阔的地方。 洛宁第一次来这里,他只是觉得新鲜,这里的山势奇特,连绵不断,像是一把把极为奇特的长剑。 而他们面前的那座山上,有着一片花田。 花田之中的花是淡紫色的,但是因为临近秋天,这些淡紫色的花瓣有的纷纷落下,落在这花田之中,有的陷入到了泥土之中。 洛宁问道,“这是你种的?” 秦薄衣点了点头,“除了修行之外,便就是种花。怎么样,好看吗?” 洛宁赞道,“好看?” “那里好看?” “像你一样好看。” “这花叫做忘情。” “这名字不好。” “那你起一个好听的?” “我叫洛宁,你叫秦薄衣,就叫衣宁花怎么样?” 秦薄衣忽的笑了,像是万载寒冰融化了一般,她笑的极为灿烂,然后伸手拉住了洛宁的手。 洛宁本来背着她走过两天一夜,拉手本不算什么。可是此时的境地韵味,竟然让洛宁升起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秦薄衣今天没化妆。 她的脸就像是这片花田。 秦薄衣问道,“进去看看?” 洛宁摇了摇头说道,“可以等明年盛开的时候再来看。” “当真?” “当真。” 秦薄衣很开心的点着头,连走路的姿势都变成了蹦跳。 许多少女就是这样,即使秦薄衣是修炼天才也不例外,喜欢把对话当承诺,喜欢把心上人当成终生。 两人继续往前走去。 除了第十二重山门的范围,于是他们就到了第十一重山门。 到了这里就有了许多弟子,他们都知道第十二重山门有一个美丽的修炼天才少女。 但是谁都没见过。 今天他们第一次见到了。 却看见他旁边跟着一个少年。 少年跟他牵着手,有说有笑。 于是第十二重山门的弟子瞬间炸开了锅。 秦薄衣看着洛宁笑道,“你其实已经算是第十三重山门的弟子了。” 洛宁这才想到,他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意,所以的确已经算是易水寒的弟子了。 两个人继续沿着山路往前走出。 此时已经入秋,山上的青色却依旧不减。 秋季本来是是个凋零的季节,但是在两人的面前却似乎正在盛开。 洛宁和她走的更近了。 他们从早上走到了正午,然后走到了下午,等到前面终于能看见前四重山门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太阳微斜。 …… …… 洛雾雾在家准备好了午饭。 她本不会做饭,但是洛宁走后却很快学会了。 她觉得洛宁今日心情很好,所以她想给洛宁一个惊喜,她做了西红柿炒鸡蛋,然后烧了一只鸡。 远远飘过来的香气让山间的许多野兽都闻着远远的嚎叫。 于是洛雾雾等了很久。 洛宁中午没有回来。 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洛宁往日出门都会告诉她自己要多久回来,或者是带着自己一起去。 但是这次却没有。 她看着桌子上的菜,然后自己动手,最后吃光了。 “也罢了,那就等他晚上回来做。” 洛雾雾这样安慰着自己,又喝了一口手中的气虚液。 …… …… 秦薄衣忽然站住了脚步,她的目光在斜阳的照射下如同烛火一般好看。 但是此时又是那么的深不可测。 “你真的喜欢我吗?” 秦薄衣低下了头,脸色像是熟透了的樱桃般通红,远处不知道从那里吹来的一片半黄不青的叶落在了她的短发上。 洛宁伸手轻轻摘下来了那片青叶。 他认真说道,“是真的。” “可是你不喜欢短头发。” “头发这种东西总会留长的。” “可是我又不如红尘阁那些姑娘会化妆。” “化妆这些东西总是会学会的。” “可是我除了修行之外,什么都不会,饭也不会做,话也不会说。” 洛宁突然想起来了那个跟在自己身边什么都干不了,甚至连山路都走不了的少女,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的微笑。 他伸手摸了摸秦薄衣的头,“这些都不重要,都不需要你去做。” 秦薄衣抬头问道,“那我需要干什么?” 洛宁认真说道,“跟在我后面,喜欢我。” 秦薄衣的眼中有些惊喜,在这斜阳之中她的眼眸突然明亮了几分。 然后她的惊喜变成了娇羞。 她轻轻的垫脚,然后搂到了洛宁的脖子。 她的唇印在了洛宁的唇上。 然后她重新放了下来。 她极为认真又即为倔强的问道。 “那这,就算是喜欢,对吗?” 第一百零二章 情侣 空气有些安静,秦薄衣低下了头,脸上的那抹红色无限娇羞。 洛宁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软软的,像是天朝之中最好的炒年糕。 他盯着秦薄衣说道,“这当然就算是喜欢。” 秦薄衣问道,“那我们算是什么?” 洛宁看着纷飞的落叶,想了想说道,“师兄妹?同门手足?或者是?” “情侣?” 秦薄衣瞪着眼睛看着他有些疑问却又肯定的说道。 洛宁说道,“是的,是情侣……” …… 所谓喜欢,不同的人对喜欢的定义自然也是不同的。 就像秦薄衣的喜欢或许是一个吻,洛宁的喜欢是那块年糕,李诗诗的喜欢是那只琵琶…… 但是洛宁却很喜欢这种喜欢。 于是便是变成了真喜欢。 她很喜欢。 他也很喜欢。 只是这时候的他们都太过于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树后的另一个人。 直到他轻轻咳嗽了声,洛宁这才被吓了一跳。 顾长生从树后面走了出来,他穿上了一件白衣,看上去一尘不染,文质彬彬,又恢复了书生模样。 顾长生拍着手,脸上带着不明意味的笑容,“果然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秦薄衣的头埋的更深了,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刚才说的话都是让顾长生听了去。 洛宁怒道,“你在这干什么?” 顾长生继续笑道,“啧啧……真羡慕你们这对神仙眷侣,天造地设的的一对……” 洛宁大怒,“你要是不会说人话就别说,直接说你来什么事情。” 顾长生收敛了笑意,一脸正色的看着洛宁说道,“洛雾雾在前四重山门之中找你,都找疯了。” 洛宁一愣,“我正要回去,找我干嘛?” 顾长生说道,“这你就要去问她了,她拿着那瓶气虚液走了好久的山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洛宁听到这里,脸色有些变化,然后他恶狠狠的问道,“你见过她了?” 顾长生说道,“是我把她背回去的,要不你以为呢?” 他看着洛宁没有回话,又继续说道,“叶青那种性子,根本不会管这些事情。而我呢,又闲来无事……” 洛宁冷声说道,“闲来无事便回去。” 然后洛宁便拉着秦薄衣的手,两人从山上走了下去。 顾长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微硬,叹息了一口气。 “这家伙,比谁都凶,还说我不会说话。” …… 秦薄衣不解。 “为何要生这么大的气?” 其实洛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他看着秦薄衣说道,“只当是开玩笑罢了。” 秦薄衣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雪白的发亮的剑袍,不再言语。 两人在夕阳的笼罩下下了山,终于来到了第一重山门的地界。 这一路之上,两个人的话便是变得有些少了,洛宁皱着眉头,似乎再考虑着心事。 秦薄衣牵着他的手跟在他后面。 她有些好奇的四处打量——这里是第一重山门,也是她很少来过的地方,她想多看看洛宁生活的地方,然后她发现这四周的青山极为秀丽。 洛宁用手一指。 “那便是我的家。” 实际上秦薄衣来过一次,她和洛宁离开剑渊那日便是来到了这里等他,只是看的没有这般仔细。 秦薄衣说道,“你们住这样一个院子,倒也算是舒服。” 洛宁苦笑说道,“我做杂役的那几年里,便是住这里,如果不是我父亲和司徒长老有关系,恐怕我早就被赶出剑渊了。” 秦薄衣问道,“司徒长老是谁?” 洛宁一愣,这才想起来秦薄衣不是第一重山门的人。 他耐心的跟她解释了一遍,两人终于到了这院门面前。 “雾雾!雾雾?” 洛宁伸手推开了柴门,连喊了几声,发现洛雾雾并不在家里,他转头看着院子中的锅灶,明显有人用过,但是此时已经被收拾妥当。 洛宁怒道,“明知道自己身体不行还要搞这些东西,没事瞎跑什么,要是晕在了山里,被狼虫虎豹叼了去就舒服了。” 秦薄衣看着院子中的一片地下有着几根干黄的西红柿藤蔓,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院子之中的那铸剑炉之上,神情诧异,“你会铸剑?” 洛宁点头,“微微会些。” “是跟剑王久河学的吗?” 洛宁想了想,然后说道,“是跟易水寒学的。” 秦薄衣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铸剑炉。 洛宁问道,“要不你先坐会?我去准备些晚饭?” 秦薄衣坐在了洛宁平时经常做的那个藤凳上面,她的身材有些小,然后藤椅有些大。她枕着脑袋看着洛宁,“是这样吗?你平时。” 洛宁笑道,“就是这样。” 少女闭上了眼睛,听着洛宁准备晚饭的声音,突然觉得很幸福。 洛宁准备做西红柿炒鸡蛋。 他从屋子之中找出来了五个鸡蛋。 平时他和洛雾雾最多只放三个蛋,但是,今日洛宁一狠心,找出了五个鸡蛋。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家里没有西红柿了。 洛宁有些纳闷,明明自己早上走的时候还有两个西红柿,怎么转眼就没了。 他想了想,莫不是被洛雾雾偷吃了? 可是她那会做饭? 莫不是生吃了? 洛宁骂道,“就当真馋的不行,也该等我回来啊,如果是饿了,给你留了大饼,怎么就非抓着这柿子不放。” 洛宁走到了藤椅旁边。 他轻声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买个西红柿。” 秦薄衣抓住了洛宁的手,脸上的神情有些俏皮。 “那我跟你一起去。” 洛宁轻轻应答道,“好。” …… …… 洛雾雾本来是去找洛宁,但是她寻找遍了前四重山门都没有找到洛宁的影子。 她有些不解,因为她除此之外想不到洛宁会去那里。 然后她发现家里的西红柿没了。 她去司徒长老那里买了三个西红柿,心想着今晚要多给洛宁放几个鸡蛋。 她又买了一只鸡。 然后喝着气虚液慢悠悠的在夕阳下走了回来。 远远的,她看见了柴门开着。 她心中一喜,知道是洛宁回来了。 洛雾雾快走了几步,来到了门前,然后伸手推开了那道柴门。 “哥……” 洛雾雾刚要喊,然后她发现藤椅上躺的那个人不是洛宁。 是一个短发的少女。 洛宁站在她的旁边,脸上有着笑意,她的手牵着他的手。 很亲密。 第一百零三章 搬家的事 洛宁听见了脚步声。 然后他松开手,转过头。 看见了洛雾雾。 洛雾雾的怀中抱着一个竹篮,里面有几个西红柿。 洛宁皱眉说道,“下次买菜这种小事交给我就是了,你身体不好,为何还要一个劲往出跑?” 洛雾雾的眼神之中突然有了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和感觉。 她看了一眼秦薄衣,表情无比平静。 她轻声回答道,“家里没有西红柿了。” 洛宁说道,“下次让我去就是了。” 洛雾雾看着他说道,“你早上就说有事出门了。我去哪找你?” “你找我干嘛,我又不是不回来。” “不干嘛?” “不干嘛是干嘛?” “没事了。” 洛雾雾的语气有些生硬,然后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秦薄衣,脸色无比平静的说道。 “你好。” 秦薄衣看着她也说到,“你也好。”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现在在彼此的心里对方都不好。 秦薄衣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之上,微微闭目,恢复了之前那般如同冰霜一般的冷淡。 洛雾雾转身进了屋子。 她只是觉得很生气,想狠狠地摔一下门,但是她终究是没有那么做。 她轻轻的关上了房门,然后便在没有了动静。 洛宁有些尴尬,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 “她可能心情不好。” 少年过了很久,终于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 秦薄衣淡淡的看着他说道,“我心情很好。” 洛宁低头说道,“我本以为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秦薄衣说道,“这就很好。” 洛宁有些紧张的说道,“你别生气,我去做饭。” 秦薄衣淡淡笑道,“我没生气,我很开心呢……” …… …… 临近秋季的晚间已经有了些微凉。 然后洛宁做了西红柿炒鸡蛋。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做菜的时候,手有些颤抖,鸡蛋红了一块,盐有些放少了。他尝了尝,又放了些盐,这次又有些放多了。 秦薄衣看着面前桌子上的这一盘菜,沉默不语。 洛宁得意说道,“这是我家雾雾最爱吃的,就连你师父阳鼎天都喜欢吃。” 秦薄衣想了想,然后拿起了筷子挑出了一块明显炒糊了的鸡蛋放到了嘴里。 她慢慢的咀嚼着。 “好吃吗?” 洛宁紧张问道。 秦薄衣说道,“很好吃?” 洛宁问道,“有多好吃?” 秦薄衣在月光下看着他的脸认真说道,“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洛宁大喜,“跟那炒年糕比呢?” 秦薄衣想了想说道,“炒年糕很甜,但是西红柿炒鸡蛋有些酸。” 洛宁一愣,“我也没加醋啊?想来是柿子酸?我就说她不会买菜,下次我自己去卖,买个又大又甜的柿子。” 秦薄衣说道,“好的。” 月光如水,而此时的两人就是站在这水中央品尝着这盘西红柿炒鸡蛋。 洛宁向屋里喊道,“雾雾,出来吃饭,菜炒好了,我今日放了五个鸡蛋!” 接连喊了几声,屋子之中没有应答。 洛宁笑道,“大概是走了太多山路,此时累得睡了。” …… 欢乐时光总是短暂的,两人交谈着,吃着盘子之中的西红柿炒鸡蛋,然后夜慢慢的深了。 秦薄衣站起了身子。 然后她看着洛宁说道,“晚了,我要回去了。” 洛宁也站起了身子来,他说道,“我送你。” 秦薄衣没有拒绝,于是两人离开了院子,然后走回到了来时的那条路上。 两人没有说话,就是这样静静的走了很远。 然后洛宁说道,“我很开心。” 秦薄衣笑着说道,“我也很开心。” 洛宁听着秦薄衣这样说,突然觉得有些不安,但是又不知道不安在何处。 他看着月色紧张的说道。 “阳鼎天来接你?” 秦薄衣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着洛宁说道,“回去罢,等你以后去了高层山门,便是离我更近了。” 洛宁正色说道,“我打算成人试完事之后就搬去第十三重山门。” …… 少年低着头看着她,然后两者目光对视,洛宁的唇再次埋在了秦薄衣的唇上。 这次少女的眼中没有娇羞,多了几分幸福。 她开心的说道,“那我在第十二重山门等你。一言为定。” 洛宁说道,“一言为定。” 少年转身回去了,直到他的身体消失在了夜幕之中,阳鼎天这才从旁边走了出来。 “感觉如何?” 秦薄衣说道,“见到他妹妹了,不知道为何,还是感觉有些酸。” 阳鼎天说道,“酸就对了。” 秦薄衣不解。 阳鼎天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改口说道,“西红柿自然是酸的……” …… …… 洛宁回到了家中。 庭院很幽静,洛雾雾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洛宁推开了屋门。 屋子中点着灯,洛雾雾坐在床上,平静的看着洛宁。 她的神情微微变化,然后有了一个洛宁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表情。 “呦!洛大公子回来了?” 洛宁皱眉,“你都是跟谁学的,怎么讲话阴阳怪气的?” 洛雾雾平静说道,“跟你学的啊?” 洛宁说道,“我就当你心情不好,快些睡觉罢。” 洛雾雾看着他嘲讽说道,“怎么样,还是人家秦薄衣的嘴唇柔软吧?” 洛宁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微红,恼羞成怒。 “你刚才跟踪我?” 洛雾雾冷笑道,“我没有跟踪,只是跟着你走,只是你太认真,没有感觉到我罢了。” 洛宁脸上有些不悦,他说道,“以后在外面可不能乱说,秦薄衣按照辈分来说还是你的师姐,可不许想今天这般无礼。” 洛雾雾又冷笑说道,“我以后是不是还要管她叫一声嫂子噢?” 洛宁的脸色又狠狠的变化了几下,但是他又没有发作,他看着洛雾雾的眼睛说道,“罢了罢了,我只当你今天走了这些山路劳累心情不好。” 洛雾雾说道,“我是心情不好,你大早上出门说去办事,我等你回来吃饭,中午没回来,下午没回来,前四重山门找遍了不见你人……” 洛宁语气有些激烈,“我是去办事了啊,也告诉你可能需要些时间。” 洛雾雾嘲讽道,“那怎么回来了?” 洛宁有些语塞,“事情办完了,不就回来了吗?” 洛雾雾若有所思的说道,“哦哦,所谓办事。就是为了把人家叫到家里来然后亲她一下?” 洛宁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和她在一起了。” 屋子之中的烛火狠狠的摇动了几下,然后重新恢复了正常,洛雾雾的眼神极为平静,她轻声说道,“哦。” 洛宁压制下去了心中的怒火,继续耐心说道。 “我现在不想跟你吵架,我们说点正事。” 洛雾雾问道,“什么正事?” 洛宁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烛火说道,“我想跟你说说搬家的事情。” 洛雾雾冷声道,“我想跟你说说分家的事情。” …… 第一百零四章 我不喜欢 洛宁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了。 他想重重的拍一下桌子然后用自己当哥哥威势吓住洛雾雾。 洛雾雾平时极为懂事,只是不知道今天怎么了,竟然说话这般尖酸刻薄。 但是他没有拍桌子,夜凉如水,洛宁正如这水中着起来的火焰。 “好啊!” 洛宁冷冷的说道,“现在长大了,连分家这个词都学会了是吧?” 洛雾雾平静说道,“我不是长大了,而是我本来就比你大。” 洛宁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母亲捡到洛雾雾的时候,自己在娘胎里还没有出生,然后他的被塞的张口结舌,所有的羞怒在在一瞬间变成了恼怒。 “我刚走几天啊?你哥哥平安回来,你眼泪都没有掉一滴,我差点死在天朝,差点死在魔宗那臭丫头手里!” 洛宁声色剧烈。 “你知道死亡什么感觉吗?如果不是……” 洛雾雾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不是易水寒的剑意背你传承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洛宁一愣,因为他正是要这么说。 洛雾雾淡淡说道,“这些话你跟我讲了十二次了。” 洛宁苦笑,“有这么多吗?” 洛雾雾看着他说道,“这是第十三次。” 洛宁看着烛光和月光下洛雾雾的焦黄的脸,然后说道,“你怎么了,之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洛雾雾说出了一句和秦薄衣一模一样的话来。 “没事啊,我很开心呢。” 洛宁大怒,“那你这样给谁看呢啊?你作谁呢?” 洛雾雾平静说道,“给你看呢啊。” …… 洛宁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拼命想着剑渊剑诀的心法,想要以此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可是越想,洛宁就越气。 他大喝道,“我招你惹你了啊,我剑渊忍气吞声呆了五年,我容易吗?如果不是我,咱俩能有今天吗?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刚有点起色,你就在这作?你作啥啊,有啥好作的?我和秦薄衣亲不亲的,跟你有啥关系啊?” 洛宁是真的生气了,他从来没有真的对洛雾雾真的生气过。 但是这次因为洛雾雾说的话实在是太气人了。 他连珠炮似的喝着,然后他喘了口气,有些紧张,洛雾雾没有还嘴,她就在哪无比认真的听着。 过了好半天,洛雾雾认真说道,“没有为什么啊。我就是想作,用你的话说,我作不作的,跟你有啥关系啊?” 洛宁怒道,“你是我妹妹,怎地没关系?” 洛雾雾问道,“要是你妹妹受了委屈呢?被人欺负了呢?” 洛宁脸色骤变,“你说是谁,我去揍他。我要是打不过他,我去找阳鼎天帮我整他。” 洛雾雾的语气突然没有了刚才那般激烈,她看着屋中那一盏即将熄灭的烛火,然后看着洛宁说出了三个字。 “秦薄衣。” “她怎么欺负你了?” “我不知道。” “她现在跟我在一起了,有的话你不能乱说。” 洛雾雾平静的脸上在洛宁说出了第二个她和我在一起之后,突然有了些极为委屈的神色,她看着洛宁。 “我知道她和你在一起了啊。但是我就是不喜欢她。” “你为何不喜欢她?” “我就是不喜欢。” 洛宁急道,“你这是无理取闹!” 洛雾雾冷笑道,“我就是无理取闹怎了?除非你和她断了关系,要不然我就一直闹。” 洛宁大怒,“你敢威胁我?” 洛雾雾平静说道,“我就是在威胁你。” 洛宁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站起了身子来,然后推门到了屋外,看着皎洁的月光,狠狠的吸了几口深山之中的冷清空气,他的脸色这才微微的有了些缓和。 他重新的回到了屋子之中看着洛雾雾苦笑着说道,“哥哥也不小了,喜欢一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洛雾雾看着他说道,“是很正常,但是我就不喜欢。” 洛宁无奈说道,“但是我喜欢,我说过我喜欢她,她也说过她喜欢我。” 洛雾雾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小的时候在家里,你是小公子挑食,那时的你还说过这辈子不会吃西红柿炒鸡蛋。” 洛宁无奈道,“那时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吃。” 洛雾雾的眼神有些暗淡,她看着燃烧着的烛火淡淡的应道,“哦。” 洛宁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 洛雾雾突然抬起了头,看着他极为认真的问道,“你觉得剑王久河好吗?” 洛宁不解。 洛雾雾解释道,“他打算收我为徒弟。” 洛宁笑了,“你连灵力都没有办法凝聚,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更是什么事情都是我做的,你不可能学会铸剑的。” 洛雾雾认真的说道,“其实我很聪明。” 洛宁摇头,“不行去。” “我要去。” “不行!” “我偏要!” 洛宁再次怒道,“你好不懂事,我不喜欢叶青,你若去当了久河的徒弟,那我当时在大殿之上那些言论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洛雾雾的声音突然有了些哽咽,再也没有了刚才那般强硬。 “你不喜欢叶青,可是我也不喜欢秦薄衣啊……” 洛宁的脸青一块紫一块。 他想了想终于发狠说道,“你若离开了我,气虚液凝血丹没人给你,做饭没人给你做,衣服没人给你洗,跑山路没人背你,而且你的病很严重了……” 洛雾雾冷笑道,“那你与秦薄衣断了联系。” 洛宁大怒道,“这才刚说了喜欢,就算要断。我也得给人家一个解释吧?” 洛雾雾微笑,“那请您慢慢解释去吧。” 洛宁彻底翻了,“那你要去,你现在就去找久河去吧,让他去教你铸剑。哦哦,我都忘了,那叶青长的那般俊俏,莫不是看上人家了?告诉你,不可能,你根本就不配!” 洛宁这些话像极了一把锋利的刀子,然后狠狠的扎进了洛雾雾的胸膛。 但是洛雾雾依旧面无表情。 她转身从床下拿出了两瓶已经混合好凝血丹的气虚液。 二话没说走出了房门。 洛宁冷笑道,“到时候可别回来求我给你做西红柿炒鸡蛋。” 洛雾雾转过了头,极为认真的看着洛宁,“忘了告诉你,我学会了做西红柿炒鸡蛋,还学会了烧鸡和烙饼,我做的饭阳鼎天说比你好吃。隔壁厨房的橱柜里有只烧鸡,那是我做的本来要给你吃的,现在留给你和秦薄衣两人吃罢。” 她转身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最后一句话顺风飘到了洛宁的耳朵之中。 “可别噎死,别被骨头卡死。” 洛宁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看着面前的桌案,突然觉得有些极为心烦。 他大喝一声,一晚上的怒气尽在这一掌之中拍下,那张桌子瞬间化为齑粉。 …… 第一百零五章 洛雾雾笔记 夜色正是这般安静。 或许一直都是这般安静。 叶青还没有睡觉,作为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见过魔君的人来说,他能活下来已经是极为幸运。 他此时在悟枪。 然后洛雾雾来了。 叶青睁开了眼睛,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印象极为深刻,然后他平静问道,“你来干什么?” 洛雾雾说道,“我要见剑王。” 叶青皱眉说道,“老师睡了。” 洛雾雾道,“那便叫起来。” 叶青又说道,“此时叫起来,如果有些急事,还是可以的,如果没有急事,便是不要在叫了。” 洛雾雾想了想,然后对着漆黑的夜空喊了一嗓子,“久河,起床了,有人来拜师来了!” 叶青被吓了一跳,因为少女的声音在黑夜之中被传出去了很远。 然后过了许久,推门的声音响起。 久河走了出来。 然后洛雾雾认真的说道,“我是来拜师的。” 久河认真的看了看,发现是洛雾雾,脸上所有的困意瞬间都没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 “拜师好,拜师好啊!” …… …… 洛宁前几天是因为太累了太困了,所有沾枕头就能睡着。 今天他依旧很累,很困,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洛雾雾的床就在他的旁边。 他站了起来,重新点亮了烛灯。 然后看见了少女的床单被子依旧是五年前从玄武城带过来的,过了五年的时间,已经有些洗的发白。 然后他看见了她的枕头有些鼓。 然后伸手从下面抽出了一本剑诀。 剑诀是旧的。 封面被人撕掉了。 他翻开了那本剑诀,发现了自己写的那张纸条在其中夹着。 上面依旧是那四个字——“去去就回” 洛宁苦笑一声,然后合上了剑诀,又从洛雾雾的枕头底下拿出了些什么东西。 是一本空书,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很难看的字迹。 洛宁翻开了第一页。 “公子今日再外面又被人打了,他的脸上是青色的,但是回来他却说什么事情都没有。我看着很心疼,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许我叫他公子,他只说他是我哥哥,可是我想这哥哥毕竟不是亲生的,我想着大概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我还是习惯叫她公子,大概总是会改过来的……” “他今日去第一重山门两天没有回来了,本来到了发放薪俸的日子,我知道一定是洛风他们又为难他了,为了我他五年不能辟丹……” “他说他得到一块宝物黑石,但是不许我告诉别人,他说从此以后我们不会受人欺负了,但是实际上我知道,他又和别人打架了,或者是又约架了……” “今日他铸出了第一把剑……” “今日剑王久河来了……” “今日……” 洛宁面无表情的看着洛雾雾的这本厚厚的笔记,脸色毫无变化,冰凉的夜空突然出现了一滴液体滴落然后滑落到地上的声音,他的手颤抖着继续翻下去。 “今日生死台决斗,我起的其实很早,因为我很害怕,但是我准备好,如果洛宁哥哥死了,我就用这把匕首看看能不能帮他报仇,如果不能报仇,那我便自尽陪他一起死……” “我们变成了富人,赢了好多东西,可是我的病更严重了,一天要喝好几瓶气虚液才能维持,他明天要和一个很漂亮的姑娘去天朝,我很嫉妒,但是没办法,他说过他不喜欢他,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开心……” “今日我学会了烧火……” “今日我学会了铺床……” “今日会了洗衣服……” 少女的笔记极为难看,但是随着越往后翻去,洛宁发现她的字迹竟然是变得越来越好看了起来。 虽然是好看,但是还是不难看出少女此时的心情。 洛宁和她一起生活了五年,他从来没有见过洛雾雾写过这些东西。 他从洛雾雾的枕头下面抖出来了很多个这样的本子。 然后他才发现,洛雾雾的枕头除了这些本子竟然只是薄薄的一小层。 第一百零六章 道别 洛宁微微一愣。 顾长生正色说道,“我毕竟在剑渊呆了这么长时间了,身上的上都好的差不多了。所以要回北海云山了。” 洛宁看着他有些担心的问道,“那魔君之事?” 顾长生说道,“已经跟阳鼎天宗主沟通过了,回去之后,我会如实禀告我师父。至于玄天神铁,既然是先人的意志,那便等四年后,我们达到了解开那张地图的要求,再比试来决定他的归属。” 顾长生淡淡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张书页的一角。 “阳鼎天把那张地图分成了三份,一份给我,一份给叶青,另一份到时候会交给你的。” 他看着洛宁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只是,你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法,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洛宁还是不解。 顾长生说道,“正如夜魔所说,易水寒的仇家实在太多了,就连我师父都是对他恨之入骨。” 洛宁想了想说道,“可我毕竟不是他。” 顾长生看着地上的一片阳光,“可我的命毕竟是剑渊救得,所以我会尽量帮你说些好话。” 洛宁抱拳道。 “多谢” 顾长生回礼,然后转身离开。 …… 他走了,带走了小院之中的一片阳光,洛宁找出脸盆开始洗漱,然后小院的外面又来了一个人。 大师兄杨木白。 “师弟。” 洛宁用手擦了一把脸,抬起了头来,看见了杨木白。 旁边跟着洛雪。 “师兄。” 洛宁行礼。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杨木白轻声说道,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在风中摇摆。 洛宁不解,“你们要去何处?” 洛雪低头不答,杨木白微笑说道,“只是我自己要走罢了。” 洛宁问道,“师兄你身体这般情况,要去那里?” 杨木白淡淡笑着,“我这辈子凝聚剑胎无望,可是我觉得世间大道千万条,我不能一条路走到黑,我决定去探索其他的道。” 洛宁惊道,“师兄是要离开剑渊?” 杨木白说道,“总是要分离。” 洛雪声音低低的,“我可以跟你一起走。” 杨木白缓缓摇头笑了笑,“外面太乱了,我一个人清净,你便留在剑渊之中好生修炼,等过些时日,如果我得到别的大道,回来之时可别让我落下。” 洛宁说道,“我也去送你。” 杨木白轻轻摆了摆手,“我知道你的事情也很多。”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没有洛雾雾的身影,然后淡淡的笑着,“忙你的吧。” 于是杨木白也转身离开了。 洛宁洗漱完毕,然后他默默的去烧火做饭。 这是他每天早上的习惯,已经至此,无法更改。 他做了两个人的量,然后发现只剩下了自己,他又去了厨房,在橱柜之中找到了那只表面油渍已经凝固的烧鸡。 一看到这只烧鸡,洛宁气就不大一处来。 他又想到了洛雾雾昨晚的那句话 “可别噎死……” 烧鸡虽然凉了,但是闻着依旧很香,洛宁却没有任何心情吃它,他把头一甩手一扬,便是把这只烧鸡扔了出去。 院门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般好的鸡,为何就扔了?” 洛宁抬头,然后周途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只满身尘土的烧鸡放在了一旁。 他受的伤已经完全好了,此时的脸上看起来竟然还有些光泽。 洛宁道,“那也比你把整个国家都扔了强。” 周途笑道,“有道理。” 他看着桌子上的两碗粥,然后坐了下来,很自然的拿起了其中的一碗送到了嘴边。 洛宁说道,“这不是给你的。” 周途笑着,“可是这里只有我。” 洛宁沉默不语,然后低头开始喝粥。 周途看着他说道,“避暑山庄我请你喝酒的时候曾经问过你以后是否会帮助我。” 洛宁继续喝粥,夹了一口桌子上的咸菜。他注意到了周途这次用的是我,而不是朕。 “虽然我现在丢掉了我的国家,可是我坚信,从别人手中偷来的东西永远都不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可能未来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 洛宁随意回答道,“那魔君据说是有伤在身,一个眼神就能要了我的命,这忙你应该去找我们宗主。” 周途说道,“可是今天我就想要你一个承诺,如果你到时候没有能力,自然不作数,如果我重新当回了皇帝,魔宗必灭,苍生必福。” 洛宁冷冷道,“我没有造福苍生的情怀,但是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估计我是永远都不可能有这个能力了。” 周途停止了喝粥,伸出了左手的小指。 洛宁摇头,“拉钩是小孩玩的。” 周途说道,“只有小孩的话才是最无邪的。” 于是那半碗粥上,两只手拉在了一起,洛宁说道,“我答应你。” 周途笑了,然后把剩下那半碗粥一饮而尽。 洛宁迟疑的问道,“那她呢?” 周途也问道,“她呢?” 两个人心照不宣,洛宁所知的她是李诗诗,周途所知的她是洛雾雾。 周途说道,“我不能带她走,所以出来之前再给她的茶里下了些药,三个时辰后她就会醒来。” 洛宁怒道,“你不是畜生吗,人家舍命把你救了出来,你转头就把人家扔了?” 周途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就是你我不同的地方,我认为放弃是一种解脱。你却把放弃当成一种负担。” 洛宁听着这句话,沉默不语。 周途说道,“外面太危险,我不想她跟我冒险。” 洛宁问道,“那她醒来我去跟她解释。” 周途轻声道,“不必解释,我做事情,从来都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总有一天,我去跟她亲自解释。” 他站起身子来。 赞叹道,“好粥。” 然后他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卷纸,放在了桌子上,“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这就算是给你报答吧。” 洛宁拿过了那卷纸,有些迟疑。 “是什么?” 周途转身离开,他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南疆,星陨阁。” …… 洛宁听见星陨阁三个字,脸色变了一下,然后想到了洛雾雾,他狠狠的把那卷纸摔到了桌子上,然后又伸手去锅里盛了一碗粥。 洛风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洛宁连头都没抬。 他淡淡问道,“你也是来道别的?” 洛风说道,“我道个屁别,我是来送信的。” …… 第一百零七章 选择长老 洛风在头五年的时间里没少欺负洛宁。 虽然是同宗,也是同族,但是洛宁很不喜欢他。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没有洛风放那妖兽,想必他也无法获得易水寒的传承。 洛宁问道,“送什么信?” 洛风习惯了对洛宁的趾高气扬,所以他的第一句话只是,“道个屁的别。” 但是洛宁这般平静的问着自己,这才让他想起来洛宁已经不是杂役了,现在山门之中的所有人都在传说他和秦薄衣的感情如何,和宗主阳鼎天的关系如何。 现在的洛宁今非昔比。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化了几下,平静说道,“是宗主找你。” 洛宁一愣,心说阳鼎天又不是找不到自己这里,为何还要让洛风前来? 他微微愣神,然后洛风继续说道,“宗主让你穿的正式些,他在第四重山门等你。” …… 洛风转身走了。 洛宁拖着头脸色苦涩,看着面前刚盛出来的一碗白粥和那满是尘土的烧鸡。 只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他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去继续喝粥。 他站起了身子来,然后转身离开了小院子。 他的脑子之中还回荡着周途的那句话。 “放弃有时候对我来说是种解脱,但是对你来说却是一种负担。” …… 洛宁前去了第四重山门。 这一路上他见到了很多人。 都是许多自己见过但是却叫不上来名字的弟子。 然后他看见了山门之中的很多长老。 他看见了王亮,微微躬身,“长老,今日是什么日子,竟然这般正式?” 王亮说道,“第十三重山门的禁制已经解除了,所以宗主决定重开第十三重山门,今日便要选择一个十三重山门的长老。” “选山门长老?” 洛宁心说这种事情跟自己也没有太大关系,阳鼎天为何要叫自己过来? 第四重山门之上的平台极大,巨剑悬空,那日洛宁和刘有风比试的生死台便是在此处。 洛宁抬头向上看去。 然后他看见了许多不认识的山门长老。 各个背负长剑,境界实力都是在阴阳境之上。 王亮上前,是在最下座的位置。 从下到上,依此坐着十二个人。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第十二个人身上,秦薄衣素衣白剑,坐在那里。 阳鼎天站在正中央的位置,声音用灵力传播出来了很远。 “安静。” 周围霍然肃静。 阳鼎天和声说道,“我闭关十余年,今日出关面见剑渊各位长老弟子。从今之后要一心一意主持剑渊大局,今剑渊有十三重山门,但是却只有十二个长老,所以我决定在今日与众位弟子之中选出一名山门长老。” 他的话语在山谷间回荡。 诸位长老尽皆低头不语。 选弟子当长老,这种说法在剑渊之中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宗主已经发话,他们便是各自打着算盘想让自己的弟子能列身道被选的人之中。 第一个说话的是一个黄发老翁。 他是第八重山门长老——李连昼。 他正色说道,“我大弟子王彦,今年二十岁,已经是观庭境的修行者,本山门剑诀已经尽皆学会,并且自己悟出了一套莽荒剑意,这等天赋,秦薄衣也不过如此。” 他得意的说着,似乎并没有在意秦薄衣在他的旁边,言下之意,便是一点没有给秦薄衣面子。 周围的人声渐起,秦薄衣平静不语。阳鼎天说道,“如此,果然是少年天才。” 人群之中,走出了一个人,眉挑目秀,穿着一件干净的黄色剑袍,带着几分朗爽。 “在下第八重山门大弟子,王彦,见过宗主。” …… 许多山门长老都低下了头。 尤其是一到四重山门。 他们的山门之中,打破了头来也没有这般实力的弟子,这一个弟子的实力,恐怕都有前山门长老的实力了。 座位之上,又有一个灰发老者说道,“我有一个弟子,今年二十五岁,已经是观庭境五重的实力。自创云霄剑意。应该可以当次大任。” 人群之中又有一个蓝色剑袍的年轻人站了起来,他的胡须稍微有些长,眉眼之间略显着粗犷,但是却无比的豪气。 “在下第十一重山门谢九龄弟子梁润,见过各位长老。” 人群之中又有些沸腾,然后便是带着许多羡慕的目光看向了梁润。 然后许多长老纷纷站了出来,从第五重山门开始,纷纷检举,最后一共有六个人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李连昼微微笑道,“这六个人都是我们剑渊的佼佼者,其中必有人能担此大任。” 空气之中有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他们都不行。” 李连昼一愣,转头看向了说话的方向——第十二张椅子上,秦薄衣平静的坐在那里,眼神犹如冰霜。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宗主的亲传弟子,但是其中也有着许多人对于她的不服气,其中李连昼便是觉得她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便和自己这些人平起平坐,有些不悦。 李连昼冷声问道,“那请问,阁下的意思是?” 秦薄衣说道,“第十三重山门是易水寒的山门,易水寒当年观河入圣,所会的易水剑意乃是十三重山门的招牌,如今这些人都不知易水剑意究竟是何物,如何能去第十三重山门?岂不是侮了前人?” 李连昼的目光骤冷,脸上的面子瞬间就折了一节。 但是他没有发作,只是冷冷的嘲笑道,“听闻秦姑娘也不过是识灵境九重的实力罢了?” 他的弟子王彦已经是观庭境三重的实力,所以他才这般有恃无恐的暗讽秦薄衣。 秦薄衣说道,“你说了这么半天,终于说了一句对的话。” 李连昼一愣,不解其意。 秦薄衣淡淡说道,“你刚才说我的天赋比较着王彦不过如此,我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她的目光平静的扫视过人群,然后轻声说道,“因为我本来就比他强,而且,他跟我没有任何可比性。” 人群一片哗然。 李连昼气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但是碍于阳鼎天,他如何敢呵责秦薄衣? 他讥笑反问到,“那秦姑娘可有高见有人强过我这徒弟?” 秦薄衣沉默不语,她的目光扫过了那片人群,然后终于看到了自己想看的那个面孔。 她说道,“洛宁,出来!” …… 第一百零八章 比剑 洛宁刚刚站到这里,便被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人群之中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就是洛宁?” “听说他和秦薄衣结成了道侣,又击败了在第十三重山门之中的一名魔将,阴差阳错,这才把第十三重山门的结界打开。” “这算什么?他妹妹洛雾雾,更是独自一人杀掉了排名第二十八的魔将……” 洛宁很火。 准确的说是非常火。 最近剑渊之中听说过最多的传闻便是关于洛宁的。 当然也有关于他之前的许多传说。 “听说他五年未曾修行,一日入初微,一刻进识灵?” “更是听说他曾经和剑王论剑。” …… 听着人群之中纷纷的议论之声,洛宁缓缓的站了出来。 他极为平静的说道,“第一重山门弟子…洛宁,见过宗主。” 哗! 除了前四重山门的弟子,所有的弟子都在此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知道第一重山门意味着剑渊的最低门槛,而洛宁这么有名,竟然是第一重山门王亮的弟子? 李连昼更是难以掩盖脸上的笑意,“原来是王长老的弟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只是不知道洛宁你是何境界。” 洛宁想了想说道,“识灵境一重。” 哗! 在场又一次爆发了一阵哗然。 识灵境一重的实力放在剑渊,就像菜地里的萝卜,遍地都是,即使洛宁的年岁尚小,但是这等境界实力相比较秦薄衣叶青顾长生的识灵境九重,实在是太过于寒酸了。 李连昼笑道,“只是这境界实力实在是有些……” 他后面的那几个字没有说出口,然后平静的看着秦薄衣,“秦姑娘莫不是以为这洛宁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有资格吧?” 其余长老脸上尽皆有着不平之色,但是碍于阳鼎天,都是没有说出来。如今李连昼的话正是代表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所以这些长老都是翘首以待,想看看秦薄衣如何回答。 秦薄衣抿着嘴,似乎根本没有在意到这些看着她的目光。 她淡淡说道,“正是,我觉得洛宁比其余人都强。” …… 空气一片安静,其余山门长老尽皆不平。 虽然不说,但是脸上的神情已经是异常凝重,虽然没有李连昼说的那般直接,但是也已经尽皆脸色铁青。 李连昼大笑说道,“若洛宁真比我徒儿王彦强,我自愿退出为他争夺这个位子。” 旁边一个长老平静说道,“秦姑娘莫要说大话,我等这些弟子都是山门之中的佼佼者,有了这些佼佼者,才能不辱第十三重山门的威望。” 又一个长老含蓄说道,“如果洛宁真的比王彦强,那想必也比我弟子强,我也自愿退出。” 几个长老纷纷附和,然后目光直逼向了秦薄衣。 秦薄衣面不改色。 洛宁心中暗暗赞叹,心说就算是自己,面对这样的情况也绝对做不到秦薄衣这样的冷静。 哪知道秦薄衣的下一句话却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愿为洛宁和王彦签下生死台,比过之后,便就知道了。” 洛宁一愣,差点没吐了。 他心说那王彦可是货真价实的观庭境。 我识灵境一重的实力,我怎么打他? 然后他又想到了易水寒的剑意,心说我就算再厉害,我俩之间可是差一个大段,这怎么弥补? 而你这倒好,随随便便就给我欠了生死台了? 洛宁心中千言万语刚要拒绝,然后他就被李连昼一句话封了所有退路。 李连昼轻声说道,“好的。” 洛宁呆在了原地。 秦薄衣用手一直旁边的生死台,“那便开始吧。” 王彦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李连昼,“师傅请放心,弟子心中有数。” 然后他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走向了生死台。 洛宁叫苦不迭,心说自己这个一个来月上了三次生死台了,那有那么多少生死? 阳鼎天说道,“既是同门之间比试切磋,那么便用木剑为好。” 于是旁边有两个剑渊弟子拿上来了两把木剑。 一把交到了洛宁的手中,另一把放在了王彦手中。 李连昼正色说道,“既然如此,那便开始。” 洛宁喊了一声,“等一下……” 洛宁的目光看着秦薄衣,发现后者正眼中带笑的看着他。 洛宁想要说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毕竟有这些长老和弟子看着,他那句话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昨日因为洛雾雾给自己一顿臭骂嘲讽已经足够憋气窝火了,今天刚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没想到,秦薄衣却直接把自己给扔了。 “非打不可吗?” 李连昼不屑一笑,“话都说道这里了,你还不打算露两手让我们看看能让秦姑娘力荐的究竟是有什么独到之处?” 洛宁张口结舌,然后目光便是冷却了下来。 他冷静了片刻,然后仔细想了想,转头拿着木剑走向了生死台。 他的心头还在怒骂不平,心中想着自己要怎么打败这个观庭境三重,他领教过魔将的力量,但是此时的他没有了顾长生和叶青和或者是秦薄衣的剑意。 易水寒刻石的那道剑意也消失不见。 他似乎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战胜这个人。 秦薄衣的嘴唇动了动。 没有人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因为这句话是用灵力包裹。 按照她的境界实力在这些长老面前传话明显是有些不可能的。 但是她却有着一个境界实力最为强大的师傅——阳鼎天看着她,然后微微一笑。 洛宁听清了那句话,然后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一道极为自信的笑容,这不是迷之自信,而是他心里在听到这句话之中有了底。 他上了台,行了比剑之礼。 “我的境界不如师兄,但是听说师兄悟出了一些剑意。” 王彦一愣,认真回答道,“胡乱研究,算不上领悟。” 洛宁微微一笑,“刚好,我也略懂些剑意,像请师兄指教一二。” 他微微的抬手,木剑横在了胸前,正如一条河流拦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二话没说,直接便是动了手,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木剑蔓延到了空气之中,一种悲怆沧桑油然而生,其中也是带着一些愤怒。 他眼中的王彦似乎变成了魔将。 似乎变成了昨天晚上气的自己浑身颤抖的洛雾雾。 他骂了一句。 “我让你作!” 这柄剑便带着昨晚上憋着的所有气披头盖顶的砍了下来。 …… 第一百零九章 第十三重山门长老亲传弟子 秦薄衣告诉他的那句话是,“他的境界实力不稳定,悟出的剑意也是从易水剑法之中演变过来的,跟易水剑意根本无法相比。虽然境界实力差着一个大段,但是单论剑意,他还是不如你。” 所以洛宁心中有了底。 但是他大喊了一句我让你作,然后举剑便砍。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看懂的。 李连昼愣了一下,不解问道旁边,“他喊的什么?” 旁边有人喃喃说道,“没听清……” 人群之中也传来了一阵阵议论之声,说着各种各样自己听来的版本。 秦薄衣却听清了,不知道为何,她的脸色却在此时有些阴沉。 似乎心情很不好。 然后她默默的想到了昨晚那盘有些酸的西红柿炒鸡蛋。 …… 王彦听清了这句话,但是却没有明白洛宁这句话的意思。不过对方的剑到了自己的面前,自己就要举剑相迎。 方才洛宁指名道姓要领教自己的剑意,所以他一出手便是他悟出来的莽荒剑意。 一股极为平静的气息出现在了他的周围,像是一柄柄剑铸造而成的篱笆院墙。 这便是莽荒剑意。 念天地悠悠,独怆然涕下。 这是他听李连昼给自己讲易水寒的经历之中悟出来的剑意。 说白了也就是模仿易水剑意。 虽然是模仿,但是能在他这个年纪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意,已经是极为天才的一件事情。 所以这莽荒剑意的根本,还是出自易水剑意。 周围的弟子人群感受着这道强大的剑意,尽皆失色,心说这是何等强大的剑意才能有着这样一去不还的决绝? 王彦手中的剑便在此时没有了任何阻拦,虽然是木剑,却仿佛面前即使是块磐石都会给它破开。 感受着这道剑意,许多长老的眼中都露出了深深的赞叹道,“就算是易水寒在这里,恐怕也无法有这般天才。” 他们有的人都没有见过易水寒,只是听着传说。 洛宁听着那些长老的讨论,心中不由的暗暗冷笑,心说易水寒四岁生死,十几岁便是站在了世界的顶端,也是这种杂牌的剑意能够模仿的? 他心中冷笑着,手中的剑已经到了。 一道无比强大的剑意,就在两剑相碰撞的瞬间散发了开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道剑意感染的微微有些动容,有的人甚至觉得有些刺眼,然后便是倒退了一步,闭上了眼睛,眼中有泪渗出。 但是其中有些人却看出来了这道剑意是来自洛宁而并非王彦。 这是洛宁的剑意! 感受着面前传来的压力,王彦微微皱眉。 他的莽荒剑意自从自己悟出来之后,从来没有人能无视,剑所到之处,正是无坚不摧。 但是今天却被一个境界实力足足比自己低一个境界的少年的剑意拦截而下。 “这是什么剑意?” 王彦的眼神微乱。 但是仅仅是乱的这么一瞬间,他就仿佛被一条奔流不停的大河包围而住,大河源起于易水。 这便是真正的易水剑意。 这也是洛宁心中憋屈了很久的气意。 然后他自己的那莽荒剑意,在和这易水剑意碰撞的瞬间变成了粉碎。 他的道心大大受挫,然后便是倒退了几步,然后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 实际上,洛宁这一剑只是虚张声势,如果王彦真正的跟他动手,一个大段的实力是怎么也无法弥补的。 但是洛宁用易水剑意克制了他的莽荒剑意,所以重创了他的道心。 王彦喃喃说道,“我悟剑五年,才有次剑意,没想到竟然被你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破绽。” 洛宁淡淡说道,“我说过,我也会些剑意,也多少懂些这方面的东西,只是运气好罢了。王师兄,同门之间,本不该相残,便就此止手罢……” 洛宁说的话极为圆滑,因为他知道如果是王彦放开了跟自己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最后的这句话,不仅很巧妙的避开了这种因素,反而隐隐的显得他有些潇洒自然。 在场除了秦薄衣和阳鼎天看出来了他的心思之外,其余人再次大惊失色。 王亮低头喃喃着,“这小子才走了几天啊?去了一趟天朝,回来变得这样厉害。” 前四重山门的所有弟子登时都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秦薄衣淡淡的带着微笑看着李连昼,“李长老,王彦败了。” 李连昼的脸上接连出来了些忽明忽暗的神色,然后沉默不语。 …… 王彦对于这些却不知情。 他只道是洛宁在剑道上有着极高的天赋造诣,一眼看穿了自己五年时间才悟出来的莽荒剑意。 他再次行剑礼。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多谢洛宁师弟手下留情。王彦…服了。” 他拿着手中的那柄木剑,走下了生死台,然后来到了李连昼的面前,脸上有些惭愧。 “弟子败了。” 李连昼说不出话来。 秦薄衣看着他平静问道,“怎么了?” 李连昼张口结舌,然后又看了看旁边的那些长老希望得到帮助,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应答他,那些长老都是跟着李连昼的风。 但是如今洛宁真的赢了,又谁能说出什么? 剩下的那几个老脸微红,然后低下了头。 过了半晌,其中有一个人这才说道,“秦姑娘刚才说了,易水寒的剑意无人能领教,这些人去了都是辱了先人,但是洛宁即使胜利了,又不知道他的资格从何而来?” 秦薄衣看着他,眼神又扫过众人。 李连昼听到那个长老说的话,霍然被点醒。 他寒声问道,“世人皆知,易水寒乃我剑渊的骄傲,他一个第一重山门的弟子,有何资格?” 秦薄衣看着生死台上洛宁的脸,然后伸出手拨了拨自己眼前的发帘。 “他确实有资格。” 李连昼跟着问道,“还请秦姑娘指教,好让我心服口服。” 秦薄衣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那般。 “他是第一重山门的弟子,但是他还有着另一个身份,这个身份,理论上来讲,比我都高些。” 她淡淡的说道,“他便是第十三重山门长老亲传弟子!” 第一百一十章 她真幸福 剑渊之中有十三重山门。 一道十二重山门尽皆有长老,唯独第十三重山门是一个人的山门。 易水寒失踪了。 十几年前就失踪了。 无人知其生死,也无人见过他。 如今出来一个人告诉在场的各位面前这个少年是剑渊十三重山门的长老亲传弟子? 听到了这句话,在平时看上去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此时却没有人笑,因为没有人笑的出来。 只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秦薄衣。 秦薄衣是什么身份? 阳鼎天的亲传弟子。 阳鼎天是剑渊第十二重山门长老,说白了,第十二重山门便就是两个人的山门。 王彦看着场间的洛宁,脸色变化了几下,一开始是疑惑,然后疑惑变成了兴奋,紧跟着兴奋变成了激动。 刚刚在和洛宁比剑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莽荒剑意被压制。 当然他也感觉到了洛宁的剑意有些熟悉,熟悉在哪里,他不知道。 但是听到秦薄衣这句话说出口,王彦的眼中有泪涌出,“这莫不是易先生的易水剑意?” 洛宁听着周围的议论,看着秦薄衣的眼睛,感受着这些长老的怀疑。 他正色转头看着王彦平静说道,“正是易水剑意。” 王彦身子颤抖了一下,险些摔倒。 洛宁微微抱拳,看向了台下的人群,“在下侥幸,误入第十三重山门,取得了易水寒先生的真传,虽未曾见过他的本人,但是想来也应该算是他的亲传弟子。因为这易水剑意,除了我之外,天下再无人会用。” 易水寒留在青石上的那道剑痕已经被他完全参悟,而自己体内的风萧剑诀也是和易水剑意合二为一。 这便是完整的易水剑意。 洛宁站在台上,木剑在手中。 身上一阵缥缈如云的剑意冲天而起。 似乎是一条大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相比较着刚才王彦的莽荒剑意,这道剑意之中的多出了很多的决绝,但是又是那般的干净纯粹。 一往无前的纯粹和干净! 洛宁未动。 人群皆静。 第十一重山门长老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他佝偻着背,拄着一只拐杖,他叫做井中天,也是当年见过易水寒剑意的人。 他的眼中忽然有了些怀念的泪花。 他激动说道,“这是易先生的剑,这小子果然是易先生的弟子。” …… 秦薄衣淡淡的看着李连昼说道,“李长老,不知道现在他的资格够了吗?” 李连昼回答不上来她的话,低头沉默不语。 其余的长老都低下了头。 只有王亮看着洛宁的眼神有些骄傲,“他是从我们第一重山门出来的,只可惜杨木白不在了。” …… 阳鼎天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为这正是他要达到的目的,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剑渊第十三重山门,重新开启!” 尘封了数十年的山门,在这一刻,注定将不会再尘封。 阳鼎天看着洛宁说道,“洛宁!” 洛宁收了剑意,抱拳行礼,“弟子在。”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长老,你可愿意?” 洛宁微微皱眉,“愿意是愿意,只不过长老这个词有些难听。” 众人哗然,有的人这才说道,“这洛宁如此年轻,便是叫长老,确实是有些不妥。” 阳鼎天问道,“那你想叫什么?” 洛宁想了想问道,“易水寒在时,你们都怎么称呼他。” 那十一重山门的长老含泪颤抖说道,“我们都叫他易山主。” 洛宁冲着井中天也微微抱拳,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弟子,“那我便叫——洛山主。” …… 阳鼎天说道,“顺便再说一句,洛山主已经与秦姑娘结成道侣。” 山门之中一片寂静,然后便是无限的祝福之声。 在这些祝福声之中,秦薄衣平静的脸上有些娇羞,然后她看着洛宁,低下了头。 …… 周围弟子齐声赞喝道,“恭喜洛山主!” …… 阳鼎天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秦薄衣微微的笑了,因为洛宁成了十三重山门的长老,也便是说明,他将来要搬到第十三重山门去,到了那里,离自己便是更近了。 山间松柏如雾,落叶如雪。 剑渊最年轻的山门长老,诞生了。 剑渊之中最的一对情侣,妇孺皆知了。 …… …… 洛雾雾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她能听出来那个不断帮着洛宁说话的声音是秦薄衣。所以她始终都没有抬头,因为她不想看见秦薄衣那因为幸福害羞低下去的脸,然后她听见了那句恭喜洛山主。 她面无表情,看不出来是伤心还是愤怒,她仔细想了想,然后自言说道。 “她真幸福。” 旁边有一个弟子听到了这句话,然后看到了洛雾雾,他不认识洛雾雾,但是也兴高采烈的说道,“这小子能有秦姑娘这样的伴侣,还能当上十三重山门的山主,确实幸福。” 洛雾没有理他。 因为他说的他,是她不是他。 洛雾雾转身离开了。 她手中拿着气虚液,走在山路上,身后传来了剑王久河的声音。 “小姑娘,想好了吗?” 洛雾雾极为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跟你走。” 久河说道,“我会尽量维持你的性命。” 洛雾雾说道,“我不是为了性命,我只是不想呆在剑渊。” 久河怔了半晌,然后脸上变成了堆笑。 “师父开句玩笑,你不要介意,那我们明日出发?” 洛雾雾摇头。 “现在就走,我回去拿些东西。” 她转身离开了山路,一路喝着气虚液下了山,准备回到家中拿些东西,因为她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在昨晚上走的时候落下了。 她推开了柴门,走到了屋子之中。 看到了地上那已经粉碎的桌案,她的表情有些愤怒,“生气就生气呗,你砸东西干嘛?” 她有些迟愣,然后意识到自己以后都不会再住这间屋子了,这桌子的好坏跟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洛雾雾平静了下来,然后从地上捡起了洛宁昨日早上照的那片铜镜仔细照了照。 她平静的看着镜子之中的自己说道,“你喜欢他,可是你又得不到他,你明知道他对你不是那种喜欢,可是你还是喜欢。” “你不该喜欢,这件事情就是你做的不对,你这么做太伤他的心了。” 然后洛雾雾又安慰自己说道,“可是毕竟是他先伤我的。” …… 她放下了那面镜子,从床下找出了两瓶气虚液,然后伸手从床上拿起了自己塞得鼓鼓的枕头。 “我被子留给以后秦姑娘来住的时候让她睡吧,不算好被褥,但是却十分干净。” 她喃喃的说着: “秦姑娘不会做饭,以后他还是要给两个人做饭,但是秦姑娘吃的比我少,可以少买些柿子,别时间长放的坏了。” 洛雾雾又看了看,然后把自己的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向了洛宁的床。 把两张床合二为一。 “让他看着她睡去,这样也许很幸福……” 洛雾雾仰起了头,推床这个动作极为简单,却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看了一眼已经完全布置妥当的屋子,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总给洛宁读的那些本剑诀上。 —— 自己以后都见不到它们了。 然后洛雾雾走出了屋子。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可是我喜欢你啊!! 洛宁回来了。 洛雾雾没有想到他回来的这么快。 她以为他还会在第四重山门呆一会。 实际上洛宁是要回来换一身干净一些的衣服。 洛宁看见了洛雾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以为洛雾雾回心转意回来了,他看着洛雾雾冷笑说道,“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呢。” 洛雾雾说道,“我要回来拿些东西,马上就走,你别着急。洛,山,主。” …… 她故意的咬重了后面的三个字,然后她毫无畏惧的看着洛宁的脸,似乎她再也不是那个只会跟在洛宁身后委屈巴巴的牵着洛宁的手少女了。 洛宁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我当了十三重山门的山主。也看到了刚才我和那王彦比武,我差点……” 洛雾雾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语,“你没有差点被他打死。有秦薄衣护着你,你会很好。” 洛宁喝道,“我好个屁?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洛雾雾平静说道,“那你死吧。” …… 洛宁看着她现在敢瞪着自己的眼睛,不知怎地,无法再狠下去。 他语气温柔了些,“我当了山主了,以后会有很多烧鸡很多气虚液,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洛雾雾说道,“可是你离秦薄衣也更近了。” 洛宁再次解释说道,“我喜欢她……” 洛雾雾喊道,“可是我喜欢你啊!!” …… 远方的天际飘来了一片白云,此时这片白云被风吹得乱了,正像是洛宁此时的心情,也像是洛雾雾的心情。 …… 洛宁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之上,他望着桌子上刚才周途留下来的那卷纸,目光呆滞。 他说出了四个字。 “那你……” “走…吧……” 洛雾雾平静说道,“我知道的,你对我不是那种喜欢,但是我又喜欢你,所以,我必须走。” 洛宁低头,“我知道。” 洛雾雾静静的看着他,半晌过去,她没有走,似乎是在等什么东西。 可是等了许久,她还是没有等到。 洛宁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她恢复了常态,“不会有下次了。” 她拖着那个枕头离开了院子。 …… 走的时候她的脚步很平静,她的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的悲伤。 洛雾雾走下了山。 然后她看见了洛宁背着自己去砍柴的那条路。 看见了那日早上去生死台的时候那条路。 看见了很多的东西。 她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狠狠的哭了起来。 “你…对我…不是那种喜欢…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为什么不让我留下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去哪…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回来拿枕头干嘛…” …… 山谷之中没有任何声音,洛雾雾不知道哭了多久。 然后她站了起来。 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继续往前走去。 …… 剑王久河在等她。 阳鼎天站在他的面前。 “洛宁说了,如果洛雾雾出一点事情,那你就在剑渊多了一个不共戴天的仇家。” 久河说道,“这点你让他放心,老朽行走天下,这点能耐还是有的,而且我会尽量维持她的病,让她多活几年。” 阳鼎天说道,“洛宁让我向那日在大厅之上的事情道歉。” 久河微微一笑,“剑渊宗主的道歉,我受不起啊。” 阳鼎天又说道,“他还让我像你道谢。” 久河说道,“道谢是应该的。” 阳鼎天缓缓的又说了一句,“他还说如果洛雾雾出了事情,那么也许就是来找你问罪了。” 久河笑道,“这算威胁吗?” 阳鼎天也笑道,“他原话是这么说的,不知道算不算威胁,但是我知道他会这么做的。” 久河摆了摆手,“你去让他放心罢了。” 阳鼎天转身消失。 然后洛雾雾出现在了久河的视野之中。 久河迎了过去,看着洛雾雾问道,“你哭了,怎地眼睛这般红?” 洛雾雾揉了揉眼睛。 “这风大呦,哪来的沙子?” 久河转过了头。 青山之中静如水,那里来的风? …… …… 洛宁坐在石凳上,静静的听着阳鼎天说完了。 他没有说话。 阳鼎天怒道,“我堂堂一个宗主,不但要帮你们跑腿传信,还要来回接送你们。” 洛宁说道,“我心情不好,你不要见怪。” 阳鼎天叹息了一声,说道,“没事的。” 然后他又问道,“下一步你想好了吗?” 洛宁说道,“暂时还没有,我再想想。” …… 阳鼎天于是也走了。 洛宁的身子一软,从石凳上瘫坐在了地下。 门外有脚步声,一个女子有了进来。 洛宁抬头,于是他看见了李诗诗。 李诗诗的脸上没有妆容,穿着一件白色剑渊杂役的服装,看上去就像一个剑渊弟子。 她肯定已经知道周途把她扔下走了。 洛宁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的依旧美丽动人,即使是素颜,可还是足以让天下男子都为之倾心。 李诗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看着洛宁平静说道,“你们这样的男人都该死。” 洛宁苦笑着说道,“我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 李诗诗冷冷回答道,“我把你心砸碎了跟你说对不起有用吗?” 洛宁苦笑着看着她说道,“他临走前跟我,他把放弃当成解脱,我把放弃当成负担。” 李诗诗说道,“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一个人在给自己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找的借口罢了。” 洛宁微怒,“我不会找借口。” 李诗诗看着他认真说道,“这只是你自己骗自己的谎言罢了。” 洛宁终于火了,“那她是我妹妹,我能怎么办?你主意多,你办法多,你告诉啊?” 李诗诗望着愤怒的洛宁,抿着嘴。 “我也没办法。” 洛宁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又瘫软在了地下。 “罢了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想必你也不好受,咱俩何必在这互相嘲讽互相为难呢?” 李诗诗冷笑着看着他,“我一点都不伤心。” 洛宁坐直了起来,“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诗诗淡淡说道,“以前是会伤心,可是后来心碎了,再后来碎了的心都掉在地下没了。” 她问洛宁道: “心都没了,怎么伤?”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世间有两条道 洛宁听着这句话,沉默不答。 李诗诗继续轻描淡写的说道。 “天朝是我的家。” 洛宁微嘲,“你家是青楼?” 李诗诗看着他桌子上周途留下来的地图,眉眼微微皱了起来。 但是不过片刻,她皱起来的眉眼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说道,“我以后的家想是皇宫。” 洛宁冷冷说道,“我也想我家是皇宫,这样便不用在这里窝着了,也不用想着她的病,更不用在这里生气。” 李诗诗淡淡说道,“正是因为我现在不是,所以,我想努力让它变成是。” 洛宁问道,“那你来这里干嘛?” 李诗诗淡淡说道,“道别。” 洛宁问道,“去找他?” 李诗诗轻声说道,“只是想有一个更好的人生。” 洛宁坦然说道,“那你还在这里教育我,都已经这样了,还值得吗?” 李诗诗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人间没有值不值得,我只是……” 她仔细想了想那个词,然后有些生涩的说了出来。 “我…只是,不服。” 洛宁蓦然。 不服。 这个词在这世间会有很多解释,也适用与很多的心境。 比如那临死前的夜魔,他会服吗? 比如刘有风,刘长风,他们会服吗? 或许有的人服了,那便是认命了。 但是自己没有,自己一直都没有认命,但是当今天自己成了十三重山门的山主,怎么就服了呢? 李诗诗静静地看着他低头沉思的脸。 最后说了一句,“再会。” 洛宁没有回答,李诗诗转身走出了院门。 …… 少年站了起来,眼神已经不再像刚才那般涣散。 他看着桌子上的那卷纸。 慢慢的打了开来。 是一张地图。 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南疆。 上面用笔墨重点标记了南疆上曾经出现过星陨阁的地点。 洛宁看的出来,这是周途凭借着自己脑海之中的记忆画的。 大周以南是三百里剑渊,剑渊以南便是南疆的范围,相距离千里,那也是另一个国度。 但是根据传说,易水寒的老家南郡便也在那里。 …… 洛宁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院子之中的那鼎铸剑炉。 上面曾经有过自己挥汗如雨的痕迹。 他脸色平静的回到了屋子之中。 然后他看见了那两张床。 合并在一起的两张床。 洛宁微微张了张嘴,嗓子干涩无比,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伸手去洛雾雾的床底下摸了摸。 —— 自己收集过来的那些剑诀还在。 她一本都没有拿走。 …… …… 久河带着洛雾雾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他已经来了剑渊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感触颇多,但是好在是完成了自己的目的。 玄天神铁的地图找到了。 分成了三份。 一份交给了叶青,另一份交给了顾长生,还有一份在阳鼎天那里会交给洛宁。 叶青坐在床上,收拾好了背囊,脸色有些纠结。 久河说道,“走罢?” 叶青嘴唇动了动,似乎没有听见久河的这句话,他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微微有些暗淡。 “老师,我想知道神铁之约,我怎么能战胜他。” 他所指的他,便是洛宁。 久河一愣,然后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轻声说道,“一切随机缘便好。” 叶青说道,“可是我见到了他那日斩魔将的强大剑意,几年之后,或许我不是他的对手。” 久河问道,“那你想如何?” 叶青平静说道,“我不想当铸剑师了。” …… 空气安静,久河眼神黯淡。 他看着叶青的眼睛,苍老的嘴唇有些哆嗦,但是终是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然后久河平静说道,“好的。” 叶青抬起头来,神情上有些不相信,他有些惊讶自己的师傅竟然就这样轻易放自己走了? 叶青站在原地,低着头。 “就这般简单?” “就这般简单。” 事实上也正是这般简单,极为简单,他要走,便走了。 叶青恍然大悟。 久河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保重。” …… 叶青看着洛雾雾,想到了那个令自己有些厌烦的脸孔。 他张口叫道,“小师妹。” 洛雾雾认真的看着叶青的眼睛,她本来因为叶青这高傲的性子极为不喜欢他,但是此时却和叶青有了同一个老师。 她回答道,“师兄。” …… 久河淡淡说道,“走罢。” 他满是皱纹的手拉过了洛雾雾的衣角,然后转身离开了屋子,他对叶青说道,“来吧,还能同行一段。” 叶青跟在他的后面,三个人到了剑渊的守山剑岭。 …… 守山剑岭过了,便就是出了剑渊。 洛雾雾看着外面的天空。 在他们的面前有着两条下山的道路。 一条大道,一条小路。 三个人望着这两条路沉思了许久,然后没有说话。 洛雾雾行礼,“师兄保重。” 叶青看着她也还礼,然后平静说道,“跟在老师后面好好学习。” 他看着久河说道,“今后你少了个徒弟了。” 久河笑道,“但是又多了个徒弟。” 他望着面前的两条路问叶青道,“我爱走大道,阳光明媚。” 叶青沉思,转身走上了那条小路。 久河说道,“小路阴霾雾气,还会有很多人不理解你的做法,你天生骄傲,不适合走小路。” 叶青平静说道,“无妨,如果所有人都走了大道,道路便堵塞了。” 久河又说道,“可是许多小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东西堵塞,一路会很难走。” 叶青微微一笑,“我会走小路,但是却不会走绝路。” 久河听着这句话,于是也忽的笑了。 叶青收敛了笑容,他的青枪包裹在布袋之中,容貌俊俏,身体挺拔。 他背对着洛雾雾说道,“总吃烧鸡不好,多吃些西红柿对身体好。” 于是叶青的身影消失在了小路的阴霾之中。 洛雾雾没有回答他,她抬头看着剑渊的山,然后又看了看下山的路。 她牵着久河的手,于是两个人走上了这条大道。 秋色渐浓,大道之上风渐密,叶渐寒。 两人下了剑渊。 洛雾雾看着脚下的路。 —— 或许从此以后都没有人给她做有营养的西红柿炒鸡蛋了。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辞而别 秋色已浓。 洛宁坐在院子之中磨着一把柴刀。 他原先的那把柴刀丢在第十三重山门了。 有很多弟子来看他。 “洛山主,需要我等帮你搬家吗?” “洛山主,我等几日想请洛山主共进晚饭。” “洛山主……” 洛宁这个鸟不拉屎的院子,今日多出了这些弟子,他只是淡淡的回应着,时不时的抬一下头,并没有理会。 天色渐暗,寒意渐起。 洛雪来到了他这里,她站在柴门外面驻足良久。 她很了解洛宁的心性,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究竟是要干什么。 洛雪说道,“我觉得秦薄衣很好,你若就这么走了,对不起她。” 洛宁平静说道,“我喜欢她。” 洛雪说道,“那为什么还要走?” 洛宁想了想回答道,“我毕竟答应过洛雾雾要给她治病。” 洛雪终于恼怒了,她声音微寒的说道,“你的前程似锦,我真的不希望你和她再有瓜葛。” 她是洛宁的姐姐,在乎的不是洛宁和谁之间的男女之事,她只是在乎洛宁的前程。 洛宁微笑说道,“你是我姐姐,可是你终不是我。” …… 磨刀声又起,洛雪离开了洛宁的庭院。 今夜似乎特别漫长,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似乎正准备下告别炎夏的最后一场雨。 洛宁站在院子里。 他看着乌黑的天空,想着那个怕黑的少女。 叶青走了。 顾长生走了。 周途走了。 李诗诗走了。 洛雾雾走了。 如今,他也要走了。 他不知道如何去跟秦薄衣解释这件事情,或许他就是不敢面对这件事情。 洛宁从小到大第一次不敢去见一个人。 他明白了周途所说的那句话——有的人放弃是负担,有的人放弃是解脱。 但是他没有把这当成是负担,而是想把这当成是一种责任。 他忽的想起来,明日大概就是剑渊的成人试了。 …… 两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般变化。 他现在是十三重山门的长老,就算是不参加成人试,在剑渊之中也是极高的地位。 以前特别需要的气虚液现在也随手可拿了。 他轻轻的走出了院子,似乎怕惊扰什么东西,洛宁回头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淡淡的把门关上了。 …… 阳鼎天在院门口等他。 他的神色凝重,而且还带着些许苦涩。 “你要知道,易水寒在修行界的名声很大,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失踪之后,找他报恩的人很多,找他报仇的人也有很多。” 洛宁说道,“可是我这次是去南疆。” 阳鼎天默默的说,“魔君已经现世,我不能离开剑渊,也不想让剑渊弟子离开剑渊。” 洛宁看着漆黑的夜空说道,“天朝大司命预言的那场天灾,你们知道究竟是什么吗?” 阳鼎天摇了摇头,“是和玄天神铁有关系,魔君这些年也在寻找玄天神铁的下落,他不惜干预大周的这些争权国事,也许就是为了天朝的大司命。” 洛宁想到了那日他在天朝所见的天心塔。眼神微微暗淡。 阳鼎天从怀中拿出了那张地图其中一角,放到了洛宁的手中。 洛宁不解,“如果魔君真是在找这玄天神铁,那么我带着它岂不是很危险?” 阳鼎天说道,“正是因为有危险,所以才能有成长的动力。” 洛宁接过了那片纸,放在手里摩挲了良久,然后小心的放入了怀中。 阳鼎天说道,“我会暗中联系枪林和北海云山共同监视魔君,他有伤在身,短时间应该不敢再露面。” 他继续说道,“而且南疆甚远,我剑渊也难再随时随地护你周全。” 洛宁躬身,“多谢宗主。” 阳鼎天目光凝重,正色说道,“洛山主保重。” 洛宁再拜,“宗主保重。” …… 阳鼎天转过了身子。 然后问道,“真的不再看一眼了?” 洛宁说道,“剑渊甚美,怎能看的够?” 阳鼎天说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洛宁低头,声音微颤,“不看了,看了心就乱了。” …… …… 他转身回了屋子。 极为认真的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然后把柴刀放在了床头。 他睡在洛雾雾的床上,微微合眼,听着外面传来的秋蝉声响,心想今夜没有月亮,也不知道那个少女究竟会不会害怕。 洛宁沉沉睡去,然后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秦薄衣,也有洛雾雾。 梦境美好。 …… …… 今日早间。 很多的弟子都起的特别早,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剑渊一年一度的成人试。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同年出生,尽皆在这一天进行考核,这也是许多大弟子从第山门迈入高山门的机会。 刘有风躺在藤椅上,看着天空。 他的眼中有着淡淡的恨意,但是却被他埋藏的很深。 他的右臂全无,剑胎重创,这辈子不可能再握剑。 刘有风看着东升的太阳,眼中突然有了些深深的羡慕。 …… …… 秦薄衣起的也很早。 昨日洛宁在完事之后便走了,她没有去找他,是想着他可能有什么事情。 今天成人式,她作为宗主亲传弟子,也自然要参加。 但是她一想要见到洛宁,心中还是不由的生出些许高兴,脸上的喜色不胜自收。 她换好了一件极为干净的剑袍。 然后前往第六重山门。 成人式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好让所有山门的人都能走同样的路。 她静静的站在山脚下,和其余弟子一样,今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弟子。 山门上坐着众位长老。 她没有看见洛宁。 秦薄衣想着昨天的事情,心说洛宁可能是搬家去了第十三重山门,所以最远,自然来的也慢? 她站在山脚下,听着上面关于成人式的介绍,神情却越来越变的紧张了起来。 上面有的长老开始点名。 点到名字的弟子便要上前去测试境界来进行筛选。 如若有达不到境界的弟子便是要被驱逐出山门。 但是秦薄衣担心的不是她被驱逐出山门。 她在担心另一件事情。 …… 天空之中的太阳渐渐的升高了,于是秦薄衣脸上的愁容也升高了。 那个长老点到了洛宁的名字,无人应答。 人群之中议论声起,那长老又连点了几声,都是无人应答。 秦薄衣皱着眉头低下了头。 她本是很聪明,要不然也不会是天才。 她细细想着,然后意识到了可能出了某些糟糕的事情。 秦薄衣哎呦了一声,她转过了身子,再也顾不上什么,她离开第六重山门开始狂奔起来。 …… 她奔向的不是洛宁的第一重山门后山的那间小院子。 她奔向的剑渊的守山剑岭。 —— 那里是唯一离开剑渊的路。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秋至(本卷终章) 天朝十六年八月八日。 秋至。 吉神宜趋:天恩。 宜:出行,出嫁。 忌:会亲友。 …… 洛宁没有看黄历。 他走的很慢,但是却很平稳,他先是登上了最高的一座山。 他想去看看那在云雾之中的十二重山门。 可是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于是他不再去看,他转过了身子,去守山剑岭。 他踏上了那条大道。 于是他听见了自己背后传来的脚步声音。 一个少女跑了过来。 她的短发在空中狂舞,即使秦薄衣是识灵境九重的实力,但是这跑了百里的山路,也是灵力枯竭,上气不接下气。 “你干嘛去?” 秦薄衣站在山上,她看着洛宁的背影,然后喊道。 洛宁转回了身子,他看到了秦薄衣,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看来终归是躲不过。 他什么都没有干,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秦薄衣,“你其实化起妆来很好看。” 秦薄衣有些紧张,她声音微急说道,“你先上来,我化妆给你看好不好?” 洛宁平静说道,“我要走了。” “去哪里?” “去南疆。” “你要走可以啊,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今日成人试,你不去了吗?哦对,你现在是长老,不去也没有关系,可是你到底…到底去南疆干嘛啊……” 秦薄衣的话语已经凌乱,自己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洛宁看着她平静说道,“我去找星陨阁。” “那也好,只是,只是,只是你还没搬家……” 秦薄衣努力想着还有什么事情,可是她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她呆呆的愣在原地,眼泪打湿了剑袍。 “你说过你要去第十三重山门,那样你就离我近了。” 洛宁回答道,“我是说过,可是不是现在,我也许要走很长时间,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所以我就直接走了。” 秦薄衣问道,“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是的。” 少女的手紧紧的缠在了一起,她思索片刻,然后眼神明亮,“那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洛宁淡淡回答道,“不好。” 秦薄衣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他曾经对她说过很好,她也对他说过很好,可是很好变成了现在的不好。 洛宁看着她眼神复杂,此去南疆,是极为危险的一件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带她去的,可是如果真的让她知道自己面临的危险,她还会让自己走吗?洛宁想不透,所以他的眉微皱。 秦薄衣问道,“为何不好。” 洛宁说道,“我不喜欢短发。” “可是头发总会留长。” “你不会化妆。” “可是化妆这东西总会学会的。” “你除了修行之外什么都不会做,话也不会说。” “这……” 秦薄衣语塞,“但是我可以跟在你后面慢慢学啊!” 山风骤乱,吹乱了洛宁的头发和秦薄衣的短发,秦薄衣终于小心翼翼的又补充了一句,“那你还…喜欢我吗?” 洛宁用手抹了抹眼角,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其实,是喜欢的。” “我也喜欢的啊。既然都喜欢,为什么一定要分开呢?” 秦薄衣的语气带着不解和疑惑,她不明白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为何一定要分开。 洛宁淡淡说道,“没办法,我也不想的。” …… 秦薄衣皱着的眉头缓缓的舒展了开来,像是被吹皱的湖水此时恢复了平静。 她愣了半晌,眼中的泪干了。 她重新恢复了之前那般平静的神态。 她问洛宁道,“当真要走?” 洛宁说道,“当真要走。” “会回来?” “会的。” “何时?” “不知。” 秦薄衣看着他腰间的柴刀皱了皱眉,然后她思索了片刻,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柄剑。 “这是忘川剑。” 她平静的说道,“和我的秋水剑是一对。” 忘川和秋水。 望穿秋水。 洛宁伸手接过了长剑,他在易水寒的铸剑录之中见过这柄剑,这也是一把极为名贵的长剑。 虽说是一对,但是单论品质就是比秋水剑都要好些。 洛宁没有拒绝,他接过了剑,背在后背。 秦薄衣又在储物袋中摸了摸,摸出了两个碗和一坛酒。 洛宁认了出来,酒是当初在红尘阁的那酒。 而碗是周途在皇宫之上的大碗。 酒的名字叫做长梅酒,没有女儿红那般烈,但是却像是山泉那般甘。 此时的酒不甘。 秦薄衣闻着味道只是觉得苦。 她缓缓的把其中的一个碗放到了洛宁的手中,然后另一个碗拖在自己的左手,她举起酒坛缓缓的灌满了两个碗。 “当时在皇宫之中只觉得这碗很好看,便拿来了,酒也是偷偷去拿的。” 秦薄衣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敬你。” 她举起了碗,学着自己见过的喝酒的那些人的样子去敬洛宁。她看着这大碗,以为以洛宁的性格还会像之前那样在天朝敷衍周途那般,讲一番说辞然后把这碗酒倒掉。 …… 她微微自嘲,举起了酒碗。 洛宁看着她的眼睛,低头。 碗中酒一饮而尽。 秦薄衣也喝尽了碗中的酒,她用手捂着嘴,接连咳嗽了几声。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还喝了这般多的酒,但是她不觉得这酒那里好喝,她开始不理解为什么世人都这般喜欢喝酒,被山风一吹,本该上头的酒此时却没有让她感觉到任何头晕。 秦薄衣不悦说道,“这酒难喝,又苦又酸。” 洛宁说道,“酒本就是那那种味道,但是心境不同,感受自然就不同。” 少年沉默片刻,补充道,“举杯消愁愁更愁。” 她平静说道,“劝君更尽一杯酒。” 洛宁沉默,然后说道,“南出剑渊…无故人……” …… 云雾趋至,山雨将至。 他低头拜谢。 “谢谢你。” 秦薄衣用手拢了拢自己的短发,挤出了一丝笑。 “没关系的。” 洛宁一拜到地。 “对不起。” 秦薄衣笑道,“也没关系。” 洛宁归还了酒碗,转身走了。 …… 她于是看着他走了。 这条路本来她和他那日一起走过。 但是今日夏天已过,秋已至。 夏走了,洛宁也走了。 她望着那消失在大道尽头的洛宁,她脸色无比的平静,没有像洛雾雾那般哭出来。 “没关系的。” 秦薄衣淡淡说道。 …… 于是真的没关系的。 天空聚云,然后落雨。 云如幕,轻雨如布。 这是剑渊的秋至的第一场雨,一场甚是寒冷的秋雨,三百里剑渊尽皆寒冷。 今日秋至。 秋至未至。 少年离山。 若即若离。 …… …… 第一章 有个穷人 秋雨连续下了数日。 剑渊在大周的边境,再往它的东南便是南疆的范围。 南疆和大周的范围相隔,是一条极为辽阔的大河——洛河。 南疆不是特指一个地方,在这片平原之上,极为辽阔,有着很多的势力。 而那北下的蛮族士兵便是在西南的方向,这里有座关城,雄关如城,是为马嵬山关。 嘉峪关的守将是宁远将军。 宁远将军本来是马重举的部下,被委派到边境已经五年的时间。有了他在这里,南蛮的士兵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是马重举死了。 这是连宁远都不知道的事情,不知道为何蛮族士兵却率先知道,他们几乎就在当天就越过了洛河。 边塞战事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吃紧。 现任天子周兴派出了援军,丝毫没有胆怯,早在几日之前,援军就已经到达。 领队的将军宁远并不认识,因为他是一个年轻人。 他的做事风格极为奇怪,连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认真的记下,做事情一丝不苟。 他刚到马嵬关的第二天,他就记住了军营之中大部分人的名字。 他没有先着手去置身去边防,也没有去研究南蛮的士兵,就下令闭关不出。 南蛮士兵冲锋了几次,都是因为这高大的城墙阻碍而进不到其中。 宁远将军虽然不解,但是毕竟是圣上派来的将军。虽然年轻,但是却也是只能对他言听计从。 然后宁远将军的部下也都是有着不满,因为他们听着关城下面每日的叫骂声有些心烦,但是回首去看新来的统兵大将却只是依旧每日关心着将士的冷暖温饱。 似乎他对这战事并不敢兴趣,或者是他已经忘了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 于是军营之中开始传说这位新上任的将军并不懂兵,所以他迟迟不出兵,但是对此议论,将军只是微微一笑。 于是直到秋雨落下。 这位将军终于有了动静,开始招兵。 他大肆招募民兵,因为是在边境,许多百姓穷苦,但是他给出的军饷又是十分丰厚,所以许多人纷纷赶来。 许多人都听说这位将军出手大方,一个月能给一两纹银。 于是这些百姓,不看那些招兵的告示,不管是否符合,纷纷赶来。 这位将军坐在招兵临时搭建的这座凉棚下面,吹着秋风看着秋雨,望着面前络绎不绝的人群。 除了许多年轻的壮汉,还有些七八岁的孩子,还有老朽,甚至还有女人。 他望着这些人,眉头不皱,极为宁静。 站在他旁边的副官急的眼睛都要瞪的出来了。 “将军,你这不管什么样的兵都收,岂不是乱了,这些人怎么能打仗啊?那蛮族士兵骁勇无比,我们招这些兵如何能打的过?” 将军低头喝了一口边塞特有的花茶,眉头微皱。 “不许废话。” …… 副官退下,随即不再言语。 过了不多时,旁边负责招兵的士兵一脸苦涩的带来了一位老者,老者的步履蹒跚,看上去甚至六七十岁。 “将军,他已经到了这般年纪,还要参军,你说这……” 将军放下茶杯,有些不悦,淡淡说道,“招。” 那老者看着将军的脸,忽的就跪下了,脸上老泪纵横,“将军啊,我儿子参军战死了,留下一个傻子儿子,我一把年纪了,实在没有办法,我打不了仗,但是我能跟着烧火……” 将军急忙站起了身子扶起来了这位老者,看着旁边的军士说道,“去给他提一两军饷,以后莫要再问,招就是了。” 那军士一脸苦涩,欲言又止。 那老者又要磕头拜谢,却被那位将军拦住了。 老者热泪盈眶,“老朽姓黄,双名川河。我在边塞这些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将军这般大义之人,想请教将军大名。” 将军微微一笑,“鄙姓李,李凤凉。” …… 黄川河看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再次拜谢,这才离去。 李凤凉看着旁边的军士,淡淡问道,“今日招了多少了?” 那军士苦着脸说道,“三千余人,送出去了三千两白银。还有粮食更是数不清。” 李凤凉微微皱眉。 军士心说这位将军大人是心疼了,刚要补充。 李凤凉又继续说道,“明日多派些人去关城四周散布这个消息,据我了解,这马嵬关附近至少有着几万居民,怎地才这些人?” 那军士叫苦不迭,“我的将军大人,这些人都是老弱病残,在边塞呆了这些年听到蛮军吓得都腿软,如果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谁会来?傻子都看的出来,他们是为了那一两银子。” 李凤凉说道,“既然是为了银子,那给就是了,我大周这些基业,几万两银子还是拿的出来的。” 那军士急的说不出话来,眼看着今天天色渐渐暗淡,从长街的那头又来了一个人。 这是他们一下午看见的最为正常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子。 他的身材很高,然后又长的有些秀气,但是眉眼之间的气息又十分疲倦。 李凤凉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这个人。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全是泥巴,但是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 他来到了招兵处,高声说道,“我要当兵。” 那军士大喜,因为看这身材这小子就一定有几把力气。 他刚要说话,李凤凉却突然叫道,“你过来。” 那男子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李凤凉,脸上有些泥巴,看上去有些诚惶诚恐。 李凤凉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 那男子的眼神深处有些紧张,但是脸色却依旧平静。 “叫什么?” “姓荼……” “荼什么?” 那男子紧张道,“荼州。” 李凤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其实我知道,你其实是……” 那男子的表情未变,但是藏在脏衣服袍袖之中的手却是握住了一把匕首。 如果他说出自己的名字,那么自己会以最快的速度杀死他。 李凤凉看了一眼他的袖口。 淡淡说道,“是个穷人……” 那男子松了一口气,然后躬身便拜谢,“正是,我是个穷人,为了那一两军饷才来的。” 李凤凉问道,“你见过蛮兵吗?” 那男子说道,“未曾见过,但是听说蛮兵凶残,杀害我大周百姓毫不手软。” 李凤凉说道,“你和其他穷人不太一样。” 男子的低头,脸色微变。 “你很有胆识,也很有胆量。” 李凤凉淡淡的说着,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双关之意。 “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当我的马童吧。” …… 周途低头应下,背后的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衫。 但是好在他站在细微的秋雨之中,无人能分辨他出来那是汗还是雨水。 …… 第二章 民为本 李凤凉有了新马倌。 马嵬关有了一只新军队。 老幼病残一应俱全。 军营之中所有人都传说中这位将军疯了,但是他偏偏是皇上极为器重之人,要不然也不会派他去守马嵬关。 宁远将军日夜在城楼上听着南蛮军人的叫骂,有的时候气的瑟瑟发抖。 但是无奈李凤凉有令,谁也不得擅自出城。 …… 他骑在马上,旁边跟着新的马童。 “荼州,你看这些人可否能打仗?” 周途跟在他的身边,抬头看着那些因为饥荒战乱饿的面黄肌瘦的老弱兵将,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打仗呢?” 周途沉思,“像将军这样。” 李凤凉笑道,“我需要的是马倌,不是马屁精。” 周途思索了片刻,这次正色说道,“打仗首先打的是士气。夫战勇气也,其次便是谋略,若运筹帷幄便可以决胜千里。第三点便是兵力,那方的兵强马壮便可以获胜。” 他说罢,自己都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是马重举生前交给他的话语,他至今都牢牢的记在心里,如果马重举没有反,那么他俩现在也许还可以对坐饮茶。 李凤凉摇了摇头,“这只是最为肤浅的用兵。” 周途心中暗笑,心说马重举守大周十几年国泰民安得来的道理肤浅? 李凤凉微微笑道,“你知道先帝周途吗?” 周途低下了头,面色平静,“我略微听说过。” “说说他。” 周途仔细想了想,“大周建朝十几年,周途执政年间,日夜批阅奏折,事必躬亲,是个明君。大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便是拜他所赐。” 李凤凉微微笑着。 “大周若真是风调雨顺,哪来的这些穷人?” …… 一语中的,周途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这些兵士,说不出话来。 李凤凉说道,“所以我认为,打仗拼的不是财力,不是勇气,而是百姓。” 他看着周途的眼睛说道,“南蛮不过一只小小的部落,居无定所,何以让我大周日夜提防?百姓提心吊胆?不过强在百姓,百姓人人能上马,三岁孩童都会用刀,这样的队伍,焉有不强之理?” 周途低下了头,默默沉思。 他当了皇帝这些年,听过重臣进言无数,可是从来没有听过这般彻骨的言论。 民不强国如何强? 李凤凉说道,“周途也许会是个好官员,但是绝对不是个好皇帝。真正的帝王,不会在乎一两卷奏折的得失,因为这些奏折都是地方官员写出来的。在我来之前,宁远将军写给陛下的奏折是边塞吃紧,何曾提过这些受难的百姓?所以周途失败了,我并不觉得奇怪。” 周途微微愣神,眼神有些恍惚,“敢问将军师承何处?” 李凤凉轻声说道,“这都是我母亲教给我的。” 周途接着问道,“令堂何处?” 李凤凉挑眉,“你在问我?” 周途一惊,这才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略有些激动的心情,然后赞叹道,“令堂大人之谋略胆识可定国安民。” 李凤凉冷冷的说道,“我们不想定国安民,这也轮不到你来说。只是,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李凤凉跳下马来。 把手中的缰绳交到了周途的手中吩咐道: “刷洗饮遛好了,本将军要去训练这些军士。” …… 周途接过了牵马的缰绳,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李凤凉向着教军场走了过去,脸色苦涩。 旁边有一个校尉喊道。 “新来的,快些,饮马水打好了,直接牵过来。” …… …… 李凤凉没有叫这些人如何打仗,也没有教这些人如何拼杀。 他在教这些人如何认字,如何赚钱。 教军场上第一次出现过不用经过训练还有银子领的军士。 许多士兵有些好奇的看着,有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愤愤不平,但是碍于将军的威严,却是没有人敢说什么。 第一天这些百姓穿的破破烂烂,看上去像是一只要饭的军队。 李凤凉没有给他们发任何军服,也没有要求他们住在军营。 第二天有几个人带头,穿的稍微整洁了些。 第三天只有几个人还是那般邋遢。 于是那几个人都淘汰了。 李凤凉看着场间剩下的所有军士。 “我给你们银子,不是为了能让你们打仗。你们需要知道,有的时候,一个人的精神远比他能打多少仗要重要,假如现在给我一只宁死不降的残军和一直兵强马壮但是听见蛮人就跑的军队,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周途扶着李凤凉的马匹,眼前的一切已经成为习惯。 他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教兵之道。 许多人也开始明白了为什么李凤凉为什么下令不让军士主动出击蛮人。 —— 蛮人人多,而且又极为灵活,自然无法一次全歼,所以既然如此,出击的必要便是没了。 与其研究如何打仗,不如研究如何教民。 周途手中拿着马刷子沾了沾水桶之中的水,开始认真的刷着马匹,口中喃喃的自言自语。 “以民为根……” …… 直到中午太阳升起老高,秋日的太阳显得格外的遥远但是还带着夏天未曾消退的热气。 李凤凉从周途的手中接过来了马匹的缰绳,看着他说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每天都带一把匕首,本将军可以给你配一把剑。” 周途低下了头,藏在袖筒之中的匕首被他藏得天衣无缝,可还是被李凤凉看了出来。 远处来了一个小校,气喘吁吁,到了李凤凉的马前。 “有人叫关。” 李凤凉皱眉,“还要我说多少遍?” 那小校说道,“不是关外叫关,是有人从关中要出去。” “多少人马?” “一个人。” “什么人?” “中原人。” 李凤凉淡淡说道,“叫弓箭手吓唬一下,射退了便是,马嵬关出去便是蛮人的领地,极为危险。” 那小校有些紧张的说道,“弓箭手…射不到那人……” 李凤凉的眉头扬了一下。 他寒声问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校想了想说道,“是一个少年,背着包裹和长剑,腰间挎着一口柴刀,骑着一匹黄马。” …… …… 第三章 叫关人 马嵬关地处周朝最外围的一座长山之上。 南临渭水,北便是大周疆土。 此时秋落时节,虽然地处偏南,但是因为是边塞,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和长山。 偶尔有几只孤雁飞过,远远的望去,整个马嵬关就如同一只卧在平原上的猛兽一般。 此时战乱,所有的百姓都知道关门早在月前就已经下达了禁止通行的官令。所以,许多的客商都是已经停业。 李凤凉登上了马嵬关的城头。 于是他果然看见了军士口中的那个少年, 看着他的穿着,确实是周人,他看着关门,无比平静,连坐下的黄骠马都一动不动,仿佛是雕像一般。 在他的周围地上,散落着一些七零八碎的羽箭。 旁边有一个军士看着李凤凉来了,然后弯弓搭箭,对着那个少年射出去了一箭。 那个少年没有躲避,只是静静的盯着关门。 然后那只羽箭便是在他身前三尺的地方落到了地下,和其余的那些羽箭一样七八歪斜的插到了地上。 那个少年微微皱眉,看着城头喊道,“叫你们将军出来,我只是个赶路人。有急事出关。” 李凤凉静静的看着他背后露出的那把剑把,若有所思。 他没有回答这句话。 从旁边军士的手中拿过了一把弓箭。 他瞄准完毕,然后弯弓搭箭, 空气之中淡淡的出现了一道白线,没有人注到这道白线的存在。 那少年还在下面说着,然后他察觉到了什么,趴在马背上微微低头。 那只剑顺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周围的军士猛然爆发出了一阵喝彩之声,心说大将军不愧就是大将军,自己这些军士射了这么半天,这个年轻人都未曾动一步,而李凤凉只是出了一箭,便是险些射中。 李凤凉把弓箭交到了旁边的军士手中。 未曾说话,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 少年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如果刚才那一剑自己躲得慢了些,也许真的就是被射中了。 他之前之所以能避开那些普通的羽箭,便是用自身周围的剑意把那些箭避开了。 李凤凉之所以能让他低头避那一箭,便是因为他在那一箭之中注入了灵力。 那少年默默的看着站在关上的那个年轻人,沉思了片刻,然后开口说道,“多谢手下留情。” 李凤凉淡淡说道,“你该知难而退。” 那少年说道,“我喜欢迎难而上。” …… 李凤凉继续说道,“现在外面正在打仗,没有百姓出关,你要出关便是去往蛮族的领地,我可以把你当成通敌罪抓起来。” 那少年自信说道,“你抓不住我。” …… 马嵬关前蛮军还在叫阵,但是没有军士出去。 马嵬关后只有一个少年,李凤凉却打开了关门亲自下了去。 关前风沙乱舞,李凤凉骑在马上,十分平静的看着这个少年。 那少年也淡淡的看着他,李凤凉许久都没有说话。 于是但是那舞动的风沙却突然之间变换了一下姿势。 仿佛是被无数道伶俐的剑势斩断,然后重新组合,然后再次被斩断。 两人的眼神对视了良久。 关上的许多士兵都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过来围观。 直到他们看见自己的大将军正在军前跟一个少年对视,他们的疑惑情绪纷纷涌了上来。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李凤凉出过手。 此时虽然不是对付蛮军,但是是在城门之前面对一个周人少年。 那少年的挑衅所有人都听见了。 他当着这些军士的面说李凤凉抓不住他,便是没有给这位将军一点面子。 此时李凤凉下了关城,所有人都以为会看到一场猫捉耗子或者是打的难解难分的大戏。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少年坐骑下的马叫了一声。 空气之中的飞沙有些呆滞。 李凤凉的手缓缓的握到了腰间的佩剑之上,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之中,他再无任何动静。 周途跟在李凤凉的马旁边,看着那个少年的脸庞,神情复杂。 李凤凉就这样静静的盯着那个少年。 过了许久,空中飞来的沙子不小心迷了他的眼。 他的眼中出了些许的泪,然后做在马背上的身体微微往后挪动了半寸。 握在剑上的手也放了下来。 他在风沙之中伸出手揉了揉眼睛,遮挡住了刚才那握剑微微颤抖的手。 李凤凉看着少年问道,“你要出关干什么?” 少年回答道,“找人。” “找什么人?” “能救我妹妹命的人。” 李凤凉说道,“从此处出了马嵬关,我大周的律法便是护不得你。” 那少年微微笑道,“我自己会保护自己。” 李凤凉说道,“那蛮兵人数众多。” 少年认真的看着他,“我有一柄剑,还有一把刀。刀可以砍柴,剑可以杀人。” 他又看了看李凤凉那缩起来的右手正色说道,“你知道,我的剑很快。” 李凤凉苦笑,“只是因为我配的这把剑没有你的那把剑好。” “所以有宝物在身有时候也是一种本事。” 李凤凉极为认真的听着,突然大笑问着旁边的马倌周途,“荼州,你说说,我该不该让他过去?” 周途想了想说道,“既然不怕死,就让他过去便是。” 那少年看着周途的脸,沉思了片刻,然后还是恭敬的抱拳行礼。 “谢谢你……” “荼州……”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咬出了最后那个人名。 在场的军士没有一个人知道在刚刚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看到自己的大将军和那个少年交谈了几句,然后便是骑着马准备返回。 他们没有看见李凤凉出手。 但是只有刚才距离他们两个极近的周途才能感觉到那两道纵横的剑意刺的自己的面颊都有些微微发烫。 不过至于李凤凉说他的剑没有这个少年身上的剑好,这句话他没有理解。 李凤凉轻声说道,“如果我和你用同样的剑,你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 “此剑不俗,愿闻其名。” 少年恭敬道,“忘川。” “你亦不俗,愿闻其名。” 少年平静道,“洛宁。” 第四章 教剑 李凤凉骑在马上。 周途跟在步下,于是关门关闭,几个人回到了关中。 洛宁骑马和他并肩而行,看着城中的景象,顿生感慨。 “若不是战乱,想必此处也是一座极为雄壮的城池。” 李凤凉骑在马上,突然发问,“阁下是来自剑渊?” 洛宁沉默不答,李凤凉尴尬一笑,又问道,“阁下使用的是何种剑意?” 洛宁想了半晌,“我不在意剑意的本身,只要是能杀人的剑,便是好剑。” 李凤凉沉思片刻。 他握着手中的剑柄,再次问道,“我悟出一道剑意,似长河般一往无前,但是却始终掌握不到始终,何解?” 洛宁淡淡说道,“欠练。” 他所会的易水剑意,乃是他在五年练剑的基础之上加上风萧剑诀的辅佐,这才顿悟,五年的功夫时间,加上他的机缘巧合,这才悟出易水剑意。 面前的这个年轻将军问出这样一番话来,自然是有些让他发笑。 刚才对拼剑意之时,李凤凉的剑意和他的剑意有些相似,但是还远远不能和易水剑意媲美。 洛宁能感受到他的境界是识灵境,但是又不同的是,他的剑意似乎和自己的境界并不搭配。 他看着李凤凉握剑的手认真说道,“我认识一个人,他也靠着自己的力量悟出一种和一道极强剑意相似的剑意,但是他还是被我打败了。不是我本身强于他,而是我所会的剑意强于他。” “而对于你来说,是我的本身便是比你强,你的手握剑不久,连一点茧子都没有磨出来,但是你的境界又这般高,所以天赋是不错的,如此这般,我除了欠练,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李凤凉问道,“你练了几年?” 洛宁想了想回答道,“我真正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是在两个月前。” 李凤凉又说道,“若不是你背后那把剑太硬,刚才输的未必是我。” 洛宁淡淡说道,“若不是怕杀了你,你连一刻钟都挺不到。” …… 他一抖手中的缰绳,便是超过了李凤凉的那匹马。 李凤凉缓缓的抽出了手中的剑把。 但是没有剑跟着出来,他的手中只有一个剑柄——原来那柄剑在自己的剑鞘之中之时就已经寸寸碎裂。 他看着手中的剑柄,若有所思。 旁边的军士大惊失色,“他是修行者?” 李凤凉没有回答,轻轻一抖手中的缰绳。 …… …… 洛宁离开剑渊之后走了三日,终于到了边关。 就在昨夜晚间,他蓄势破境,连破四境,已经是到了识灵境五重。 今日早上,他从旁边的一座小镇买了一批马,因为要出关,所以他想着骑马可能更合时宜一些。 但是毕竟他是修行者,马的速度虽然没有他的速度快,但是却可以让他省下不少力气。 他知道,自从自己离开剑渊的那一天。 各方就有着各种势力妄想在自己出关之前截杀自己,因为他是剑渊易水寒的传人,十三重山门的山主。 他想都没想,就知道这消息是魔君散发出去的。 不光是北海云山和枪林,当年无数的散修和大能,都是被易水寒打败过或者是杀死过。 他的剑很快,自然也就得罪了很多人。 所以洛宁很着急出关,因为一旦出了大周的范围,那么自己踪迹便是不可能被这么详细的了解了。 他昨日晚间杀死了一个前来找他的识灵境。 但是今天早上他前来马嵬关的时候,还是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所以直到他进了马嵬关,他才悄悄的送了一口气。 仿佛自己身上的压力尽皆消失了。 他看着马嵬关上方的天,望着李凤凉的背影喊道,“我何时能出关?” 李凤凉的声音远远的穿了过来,“不怕死的话,随时。” 洛宁勒了一下马的缰绳,然后他看着李凤凉的背影喊道,“多谢!” …… 洛宁没有即刻出发,因为这几天的赶路,他的身体有些疲倦,所以他想先找一个地方睡个午觉。 他困得昏昏沉沉,刚才又和李凤凉比拼了剑意,所以有些疲倦。 可是他在马嵬关之中找了一大圈,都是没有能找到一处客栈。 这马嵬关之中似乎没有客栈。 洛宁想了想,然后他便是笑了,因为这里是边境,又是要害,这里的百姓有几人能住客栈的呢? 他骑着马到了一处面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看着他,脸色有些惊慌。 “老伯,我想在你这打个尖,休息休息。” 那老者微怕说道,“老朽这个店中没有床铺,客官便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 洛宁跳下了马。 走进了屋子。 他只觉得头脑困得厉害。 他随便点了一碗面,看着面馆之中一个匆匆吃着面的客人,狠狠地晃了晃脑袋。 “刚才还好好的,怎地进了城就困得这般厉害?” 洛宁的眼皮轻轻合了一下,按理说他进入马嵬关,没有人跟着他,自然也不需要担心有易水寒的仇人来找他复仇,可是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心中突然有了些忐忑。 他只觉得心烦意乱,外面乌云渐密,开始下一场秋雨。 落你个站起了身子,站到了屋檐下,他望着雨幕沉默了很长时间,望着那淅淅沥沥的秋雨渐渐的把地上的灰尘浇灭。 他似乎是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 洛宁转身回到了屋子之中。 他抽出了忘川剑,然后架到了那个吃面客人的脖子上。 洛宁冷声喝道,“我知道是你。” 那吃面的食客吓了一跳,又见一把亮闪闪的长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那还有心情吃面? 食客手中的筷子直接掉落在了地上,慌忙求饶,“大爷,我今日没带钱,没带许多钱……” 洛宁微微皱眉,在这个人的身上,他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股让自己警惕的危险气息不是来自他。 他放下了剑,低头俯首,“对不起,认错人了。” 他把剑重新放回了剑鞘,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之上。 那食客那里还有心情吃面? 连滚带爬,便是出了大门消失在了秋雨之中。 洛宁眉头紧缩不展开,他想着自己确实只是和李凤凉两个人入关,除此之外自己身后没有任何人。 那想杀自己的究竟会是谁呢? 那老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上来,放在了洛宁的面前。 洛宁微笑着说道,“多谢。” 那老者没有回答,看着洛宁拿起了筷子,很自然的坐在了洛宁的面前。 洛宁刚要吃面,抬头发现了老者坐了下来。 他有些不解。 外面的秋雨渐渐的下大,开始在地下汇聚成河。 那老者掐算着手指头看着洛宁平静说道,“你似乎有些不安。” 洛宁说道,“有些心事,自然不安。” 那老者缓缓说道,“你在等人。” 洛宁微怔。 那老者看着刚才那个食客仍在桌子上的面碗平静说道,“确实不是他,要杀你的人……” “是我。” …… 第五章 第三名魔将 秋风微寒。 长街上一片安静。 滴滴答答的檐雨顺着房檐滴落在了地上,没有声音,没入了泥土。 洛宁手中的筷子挑起了一绺面条,未曾送入嘴中,在这秋风秋雨之中,面条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老者微笑说道,“没毒。” 洛宁放下了筷子,轻声说道,“我不饿了。” 洛宁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因为这间屋子看上去已经很多年了,而这个老者自己又完全不认识。 老者看着他微笑说道,“你听说过魔将吗?” 洛宁想起来了魔君手下的的七十二魔将,那七十二魔将个个都是能独挡一方的人物,仅仅是排名第七十二的魔将就已经将他们三个少年逼入绝境。 那老者微微笑道,“我没想到你会来,也没有想到易水寒会有徒弟。” 洛宁说道,“消息传得太快了。” 老者说道,“早在你继承易水寒传承的当天,魔君就散布出来了消息,现在的你,在马嵬关之中全是仇人。” 洛宁淡淡的一笑,“可是他们都不敢先出手。” 老者声音骤然提高,“那是因为他们不敢得罪易水寒!不敢得罪剑渊,所以很大一部分人都想看看是谁先出手。” 洛宁又平静说道,“昨夜晚间,我杀死了一个识灵境。” 老者笑了,他看着洛宁哈哈大笑,“那只是一个不是死活好歹的愣头青。” 洛宁看着老者说道,“你今日要是杀了我,阳鼎天会给我报仇。” 老者微微笑道,“可是我是不会怕的,魔宗覆灭之后,我便在这里开着面馆生意,本来我该死在易水寒的剑下,但是我却活了下来。” 洛宁问道,“那你是谁呢?” 老者回答道,“第三名魔将,庄无痕。” …… 魔君手下的七十二名魔将,他排第三名。 看着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老者,但是实际上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的境界实力怎么样,洛宁不清楚。 但是此时他困意全无。 “那么说来,这是你预谋已久的?” 庄无痕平静说道,“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了,你离开剑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全天下和易水寒有仇的修行者都想在你离开马嵬关前杀死你。” 洛宁沉思,“可是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老者微微笑道,“可是你离不开了。” 洛宁又问道,“你准备怎么杀我?” 老者微微笑着,向洛宁晃了晃自己的一对巴掌。 当初他还是魔将的时候,手里用的是一把大刀,可是后来三大宗围攻魔宗,他手中的刀被易水寒一剑斩断,然后便是被废了修为,这几年自己靠着努力,无法回归巅峰状态,但是他也已经是观庭境九重的强者了,只差一步,便能进入阴阳境。 他在这里度日如年,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报仇,因为自己的境界实力可能一辈子也赶不上易水寒。 但是后来他听说易水寒失踪了,那么即使他赶上了易水寒,也没有办法再报仇了。 于是他开始变得颓废,直到几天前,他听说有人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成为了剑渊第十三重山门的长老。 他也觉得很绝望,因为那个人只要待在剑渊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自己所杀。 于是他听说了那个十三山门的长老离开了剑渊,要前往南疆。 他决定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正想着要去那里去找洛宁,可是他没有想到,于是。 今日中午洛宁极为巧合的来到了他这里吃面。 他不认识洛宁,但是却认得剑渊的剑,洛宁手中的忘川剑。 剑渊的每一把剑他都认得。 老者哈哈的笑了,笑声传出去了好远,然后他看着洛宁面前那一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面,平静说道,“我这些年学会了做面,很好吃。” 洛宁微笑道看着他。 似乎没有任何敌意。 外面的风声渐渐的紧了些,然后那碗面便是带着汤水飞在了半空之中。 汤水里面是已经被泡的有些粗大了的面。 然后那张桌子被掀了起来,几乎就是在这一瞬间,洛宁的身体带着那张椅子飞速的倒退,想借助着这一冲之力在墙上开个洞然后逃跑。 庄无痕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劈开桌案来到自己面前的一道剑光,伸出了这双手,然后极为平淡的把那道剑光劈成粉碎。 于此同时,洛宁后退的身子已经带着身下的椅子飞速退到了墙边。 按照他现在的境界修为,用自己的身体在这样的墙上撞一个洞本来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他知道李凤凉的军队在城中,只要他离开了这条街,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便算是能得救。 但是和他想的并不一样,他的身体没有撞开墙洞出现在长街之上。 洛宁背后的椅子瞬间碎裂,然后他便是狠狠的摔倒了地上。 一片尘埃。 庄无痕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不是木头墙……是铁墙。” 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骄傲,似乎自己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一天。 洛宁在灰尘之中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摔得满眼金星。 他怒骂道,“你家有矿啊?盖房子都用铁墙。” 少年举起了剑,一道宛如长河一般的剑意瞬间覆盖了他的全身。 …… 第六章 来碗阳春面 没有任何犹豫的,洛宁出手便是易水剑意。 因为他面对着这样的对手,根本不敢留手。 但是即使他天赋再如此高,也绝对不可能是这个魔将的对手,因为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街道上的细雨还在淋漓,丝毫没有因为屋子之中冲天而起的剑意而受到任何影响。 也没有因为另一端的掌风受到任何影响,细雨还在下,淋淋漓漓,潇潇洒洒。 街道上关门闭户,这那碗带着汤水的面终于落下。 没有一点汤水淋在庄无痕的身上,那只碗在两道力量交错的瞬间变得粉碎,然后化成了无数的碎片掉落在了地下。 洛宁站了起来,手中的忘川剑带着易水剑意,浩浩荡荡,正是如同一条绵延的长河。 李凤凉说的没有错,洛宁的剑很硬。 虽然学剑之人的剑术如何和剑的品质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实际上的关系却还是有的。 洛宁拿着剑,这个老者是肉掌,这便在兵器上占了优势。 因为易水剑意的威势加上洛宁这几天提升的实力,洛宁这一剑的威势,就算是观庭境大概都难以阻挡。 但是他遇到的是魔将。 他领教过夜魔的手段,也知道这个老头看上去不会那么好惹。 庄无痕倒退了数步,手掌之上出现了一道道极细的血丝。 这忘川剑的锋利程度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但是他毕竟是观庭境九重的实力,虽然洛宁在极短的时间内用极短的招数给予了他最大程度的压制。 但是毕竟两者之间的境界实力毕竟相差太大。 洛宁的身体狼狈后退着,忘川剑在自己的面前挥舞出来了一道道剑意当初了庄无痕的魔气。 面馆顶上的屋檐本来是溅着雨水,但是却在此时升腾而起了一道道蒸汽。 整个屋子的温度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极高。 洛宁的身体再次倒飞而出,这次重重的撞在了背后的铁壁之上。 他怒骂一声,拄着忘川剑就站了起来,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伸手猛然间握住了自己腰间的那柄柴刀。 柴刀出鞘。 刀剑并举,洛宁怒喝一声,灵力暴涨。不顾那对手掌上魔气的压制,再次向魔将袭击而来。 这次他的目的很明显,他不是要击杀魔将,或者是击败魔将。 他是要夺路而逃。 唯一的出口便在那门那里。 但是这老者的身体站在那里,就是如同一扇关上了的门。 洛宁手中的柴刀被这道魔气崩起来了三尺多高,握刀的左手便开始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有一个过路人打着雨伞顶着纷纷细雨来到了面馆的门口,对着屋里喊道,“老庄头,来碗阳春面。” 庄无痕微微皱眉,看向了门口,是一个总来他店里吃面的老客户,庄无痕冷冷说道,“今日不买了。” 那人皱着眉头看着屋子之中的一片狼藉,“我说,你这怎么回事,怎么打的这般乱遭?” 庄无痕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洛宁冷冷说道,“一个后生吃了面不给钱,我教育教育他。” 那人缩了缩脖子,“那你们继续,继续……” 庄无痕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洛宁,魔气骤起。 洛宁苦笑了一声,只能举剑再次相迎,但是这次剑和魔气还没有碰撞到,他的身体就在此倒飞而出。 洛宁无奈苦笑道,“我现在要是给钱,不打了行不?” 庄无痕冷冷说道,“我必须报仇。” 洛宁喝道,“那你去找易水寒啊!” 庄无痕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打不过他,我也找不到他,所以我只能欺负你。” …… …… 马嵬关本来是一座险关,这里有着很多居民生活是在它变成军士要地之前。 李凤凉来了之后,置身于安民,所以这里已经隐隐的恢复了先前的荣光。 此时在距离这个面馆三条街以外的一条街上,有一个人正在另一家面馆平静的吃着一碗阳春面,面很烫,所以他吃的很小心,但是又很着急。 似乎他在等着吃完面去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望着外面的秋雨,眼神微微茫然,不知在思索着些什么。 …… …… 那长街之上并无动静,只是那间面馆之上水汽蒸腾的景象十分神奇,但是好在没人注意。 于此同时,洛宁的身体已经被逼到了屋子之中的一个角落。 他看着魔将,眼中全是怒火,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出关。 他想起来了李凤凉,但是转念一想他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那怎么过来救自己? 而且就李凤凉的力量都不如自己,他来了又有什么用? 洛宁连着骂了几声娘,看着那落在地下已经成了浆糊的面条,心里想着对策。 然后那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人又推开了面馆的门。 庄无痕喝道,“今日不卖了。” 谁知道那人却拎着一把剑走了进来,看着庄无痕说道,“要一碗阳春面,吃了便走。” 庄无痕大怒,“今日就是总兵将军来了都不卖。” 那人拔出了手中的剑看着庄无痕微微笑道,“你看看我是谁。” 洛宁抬头,便是看见了李凤凉的脸庞,一瞬间他刚才所有的绝望都是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兴奋。 可是兴奋只是暂时,他想到了李凤凉的实力境界,心说他怎么也不可能是这魔将的对手,他高喊一声,“你快去调兵,我在这里支撑片刻。” 李凤凉看着他冷冷说道,“魔宗现在在皇帝那里的地位是神宗,我要是调兵,不知要惹来多大的麻烦。” 那老者眉头微皱喝道,“我早已经不要了我魔将的身份,我只是想杀了这个小子报仇。” 李凤凉看着洛宁,又看着这老者,声音之中带着嘲讽。 “那我要不让你杀呢,那怎么办?” 庄无痕冷声道,“那只有得罪了!” 他把掌一挥,然后一道无比凛冽的魔气带着淡淡的雨水潮湿的气息在屋子之中把李凤凉的身体笼罩。 他想借着这一掌的威力把李凤凉打出屋门。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李凤凉站在门口,一步未退。 他手中的剑上升起了一道和洛宁手中剑意一模一样的气息。 洛宁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大惊失色。 “你你你……” “你观庭了?” 第七章 霜叶红于二月花 洛宁心说,一个时辰之前,自己教他剑意的时候不是还是识灵境吗? 洛宁看着李凤凉手中的那柄剑,表请无比惊异。 李凤凉淡淡的解释道,“我回家仔细想了想,悟了悟,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是通的,所以我学会了,然后也破境了。” …… 洛宁说不出话来。 实际上他不知道李凤凉那几日片刻便参悟了风萧剑诀之中的功法,片刻之后入了初微。 李凤凉始终觉得修行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但是确实就是这般简单。 对于他来说,修行就像喝水一般简单。 如今他看着庄无痕,心里只想着吃那碗阳春面。 庄无痕冷冷说道,“就算你们两个今日在这里把我杀了,我的将军大人,你又该怎么解释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板?” 李凤凉微笑说道,“你在威胁我?” 庄无痕说道,“不敢威胁,说的只是事实。” 李凤凉淡淡的看着地下那碗阳春面。 冷笑着说道,“浪费食物,便是该死。” 洛宁说道,“好理由。” 庄无痕沉默不语。 猛然之间,他怪叫一声,一对手掌猛然分开,上面有着淡黑色魔气笼罩,看着架势竟然是魔宗某种极为强大的功法。 李凤凉举剑迎接,一道无比强大的剑意瞬间如同一口水缸一般笼罩住了魔将的身体。 这便是和洛宁手中一模一样的易水剑意。 那魔将大声喝道,“你会剑渊的剑法,如果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情,知道你屠杀我神宗,又知道你会剑渊功法,恐怕要给你满门抄斩!” 李凤凉淡淡说道,“我没有满门可以斩,只有一个老母亲。” 他话锋一转,“但是我最讨厌别人拿她来威胁我。” 洛宁站了起来,看着李凤凉问道,“你是个怪物吧?” 李凤凉淡淡的说道,“我只是聪明了些,正如你所说,我欠练。” 洛宁冷笑道,“我经历生死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领教的剑意,居然我几句话就给你学了去。” …… 外面的雨水依旧不紧不慢的下着。 魔将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 他的白色的胡子微微在灌入面馆的秋风之中颤抖,然后他萌生了退意。 那黑色的魔气如同狼烟一般的灌入到了他的双手之中,然后照着洛宁的面孔席卷而来,洛宁举忘川剑相迎,易水剑意无穷无尽,即使洛宁的灵力被压制,但是却还是凭借着剑意的强大抵挡了片刻。 仅仅是这片刻的功夫,李凤凉的剑就到了。 同样带着易水剑意,他已经是观庭境,灵力雄厚虽然不及魔将,可是在两道易水剑意的威势之下,李凤凉的这一剑还是直接破开了魔气。 庄无痕的身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然后他右手一翻,黑光骤显,魔气再次席卷而来。 李凤凉微微皱眉,因为他刚进入观庭境,境界实力还不是那么稳定,即使灵力雄厚,但是毕竟还是和魔将之间差着九重的实力。 他退后了一步,一只脚迈出了面馆的门槛。 身后洛宁的剑同时也到了。 虽然两人的境界实力不如庄无痕,但是他们两个人联合起来,即使是观庭境九重的实力,也难以突破这漫天的易水剑意。 所以庄无痕想要逃跑。 他看着李凤凉一只脚迈出了门槛,他看都没有看洛宁砍向自己后背的那一刀。 魔气骤起! 李凤凉再退一步。 他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长街上的化成稀泥的尘土之中。 于是庄无痕的身体前进,像是一只羽箭一般飞出了面馆的大门。 洛宁的剑狠狠地斩落在了他的后背,痛的庄无痕大叫了一声,但是他的脚步依旧没有缓慢。 他跑进了秋雨之中。 洛宁跑了出来,举起柴刀和忘川剑再砍。 李凤凉的剑也在此时到了。 庄无痕的袍袖之上蒙上了一层极为细密的雨雾,他闷哼一声,急退而出,两道魔气直接挥出,便是把这两人同时拦截下来了一瞬间。 李凤凉看着洛宁喝道,“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他上前一步,易水剑意再起,那长街的尽头卷起了阵阵雨水,然后伴随着这道剑意狠狠的落下。 当街的中央多出了一道剑痕! 但是没有斩到庄无痕的身体。 他的速度太快了。 …… 于此同时,三条街外面的那个中年人,终于吃完了碗中的阳春面,他从旁边拿起了一个布袋,是如同叶青包裹着青枪一样的布袋。 他轻声说道,“老板,结账。” 店小二跑了过来,然后看着他说道,“四钱。” 他从怀中摸出了一块银子,然后放到了桌子上,“不用找了。” “这?” 店小二何时见过这般大方的客人? 他慌作一团,还没有说话,这个人便是站了起来,也未曾打伞,便是走进了这漫天秋雨之中。 店小二从后面追了出去,但是等到他出了门,确实不见了这中年男子的身影。 下一刻,中年男子出现在了三条街外面。 他看见了正在逃跑的庄无痕,脚步轻轻挪动了一步。 然后他的身体出现在了庄无痕的身后,一只染着血的枪从庄无痕的胸膛透了出来。 这名魔将眼中的生机渐渐的暗淡了下去。 然后终于是倒在了这片秋雨之中。 那人转过了身子,虽然落雨,但是他的身上却是一点都没有湿意。 他手中拿着一柄枪,站在长街的尽头。 洛宁和李凤凉站在长街的这头。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洛宁的心底油然而生。 他似乎猜到了这个人是谁,来自那里。 而这,却是他最不想面对的一件事。 当年六大高手,易水寒实力最强。 其余五人难分上下。 于是今天马嵬关的这片秋凉雨之中,来了一个。 西方有长岭,长岭之上有一片枫林,枫林常年如火,如枪一般笔直。 这便是枪林。 枪林宗主观林悟枪意。 西林枪意。 他今日来到了马嵬关。 在这秋时。 漫天红叶,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 霜叶红于二月花。 他的名字,也叫做二月花。 枪林宗主——二月花! 第八章 请赐教 枪林宗主。 叶青的老师。 是和阳鼎天起名的人物,甚至都能和易水寒平分秋色。 看着长街那头站着的中年人,背后的冷汗落下,和秋雨混成一色。 于此同时,长街的尽头出现了很多的散修。 他们不是来杀洛宁的,因为他们知道,那个人出现了,便是不用他们动了。 二月花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眼睛在秋雨之中预发的明亮。 那些散修看见了他,然后有的在明处有的在暗处,纷纷俯首示意,表示自己已经见过这位大能。 二月花什么都没有做。 洛宁看着他的眼睛。 看着他手中的枪。 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是纵横境的大能,只要他愿意,他甚至可以毁了整座马嵬关。 瑟瑟的秋水吹的人发冷。 人冷心更冷。 李凤凉沉默的看着手中的佩剑,开始即为认真的思考了起来,他在想自己母亲说过的话。 母亲让自己来帮助洛宁。 他没有听说过六大高手,也没有听说过二月花。 在他看来,这个人和马嵬关中所有的人一样,无比的普通,甚至在秋风之中他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阳春面香味。 洛宁看着李凤凉说道。 “多谢你,可是我们两个还是打不过他。” 李凤凉没有回答,站在那雨中,思索了片刻,然后问道。 “你打了吗?” 洛宁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李凤凉平静说道,“一个人罢了。” …… 二月花知道这城中还有很多人,也知道自己的出场会给修行界带来怎么样的震动。 但是他的脸色依旧平静,他在犹豫。 因为他知道如果杀了洛宁,剑渊会跟自己誓不两立,但是他最喜爱的一个徒弟,曾经死在易水寒的手里。 二十年前,易水寒入枪林找人比剑。 自己最喜欢的徒弟被他一剑斩了。 他当时的境界根本无法战胜易水寒,又赶上举世灭魔宗,所以报仇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渐渐淡忘。 可是他没有忘记。 今日在马嵬关这场秋雨之中,他来了。 他平静的看着洛宁说道,“易水寒杀我徒弟,我杀他徒弟,天经地义。” 洛宁笑了,“我不过是一个识灵境,你杀了我不觉得掉价吗?” 二月花说道,“你是剑渊第十三重山门的山主,又是易水寒的亲传弟子,更是秦薄衣的道侣。我杀你不觉得有任何掉价。” 洛宁想了想,然后说道,“你杀了我之后可能得不到玄天神铁了。” 二月花淡淡说道,“久河在乎玄天神铁,是因为他是铸剑师,但是我现在不在乎。况且,就算是你死了,我不信就没有办法解开玄天神铁的秘密。” 洛宁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明白了二月花的意思,看来今日无论如何都走不了了。 他和二月花说话,只是在拖延时间。 他希望阳鼎天能赶来。 但是他心中很清楚,作为站在修行界顶端的人,自己就算巧舌如簧,也不可能拖到那时候。 李凤凉就这般静静的站在那里。 秋雨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到了地上,他看着二月花,知道这个人境界高深,但是却不知道他就是传说之中的六大高手之一。 他手中拿着剑,似乎是在挑衅。 二月花看着他,觉得他很不敬。 他作为枪林宗主,又是站在世界顶端的人物,很少在人前出场。所以他的每次出场,不是伴随着人们的的高呼就是伴随着修行者们的赞叹。 但是他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都是没有。 洛宁就地坐了下来,他手中拿着忘川剑。 二月花看着洛宁说道,“我当年和易水寒一起战魔君,按照辈分,你喊我一声师叔也不亏。” 洛宁想到了为什么当初易水寒能站在他们的上面,想到了易水寒的剑意为什么能碾压群雄。 因为这些人根本就是一群废物。 魔君现世,他们不敢去找魔君,反而来这里为难一个晚辈。故作清高,装神弄鬼,实际上让洛宁恶心到了极点。 洛宁淡淡的看着他,他没有叫师叔,甚至没有展现出来自己对这位隐世大能的任何尊敬。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正是这种什么都没有说的做法才让二月花感觉到了洛宁对自己的不敬。 自己的身份仿佛只是给面前这两个少年带来了一瞬间的惊异然后便是消散皆无。 这种感觉二月花很不爽,也很不喜欢。 …… 洛宁平静的看着他,把背后的包裹解了下来,然后把柴刀的鞘解了下来,紧跟着又把背后的剑鞘解了下来。 这些东西跟在他的身上是个累赘,所以他决定暂时把它们放在一旁。 长街的东西南北,此时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洛宁,看在跟在洛宁身旁的这位总兵将军。 这位将军站在原地,也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 二月花的眼睛在这秋雨之中映照出了一丝极为闪亮的光芒,他看着洛宁,又看着李凤凉。 眼睛之中的闪亮变成了惊异,然后惊异便是变成了惊喜。 他看着秋雨之后坐在地下的那个少年。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要向我出手?” 他故意强调了那个我字,因为他还想向洛宁确定一下自己的身份,希望洛宁不是慌了头脑。 洛宁终于收拾完了身上的东西,他站了起来。 身体有些摇晃,然后眼神之中有着深深的平静。 他平静的看着二月花说道。 “我不敢。” 二月花淡淡问道,“那你何意?” 洛宁看着说道,“只是……” “请赐教。” …… 秋雨猛急,秋风瞬起。长街之上被灌入了一道夹杂着嗡鸣之声的秋风,宛如一只残破的喇叭被吹响,呜咽乱鸣。 …… 洛宁举剑,李凤凉也跟着举剑,他没有退后,也没有前进,然后他的目光和二月花的目光接触。 稍微有些退缩。 李凤凉在洛宁这一声之中也站直了身子,他没有选择后退或者是跑掉。 他也正了正手中的剑,平静的看着二月花。 “我也请赐教。” …… 第九章 秋雨中的少年 请赐教。 适用于很多人。 学生对老师,孩子对父母,弟弟对哥哥,比武者或者挑战者。 当然还有洛宁对二月花。 长枪上滴着一丝雨水,然后极为优雅的滴落到了泥土之中。 二月花笑的很开心,因为很多年没有人要对他出手了,距离上次战魔宗到现在,已经过了好长的时间。 他已经快要忘了被人挑衅是什么感觉。 于是洛宁告诉了他。 李凤凉也告诉了他。 不敢出手,只敢请赐教。 …… 二月花未曾动,马嵬关上空的云层突然散开了了些,细雨微停。 洛宁忽然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这种感觉是他上次面对魔君之时流露出来的,此时面对二月花,依旧是这种感觉。 提枪的人未曾动,然后枪动了。 二月花面对这两个晚辈都是动用了手中的枪,这便是说明他给予了洛宁极大的尊重。 和洛宁不同,他似乎很看中这场战斗,他如临大敌。 长枪在雨水之中激荡起了一圈涟漪。 于是沿街所有门窗,都在此时微微作响,将要碎裂。 长街之上骤然有风起。 那面馆上,两旁街道的房屋之上有着几片瓦砾,在这狂风之中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这是洛宁第一次见到纵横境界的强者出手,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人生之中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强者竟然是向着自己出手。 他宁愿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强者出手。 狂风骤起,吹得他都有些站不住脚跟。 他知道,现在的二月花也许只是平平淡淡的刺出了一枪,因为他们两个绑一块都不可能有资格跟他一战。 二月花出了一枪已经是十分尊重他们的表现了。 洛宁的身体就在这长街的雨水之中单膝跪了下来。 他握剑的手指关节有些微微发白。 忘川剑都在这一枪的威势面前发出了阵阵低鸣。 他身上的衣服因为这阵狂风开始疯狂的互相拍打,甚至就连天空之中落下来的那片雨水,都不知道被这片狂风吹向了何处。 洛宁的眼睛赤红。 他低吼一声,忘川剑晃了晃,易水剑意尽起,但是还是没能冲出这道压力。 他慢慢的低下了头。 —— 刚才他不肯低头。 于是二月花的这一枪便是要教他如何低头。 洛宁在正面挡住了这一枪的巨大压力,他的身后便是李凤凉。 李凤凉没有跪下,也没有低头。 他只是默默的拿着剑,站到了洛宁的前面。 “放弃吧。!” 洛宁几乎是咬着牙冲着李凤凉的背影喊道。 但是李凤凉却未曾退一步。 他淡淡的说道,“母亲让我帮你,我便要听话。” 于是在那狂风之中,李凤凉也跪在了地上的乱泥之中。 他的手中剑没有忘川剑那般结实,两道本来相互关联的易水剑意骤然散开。 然后李凤凉的手中剑便是变成了一片碎片。 他吐出了一口鲜血,然后便是在这巨大的压力之下低下了头。 …… 有着血迹顺着洛宁的手指缝渗了出来。 有血迹顺着李凤凉的嘴角渗了出来。 两个人跪在地上的身影骤然滑出去了数丈远的距离然后膝盖便是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极深的沟壑。 洛宁脸色发白,但是握剑的手却是没有松开。 他感受着那易水剑意之中的深深不甘,手指狠狠的一握,剑意重新起! 李凤凉也握着剑柄,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已经只剩下了剑柄的剑。 一道冲天的剑意也是重新涌起。 两个人两道剑意,宛如一条这世间最为宽大的河流挡住了那肆虐的狂风。 两个人的身体再退数丈。 洛宁的膝盖已经磨的血肉模糊。 李凤凉两条臂膀上的布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何处,然后露出了他的臂膀。 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什么。 两个人的手臂都在此时微微颤抖。 然后那漫天的风终于停止了。 长街两头的民房之中听着街上的动静,都是以为降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听着自己家房上的瓦片不知道飞向了何处。 这一枪的威势终于结束了。 而这两人也被这轻轻的一枪震得倒退了不知道多远,被这一枪刺的东倒西歪,气势全无。 实际上二月红真的只是轻轻的刺出了一枪。 但是因为境界实力的巨大差距,此时的他仿佛比那天洛宁在青山顶上见到的魔君还要恐怖。 李凤凉看着落到地下的瓦片。 眉头微皱,正色说道,“破坏民房,实在该死。” 二月花有些惊讶,“真是没有想到,堂堂大周的大将军,竟然也是易水寒的弟子?” 李凤凉冷冷说道,“我不认识易水寒。” 二月花哈哈大笑,“不管你如何狡辩,你身上的剑意都是易水剑意。这点无可否认,你要知道,在今日一仗之后,天下会有多少人想要找你的麻烦,你为了帮助这个小子,竟然连这些都不顾?” 李凤凉跪在尘土之中,沉默不答。 他想起来了李老夫人的话语,于是轻轻回答道,“母命难违。” …… 长街上的雨被刚才那阵狂风吹走,还没有重新布置落下,于是这条长街之上再次出现了一道风。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那杆枪,生出了深深地绝望。 他俩就算天赋如何异禀,都不可能是这人的对手。 于是在那狂风之中,两人扔下了手中的剑柄。 忘川剑落地,李凤凉的剑柄落地。 他们的头埋的更深了。 …… 二月花的第二枪,便是要他们时实务。 洛宁衣衫尽破,身上如同被无数细针扎过那般鲜血直流,李凤凉跪在他的旁边,脸上的汗水混着血水也依旧是难分彼此。 第二枪枪势终尽。 接下来是第三枪。 这次没有风起,甚至都没有压力的出现,但是两个人也都是知道,这是最危险的一枪。 这一枪之中,再没有了他要说的话,只是有着无限决绝的杀意。 洛宁怒喝一声,猛然之间伸手从地上捡起来了掉落的忘川剑。 他出脚,一脚把李凤凉踢到了一边。 “我死了之后,记得去找阳鼎天让他给我报仇!” 一道无比决绝的剑意冲天而起,在这绝境之下,洛宁的境界竟然再次突破! 一道识灵境界九重的灵力从他的身上散发了出来,但是洛宁知道,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不可能挡住这一枪。 狂风骤停,秋雨顿止。 洛宁大骂了一句举剑便砍。 他的手几乎在出剑的一瞬间就被划出来条条血丝,然后他举剑的手停在了半空再难前进。 他的态度很明显,也很决绝。 他明知道自己要死,但是还是出了剑,这便是不把二月花放在眼里,洛宁这样的态度让二月花很愤怒,也很欣赏。 洛宁就是想看看自己在临死前能不能碰到一下杀死自己的这个人。 可是最终他没有碰到,身体便是被这强大的一枪控制在了原地,难以行动。 两者之间的境界实力实在是相差的太多了。 洛宁摇着牙,举着剑,终究是无可奈何。 …… 时间过去了一会,空气有些安静,洛宁有些纳闷,因为他的身体并没有被这一枪贯穿,也没有死去。 他还保持着刚才举剑的姿势。 那漫天的枪意忽然不见了。 那长街上本来因为这一枪停止的雨水。 却在此时又重新下了起来。 二月花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东西。 洛宁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的剑还在手中。 但是却突然没有了阻力。 呲啦。 二月花低头——他的袖子破开了一个一寸长的小口子。 …… 第十章 算命先生 洛宁自然不会蠢到是以为自己一剑斩到了二月花的衣服。 他现在的境界实力确实不配。 二月花如果想要杀他,也许只需要一根小指就可以做到。 那这漫天的枪意去了那里? 他究竟为何收手? 洛宁不解,李凤凉不解,那些藏在暗处观察着这场战斗的所有修行者都不解。 天空之中再没有风。 秋雨重新落了下来。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在长街的街头,出现了脚步声。 一只布鞋踏过了地上的雨水,然后四平八稳的迈出。 二月红的眼睛便是落在了那里。 他的左手拿着装枪的布袋,沉思了片刻,然后把那只枪装进了布袋。 然后他重新把枪背到了后背上。 长街恢复了寂静,洛宁站在那里,还保持着一剑斩出的动作,他迟愣了片刻,然后收回了剑。 因为他也听见那脚步之声。 在那边走来了一个人。 因为他出现了,所以漫天的枪意都退散了。 因为他不喜有风,所以风也停歇了。 李凤凉望着那个人,眼中露出了些许惊喜,又露出了些许疑惑。 “老先生?” 洛宁回过了头,看见了那人。 那是一个算命先生,他手中拿着一只幢幡,上面还有着雨水的痕迹。 他的脚下穿着一只极为朴素的布鞋。 仿佛地上的泥泞都不能染让这双鞋蒙尘。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到何处去。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看着极为和善的笑容,然后步伐也正是那般的和善美好, 算命先生看着二月花,平静的问道,“算一卦吗?” …… 空气安静了。 然后二月花的脸色没有变化,但是洛宁却感觉到了他的情绪。 他似乎有些害怕了。 他不知道这个算命先生问的这一句算一卦吗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可以知道的是,自己不会死了。 长街从南到北,都回响着这道声音。 算一卦吗? 那些藏在暗处偷看的散修,听到了这些声音,纷纷吐血。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算命先生,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是他们可以知道的是,自己应该走了。 于是长街的两边的巷中房上,纷纷有些了些动静。 像是一只只出林的飞鸟,片刻之后,他们便是都消失不见。 二月花平静的看着这个算命先生,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不算。” 那算命先生微笑说道,“不准不要钱。” 二月花平静说道,“我不会给你钱。” 他看着这个算命先生,又抬头看了看那天边的一朵云彩,伸手接住了几滴落下的雨水。 他平静的说道,“你这老东西还没有死?” 算命先生微笑的看着他,“你三天之内必得口气。” 二月花又看着洛宁,“你不让我杀他?” 算命先生平静的说道,“他是预言之子。” 二月花的声音骤然高昂起来,“你和天朝那大司命都老糊涂了不成?那有什么预言之子?这都是你们自欺欺人编造出来的。” 算命先生静静说道,“卦象上是这么说的,所以你今日不可能杀他。” 二月花看向了李凤凉,“那他呢?他也是预言之子?”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他你也杀不得。” “为何?” “因为我不许!” …… 空气之中安静了些,然后二月花退后了一步,他的脚踩着雨水,然后溅起了一片水花。 他认真问道,“你一直在这里?” 算命先生说道,“至少暂时是在这里的。” 二月花说道,“总有不在的时候。” 算命先生回答道,“是的。” 二月花盯着他愣了半晌,然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我先走了,等你不在的时候,我在回来。” …… 算命先生握着手中的幢幡,口中念念有词的说了些什么,然后便是转头看向了李凤凉。 洛宁站在雨中。 他再次回头,却发现自己二月花的位置已经没有了人。 洛宁抬头再看去,天上的雨水落到了地下,没入泥土。 算命先生转头看着李凤凉说道,“我说过你有将军命。” 李凤凉站了起来,平静的回答道,“为国效力。” 算命先生又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为什么我要帮助你。” 李凤凉想到了母亲的那句叮嘱,让自己不要过多的参与修行界的事情。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想。” “为何?” “母亲让的。” “你母亲似乎很有见解。” “家母只是多读了些书,懂得多些。” 算命先生微微笑着,然后看着地上那柄碎成了片片碎片的剑,微笑说道,“你应该有一把好剑。” 李凤凉淡淡回答道,“这剑杀蛮兵足够。” …… 然后算命先生看向了洛宁。 “算一卦吗?” 洛宁握着忘川剑,看着这个连二月花都因为他的出现而退却的人,不知思索着什么。 他把剑放了下来,然后躬身。 “多谢前辈。” 算命先生还是那句话,“算一卦吗?” 洛宁不解这是何意,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不算。” “为何?” 洛宁回答道,“因为我不信命。” 算命先生忽的笑了,“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人,虽然过了这些年,可还是历历在目。” 洛宁说道,“天下相似之人很多。” 算命先生说道,“可是不信命之人却很少。” 洛宁忽然问道,“那你信命吗?” 算命先生又笑了,“所谓算命便就是算天命,窥天道,如果我不信命,我就不会算命了。” 洛宁直起了身子,开始从地下捡起自己的剑鞘和背囊,然后背在了身上。 算命先生忽的说道,“洛宁,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洛宁猛然间抬起了头,眼神惊异,“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手中的幢幡忽然因为一道突然吹来的贼风变得上下摇摆了起来。 洛宁看着他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算命先生微笑说道,“你的名字是我起的,我怎地不知道?” …… 洛宁拿包的手骤然停止在了半空。 一两滴雨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之上,然后滴落。 这是绝对的安静。 …… 第十一章 信不信命 洛宁听自己的父亲说过。 自己的名字是一个算命先生取得。 洛雾雾的名字也是算命先生取得。 但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因为自从以洛雾雾的病为目标之后,他便是不再信命。 今日在马嵬关,有一个算命先生。 …… 洛宁沉思了片刻,眼不斜,衣微正。 他恭敬说道,“多谢老先生赐名。” 算命先生看着他,轻声说道,“是我让让你父亲送你去剑渊的。” 洛宁一愣,不解问道,“为何?” 算命先生抬头看了看天,“天道所说,我不敢违背。” 洛宁听罢沉思回答道,“我不信天,我只信我自己。” 算命先生问道,“不信命?” 洛宁想了想说道,“为了她的病。” 算命先生喝道,“星陨阁早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上了,十几年前就已经灭了。” 洛宁沉默片刻,然后认真问道,“老先生这么远来这里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算命先生说道,“你如果想听,我可以跟你说更多。” 洛宁想了想问道,“关于什么?” 老先生说道,“关于你的命。” 洛宁笑道,“我都说了我不信命。” 老先生也笑了,“那么,我们回到之前那个问题。” “算一卦吗?” …… 长街之上安静了片刻。 雨水停歇,洛宁的那匹黄骠马因为刚才二月花的出现变得极为的害怕和不安,挣开缰绳跑掉了。 现在雨水停歇,于是它又回来了。 洛宁抚摸着它因为雨水而杂乱的鬃毛,沉默了片刻。 他从地上捡起来了自己的柴刀,然后又把包裹系在了马鞍之上。 他问李凤凉道,“我现在可以出关吗?” 算命先生沉默。 “这算是你的回答吗?” 洛宁说道,“是的。” 他回头看着算命先生,忽然回首再拜,等我有命回到中原,必当面谢老先生。 算命先生眼神有些空洞,但是他看见了洛宁眼中的那抹决绝。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呢?” 洛宁想了想说道,“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要治她的病。” 算命先生说道,“星陨阁真的已经没了。” 洛宁骑上了马。 “我去试试。” 李凤凉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剑把,看着算命先生说道,“无论如何,还是多些老先生相救。” 算命先生看着李凤凉的手说道,“你很有悟性。” 李凤凉谦虚说道,“我母亲便聪明,遗传的好。只是,她老人家实在不希望我多参与修行界的事情。” 算命先生说道,“一会你回到家,不要跟她提及我。” 李凤凉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拜谢。 算命先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迈出了步子踩在了雨水之中,一尘不染的布鞋脏了一块。 他高声吆喝着,“算卦算卦,不准不要钱……” 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的没了,有的人开始大胆的探出头来,一个年轻的后生畏畏缩缩的走到了街上。 看着长街上除了碎裂的瓦片竟然是没有了其他异样。 他喃喃骂道,“临秋了还刮这么大的妖风,这房子瓦没了,要命呦。” 然后他便是听见了那个算命先生的吆喝,“算卦算卦……” 他又低声骂道,“都什么年月了,兵荒马乱的,还有人算卦,自身都难保,还信卦象吗?” 旁边有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看样子都是家中揭不开锅的那种。 旁边有一个年轻女子拦着,口中急道,“娘,我们连买米的钱都没有了,怎地还给这个算卦的送钱?” 那老太太哆哆嗦嗦,急急说道,“萍儿,可不敢乱说,让这先生给看看,看完了,好命便来了,你也过来听听……” 那女子无奈的松开了老太天的手。 “我不听他的,有这功夫我不如去多编几双草鞋,没准还能在市上买个好价钱。” 老太天劝道,“萍儿啊,天命要信,先生的话要听啊。” 那萍儿有些赌气,把手一甩,“您去听罢。” 说完她便是转身回到了屋子之中。 那年轻后生听着也是暗笑,心说这老太太吃不起饭都要在这算一卦,可真是愚昧不堪。 那算命先生看着面前一脸诚恳的老太太和他手中的几文钱第一次沉默了。 他没有去怪那个姑娘,他看着老太太轻声说道。 “我算不了,你们拿回去买米罢……” 老太太急了,回到屋中。 “你这姑娘,不会说话,把人先生惹生气了,还不出去道歉。” “我不去,他要是会算,就让他算算这仗要打到什么时候,算算我们苦日子何时能到头?与其听他算命,还不如自己给自己争争气。” 老太太怒了。 “皇天在上,你这般说话便是对天不敬。” 萍儿也急道,“信它若是能让我们有钱,能让我那死于战乱的爹爹回来,我便信了。” …… 屋子之中吵闹一片。 算命先生抬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幢幡,低头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向另一条街上走去。 “算命算命,不准不要钱……” …… …… 马嵬关中来了个算命先生。 城中春风街上关了一家面馆。 听说是因为浪费了粮食被总兵将军杀了,许多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只是觉得好痛快。 此时兵荒马乱,他们最痛恨的便是这种发国难财的奸商。 …… 周途皱着眉头看着李凤凉胳膊上的伤口,“你确定就是因为浪费粮食就给他杀了?” 李凤凉皱了皱眉,“是的。” 周途说道,“可我怎么看都像是你去跟别人打了一架。” 李凤凉微怒,“多嘴,去喂马。” ……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将军府,周途牵着马去了马圈。 李老夫人在屋子之中喝茶。 听见了李凤凉回来的声音。 “可曾帮他?” 李凤凉说道,“帮完了。” “可曾后悔?” 李凤凉不解。 李老夫人问道,“你觉得你帮他是值得的吗?” “母亲说值得,我想来就是值得的。” “你的能力足够帮他吗?” 李老夫人有些怀疑的看着他问道。 李凤凉想了想算命先生的嘱咐,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来了个先生,他帮了我们。” “什么先生?” 老夫人伸手扇走了一只即将落到茶杯上的苍蝇,表情如茶水般淡定。 李凤凉恭敬回答道: “是个算命先生。” …… …… 第十二章 中原的杀局 李老夫人的眉毛挑了起来,她的脸庞虽然已经有些很多皱纹,但是却可以看出来她的容貌还是十分美丽的。 至少在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子。 可是谁也无法逃避岁月。 她开口说话,于是眼角有些鱼尾纹,她的年岁其实看上去并不大。 四十多岁的样子,但是坐在那里,就是给人一种七十多岁老太的威严。 她听李凤凉说洛宁的时候眉头没皱。听李凤凉说道有一个用枪的强者之时眉头也没皱。 但是在她听见算命先生的时候,她的眉皱了。 像是窗外因风而乱的旌旗。 李夫人看着李凤凉说道,“以后离他远些。” 李凤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己母亲又命令,只能点头。 李夫人又说道,“今日便让洛宁出城吧,他多在大周待一日,便是多了一日的风险。” …… …… 洛宁骑在黄骠马上。 背后背着剑,腰间别着刀。 他换了身新衣服,又在李凤凉的将军府中洗了个澡。 今日下午他就决定出关。 于此同时,将军府之中传出了一个命令,今日下午开正关门。 所有的军士都以为自己的主将想要出征了,一个个摩拳擦掌,有的将领甚至开始准备军队。 宁远将军看着眼前的李凤凉,满心欢喜的说道,“我的虎贲营可率三千军队从正面牵制,将军可以派6” 李凤凉眉头微皱。 “不必这么麻烦。” 宁远将军一愣,不解其意。 李凤凉说道,“今日只有一个人要出关。” “一个人?” 宁远将军大惊,“什么人?” 李凤凉淡淡说道,“是周人。其余的,你不需要问。” …… …… 于此同时。 在马嵬关的关后,有着一只只队伍也在这静静的等待着。 二月花出现在这里某处的山中。 周围有几个枪林的弟子和长老看着他。 二月花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杀不了了。” 其中一个叫做方不挡的长老急急问道,“为何杀不了?” 二月花叹息摇了摇头。 “他来了。” 方不挡一头雾水,“他,他是谁?” 二月花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是一个算命先生。” …… 于是这里无数的人都是知道马嵬关之中来了个算命先生。 天朝之中周兴派来了一只散修组成的队伍,正是有魔宗带队,正在赶路。 他们接到了洛宁要出关的消息。 所以便传信让最近的一直散修队伍直直赶了过去。 周兴要杀洛宁,也要杀周途和叶青还有顾长生,但是周途至今生死不明,顾长生和叶青又在各自宗门,无论如何也杀不了。 如今即将出关的洛宁变成了他们的众矢之的。 有许多中原的散修宗派。 风月宗,天擎宗,日岚宗,长秀宗,凌山宗…… 几乎所有中原的散修宗派都是在当年吃过易水寒的苦头,但是因为魔君放出了消息,所有人都知道洛宁今日要出关。 这几大宗是中原除了三大宗之外最大的五座散修门派。 他们没有阳鼎天二月花这样的强者。 但是派出来的人最少也是观庭境。 没有人敢小看剑渊十三重山门的山主。 更何况他又是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所以即使是听说了洛宁的实力境界不过只是识灵,他们还是倾巢而出。 …… 一个时辰之前,二月花出手了。 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带回来洛宁的人头。 所以人们不知道他是没动手,还是失败了。 …… …… 下午时分。 马嵬关的南门终于开放了。 这做门自从李凤凉来了之后便是长关不开,听着滋滋的声音竟然都似乎有些老旧。 洛宁骑在黄骠马上,沉沉的望着马嵬关以北的荒原。 他知道往前走几里,过了洛河,便算是到了南疆,到了那里,周途交给自己的地图就能发挥出作用来。 但是他也知道,这座看似平静的关门,实际上隐藏了很多杀机。 —— 他知道想要自己命的不止一个,而那关外的蛮军有多少他更是不知道。 但是他坐在马上,还是装作一副十分潇洒的样子。 宁远将军看着李凤凉,“将军,你确定这个人不是去送死?” 李凤凉淡淡回答,“我不知道。” 那熙熙攘攘围观的百姓之中就隐藏着许多庄无痕那样想杀洛宁的修行者。 他们知道,洛宁一但出了马嵬关,便就是再无机会。 …… 那只魔宗和周兴派来的队伍终于感到了马嵬关下,凭借着皇帝的圣旨成功的叫开了关门。 他们气喘吁吁,是距离马嵬关最近的魔宗分之,他们是以最快的速度赶来的,可似乎还是慢了一步。 洛宁抖了抖缰绳,然后骑马出了城。 他静静的听着背后的动静,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那些修行者有的已经开始暗暗凝聚灵力。 古往今来,除了三大宗战魔宗,天下还何时有过这般宗门齐聚? 北方的天有些暗了,一片乌云飘了过来。 二月花却知道那不是乌云。 在那乌云之中,他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刀意。 北海那老家伙也来了? 南方的天空突然在此时冲天而起了一道剑意,这便是剑渊的方向,所有人都知道剑渊此时已经表明了态度。 东方的天际之上,此时有着淡淡的积云,但是不知为何此时的积云已经逐渐散开。 一道淡黑色的魔气缓缓的飘了过来。 场间响起了一道道惊呼之声——因为这些小宗派的人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魔气了。 二月花微微皱眉,他感觉那道气息不是魔君,但是也是一个不俗的角色。 这不是魔将,而是魔王。 魔君手下三十六魔王之一的魔王。 …… 洛宁骑马出了城,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 不知思索着什么。 那一队魔宗终于到了,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皇上有旨,不准放走洛宁!” 听着这一声喊喝,李凤凉的心终于提了起来。 他握紧了手中新配的剑,轻轻的数了一下,人群之中一共有十五个修行者。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怪云翻滚,不知是何迹象。 伴随着这一声喊喝。 终于有人动了手。 关外的人没有能听见这一声喊,但是他们知道时机到了。 能飞的修行者瞬间凝聚起了灵力,似乎根本无视了南方那道剑意。 他们飞向天空,然后便是被那道剑意斩落。 于是很多人都是明白了剑渊的意思。 阳鼎天不可能让洛宁出任何一点危险。 …… …… 第十三章 意断马嵬关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 除了这几大宗族,其余的人再没有出手。 有的人望着天空上纷纷被那道剑意斩落的修行者,目光深邃。 剑渊的剑意在这里,那么便就是说明他们不可能这样看着洛宁去死。 一时之间,竟然是无人再敢动。 那天上的黑云还在积尘,然后翻滚,最后如同一锅沸水一般炸开了花。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 那名魔王终于是出手了。 他有着魔君的命令,虽然忌惮漫天的剑意,可他还是出手了。 北方飘来的那朵云并无动静。 二月花拄着枪静静的看着场间的动静。 他知道那朵云来自北海,也是在场除了魔王之外唯一能让自己忌惮的人物。 二月花转过了头,不再去看北海那朵云彩,也假装视而不见其中的那道刀意。 今日要杀洛宁! 整个中原都为之轰动。 …… …… 洛宁的马已经踏出了关门。 他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一朵黑云笼罩了。 但是他却没有抬头看。 因为他知道自己看了也没有用。 因为那种层次的人,是他目前来说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的。 他夹紧了马的肚子,手中的缰绳狠命一甩,然后这匹马便是一声暴叫,直接窜了出去。 那隐藏在百姓中间的修行者终于出手。 一道道识灵境以上的灵力纷纷涌起,然后便是化作了一道道凌厉的攻势。 关门之前朔风骤起,然后卷起了关前的无数尘土。 李凤凉微微眯着眼,然后手中的剑微微出鞘了半寸。 他已经明确了。 只要洛宁一旦抵挡不住,自己会选择第一时间出手,哪怕是暴露自己会剑渊剑法的事情,他还是会选择出手。 在场的所有士兵都是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一生长在关边,和他们打交道的人都是蛮人,何时见过修行者出手? 那一小队魔宗的队伍也终于在此刻赶到。 他们都红了眼,已经不计后果和代价,他们现在接到的最高指令便是杀了洛宁。 洛宁的黄骠马速度极快,他听着背后传来的破空之声,然后伸手从背后拔出了忘川剑。 然而还没有等到他回头,一道黑云却是猛然出现在了洛宁的上空。 洛宁抬头—— 他的眼神之中有些忌惮,因为他对这片黑云很熟悉。当初夜魔在青山顶上之时,便是有着这样的魔云相伴。 如今又来了一道魔云。 于是他知道,这个人不会简单。 于是他的左手也握住了柴刀。 那些道凌厉的攻势在这道魔云笼罩下来的一瞬间便是再也看不到踪迹。 李凤莲的半寸剑还在外面露着。 他的脸色无比平静,但是眼神却异常的沉重。 他似乎意识到了来的是何人。 …… 北面云海中那道刀意正在静静的围观着。 后面山上的那柄枪也未曾动。 于是那黑云便是于那道剑意轰然相撞。 一道道极为可怖的气息从那黑云于剑气之中流淌了出来。 洛宁骑在马上,震得两眼发花,险些栽下来。 但是那剑意终究是没有抵挡住那汹涌的魔气。 那道剑是在剑渊,隔得实在是太过于遥远了。 于是那道魔云终于突破了这道让所有修行者都为之忌惮的剑意,然后落到了洛宁的头上。 洛宁淡淡的看着那片黑云,并不理会。 于是他拔剑就砍。 …… 但是剑如何能砍到黑云? 洛宁的易水剑意瞬间落空。 然后那些修行者眼看着洛宁出剑,只是瞬间,便都是像发了疯一般。 “果真是易水剑意。” “十三重山门的山主。” “不能让他出了马嵬关!” …… 洛宁皱眉看着那道黑云。 然后听着自己背后的喊声。 黄骠马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感受着自己背上这个新主人的情绪,脚下的蹄子也快了几分。 但是它无论如何快,都是快不过那片黑云。 —— 黑云赶到了。 洛宁知道自己砍不中它,于是收起了剑,不再去看它,他默默的推算着自己跳下马之后从这里跑到洛水旁的时间。 可是没有容他推算。 黑云也没有落下。 本来安静的马嵬关前,突然升腾而起了一道无比霸道的灵力。 纵横百里,狠狠的拦截住了马嵬关四面的所有道路。 从人群之中,挤出来了一个算命先生。 他看着领头的士兵颤颤巍巍的问道,“算一卦吗?” 那士兵喝道,“老头,这里要打仗,要算卦,你去城中。” 算命先生没有理会他。 转身去问另一个军士。 …… 天空之中那朵魔云无法再前进了。 因为它碰到了阻碍。 那散布在空中的那道气息,不是剑意不是刀意,也不是枪意。 在那之中,有着命运的气息。 似乎是天意。 它不知道城中来了个算命先生。 …… 北边的那道刀意,隐藏在积云之中,但是此时随着这道天意的出现,那片云朵都有了几分要破开的迹象。 刀意从横,似乎将要出鞘。 但是不过是过了半晌,便再无动静。 于是那道刀意退走了。 空中的那朵魔云碰壁,然后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它望着那道无比恐怖的气息,似乎是咆哮了一声,然后便是退去。 刚才还无比嚣张的魔王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排第几的魔王,但是单单从他能突破这道剑意来看,他也不会简单。 那地上的无数修行者都似乎在此时面向了一面无形的大墙。 他们的步伐再难前进半步,仿佛面对着世上最为强大的风暴。 洛宁就在这道风暴之中骑着马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这道宛如天赐一般的强大力量从何而来。 但是他们知道,这个少年走了。 进了南疆之后,也许就再没人找的见他。 那么他何时会回来? 也没有人知道。 他要去南疆干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 空气之中的那道强大剑意微微收敛,似乎是在向某种东西表达敬意。 …… 屋子之中。 李老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手中端着的一只茶碗险些落到了地上。 …… 关门前。 李凤凉的半截剑慢慢的缩了回去。 …… 后山上。 二月花淡淡的看着天上就此退去的两大力量,心中已经知道那魔王就在那刚刚的一瞬间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他转身看着方不挡等人,淡淡说道,“走罢,回去。” 那长老面如土灰,再无言语。 …… 一个官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嘟嘟囔囔的骂着,“刚才还好好的,怎地就起风了?” 李凤凉看着那几个魔宗的人无奈说道,“你们来的太晚了,他已经走了。” 那几个魔宗之人感受着面前的这道恐怖气息,又看了看李凤凉,狠狠的跺脚叹气,然后便是转回了身去。 他们刚刚转头,便是看见了一个算命老先生。 “几位,算一卦吗?” 第十四章 洛水拦路 有个算命人。 有个逃命人。 有几个心怀鬼胎之人。 这几个魔宗瞪着面前的这位老人,神色微凛然。 “你是什么人?” 他们问道,声音微微紧张,但是却掩盖不住其中的深深忌惮。 算命先生微微笑着,“只不过是个算命人。” 本来喧闹的关门此时好像只剩下了他们几个人。 但是等这几个魔宗回过头来看,这才发现原来他们早已经不在关门外面了,没有了秋风,也不见了青天。 —— 这四周幽暗僻静,似乎是一处小巷。 他们面面相觑,忽然意识到什么,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似乎是想要作揖求饶。 但是算命先生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眼中便是再没了生机。 算命先生袍袖一挥,然后这几个人的尸体紧跟着消失不见。 他站着沉默了良久,然后沉沉的念了些什么,然后转身离开了巷子。 …… …… 天朝皇宫之中,周途看着面前一老一年轻两名魔将,眼神忧郁。 他已经听说了剑渊发生的事情。 而根据魔宗带回来的消息所说,他们这次损失惨重,不但没有得到玄天神铁,魔君还被逼的不得不现身剑渊,梧桐重伤,夜魔丧命。 周途的眼睛有些赤红。 他几乎歇斯底里。 “你们知道如果周途还活着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那老者淡淡说道,“他已经没有了皇位,也没有了兵权,更是不知道在大周的那处地方,为何如此忌惮他?” 周途长叹说道,“我的王兄我最理解,当年我们和父亲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夺了大秦的江山。” 那年轻魔将又说道,“只是这洛宁已经出了大周范围,你如果想要抓住洛宁,除非彻底南疆开战,到了那时,可就不是现在这般简单了。” 年老魔将说道,“我们是为了复兴魔宗才帮你争夺的皇位,修行者干预凡间人事,本来就是不该的事情,你若不拿出些诚意来怎地行?” 周途的眼中带着些许的杀机,但是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自己现在的心境。 他听着两名魔将说罢,沉思了片刻,然后看着两个魔将说道,“明日我会在朝堂之上宣布你们神宗的功绩,会提到你们这次为了清君侧付出的代价,然后嘉奖通禀全国上下。” 外面的秋风在此时吹到了一皇宫之中的柳树。 …… …… 剑渊之中,第十二重山门。 阳鼎天坐在那里。 额头上出着极为细密的汗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深深的疲倦。 千里传剑意,即使以他的实力,可还是觉得有些累。 秦薄衣站在他的面前有些焦急的踱着步子。 脚步跛的厉害。 “如何?” 她焦急问道。 阳鼎天微微一笑。 “已经出关了。” 秦薄衣望着青山,除了雾气便再是雾气,再难看到其他东西。 她的眼神微乱,然后用手拨了拨面前并无实质的薄雾。 眼中竟有些看不出的情绪。 她突然开始羡慕那个重病缠身的小姑娘。 然后她低下了头,说了一句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话,“可要活着回来。” …… …… 马嵬关外。 洛宁出了关。 他背后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现在干涸,被冷风吹拂而过,冻的他不由得一哆嗦。 然后他骑着马继续向前。 面前是极为辽阔的荒原,黄土较多,远处有几处小山包,然后便是地上荒芜的杂草。 洛宁一口气出了几里地,这才把马勒住。 远处已经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一条长河。 洛宁知道,那便是洛水,等到过了洛水,便是就真正的到了南疆地界。 他从怀中掏出了地图,开始仔细的看着。 早在离开剑渊之前,他就不止一次研究过这样地图,但是此时他又掏了出来,那便是证明他的心中有些没底。 洛宁用手指在上面轻轻的划过一个接着一个的地点,最后手指落在了其中一处标记着星陨石曾经确实出现过的地方。 —— 南郡。 那便是易水寒的老家。 …… 面前长河流水,洛宁轻轻的勒了下马,然后便是在洛水边上停住了脚步。 他跳下了了马来,静静的观望了一会,然后便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口气。 因为战乱,所以洛水上的桥梁已经被敲断了,所以现在只剩下的便是这条无比宽阔的河流。 洛宁听说过望山跑死马,但是却没有听说过见河愁死人。 现在他知道了。 本来他做好了十足的打算,但是却没有想到刚刚出了大周的地界便是遇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洛宁冷静的想了想,然后便是有了解决办法。 他把自己的接了下来,仔细的检查了下里面防水的布,然后又紧了紧腰间的柴刀和背后的剑。 洛宁轻轻拍了拍黄骠马的后背。 “虽然我也很想带着你,但是你看这面前的这条河流,我自己一个人游过去便是了,无论如何也是带不了你了。” 那匹黄马叫了一声,然后低头啃着洛宁袍袖,看着样子竟然是不想让洛宁自己游过去。 洛宁伸手解下来了它后背之上的鞍韂,然后用手再次拍了拍它的脑袋,安慰道: “你看这周围这般辽阔,以后你便是自由的了,这有何不好?” 洛宁说罢,伸手勒了勒自己身上的剑,又使劲拽了拽自己腰间的柴刀,看着架势竟然是想直接跳到河里游过去。 黄骠马却在此时突然仅仅的咬住了洛宁后背的衣服。 洛宁大怒,转头喝道,“你要不让我走,我便拉着你一起跳下去,到时候你要是不会游泳可不要怪我。” …… 黄骠马的眼睛突然露出了几分害怕的神色。 洛宁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以为黄骠马被自己吓住了。 他又安慰说道,“若你不想走,那便在这里等着我,等我打探到星陨阁的下落了,便回到这里来。” 黄骠马却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洛宁所说的话。 它忽然倒退了几步,瞪着眼睛看着洛宁的身后。 洛宁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转过了身子,看向了洛水。 一只船漂浮在水上面。 船上站着一个南疆人。 …… 第十五章 尹子卿 洛宁之所以能判断出来他是一个南疆人,是因为他们的穿着和中原人完全不同。 他身上穿着圆领长袍,脚上踩着的皮靴微微带着今日天空之中的薄尘,脸颊消瘦,身材略微高,手中摇着船桨。 看上去和中原的船夫相似。 但是唯一引起洛宁注意的是,他的眼神非常涣散,甚至还带着微微的呆滞。 “船夫?” 洛宁回过头,看着那人正色问道。 谁知道那汉子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洛宁和洛宁身边的黄骠马喊了起来,“嘿嘿嘿,有肉吃。” 那黄骠马吓了一跳,刚才的气息全无,瞬间躲到了洛宁的身后,透过少年的肩膀看着那个汉子。 洛宁微微皱了皱眉,再次问道。 “你是船夫吗?” …… 秋风微微起。 整条洛水横跨数里,长不知道几百里。 此时秋风起,恰似在这长波之上吹了一口仙气。 湖水波澜乱颤,然后那个小船便在这乱颤的湖水之中靠了岸。 那汉子嘿嘿的笑着,然后突然扑通一声跳下了河水,然后用手拽住了船上的一根缆绳,用自己的身体固定住了船只,蹚着河水上了岸。 他站在洛宁的面前,看上去比洛宁还要高着一头。 那汉子笑道,“又肉吃了。” 说罢,他一只手拖着缆绳,另一只手便过来抓洛宁的黄骠马。 那马吓了一跳,一声暴叫,围着洛宁的身子和那汉子兜起圈子来。 洛宁微微感受着,看着这个汉子身上并无一点的灵力波动,他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目光之中警惕之色仍然不减。 他看着那汉子再次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笑了,“我听说过蛮人,周人,鸟人是骂人的话,还有傻人,好人,从来却没听说过什么人……” 洛宁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发现他眼神深处的那片浑浊确确实实的存在。 少年鉴定完毕—— 知道了面前的这个汉子是个傻子。 他脸上的凝重变成了微笑。 洛宁又向这后面的河水上看了看,却是再也没有看见其他人。 洛宁微笑说道,“好兄弟,你若告诉我你从那里来,我这匹马便给你吃肉好不好?” 那黄骠马一听洛宁说了这话,吓得一转身就要逃跑,但是洛宁却转身拉住了黄骠马的缰绳。一道灵力涌到了手上,那马如何挣脱的掉? 黄骠马绝望的看了洛宁一眼,便是露出了些许绝望的眼神。 低下头似乎在苦苦哀求。 那汉子大喜,走了过来,笑着问道,“当真?” 洛宁说道,“当真。” 谁知道他听了这句话,眼神却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 “可是我姐姐告诉我,不要让我相信任何陌生人。” 洛宁看着他问道,“你看我像坏人吗?” “姐姐说好人坏人不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来的。” 洛宁又说道,“那我告诉你我叫什么,你也告诉我你叫什么,好不好?” 那汉子思索了片刻,似乎觉得这个交换并不亏,然后他看着洛宁郑重的点了点头。 洛宁微笑着说道,“我叫罗大壮。” 那汉子笑了,“为什么你们中原人起名字都这么奇怪?” 他看了看洛宁的装素,然后认真回答道,“我叫尹子卿。” 洛宁说道,“好名字,那么…尹兄弟,我把我这匹马送给你,你带我过河,可以吗?” 尹子卿忽的笑了,“这买卖太赚了,我不做,姐姐说,你们中原人头脑都精明的很,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洛宁看着他笑道,“我不会骗你,你若不信,你过去之后,不让我走便是了。你看你拖船的力气那么大,我怎么能是你的对手?” 尹子卿傻呵呵的盯着洛宁盯了半天,然后终于说道。 “好。我带你过去。” …… 黄骠马被洛宁生拉硬追到了这艘船上,心说自己还不如刚才洛宁要游过去的时候自己便逃跑了罢。 它用眼睛等着尹子卿,鼻子时不时的哼出一声来。 洛宁用眼睛瞪了它一眼,然后后者便是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 尹子卿在后面又重新把船推到了河水之中,然后他自己又蹚着水走了回来。 他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湿了的裤子,然后傻呵呵的坐到了船头,开始划船。 黄骠马趴在船上,时不时被船桨带起来的冰凉河水冰的激灵一下。 它略带着怨气的看着洛宁,但是洛宁却没有理会。 洛宁看着船头的尹子卿,又感受着吹来的河风有些透骨的寒冷。 他突然问道,“你这般有力气,怎么不去参军?” 尹子卿回头看着洛宁又笑了,“姐姐跟我说,兵和匪没有任何区别。再说,我姐姐就在军营之中,她便是不希望我当兵。” 洛宁笑着问道,“你既然这么听姐姐的话,今日怎地自己划船过了河?” 尹子卿的眉头微微的挑了一下,然后看着洛宁有些惊喜。 “刚才我在河对面,看见了一朵黑云,又看见了一朵白云,远远的看去很好看,我便想划船过来看看。” 洛宁无言,他知道尹子卿所指的那两朵云便是追杀自己的那两道气息。 尹子卿又问道,“罗大壮,你可曾见过刚才那两朵云?” 洛宁摇头,“未曾见过。” “那你一个人要过洛水干嘛?” 洛宁想了想说道,“因为我要去南疆找一个人。” “找谁?” “找…” “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 长风乱舞,河水急流。 便是以尹子卿这般好的臂力,在这急湍的河水之中划船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 但是他还是咬着牙,一路划了下来。 这条洛水极宽,洛宁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扔下黄骠马自己游过来。 黄骠马死死的瞪着洛宁,然后它眼中突然再次出现了些惊恐的情绪。 洛宁皱眉,再次回头。 一艘极为宽大的船,在此时出现在了尹子卿这条小船前面。 尹子卿有些憨气的脸也在看见这艘大船的瞬间变了颜色。 他有些惊恐的看了一眼洛宁。 “大壮,是虎翼军的人,你快去船舱躲躲。” …… 第十六章 给我拿剑砍他 这艘大船在长河之上。 洛宁和尹子卿的小船,便是像在孤鹰面前的一只麻雀一般。 洛宁站在原地没有动,尹子卿的面色如同白纸一般,强硬的把洛宁塞到了船舱之中。 洛宁没有说话,依照着尹子卿的指示,转身进了船舱。 那条大船之上,站着一个披着盔甲的将军。 他的脸上长着一脸横肉,面色平静,但是却暗暗的带着杀气。 尹子卿的脸色便是随着他的出现变得紧张了起来。 “张将军。” 尹子卿恭恭敬敬,然后那小船便是被大船上的钩锁勾了去, 小船轰隆一声和大船相靠,然后那位张将军便是一缩身子跳到了船上。 尹子卿的小船因为张将军跳上来接连晃动了几下。 那船上站着七八个军士,个个手中拿着刀枪。 张将军问道,“你今日去了河北,可曾有什么收获?” 尹子卿慌忙回答道,“没,没什么……” “没什么?” 尹子卿看着船上趴着的那匹黄骠马,脸色无比的难看。 张将军却笑了。 “没什么收获,那这中原人的马你是从那来的?” 尹子卿忽的慌了,急急忙忙狡辩道,“这是我,是我捡来的。” “哦?” 张将军冷笑道,“那个蛮人不知道,那马嵬关的门已经不知道多少日没有开过了,你说你捡马,是在何处捡的?” 尹子卿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张将军狠狠的推了一下他,尹子卿一屁股坐在了船的夹板之上,震得小船一颤。 张将军厉声问道,“我南疆联军有规定,凡是见到的马匹兵刃一律要充公。” 尹子卿有了些脾气,看着张将军急道,“那我也应该给我姐姐,不该给你。” 他这般说着,眼睛之中竟然已经急出来了泪水。 张将军哈哈大笑,“你姐姐带着的凤尾军那般骁勇,不知道怎地还有这你这一个傻弟弟,听说你父亲给你和南郡的公主定亲了?真是笑话,傻子也能成亲吗?” 尹子卿被张将军嘲笑地脸色通红,眼中的泪水涌了出来紧跟着又收了回去,如此往复了几次,然后便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将军笑的更开心了。 他伸手拔出了手中的剑,用剑一指。 “就这匹破马,也就是中原人喜欢,在我们南疆,就连塞牙缝都嫌它瘦。” 黄骠马听着极为不顺,心说自己好歹也是洛宁挑选的整个马场之中数一数二的快马了。 但是它看着张将军手中的剑,终是趴在船上没有动弹。 尹子卿声音微微颤抖着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张将军说道,“杀马。” 尹子卿一听便是慌了,急忙趴在了那只马上,然后便是哭道,“你不许杀它,你要杀,便杀了我吧。” 张将军淡淡说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尹子卿声音微颤,“我有我姐姐。” 张将军看着他威胁说道,“我在此处杀了你,把你的尸体从船上扔下去,沉入河底,凿穿了你的船,你那废物姐姐去那找你?如何知道你是被谁杀的?” 尹子卿颜色忽正,“你不许骂我姐姐是废物。” “我就骂了怎地?她还要为了个傻弟弟和我军翻脸不成?你一家真是无趣,你父亲也是老糊涂,怪不得生出你这个傻子,净想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好事。” 他的这几句话说的极为难听刻薄。 引得大船上的那些军兵都是笑了起来。 尹子卿涨红了脸,握紧了拳头。 黄骠马眼中也带着愤怒,如果不是忌惮他手中的剑,此时它一定会站起来然后一蹄子把他踢到河里去。 张将军贴的他近了些,“怎么?生气了?想打我?你打过人吗?你会打人吗?” 他眼中的嘲讽之意更胜,“就你这种傻子,如果不是你姐姐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在南疆活这么长时间?” 张将军忽的把手中的剑调转了剑头,把剑把递给了尹子卿。 “你不是想打人吗?来,剑给你,砍我吧,砍吧。” 船上那伙军士笑的更欢了,尹子卿涨红的脸上几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这种废物,空有一身力气,这辈子便是只能拉船了。” 他看着尹子卿冷冷的说道,“在这南疆之上,没有人会觉得你傻便可怜你,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的魄力或许都比现在要好很多。” “砍他!给我砍他!” “臭小子,你砍啊。刚才不是握拳了吗?” 那船上的一群军士跟着起哄,急的尹子卿的眼泪又要涌了出来。 张将军上前一步,掰开他的手,然后把剑放到了他的手里,把头伸了过来。 “砍吧。” 尹子卿嘴唇哆嗦着,手中的剑便是也跟着哆嗦。 最后连着黄骠马的身体也开始哆嗦起来,然后整个小船都开始哆嗦起来。 “我姐姐不让我杀人……” 他憋足了劲,看着张将军的脸,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一句话出,引得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张将军把手一挥,示意船上下来几个军士。 “把这匹马牵走。” 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尹子卿,狠狠地往他身上吐了口吐沫。 黄骠马一惊,看着那上面下来了几个军士,然后便是忽的站起了身子来。 张将军一脚把尹子卿踹倒,“废物东西,剑都不会用。” 几个军士上来便是要抓黄骠马。 “给我砍他!” 一个声音却突然从船舱之中传了出来,这道声音中气十足,吓得那在场的所有军士都是迟愣了一下,纷纷退后。 “给我砍他!”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几个军士吓了一跳,然后手上的动作慢了一下。因为河上风有些大,所以张将军也是没有听清这个人喊的究竟是什么。 船舱的布帘一掀开,洛宁从船中站了起来。 这次张将军终于听清楚了这句话,他冷冷的盯着从船舱之中钻出来的洛宁,“你跟他说什么?” 洛宁冷冷的看着张将军,并没有回答。 他又转身看了看甲板上被踹倒的尹子卿。 洛宁声音骤厉,“站起来,拿那剑给我砍他!” …… 第十七章 在下罗大壮 给我拿起那把剑,砍他! 张将军忽的抬起了头,然后他便是看见了洛宁那如剑一般的深邃眸子。 后者的眼神平静,但是张将军可以看出来在那平静之中尽皆都是愤怒。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但是看着他的装素,应该是一个中原人。 张将军是蛮军,和中原人交战多年,但是却是第一个见到中原人敢在这战乱之时一个人渡过洛水的。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洛宁问道,“周人?” 洛宁寒声道,“打抱不平之人。” 张将军忽的笑了,“我蛮军和你周朝打了十几年的仗了,我们不曾进入过马嵬关一步,今日一个周人来到了我南疆地界,反倒管起我来了?” 洛宁正色说道,“天下人管天下事。” 尹子卿的身体缩在船的角落之中,张将军给他的那把剑被他扔到了地上。 张将军上前一步,从地下捡起来了那柄剑,嘴角微笑,“我倒想知道,你怎么管?” 洛宁平静说道,“用你刚才的话来说,用剑砍你。” …… 张将军忽的笑了,“这个傻子不知道在何处捡了个大傻子,你怕是不知道死在我手里的周人有多少。” 洛宁问道,“多少?” 张将军平静算着,“这些年劫下来的各路客商,抓过的女人,杀了的军士,几百总是有了。” 洛宁从腰间拔出了柴刀,剑眉微挑。 他赞叹道,“真厉害。” 他看着张将军又平静说道,“你知道我今年杀了多少蛮人?” 张将军摇头。 洛宁数了数船上的军士加上张将军,手中的柴刀轻轻一翻。 他转头问尹子卿道,“我若把他们杀了,会给你带来麻烦吗?” 尹子卿吓得哆哆嗦嗦,看了半天,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洛宁平静道,“他刚才不敢砍你们,所以现在就让我来吧。” …… 洛宁的脸上溅上了一丝血迹。 张将军站在原地,手中的剑已经断裂。 那几个军士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便是感觉到一阵冰凉的气息,然后脖子上或者是额头上就多出了一道细微的血线。 洛宁看着张将军,数着他们军士一共的人数,淡淡说道,“记住了,是七个。” …… 然后在血迹顺着洛宁的柴刀流下的时候。 这七个人都是没了气息。 洛宁看着尹子卿,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别害怕,没人能再欺负你了。” 尹子卿沉默了片刻,擦了擦眼中的泪水,然后忽的冲着洛宁跪了下来。 “神仙哥哥,你是神仙哥哥……” 洛宁把他扶了起来,然后目光落在了他满脸泪水的脸上。 “我不是神仙,只是见不得有人欺负人。” 尹子卿握了握拳,低下了头,“可是,我姐姐告诉过我,不让我杀人。” 洛宁微小的看着他说道,“你回去转告你姐姐,说罗大壮告诉她,我在她头上拉泼屎,也让她忍着。” 尹子卿有些不解,“上厕所为什么不去茅坑?” 洛宁喝道,“能说出这种话来,脑子不是进屎了是什么?” 尹子卿的脑子仍然是有些转不过来。 洛宁说道,“到时候你只需要告诉她就是了。” 尹子卿擦了擦脸上的泪,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洛宁问道,“你现在觉得我是什么人?” 尹子卿想了想然后说道,“好人,神仙哥哥……” 洛宁说道,“那神仙哥哥现在再告诉你一件事情。” 尹子卿问道,“什么?” 洛宁看着涛涛的洛水,心中烦闷顿减,“下次如果再有人拿着剑让你砍他,别管别的,捡起来砍就是了。” 尹子卿迟疑。 洛宁喝问道,“记住了没?” 尹子卿老实说道,“记住了。” …… 于是那艘大船被他们凿沉了。 那船上的七具尸体全部随着船沉入到了洛水。 洛宁从河中捧了些水,然后放在手中洗了把脸和手上的血迹,看着尹子卿说道,“划船吧。” 小船再次起航,又划了一会,太阳渐西,然后便是看见了岸边。 洛宁坐在船尾,尹子卿已经划船划的满头大汗。 黄骠马重新卧在了甲板之上,看上去无限的惬意。 一直等到船到了岸边,尹子卿重新把船拖上了岸,然后拴在了河边的一棵树上。 洛宁这才发现,在洛水的这头的岸边,有着不知道多少艘船。 —— 都是蛮军的船。 少年眉毛略微挑了一下,轻声问道,“你们一共有多少蛮军?” 尹子卿想了想回答道,“十二藩王,我父亲便是其中之一,十二只藩军在一处,几十万应该有了。” 洛宁听罢,望着那条洛水沉默不语。 他只是觉得好生奇怪。 马嵬关的总兵不过不到十万,即使是易守难攻,也不至于能和这十二只藩王在这里抗衡十几年。 他默默的揣思着,然后便是明白了,在这十二路藩王之中也许都是貌合神离之辈。 洛宁心中暗笑,牵过了自己的黄骠马。 “这马你还要吗?” 黄骠马猛然挣了一下缰绳,心中带着愤怒,他可是不想落入这傻小子手中。 尹子卿急忙摇头,“不要了,不要了,神仙哥哥的东西,不敢要。” 洛宁微微笑着,然后便是翻身上马。 黄骠马一低头,刚要开始狂奔。 然后它的脚步便是又一次退缩了。 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扬起了一阵灰尘。 一道道尘土起处,然后有一队人马飞一般的赶了过来,为首的一个人正是一员女将。 她穿着红色的战袍,眉眼有着掩盖不住的英俊潇洒。 胯下骑着的一匹枣红马更像是夕阳一般红的发亮。 她远远的看着尹子卿,枣红马的速度又是加快了几分,然后眼中的担忧便是变成了长了出一口气。 马队转瞬即逝,一道道烟尘飞起,吓得黄骠马接连倒退了几步。 尹子卿呵呵的笑着,“姐姐,你来了。” 看见尹子卿没事,那女将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然后她这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背着剑挎着柴刀的洛宁。 “这是神仙……” 尹子卿的话还未曾说完。 洛宁躬身施礼,平静说道,“在下姓罗,罗大壮。” …… 第十八章 周人和蛮人 罗大壮这个名字无论是作为中原人还是南疆人听起来,都是极为普通甚至有些低俗的名字。 那红袍女将眼中的警惕之色并未曾减弱。 她望着洛宁,迟迟的看了一会,并没有说话。 洛宁抬起头来,然后抚摸了一下有些焦躁的黄骠马,他轻声说道,“如无别的事,我要走了。” 女将突然伸手抓住了洛宁手中的缰绳。 目光又看向了洛宁背后的剑。 “你会用剑?” 洛宁微微一笑,“只是带在身上防身用的。” “你是周人?” 洛宁再次一笑,“我是什么人和让我连离开有什么关系吗?” 那女将也笑了。 尹子卿忽然上前,认真的看着这名女将,“姐姐,刚才他杀了张将军他们,张将军他们骂我,神仙哥哥是好人……” 女将听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目光有些戏虐的看着洛宁,“不是防身的剑吗?那张将军虽然是个草包,但是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说杀就杀了的。” 洛宁有些恼火,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离开大周便是碰到了这般刨根问底的人。 他心里想的是抓紧离开这里,和这脱离关系,但是自己越是着急,想必这女将的疑心便是越大。 洛宁皱着眉头看着她,“我都已经救了你的弟弟,你还想怎样?” 女将笑道,“自然是救了子卿的命,必须要好好谢谢才是。” 洛宁怒道,“你想怎么谢我?” “你今日跟我回到军营之中,我摆酒宴谢你。” “我没时间!” 那女将微微笑着,“是没有时间,还是不敢去?” 洛宁盯着她的眼睛,又转头看了看尹子卿,“我说你这人好不知趣,我既然说了有事在身,我便是不会去的。” “你若是真不去,我也不勉强你,在你走之后我会让手下通知其余十一路藩王,就说中原罗大壮杀了虎翼军的张将军。” 洛宁的手慢慢的摸到了柴刀的把上。 “你在威胁我?” 女将平静的盯着他,眼中并没有任何惧意,目光落到了洛宁手中的刀把之上。 两者缓缓的盯着看了半晌。 洛宁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握在刀把上的手慢慢的移动了开来。 伴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女将也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把手一挥,自己手底下的那些骑兵便是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洛宁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他们胳膊上的衣服下面鼓鼓囊囊,似乎隐藏着什么厉害暗器,如果刚才自己动手,想必这些人也会出手。 即使自己是修行者,在不暴露易水剑意的情况下如此近距离的对付这些暗器,也是极为棘手的。 洛宁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为僵硬的微笑,他极为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掩饰住了脸上微变的神情,他轻声说道,“这秋季了,可要多穿些衣服。” 女将平静说道,“所以呢?” 洛宁说道,“去就去吧。” 女将又说道,“我们南疆人都是热情好客的,不像是周人。” 洛宁想了想平静说道,“我爱吃烧鸡,烤的七八分熟最好。” 女将冷冷回答道,“我们只吃牛羊肉,鸡都是你们这些周人才吃的。” 旁边有几个南蛮军士上来牵过了洛宁的马匹,又有人帮着尹子卿上了一匹马。 尹子卿傻呵呵的看着洛宁说道,“神仙哥哥,我们军营之中的烤羊最好吃了……” 洛宁略微僵硬的点了点头,看着女将拨转过去了马头。 他沉吟片刻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女将抖了一下手中的缰绳,枣红马便是如同一朵红云一般的跑了起来。 她侧头回答道,“尹红蝶。” …… 洛宁沉默了一下,然后也骑着马跟在了她的后面。 一队军士,浩浩荡荡,在这荒原之上行走显得格外显眼。 秋季的风还带着夏季末尾的炎热和冬季伊始的寒冷。 洛宁骑在马上,目光落向的却是这片辽阔的大地。 即使是他吗,也不由的暗自赞叹,心说在这片土地之上,能够活下来,已经是极为不容易的事情了,但是虽然是一路藩王的女儿,却能领着军队驰骋疆场,也确实不易。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洛宁的眼前这才闪现出来了一座十分雄壮的连营。 这座连营坐落于平原之上,后面靠着一座大山,远远的看去像是一条天然的地毯一般,洛宁看着,心中不由的暗暗震惊,在大周生活了十几年,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场景。 尹红蝶转身问洛宁道,“这便是我父亲所率的凤尾营,你看如何?” 洛宁随意回答道,“确实壮观。” 尹红蝶又说道,“十二藩王连营,实则却是各怀鬼胎,唯有我家的这座连营驻扎在正对着马嵬关的中心。每逢大战,也便是我凤尾营冲锋在最前面。” 洛宁微微皱眉,他想着连年征战惹的马嵬关的许多百姓衣不裹体,食不果腹。 少年并没有做声。 尹红蝶又有些骄傲的说道,“我家父的毕生心愿,便是能看一眼关中的世界,他不想看生灵涂炭,自然也不愿意再起战端。” 洛宁看着这雄壮的连营,然后便是想到了自己一路之来看见的所有因为战乱沿街乞讨的周人和那整日里战战兢兢生怕打仗的军士。 他的心中有些厌恶。 …… 于是洛宁微微嘲讽说道,“你们杀周人的时候可是真威武。” 尹红蝶骑马的速度慢了一下,然后她便是勒住了坐下的枣红马。 马队骤然停止,洛宁的马也跟着停住了。 尹红蝶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害了大周许多无辜百姓,所以都该死?” 洛宁不语。 尹红蝶继续说道,“在我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周人和蛮人之分别,在我看来,只要是昏君,那便是该死,只要是贪官,那便是也该死。” 她平静的说着,但是语气之中突然有了些颤抖。 “大周这些年杀的蛮人少吗?不光是蛮人,他们因为自身原因互相残杀,为了争宠互相栽赃,朝廷大臣因为权势死去的人还少吗?” 洛宁听着,又是沉默不语。 尹红蝶瞪了他一眼,不再言语,转身骑马飞一样的进了大营之中。 洛宁坐在马上,低头沉思,心说自己只是随便说说,怎地就惹她生了这大的气? 旁边有一个尹红蝶的贴身侍卫催马过来,在洛宁的耳边小声说道,“从此以后,你在她面前说话千万要注意分寸。” 洛宁微怒,“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在你们蛮人眼里,我们周人的命便不是命。” 那侍卫声音骤厉,“尹将军便是周人!” 洛宁一愣、 那侍卫继续说道,“不光是小姐,包括我们王爷,包括我,包括这军营之中的一大部分人,都是周人!” …… 第十九章 何为英雄 洛宁骑在马上,有些震惊。 他看着这名侍卫,半晌说不出话来。 侍卫看着他说道,“小姐的故乡便是在天朝,老将军的故乡也是在天朝,我的故乡,也是在天朝……” 洛宁低下了头,用手捋着黄骠马上的那一绺鬃毛。 侍卫继续说道,“小姐的母亲,便是因为大周的皇帝而死,老将军佣兵在外,所以一怒之下杀出了关,这才反了周。” 洛宁抱拳说道,“抱歉。” 侍卫往前一提马,“这话你去跟我们小姐去说吧,她虽说是警惕你,但是我却知道,她看见周人还是比较开心的。” 洛宁说道,“我只是个普通人。” 侍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是坏人就好。” …… 尹子卿嘿嘿的笑着从后面走了过来看着洛宁说道,“神仙哥哥,你这么厉害,如果能留在这里就好了,子卿天天把我的羊腿给你吃,好不好?” 洛宁转头看着尹子卿,面对这傻小子,他又不知道应当如何回答。 他无奈说道,“你在这里吃你的羊,我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做好了再回来找你。” 尹子卿瞪着眼说道,“我姐姐其实不是坏人,神仙哥哥也不是坏人……” 洛宁望着那连绵的长营,然后回答道,“我知道了。” …… 塞外的秋格外寒冷,营帐外面已经开始结了淡淡的冰霜,但是此时营帐之中的火气确实极为旺盛。 在中军最大的营长之内,藩王尹山河正坐在这里。 他身为南蛮十二藩王之一,自然有着极为恐怖的实力,他手下的凤尾营由尹红蝶带领,更是听说在之前合力围杀过一个观庭境的修行者。 老将军须发皆白,坐在上座。 然后手下的许多将士都是在下面一字排开。 尹子卿笑呵呵的挨个将士见过了礼,然后挨着洛宁坐下。 “爹,这便是今天救我的神仙哥哥。” 尹山河望着洛宁,看着这个少年极为安静的眉眼,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听说这位罗小友在洛水之上一人斩了张将军七个人?救了我家这个傻孩儿,老朽在这里谢过了。” 说罢,尹山河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洛宁未曾说话,端着酒杯只是不语。 尹山河问道,“罗小友不能饮酒?” 洛宁微微迟愣了一下,然后端起酒杯也一饮而尽,他轻声回答道,“能饮,只是不擅饮。” 这关外的酒性本来就烈,洛宁喝到口中只觉得一道热气直直的冲上了脑子,甚至就比当日在避暑山庄喝的那碗女儿红都不知道烈上几分。 一杯下肚,他的头脑已经有些晕眩。 洛宁急忙用灵力下来了那正在翻涌而上的酒意,面不改色。 老将军大笑,“我从中原初次到边关之时,喝上一口这关外的马尾酒,只觉得天旋地转,罗小友能喝了一杯面不改色,也算是少年英雄了。” 洛宁平静回答道,“中原人不以喝酒论英雄。” 帐中的火盆骤然忽明忽暗了几下,羊肉的热气升到了营帐的棚顶上去。 尹山河笑着问道,“以罗小友的意思,什么是英雄?” 洛宁听着这句话,仔细思索了片刻,心说易水寒剑斩天下英雄,入圣斩魔君,不知道算不算英雄。 又心说大师兄杨木白以弱敌强,断臂拦魔宗,不知道算不算英雄。 他又想到了周途,那位下了位的传奇皇帝,不知道算不算英雄。 于是洛宁沉默了片刻回答道,“能成大事者,便算英雄。” …… 老将军目光微微收敛,看着洛宁问道,“你可知道我之前也是周人?” 洛宁想了想回答道,“只要是祖籍在大周,那么便是周人。” 尹山河目光微微寒冷,“那要是我的祖籍是大秦呢?” 洛宁回答道,“秦被周所灭,那便也算是周人。” 尹山河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何反周?” 洛宁望着手中的酒杯,低头不语,他不知道尹山河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所以他就站在那里,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尹山河说道,“当初我在秦时,是秦的兵马将军,后来暴秦被灭,我归降了周朝。” 他的眼中映照着营帐之中的烛光,显得无比深邃,但是又在此时让人捉摸不透,“我在马重举将军的部下,掌管着一只军队镇守马嵬关。可是朝廷之中有奸臣作祟,说我通敌,皇帝听信谗言,下令抓捕我全家,我当时领兵在马嵬关,家眷却是全在天朝咸阳,我的手下的人拼死把我的姑娘和儿子送出了天朝,我的夫人以及我的其余家人全部在天朝之中被杀了。” 尹山河看着手中的酒杯,又看着洛宁,“于是我倒反出了马嵬关,入了南疆,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当了一方的藩王,我立誓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天朝,杀死那个昏君和奸臣。” 洛宁想了想,按照时间的推算,那皇帝应该是周途的父亲。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道,“天朝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的皇帝是周兴。” 尹山河看着他眼神有些惊异,“周兴那小儿也能当皇帝?” 账内烛火乱摇,洛宁似乎明白了为何刚才自己和尹红蝶说起那番话时尹红蝶为何如此激动。 他低下了头,答不出话来。 尹山河盯着洛宁沉声问道,“所以你来说说,我反周,对也不对?” 洛宁轻声回答,“确实是对的。” 尹山河又问道,“那周朝的皇帝,成了大事,身后不知道枯了多少白骨,那他算英雄吗?” 洛宁举起了杯喝了一口马尾酒,烈酒入喉,呛得他说不出话来。 …… 尹山河问道,“如果你归顺我的帐下,我可以带你建功立业。” 洛宁平静回答道,“我只是个平凡人。” 尹山河笑道,“能在本王面前面不改色的饮了这马尾酒,你那里平凡。” 洛宁回道,“我有事在身。” 尹山河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疑惑,“我还是很好奇,你一个周人敢只身来南疆,究竟是为了多大的事情?” 洛宁平静回答道,“恕不能相告。” 尹红蝶坐在洛宁的对面,吃着面前盘子之中的羊腿,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洛宁尴尬笑笑,看着面前的羊肉,“这羊肉太油腻,我吃不习惯。” 尹子卿一听,伸手把洛宁面前的肉拿了过来。 “神仙哥哥不吃,我替你吃……” …… …… 夜色渐渐临近。 大帐之内的火光慢慢的熄灭了下去。 晚宴已经结束。 洛宁走出了给自己安排的营帐,从怀中拿出了那卷地图,开始沉思。 地图之上标记的南郡距离他现在所在的地方足有几百里,按照自己的速度,赶到南郡也许还得数天时间。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此时已经入秋,天上的月亮便是不再弯如钩。 洛宁的脑海之中莫名其妙就浮现出了那个怕黑的少女,还有那个病怏怏的妹妹。 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少年握了握自己腰间的柴刀。 触摸到冰凉的刀柄,他这才有些安心。 正在此时,一道带着些许疑问的声音却突然从后面传了过来。 “你要去南郡?” 第二十章 南郡使者 洛宁急忙把地图卷了起来。 重新踹进了怀里。 他转头,看见了尹红蝶。 她的盔甲已经在此时卸下,穿着布衣,但是隔着数尺,还是有着一道扑面而来的一道英气。 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寒意,原来是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洛宁知道她已经看见了自己手中的地图,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正是要去南郡。” 尹红蝶想了想问道,“你知道我尹子卿和南郡公主的婚事吗?” 洛宁一愣,然后他猛然想起来了在那洛水之上张将军嘲讽尹子卿之时所说的话。 “你弟弟要去南郡?” 尹子卿的目光微寒,像是这深秋季节最为寒冷的霜花。 “南郡郡主有一个女儿,因为我父亲的实力在这十二藩王之中是佼佼者,所以便是提出了联姻一说。” 洛宁迟疑片刻,“可是你弟弟是……” 尹红蝶的目光落在洛宁的身上,“但是我父亲毕竟不是真正的蛮人,一旦与我们联姻,便就是成为了其余十一个藩王的敌人。况且,连年的战乱于此,每次与大周的交锋都是由我军冲锋,现在的实力已经是不如当年了。” 洛宁望着天上的那轮月亮。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尹红蝶说道,“只是看你今天救了我的弟弟,觉得你和他有缘。如果有机会,我想让你带着他去南郡。” 洛宁说道,“我习惯一个人走。” 尹红蝶正色说道,“我知道,但是我也知道你要去找关于星陨阁的事情。” 洛宁神色微微紧张,“你怎么知道?” 尹红蝶笑着说道,“因为这些年来,前往南郡去寻找星陨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洛宁声音微寒,“那他们找到了吗?” 尹红蝶背着手站到了洛宁的前面,布衣在风中凌乱作响。 “南郡很大,而且很神秘,许多传说都是源自于那里。我不知道他们最后找没找到星陨阁,但是我知道到了最后他们没有一个人回来。” 洛宁脸色微沉的问道,“那南郡有什么?” 尹红蝶说道,“是一个国度,是修行者的噩梦,也是一个极度杂乱的国度。” “那你为什么还要让自己的弟弟和南郡的公主联姻?” “我本不想,但是没有办法,他们便是战争的牺牲品。我父亲知道,只有和南郡的郡主联合起来,才可能有机会重新打入关内。” 洛宁有些震惊,“那南郡郡主究竟是什么人?” 尹红蝶说道,“是个修行者,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能与天下三大宗的实力抗衡。” 她继续补充道,“我只是听说,他一直在守着星陨阁的秘密。但是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有没有星陨阁这个东西。” 洛宁笑道,“有没有的,去看看便知道了。” 尹红蝶不解,“你为何一定要去南郡呢?找那星陨阁的人大多都是为找星陨石改命,都是一些思想大多数癫狂的人。” 洛宁笑道,“只是为了给一个人治病。” …… 尹红蝶转过头看着洛宁的眼睛,瞪着洛宁看了良久,眼中带着的些许疑惑逐渐浓郁,然后她突然问道,“你是修行者吗?” 洛宁笑道,“我不是。” “那你究竟是何人?” 洛宁想了想,然后终于是沉沉的说道: “罗大壮。” 尹红蝶望了他一眼,然后起身离开洛宁面前。 她认真说道,“多看看天上的月亮吧,月亮很好看的。” 她转身离去,洛宁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低头看着地上的尘土,似乎是在思索尹红蝶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 第二天早上的军营之中还带着夜间的寒冷。 但是有的人就在这个时候已经起床了。 因为他们的军营之中突然来了一个大人物。 —— 南郡派来的人。 …… 在尹山河的大帐之中,站着一个使者。 这名使者的脸上还带着连夜赶路的疲倦,但是还是难以掩盖他脸上在此时的坚定。 尹山河坐在大帐的正中央,脸色微微铁青,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只听见那名使者说道,“郡主愿意让公主嫁给令爱,但是公主却是不愿意。” 尹山河平静问道,“我和郡主说的好好的,怎地就突然不愿意了?” 使者说道,“这是公主殿下的决定,我也是冒死前来退婚约。” 尹山河问道,“郡主可知道此事?” 使者轻声说道,“并不知。” 尹山河一拍桌案,“荒唐,已经有婚书在这,你南郡公主还想反悔不成?” 那使者面不改色,“公主有话,他也不为难各位,她说了,如果令爱能有命活着去到南郡,那么她便嫁。” 尹山河微微眯了眯眼睛,“公主殿下是在给老朽颜色看吗?” 大殿之上杀意骤起。 尹红蝶握着手中的剑,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名使者,似乎只要父王一下令便是会拔剑把他砍了。 尹子卿站在一旁,低着脑袋,沉默不语。 使者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坚定起来,“公主殿下说了,如果他能自己到南郡,那她便嫁,毫无怨言。” 尹红蝶大怒,“谁不知道从这里到南郡数百里路程,你们在路上安排几个人随便一截,我弟弟焉有命在?” 使者冷笑说道,“我家公主岂会嫁给一个连剑都不会拿的人?” 一语中的。 尹子卿的眼中突然又有了泪水出现。 使者再次毫不客气的说道,“你看他那样子,给他一把剑怕是都不会杀人,如何能配我家公主?” 尹红蝶怒道,“不会拿剑又如何,心地善良,便是真的好。” 使者微笑说道,“那你们这大营之中,可有人能教他学剑?” 他平静的上前一步,然后身上有着灵力浮现,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面前的这位使者是一个修行者。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淡定的和尹山河讨价还价。 众人尽皆无言。 尹子卿的哭声传了出来。 尹红蝶被噎得骤然无语,握着手中的剑都在不断的颤抖。 使者微微笑道,“那既然如此,便请你们好自为之。”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传出来了一道清脆却无比坚定的声音。 “我可以教他学剑。” 第二十一章 你脑子进屎了 这使者仗着自己是修行者,以为能喝住在场的众人。 但是那十二藩王之一的尹山河又岂是好惹的? 他当年凭借着一只普通的军队围杀了一名观庭境的修行者,这在整个南疆的土地之上都是十分出名的一件事情。 如果今天这个使者在多嘴些,他甚至不介意冒着挑衅南郡郡主的危险杀掉他。 但是在场的这些人之中,又有谁能比这个修行者更强呢? 门口的那个年轻人此时给出了答案。 洛宁平稳的站在使者面前,腰间挎着柴刀,背后背着忘川剑。 尹子卿被使者逼得再次落泪,看着哭泣起来的尹子卿,那使者脸上的情绪便是愈加的得意,他略带嘲讽的望着尹山河。 洛宁的语气依旧平和,然后看着尹子卿,语气之中有些不悦喝道,“别哭了!” 尹子卿止住了哭声,看向洛宁的眼神有些委屈。 洛宁转过了身子,看向了这名使者,再次极为认真的说道: “我可以教他学剑。” 那使者看着洛宁眉毛微挑,冷声道,“中原人?” 洛宁冷冷回答道,“正是。” 那使者又问道,“那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和王爷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吗?” 洛宁平静回答道,“我叫罗大壮。” 那使者忽的笑了,“起这么蠢的名字,想必你也比这傻小子好不到那去。” 洛宁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刚才说如果他能平安到达南郡公主便不会再悔婚?” 使者冷笑着看着他说道,“这是公主说的。” 洛宁认真问道,“那既然如此,带个仆人总可以了吧?” 使者说道,“自然可以。” 洛宁微笑说道,“那么我便是他的仆人。” …… 大帐之内有些安静,然后尹子卿的哭声止住。 尹红蝶看着洛宁,皱着眉眼,不知道思索着什么。 使者也沉默着,然后忽然哈哈大笑,“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你能教他学剑,说你要陪他去南郡?” 洛宁想了想,自己确实有很多身份。 自己是世界上学剑宗门之最的剑渊十三重山门长老亲传弟子。 自己是十三重山门的山主。 自己是预言之子。 自己曾经打败了排名第七十二的魔将。 …… 他想了很多,但是他终究是都没有说出来。 他平静的盯着这名使者,洛宁声音平静的说道,“我没有任何资格,但是我就是要陪他去。” 那使者冷笑说道,“你不怕死?” 洛宁说道,“你会死在我前面。” …… 空气之中的安静变成了宁静。 这两者的意思虽然极为相似,但是却有着偌大的不同之处。 宁静是极为祥和的意思,然而安静的意思却是有些可怖,但是此时出现在大帐之内的气息,却是宁静二字。 使者平静的看着洛宁的脸庞。 洛宁也就这样平静的盯着洛宁的脸庞。 账外在此时吹进来了一道有些透骨晨曦的秋风,但是在接触到两个人的瞬间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洛宁的手握到了柴刀之上。 …… 大帐的门帘在这道秋风之中沙沙作响。 然后洛宁的一根手指轻轻的摩挲过了自己柴刀的木把,一道像是细纸相摩的声音出现在了大帐之内。 给这份宁静添加上了几分诡异。 …… 使者先是有些惊愕,然后便是低头。 他没有说话,然后转身面向了尹山河。 “在下希望令爱能如期到达南郡。”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在这道秋风的吹拂之中转身上了账外自己的那匹马。 使者的手有些哆嗦,但是过了良久,还是很平稳的抓住了马的缰绳。 这匹马踩着有些黄土黄沙杂草丛生的徒弟,然急匆匆的一口气跑出了数里。 然后这个使者的脸色瞬间由刚才的淡黄色变成了铁青色。 他一张嘴,一口鲜血猛然之间就喷了出来,染红了那匹马背后的鬃毛。 使者的眼神有着些许寒意,“来自中原的修行者?” …… …… 洛宁凭借自身灵力伤了使者,但是他却是没有暴露出丝毫的剑意。 大帐之内,尹红蝶看着尹子卿,脸上带着怒色。 “爹爹,我们别让子卿去了,这只是那公主私自派来的使者,郡主并不知道此事。” 尹山河坐在大帐的正中央,花白的胡须在这灌进来的秋风之中也在颤抖着。 他冷冷说道,“既然是他女儿出的这件事,郡主怎可能一点都不知道?他不过是想看看我们怎么应付罢了。” 尹红蝶急道,“那既然如此,还联姻作甚,不联了还不行?” 尹山河低头仔仔细细的沉思着。 帐中的空气再次恢复到了安静。 半晌无言。 洛宁看着尹子卿,不知怎地就突然想到了当年刚入剑渊时候的自己,第一次发现气虚液和凝血丹对洛雾雾的病有帮助的时候,自己开心的忘记了凝聚剑胎。从那之后五年的时间,他便是都在洛风等人的白眼下度过,五年时间无法辟丹,废物这个词更是变成了他的代名词。 他似乎能明白此时的尹子卿在想什么。 一道有些颤抖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场间的安静。 “姐姐,我想去。” 尹子卿带着泪水,抬头看着尹红蝶。 “嗯?” 尹红蝶没有听清楚,有些疑惑的应了一声。 尹子卿忽然瞪大了眼睛,眼睛依旧通红,嘴唇也在颤抖,可他还是说道: “我想去南郡。” …… “你要去哪?你连洛水以后别想去了,你还要去南郡?没有那公主,有姐姐在,你怕以后娶不到媳妇是怎地?” 尹红蝶的脸上全是愤怒,恨不得狠狠的给自己这个傻弟弟几巴掌。 洛宁默默的站在那里。 尹子卿本来脑子就有些愚钝,更是不善言辞,被人欺负了只能无奈的哭泣。 但是这次他被尹红蝶骂了一通,憋红了脸,胀着气,竟然是再没有落泪。 洛宁忽然开口,淡淡的问尹红蝶说道,“你知道他要说什么吗?” 尹红蝶一愣,“说什么?” “他想说你脑子进屎了。” …… 第二十二章 给他一把剑 大帐之内一片安静。 因为洛宁说的这句话很难听。 但是尹红蝶却没有生气。 她平静的看着洛宁,扶在剑柄上的手指节有些微微的发白。 尹子卿愣了一下,然后忽然想来了洛宁让自己转告给尹红蝶的那句话。 他重复了一下,“他说你脑子进屎了。” 尹红蝶面无表情,她十分平静的看着洛宁,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然后带着专属的寒冷,“那么你来告诉告诉我,我这个傻弟弟能做什么呢?” 洛宁平静的说道,“他不想娶公主。” “嗯?” 尹红蝶看着他,眼睛有了些许疑惑,“既然不想娶,那还去南郡做什么?千里迢迢,路上还不知道要有多少危险。” 洛宁平静的说道,“他只是想要证明自己。” 尹红蝶喝道,“他连剑都不会拿,证明个屁啊?” 她骤然大怒,从腰间拔出了手中的剑,嘡啷一声扔到了尹子卿的面前。 “我这把剑给他,你让他拿起来,让他用!” 尹子卿吓坏了,嘴唇再次哆嗦了起来,用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洛宁。 “把剑捡起来。” 洛宁的声音极为平静,带着些许的穿透力。 尹子卿未动。 “把剑捡起来!” 洛宁的声音骤然提高,“你忘了我在船上说的话了吗?” 尹子卿哆哆嗦嗦,然后终于从地上摸到了那把冰凉的剑柄。 长剑和他的手连在一起,然后便是颤抖成了一团,仿佛在这寒秋被冻的哆哆嗦嗦的钓鱼老翁。 尹红蝶怒道,“你看他这样子,拿剑有什么用?” 洛宁平静说道,“砍我。” 大帐之内一片安静。 洛宁站在尹子卿的面前,轻声说道,“你把我当成张将军,砍我。” 尹子卿未曾动,手依旧再颤抖。 “我让你砍啊!” 洛宁声音骤然提高,“你今日若不敢出剑,你还要被那些人追着你嘲讽一辈子不成?” 尹子卿口中喃喃自语: “不要…不要……” 他看着洛宁,然后闭上了眼睛,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然后那柄剑便是在空中接连斩下。 大帐之中突然传出来了尹子卿撕心裂肺一般的嚎叫。 …… 洛宁平静的看着他。 尹子卿睁开了眼睛,然后手中的剑便是扔到了地上。 洛宁微笑说道,“你是能拿剑的。” 尹子卿喃喃自语,“对啊,我是能拿剑的,我是能用剑的。” 尹红蝶看着场间的尹子卿,眼中突然有了些泪,“你能拿剑又怎样,我还是不想让你去南郡。” 洛宁微笑说道,“你跟我学剑,你愿意吗?” 尹红蝶怒道,“他那样子,能学的会吗?” 尹子卿极为认真的看着洛宁,又转头看着尹红蝶,然后看向了自己的父亲,“姐姐,神仙哥哥是好人……” 尹红蝶说道,“他是不是好人,跟你去不去学剑没有关系,我不想你变成我们这样的人。” 尹子卿的眼神涣散着,他没有听懂尹红蝶这句话的意思,他再次神人说道,“我不想一辈子都被人欺负,我想学剑。” 他转头看向了尹山河,“父亲,我想学剑……” …… 尹山河已经许久未曾说话。 他看着洛宁,又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儿子,情绪复杂。 “儿啊!你过来。” 尹子卿走到了尹山河的面前,脸色紧绷着,还有着微微的紧张。 “跟了这位小友之后,他便是你的师傅。你知道吗?” “卿儿知道。” 尹山河看了看洛宁,又转头看了看尹子卿。 “小友,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便是拜托你了。” 说罢,那偌大的藩王站起来身子,竟然就是要拜洛宁。 洛宁上前一步,用手扶住了尹山河的身体,正色说道,“王爷不必多礼,这是我的选择,也是他的选择。” 尹红蝶的眼睛忽的就湿了。 “你一定要去南郡吗?” 尹子卿说说道,“我要去南郡,到了那里。我便是能证明,卿儿不是傻子,也没有给你们丢脸。” 尹红蝶转头看向了洛宁,“我说姓罗的,你有几分把握?” 洛宁微微一笑,平静说道,“一分没有。” 尹红蝶忽的就怒了,然后她看着洛宁喝道,“我这傻弟弟要是出了任何事情,我唯你是问。” 洛宁说道,“你抓不到我。” 尹红蝶又说道,“那我便在洛水边上守着,我不信你这辈子不回大周。” 老王爷望着场间的几个年轻人,年老的脸上突然有了几分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出现过的热血。 他看着自己的傻儿子,突然之间脸上有了几分赞叹的神色。 他又看着这个周人少年,似乎真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 洛宁抬头看向了尹山河老王爷,他的脸色认真,但是又带着几分平静。 他轻声问道,“你信我吗?” 尹山河盯着洛宁看了半晌,然后说道,“我信你。” “为何?” 尹山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因为,因为你是周人。” …… 大帐之中空气尽皆安静。 洛宁的眼角不知道为何突然多出了一滴泪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尹山河年岁已高,想的是为了自己的家族复仇,可是在这样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 一句,“你是周人。”便是说出了不知道多少他对故国的怀念。 可惜他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回到天朝之中去了。 洛宁对着尹山河重重的施了一礼。 尹红蝶怒着对尹子卿说道,“叫师父。” 尹子卿毕恭毕敬,“神仙哥哥。” “是师父,不是哥哥。” “神仙…哥哥?” …… 接连教了尹子卿几次,可是尹子卿终究还是没有弄清楚师父和哥哥的区别。 洛宁面带微笑,“其实叫什么都是一样的。” 尹红蝶的脸上有些担忧,“他这样能学会剑吗?” 洛宁微笑的说道,“三岁小孩都可以握剑。” 尹红蝶又问道,“那你们何时出发?” 洛宁看了看账外的天空,心中有些急躁,但是却在此时变得平静了下来。 他说道,“下午便走。” 尹红蝶说道,“那我现在便去给子卿准备干粮马匹车辆衣服。” 洛宁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别忘了再准备一把剑。” 第二十三章 清秋 清秋时节。 南疆的疆土,因为没有什么树木,所以很看见到落叶,洛宁站在大帐之外,感受着从脚下传来的微微凉意,然后从怀中的掏出了卷地图,看了半晌,沉思不语。 尹红蝶又一次走了过来。 只是这一次,洛宁再没有遮挡手中的地图,他又仔细看了看,然后用手把地图重新卷了起来。 洛宁挑眉问道,“准备好了?” 尹红蝶点了点头,“今日中午,父王要给你们送行,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我们军营中有中原的厨师,能做中原菜。” 洛宁愣了下然后问道,“西红柿炒鸡蛋能做吗?” 尹红蝶不解,“有那么多中原菜,为何就要吃西红柿鸡蛋?” 洛宁平静回答道,“西红柿鸡蛋能让我安心。” 尹红蝶看着洛宁,有些迟疑,但是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洛宁问道,“我是什么人重要吗?” 尹红蝶说道,“我觉得很重要。” 洛宁反问道,“那我要是告诉你我是好人,你还觉得我其余的身份重要吗?” 尹红蝶答道,“那便不重要了。” …… …… 午饭依旧是以羊肉为主。 但是在这些荤腥之中却是有着一碗和这一桌子菜极为不搭的西红柿炒鸡蛋。 —— 鸡蛋很多,但是西红柿却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已经发黄,还不如鸡蛋的三分之一多。 洛宁迟迟没有动筷子,不是因为这西红柿怎么看都不像是新鲜的西红柿,而是因为他在此时想起来了某人和某些往事。 洛宁看着这碗菜,然后突然说了句: “谢谢你。” 尹红蝶一愣,摇头笑笑,然后有些尴尬的解释道: “那中原的厨子也是不易,这秋天的季节,又是在这荒原之上,能找到这西红柿已经是极为困难的了。” 洛宁伸筷子夹起了一块西红柿放入了嘴里。 这厨师的技艺即为高超,火候和口味调的恰到好处,但是不知道怎地,却是没有了剑渊之中的那种味道。 洛宁看着尹红蝶微笑说道,“没有关系,我很喜欢吃。” …… 尹子卿在旁边默默的啃着一条羊腿,满脸油光。 他低头不语,面前的桌案上放着一柄刚刚给他配好的剑,尹子卿的头埋进了面前的饭碗里,声音骤咽。 “姐姐,我去南郡的路上,是不是再也没有羊腿吃了?” 尹红蝶说道,“那便等你回来,姐姐给你杀最大的羊。” 尹子卿抬起了头来,这次眼中的眼泪却再也不是为了委屈而流,他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不会丢爹爹的脸,不会丢姐姐的脸,不会丢神仙哥哥的脸。” 尹红蝶笑道,“那是你师父。” 不知怎地,即使是笑着,她眼中的泪却是再也止不住了。 洛宁平静的吃着面前的西红柿鸡蛋,似乎就当做没看见一般,然后他又是想起了某人,想起了某个似曾相识的场景。 …… …… 尹山河没有来送尹子卿。 尹红蝶骑着枣红马,英气逼人的脸上的泪水已经被荒原上的风吹干。 洛宁骑在黄骠马上。 尹子卿赶着一辆马车从后面军营之中走了出来。 长空碧云,秋日如月。 尹子卿一拜到地,“姐姐,我走了。” 尹红蝶在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洛宁,“罗大壮,你可要把我弟弟活着带回来。” 洛宁没有回答,轻轻的抖了一下马的缰绳。 “我尽量。” 一匹马和马车就在这秋日的注视之下缓缓的离开了军营。 尹子卿摸着自己腰间跨的那把剑,目光有些呆滞。 尹红蝶微微颤抖的声音跟着微微颤抖的秋风从后面传了过来: “子卿!可要跟他好好学剑。” …… …… 虎翼营之中。 十二藩王之一的岳展眉听着面前的军士汇报。 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他手下的张将军过洛水去巡逻,莫名奇妙就失踪了。 然后他又听说从中原出来了一个修行者。 然后他又听人说昨日在尹山河那里来了个周人。 …… 他的手掌慢慢的绽开,然后握紧,变成了拳头,拳头上的青筋暴跳。 “那尹山河欺人太甚,如果不是他,我在十二藩王之中的地位岂能如此?” 那军士紧张回答道,“不如王爷直接跟他挑明了就是。” 岳展眉目光冰冷,“他有着凤尾营,更是有着尹红蝶,又极为有手腕,即使我们和他兵力相当,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那军士额头上的冷汗微微落下。 他的眉头微微绽开,目光之中突然露出了一丝狠色。 “你去告诉其余的几个藩王,我有了一个办法。” 军士有些不解问道,“是何办法?” 岳展眉缓缓说道,“我若想在这些藩王之中站稳脚跟,最大的敌人便是尹山河,尹山河是中原人,但是实力强大,他和他的凤尾营一日不除,我便是始终坐卧不安。而且还听说他即将和南郡郡主联姻,如此以来,他有了极为强大的靠山,剩下的十路藩王,还有谁敢不听他的?” “明日我派使者去马嵬关,告诉那些周人,我们愿意帮助他抓住那个潜入南疆的修行者,但是条件就是要他们要出兵帮我们消灭掉尹山河。” 岳展眉的目光微寒继续说道,“尹山河是他们的仇人,而尹山河也是我们的仇人,明日聚集藩王召开会议,就让尹山河的大军去打先锋。等他和周人打的两败俱伤的时候,我们不但能消灭掉尹山河,还能趁着马嵬关兵力空虚之时一举拿下马嵬关,马嵬关如果一破,到时候大军便是可以直接北下,中原可定。” …… 瑟瑟的秋风冻的这个军士听着岳展眉的话语,即使是他,也是感觉着后背微微寒冷,吓得一哆嗦。 他迟疑问道,“那尹山河这般精明,也是在这南疆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了,他会上王爷的当吗?” 岳展眉寒声说道,“听说尹山河的妻子因为周皇帝而死。尸骨埋在洛水之畔?” 那军士点了点头。 岳展眉又问道,“世间最大的侮辱是何?” 那军士声音微颤,“挫骨扬灰。” 岳展眉微笑道,“那既然如此,着人去把她的坟抛了,栽赃到周人的身上,他尹山河会怎样呢?” 第二十四章 挫骨扬灰 洛水之畔。 这里一直是周朝和南疆划分天然标记线。 当年尹山河倒反出了马嵬关,便是把自己军士拼死从天朝抢回来的妻子尸体葬在了洛水之畔。 并且发誓自己总有一天会打回天朝,再把夫人的坟迁移到关内。 这洛水之畔,平日里无有百姓,可是今日不知道怎地,却围着很多人。 人群之中议论声渐渐响起。 远远的看去,在那洛水之畔,似乎是立着一个旗杆,而在那旗杆之上,似乎是绑着一个人。 但是等到离近了便是可以发现,那个人实际上就是一尊骷髅,一副骸骨。 那副骸骨不知道在地下藏了多久,上面充满了墓穴的腐臭味和黄土的腥味。 它此时挂在那旗杆之上,被绑的结结实实,便是如同挑衅用的旌旗一般,在这河风之中摇晃不定。 …… 无论是哪里的人,都是讲究入土为安,但是这等刨人家坟墓的事情,这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有的人觉得这是不祥之兆,然后便是纷纷远离而去。 也有的好奇之人,在这里议论纷纷。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人群之中有一人高声喊道,“尹藩王来了!” 这些百姓大吃一惊,远远的看去,荒原之上黄土飞扬,远远的来了一支马队。 为首的一员白发白胡须的老者,正是尹山河。、 尹山河是他们南疆最强的藩王,与其他的藩王不同,尹山河的军纪率极为严明,不同于其余十一只藩王,他从来不都做伤害百姓的事情。 所以在这南疆之中,有许多人还是拥戴尹山河的。 但是隐隐约约,便是已经有人觉得不对劲,因为今日的尹山河,已经大大的没有了往日的平静。 他的脸色微微涨红,坐下的马匹更是像非一般。 直到他的眼中看见了那具被绑在旗杆之上的尸骨和那旁边已经被抛得七零八落的墓地。 尹山河的脸色骤然变红,然后便是变得铁青,最后又是变得苍白无比。 他一张口,眼前一黑,便是从那马上掉了下来。 旁边的军士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抢救,在瑟瑟的河风之中掐了半天的人中,尹山河这才悠悠转醒。 他抬起头来,第一眼便是看到了在那风中哗啦啦作响的骨骸。 尹山河痛的大叫了一声。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妻子的墓穴所在。 但是此时,自己的亡妻骨骸竟然被做成了旌旗?这不是向他挑衅又是什么呢? 一阵狂风吹过,那旗杆似乎承受不住这骨骸的压力,只见那旗杆晃了两晃,然后便是在这狂风之中摔倒在了地下。 那具骨骸瞬间碎裂。 尹山河坐在地上,默默的看着那已经摔得七零八落的骨骸,眼神平静,但是只有仔细观察的人才可以发现,在他的眼底最深处,泛出了些许红光。 他扶了一下地,于是手指便是扣入了土中数寸。 就像他心中此时的怒气。 “是谁?是谁干的?” 尹山河站起了身子,转身看向了那些百姓,看着他的目光,在这河风之中,竟然是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 尹山河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极为平静的说道: “都给我抓起来,一个都别留!” …… …… 今日的凤尾营中气氛格外的紧张。 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这位王爷就是在爆发的边缘。 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妻子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今日竟然有人挖了她的坟,并且把她的尸体挂在了旗杆之上。 这不是对他的挑衅是什么? 不只是挑衅,这更是一种站在脸上的嘲讽,似乎就是刻意引他发怒一般。 那被抓来的所有百姓都表示自己并没有看见那具尸骨是被何人挖出来的。 那几十个百姓,一个接着一个的走过大帐,每当有一个人出来,在他的脸上和背后的衣服之上便是可以看到极为明显的汗迹。 在那片大帐之中,仿佛有着极高的温度, 让靠近大帐的秋日的冷气都变得燥热了许多。 尹山河接连问了三十二个人,但是都没有人能说出究竟是何人所谓。 他平静无比的坐在中军帐,面前站着第三十三个人,也就是被抓来的最后一个人。 “我问你,你看见那具尸体是何人所为吗?” 那人哆哆嗦嗦,眼神飘忽不定。 “问你话呢。” 尹山河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在这平静之中带出来的威压已经是如同一座极为沉重的小山压在了那人身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见到了……” 那名百姓的手和身体哆嗦成了一团。 尹山河淡淡问道,“那究竟是何人?” 大帐之内一片安静,那人狠狠的咽了口吐沫,然后捋了捋已经有些弯曲的舌头。 他声音颤抖的说道,“是周人。” “是从洛水那边过来的周人……” 尹山河沉默了片刻,他轻轻地摆了摆手。 然后便是有军士拉着他走下了大帐。 尹山河轻轻的迷上了眼睛,然后用眼睛的余光微微的看了一眼远处。 —— 那便是马嵬关的方向。 他用手指触碰着腰间的佩剑,面无表情。 他情深问着周围的军士,“今日是什么日子?” 那军士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在过几天便是到了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中秋节便是合家团聚。 尹山河用手猛然之间握住了腰间的剑,然后一道寒芒划过,在大帐之中仿佛打了一道即为犀利的闪电。 他看着这军士说道,“今年这节,便是不要过了。” 军士低下了头,不解尹山河的意思。 尹山河对着剑,看着剑中的寒芒和那剑锋之上露出来自己那已经苍老花白的面孔。 “通知其余十一路藩王,伐周大战,正式开始。” 那军士吓了一跳,因为他也是知道这十二路藩王也是各怀鬼胎,没有一个愿意带头冲锋,几十万大军不过都是乌合之众。 “王爷,事关重大,又没人愿意当先锋。” 老王爷举起了剑,然后便是把面前的桌案劈成了两半。 “我凤尾营的仇,便是由我凤尾营当先锋,我便是不信,一个小小的马嵬关,怎地就拿他不下?” …… …… 第二十五章 战书 蛮军正式像大周下了战书。 那张薄薄的战书放在桌面上,像是一只千斤的石头,压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 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十二路藩王,合在一起便是几十万大军,这是南疆空前绝后从未曾有过的壮观举动。 在军营的议事厅之中,众位将军看着李凤凉,而李凤凉则是看着那张薄薄的战书。 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恶仗,因为他们要经历尹山河的洗礼。 在李凤凉看来,他认为这些挫骨扬灰的说法只是为了他们的出兵安排上一个极为美好的名称。 周途身为马倌,站在李凤凉的旁边,他看着这张战书,里面的那个名字他无比的熟悉。 因为他知道尹山河是他父亲收下的降将,也是他父亲听信了谗言下令诛杀他的全家,他很清楚自己和大周欠他什么。 所以,当今天在这张战书上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免有些紧张。 但是毕竟自己是大周的人,之前是大周的皇帝,现在是大周的马倌。 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凤凉的脸上,想看看这位年轻的大将军决定要如何打这场战争。 …… …… 在这个世界上,能说马嵬关是一座小关的人,自然也只有尹山河有这种魄力。 但是他不知道的,在他召人正准备兴师进攻的时候。 在南疆的土地上,虎翼营之中也已经有人进入了马嵬关。 虽然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是这蛮军使者第一次进入马嵬关,腿还是在不助的颤抖。 李凤凉静静听着他说罢了来意,眉头微微皱。 他平静的问道,“如果我出军帮你们消灭了尹山河,那我的关城谁来守?” 使者的背后冷汗瞬间溢出,打湿了衣服,他没有想到这李凤凉竟然这样聪明,仅仅是凭借着自己话便是分析出了这其中的猫腻。 但是事实上,李凤凉也正是这样聪明。 不聪明的人如何能在修行的当天就入初微? 不聪明的人如何能听着洛宁说出了些许的易水剑意便是悟出了完全的易水剑意? 不聪明的人皇帝如何能派他来当大将军? 李凤凉平静说道,“我的任务是守住马嵬关,是守,不是进攻。那么,既然这样,我不开关门,便是真正的防守,一旦打开关门,那便是给你们机会。” 使者迟愣了半晌,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去。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仍然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你知道尹山河和大周的过节,如果他真的领军来攻杀,城破之时,你们将会鸡犬不留。” 李凤凉的眼睛之中带着微微的寒光。 他极为认真的说道,“城中连年受到战争所累,现在已经没有鸡犬。” 李凤凉的这句话便是极为犀利,仿佛一把极为锋利的剑破开了大帐之中同样极为僵硬的气氛。 “既然话已至此,那么便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如果想进马嵬关,除非从我李凤凉的尸体上踏过去。” 大厅之中骤然安静,此时此刻,即使是一根针掉落到地上的声音也许都能听见。 那使者轻轻的喘了一口气,气息微颤,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 李凤凉望着他的眼睛,然后把手一挥,平静说道,“送使者!” 那使者被两个军士脱了出去。 于是,那大帐之中的所有人都是意识到了这是意味着什么。 —— 周人和蛮人唯一谈判的机会,破裂了。 …… …… 今日马嵬关的百姓也格外的紧张,因为他们已经都是听说了蛮军将要正式进行进攻。 宁远将军骑在马上,他身后的大军之中的将士人人尽皆惶惶,因为即使是他们,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面对过这十二路藩王的联合进攻了。 但是这位新来的总兵将军,却似乎把那张战书当成了一张废纸那般简单。 在这些人的惶惶之中。 李凤凉依旧平静。 他抬起了头,看了一眼天空,判断了一下时候,知道又到了请安的时候。 他不再理会帐中的所有议论 李凤凉回到了将军府中,去面见自己的老母亲请安。 李夫人看着自己儿子有些急躁的脸庞,似乎明白了他正在为何事而忧心。 “他们十二路藩王太过于强大,那听说那尹山河的军队更是传承着先朝的风范。” 李凤凉轻声说道,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担忧神色。 李夫人的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而感到惊讶,她平静的看着李凤凉,就像是雪山上那一朵不骄不躁的雪莲,她认真问道,“你打的过吗?” 李凤凉诚实说道,“我没底。” 李夫人问道,“你会有危险吗?” 李凤凉认真回答道,“也许会有危险,但是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他看着李夫人的眼睛,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我怕我死之后,无人照顾母亲。” 李凤凉说的这句话不是找借口,而是却是说的是实话,李老夫人也自然明白自己的儿子不是怕死。她望着自己手中的茶壶沉默了片刻。 她若有所思,然后突然说了一句李凤凉没有听懂的话: “前日对门的张姨生了个大胖小子。” “昨日隔街的娇花和大明好上了。” “今日城中有个乞丐在咱家门口乞讨,我给了他十钱。” …… 李凤凉静静的听着,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李老夫人极为认真的问道,“你认为马嵬关如果守不住了,这些人在蛮军的铁骑下能活下来吗?” 李凤凉人回答道,“我不知道。”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所以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李老夫人颜色忽然变得无比凝重,“你不知道,这便是说明,他们也许活不下来。” 李凤凉说道,“正是。” 李老夫人说,“那你认为你拼死守护他们,值得吗?” 李凤凉终于看着李老夫人眼角的皱纹,褶皱的像是此时他的心绪,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回答道,“孩儿想,那应该是值得的。” 李老夫人又说道,“那么如果你是你手中的剑,你知道你的剑会怎么做吗?” 李凤凉再次回答道,“它会一往无前。” …… 李老夫人笑了,然后她极为欣赏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突然有了些怀念。 “如果你父亲还在,也应该像你这般。” 李凤凉想了想说道,“只是我从未见过他。” 老夫人声音微微低沉,带着一口沉重无比的叹息,“以后也许会见到的。” 李凤凉再次迟疑,“可是如果我死了,母亲你……” 老夫人闻着外面飘进来不知道是谁家传来的炒菜香气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你母亲一时半会死不了,只管去杀敌就是了,尽你最大的努力保护好你觉得值得的人。” 李凤凉躬身一拜,语气之中除了尊敬便是多出了一份决绝。 “儿遵命。” …… …… 第二十六章 向南方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未连天。 …… 洛宁骑在黄骠马上,身旁是云烟过兮的古道和长亭。 长亭不知道是何人所建,也不知道是哪个年月所建,上面有着淡淡的岁月侵蚀的痕迹。 身旁的马车之上,尹子卿坐在车上手中举着那把尹红蝶给他的剑。 手在不住的颤抖。 他仰头问洛宁道,“神仙哥哥,我何时才能真正的学剑?” 洛宁回答道,“叫师父。” “神仙…哥哥。” 洛宁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尹子卿微微颤抖的手,从凤尾营出来已经一天,这一天的时间,尹子卿便是一直在练习举剑。 但是直到此时,他的手还是在不住的颤抖。 不过即使是如此,他也未曾放弃,更是没有半刻偷懒的时候。 他的这种精神,即使是洛宁见了,也不由的有些微微的震惊。 但是精神并不能和天赋成正比,如果拿他和李凤凉相比,两者之间便就是两个极度反差的极端。 洛宁看着他说道,“什么时候,等你手中的剑不抖了,便是可以开始学了。” 尹子卿坐在这颠簸的马车上,眼中全是认真,但是这认真的神色之中却是有着无比的坚定。 他虽然有些傻,但是这便是傻子与聪明人之间最为明显的区别。 他不会偷懒,也不懂得偷懒。 洛宁让他举剑,他便是举剑,哪怕是手和肩膀已经酸痛无比,但是他还是在举着剑。 直到天色渐渐的黯淡了下来,洛宁的话语这才传来,“放下吧。” 尹子卿呼的一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那剑便是无力的垂了下来。 洛宁皱眉,“以后记着,每次练完剑之后,便把剑插回去。” “为什么?” 洛宁想了想说道,“这是规矩,用剑者的规矩。” 尹子卿依旧很听话,他摘下来了剑鞘,极为小心的把这长剑插入到了剑鞘之中。 他小心问道,“神仙哥哥,你饿了吗?” 洛宁看了一眼他的马车,“我不爱吃肉,我吃我自己的干粮。” 尹子卿走到马车旁边,拿出了尹红蝶给他准备好的肉干和水壶开始吃晚饭。 洛宁从自己背后的包裹之中摸出了几个已经发干的大饼啃了几口。 远远的有肉干的香气传到了他的鼻子之中。 洛宁微微皱眉,想到了自己这张饼还是自己离开剑渊之时带着的。 尹子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条肉干,“神仙哥哥,羊肉干很好吃的。” 洛宁迟愣了一下,然后从他的手中接过了肉干。 他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便是立刻明白了这秦薄衣当日在第十三重山门说自己烙饼好吃是给自己编了多大的谎言。 尹子卿小心问道,“神仙哥哥,好吃吗?” 洛宁嗯了一声,“真香。” …… 直到两人吃完了饭,月已经渐渐的升了上来。 月色照着这片平原,远远的是不是传来一两声野狼的嚎叫。 距离两个人不远的地方,有着一棵树, 尹子卿从马车上取下了一套席子,铺在了地上,看着洛宁说道,“神仙哥哥,今晚我们两个便是要睡在这里了。” 洛宁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中的明月,淡淡的说道,“我睡,你还不能睡。” 尹子卿一愣问道,“我不睡干什么?” 洛宁看着那棵树说道,“去砍树。” 尹子卿不理解,“神仙哥哥你莫不是冷要生火?” 洛宁转身躺在了席子之上,背过了身子,不容置疑的声音传了过来,“拿着你的剑,去砍树,今夜先砍一千下。” 尹子卿只是觉得好生不理解,但是洛宁说的话他又是不能不听。 他转身去拔剑,然后在这荒原之上,那砍树的声音便是不断地传了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宁听着这道声音到了一千下。 尹子卿的喘息声渐渐停歇。 虽然秋季的夜晚极为寒冷,但是还是让他满头大汗。 他抬头去望,天空之中的那轮月亮已经升到了夜的正中。 尹子卿轻手轻脚的又从车上抱下来了一捆席子,然后铺到了地上。 白天极为劳累,夜晚又这般砍了一千下的树,刚躺下便是沉沉睡去。 这秋季的寒气都没有办法打扰他的睡眠,洛宁的身体周围有着一层灵力淡淡的护着他的身体,以隔绝外外面的寒气。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 洛宁睁开了眼睛,然后看见了早上的太阳。 他站起了身子,走向了那棵树,树已经被尹子卿砍得木屑纷飞,乱七八糟。 但是洛宁还是十分敏锐的分辨出了藏在其中的道道剑痕。 他用手轻轻的摸着这道道剑痕,仿佛自己回到了剑渊,重新变成了那个砍柴的杂役少年。 …… 然后尹子卿也醒了。 两人吃完饭了早饭,再次上路。 又是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举剑。 又是新的一天,又要开始砍树。 洛宁没有其他的指令,尹子卿也没有其他的问话。 洛宁心说交一个傻子学剑,实在是一件太过于轻松的事情。 …… 第三天依旧这般。 但是到了临近黄昏的时候,出了些问题。 这个问题不是来自尹子卿,而是来自与一个人。 这个人不偏不倚,正正好好的站在马车的面前。 黄骠马暴叫了几声,似乎是要抬起蹄子去踢那个人,但是那个人的眼神却是异常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手中拿着一柄刀。 刀是新刀,上面泛着寒光。 寒光如洗。 洛宁勒住了马。 尹子卿的马车也停止了。 那人看着洛宁说道,“我家公主给出的要求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去南郡。” 洛宁平静的回答道,“我只是个仆人。” 那人冷冷说道,“是仆人还是保镖?” 洛宁想了想回答道,“也许都会有。” 那人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手中的长刀轻轻地翻了一下个,他极为认真的说道,“那你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洛宁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忽的就笑了。 “你穿成这样,我怎么知道,不知道的只当你是个杀猪的?” 那人没有理会洛宁的嘲讽,他平静说道,“你们去南郡要历经很多麻烦,而我,便是你们其中的麻烦之一。” 第二十七章 行路难 洛宁望着他的眼睛也同样极为认真的说道,“你太弱了,还算不上麻烦。” 那人忽的笑了,“对于一个不会拿剑的人来说,我便是算足够的麻烦。” 洛宁忽然问道,“那要是对于一个会拿剑的人来说呢?” 那人笑着说道,“会拿剑的傻子终究也就是傻子。” 他的刀上散发着淡淡的寒芒,然后这些寒芒最后归结成了一道如有若无的气息。 洛宁鉴定完毕,这只是一名普通的刀客,并不是修行者。 他对尹子卿说道,“拔剑。” 尹子卿有些犹豫。 “拔剑。” 洛宁那平静无比的声音再次传来,给了尹子卿莫大安慰。 尹子卿拔出了剑,脸上滴落了一滴汗水。 洛宁微笑的看着那个刀客,“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不是麻烦吗?” 那刀客看着尹子卿,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自信的微笑。 “我不知道。” 洛宁说道,“因为打败你,只需要两步。” 他的目光转向了尹子卿,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出剑。” …… 就是这么简单。 两个极为简单的词语——拔剑,出剑。 两个极为简单的动作——拔剑,出剑。 而事实上,比剑这件事情,也正是这般的简单,洛宁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他想到了什么,他补充了一句,“就像砍柴那么砍就行了。” 刀客横刀,尹子卿横剑。 他可能不会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洛宁的砍柴剑意,这道剑意曾经在青山之上助洛宁斩过夜魔。 尹子卿挥动着手中的剑。 准确的说是抡起来。 用手抡剑,这无论是在修行者的认知之中,还是在非修行者的认知之中都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因为剑的特点便是灵活,而抡起来的剑便是不再灵活。 这有些像是刀法,但是和那纯粹的刀法又有着一些不同。 空气之中没有灵力涌动,因为这两个人都不是修行者,洛宁的眼睛一直盯着尹子卿握剑的手,同时也在看着刀客挥出的刀。 他使用的刀法极为精妙。 洛宁看的出精妙,但是尹子卿可看不出精妙,面前的这名刀客,就仿佛变成了他每日都要去砍的柴火。 手中的剑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柴刀。 刀客眯了眯眼睛,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一剑不知道怎地竟然就封死了自己所有能躲避的退路。 于是他只能招架。 那柄剑带着微微的寒光,和那寒光同样泛起的长刀同样的带着的寒光交错到了一起。 于是,还没有等到他反应过来。 他手中的刀便是应声而断。 他的脖子之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血口。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就被尹子卿这一剑给斩杀了? 尹子卿一剑斩杀了刀客,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原因,他手中的剑带着那名刀客的血,尹子卿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杀人了。 洛宁骑在马上,看着尹子卿的手,脸色有些不悦,“手为何还在抖?” “我我我……我杀人了?” 尹子卿的看着剑上的鲜血,又看着那倒地的刀客,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无比的可怖。 但是这次他的眼中没有泪水涌出。 洛宁淡淡的说道,“你杀的是坏人,所以便不算杀人。”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有些害怕。” “不必害怕,等你习惯了就好了,我第一次杀人也很难受的,不过后来就好了。” 尹子卿看着洛宁问道,“神仙哥哥经常杀人吗?” 洛宁淡淡的回答道,“我杀的都不是人。” …… 两个人继续前进,于是这名刀客便是变成了一段极为无用的插曲。 洛宁看着尹子卿砍柴,看着尹子卿举剑。 两个人的行程又走了一天,尹子卿握剑的手便是可以不再颤抖了。 但是不知怎地,随着两个人路程的推进,洛宁脸上的神色却是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他脸上有些轻松的微笑正在慢慢的流逝。 洛宁掏出了地图,看着地图上的标识,然后他知道了他们已经走出了一半的路程。 尹子卿想着肉干和剑。 洛宁却在想着南郡的公主和星陨阁。 如果按照南郡的公主派来的使者所说,不可能让尹子卿平安的到达南郡,那为何只是派出来了一个拦路者? 此时已经走出了一半的路程,等到了前方,也许便是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了。 洛宁抽出了腰间的柴刀,然后用袍袖微微的擦拭了一下,他有了预感,前方的路可能有点不太好走了。 …… 车马继续前进。 今夜晚间的月亮格外圆,但是还没有完全变圆。洛宁知道,再过几天,便是到了八月十五。 去年的中秋节他和洛雾雾在剑渊之中烙了几张大饼。 千年的中秋节他和洛雾雾在剑渊西红柿炒鸡蛋。 他看向了尹子卿,他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年他居然只能在南疆这片荒原之上啃肉干,看着这个傻小子练剑。 洛宁听着那砍树的声音逐渐到了一千次,然后他再次闭上了眼睛,他还没有睡着,远处便是出来了尹子卿的阵阵呼噜声。 夜风吹过,有些寒冷,黄骠马站在那里打了个哆嗦。 洛宁整过了身子,看着夜空中的那轮月,他的眼神愈发的担忧了起来。 他似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过来。 …… 但是唯一一点能让他极为开心的是: 经过了这几天的砍树,尹子卿的能力已经上来了很多。 握剑的手也不再颤抖。 …… 第二天清晨。 尹子卿睁开了眼睛,但是却没有看见洛宁。 按照以往,洛宁必然会先醒来,然后把他叫醒。 晨间的荒原之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霜露,如同铺上了一层极为奢华的地毯,但是此时的尹子卿却没有时间欣赏这荒原之上的美景。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便是发现洛宁站在昨晚自己的砍的那棵树旁,似乎正在若有所思着什么。 尹子卿站了过去,语气之中有些疑问,“神仙哥哥,你看什么呢?” 洛宁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他的手按在自己腰间的柴刀上。 在洛宁面前的荒原之上,远远的走来了一个人影。 第二十八章 多歧路 在这片落满霜花银装的大地之上。 那个人就这样平静的走着。 他身后的脚印延伸出去,像极了一条无限生长的长蛇卧在这荒原之上。 然后这条长蛇便是停止了生长。 因为让长蛇生长的人看到了洛宁。 洛宁也在看着他。 虽然两个人的距离离的很远,但是还是有一种自然而然生成的敌意在两个人的眼中流淌了出来。 洛宁的眼中其实并没有敌意,他大部分是平静,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便是警惕。 他的手按在柴刀上,然后放了下来。 …… 那人走的近了些,洛宁这才终于看到了他的脸孔。 他的脸上有着些许的雀斑,也许是因为长期生活在南疆的缘故,他身上的衣服是标准的南疆装扮。 但是和那日那个被尹子卿杀掉的刀客不同。 —— 这个人身上有着灵力波动。 也就是说明他是一个修行者。 他看着洛宁认真说道,“你是他的仆人?” 洛宁点了点头。 那人于是又说道,“我叫孙红,是南郡公主派来杀他的。” 尹子卿没有说话,以为洛宁还会让自己应敌,他张了张嘴,然后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准备出剑。 洛宁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让我来。” 少年平稳的说着,眉眼之间的颜色都没有因为孙红的话语动摇半分。 …… 孙红看着洛宁说道,“那么,你是打算出剑,还是打算出刀?” 洛宁感受着他身上初微境的气息,微微的皱了皱眉,他认真说道,“我打算出手。” …… 对付这种敌人,洛宁现在的实力确实不需要柴刀,更不需要拔剑。 孙红正色的看着洛宁,然后拔出了手中的的刀。 他们南疆之人很少用剑,而更是没有中原内三大宗的说法,所以孙红手中的刀便是一把极快的刀。 洛宁转过了身子。 孙红举刀就劈。 洛宁轻轻挥了挥手。 他十分轻易的看出了孙红刀中的破绽,他一挥手,便是破了他的刀法。 一个呼吸的时间还未到。 孙红手中的刀便是落到了地上。 他眼神黯淡,然后吐血而退。 洛宁伸手拽过了尹子卿,他随意说道,“走罢,上路。” …… 孙红跪在地下,他的实力境界不高,但是被洛宁这样随手打败了也是对他的道心一种极大的冲击。 他的唇边溢着鲜血,眼神之中微微涣散。 他看着洛宁的背影忽然喊了一句,“你不可能这样一路带着他杀下去。” 洛宁抬头看了看面前在太阳升起之中已经慢慢消退的霜花,前方依旧是通往南郡的道路。 只是这条路看上去已经崎岖了许多。 他转过身子,认真的看着孙红,他极为认真的说道,“实际上我可以一直杀下去。” …… …… 师徒二人再次启程,只是今天的洛宁,已经没有以往的那般随便,他骑在马上没有去看尹子卿练习举剑。 他的一只手扶着冰凉的刀把,眼睛微微的闭着。 于是在今日正午的时候,在远处不知道何处传来的炊烟的映衬之下,在这苍茫的天地之前。 有用一个人平静的站在了道路中间。 他手中也是拿着一把刀。 他极为认真的看着洛宁,又看着尹子卿。 他说道,“我叫周青。” 洛宁骑在马上并未动,甚至那车马前进的速度都没有因此变慢。 洛宁的眼睛依旧微微眯着,似乎没有看见那向自己劈来的一刀。 周青的刀不知怎地就断了,然后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洛宁。 洛宁并没有理会他,马蹄声渐远。 日光蒙在荒原之上。 两人走了不知道有多远。 于是前面再次出现了一个人。 他看着洛宁说道,“我叫郑黄。” 洛宁的眼睛睁开了,只是他依旧没有拔刀,也没有拔剑。 …… 郑黄也败了。 两人继续前进。 …… 接下来是王橙,马蓝,王紫,刘绿…… 洛宁只是在马上,只不过他起马的动作已经变了,他的眼睛睁开了,他的动用了灵力。 直到七个人已经落败,洛宁已经不得不动用双手去应敌。 尹子卿看着洛宁的背影,目光落在洛宁腰间的那把柴刀和洛宁后背的长剑之上。 从始至终,洛宁都没有拔剑或者是拔刀。 那也就是说明,目前这些敌人的实力境界还轮不到洛宁使用兵器。 黄标马的脚不知道怎地崴了一下,然后走起路来有些颠簸,像极了某个跛脚的少女。 洛宁看着又一次即将落下去的夕阳。 他知道前方也许还有很多人在等着自己。 但是自己等的却不是他们。 他冥冥之中感觉到了那长路之上某人的某道气息对自己产生的巨大威胁。 但是目前来找自己的这些人却根本就是一群废物。 洛宁有着隐隐约约的预感,在那荒原的深处,还有一个人没有出手,但是自己仿佛就是在他的窥视之下,显得无比的被动。 可是他依旧没有紧张,也没有害怕。 到了夜晚间。 洛宁和尹子卿吃了肉干,又喝了几口水,尹子卿去练剑。 洛宁今日却未曾睡觉。 夜幕笼罩了荒原大地,大地之上开始冻结上一层淡淡的冰霜。 又有一个人伴随着冰霜前来。 他身材修长,也同样都是用刀。 洛宁坐在那席子之上,看到这个人,然后皱起了眉头。 他说道,“我不是在等你。” 那人听到了洛宁说的这句话,然后忽然的就笑了。 “我们公主对你很感兴趣。” 洛宁平静回答道,“可是我对她没兴趣。” 那人看着洛宁的眼睛说道,“你推断的应该是没错的,因为拦截你们的,不止这些人。” 洛宁说道,“我在等待最强的那个人。” 那人忽的就笑道,“只有打赢了我,你才有可能继续走下去,要不然你便是会死在这里,不仅你死,跟着你来的这个傻小子也会死。” 洛宁再次平静回答道,“是我跟着他来,我是他的仆人。” 那人再次笑道,“那么这位仆人,你对付我,是不是不能像先前对付那些人那般随意?” 一抹淡淡的月光映照在了洛宁的脸上,他右手轻轻的活动了一下,关节之间发出了些许清脆的声响。 他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是识灵境九重的实力。 于是洛宁认真说道,“是要认真些。” 他没有再赤手空拳。 …… 一声清脆的金铁摩擦之声。 洛宁站在原地并未动。 那人在这声响之中退了几步,他的眼神之中有了些凝重。 洛宁的手中握住了一把柴刀。 柴刀在这月光的映照下银白的宛如三九的冬雪。 …… …… 第二十九章 刀驭剑意 尹子卿并不知道这把柴刀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十分好奇,自己眼中的神仙哥哥究竟如何能打败面前的这个人。 他挥剑砍树的动作慢了下来。 洛宁的声音远远的传来,“练你的剑,不要分心。” 尹子卿于是很听话的转过了头去,然后专心的用剑劈砍面前的这棵树。 树干摇摆,胡乱作响。 那人手中拿着刀,看了一眼尹子卿,然后他便是丝毫没有掩饰对洛宁的赞叹。 “能把一个傻子教到这种地步,你很厉害。” 洛宁没有回答他,因为他本来就很厉害。 尹子卿手中的剑在树干上留下的来的痕迹已经不再是凌乱无比杂乱不堪,而是只有着几道剑痕。 这几道剑痕很深,这也便是说明,他每一剑落下的地方,已经变得越来越集中了。 洛宁并没有侧头,也没有转身去看尹子卿。 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刀。 “对战的时候分心,是很不好的事情。” 那人正色说道,“我叫韩从云,是南郡的刀客。” 洛宁平静说道,“我叫罗大壮,是大周的…杂役。” 两个人于是在也没有废话。 韩从云出了手中的刀。 月光之下的那柄刀看上去并没有洛宁手中那柄柴刀那般看上那样银装素裹。 但是洛宁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凝重了起来。 因为对方是个识灵境九重的修行者, 不同于剑渊的弟子,也不同于大周的散修,南疆的修行者经历过很多生死,从之前跟自己交手的那七个人来看,这些人虽然都不是洛宁的对手,但是他们绝对是十分熟练的掌握着每一种杀人的方法。 韩从云手中的刀带着灵力和一道无比刚硬的刀意从上而下。 仿佛这漫天的月光都在此时化作了实质然后变成了这柄刀上的重量。 这柄刀看上去毫无章法,但是洛宁却很清楚,这人手中的刀所走的路线是一道结果人性命最简单的路线。 甚至不需要他多费力气。 这便是最简单的一柄刀。 少年的呼吸逐渐的变得平稳。 然后同样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刀。 柴刀的之上流淌着淡淡的月光,仿佛一条银白的匹练。 一道若有若无的刀意隐藏在这一刀之中。 韩从云的眼睛微微眯着,因为他能感觉到洛宁的这一刀不像是砍人,因为这一刀的路线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活人。 他眼角的余光落在了尹子卿手中的剑上。 看着那颗树,看着那纷飞的木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 两柄刀在空中相遇,最先相遇的便是刀上围绕的淡淡灵力。 灵力相互撕咬,像是一只在炭火上被烤的滋滋冒油的肥羊肉。 然后相互碰撞的便是这两柄刀的刀意。 洛宁有些惊异。 因为自己自从悟出了砍柴的剑意以来,同等境界便是无敌的存在。 今日面对这个韩从云。 对方的刀意竟然能在自己的刀意面前坚持片刻? 洛宁的眼神微微的暗淡了一下,然后手中的柴刀便是在这月色之下骤然凌厉了几分。 两刀分开。 两个人各自退了一步。 韩从云微笑说道,“我并没有觉得你有多强。我已经看出了你刀中的破绽。” 洛宁没有说话,沉默的仿佛是洛水岸边一棵孤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树。 手中刀惊了月光,然后便是在天空之中再次化作了一道无比完美的弧线。 韩从云举刀向迎,然后两柄刀便是再次碰撞,然后再次分开,两刀交错的地方,有着片片的铁屑像是雪花一般纷乱而下。 韩从云的气息骤然暴涨。 他刚才说他已经看出了洛宁刀中的破绽,是因为他的本身也是一个用刀者。 洛宁的刀意虽然有些古怪,但是和他的刀比起来,还是有着太多的破绽。 这些破绽在他的面前暴露无疑,于是韩从云的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自信的笑容。 他的刀意来自自身的顿悟,洛宁砍柴意是来自他每日在后山的砍柴。 洛宁于是又退了一步,他的肩上的衣服被划开了一道极为细小的口子。 韩从云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上前一步,没有给洛宁任何喘息的时间,他举刀再砍。 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失去了控制权。 洛宁手中的那柄柴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入了他的右臂。 然后他的手臂便是在这月光之下带着一道血线落到了地上。 韩从云的脸色苍白,接连退了几步,坐在了地上那已经结成的霜花之中。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看着洛宁的眼神,神情散乱。 韩从云颤抖着问道,“为何,我明明已经看穿了你的刀意。” 洛宁看着自己柴刀之上留下来的鲜血,又看着韩从云的眼睛,十分平静的说道,“你确实看穿了我的刀意,但是你却弄错了一件事情。” 洛宁认真说道,“其实我不会用刀。” …… 他是来自剑渊。 他虽然手中拿着的是一把柴刀,但是用的却是剑意。 砍柴的不是刀,而是剑。 这剑是尹子卿手中的剑,是洛宁已经报废掉的精银剑,也是他手中的柴刀。 韩从云咬着嘴唇,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 他忍着手臂断裂的巨大痛苦眼神依旧死死的盯着洛宁。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厉害的中原人,也从来没有见过以刀施剑意的修行者。 然后他便是明白。 自己从始至终看破的都只是洛宁手中柴刀的破绽,他这柄刀上的剑意,他不但没有看破,甚至就连察觉都都没有办法做到。 所以他以断掉了一条手臂的代价,败了。 远远地,尹子卿砍树的声响到了一千下。 他没有听见洛宁平日里熟悉的让他睡觉的声音。 因为洛宁今日没有听。 尹子卿跑了过来,看着洛宁问道,“神仙哥哥。我砍完了。” 洛宁平静说道,“砍完便去睡觉,明日早起赶路。” 尹子卿答应了一声,跑到了马车之上拿出了席子铺在地上开始睡觉。 韩从云抬头看着洛宁,听着洛宁的话,他突然极为认真的说道,“你杀了我吧。” 洛宁没有搭理他。 洛宁说道,“我要睡觉了。” 韩从云明白了意思——洛宁饶了自己一命,他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断臂,夹在自己的腋下。 他咬着牙说道,“你不可能带着他去到南郡的。云客在前面等着你。” 洛宁皱眉,“什么客?” 韩从云说道,“我南疆有一张登云榜,上面有着二十四名修行的天才和佼佼者,而南郡公主这次派来的,便是排在第二十二位的云客。他是观庭境九重的实力,你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洛宁说道,“谢谢你,可是我要睡觉了。” 秋寒在大地之上渗透。 洛宁用衣袖擦干净了刀上的血迹。 柴刀归鞘。 洛宁转过了身子又带着几分认真的问道。 “云客怕砍吗?” 第三十章 南郡云客 南郡坐落在南疆的南端。 距离洛水之畔足有接近千里。 这里的人们有着一个关于修行者的排名。 这便是登云榜。 据说能上登云榜的人都是南郡范围之内能排的上号的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修行者。 虽然有着登云榜。 但是这些榜上的修行者却都是大多神出鬼没,许多人只听过名字,但是却没有见过他们的人。 云客却是个例外。 他在登云榜上排名第二十二,更是有着观庭境九重的实力。 但是他却在为钱卖命。 无论谁找他干什么,只要给他的钱够多,他便是会去干,也正是如此,他也是南郡这些百姓所害怕的对象。 因为只要给他钱,让他去杀谁,他都会去。 —— 南郡的公主让他去杀了尹子卿。 所以他欣然接受了,因为给的钱够多,哪怕这背后面临的可能是南郡郡主的怒火,可他还是接受了。 登云榜上的大多数人他都认得,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许多人都是看不起他的做法。 不过云客却从来没有因为外界对于他的议论而收手。 杀人拿钱,便是他的乐趣。 …… 他不用刀,用的是一把剑。 他站在南郡外百里的一座长亭之中,看着面前走出去截杀尹子卿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没有回来。 云客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剑柄。 昨天夜间,韩从云出去了。 但是直到今天晚间他都是没有回来。 于是云客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他看着荒原上的云卷云舒,日出日落。开始变得不着急了起来,因为他已经知道跟在尹子卿旁边的那个究竟是什么实力的人。 而他,接到了杀死尹子卿的任务,他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打败保护尹子卿的人,他必须用自己最好的状态面对那个人。 远处的寒气渐渐消退。 太阳从云端漏了出来。 一抹眼光落在了云客的脸上,也帮他看清楚了前方的许多路。 韩从云回来了。 他是第一个回来的人。 也许也是最后一个活着回来的人。 云客没有抬头,只是问道,“如何?” 韩从云没有回答。 一阵清风吹过,他新换的那件衣服右臂的袍袖在空中猎猎作响。 这便是给了云客回答。 云客沉思了一下,然后便是问道: “那是个什么人?” “中原人。” “用的什么武器?” “一柄柴刀。” “你怎么败的?” “他砍了我一刀。” 云客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坐在这长亭的石凳之中,不再言语。 韩从云问道,“不想再了解些别的了?” 云客淡淡的说道,“他砍你的是柴刀,伤你的却是剑意,他的背后可曾有一把剑?” 韩从云恍然大悟,他看着云客的目光之中多出了很多的兴奋和激动。 仅仅凭借着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势便是推断出了敌人的底细,这登云榜第二十二名,果然名不虚传。 在这登云榜上,云客也许不是实力最强的,但是他绝对是杀人最多的。 这也是这样才造就了他这般敏锐的性格。 云客赞叹道,“以剑意入刀,这是何等精妙的手段?” …… …… 在南郡城之中。 郡主知道了自己女儿去退婚的事情,他没有阻拦,但是也没有派人去凤尾营解释。因为他想要进入中原,还是需要尹山河的凤尾营的力量,但是他也不打算完全依靠凤尾营,因为那样便是意味着他要处处都收治与尹山河。 郡主姓应,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 他站在南郡的城楼之上,就像一只柱子一般撑起了南郡的整座城池。 他站在这里,便是南郡的王。 不仅是南郡的王,用中原的话来说,他便是这里的天子。 和中原的皇帝不同,他是一个修行大能,所以南郡在他的带领之下便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他的眼神忧郁。 因为天下人都知道他与尹山河联姻。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位郡主究竟要这中原的大地有什么用。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他的心中有着一个始终都没有办法解开的心结。 他的身影一晃,消失在了南郡城的城楼,下一刻便是出现在了南郡之中某条繁华的街道之上。 今日他的心情微好,所以走在大街上很热情的跟许多南郡之人打着招呼。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郡主,但是所有人却都是不害怕他,这便是他和周朝皇帝本质之上的不同。 郡主走在南郡城中,像是一个富家商人,极为热情的和周围的百姓说着家长里短。 他走了几步,说了几句。 然后他的身影再次一晃。 然后下一刻他便是再次出现在了南军城外的那条易水之上。 郡主望着那涛涛的易水,目光没有了刚才的和善,反而有些忧郁,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 长风落水。 他的长袍在易水的的河风之中猎猎作响。 …… 公主所在的宫殿是一处偏殿。 虽然是偏殿,但是仅仅从修建的宏伟程度来看甚至都是不亚于天朝的正宫。 她南郡十万百姓便是在这城中,她的父亲更是南郡的郡主,有着能媲美中原三大宗宗主的实力。 她叫做应檀溪,因为她出生在南郡之外的那条著名河流易水之畔有着一处小溪的分支,那便是檀溪。 传说之中易水寒和郡主是挚交,所以才会给他起这个名字。 应檀溪本来一直很开心。 但是直到三天前。 回来送信的军士原封不动的把洛宁的话转述了一遍。 又表明了尹山河老王爷的态度。 这位公主殿下便是再也高兴不起来了。 她认识很多修行者,但是能敢冒着被郡主怪罪的危险去杀尹子卿的,也许就只有云客一个人。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花重金请了云客出手。 但是郡主却是不知道云客竟然敢去杀尹子卿。 世人皆知郡主和凤尾营联姻,如果尹子卿被他南郡的人杀了,那天下人也许都会想到是郡主下的令。 到时候郡主的怒火也许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够承受的。 在这南郡之中,干这么干的人也只有云客一人。 …… 第三十一章 郡主的指示 …… 天空之中似乎有着几只秋雁的飞过。 洛宁和尹子卿不知道马嵬关前的十二路藩王已经集结,即将攻打马嵬关的便是凤尾营的尹红蝶先锋。 尹红蝶骑在马上,训练着面前自己手下的这只军队。 因为其余十一路藩王还未曾到,所以攻打马嵬关的战争还未展开。 但是不论是洛水以南,或者是洛水以北的人们,他们都知道这场战争就像是已经干到脱水的木柴上滴着几滴油,不需要火柴,只需要放在烈日下暴晒几日便是可以点着。 尹山河也在军前默默的注视着自己的这只军队。 老夫人的骸骨他已经重新收敛了,请了极好的工匠,但是在那旗杆之上落下之后摔断的骸骨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复原了。 他的目光向北望着,是在同时担心着两件事情。 他想着那城中的那个年轻守将。 自己的大军兵临城下,他到了现在竟然还是毫无动静,每日早上关门上的钟声依旧照常响起,落日时候的钟声也是分秒不差。 于是尹山河便是知道了。 这个年轻人不同于宁远将军,他能被皇上派来镇守马嵬关是有着一定的原因的。 虽然马嵬关易守难攻,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他究竟如何打这一场大仗。 而他担心的另一件事情,便是那自己前往南郡的孩儿。 按照他的推算,再有两天的时间,他便是应该就到了南郡。 尹山河的胡须在空中摇摆,仿佛那已经多少年没有停留过的洛水。 他对旁边的军士说道,“传我将领,各路大军做好渡洛水前的最后准备。” …… …… 这几日的路上,洛宁不再说话。 也很少去管尹子卿练剑。 就在昨天,洛宁和尹子卿相互换了坐骑。 尹子卿骑马,洛宁坐在了马车之上。 尹子卿不知道洛宁要干什么,只能听了洛宁的话,倒是洛宁的那匹黄骠马换了新主人,有些不习惯这傻小子的骑法。 当它终于确认洛宁短时间内不会再骑它了之后,它终于是放弃了抵抗,一路之上吭哧吭哧的走着。 在尹子卿看来,洛宁闭眼的时候有了很多。 他晚上躺在席子上睡觉,白天则是盘膝坐在马车上睡觉。 尹子卿虽然脑子有些痴,但是还是有些关心洛宁的,他轻声问道,“神仙哥哥,你生病了?” 洛宁没有回答他。 如果尹子卿是一个修行者便是可以发现洛宁此时正在如何恐怖的吸收着天地间的灵力。 他知道前方的路会有些不好走,但是唯一让他欣慰的就是,在韩从云之后,自己的这条路上在没有其他的人来拦路了。 同时他也是知道,那冥冥之中的危险气息变得无比强大了。 从韩从云的口中,他得知了那个人叫做云客,得知了他的境界实力是观庭境九重。 他现在是识灵境九重,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所以他必须做些准备。 少年就像是剑一般稳稳的扎在马车之上。 对天地间的所有事情都变得似乎不在在乎。 甚至就连尹子卿车上带的那些肉干都没有办法诱惑他。 尹子卿不知道洛宁是在悟剑。 他是在为自己和云客这一仗做着准备。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何要答应尹红蝶一定要把尹子卿带到南郡。 但是毕竟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更何况尹子卿更是拜自己为师了。 …… 洛宁偶尔会睁开一次眼睛,然后吃上几口旁边的肉干,喝上一口水壶之中的水。 尹子卿终于忍不住问道,“神仙哥哥,你整日闭着眼睛是在干嘛?” 洛宁微笑迟愣了一下,然后回应道,“修炼。” 尹子卿一愣,想到了这个词自己似乎是在那里听说过,然后他便是想了起来。 他有些吃惊的问道,“可是姐姐问过你,你说你不是修行者。” 洛宁有些无语,心说自己护送着他这一路之上杀将过来,这小子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修行者? 他有些语塞,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洛宁于是教训说道,“你只需要记住听我的话便是了。” 尹子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嘴巴。 车马继续前进,但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们师徒二人后面十几里的地方始终跟着一个人。 这个人是黑纱照面,整个人的身体都是包裹在黑衣之中,仿佛是怕见不得光的人。 他一路之上看着洛宁杀了过来,没杀一个人,这个人便是会在洛宁和尹子卿走后检查一遍那些人的尸体。 今日他跟的有些慢,因为他有些闹肚子。 是因为水土不服。 原来他是中原人。 …… 而在这片荒原之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关注着洛宁。 洛宁连斩七将的事情已经在南郡传得小有名声,那位郡主大人不知道知不知道此事,因为南郡城中的那位直到现在都是没有一点动静。 不光是登云榜上的人。 应檀溪公主也是知道了有个跟着尹子卿的仆人接连斩杀了她派出去的七个修行者。 她有些动怒。 所以她最后一次派人给云客的指示是,如果杀掉了尹子卿,所给他的金钱会再涨一倍。 …… 郡主坐在屋中,面前放着南郡最好的花茶。 他手下的一个仆人有些紧张,他看着郡主,沉思了许久,欲言又止。 “要说便直接说,何必在这畏畏缩缩的?” 郡主喝了口花茶,但是却忘了茶杯之中的热气,被烫的一哆嗦。 那老仆人急忙上前,郡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可以,他用手擦了擦嘴角残留的茶水,然后把杯子放到了桌案之上。 老仆有些紧张说道,“最近听说中原逃出来了一个要犯,又听说尹山河带着十二路藩王即将和大周开战。现在小姐又着人去杀尹子卿,这不是乱上加乱吗?” 郡主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 他看着老仆说道,“你真的以为云客敢去吗?” 老仆一愣,没有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没有我的指令,他云客的胆子再大,敢去杀我指定的女婿?” 老仆一惊,霍然明白。 “可是郡主,你这么做……” 郡主轻轻吹了吹手中的花茶,微笑说道,“尹子卿不重要,我只是突然发现,跟着尹子卿的那个周人,很有意思,我想看看他究竟能走到什么地步。” 老仆说道,“可是万一那个周人没有拦住云客?” 郡主看着他微笑的说道,“如果他连云客都没有拦住,尹子卿因为这事死了,那便是死了吧。反正我女儿也不想嫁给他。” 第三十二章 临阵磨枪 今日天空之中的阳光格外的耀眼。 这在秋天之中是极为罕见的。 但是因为习惯了夏季的炎热,所以此时哪怕空中的阳光散发着这样的光芒,可还是无法让人感觉到炎热。 但是马嵬关前很热。 虎翼营岳展眉率军来了洛水之畔。 龙奔营的王爷朱九溪也率军来了。 还有狼行营的王双席。 …… 十二路藩王尽皆在洛水之前齐聚, 这也是空前绝后的场景。 岳展眉坐在中军帐中,眼睛望着那荒原之上涌起来的滚滚烟尘,目光之中有着一种让人无法看透的深邃。 他问旁边的那个军士。 “其余十路藩王都联系好了吗?” 那军士小心说道,“都已经联系好了,就等着尹山河的先锋军和马嵬关的守军拼的鱼死网破,我等便一起出军拿下马嵬关。” 岳展眉微微笑道,“马嵬关如果拿了下来,我大军便是可以长驱直入,大周如同敞开了怀抱,到时候便是大事可成。” 那军士又问道,“从云营的李先王爷问如果拿下马嵬关,关城应该归给谁?” 岳展眉冷冷笑道,“一座空的关城,要他作甚?” “空关城?” 那军士大惊。 岳展眉微笑说道,“等到马嵬关破时,杀了尹山河,我便是藩军统领。” 他看着军士,又看着大帐之外卷进来的黄土,“到了那时,马嵬关的百姓,便是一个不留。” “我要让大周的百姓都知道我姓岳的不是他大周的皇帝。” “我要让大周土地上都是我藩军胜利的消息。” 岳展眉微微握着拳,瞪着的眼睛之中已经泛出了血丝。 那军士看着自己的王爷这幅模样,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哪敢再说话? 岳展眉继续发狠说道: “我要让大周的子民,心惊胆战。” “我要让大周的文武,魂飞…魄散!” …… …… 古道之上。 洛宁又在悟剑。 尹子卿跟在他的身边。 他们不知道自己背后十几里的那个人此时已经跟他们就刚好保持在了十里的距离便是再未曾动过。 他们也不知道自己面前几十里的地方有一座长亭,在长亭的旁边坐着一个杀手。 两个人继续前进走了半日。 洛宁今日不知道为什么话变得多了起来。 他看着尹子卿说道,“你去前面找找水源,我在这里吃些饭。” 尹子卿不解,“神仙哥哥为何不等到了前面有了水源再吃?” 洛宁平静说道,“让你去你就去吧,记着找回来,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拿我教你的剑砍他就是。” 尹子卿领了命令,然后带着剑骑着黄骠马往前走了几里路。 他没有找到水源,但是却看见了那座长亭。 长亭之中坐着一个人。 尹子卿不知道那是何人,他远远的冲着那个人喊道,“你知道那有水吗?” 那人抬起了头,眼神极为明亮,身上的白衣像是刚被清洗过一般干净。 实际上这是他特意换上的。 因为今天他要杀人。 杀人便要沾血,白衣染血,才够醒目。 他此时也是像洛宁那般在闭目。 听着有人叫自己,然后他便是看见了尹子卿。 尹子卿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 但是黄骠马却是注意到了那个人的眼睛,这个人的眼神给它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那个人轻轻开口,问尹子卿说道,“你是谁?” 尹子卿开口,“我是尹子卿。” …… 空气骤然安静。 一抹清风卷走了地上的尘土,带过去了不知道从那飘过去的枯黄落叶。 那人抬起了头,舔了舔自己已经干裂的嘴唇。 他的身边有着一个水壶和一个装着干粮的布袋。 这便是说明这人在这里已经呆了很长的时间了。 他看着尹子卿格外认真的说道,“我要杀你。” 就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黄骠马眼中的警惕瞬间变成了恐惧。 尹子卿却听了洛宁的话,他听有人欺负自己便是拔剑。 他伸出了手握住了剑。 但是他手中的剑还没有拔出来。 因为黄骠马根本就是没有给他任何拔剑的机会,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黄骠马转头就跑。 实际上那人在长亭之中根本一步未动。 …… 尹子卿下了一跳,直到黄骠马一口气跑出了几里路,回到了洛宁的面前,它才有些惊魂稍定。 洛宁依旧在闭目修炼。 他想等到自己到了观庭境之后再继续前行。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尹子卿走了几里路便是碰见了那个自己此时最不想面对的人。 事实上那个人在黄骠马走之后便是跟在了它的后面。 他知道尹子卿有一个仆人。 但是此时他没有看见这个仆人,所以他知道自己只要是跟着这个马匹便是能找到他。 于是他也跟了过来。 听着面前的杂乱声音,洛宁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便是看见了黄骠马,和黄骠马上那个已经被甩的晕头转向的尹子卿。 黄骠马刚刚站住了脚步,尹子卿便是一头掉下了马来,摔在了洛宁的马车前。 “水找到了?” 洛宁睁眼问道,神情微蹩。 尹子卿被摔得眼花缭乱,腰间的水壶也摔了出去,听着水壶空洞洞的声音,洛宁便是知道没有找到谁。 他看着黄骠马有些不悦,“没找到水就没找到,怎地慌慌张张?被狼撵了?” 黄骠马回过头去,于是它便是看见了那追来的那个人。 它吓得暴叫了一声,然后便是转到了洛宁的马车旁边,躲在了洛宁的身后。 少年盘膝而坐,在他的面前来了一个人。 洛宁的神色微微凝重的了起来。 在黄骠马身后跟来的那个人是一身白衣。 长的一张很普通的脸,是那种放入人群都不会有人记住的脸。 洛宁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个名字。 他试探着问道,“登云榜二十二——云客?” 那人的剑不在背后,在腰间,此时随着他的脚步站定,然后那柄剑的颤抖也停止了。 他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 远远的,云客对着洛宁深鞠一躬。 “我奉命来杀尹子卿,跟你没有关系。” 洛宁微笑着说道,“我是他的仆人,他是我的主人,怎地没有关系?” 云客十分认真的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有关系也是白白送命。” “如果你退下了,你走你的路,我只要他的命,其余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云客这是在和洛宁商量,因为他暂时还不想跟洛宁动手。 但是洛宁学着他的样子,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只是少年的手放在了手中的柴刀之上,面色微微变得凝重了起来。 云客看着洛宁盘膝而坐的修炼姿势,眼神微微寒冷。 他有些轻蔑冷笑的说道,“临阵磨枪。” 洛宁微笑反驳道,“不快也光。” …… 第三十三章 长亭古道——刀出鞘 云客望着他,忽然就笑了,似乎是因为洛宁被洛宁的认真逗笑了。 洛宁也笑了。 他身上有剑,有柴刀,但是唯独没有枪。 枪林那个家伙有枪,可是他不喜欢枪林,不喜欢枪林的每一个人。 洛宁于是拔出了腰间的柴刀。 云客看着他的手,皱眉,似乎是有些不悦。 洛宁正色说道,“你是这一路之上第二个能让我出刀的人。” 云客看着洛宁的后背说道,“可是你终是没有出剑。” 洛宁没有回答他。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出剑意味着什么,自己的易水剑意便是会暴露在这里,于是天下的所有人便是都会知道易水寒的弟子在这里。 所以他是不会出剑的。 洛宁转头看着尹子卿,又看了看黄骠马。 他说道,“上马。” 尹子卿不解,洛宁有些不悦,急着说道,“上马。” 尹子卿揉着自己刚才被摔成几瓣的屁股,黄骠马惊魂未定,尹子卿骑上了马。 洛宁在黄骠马的头顶轻轻地拍了两下。 云客似乎明白了洛宁的意思。 他说道,“这匹马跑不过我。” 洛宁说道,“我可以在这里拦住你,等到他进了南郡,你们便再也没有办法了。” 云客说道,“公主不会让他进南郡的。” 洛宁问道,“是南郡公主让你来的?” 云客平静回答道,“她给了我很多钱。” 洛宁愕然,“是为了钱?” 云客笑道,“我喜欢钱。” 洛宁无语,看着手中的柴刀若有所思,然后他便是想明白了,云客爱钱,和秦薄衣爱修炼,洛雾雾爱吃烧鸡,自己爱吃西红柿鸡蛋都是一样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 洛宁看着他的手,知道他一定杀过不少人,既然是为了钱,那么他一定不缺钱。 可是洛宁无论怎么看,他身上的衣着极为普通。即使可能有了那些钱,但是怎么看上去,他都不像是个有钱人。 洛宁于是微笑说道,“我认识个朋友,他也很有钱,如果我给你足够的钱,可以不打吗?” 云客问道,“现金?” 洛宁心说我不给你现金还要去换成物件不成? 洛宁点头。 云客又问道,“那人有南郡公主有钱。” 洛宁微笑说道,“他是大周的皇帝。” 然后他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又慌忙改口说道,“曾经是皇帝…不过想来,现在也应该是极有钱的。” 云客于是接着问道,“他现在干什么呢?” 洛宁想到了在马嵬关前看见了那个牵马的周途。 他不假思索的答道,“他是个马倌。” 云客的眉头刷的一下舒展了一下,然后又皱了起来,像极了天上的流云。 他微笑着说道,“那就是没钱。” 洛宁想了想说道,“我可以打欠条。” 云客即为平静的甩掉了自己身后的披风,然后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慢慢的相互摩擦了起来。 洛宁望着他腰间的剑,神情漠然。 云客平静说道,“我不赊账。” 他极为平静的松开了相互摩擦的手指,然后他的手便是按在了剑柄上。 …… 洛宁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洛宁哭笑着说道,“我还未破境。” 云客再没有回答,他腰间的剑被缓缓的拔了出来。 洛宁望着那柄剑,沉默不语,因为南疆的剑和中原的剑有些不同。 南疆的剑,剑身极为宽大,在那宽大的剑身之上有着两道血槽,可能看上去并不雅观,但是洛宁知道,那剑极为适合杀人。 他于是也握紧了手中的柴刀。 砍柴剑意浮现,柴刀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灵力。 云客冷笑说道,“以剑意入刀。” 洛宁没有惊讶他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的剑诀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全力去面对云客。 他于是平静说道,“是砍柴的剑。” …… 没有任何征兆的,一道灵力涌现,剑意涌起。洛宁没有等待云客先出手。 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云客之间的实力差距,先前自己在马嵬关中和魔宗的庄无痕打斗之时,庄无痕便是观庭境九重的实力。 自己和庄无痕一战之后突破到了识灵境九重。 经过这几日的悟剑,他的境界已经无限的接近观庭。 但是他终究不是观庭。 他知道在两者交锋之中,先出剑的人总是会占据优势,但是他却忽略了这这两者必须是实力的相互平均。 洛宁的刀上带着剑风。 他的神情格外认真,像是后山将要去砍柴的一个老农。 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意劈开了面前的空气,此时的这把柴刀仿佛已经不再是了武器,而就是一把真正的柴刀。 云客的黑发在这一刀的威势下狂乱的舞动着。 他的眼神深邃。 因为他有些看不穿洛宁的剑意。 他能明白洛宁是以剑意入刀,这一点已经不知道是比韩从云强了多少倍。 云客什么都没有做。 他的右手握着剑,直到洛宁的刀距他的头顶还有数寸的距离。 他轻轻地的后退了一步。 洛宁一刀劈空,然后云客出了剑。 他手中宽大的铁剑此时似乎变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铜墙,然后狠狠地砸在了洛宁那道还未曾消逝的剑意上。 这便是单纯的灵力碾压。 看似笨拙,但是却是最好的击败洛宁的办法。 他没有选择去琢磨洛宁的招式。 选择了最为简单的杀人办法。 洛宁的膝盖微微屈着,他的境界实力已经比起之前战庄无痕的时候强了许多。 但是此时的他却依然抵挡不住自己面前的这道铜墙。 洛宁轻喝一声,然后手中的柴刀便是以肉眼可见的状态弯曲了下来。 这柄柴刀似乎有着极大的韧性,虽然弯曲,但是却未曾断裂。 剑风在洛宁的耳边呼啸,没有任何悬念的,少年的身体便是在和那道铜墙接触的瞬间倒飞了出去。 洛宁的身体砸在了那辆马车之上,木质的马车瞬间七零八落,拉着马车的那匹马惊得暴叫了一声,然后便是跑了出去。 在漫天纷飞落下的木板和肉干之中。 洛宁吐出了一口鲜血。 然后他便是明白了登云榜上第二十二的云客的实力。 洛宁站了起来,感觉身上像是要散了架,但是他的目光如炬,依然平静。 他望向了黄骠马。 黄骠马明白了洛宁的意思。 它毫不犹豫的转过了头,然后带着尹子卿在古道之上狂奔了起来 …… 第三十四章 生死别过——马儿回 它的速度其实很快。 虽然比不上那些生长在南疆的马匹,但是作为中原的马已经算是极快的了。 但是现在它面临着生命的危险,所以它跑的便是更快了。 …… 仅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它便是消失在了洛宁和云客的目光之中。 洛宁站在那些木板和肉干之中,显得即为狼狈,他的头上有着一根肉干,于是洛宁伸手把那根肉干摘了下来放在了嘴里。 云客嘲讽说道,“临时了还不忘了吃?” 洛宁没有回答他,用力咀嚼着口中的那条肉干,此时的他只想喝水。 他再没有废话。 手中举着柴刀,便是再次向着云客劈砍而来。 依旧是砍柴剑意,依旧是同样的剧情。 于是洛宁的身体再次倒飞而出,这次他落在了自己刚才砸碎的那些木板旁边,不知道何处凸起的木板硌的洛宁翻了一下白眼。 于是少年再次握着柴刀站了起来。 柴刀再次砍出。 于是洛宁的身子便是再如同破旧的沙袋一般砸了回来。 如此反复了几次。 洛宁吐了几口血,然后手中的刀却是依旧紧握着。 云客有了些不耐烦,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少年明明境界实力都是不如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接连接下来这些剑的。 是凭着他手中的刀吗? 云客微微眯眼,然后便是看见了洛宁那背后始终没有动过的长剑。 他为何不出剑? 他有些不理解。 其实不光是他不理解。 南郡郡主派来监视这场战斗的人,或者是登云榜上其余在暗中观看这场战斗的人都是不理解。 但是跟在洛宁身后十里之外的黑袍人理解。 他始终在等待,仿佛一只藏在暗处准备出来吸血的蚊子在蛰伏。 他丝毫没有着急,但是却不再保持着十里的距离,他来到五里的地方。 …… 洛宁知道自己为何不能出剑。 所以,只要尹子卿成功到了南郡,那么他便是不用出剑。 因为到了那时,自己的性命对于云客来说已经是没有了任何作用。 云客望着那吐着鲜血的洛宁,神情微微凛然,认真说道,“你要死了。” 洛宁平静回答道,“我知道。”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出剑?” 洛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扶稳了柴刀,似乎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次的进攻。 但是他没有攻击。 因为云客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这是两个交手之中,云客第一次主动出手。 这便是说明了他着急了,他怕那匹黄马真的带着尹子卿去到南郡,这要是那样,自己便是白费力气了。 他一抖剑,一道道剑意涌现,伴随着一道极为庞大的灵力。 劈开了日光和空气,便是向洛宁的头顶落去。 这一剑带着十足的灵力和气势,是观庭境九重无比的气势。 洛宁的身体在接触到这一剑余威的瞬间便是如同一块飞石一般接连倒退了数步。 但是这次云客的攻击却是没有停止,在洛宁身子倒退的同时,云客便是上前一步,一脚踏在了一块马车之上落下来的木板之上。 那块木板寸寸碎裂,然后他的右手一抬,一道更加凛冽的剑意便是挥动而出。 这道剑意还未曾到,云客把剑交到了自己的左手,然后身体转了一个极为奇妙的弧度,然后又是一道剑意斩出! 天空之中云起波澜。 云客竟然连斩三剑。 这便是他最为得意的剑诀。 “三剑斩。” 传说之中,云客杀人只需要三剑,这是三道极快的剑,同时也是极危险的剑。 因为最后一个转身的动作便是把自己的破绽完全的暴露给了敌人。 可是此时敌人正在应付之前的那道剑意,如何有时间和空闲去进攻? 这便是此时洛宁的情况。 他和夜魔交过手,和魔宗交过手,和剑渊弟子交过手。 他们之中有用剑人,但是云客的剑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洛宁退下去的脚步逐渐便的微乱,因为他没有想到云客那柄如此宽大的剑竟然能舞动的这般快。 洛宁眼中的平静终于消失了。 他如果动用易水剑意,可以破掉这些剑意和剑诀,但是同时也就是意味着自己暴露了行踪。 易水寒的弟子即将到达南郡,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少年身上的气息逐渐变得凌乱。 他伸出了左手,似乎是要取握住自己背后的那把剑。 但是犹豫了一下,他的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然后云客的剑意便是到了。 没有任何意外的,洛宁手中柴刀根本就没有片刻的招架之功。 他的衣服之上多出了一道极为恐怖的血痕。 那是一道剑痕,鲜血溢出,已经不知道入肉几寸。 洛宁眉头微皱,然后身体便是重重的再次飞了出去。 …… …… 尹子卿骑在黄骠马上。 一人一马跑了半晌。 然后黄骠马却是发现尹子卿不在挣扎。 它有些迟愣。 然后它便是听见了尹子卿拔剑的声音。 它吓了一跳,然后又听见尹子卿自言自语的说道,“神仙哥哥教我如何杀人,但是却没有教我如何杀马,你这臭马不听话,我便杀了你。” 黄骠马大惊,它可深知这个傻子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他急忙转过了身子,低下了头,重新开始往回跑了起来。 尹子卿有些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收起手中的剑。 似乎只要黄骠马再敢临阵脱逃,他便是会一剑把它给劈了。 黄骠马心里叫苦,心说洛宁都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你过去又有什么用? 但是无奈自己的头顶有人拿剑逼着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见这马儿也发了狠,蹄子的速度骤然加快,甚至用着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盗掠而回。 …… …… 洛宁的脸上有些得意的笑。 因为他虽然受了伤,可还是抵挡住了云客的剑。 洛宁看着云客说道,“我那匹马极为怕死,跑的也极为快,我只要再接你几剑,他们便是能平安到达南郡了。” 云客笑着说道,“那我会杀了你泄愤。” 他举起了剑,脸上有着狰狞的笑。 他望着洛宁大喝了一声,再次一剑劈了过来。 洛宁不敢招架,只能躲闪,但是却稍微慢了些,自己的小腿之上也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血口。 洛宁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然后他的神情便是变了。 因为他听见了一声极为熟悉的马叫。 黄骠马低头跑着,尹子卿坐在它的身上,用剑驾着黄骠马的脖子。 那匹马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但是此此时看上去竟然似乎已经是豁出去了。 它愤怒的咆哮着,像极了战场上的战马。 洛宁愣住了。 云客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极为怪异的笑看着洛宁。 “白痴。” 他毫不客气的说道。 第三十五章 碧日云天——一剑归 洛宁惊呆了。 人傻了。 不是那种傻,而是真正的无语。 只见黄骠马形如闪电,张牙舞爪,坐在马背之上的尹子卿更是挥动着手中的剑。 一人一马来势汹汹。 打断了云客即将斩出的剑。 云客没有再举剑去看洛宁,他转头看着黄骠马的眼睛,觉得很有趣。 洛宁在原地未动。 云客没有出剑。 他一只手握住了剑,另一只手腾了出来,然后闪开了一人一马的冲锋,一掌拍在了黄骠马的屁股上。 那马疼的再次暴叫一声,还想挣扎,然后它便是发现了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力。 它四只蹄子离开了地面,并且带着后背的尹子卿,然后它便是重重的摔倒了地上,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地面上扬起了一阵尘土。 洛宁蓦然。 …… 云客看着他笑的前仰后合。 洛宁的脸色逐渐由白色变成了铁青,最后变成了发胀的紫色。 他看着那黄骠马喝道,“你这蠢货,莫不是在这南疆待得也傻了?谁让你给他带回来的?” 那黄骠马眼中带着微微的愤怒,心说还不是你徒弟非得用剑逼着我让我回来的? 尹子卿费了半天劲,然后终于是从那片烟尘之中站了起来。 云客微笑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洛宁沉默了片刻,然后似乎有些无奈。 眼前又变成了死局,他长叹了一声,坐在了地上,似乎已经放弃。 云客笑着说道,“我不会杀你的,我杀了他就好。” 尹子卿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大叫着给自己壮胆,然后一剑向云客砍了过来。 他不知道云客是什么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神仙哥哥受了伤,所以这便是他不能允许的事情。 洛宁告诉过他,谁再欺负他,举剑便砍就是了。 今天在他的眼里有人欺负洛宁,这便是跟欺负他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有人欺负他,他都未必敢拔剑,但是欺负洛宁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 哪怕他十分的害怕,哪怕他忘了洛宁的嘱托,握剑的手又开始颤抖,哪怕他的眼中此时又一次涌出了泪水。 但是尹子卿却没有让这泪流出来。 他咬着牙,砍柴剑意涌现。 他的剑到了。 云客的眼中似乎有些惊讶。 因为他得到的情报之中,尹子卿是一个傻子,不会用剑,更不会杀人,别人骂他一两句便是要哭哭啼啼。 但是今天的尹子卿虽然全是惧色,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出生。 他高喊一声,“神仙哥哥快走,我在这里抵挡片刻。” 洛宁沉默的坐在地上,眼神有些发直,竟然是有些感动。 他这才想起来,尹子卿是一个傻子。 …… 他让自己快走,他要抵挡片刻。 洛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心说这云客自己都挡不住,尹子卿这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抵挡? 果不其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尹子卿的身体便是飞了出去。 握着剑的右手不知道是否骨折了,但是可以听的出来,他的叫声即为凄惨。 洛宁再次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今日是入秋以来唯一难得一次这么热的天气,但是洛宁只是觉得寒冷无比。 他叫住了云客,“且慢!” 云客一愣,转回身子又看着洛宁,他的眼神有些不解,不知道洛宁还要干什么。 洛宁说道,“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云客反问道,“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洛宁说道,“那我便是要出剑了。” 云客笑了,他看着洛宁说道,“你的剑意我已经看破了,你背后的剑无非是个幌子,若真是像你隐藏的那般神秘,为何你刚才不出剑?” 洛宁说道,“我出剑可能会带来危险。” 他没有说,如果易水剑意一出,不知道要惊动多少南蛮的人。 云客看着洛宁微笑的说道,“我不怕危险。” …… 尹子卿再次站了起来,他的嘴角有着鲜血。 他的衣衫狼狈,右手似乎已经骨折。 于是他用左手拿着剑,他的眼睛有着泪水充盈,然后那泪水落了下来。 他看着云客发狠举着剑说道,“我和你拼了,我不许你伤害神仙哥哥。” 他拿着剑再一次冲了上去,云客微笑着,握剑的姿势稍微变了一下。 洛宁的眼力自然看的出来云客的招式,知道他下一剑便是杀招剑。 于是少年又一次长叹一声,他喝住了尹子卿。 “退下!” 尹子卿一愣,有些不解。 洛宁喝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尹子卿一愣,着急哭道,“可是神仙哥哥也不是他的对手……” 洛宁骂道,“蠢货,我得让你活着到南郡。” 尹子卿哭道,“神仙哥哥是好人,我跟神仙哥哥一起死。” 洛宁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尹子卿的话,他怒道,“别说了,罢了!” 尹子卿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洛宁发这么打的火。 于是洛宁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极为凝重,因为他此时要干一件大事。 这件事情和自己手中抱着一桶随时会点燃的炸药然后自己给它的引信亲手点着了没有任何区别。 洛宁看着云客平静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早该出剑。” 他的目光扫视过了荒原,仿佛那荒原上有无数在暗处自己看不见的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云客转过了身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洛宁。 他问道,“这傻小子的剑是你教的?” 洛宁回答道,“正是。” 云客看着洛宁背后露出的剑柄嘲笑说道,“这剑很不堪。” …… 洛宁没有做任何解释,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些刺眼的阳光;荒原上的长空碧静如洗;长空中的秋日高挂如灯;秋日下流淌的浮云恬静如水。 洛宁站在那里。 忽然身体变得笔直,像是一把剑。 他伸手握住了自己背后的剑柄。 然后伴随着仓啷一声响,他拔出了手中的剑。 几乎就是在剑出鞘的这一瞬间,洛宁的气息变了。 这几天的修行都是为了入观庭。 但是不拔剑,他便是无法入真正的观庭。 此刻剑出鞘。 洛宁观庭了。 第三十六章 不得已之剑 洛宁拔了剑。 云客望着他手中的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让他忌惮的地方。 他只是觉得洛宁手中的剑看上去似乎极为锋利。 但是他却是明显感觉到洛宁的气息在这剑出鞘的瞬间变化了。 空气中涌现的,也不再是那砍柴剑意了。 道道极为凌厉的剑意线条在空中胡乱飞舞着,割着云客的脸颊有些微微的发痛。 他后退了一步,以手中的剑掩面。 他寒声问道,“这是什么剑?” 洛宁并未答。 手中的忘川剑如长河秋水,涛涛不决。 …… …… 在距离洛宁和云客战场五里的地方,本来有着一个黑袍人。 这个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不是渔夫,不是在等待鱼儿咬钩。不是农夫,也不是在等待天降甘露。更不是书生在等着金榜题名。 他的眉毛藏在深黑色的帽檐底下,露出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宛如利剑一般。 如果要是利剑,那便也是最为阴险的利剑。 于是,如果有人看到他的眼睛便是能明白这个人的身份。 —— 他是一个杀手,在等待着一个机会。 但是此时洛宁拔了剑,破了境。 于是,即使相隔五里,他也是感觉到了那道气息。 他知道这个机会也许是要到来了。 他往上提了提遮脸的黑布,似乎是要把那黑色的眸子都遮挡住。 他的身体继续前进,在茫茫的荒原上正像是一只爬虫。 …… …… 南郡某处。 易水与檀溪的交界处。 有一个中年的富商正在这里走动。 他看上去身材高大但是却不显得臃肿,他每走一步,檀溪和易水的水面仿佛都是颤抖了几分。 世人皆知南郡郡主和易水寒是挚友。 所以他喜欢自己在这里观望易水。 所以这人便是郡主。 他的步伐本来很平静,很儒雅。 但是直到荒原上的某个人拔出了某拔剑,然后泄露出了某种剑意。 他本来平稳无比的脚步此时出现了一丝紊乱,像是喝醉了酒的老翁,又像是即将摔倒的孩童。 郡主高大的身躯晃了两晃,然后易水便是因为他的情绪骤然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郡主看着这易水,眼中全是激动,但是过了片刻,激动便是化为了乌有。 他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不是他,若是他的剑意,整个南疆怕是都会为之颤抖。” 郡主皱眉,然后似乎是思索了很长的时间,然后他看着那易水又自语说道,“那这会易水剑意的人会是谁呢?” 他的眼神开始忽明忽暗,然后最后终于明亮,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中原人。 有人跟他说过前几日有一个中原人来到了南疆。 郡主把自己脚边的一块石头踢入了易水,没有等溅起水花,然后便是被那汹涌无比的河流淹没而过。 郡主若有所思的说着话,似乎是在问着这条河流。 “你的徒弟?” …… …… 于此同时。 在那片荒原之上。 有着很多登云榜上的高手正在这里。 然后他们纷纷感受到了洛宁的这道剑意。 其中有一人叫做夏为霜,是登云榜上第九名的高手。 据说他的境界已经到了阴阳。 …… 其中又有一人叫做岁莫止,是登云榜上第六名的高手。 据说他的境界更是已经是阴阳境六重以上。 …… 又一人叫做何人斯,他是登云榜上第二的高手。 听说境界和实力更是到达了生死境的边缘。 …… …… 此刻他们都是在暗中观看着这场战斗。 他们不是关心云客和洛宁究竟谁能赢,而是他们习惯和云客学习杀人的手法。 他们都是在修行上出众,但是实际上并不会杀人。 虽然这些人都是登云榜的天才,但是他们也都是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生死。 所以洛宁和云客无论谁生谁死,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一场极为占便宜的免费观看。 他们本来以为这是一场毫无新意的战斗,以为云客又会像以前一样凭借着十分娴熟的手法杀掉这两个人。 但是他们的这种情绪仅仅的是维持到了洛宁拔出剑的那前一瞬间。 三个不同的地方,三个人都不同握拳。 他们的呼吸急促犹如闷雷,眼睛之中竟然是要瞪出血来。 一个问题在他们的心底油然而生,“这是何剑?” …… …… 这是何剑? 这当然也是云客此时心中的问题。 但是他很快就了解了。 他微笑的看着洛宁说道,“怪不得你不敢出剑。” 洛宁无奈说道,“我没办法。” 云客说道,“易先生可好?” 洛宁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未曾见过易水寒,只是继承了他的剑。” 云客于是笑了,他看着洛宁说道,“你真是运气好。” 洛宁承认,“我就是运气好。” 云客再次微笑的说道,“你进入了观庭境,并且有了易先生的剑,我也许不能像之前那么轻松了。” 洛宁很认真的说道,“我这一剑已经很久未出了,如今剑出了鞘,我不能就这样给它插回去。” 云客平静说道,“有道理。” …… 洛宁进入南疆之后,这便是第一次拔剑,也是第一次出剑。 忘川剑上带着冰凉的剑意,伴随着洛宁的境界实力到达了观庭,洛宁感受着体内奔涌而来的强大灵力,眼中有着些不胜的欢喜。 他看着云客,手中的剑举到了胸前。 洛宁右手的柴刀换到了左手。 他的右手便是在握着剑。 少年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他看着云客说道,“请接我一剑。” 这便是易水剑意,剑既然已经出鞘,那么无论什么原因,都必须出一剑才能收回鞘中。 哪怕这一剑面对的是魔君,洛宁也同样要刺出。 他的柴刀耷拉了下来。 那道剑意再无保留,在经过了这些天的酝酿之后,终于是变成了一条黄河冲开了阻碍它的堤坝。 洛宁看着自己斩出去的这一剑,眼中有着七分的满意。 剩下那三分是因为他已经受伤了,这一剑的威势只能到此。 云客的面前忽然起了一阵极为大的狂风,吹得他的眼睛有些酸痛,然后有些风沙迷进了他的眼睛。 他赞叹说道,“好剑!” 第三十七章 蛰伏的黑夜 不仅仅是云客。 此时在战场外的夏为霜,岁莫止,何人斯三个也在感受着这道剑的剑意。 他们纷纷幻想,如果自己是云客,自己的境界实力和云客等同,自己应该如何接这一剑。 思索了片刻,他们便是纷纷的摇头。 因为他们发现洛宁这一剑实在是太强了。 …… 云客压着洛宁九重的境界。 如果是一般的修行者,这九重的境界实力是用什么办法也没有办法弥补的。 但是洛宁就是靠着手中的易水剑意硬生生的把这差距拉了上来。 云客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漫天如同黄河一般的剑势。 他同样也知道这一剑很强。 而且这一剑还是洛宁的破境一剑,这是在他此时气息最巅峰时候的一剑。 云客明明可以退开,尽力去躲避这一剑,但是那道夹杂在这易水剑意之中的砍柴剑意却让他无处可躲。 云客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狂热。 登云榜二十四名。 他的名声是这登云榜之中最差的。 同时他也是这其中把利益看的最重,登云榜上,也没有那个修行者会因为金钱去杀人,因为这样便是丢了他们的脸。 云客自然也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极为重要。 但是今天他的眼底却是出现了一丝狂热。 这便是说明他内心许久没有过的东西被洛宁的这一剑激发了出来。 云客望着这一剑,并未曾退半步。 他也同样举起了手中的剑,他没有置于胸前,而是置于眉间。 这便是对于洛宁来说极大的尊重。 同时也是对于易水寒的尊重。 南疆无人不知道易水寒。 南郡更是无人不知道易水寒。 易先生便是修行界的传奇。 而他们用剑之人,更是把易水寒当成了一个标杆。 可惜易水寒已经失踪十几年。 他们只是在传说之中听过易水剑意,但是却从来没有领教过。 如今南疆之外的中原,中原之中的剑渊,从那里来了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带着易水寒的剑,这如何能不让他心动? 这一剑斩出,便是南郡公主给自己的那些金钱都不要了,云客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亏的事情。 …… 他的眉发在这一剑之中骤乱。 刚才扔到地上的披风更是不知道被风吹到了何处。 洛宁在青山之上一剑斩夜魔,便是这种剑意。 当时他借助的是易水寒留在黑石和青石之中隐藏的剑意,这才能一剑斩了有着百魔棍的夜魔。 如今的他手中的剑没有易水寒的剑意,但是却带着他自己的剑意。 所以这一剑便是注定势不可挡。 云客的手在颤抖,但是却没有颤抖多长时间,他那宽大的沉稳的铁剑似乎是帮他挡住洛宁的大部分剑意。 但是他毕竟还是有着绝对的自信。 因为毕竟他的境界和实力是碾压着洛宁的。 但是他也知道这一剑是有多么的不好接,铁剑横在云客的面前,宛如在这涛涛的江水前铸成了一道堤坝。 但是瞬间,这道堤坝便是被这河水冲的七零八落。 云客的眼中并没有惊慌,他手中的铁剑再次挥动,一道剑意又一次浮现。 然后那剑意再破,云客再次挥手。 洛宁从始至终只是出了一剑,但是仅仅是一剑,就几乎把他体内的所有灵力瞬间全部抽走了。 洛宁握着忘川剑的手指有些微微发白。 空气之中涌现的那道剑意冲撞在了云客布置的铁墙之上。 一道无形之中的气浪骤然散发开来,把旁边站着的尹子卿掀了个跟头,把那倒在地下刚挣扎着站起来的黄骠马也掀了个跟头。 一道宛如风吹麦浪一般的波纹骤然出现在了无形的空气之中。 明明是秋季的寒,但是此时却有了夏日的炎。 洛宁的剑尖颤抖了一下,然后从他的口中爆发出一声轻喝。 那道剑意终于是完全的碾压了下去。 云客的那道铁墙骤然碎裂。 但是这一剑却是没有斩到云客。 因为就在那剑墙破开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便是盗掠着接连退出去了几丈的距离。 但是因为他是竖着退去。 所要面临的依旧是这道剑意。 不过有了几丈距离的缓冲,这一剑的威势也许能够小点。 云客铁剑一挥,剑墙再布。 空气之中骤然响起了一道极为清脆的轰鸣之声,就像是马嵬关中某处铁匠打铁的声响,又像是关前隆起的声音! 云客的这道剑墙于是又破了。 他脚步一晃,在此到了几丈之外。 剑墙又布。 铁剑颤抖,似乎都在这道强大的剑意下散发着微微的鸣叫。 于是洛宁的那一剑的威势,也在此时终于到了尽头。 …… 鲜血顺着云客的手掌和衣衫流淌而下,不知道是哪里收到了伤势。 他连退七八丈,凭借着碾压洛宁九重的境界实力接连布了数道剑墙,可是尽数都是被这一剑破了。 若果洛宁的境界再高些,他又当如何抵挡? 易水寒的剑意,果然厉害! 大地之上留下了一道沟壑,这便是洛宁这一剑斩出来的。 云客望着洛宁的脸,然后极为认真的问道,“你还有灵力了吗?” 洛宁诚实回答道,“不多了。” 云客又说道,“这样的一剑,你斩不出来了。” 洛宁说道,“在我灵力恢复之前是不能了。” 云客仅仅的握着手中的铁剑,然后他说道,“那现在到我了?” 洛宁迟疑,刚要回答些什么。 但是他却没有能说出那句到了嘴边的话。 他也没有等到云客出手。 实际上,他是想借着跟云客说话的功夫多多吸收恢复些灵力,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云客还要快。 在这还未曾完全消散的剑意之中,有一个人在云客之前出了手。 极快!快如闪电。 —— 一个人之所以能快,便是因为他一直做某件事情,最后熟能生巧。 或者是他一直在等待做某件事情,最后急不可耐。 这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不知道潜伏在了洛宁周围已经多长时间了,那件黑衣在他的身上,仿佛他就是黑夜。而此时的他,就像是一只即将奋起咬人的蜘蛛。 这人出手的动作,明显不是孰能生巧。因为他的招数极为凌厉狠辣,他的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匕首。 很明显,他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这只匕首抓的时机恰到好处——这正是在洛宁灵力枯竭,一剑把云客斩的七荤八素的时候。 这时候的他便是最虚弱的了。 这是一个杀手需要掌握的最好时机。 一般的杀手找不到这么好的时机,因为他们没有这样的耐心和耐性跟在洛宁后面这些日。 但是这个人有这样的耐性,所以他出手便成功了。 在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那匕首就到了洛宁的后背。 …… 第三十八章 欠债还钱 这个人推算了很长的时间。 所以他的计划完美无缺甚至没有任何纰漏。 但是他唯独忘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尹子卿学会了用剑。 …… 这个小子虽然笨拙,但是他却是在观战。 从黑衣人出现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黑衣人的身上,直到黑衣人出刀的那一刹那。 尹子卿大叫一身就扑了过去。 他的境界实力自然没有黑衣人高,但是他手中的剑却是能阻挡那个匕首一瞬间。 匕首适合用来偷袭,但是绝对不适合用来和尹子卿的剑对拼。 但是即使是这样,尹子卿手中的剑还是在接触到了那匕首的瞬间脱手飞了出去。 他不是修行者,和那个修行者相差的距离实在是太大了,兵器上的优势甚至只让那匕首慢了一瞬间。 但是仅仅是这一瞬间,就已经变成了变数。 洛宁反应了过来,几乎是在这同时转过了身子。 只听见空气中呲啦一声响,洛宁狠命往下一低头,然后那柄匕首便是擦着洛宁的发髻刺了过去。 洛宁的几根头发顺着这匕首落到了地上,然后他便是反手出剑,那黑衣人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偷袭的这一下失败了。 然后他便是在这匕首落空的一瞬间倒退出去了数步,于洛宁拉开了距离。 洛宁站稳了身子,稳住了目光,看向了那个黑衣人。 他仅仅是看了一眼,他就已经知道这个黑衣人是来自那里。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的人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 洛宁有些苦笑的说道,“你们魔宗的人喜欢阴魂不散吗?” 那人平静的看着洛宁,唯一露出的眼睛不知道思索着什么,他的声音仿佛来自某棵树下腐烂的秋叶,让听了很不舒服。 他说道,“我叫崔醒。” 洛宁愣了一下,“你叫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人于是又说道,“崔鸣是我哥哥。” “崔鸣?” 洛宁又是一愣,他盯着崔醒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是要从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什么来。 然后洛宁的眼睛一亮,他恍然大悟说道,“哦哦!我想起来了。” 可是他想起来的却不是那个死在剑渊后山宗主墓地之中的崔鸣,而是想起来了那个跟自己讲述如何杀死掉崔鸣的洛雾雾。 他记了起来,那也许是洛雾雾跟他最后一次比较开心的对话。 并且自己还把她毫不犹豫的训斥了一顿。 洛宁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 崔醒手中的匕首散发着淡淡的黑气,让洛宁看着有些厌烦,他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知道了崔醒是观庭境五重的实力。 洛宁笑着看着崔鸣的眼睛于是再次说道,“我有易水剑意,不会很轻易的就死的。” 崔醒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一直都不认为你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我等你斩出了那一剑之后才出手。” 他又看着洛宁笑道,“你现在一时半会恢复不了。” 洛宁沉默不答,口中还有着那肉干的淡淡咸味,他的目光看向了远方,此时的他只想喝水。 崔醒说道,“我哥哥死了,但是我甚至连遗体都没有看到。” 洛宁想了想说道,“他的尸体应该是被前四重山门的长老敛吧敛吧喂狗了。” 实际上崔鸣的尸体并没有被喂狗,洛宁这么说,只是觉得好玩,想要看看崔醒的反应。 崔醒被激怒了。 他那黑色面罩下的眼睛露出了一道寒光。 然后便是举起了手中的匕首。 洛宁并未曾举剑,因为他的灵力所剩无几,每用一下剑都要思考是否值得。 尹子卿在地上翻滚着又站了起来,他捂着已经骨折的右手疼的脸上冷汗直冒。 他惊讶的问道,“这是什么人?” 洛宁微笑说道,“来杀我的人。” 尹子卿咬着牙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看了一眼那站在数丈之外的云客,又看了看这个黑衣人。 他大喊一声,“你们都是坏人,都在这里欺负神仙哥哥。” 尹子卿手中拿着剑,似乎将要跟崔醒拼命。 崔醒冷冷说道,“杀人偿命罢了。” 洛宁不再说话,开始把最后的灵力注入到手中的剑上准备着最后一击。 …… “好一个杀人偿命。” 洛宁的身后忽然冷冷的传来了一个声音。 不知道何时,云客提着剑走了过来。 他看着崔醒,面无表情。 “你说杀人偿命?” 崔醒点了点头。 云客忽的笑了,他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杀人偿命,因为在我的人生之中只有欠债还钱。” 崔醒的目光骤然惊慌,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然后喝道,“别忘了,你也是要杀他的。” 云客说道,“我虽然也是杀手,但是我平生最敬重的和最讨厌的却有两个东西。” 崔醒冷声问道,“是什么东西?” 云客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然后正色说道,“我最敬重易先生的剑。” 他看着崔醒,目光之中有着不胜的寒冷,第二句话缓缓的说出,“我最讨厌魔宗的人。” 崔醒眯着眼睛看着崔醒,“这么说来,你是要阻碍我杀他?” 崔鸣平静说道,“他是易先生的徒弟,可以死在我的手里;可以死在郡主的手里;可以死在魔将的手里;可以死在魔君的手里。” 他望着崔醒的眼睛说道,“那么,你告诉我他凭什么要死在你手里?” 崔醒大笑,“你不过也是一个杀手,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站在了洛宁这面,但是我知道你这番自明清高的话让我听了很恶心。你不过是个杀手,干着杀人拿钱的工作,还有什么要敬重的人?” 云客微笑说道,“他出钱让我杀你,我会同意的。” 洛宁站在那里,沉思了片刻,然后也是笑了起来。 他伸手从怀中摸了摸,然后摸出了一块银子,放在了手中。 他问云客苦笑说道,“这些钱够吗?” 那只是一块碎银子,看上去似乎是连一两都不到,洛宁从剑渊出来带了很多东西,但是唯独钱带的最少。 先前买下那匹黄骠马已经花了不少的银子。 云客从洛宁手中接过了那块银子,放在了手里摩挲了i一下。 他摇了摇头,然后把银子放回了洛宁的手中。 他说道,“太多了,他的命不值这些钱。” …… 第三十九章 杀人偿命 云客杀人这些年,第一次对人说嫌钱多。 洛宁练剑这些年,第一次见自己刚才还拔剑相向的人返回头来帮自己。 他正色问云客说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问这句话的意思是想知道云客为什么要突然站出来帮助自己。 云客极为平静的回答道,“我确实尊重易先生,也很讨厌魔宗的人。” 他看着崔醒的眼睛,“但是至于我为什么讨厌魔宗的人……”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我的父母死在魔君手里。” …… 崔醒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突然发问说道,“何时?” 云客说道,“二十一年前,我两岁。” 崔醒忽的记了起来,因为二十一年前魔君去寻找星陨阁的下落来过一次南疆。 然后崔醒笑了,他看着云客问道,“这就是你收钱帮别人杀人的理由?” 云客说道,“我杀人不止是为了收钱,我也是为了练习我杀人的技巧。等我有了足够的钱,我大概会去找一个天下最厉害的大能去帮我杀了魔君。” 崔醒笑了,“天底下能杀魔君的人还没有出生。” 云客也笑道,“可是十几年前那场战斗易水寒入圣,一剑斩的他重伤,十几年没敢露面,魔宗分崩离析。” 崔醒喝道,“那是因为还有五大高手!况且,就算你有了钱,我也不信哪个修行者会为了钱去杀魔君。” 云客冷笑说道,“我自己给我自己钱去杀他,可以吗?” 崔醒被说的一怔,然后他便是明白了云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眼中对魔宗全是恨意,没有一点的怜悯,他为了钱去杀人,实际上就是想磨练自己的杀人技巧。 崔醒恍惚说道,“你杀不了他。” 云客认真说道,“实际上,等我有了足够的钱,和足够的技巧,我想我是可以的。” 云客转过了头,看着洛宁说道,“这个人我免费帮你杀。” 洛宁苦笑说道,“你可快杀吧,别磨叽了。” …… 崔醒死死的盯着云客,又过了片刻。 他的境界实力没有云客高,但是他却是没有任何的慌张。 他又认真的看了一会云客,盯着云客的脸看了很久。他猛然间松了口气,然后嘴角又笑。 “你一直没出剑,跟我说话,不是因为你磨叽对吗?” 云客未曾说话。 于是崔醒真的很开心的笑了,“你实际上在洛宁刚才的那一剑之中,就已经重伤了对吗?” 云客丝毫没有掩盖,他正色说道,“正是。” 崔醒接着说道,“所以,你根本不是未曾出剑,而是出不了剑,只想吓唬我对吗?” 云客依旧很诚实的说道,“对了一半。” …… 崔醒的目光骤然惊慌。 他很清楚云客究竟说的是不是真话,他说对了一半,那么也许真的就是对了一半。 那剩下的那一半是什么? 崔醒望着云客握剑的手,发现那只手虽然强劲,可是还在微微的颤抖着,他明明已经是重伤了啊。 他定了定神,似乎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握紧了匕首。 于是魔气起。 他准备进攻。 云客忽然又开口说道,“我如果是你现在就会跑。” 崔醒冷笑说道,“又在吓唬我?” 云客沉默不再说话,反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洛宁站在他的身后,神情有些紧张,他问道,“我说,你到底行不行?” 云客开口: “不行你来?” 洛宁张口结舌,然后他缩了缩脖子,“您随意,您随意。” …… 这次笑的人是云客。 他笑的崔鸣心有些乱。 他突然萌生了退意。 他本来就是个极为谨慎的人,要不然也不会跟在洛宁的后面那么长时间找到这样一个机会。 而当他已经无限的接近这事情的目标并且去完成他时,他却想退了。 云客看着他说道,“我来告诉你那一半是什么吧。” “易先生是我从小的偶像,我一直想学他的剑。但是却始终不得要领,我自认为这些年来,我杀的这些人,悟出来剑意应该和他有几分神似,可是今天见了易先生的弟子,我才发现我狗屁不是。” 他极为自信的说道,“我是在等待,可是不是因为我出不了剑,而是因为我在等待破境。” 他是观庭境九重。 距离阴阳境只有一线之差。 而进入了观庭境,在这个大陆之上便是能被成为强者的存在。 崔鸣是阴阳境在魔将之中的排名已经极高。 他卡在这个口子已经很长时间。 已经几年。 但是直到他今天看见了洛宁斩他的那一剑。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这些年追求的都不是易水寒的剑,自己的剑意杀气太重,跟易水寒的不是一个路数。 于是他便是在刚刚破境。 洛宁拔剑入观庭。 他观剑入阴阳。 洛宁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在云客的身上发生了些什么。 云客并无在多话。 他平静笑着,剑斩出。 崔醒狂叫一声,鬼哭狼嚎一般的叫声在这荒原之上散发了开来。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来招惹洛宁和云客,但是没有任何人会给他这个机会。 也许有人会给。 但是云客的剑却是绝不会。 他就是像杀一只狗一般,那柄剑带着他刚刚破境的剑气刺穿了云客的后心。 黄骠马的眼中露出了惊恐的神情,心说这一剑刚刚要是扎了自己,自己岂不是也是一命呜呼了? 崔醒没有任何的还手的余地。 他手上的匕首,身旁的魔气,都是没有办法阻挡这一剑的前进。 他死尸栽倒,似乎还有些不甘心的伸出了手。 洛宁上前一步,手中忘川剑再举,然后崔醒彻底没了性命。 …… 云客眉头微微展开,似乎是出了一口气。 —— 这便是杀人偿命。 …… 他没有去责怪洛宁刚才的那一剑,因为自己虽然破境,可是刚刚的状态只够自己斩出那一剑。 他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洛宁的眼光老道,所以才能补上那一剑。 云客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咳嗽,咳出了一地鲜血。 他看着洛宁说道,“如果我早些破境,你的剑意根本伤不了我。” 洛宁喝道,“我不伤你你如何破境?” 云客有些无奈的做到了地上。 虽然崔醒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何,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一点轻松的神情出现。 洛宁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他眼睛明亮了一下,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他转过头苦笑着看云客,“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愿意出剑。” 云客说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易先生的弟子。” 洛宁怒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出剑会惹来很多麻烦!” 云客淡淡一笑,“我之前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不过这也是你的麻烦,跟我没关系。” 洛宁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云客不再说话,开始闭目调息养伤。 少年转头。 然后便是在这荒原之上的秋风之中又走来了三个人。 …… 第四十章 登云榜第二 洛宁看着那三个人。 心凉到了底。 他看中在地上闭着眼睛的云客,很自然的有些怒不可遏。 洛宁握了握拳头,然后瞪眼喝道,“你让我把麻烦惹来了,然后自己在这装死吗?” 云客睁开了眼睛,看着洛宁认真说道,“我刚才帮你解决掉一个麻烦了。” 洛宁望着地下那具尸体,沉默了半晌。 然后他问云客说道,“我现在跑来得及吗?” 云客认真说道,“来不及。” 洛宁又问道,“那我打的过吗?” 云客看了看那远处三个人的影子再次摇了摇头。 “别说是你,我都打不过。” 洛宁刚刚劫后余生的兴奋转眼之间又一次变成了苦涩。 他望着那三个人,他问云客说道,“你认识他们三个吗?” 云客随意说道,“都是登云榜上的人,有什么不认得……”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他们三个的排名都在我之上。” 洛宁握着拳瞪着眼,像是一只即将渴死的山羊,既愤怒,又害怕,最后还有些无奈。 云客在登云榜上排名第二十二,已经是这种存在了。 那这三个人都在云客之上,自己还有活路? …… …… 于是那三人依此到了洛宁的面前。 虽然说是一起出现,但是洛宁还是分辨了出来,这三个人很明显不是一起的。 因为他们没有一句沟通,就像是不认识一般。 很明显,他们之前就在这荒原之上,像是崔醒一样,一直在暗中蛰伏,然后崔醒死了,他们就出来了。 第一个走来的人穿着一件白衣,脸色白的像是大周最美的一块冠玉,他微笑着,有些温文尔雅,有点像顾长生。 他看着洛宁说道,“夏为霜,登云榜第九。” 洛宁也冲着他微笑,只不过这微笑却是比哭还难看些。 第二个人也是穿着一件青衫,青衫还带着秋天的枯黄山气,他的脸色有些泛黄,在他的腰间挎着一把刀。 他有些像是一个生活在塞外的隐世大侠。 他看着洛宁,没有笑,只是说道,“岁莫止,登云榜第六。” …… 第三个人走在最后,自然也是走的最慢。 但是这不是证明他的地位是最低的。 因为就在第三个人出现的瞬间,感受着他衣袂带来的气息,坐在地下闭目调息的云客脸色都不由得变换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但是此时的云客却睁开了眼睛,他望着第三个人那件同样是雪白色的外衣,然后皱着眉头。 “登云榜第二?何人斯?” 何人斯没有否定,也没有确认。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云客,然后目光从云客的身上落到了洛宁的身上。 洛宁只是知道这三个人都是极强的人物,然后他听见了云客说第三个人是登云榜第二。 洛宁看着这三个人冷笑说道,“我当是谁?最厉害的也就是登云榜第二,来的少了,怎不去把登云榜第一的叫来?” 夏为霜说道,“我想领教一下易先生的剑。” 洛宁看着他的脸,毫不犹豫的骂道,“我境界实力不如你,灵力更是枯竭,还有伤在身,你现在来跟我这讨教剑意来了?” 夏为霜想了想,可能是觉得有些惭愧。 他看着洛宁又认真说道,“我让你三招。” 洛宁大怒,“你怎地不说你站在那让我砍死你得了?我就算现在没有受伤,我打的过你吗?” 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岁莫止却打断了洛宁的话,“我也是想领教一下易水寒高徒的实力。” 洛宁把手中的剑插到了地下,然后望着岁莫止说道,“我的剑就在这里,怎么领教都行。” 岁莫止沉思说道,“我想跟你比试。” 洛宁冷笑说道,“是比试还是杀我?” 岁莫止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和易水寒没有过节。” …… 岁莫止也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何人斯却在此时开口了。 他作为登云榜第二,随着他的开口,岁莫止和夏为霜都默默闭上了嘴巴,再不做声。 何人斯的眼神有些阴暗,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便是不像好人的感觉。 洛宁看着他说道,“登云榜第二很厉害吗?” 何人斯想了想说道,“我杀你像杀鸡一般简单。” 洛宁反驳说道,“这里没有鸡。” 何人斯盯着那匹黄骠马,“那就像杀马一般简单。” 黄骠马又吓了一跳,然后一翻白眼,趴在了地下装死去了。 何人斯冷笑说道,“周人的马就和你们周人一样,胆小的要命,怪不得这些年只敢在马嵬关内。” 洛宁说道,“我不懂军事,但是我知道人人都怕死。” 何人斯又说道,“那我便要让你死。” 洛宁笑道,“你怕是不知道中原之中想要我死的人有多少,当年想让易水寒死的人有多少。” 何人斯说道,“正是因为如此,你来到我南疆,便是给我南疆带来血雨腥风,所以你必须死。” 洛宁平静道,“那你杀吧。” 何人斯没有废话,洛宁说了句那你杀吧。 几乎就是在这句话落地的瞬间,何人斯就已经出手。 洛宁的忘川剑插在地下,也几乎是在何人斯动手的瞬间,洛宁就伸出了手。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还是没有来得及。 有一个的速度比洛宁快上一些,在何人斯的掌到了之前,他的剑已经拦住了何人斯那一掌的必经之路。 但是剑与掌的接触只是瞬间,然后那道强大的剑意便是分崩离析。 出剑那人的身体重重的砸在了洛宁的身上。 洛宁的易水剑意甚至都没有机会出手便是被扼杀了。 这是他悟出易水剑意以来第一次如此彻底的吃瘪。 两个人的身体重重的摔出了十几丈,期间洛宁不知道吐出了多少口鲜血。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何人斯是一个说出手就出手的人。更是没有想到他的话这么少,一出手就是杀招。 何人斯一掌挥出。 有人挡住了他的掌风,当然,那个人也是身受重伤。 何人斯看着云客不解问道,“你只是一个杀人拿钱的,为何还这般维护他?” 云客吐血说道,“我很敬重易先生。” 何人斯不屑说道,“和你相反,我很不喜欢他。” 云客说道,“这不管我的事,但是你要杀洛宁,这便是关我的事情。” 何人斯的眉头挑了起来。 他是登云榜第二,是南郡之中无人出其左右的天才,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修行者大能。 一个登云榜第二十二的人敢挑衅排第二的人,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何人斯平静说道,“我敢杀你。” 云客没有理会他,他看着洛宁说道,“现在看来,那块银子的价钱不够了,这人可能会多值些钱。” 洛宁苦笑说道,“我没钱雇你杀他,我自己来吧。” 云客说道,“我可以赊账。” …… 第四十一章 掌风剑意 何人斯说的是我敢杀你,但是他没说我能杀你。 这便是说明云客即使是登云榜上第二十二的人物,何人斯如果要动手,那么他便是一定会动手。 洛宁冲着他喊道,“我都说你们人来少了,应该把你们那个登云榜上第一的也给我叫过来。” 何人斯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第一的那人。但是此时不劳你费心了。你只需要等死就行了。” 云客没有再说话,他的握剑的手指依此松开,然后又握紧,这样能让他牢牢吃住劲。 洛宁的手也握住了柴刀。 何人斯皱眉。 一道掌风忽然在这秋色笼罩的大地之上飞掠而过。 洛宁有些站不稳脚跟,云客站在洛宁的前面,宽大的铁剑被他握的结结实实,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何人斯的对手。 即使他破境了,但是登云榜上排名第二十二和排名第二的差距简直是天差地别。 夏为霜和岁莫止退出去了极远。 因为他们很了解何人斯的性子,知道这位如果疯起来,便是不管不顾。 但是现在承受着何人斯疯狂的却是洛宁和云客。 洛宁的眼中遍布血丝,他身上剩下来的所有灵力都用来抵抗这道掌风了,实在是再难有力气还手。 尹子卿被这倒掌风压制的喘不过气来,他瞪着眼看着在那风暴正中心的洛宁,脸上出现了深深地担忧之色,“神仙……” 在这道掌风之中。 云客的稳住了铁剑,又吐了两口鲜血。 随着这两口鲜血的吐出,他只是觉得烦闷的胸口变得好受了些,他望着自己手中的铁剑,然后一声宛如鹰击长空的厉啸便是划过了天空。 他在这掌风之中骤然往前迈出了一步。 然后他的脸上便是被那风中卷过来的碎石划的鲜血淋漓。 他手中握着剑,眼神突然无比明亮。 他本就是登云榜第二十二,不是因为他的实力是第二十二,而是因为他的杀人收钱的风格,让很多人不喜欢,故此他的排名才略微靠后。 但是此时云客破境进入了观庭,他的排名又该在登云榜上排第几位呢? 没有人知道。 但是云客想知道。 所以他用剑去问,问的是何人斯,问的是登云榜第二名。 他想看看自己现在的实力究竟能不能撼动这棵大树的根基,他的眼中有些血泪,是因为他今后的目标是魔君。 他不能因为这个何人斯就退缩了。 在这道掌风面前,即使是洛宁都难以抵挡,但是云客往前了一步,于是他手中的剑光芒大放。 这是他刚才破境之时从洛宁易水剑意之中悟出来的剑意。 还没有名字,但是他知道这是自己目前来能出的最强大的一剑。 这一剑出,夏为霜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因为他能感觉到,如果云客拼死用这一剑斩的是自己,他都不知道自己这登云榜第九究竟能不能接下来这一剑。 这一剑之中太多杀伐,太多果断。 何人斯看着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和赞许的神情。 “不愧是公主殿下花重金都要聘请来的杀手,果然很厉害,我在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放下剑。” 云客想起来了洛宁的那句话,然后他站在这掌风之中扬天长笑,他问何人斯道,“剑都已经出鞘了,不斩出去怎么能行?” 何人斯回答不出。 但是他手却是么有任何留情。 他望着在这长风之中如同孤木一般的云客,然后那一掌终于是慢慢的按了下去。 …… 掌风骤起,剑意皱乱。 云客这道剑意是从易水剑意之中受到启发悟出来的剑意,明明已经是极为锋利。 但是当这道剑意与何人斯的掌风相遇之时,却只是像那大火之中浇入了一杯水。 他的剑意瞬间被吞没。 夏为霜和岁莫止发出了一声叹息,那道掌风瞬间把云客的身体笼罩在其中,空气间的气息再也没有了云客的剑意。 洛宁瞪着眼睛望着那狂风之中的某处,似乎是要从那里看出些什么来。 狂风顷刻之间席卷了他的脸庞,洛宁的衣衫在这风中啪啪作响,抖动的像是在冬天被冻的极为坚硬的雪。 他叹息了一声,云客败了,那么便是到自己了。 洛宁弯下了腰,弓起了身子,已经做好迎接这道掌风的准备。 然而他的剑意还未曾涌出。 那狂风之中突然有了些动静。 飞沙似乎慢了些,飞石似乎没了那么多。 洛宁愣了一下,然后他便是感觉到了什么。 有一道剑意,夹杂在那狂风之中,像是将倾的树木,亦像是海中将覆的孤舟。 但是它摇摇晃晃,在那狂风之中若隐若现,竟然是没有倒下。 这是云客的剑意。 之间那道渺小的剑意此刻似乎是扩大了无数倍,然后冲破了那道掌风,起于云客的剑,落于何人斯的手掌。 云客在那风沙剑意之中站直了身子。 握剑的手跟着一抖。 一道以他为圆心的爆炸范围骤然向四外散播了开去,掌风与剑意对碰,然后时间仿佛在顷刻之间凝固。 风突停,剑意也不再有。 那扬起来的风沙便是定在了那半空。 但是这仅仅是短短的一瞬,然后那些定住的沙土便是纷纷落下,如同八月飞雪一般,纷纷的落在了云客和洛宁的头顶。 云客站在那些尘土之中。 回头土脸,尘土没过了脚面。 鲜血顺着他的袖子裤管滴滴答答的滴落在了这片尘土之上。 何人斯站在原地未曾动。 因为他不需要动。 云客站在原地也未曾动。 因为在这道掌风的压力面前,他根本就是无法动弹。 何人斯赞许说道,“好快的剑。” 云客没有回答,忽然弯下了身子,开始痛苦的咳嗽了起来,没咳一口,那尘土之上便是出现了一朵殷红的血迹。 何人斯又说道,“单单论此剑,你在登云榜上的真实实力可以进前十。” 云客痛苦的抬起头来,看着何人斯,“我觉得二十二很好。” 何人斯没有再理会他,他看向了站在云客后面也是满身尘土的洛宁。 “洛山主,到你了。” 他的声音平淡如水。 云客有些抱歉的对着洛宁说道,“我尽力了。” 洛宁淡淡回答道,“没事,我也尽一次力。” …… 但是云客和他都无比清楚,洛宁的实力,再怎么尽力,如何能是何人斯的对手? 但是洛宁却依旧没放弃。 他平静的看着何人斯,准备出刀。 …… 第四十二章 独眼老仆 目前的状况真正让洛宁烦心的却不是何人斯。 而是他很渴。 他今日吃肉干吃的咸了。 但是却没有水让他喝。 他让尹子卿去打水,结果给他打回来个云客。 他让尹子卿跑路,结果他和黄骠马杀了个回马枪。 如果说这时间是有倒霉的事,那么便全是让他赶上了。 但是此时有一个人也是极为倒霉的。 他从南郡城中出来,似乎很着急,他的身法极快,似乎境界极高,但是他的身形有些佝偻。 因为他很快,所以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脸。 当然,也正是因为他太快了,所以来的路上摔了一跤,然后碎石磨破了裤子鲜血淋漓。 但是他却根本没有在意自己受伤的右腿,反而速度更快了些。 …… 他的脸上有些汗水,似乎很着急,又很紧张,他的目标很明确,所以他不会迷路。 他是来洛宁和云客这里的。 …… 远远的,他看见了那道掌风,心中有些慌乱。 远远的,他也看到了那道剑意,脸上又长长松了口气。 这有些慌乱的情绪和松了口气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还好的是,他终于赶到了。 而这时候,则是洛宁正要准备出刀的时候。 他急的大叫了一声,然后拦住了同时准备出手的何人斯。 …… 他一伸手,拽住了何人斯的手掌,那道又要涌起的掌风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何人斯愣住了。 洛宁也愣住了。 云客愣住了。 岁莫止和夏为霜也愣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人,如同见了鬼怪。 这个世界上,乃至于在整个南郡,能用手拦住何人斯的人,甚至都屈指可数。 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却细思极恐。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何人斯抬起了头,然后他看见了一个老仆人。 之所以说他是老仆人,是因为他的身上穿着一件从头到脚洗到发白的衣服。 他的左眼有些浑浊,并且没有左耳,在他的膝盖上的裤子还破了一个洞,里面有些伤势,看来是来的路上不知道摔在了什么地方。 何人斯放下了手。 老仆人低下了头,有些紧张的说道,“家里人说了,年轻人太气盛不好,能不杀他,就别杀了。” 家里人。 谁是他的家里人? 何人斯的眼底出现了些恐惧,但是他的表面却依然平静。 夏为霜和岁莫止瞪着眼睛,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浑浊眼睛掉耳朵老仆的,只有一个人。 能让这个老仆称为家里人的,却也只有一个人。 那便是郡主。 老仆人的话说的极为紧张,甚至有些杂乱乃至于语无伦次,但是何人斯听着他这般恭维的话,却是如同接了易水寒本人一剑。 有一滴黄豆大小的汗珠从他的后背滚落而下。 他淡淡问道,“你是独眼老仆?” 那老仆人想了想回答道,“是我。” 何人斯再问,“独眼老仆黄春秋?” 老仆回答道,“是我。” 何人斯缓缓的问道,“听说你跟郡主多年?” 老仆人想了想,然后正色回答道,“跟了郡主三十八年。” 何人斯看着他,然后脸色变得认真起来,他继续问道,“你是什么境界?” 老仆人极为惊慌,他看着何人一躬到地。 “我不会打架。” 他没有说自己的境界,但是只是说自己不会打架。 何人斯皱眉问道,“你跟了郡主三十八年,不会打架?” 老仆人说道,“我沏的花茶是世间最讲究的,我种的茶叶是世间最正宗的,我给郡主酿的青檀酒,是这世间最好喝的……”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最后用一句话来总结。 “但是我唯独不会打架。” 何人斯不解。 黄春秋说道,“郡主说了,只要他活着一天,便是不用我打架。” …… 何人斯再无话语。 他登云榜第二的实力和境界,竟然看不出面前的这个老人是何等境界,但是他看着黄春秋一脸仆人般顺从的模样,便是知道了他不会说假话。 但是黄春秋越是恭维,他的心中便是越没底。 他的掌再也没有落下去。 他平静的看着这个老仆人,然后缓缓的退了几步。 “前辈勿送。” 何人斯转身离开了这个战场,老仆人似乎是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又转头去看着夏为霜和岁莫止——依旧是毕恭毕敬的手势和极为恭顺的眼神。 他说道,“两位……” 岁莫止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便是识得了大体,他已经知道了郡主派黄春秋来的意思,所以自然不会再在这里纠缠下去。 岁莫止转身走了。 夏为霜看着洛宁说道,“我刚才说让你三招跟你比剑,不是跟你开玩笑。” 洛宁笑道,“我也没开玩笑啊,我确实打不过你。” 黄春秋紧张说道,“少侠,比剑之事不着急,不如先让我接他进城。” 夏为霜欲言又止,他望着黄春秋,然后终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了。 …… 黄春秋看着云客。 云客没好气的说道,“我受伤了,走不动。” “我背您吧。” 黄春秋说着,竟然真的蹲下了身子,示意云客趴上来。 云客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这如何使得?” 黄春秋微微一笑,“少侠不必见外,这也是郡主吩咐的,说如果有人受伤了,便把他背回来。” 云客执意不肯,黄春秋皱着眉头,然后他想了片刻,轻轻的拍了拍云客的脑袋。 一股极为清凉的灵力顺着云客头顶的经脉灌输而下,让他本来咳血不止的身体竟然停止了咳嗽。 云客大惊,知道这个老仆人绝对不简单。 他冲着老仆人拜道,“多谢前辈。” 黄春秋微笑,“我只是略懂些医术。” …… 他转头从地上拔出了洛宁的忘川剑,走到了洛宁的面前。 “你便是洛山主了吧。” 尹子卿惊异插嘴说道,“这是罗大壮,是神仙哥哥。” 洛宁没有反驳,但是稍微有些不解。 黄春秋极为恭维的说道,“请山主移步。” 洛宁不解问道,去哪里? 黄春秋回答说道,“进南郡。” …… 第四十三章 着急的公主 洛宁有些犹豫。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相信黄春秋。 但是听着刚才何人斯和他的对话,洛宁却是很自然的能够知道这个老仆人绝对不像表面上的那般温和。 虽然他确实很温和,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放大,但是洛宁却不敢放肆。 他有些犹豫的说道,“我很渴。” 黄春秋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有些紧张的从自己的腰间接下来了一个酒葫芦。 “这是我南郡的青檀酒,自家酿的,应该能解渴。” 洛宁皱眉,“我不会喝酒。” 黄春秋把酒葫芦递到了洛宁的手中,和声说道,“这酒好喝。” 洛宁望着葫芦沉思了一下,然后便是打开了葫芦的盖子,往自己的嘴里倒了些酒。 他只喝过红尘阁的长梅酒和天朝的女儿红。 黄春秋给他的青檀酒却是另外有着一番风味,仿佛不染纤尘的三冬白雪,上面零零洒洒透着来年春暖花开的气息。 洛宁本不懂酒,可是他还是知道这个是好酒。 黄春秋望着洛宁喝酒的动作,眼中有些贪婪的精光流露出来。 洛宁问道,“要不要喝一口?” 黄春秋摇头,“郡主不让我饮酒。” 洛宁有些不解,“既然是不让饮酒,你为何随身带个酒葫芦?” 黄春秋回答道,“系在腰间,闻个味道,才能安心。” 洛宁把忘川剑重新插好,然后看着酒葫芦又要去喝。 云客忽的伸手把这酒葫芦抢了过来,说道,“我也喝一口。” 他一仰头,那一葫芦酒便是被他一饮而尽。 黄春秋望着他说道,“登云榜第二十二的云客,今日是第一次?” 云客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是给钱最多的一次,但是也是我唯一失败的一次。” 远远的,黄骠马跑了回来,还带着那拉着马车受惊跑掉的马,它远远的看见云客,本来极快的步伐变成了即为小心的试探。 云客扫了它一眼,便是吓得它再也不敢前进。 洛宁冷冷地喝道,“你脑子蠢了,难道蹄子也不灵便了?” 黄骠马这才走了过来,极为温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洛宁转头看向了云客,他知道云客所说的失败是指的什么了,尹子卿就站在洛宁旁边,这次是无论如何也死不了的了。 云客侧头看着尹子卿说道,“你这傻小子命真好,捡了条命。” 洛宁微笑回应道,“你的命便是真不好,丢了这些钱。” 云客淡淡说道,“钱没了可以再攒,但是剑却是千载难逢。” 他转过了身子,面向了北方,此时刚才那掌风带起来的黄土已经是不知道又被风吹向了何处,他望着北面天空上那朵乌云一拜到地。 “多谢易先生指点。” 黄春秋有些着急的看着那片乌云说道,“几位,我们快些动身吧,看着那片云彩,似乎就是要下雨了。” …… …… 应檀溪就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她的面前放着一面铜镜。 铜镜之中映照出来了她极为精致的脸庞。 是每个男人见了都会心动的脸。 但是此时的这张美丽的脸上却全是愁容,就连那最上好的脂粉都没有办法遮盖住。 旁边有一个女眷极为紧张的说道,“小姐的未婚夫就要到了。” 应檀溪忽然心中一烦躁,她伸手把面前的那面铜镜摘了下来,然后摔在了地上,声音清脆。 那丫鬟吓了一跳,慌忙低头,“小姐何故生气?” 应檀溪皱着眉头,又从地上把那面铜镜捡了起来,对着窗外射进来的光芒仔细的照了照。 “我长的好看吗?” 她问丫鬟说道。 这是每一个女孩子都会在意的问题,秦薄衣会在意,李诗诗会在意,洛雾雾会在意,应檀溪自然也在意。 丫鬟抬起头,看见了自家小姐那张精致的容颜,像极了一只出土的蔷薇,脸上的淡淡脂粉就像是这只蔷薇上蒙上的一层薄纱。 她不是奉承,只是发自内心的说道,“小姐很好看。” 应檀溪说道,“我也觉得很好看。” 她于是又一次皱眉,伸手擦了擦铜镜,闻着窗外传来那秋季独特有的气息柔声问道: “只是生的这般好看,但是却要嫁给一个傻子,你说我生不生气?” …… 丫鬟紧张的说道,“郡主只是为了利用尹山河的兵权所以才会联姻,要不然为何小姐派人去杀尹子卿,郡主都未曾拦截呢?” 应檀溪叹息说道,“听说那傻小子带着个仆人?” 丫鬟低头,“听说是那个仆人一路之上护送着他来的。” 应檀溪嘲笑说道,“他能在云客的面前把人给我带过来,那里会是什么简单的仆人?云客那边怎么说?” 丫鬟紧张说道,“云客已经拖人把所有的钱都给小姐退回来了。” 应檀溪问道,“我要是再加些钱呢?” 丫鬟说道,“他不接了。” 应檀溪的脸颊泛起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然后她似乎有些恼羞成怒,然后她紧紧的咬着下唇,望着有着自己那般漂亮脸的铜镜。很是着急的甩了甩头。 她自言自语说道,“丢死人了丢死人了……找人去退婚的是我,威胁尹子卿不能来到南郡城的也是我,派人去杀他的人也是我,现在好了,一切都结束了,等他来了,丢人的还是我。” 丫鬟不解说道,“怎么会丢人?” 应檀溪用手指轻轻的抿了抿自己额头上因为着急出现的汗珠,她说道,“这小子来了之后,事情肯定不会简单,我当初派的使者去尹山河那里把话说的那般难听,他定然不会轻易就为了婚约过来。” 丫鬟也有些紧张,她问应檀溪说道,“那应该怎么办?”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就问道,“那个中原人也跟着他进城了?” 丫鬟点头。 应檀溪沉思说道,“还是要先看看他们住哪里,好摸清楚他们的底细。” 两人正在说话,外面突然有一个侍卫进来禀报。 他和应檀溪之间隔着一道淡淡的薄纱,使得他无法看清楚应檀溪的脸,实际上在这南郡城中,也没有几个人真正的见过公主,只是有人传说公主长的太美了,当然也有人传说她是因为长得丑。 那侍卫紧张的说道。 “公主,府门外有两个人求见。” …… 第四十四章 平静的少年 洛宁在来之前,想了很多事情。 黄春秋进城之后便是跟他告别了,说到时会来找他。 洛宁自然不在意这种事情,他只是要先帮助尹子卿一起去见那个传说之中南郡的公主。 等到黄春秋终于走了,洛宁这才问云客说道,“她人如何?” 云客知道他问的应檀溪,下意识的看了洛宁一眼,淡淡说道,“我没见过。” 洛宁怒道,“她请你去杀尹子卿,你怎地说没见过她?” 云客微笑说道,“我确实没见过,不光是我,就在这南郡城中,见过公主的人都寥寥可数。” 洛宁说道,“那她如何找你?” 云客说道,“她差人,我也差人。” 洛宁有些不甘心,然后继续问道,“那你任务失败了,这些钱如何退?” 云客平静回答道,“在我进南郡之后,我就已经派人去退去了。” …… 洛宁转头看着牵着黄骠马的尹子卿,脸上不仅有了些淡淡的怒色。 他低声喝道,“你见过你的未婚妻吗?” 尹子卿傻傻一笑,“没见过。” 云客插嘴说道,“见没见过的,去看看便是知道了。” 洛宁沉思了片刻,然后看着尹子卿说道,“你这小子可记住了她是如何羞辱你的,到了公主府不要给我丢人。” 尹子卿恭恭敬敬,说道,“都听神仙哥哥的。” …… …… 公主府其实不难找。 大街上随处一打听,便是知道了公主府的位置。 南郡的街上十分热闹,但是对于去过了天朝的洛宁来说,却是不再那么具有吸引力。 虽然南郡看起来没有天朝繁华,但是占地面积却是极大的,甚至是天朝的数倍。 整个南郡立在这荒原之上,便是如同一座山丘。 洛宁行走在街上,身后跟着的尹子卿牵着黄骠马和拉马车的那匹白马。 尹子卿抬起头来,极为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闻着街上不知道何处传来的小吃香气,看着那些极为新鲜的事物,略显痴呆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惊喜。 等到两个人真正的到了公主府,洛宁这才发现这座府邸远远不如他想象之中的那般繁华。 只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府邸,建在南郡的某一条大街之上,如果不是再三确认,洛宁甚至以为这是某个稍微有钱些人家的府邸。 两个人站在门口,让守门侍卫通报了进去,等了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有几个丫鬟走了出来。 她们看着洛宁和尹子卿,只是一眼便是分辨出了洛宁和尹子卿的区别。 其中的一个丫鬟说道,“你是尹公子?” 尹子卿不懂得公子和他的姓有何关系,长着嘴回答不出。 洛宁急忙说道,“他便是尹公子。” 那丫鬟没好气的打量了一下洛宁,“有你插嘴的份吗?你是何人?” 洛宁面不改色的说道,“我是尹公子的仆人,叫做罗大壮。” 那丫鬟冷笑一声,“哦!我还以为是来自中原姓洛的呢,原来是姓罗。” 洛宁被她说的低下了头,但是表面上依旧是没有承认,他微微一笑把这件事情搪塞了过去,然后说道,“我们是来见公主的。” 那丫鬟转过了身子,伸手把那木门推动的更加大了些。 她说道,“公主在里面,进来吧。” …… …… 应檀溪望着面前的铜镜。 闻着空气之中极为好闻的熏香气味混合着面前一碗清茶的香气似乎有些不悦。 她问丫鬟说道,“你知道我不爱喝茶。” 丫鬟说道,“可是这茶能让小姐静心。” 应檀溪手中举着的脂粉微微抖动了一下,有一个地方立即是涂的多了。 丫鬟有些不解,“小姐既然是不爱见人,为何整日还要化妆?” 应檀溪淡淡回答道,“我自己给我自己看。” 门口又进来一个丫鬟,隔着那层淡淡的纱帘有些紧张的说道,“那两人已经在客厅之中等了半个时辰了。” 应檀溪说道,“半个时辰多吗?我化这么正式的妆容去见他们,多等会怎么了?” 应檀溪想了想,然后又问丫鬟说道,“他人怎么样?” 丫鬟知道她这次问的实际上是尹子卿,于是丫鬟回答说道,“和传说之中的一样,是个傻子。” 应檀溪用手帕轻轻的往下擦了擦刚才涂的多了的脂粉。 她又看似随意的问道,“那他呢?” 丫鬟知道小姐这次问的是跟在那尹子卿旁边的洛宁。 她沉思了片刻说道,“他看上去很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把公主府放在眼里。” 应檀溪平静回应,“所以呢,你想让他不平静吗?” 于是那丫鬟冷笑说道,“他不知道小姐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还在隐瞒。” 应檀溪微笑说道,“可是父亲对于易水寒的感情极深,这是他的徒弟,所以感情自然也极深。” 那丫鬟沉思说道,“可是我们都不知道郡主在想什么,他现在除了派黄春秋把他接了回来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的父亲,我最了解,在他这里的没动静,那便已经是真正的动静了。” 她站起来身子,迈步走出了闺房,那丫鬟便是看到了一张极为惊艳带着妆容的脸颊。 白的像是雪中的梅,红的像是沙场的血。 平静的更是如同不见波澜的湖泊,美丽的像是这世间最美丽的花朵,甚至用花朵来形容她都是侮辱了她。 丫鬟有些恍惚,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虽然她是为数不多见过应檀溪脸庞的人,但是还是被这张脸惊艳到了。 应檀溪笑着问道,“不好看?” 丫鬟看的呆了,惊慌说道,“好看。” 应檀溪轻轻伸手,然后从墙上摘下来了一顶带着薄纱的帽子。 丫鬟心中暗暗叹息,心说屋子之中的那两个人是无缘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了。 …… …… 洛宁很平稳的坐在客厅之中,既没有焦躁,也没有失礼。 他四平八稳的坐着,面前放着三个杯子。 其中一杯是清香的花茶,中间那杯是清冽的山泉水,而最后面那杯则是有着淡淡的酒香。 直到进入了公主府,洛宁才知道这座府邸不是他从外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反而是一座极为奢华,甚至是奢华到了顶点的宫殿。 地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石头,看上去散发着淡淡的黄光,似乎人踩上去都会滑倒。 尹子卿则是抬起头数着那头顶红木搭建出来的房顶镶嵌的夜明珠目瞪口呆。 洛宁端起中间那杯水,觉得有些口渴,于是他喝了一大口。 那本来安静的客厅之上,突然传出来了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宛如金银玉器,又像是雨打窗棂般动听。 她问道,“你为何不喝酒?” …… 洛宁抬起了头,看见了一个女子坐在上座,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奢华的紫色袍子,头上的面纱一直垂到了胸前,看不清长相。 第四十五章 退婚的傻子 洛宁知道她是在问自己,因为尹子卿根本就是没有去动桌子上的那些杯子。 洛宁平静回答道,“我不喜喝酒。” 应檀溪问道,“酒能消愁,更能解忧,很多人都喜欢喝,你为何不喜欢喝?” 洛宁再次平静回答,“我无忧。” 应檀溪笑了,她的笑声宛如银铃,在这客厅之上散播出去极远,极为好听,像是一件名贵的乐器。 “你既然无忧,何必来南郡?” 洛宁怔了一下,他望着飘洒在应檀溪面前的白纱,目光深邃,“我是跟尹公子来的。” 尹子卿就坐在洛宁旁边,他的眼睛瞪着应檀溪,脸上有些不解,心说一个好端端的女子为何要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应檀溪哦了一声,然后侧头去看尹子卿。 她问道,“那么,你是来干嘛的呢?” 尹子卿憋了半晌,似乎是涨红了脸,他想着措词,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是不会说话。 周围的几个丫鬟带着微嘲的笑意看着尹子卿。 尹子卿终于说道,“我是尹子卿,我父亲跟你父亲有婚约。” 他说的是我父亲跟你父亲有婚约,周围的丫鬟再也绷不住,笑声远远的传了开来,尹子卿胀着脸,想到了洛宁的嘱托,站起了身子,在这笑声之中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张信封。 这是婚约,也自然是应檀溪最为担心的事情,她不想看见这份婚约,虽然她不并不讨厌尹子卿,但是也绝对不喜欢尹子卿。 应檀溪这时候却突然看着洛宁再次问道,“你为何不喝茶?” 洛宁说道,“我没有喝茶的命。”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也不喜欢喝茶,但是喝茶却可以让人头脑清醒,所以你应该喝一些清茶。” 洛宁望着面前茶杯之中打着转的茶叶,然后还是没有伸手去端自己面前的茶杯。 他也同样笑着看着应檀溪说道,“我头脑很清醒。” 应檀溪略带嘲讽意味的说道,“那你也应该让你的尹公子喝些。” 洛宁声音微寒,“他也很清醒。” 应檀溪伸手从桌子上端起了丫鬟给自己准备的那杯茶,闻着茶杯之中散发出来的清香带给她的心旷神怡。 她冷冷问道,声调渐高,“这么说来,不清醒的是我了?” 洛宁思索着这句话的意思,然后霍然便是明白了,他慢慢的拿起了茶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那清凉的茶香着实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洛宁说道,“我们都很清醒。” 应檀溪问道,“既然都很清醒,我不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有错了?” 洛宁微怔,然后发现她虽然高傲的让人讨厌,但是说出的话来却是极为有道理的。 他很不喜欢应檀溪的说话风格,感觉这位面纱后面的人似乎都在用鼻孔看人,所以他的话语虽然平静,但是其中已经带了些刺。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婚约,不是为了喝茶喝酒。” 应檀溪声音骤然高了起来,“我就是不喜欢傻子,你还想我跟你说什么?” 这句话便是很伤人的一句话,傻子两个字在客厅之中回荡,从梁上绕过,然后落到了地上,最后折射进了洛宁的耳朵。 洛宁的手微微握拳,他听了这句话是很生气的,恨不得上去狠狠的咬他两口才能解气。 洛宁望着白纱,白纱后面的眼睛看着他。 应檀溪嘲讽说道,“你这个仆人话还真是多。” 洛宁正色说道,“不是话多,只是看不得某些人仗着身世显赫欺负人。” …… 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已经彻底崩了,如果再继续说下去,只怕洛宁要抽出自己腰间的柴刀去问候她。 正在这时,一旁沉默已久的尹子卿却突然开口,他望着应檀溪,脸上毫无表情。 “你说我不能活着到南郡,但是现在我来了。” 应檀溪转过头看着尹子卿,她只是极为平静的问道,“你想跟我结婚?” 尹子卿想了想,低下了头。 周围的丫鬟嘈杂之声传了过来: “他不会真的像结婚吧?” “真看上我们家小姐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应檀溪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尹子卿涨红的脸,隔着白纱的脸庞不知道是个怎样的表情,但是却可以看出来她此时似乎是很平静。 如果是以前的尹子卿,面对着这样的嘲讽,也许会落泪,也许会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此时的他却是没有,他想到了洛宁,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尹红蝶。 他这次没有再胆怯。 他默默的盯着应檀溪。 像是一只本来在草原上奔跑的马儿盯着自己最爱吃的草饼。 但是此时他的眼中没有亵渎,只有着极为的认真。 许多丫鬟见了尹子卿的这个举动,都是觉得他有些不尊重应檀溪,是在侮辱自己家小姐。 但是应檀溪却没有说什么。 尹子卿认真说道: “你应该长得很漂亮。” “你的家中应该很有钱。” “你应该确实很优秀。” 他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但是我从凤尾营到南郡来,却不是为了娶你。” 应檀溪的眉毛在自己面纱后面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她望着尹子卿,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她的优秀,她的资质,关于她的传说,在这南郡之中人人皆知。 不只是南郡,挨着南郡的南梁城,挨着南梁城的南山城…… 这附近无数的城主都是主动上门跟自己的父亲定过自己的亲事。 但是郡主为了大计则是在自己小的时候就把自己许配给了自己从来未曾见过的这个傻子。 现在这个傻子,冒着被自己杀了的危险,不远千里来到了南郡,然后他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婚约来的。 这无论谁看上去,都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些丫鬟笑的有些肚子疼,洛宁抬头愕然,似乎已经意识到了尹子卿要说什么。 他想让尹子卿冷静些再说出那句话。 但是还未等洛宁说些什么。 尹子卿便是声色俱厉并且激动的说道,“我只是来退婚的。” 第四十六章 敢爱 结婚和退婚这两个词语只有一字之差,但是表达出来的意思却是完全不同的。 应檀溪面纱后面的脸不知道在尹子卿说出这两句话之后变化了多少次。 但是洛宁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的她很难受。 因为她的面纱微微的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客厅间的风。 因为客厅之间本没有风。 所以她的面纱便是因为她生气之后逐渐急促的呼吸开始颤抖。 …… 大厅之中无人再说话,尹子卿手中拿着那一纸婚约,明明极轻,但是却像是拿着这世上最为沉重的东西。 他看着应檀溪,然后再次认真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来退婚。” 洛宁看着他,眼中有了些迷茫,他已经猜到了尹子卿要说什么,但是还是没有能来得及拦住他。 因为他和应檀溪退婚,也就是意味着尹山河和郡主之间可能的联系便是没了。 但是洛宁转念一想,尹山河毕生的心愿是去天朝报仇,自己虽然和大周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是毕竟自己的父母还在玄武城中。 所以洛宁没有说话。 …… 应檀溪冷冷笑道,“退婚好啊!” 尹子卿抬起了头,然后盯着应檀溪脸上的白色面纱,也狠狠地咬着音说道,“好!” …… 片刻的安静。 刚才洛宁等人在城外身后追赶而来的那朵乌云终于在此时到了他们的头顶。 外面有些阴霾,似乎是要下雨。 应檀溪率先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她和声问洛宁和尹子卿说道,“婚既然退了,两位可曾想在此吃个晚饭?” 洛宁站了起来,应答道,“公主府太奢华,我俩不适合在此吃饭。” 尹子卿退到了洛宁的身后,不再说话。 应檀溪嘲讽说道,“你说话很狂,你既然是仆人,为什么不听听你主子的意见?” 洛宁说道,“尹公子不爱说,所以我来替他说。” 应檀溪又跟着嘲讽,“是不爱说还是不会说?” 洛宁的语气便是又再度僵硬了起来,“我说的是实话,不会再更改。” 应檀溪望着他背后露出来的剑柄,和声说着,“你可能会后悔。” 洛宁摇了摇头,“我会因为很多事情后悔,但是绝对不会因为公主殿下的事情后悔。” …… 应檀溪觉得自己很没面子,甚至说有些羞耻,她万万没有想到来的这两个年轻人竟然如此不知道好歹。 于是应檀溪做了一个决定。 她思索了片刻,然后忽然伸出了手,然后摘下来了自己左半张脸的面纱。 她的手放在了眉间,于是露出了半张脸。 于是门外的阳光被黑云遮住,像是因为她的这半张脸躲了起来。于是,这半张脸便是这世间此时最美的半张脸。 屋子中的丫鬟大部分自惭形秽,然后低下了头。 尹子卿抬着头,即使是他有些傻,但是还是觉得这半张脸是很好看的。 他抬着头直直的看了一会,然后目光收缩,有些魂不守舍。 洛宁平静的盯着公主那半张脸。 淡淡的妆容覆盖在那极好的皮肤之上,又有那半张白纱遮着剩下那半张脸孔。她的眼睛就像是新出的杏仁,眉细的像是开春新发芽的柳叶。 无论是谁,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美貌。 洛宁那半句话还未曾落地。 然后他便是呆住了。 但是呆住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公主又重新把手中的白纱挂了回去。 洛宁平静说道,“你长得很好看。” 他的眼底有些惊异,但是惊异只是在于这公主的容颜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如果说秦薄衣的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淡雅美。 李诗诗的美是历经风尘的尘世美。 那么这位公主殿下的美就是天生丽质的高贵美。 但是洛宁眼底真正的深处,却是没有一点的留恋,因为他只是说了实话,他觉得很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觉。 应檀溪问道,“那我现在邀请你两个在我这吃顿晚饭,可否赏脸呢?” 洛宁微微一笑,“您仅仅是公主,我二人就已经不配了,但是恰巧您又生的这般美丽,那我们更不配了。” 应檀溪说道,“你果然很狂。” 洛宁回应说道,“至少不似公主这般金枝玉叶。” 大厅之上的丫鬟听着洛宁说的这句话气急了,知道洛宁语气之中的暗暗嘲讽之意,但是她们又无可奈何,因为洛宁的嘴角还挂着那极为温顺的笑容。 应檀溪对着他的眼睛,既没有动怒,也没有怪罪。 她只是平静说道,“好。” 于是洛宁站起了身子,淡淡的说了一句“告辞”然后转身拉着尹子卿便是要出去。 应檀溪的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来。 “再过两天便是八月十五。” 洛宁没有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拉着尹子卿像一阵风一般走出了屋子,然后穿过了来时走过的府门来到了大街之上。 …… …… 应檀溪望着那在大厅正中间的那张婚约,知道了这个东西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 门外有一阵风吹了进来,带着即将落雨的寒冷,然后便是把那张婚约吹到了某处的桌子底下。 她的脸在白纱后面,看不出来任何的悲喜的情绪。 旁边有个丫鬟紧张的走了过来,低下头小声说道,“小姐莫要生气,这不过是……” 应檀溪打断了她的话,突然语气有些开心的说道,“我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趣。” 那丫鬟听着应檀溪的语气,看着确实是不像生气,可是她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究竟有趣在何处。 应檀溪自言自语说道,“那个傻子确实就是傻子,我无意伤他,陈述的也只是实话。但是他身边那个中原人我却觉得很有意思。” “小姐觉得他那里有意思?” 应檀溪用手撩动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面纱,然后那面纱便是如同海浪一般的波动起来。 “他见了我的半张脸,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就拒绝了我,哪怕他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的权势,但是在他看来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怪不得能继承易水寒的剑。” 她很自然也很大方的说道,“我喜欢他,和一般人不一样。” 第四十七章 星陨阁旧事(上) 洛宁终于明白了应檀溪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每年中秋的前两天都会落一场雨,秋雨微凉,人心更凉。 他和尹子卿站在长街的尽头,闻着不知道哪家酒馆传出来的炒菜香气,听着不知道那家青楼传出来的琵琶脆鸣,又听着不知道从哪家赌场传出来的吆喝叫骂…… 洛宁和尹子卿站在某处酒楼的屋檐下,一身雨水,看上去极为狼狈。 那两匹马站在雨水之中,抖着身上的鬃毛。 洛宁忍不住骂道,“当初卖你是为了看着像个正常人一般出关,如今却是连个吃饭住地方都没有。” 那黄骠马眼中有些愤怒,但是又不敢跟洛宁对视,只能转过头去,瞧着那长街上的雨水。 尹子卿有些紧张的说道,“神仙哥哥,我这里还有些肉干。” 洛宁喝道,“那肉干有用吗,能当饭吃吗,能当店住吗?” 他的话说了一半,吃愣了一下,然后从尹子卿手中接过了几根肉干,取出一根放在嘴里使劲嚼着,自言自语说道,“好吧,确实能当饭吃。” 尹子卿也嚼着手中的肉干,他又紧张的问道,“神仙哥哥,那我们下一步去哪?” 洛宁沉思了片刻,然后费着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是把口中的肉干咽了下去。 “我得先找个人问问。” “神仙哥哥要问什么?” “问个地方。” “什么地方?” 洛宁从怀中掏出了那张地图,然后借着背后酒楼之中散发出来的淡淡灯光,然后在屋檐下仔细的看了起来。 “我要找星陨阁。” “星陨阁是什么地方?” 洛宁瞪着眼睛道,“我要知道星陨阁是什么地方,就不会在这里焦头烂额了。” 尹子卿仔细的看了看洛宁的脸,“你现在挺好的,也没有焦啊。” 洛宁教训道,“这是成……” 他的那个语字还未曾出口,他们所倚靠着的酒楼们突然一开,然后尹子卿未曾站稳,然后便是掉进了楼中。 洛宁跟着晃了一下,但是毕竟他是个修行者,所以这一下并无让他完全的掉进去。 但是他转过了头,脸上已经有了些十足的怒气。 一个公子哥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体有些摇晃,看上去似乎是喝了不少酒。 “谁刚才在这说星陨阁?” 洛宁沉声说道,“我说的。” 那公子哥定了定神,揉了揉眼睛,然后看着洛宁背后的那把剑,脸色上突然有了喜色。 “你会用剑?” 洛宁的脸色有些警惕,然后便是问道,“你是何人?” 那公子突然笑了,看着洛宁说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洛宁啊了一声,然后那人便是一伸手把洛宁拽到了屋子里面。 那公子笑着说道,“你若是本地人,定然知道我的名号。” 洛宁心说你有什么名号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只是像看着一个神经病一般看着那人,然后淡淡说道,“我有些事情在身,不便久留。” 那人醉醺醺的问道,“可是去寻找星陨阁?” 洛宁知道他肯定是刚才听到了他和尹子卿的对话,然后点了点头。 那人拉着洛宁进到了屋子之中,这明显是他刚才吃喝的地方,桌子上摆着一个酒盅,还有着十几道洛宁叫不上名字来的菜。 尹子卿跟着在门口拴好了马,也跟着走了进来。 他望着桌子上的那些菜肴,咽了口吐沫看向了洛宁。 洛宁也有些僵硬,然后把目光投向了那位公子。 那公子哈哈大笑,“我与你有缘,今日在这酒楼之中你随便吃,我请客。” 洛宁知道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不可能掉馅饼,也不可能掉晚餐。 他未曾动,只是盯着那公子的眼睛问道,“为何要请我?” 那公子笑道,“整个南郡谁人不知道我简思量是何等人物?” 洛宁问道,“你是何等人物?” 简思量笑道,“我是出了名的爱交朋友,但是又偏偏没有很多特别好的朋友,今天我自己在这里喝酒,听见你们说着星陨阁的事情,就把你们叫进来一起喝呗。” 洛宁疑惑问道,“你爱交朋友,怎么还没有人陪你喝酒?” 简思量叹息说道,“只可惜这些人都是凡夫俗子,不过都是看我有钱罢了。” 洛宁又问,“那你怎地能看出来我和其他人一不一样?” 简思量有些不耐烦,拉着洛宁的手坐下,然后极为随意的说道,“你是不是凡夫俗子跟我没关系,反正我又不差这一顿饭钱,你若赏脸,就坐下来陪我喝喝酒,吃吃饭,我还能跟你讲讲星陨阁的事情。” 洛宁有些迟疑的问道,“你知道星陨阁?” 简思量醉醺醺的喷着酒气说道,“你提星陨阁这个名字,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十几年前了,我父亲那个时代了。” 洛宁有些惊慌,然后跟着问道,“那现在可曾有星陨阁?” 简思量说道,“二十年前,魔宗宗主来南郡便是为了寻找星陨阁,找星陨石改命,当时在南郡杀了很多人,结果星陨阁的人都躲了起来未敢露面。所谓星陨石,便是天上的星星,但是试问,星星那么高,如何能摘下来呢?只有星陨阁有一种独门的秘法,献祭一个人的肉体,便可使一颗星陨石坠落。” 他说的口吐白沫,从旁边倒了一杯酒滋溜喝了下去,然后又继续神采飞扬的说道: “星陨石的力量,可以把一个人的命运和另一个人的命运调换,如果把你我换了,那么过了几天,你便是富家公子,我就成了叫花子了。” 洛宁怒道,“谁是叫花子?” 简思量毫不在意,随意说道,“只是比喻罢了,比喻……” 他夹了口菜,然后又继续说着,“可是魔君没有找到星陨阁,又不甘心,想要屠杀南郡,所以当时的南郡血流成河,但是好在后来出了两个高手。” 洛宁问道,“易水寒?” 简思量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十分开心的说道,“正是他,那你猜猜另一个人是谁?” 洛宁沉思了许久,摇了摇头。 简思量神秘的说道,“另一个便是南郡的郡主。” …… 第四十八章 星陨阁旧事(下) 洛宁看着他的脸,然后沉声问道: “之后呢?” 简思量说道,“之后……” 他的目光微微暗淡,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东西,他又喝了口酒,这才接着说道,“郡主和易水寒联手,阻碍了魔君的脚步,可是依然不是魔君的对手。后来易水寒去了中原,便是到了中原的剑渊,联合了北海云山和枪林的人,六大高手联手,即使是这样,都依旧没有办法胜过魔君。最后一战,易水寒观河入圣,这才让魔君重伤而退。” 洛宁皱眉问道,“郡主没有参与之后那场战斗?” 简思量摇头笑道,“郡主想的是和易水寒保护南郡的百姓,而不是为了天下人。易水寒的想法和他却恰恰相反,他们两个也正是因为此事闹得不欢而散。郡主一开始不过是一个门童,后来境界实力高了,自然就变成了南郡的郡主。” 简思量听着外面雨水落下的声音,喝着手中的酒,尝着面前的菜,似乎极为惬意。 洛宁不解问道,“那这些跟星陨阁有什么关系?” 简思量说道,“当然有关系,只是因为当时除了易水寒和郡主,在南郡还有一个高手。” 洛宁惊讶问道,“是谁?” 简思量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猜不到?” 洛宁微急,“这是你们南郡的事情,我如何猜?我去那里猜?” 简思量说道,“剩下那个人便是星陨阁的阁主。” 洛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之中冒出了些光芒,“他也去战魔君了?” 简思量笑道,“他如果要去战魔君,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他放下了筷子,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叙述说道,“当初这三个人的关系十分好,但是当易水寒和郡主闹翻了走掉之后,郡主想要去中原帮他,请求阁主暂时帮助他一下,但是却被星陨阁的阁主拒绝了,他能窥天命,算到此去不会有什么好事,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帮助郡主的。据说之后易水寒的失踪也是跟他有序关系。” 洛宁皱眉说道,“若是这样,那阁主岂不是贪生怕死?” 简思量冷笑说道,“你懂得什么?星陨阁千年的传承,而易水寒和郡主则是后起之秀,他活的久了,懂得多了,自然也是怕死些,但是他的做法也不能说不对,可是这些人里面,除了他之外,又谁能懂得天命呢?” 简思量自嘲笑笑,“他说因为天命无法出手,自然也没有人知道他说的究竟是真的还是故弄玄虚。” 洛宁着急说道,“我要找的人便是他!现在他还在南郡吗?” 简思量皱眉,“易水寒离开南郡前去中原之后,因为郡主要守护南郡防止魔宗袭击,所以只能留在这里。而后来易水寒因为玄天神铁之事失踪了之后,郡主伤心欲绝,便是立下此生不出南郡半步,而那星陨阁阁主因为他未曾出手帮助易水寒,也带着愧疚离开了,所以他走之后,星陨阁便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星陨阁了。” 洛宁急急说道,“那剩下的星陨阁在那里?” 简思量抬头看了看一根燃烧着的蜡烛,轻声说道,“后天八月十五,郡主会安排南郡过这个节日,到时候星陨阁的人也应该会来。” 他瞪着眼睛望着洛宁,“我还是不明白,你究竟要找星陨阁干什么?” 洛宁沉思说道,“我需要星陨石救一个人的命。” 简思量沉思问道,“这个人对你很重要?” 洛宁说道,“世间比她重要的人没有几个了。” 简思量笑了,“没有的话,那便还是有了?” 洛宁眼神有些忧郁的说道,“是有一个人,不过她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重要。” 简思量望着他说道,“这倒是很奇怪了,看不出来你这么无趣的人,竟然还是个风流公子?” 洛宁淡淡回答道,“一个是妹妹,一个是心上人。” 简思量端起的酒杯微微抖了一下,洛宁望着桌上的菜,没有注意到简思量眼神之中的那一丝落寞。 他只是接着平静的说道,“我一定要找到星陨阁。” 简思量冷冷的扫着他,忽然说道,“那能让你记挂的心上人,一定是长的极为好看的了?” 洛宁想着秦薄衣的脸庞,忽然不知道怎地就笑了,他又想到了洛雾雾那焦黄的笑脸,然后又笑了。 他端起了手中的酒杯,并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说道,“简兄,我谢谢你,这杯敬你。” 空中弥漫着肉香和酒香,尹子卿终于动手开始吃鸡——他在军营之中吃的都是牛羊肉,没有吃过鸡肉,他只是没有想到这鸡肉竟然这般好吃。 简思量没有举杯,他只是望着洛宁的眼睛平静说道,“心情不好喝酒极为容易醉。” 洛宁微笑说道,“我心情很好。” 简思量举杯,那杯酒便是顺着他的喉咙又滑了下去。 洛宁也一仰头,但是却被这杯中的酒惊艳到了。 这不是青檀酒,也不是长梅和女儿红——这酒极为好喝,闻着味道竟然就像是糖水一般甘甜。 洛宁皱眉,“你这是酒还是糖水?” 简思量笑道,“这是甘红酒,也是我最喜欢喝的酒。” 洛宁嘲讽说道,“这般好喝的酒,我也爱喝,怎么喝都不会上头。” 简思量笑笑不再说话,只是伸手再给洛宁倒上了酒。 …… 年轻人在一起,便是总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洛宁这些年除了跟洛雾雾,更是极少跟人交流。 秦薄衣是个例外,但是因为他们互相喜欢,所以这便也只是洛宁第一次碰见这么有趣的朋友。 尹子卿胡乱的吃着桌上的菜,吃的饱了,坐在那里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便是开始打起了呼噜。 洛宁喝着甘红酒,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潮红。 虽然说这酒好喝,但是再好喝的酒也是醉人。 简思量忽然拉着洛宁的手说道,“洛兄,你可知道我这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洛宁有些醉了,竟然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的,只是摇了摇头。 简思量大笑说道,“简某这一生,除了朋友之外,唯独喜爱美酒和美女,天下美酒我尽数都喝过,只是有个美女却始终未曾得见。” 洛宁惊讶说道,“简兄弟这般手段,有什么女子见不到?” 简思量神秘说道,“这便是郡主的女儿,公主大人。” …… 第四十九章 女扮男装 洛宁的嘴角露出了些极为嘲讽的笑,他感觉自己没醉,但是动作却有些摇晃。 他拽着简思量的手,目光微乱的说道,“那公主,其实也没什么好的。” 洛宁只是觉得简思量的手有些细腻光滑,似乎看上去和其他人的手不太一样,但是他又没有在意,不过瞬间又松开了简思量的手,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简思量的嘴角带着微微的笑,和一抹难以察觉的红色,“莫非你见过那公主?” 洛宁这次是真的醉了,脑海之中浮现出来了那南郡公主那张带着面纱的脸来。 他摇头冷笑道,“我只是觉得天下的公主都有个通病。” 简思量问道,“是什么通病?” 洛宁说道,“明明长得不难看,却偏偏要在脸上这一个白面纱,故弄玄虚,让人看了心生厌烦。” 简思量惊讶说道,“你真的见过了她?” 洛宁十分得意,有些飘飘乎起来,他用手指着尹子卿说道,“你可知道这是何人?” 简思量故作惊讶的说道,“是何人?” 洛宁大笑,极为神秘的说道,“这便是那南郡公主的未婚夫,凤尾营尹山河王爷的儿子。” 他喝到了兴起处,举起了酒杯,竟然已经全然忘了自己和尹子卿在公主府上退婚的事情了,他自顾自的吹嘘着,又喝下了一杯酒。 于是简思量叹了口气,“只可惜我还未曾见过这位公主,她便是要嫁人了,只是她带着面纱,不知道你见过没见过她的正脸?” 洛宁笑着说道,“只是见过她半张脸,另外半张也没有见到,想来是那半张脸长的毁了,所以不敢以真实面目示人。” 简思量忽然有些不爽,他跟着问道,“人人都说南郡公主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她的美色,怎么到了你的嘴里便是变得一文不值,你不喝酒,难道对美女还不敢兴趣?” 洛宁举着酒杯,“谁说我不喝酒,我现在不是正在这跟你喝着呢吗?我虽然不是完全不感兴趣,但是毕竟我是有心上人的,所以那公主长的再好看,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外面的雨水的声音渐渐的停歇了,简思量听着洛宁的话,心中不由得有了些赞叹,可是他的表面依旧还是平静,“”那能让你魂牵梦绕的人,定然是极好的了? 洛宁叹息说道,“也算不上魂牵梦绕,但是总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我身后的这把剑,便是她给我的。” 简思量冷笑说道,“忘不了一个人的原因便是因为你没有能遇到下一个比她更好的,男人这种东西,等你遇到一个比她更好的,你便是会把她忘了。” 洛宁摇了摇头,“我不是那种人。” 简思量又问道,“那你妹妹呢?” 洛宁喝道,“她只是我的妹妹,又没有别的非分之想。” 简思量点了点头,看着洛宁说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来,我只当你是还没喝多。” 洛宁怒了,“你怎么总是拿着你的思想来想我?我现在只想快些找到星陨石,来救我妹妹的命,儿女情长的事情,我只能先放一放。” 简思量的目光突然又黯淡下去,“如果此时有人拿着星陨石,让你去做一件你不想做的事情,你会不会去做?” 洛宁一怔说道,“那得看是什么事情。” “若是让你杀你的父母呢?” “这种事情我是肯定不做的。” “若是让你和你的心上人从此断了关系呢?” “那可以。” 洛宁微微一笑,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简思量的目光之中透出了些精光,他看着洛宁恶狠狠的说道,“我只当你和别人不一样,原来也是一个渣男。” 洛宁笑道,“我说你脑子又不是和南郡公主那般是个蠢猪,我不能先暂时答应了他,等到星陨石到手了,我再回去找我心上人不就完了吗?” 简思量也怒了,他恶狠狠的说道,“你说谁是蠢猪?” 洛宁语重心长的跟他解释说道,“兄弟,你别看那个南郡公主好像极为神秘美丽的样子,但是再我看来,却是都不如我那黄马。实在是刁钻刻薄,蠢得无以复加,所以既然是这种人,就没有必要让你日思夜想了。” 简思量默默的到了一杯酒,洛宁却没有注意道他脸上的肉接连跳了几下,于是他便是又喝了一大口酒。 这次喝进去,洛宁趴在了桌子上,闭上了眼睛,醉醺醺的说道,“…那…南郡公主…那半张脸…我也不知道究竟好不好看…只是化了妆或许都一样…今日她见我们…只敢露半张脸…想必那半张脸没有化妆…便是像鬼一样…” 无论是谁,听了这话,都会很生气。 简思量的颤抖了起来,然后手中的酒便是泼到了洛宁的身上。 洛宁还在醉醺醺的说着,“我是…为了兄弟…好…那公主…确实没什么好的…” 他感受到了有酒水顺着自己的脖子流下,嘴里还说着,“咦,这么好的酒楼怎地漏雨了?” 简思量再也忍不住,他伸出了自己那极为细腻光滑的手,照着洛宁的后脖子就是狠狠的一下。 这一下下手下的有些重了,洛宁竟然是直接晕了过去。 简思量站起了身子,只是觉得无限的委屈,他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他有些着急,气的直跺脚,眼泪便是流了出来。 在楼上有人听见了这个动静,急匆匆下来了一个丫鬟,看见了哭着的简思量。 那丫鬟吓坏了,急忙过去,看见了昏迷的洛宁和已经睡着了的尹子卿。 然后上前来,急忙伸手在简思量的脸上摸了摸,然后从她的脸上扯下来了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下露出了一张极为美丽的容颜,不是应檀溪又是谁? 那丫鬟紧张说道,“小姐莫不是不开心?” 应檀溪伸手动了动脖子,恢复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她看着洛宁恶狠狠的说道,“你们几个把他现在给我扔出去,让他晚上睡大街上淋雨。” 那丫鬟紧张说道,“小姐不是喜欢他?” 应檀溪气的眼泪又要出来,“他说话难听,好像放屁一样!” 那丫鬟吓得急忙听了命令,招呼下来了几个人就要把洛宁抬走。 应檀溪叫道,“回来!” 那几个丫鬟于是又转头回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应檀溪。 应檀溪摇了摇嘴唇,直看着洛宁恨得牙根痒痒,她狠狠的跺了跺脚,吩咐道,“给他抬楼上去吧,等他醒酒了,教教他以后怎么喝酒。” …… 第五十章 边村 临近八月十五中秋节。 除了边塞战事吃紧的地方,其余的所有地方都洋溢着即将过节的喜悦。 …… 秦薄衣在剑渊之中,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此时的月已经是又大又圆,她很喜欢,只是不知为何却有些落寞。、 她那日和洛宁一起看的衣宁花,已经在此时完全凋落了。 她认真的看着月亮,想着当年的那个童话,开始思索究竟会不会有人把月亮点燃。 …… …… 在靠近马嵬关的这附近,其实是很难见到百姓的。 因为有许多百姓都离开了家,远远的逃去中原避难,但是也有不少百姓没有离开,也是因为他们的家在这。 明天便是中秋节。 虽然秋的瑟瑟让人想不起来团聚,但是这节却是必须要过的。 正在这时,关内约摸十里的地方,有着一处小村,村里的百姓并不多,但是却生活的极为和睦。 就在前几天,这个村子里来了一个准的要命的算命先生。 村子里的百姓把他待若上宾。 今日的村子,卷在漫天起落的黄土和秋叶之中,一片焦黄。 就在这风中,在那村口的小路之上来了一个老头。 …… 如果你注意去看,便是可以看到这个老头虽然已经年迈,但是却健步如飞。 在他的背后趴着一个小姑娘。 如果有人见到,定然是要啧啧称奇,心中疑惑为什么这个老头要背着这个小姑娘走路。 但是如果再仔细看些,便是可以看到这个小姑娘的脸上有着淡淡的黄色,似乎是营养不良,嘴唇也是泛着青色的。 这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本书,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铸剑”二字。 那老人的笑声在风中传的老远,“你果然是聪明,我当初背着铸剑全解,可是废了几个月的时间,没想到你只是看了一遍,然后几个时辰就全都记下来了。” 那小姑娘也笑道,“这便是说明我比师父年轻了。” 村口有一处酒店,上面的旗子在这风中摇摆,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会掉下来。 小姑娘的眼中突然有了些落寞,她一看到酒店,就会想到某种食物。 那老者笑着说道,“不知道这小店之中有没有西红柿买。” 小姑娘叹着气说道,“即使是有,也绝对没有我们自己在剑渊种的那些西红柿新鲜。” 她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然后伸手把手中的书缓缓的合上,她叹了口气说道,“听说洛宁出关的时候整个中原都轰动了。” 老者微笑说道,“只是他还是无事出去了。” 小姑娘着急说道,“没有人帮他吗?” 老者逐渐离的那间酒楼有些近了,他的神情有些落寞,然后便是叹息说道,“魔君现在已经出现,二月红要保护枪林的安危,老刀客要保护北海云山的安危,阳鼎天则是要保护剑渊的安危……” 小姑娘有些紧张,她忽然又问说道,“那他能找到星陨阁吗?” 老者摇了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找到,但是我今天却是知道了另外一个消息,所以我带你来这里。” 小姑娘不解,“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不去南郡,直接去帮他找星陨阁不好吗?” 那老者笑着说道,“我也离不开中原,再说,就算找的到,那也是他的事情,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姑娘问道,“是什么事情?” 老者笑道,“我今天带你来见这个人,便是想看看他能不能治你的病。” …… 酒店在这风中似乎随时会倒塌,但是酒店之中的人还是沉浸在即将过的节日之中。 里面的人热热闹闹的包着月饼,说着天南地北有的没的的故事。 但是其中的一大部分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因为这小村庄之中的人很少出来喝酒,他们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小姑娘被老者背着进了酒店,然后放在了地下。 她抬头看着那些包月饼的人,不知道怎地眼圈忽然就红了。 老者急忙说道,“等明日过节了,我也给你包个月饼吃好不好?”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道,“好!” 那老者把手一挥,急忙有个店小二跑了过来,看见了这个青衣老者,急忙恭敬道,“客官,需要些什么?” 老者笑道,“要两个新鲜的西红柿炒鸡蛋。” 那伙计吓了一跳,立即哭着脸说道,“这都已经是秋季了,那里有新鲜的西红柿,我们这最好的吃食便是烧鸡。” 老者沉思了一下。 那小姑娘忽然就笑了,她拍着手说道,“我最爱吃烧鸡了。” …… 店小二松了口气,然后便是下去准备。 正在这时,从门外忽然走进来了一个算命先生。 他的手里拿着两个新鲜的西红柿,在这满是黄色的空间之中宛如宝石一般青翠显眼。 这便是这个村子之中被人称为活神仙的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进来的第一眼便是看见了这个老者和小姑娘。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搬了一把椅子然后在了那老者的对面。 算命先生平静的注视着这小姑娘的脸庞,直到给她有些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他伸手把这两个西红柿放在了桌子上,看着那老者平静的说道,“她有病。” 老者笑道,“没病就不会来找你。” 算命先生平静说道,“能救她的是星陨石,你来找我做什么?” 老者笑着说,“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说法。” 算命先生摇头,“我能有什么说法,只不过是在这里算算命,挣点钱罢了。” 老者的笑也变得平静,“顺便再看看这座关城?” 算命先生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声色俱厉望着老者说道,“你要知道,如果有别人知道他会易水剑是什么下场。” 老者笑着说道,“洛宁那日出关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只不过你不该把这剑再传授给他。” 算命先生怒道,“这世间怕是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学这剑了,便是洛宁也没有。” 那小姑娘听着这算命先生说洛宁也没有资格,忽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老者笑容收敛了,他望着桌子上这两个红彤彤的西红柿自言自语道,“你也喜欢吃西红柿?” 他招呼过来了伙计问道,“这店里有鸡蛋吗?” 伙计紧张说道,“有的。” 他把西红柿放到了伙计手里。 “拿去炒了。” 算命先生平静的望着那个老者,“你没有问我是不是同意了吗。” 老者笑着说道,“我不想问你。” 算命先生眼神突然寒冷,他望着老者的眼睛,目光寒的就像是外面瑟瑟吹过去的秋风。 他问道,“久河,你是在挑衅我吗?” 第五十一章 请先生 这老者自然是久河。 而跟着他一起来的这个小姑娘自然是洛雾雾。 久河的脸上平淡的像是深井之中的水波,他面对着这个算命先生的问话,看着这个算命先生的眼睛,本来应该惊慌的脸上此时却写满了平静。 他没有转移目光,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不敢挑衅先生。” 算命先生说道,“你的铸剑水平虽然是这大陆上最为顶尖的,但是境界实力却是差的很远。” 久河依旧平静说着,“世间的道有千百万种,每一条走到尽头都会有不一样的风光,易水寒在剑道之上走到了尽头,便是能入圣。我能在铸剑这条路上走到尽头,便是能制造出让六大高手使用的兵器。魔君虽然可恶,但是他在魔这条路上走到了尽头,也是能无敌于天下。” 他看着算命先生问道,“先生一生算尽天命,可曾在这一条路上走到过尽头?” 算命先生摸索着手中的幢幡,再无搭话。 正在这时,旁边的洛雾雾突然睁着眼睛问算命先生说道,“你能治的了我的病吗?” 算命先生长叹了一口气,“最后一块星陨石已经在十几年前被大秦最后的皇子用了,这世间再无星陨石。” 洛雾雾再次问道,“你也信命对吗?” 算命先生晃了晃手中的幢幡,他正色说道,“我靠着的便是算命赚钱,你让我如何不信命?” 洛雾雾认真说道,“可是洛宁哥哥不信命。” 算命先生再次说道,“可是他终究有一天会信的。” 久河突然插嘴说道,“没有星陨石,但是你却有办法对吗?” 算命先生怒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星陨阁的秘籍已经失传。” 久河说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算命先生忽然低头不语。 久河冷笑说道,“你是因为心中愧疚,这才一直在这里守着这马嵬关,才帮助洛宁离开。” 算命先生看着久河的飘洒的胡须,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发现自己的下颚不知道何时也蓄起了胡子。 久河继续说道,“当年你以天命为由,不出面帮易水寒,这便是你愧疚的理由,对吗?” 算命先生刚才的气势全无,握着幢幡的手忽然开始颤抖了起来,然后连着地上的土砖一起抖了起来,最后整个房子竟然都是抖动了起来。 屋子之中的人以为地震了,纷纷跑了出去避难,但是跑了一程,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事情,于是他们又纷纷走了回来。 但是唯独久河和洛雾雾没有动。 久河平静说道,“洛宁去找星陨阁了,他迟早会发现这个秘密,而这座关城……” 他的目光之中透出了一种深深的沧桑之感,然后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的眼中忽然全是敬佩,然后望着这个算命先生、 “你护的了他一时,可能护的了他一世?” 算命先生默默答道,“我愿尽力。” 久河声色俱厉,“你何以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天下苍生?” 算命先生喝道,“我已经对不起易水寒!” 久河的眼中忽然就有了无限的悲哀之色,他望着外面渐寒的秋,再次叹息说道,“你知道我之前很喜欢我那徒弟?” 算命先生微怔问道,“枪林叶青?” 久河缓缓说道,“正是。” 算命先生又问道,“预言之子之一?” 久河又点了点头。 算命先生声色突然变得有些寒冷,他问久河说道,“他现在人呢?” 久河慢悠悠的说道,“他选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有多不一样?” “不是光明正大的路,便是杂草丛生阴暗无比的小路。” 旁边的店小二走了过来,然后端着那盘西红柿鸡蛋和一只烧的外焦里嫩的鸡,他把两盘菜放到了桌子上,又从身后拿来了一坛黄酒,然后便是退了下去。 算命先生的脸色突然变化了起来,因为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为难以置信的消息。 不过这脸色的变化仅仅是瞬间,他就再次恢复了平静。 他甚至已经猜到了久河要说什么,可是他依旧不想给洛雾雾治病,因为星陨石,星落便是就要有一个人的性命祭天。 这个人的性命,却正是施术者的性命。 算命先生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女孩送了自己的命。 算命先生平稳说道,“我直信天命,我这一辈子只信天命,你们现在干的事情,便是逆天命而行,所以我不会帮你们?” 久河冷笑问道,“魔君想要天下,这是天命?” 算命先生说道,“我经常算卦,我只是按着卦象办事。” 久河再次嘲讽,“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敢?” 算命先生伸出筷子,在那一盘西红柿鸡蛋之中挑出了一块鸡蛋放入了嘴里,拒绝了片刻,然后皱了下眉毛,他说道,“这菜咸了,却是无法重新做了。” “”“” …… 久河忽然笑了,因为他似乎早就料到了算命先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当年易水寒请他帮助天下苍生,他都没有选择出手,直到易水寒为了玄天神铁失踪,他也都一直没有露面。 但是他还是极为平静的说出了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话。 他说道,“叶青入魔了。” “你不肯出山?” “不肯。” 算命先生最后答道,然后脸色便是如那黄沙一样,再无阴晴。 …… …… 秋色渐渐的裹着那肆意的风沙吹得屋里屋外的人东倒西歪。 桌子上的西红柿鸡蛋冒着淡淡的热气,时不时会裹进去一粒沙子。 洛雾雾手中拿着筷子,看着那两个极为新鲜的西红柿炒出来的鸡蛋,又看着旁边的那只烧鸡。 还有一坛闻着极为清冽的黄酒。 她没有伸手去拿酒,只是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小瓶混着凝血丹粉末的气虚液喝着。 算命先生声音有了些波澜,“小姑娘,气虚液不是这么喝的。” 洛雾雾没有理会他,他只是转头看着久河,看着他那张因为操劳有些苍老的脸,然后往他面前的碗里夹了一块西红柿。 洛宁便是喜欢吃西红柿,每次炒出来的西红柿鸡蛋,都是她吃鸡蛋。 她低头问道,“师兄会成功吗?” 久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的腮鼓了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坛黄酒,扬起头来抱着坛子喝了一口。 “但愿吧。” 第五十二章 卖柴人 叶青走在一条极为光明的大路上。 他的身旁有着许多人,但是他没有抬头看,也没有心情去看。 他只是背着自己背后的枪,迈的步子平稳的像是一只极为有阅历的老马。 他走的这条路明明是极为光明的,但是此时却是黑暗的如同午夜没有月光的夜。 因为这条路是去找魔君的路。 …… 光明城坐落在天朝的东面。 城池不大,但是却极为壮丽,早在几十年前,三大宗齐心协力讨伐魔宗,光明城已破,人间便是再无魔宗。 魔君伤势未曾痊愈,所以早已经不居住在光明城了。 但是叶青知道,今日自己来这里,一定能够找到魔君。 这座城看上去就像是表面上的那般欣欣向荣,在阳光落下来的某处,还有着一个个极为祥和的温馨画面。 儿子背着父亲去看病。 小伙帮着姑娘带花。 富人去帮助在角落里的乞丐。 …… 但是这一切却都仿佛和叶青没有关系。 他的脚踩在地下这片最坚硬的青石之上,柔软的鞋底没有让他发出一点声音,旁边路过的人都时不时的会多看他一眼,因为他的那张脸实在是太漂亮了。 如果非得用漂亮这个词语去形容一个男人,那么这个人便是真的漂亮。 叶青的身体就像是背后的枪一般笔直,然后他的头抬着,开始找人。 街上的大部分看见他的人都知道他在找东西,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在找什么。 有些姑娘,脸上涂了脂粉,故意从他的面前走过,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两眼。 一个客店的伙计迎了过来,“公子可是来我这光明城游玩?我这小店是光明城之中服务最好的小店。” 叶青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住店。” …… 又有一个买脂粉的老婆子走了过来,“小伙子,我这脂粉虽然不是顶尖的脂粉,但是却是最能符合姑娘们的皮肤,你若是看上了那家的姑娘,不如买一个送去。” 叶青再次摇头,“我不买粉。” …… 又有一个酒楼的老板极为自信的差着伙计走了过来。 “公子,我们小店的菜……” 叶青只是皱眉,然后冷冰冰的语气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吃饭。” 于是所有人都看了出来,这位公子已经有了些不耐烦——是被激怒了。 …… …… 街上的人们有些好奇,然后纷纷摇头。 那些拼了命擦完了脂粉想过来见一眼叶青的姑娘看见这个年轻人如此冷淡的态度,心中的爱慕之心都不由的低落了三分。 但是叶青却是毫不在意,因为他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这般孤傲。 所以他不喜欢洛宁,因为洛宁的那般一本正经或是嬉皮笑脸的样子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他在这条街上从清晨走到了正午,没有停下来脚步,明日便是中秋节,他望着街上有的买月饼的小摊,目光之中全是深邃。 人们更是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有的本来在后面偷偷跟着他的姑娘已经开始离开,认为这个人虽然长得好看,但是脑子却是有毛病。 叶青走到了市场。 这里有许多卖肉的,也有许多买菜的。 来到这里的多半是一些上了岁数的大妈或者是老头。 很难有人想到,一个长得这般漂亮,光鲜亮丽的公子哥会来到这里。 一个卖肉的屠夫不知道好歹,只是再那吆喝着,“现杀的羊肉,不鲜不要钱……” 叶青从他身边走过,他伸手拦住了叶青,突然问道,“公子来两斤肉,回去包月饼吃。” 叶青望着那有着肉腥味的手,眼神没有移开,看不出喜怒。在后面跟着他的那些姑娘,以为这个公子被一只油手抓了一下,以为他马上就要发作,心中暗暗嘲笑着那个屠夫的不开眼。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叶青根本没有愤怒。 他只是极为平静的说道,“我不买肉。” 那屠夫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急忙缩回来了自己油腻腻的手,低下了头,继续开始吆喝。 叶青那平静的脸上此时终于出现了一丝喜色。 因为这个屠夫距离他要找的那个人应该极为相似的职业了。 …… 在这条街的左边,坐着一个买柴的中年人。 中年人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面前放着一条扁担,但是让人奇怪的是,这条扁担之上只有三颗柴,而在那扁担的另一头,却有着一柄柴刀。 他斜斜的躺在那里,草帽扣在脸上,似乎已经睡着。 旁边有一个满面油光的肥胖管家走了过来,往他的草帽上扔了一串钱。 “砍柴的!我家老爷今天请人吃饭,城中实在没有买柴的,我看你这柴又太少,你去山上砍一些回来,这串钱便是给你。” 那中年人动都没有动,仿佛死了一般。 那管家努力,走过来一脚踢在那中年人的身上,“跟你说话呢。” 那中年人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又没有动。 管家又踢了一脚。 把他头顶的草帽踢掉了。 然后露出来了里面那张极为普通的脸,仿佛经过了许多岁月的侵蚀,这张脸在此时有些沧桑。 但是看上去依然普通。 中年人被阳光晃了眼睛,抬头看见了那肥胖管家。 他把草帽重新扣好。 然后淡淡说道,“我这柴不卖。” 管家怒骂道,“真是越穷的人越没有志气,大爷给你发财的路,你却自己堕落。” 他朝地上吐了口吐沫,然后捡起来那串钱骂骂咧咧的走了。 那个中年人这次没有再睡着,他隔着草帽的声音传出去了极远,然后落到了叶青的耳朵之中。 “年轻人,卖柴吗?” 跟在叶青后面的那些女子听见了这个声音,只是觉得好笑,心说这个中年人也是不开眼,他们也不看看叶青的气质长相,这种人来市场怎地会卖柴? 但是她们没有想到叶青忽然怔住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那个中年人,然后便是走到了那个中年人的面前。 他望着那仅有的三棵柴,然后突然抬头说道,“是的,我卖柴。” …… 第五十三章 叶青入魔(上) 那卖柴的中年人忽然就笑的很开心。 叶青很清楚的记得,上次在十三重山门的青山顶上,他也是十分儒雅的笑着,但是却是可以片刻之间取了他性命。 于是那中年人开口问道,“你来买柴,可曾带了钱?” 叶青想了想说道,“既然来买,就一定带了足够的钱。” 那中年人又问道,“可是你带的钱万一买不起呢?” 叶青淡淡笑道,“如果买不起,您大概不会让我走出这光明城。” 中年人眼中带着十分欣喜的情绪,然后看着叶青,最后他赞许说道,“我是希望你是来真心卖柴的。” 叶青低头。 一片秋叶顺着他的脚边的鞋子摩擦了过去,滋滋作响。 中年人又说道,“我以为来卖柴的会是另一个人。” 叶青迟疑问道,“杨木白?” 中年人回答说道,“正是,他的手臂断了,已经注定无法在剑道上走远,所以他比你更有说服力。” 叶青笑了,“可是他的性格却断然买不了柴,只要是觉得没有道理的事情,他都不会去做的。” 中年人说道,“杀人什么时候都是有道理的事情。” 叶青问道,“你这柴多少钱,或者是说,你想要杀谁?” 中年人平静的望着刚才那个肥胖管家吐在地上的那口痰,缓缓的又把草帽带到了头上。 叶青凝神,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枪离开了。 …… …… 他知道这个肥胖管家是个无辜的人,他也知道自己杀他毫无道理。 但是只有自己杀了他,魔君才能知道自己对于正派的生活已经毫无留恋。 他的身后跟着的那些女子都散开了,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小女孩。 叶青转过头去,小女孩躲闪不及,然后对上了叶青的眼睛。 “你一直都知道我跟着你?” “我知道你们都跟着我。” “但是她们都走了,最后只剩我了对吗?” “那是因为我从离开剑渊之后,你便是从山下的小镇一直跟我到了这里。” 小女孩忽然笑了,“我跟着你,只是觉得你是好人。” 叶青目光如同三九的寒雪,他静静的说道,“就是因为我给你的那个馒头?” 小女孩说道,“过去了很多人,但是唯独你给了我一个馒头。” 叶青淡淡说道,“馒头吃完了,可以走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但是却没有走。 叶青冷声喝道,“我给你馒头,只是因为可怜你,不是因为我喜欢做善事,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觉得做善事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再次说道,“我不是好人,我要去杀人。” 小女孩笑道,“那么你要去杀的人也定然是坏人。” 叶青不再回答,转过了头去。 他背着枪,小女孩跟在他的后面离的很远。 …… 叶青在一处小巷之中找到那满身肥肉的管家,一出手便是要了他的命。 那小女孩只是远远的看着他手上的鲜血,然后沉默不语。 叶青用一个布袋包着那管家的人头,又在外面多包了几层,是为了防止鲜血流出来。 他转身离开了小巷。 然后那个小女孩就跟在后面。 …… …… 魔君依旧坐在那里,叶青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回来的时候魔君就还是什么样子。 叶青默默的把那人头放在了地上,望着魔君问道,“这够你买你的柴吗?” 魔君头都没抬说道,“不够。” 叶青问道,“还差多少?” 魔君的声音从草帽下面传了出来。 “我来卖柴的路上见了许多人。” “有一个背着父亲去看病的儿子。” “有一个帮姑娘带花的小伙子” “有一个帮助乞丐的富人。” …… 叶青的手微微的握成了拳头,然后眼底有些赤红,他的手没有颤抖,眼神没有迷离,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要杀一个儿子,一个小伙子,一个富人。 当然不可能就只杀这三个人。 他杀了那个带父亲看病的儿子,便就是等于杀了他的父亲。 他杀了那个小伙子,便就是等于杀了那个姑娘。 他杀了那个富人,那个富人手下的人又怎么会答应? 叶青从正午杀到了下午,他的手法本来是即为高超的,但是即使再高的杀人手法都会留下痕迹。 他听着那些发现了这些尸体之后路人的惊恐叫声,家人的痛苦哭声,官府的迅速行动。 叶青缓缓的闭了闭眼睛——这些人都是无辜之人。 即将落下来的夕阳的光芒散发的就像是鲜血映照在他的脸上。 这便是他手上的血迹,衣服上的血迹。 …… 傍晚时分,市场之上已经都收了摊,因为即将落日。 但是那个樵夫却是依然没有动。 他面前的那个布袋之中有着血迹渗透了出来,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在有些惊恐的猜测之中离开了。 叶青回来了。 他的手中这次没有拿着布袋。 他只是平静的望着魔君。 魔君这次伸手摘下来了草帽,然后一脸正色的看着他,他普通无比的脸庞露出了一抹极为普通的笑。 不需要叶青跟他说他杀了多少人,魔君便是能从他身上的杀气之中感觉出来。 魔君赞叹说道,“很好。” 叶青拱手施礼回应道,“现在可以买你这些柴了吗?” 魔君笑着说道,“你杀了很多人。” 叶青说道,“正是。” 魔君又说道,“这些人都是无辜之人。” 叶青又说道,“正是。” 魔君再次问道,“你真打算要买这些柴?” 叶青说道,“正是。” 他一连说了三个正是,眼神之中有着的些赤红像是寺庙之中的香头,脸色淡定的像是碧空如洗的蓝天。 魔君笑道,“那你再杀一个,我这些柴就卖给你。” 叶青的手中提着那根用布袋包裹着的长枪——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枪上也沾满了鲜血。 他平静问道,“是谁?” 魔君用手指了指了他的身后。 叶青回头,便是看见了那个一直从自己出了剑渊之后遇见便是一直跟自己到了自己的那个小姑娘。 叶青的眼中仿佛结了冰,他的语气也仿佛结了冰,没有着任何的情绪。 他淡淡说道,“好。” 于是他从布袋之中抽出了长枪。 朝着那个小姑娘走了过去。 第五十四章 叶青入魔(下) 那个小女孩的脸上没有任何惧色。 和叶青一样,只是平静。 魔君说要她的命,她便是站在那里,等待着叶青来杀她。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极为宁静的笑容,看不出来悲喜,但是眼睛却直直的盯着叶青的眼睛。 叶青的眼睛赤红,长枪在手中滑动,似乎下一刻就要刺出。 但是这时候魔君却笑了。 “停下吧。” 叶青一愣,然后又极为大方的收回了枪。 魔君笑道,“这个小女孩喜欢你,我不会让她这么快就死的,你要杀的却是另一个人。” 叶青的脸上依旧是如同冰霜般的坚毅,他回答道: “无论是谁都行。” 魔君站起了身子,挑起了扁担,叶青便就是跟在他的后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座城,小姑娘跟在他们的后面,那个肥胖管家的头,就放在地上。 叶青有些迟疑的问道,“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吗?” 魔君微微一笑,“不然呢?” 叶青说道,“你若是带我飞,可能会更快些。” 魔君笑道,“你似乎很着急。” 叶青平静说道,“我渴望力量。” 魔君淡淡应答道,“我只带死人飞。” 叶青默默低下了头了,于是闭上了嘴巴。 …… 出了光明城,面前便是群山,山的那头不知道是那座城,但是在这山前,已经是秋风萧瑟,落英缤纷。 叶青踩着地上的枯叶,一直在魔君后面默默的走着,直到魔君到了某一棵树下,站住了脚步。 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叶青的感官异常敏锐,作为天才,作为枪林的弟子,他有着天生对于危险的察觉。 魔君看着那个人平静说道,“你要入魔,仅仅靠狠是不够的。” 叶青一怔。 魔君转回头看着他说道,“还要有实力。” 叶青的瞳孔骤然一缩,伴随着一片落下来的秋叶,那个黑衣人缓缓的转过了头来。 他的脸上全是疤痕,已经看不出来究竟是剑伤刀伤或者是枪伤,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么一张脸的下面,定然是有着许多的故事。 他的眼神之中有些恐惧,但是也有些兴奋,他望着魔君,然后目光落在了叶青身上。 他的嘴似乎是在哆嗦,然后看着叶青低低地声音说道,“你知道,今日我们两个人只能活下来一个……” 他的声音仿佛已经腐烂的血浆,听着让人觉得恶心。 “呃…呵呵…我差不多都忘了,我现在究竟还算不算是人。” 他的身体彻底的转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布衣,但是那件衣服却是没有系扣子。 叶青这才看见他的胸膛是黑色的,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那种透明的黑色,上面的肉已经近乎腐烂,甚至依稀都可以看见里面的内脏。 跟在叶青后面的那个小姑娘见到了这一幕,再也忍受不住,低头就呕吐了起来。 但是叶青没有呕吐,他褪下来了布袋,抽出了青枪。 魔君笑道,“这便是我魔宗的功法。” 叶青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也练习魔宗功法,但是为何你却是正常人?”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问道,“修行功法也需要天赋不是吗?” 叶青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那我便是最有天赋的人。” 魔君终于正式介绍说道,“他是第七十一的魔将,实力境界在夜魔之上,但是现在他的这个状态,已经快不行了,所以他作为你的对手是刚好的。” 那魔将胸口留着黑色的血液,仿佛泥浆一般恶心。 叶青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他把手中的布袋扔到了一旁,然后青枪便是带着风声刺了出去。 正是西林枪意! 风声呼啸,不是秋风,却是枪声,那长枪挂着风声,仿佛一条刚刚出洞的长蛇,又像是一条即将归海的游龙。 叶青周围的叶都跟着飞舞了起来,无论是青叶还是已经枯黄的落叶,都在此时围绕在他的周围狂乱舞动。 那些山林间的树木,都开始嗡嗡作响,最后颤抖,然后便是有更多的落叶飘散而下。 那魔将的眼睛露出了一丝极为贪婪的目光,充满了战斗的渴望,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枪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他不知道何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长刀。 那柄刀上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魔气,但是却没有秋叶跟随它起落。 魔将大喝一声,长刀滑落,只听见擦的一声轻响,叶青那一枪周围的无数落叶在这一刀之中不知道碎了多少。 但是他的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那魔将手中的刀。 这魔将的身体虽然虚弱,但是这一刀的威势却是依然让他的枪意再难前进半寸。 飘散的树叶混着已经破碎的树叶飘飞在两个人的面前,这个画面看起来极为浪漫,但是叶青的嘴角却在这时溢出了一丝鲜血。 魔将的脚步前进了一步。 于是那空中便是再次有数片树叶破碎坠落。 一束光芒从那碎落的树叶缝隙之中飘洒而下,正好落在了叶青的枪上。 叶青轻轻吐出了一口气——一口浊气。 他忽然腾出了自己右手,然后伸手抓住了身旁那些碎裂的树叶,一道无比强大的灵力骤然在那风起之处蔓延开来。 叶青抬手,弃枪,然后低下了头。 那漫天红叶在此一瞬间骤然落下! 叶青的身体伴随着这些树叶落下来的瞬间忽然冲了出去,他的脚不知道踩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了一声当的巨响。 魔将的脸色骤然变化。 他知道叶青的脚什么都没有踩上,这只是灵力汇聚之后的音爆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仅仅是在他愣神的这一瞬间,叶青的身体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枪已经没了,应该如何杀人呢? 魔将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叶青便是已经给出了他答案,他望着魔将那黑黝黝的胸口,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泛着灵力的青光,瞬间插入了魔将的胸膛。 他握住了魔将的心脏,然后狠狠一握。 那颗本来已经泛着黑光看上去随时会停下来的心脏在此时骤然爆开。 那黑红色的鲜血溅到了叶青的脸上,流淌在了他的身上。 …… 他的长枪也在此时终于落在了地下,发出了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 魔君看着他背影,突然大笑了起来。 叶青转过了头,他的眼神已经赤红,那个跟着他的小姑娘看着他脸上的血迹,没有害怕。 因为那不值得他害怕。 叶青长的很俊。 那些血便是他的装饰。 他的眼中泛着红。 血在他的脸上,像是肃杀的秋雨洗礼过的红叶,格外醒目。 第五十五章 魔 魔君的脸上有着很多的赞许。 但是更多的却是不解。 他对叶青说道,“你的天赋这般高,心性这般好,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选择了魔宗。” 叶青没有伸手去擦脸上的血,只是伸手捡起了地上的枪。 在他看来,自己手中的枪远远要比自己的脸要重要很多。 他看着魔君问道,“可是天赋再高的人也需要机缘和境遇对吗?” 魔君忽然就笑了。 他的笑中这次带着的一种意味便是自信,作为魔君十足的自信。 他知道叶青最需要的就是力量,而他恰好也能给叶青力量,这就是他作为魔君的自信。 他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天下无敌。 叶青十分认真的把枪装好,然后问魔君说道,“那么,我现在能买你的柴了吗?” 魔君带着笑看着他。 叶青忽然伸手进了怀中,那里放着玄天神铁地图的一角。 这是他取得魔君信任的另一个办法,自然也是他认为最能打动魔君的东西。 但是魔君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 叶青一愣,他说道,“我这还有些东西要给你。” 魔君说道,“有的时候,你的这些东西并不是你看上去那般重要。” 叶青说道,“可是这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魔君背过了身子,正了正自己背上的扁担,他看着叶青说道,“你都已经是魔宗的人了,你身上的这些东西,又为何不是魔宗的呢?” 叶青抬起头,“你是说?” …… 魔君轻轻的挥手,一道淡黑色的灵力便是涌现而出。 在这道淡黑色灵力出现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叶青的手上,他平静的说道,“你杀了第七十一魔将,从此之后,你便是第七十一魔将。” 叶青并未说话。 那道淡黑色的灵力钻入了他的脑袋,瞬间消失不见。 叶青只是感觉一道极为清澈的力量涌入了自己的大脑。 叶青的身体颤抖着,然后退了一步。 他抬头,然后便是看见了魔君看着他带笑的眼睛。 …… 他能很轻易的分辨出来这些功法是来自那里,所以大概也很清楚自己如果修炼了这些功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但是即使如此,叶青的脸上却依然平静,甚至在他的眼底深处,还有着一丝极为恐怖的渴望。 魔君十分高兴的点着头,因为这便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那个小姑娘他也没有去理会,因为在他看来,那个小姑娘真的就彻彻底底的是个普通人。 魔君带着叶青到了一处茅屋,这里之前不知道是谁在此居住,但是叶青知道从此以后就归了自己。 这座山很美,看上去甚至十分的适合养老,根本不会有人想到魔君竟然是躲在这里。 叶青看着魔君的背影,然后忽然开口问道,“你其实一直在试探我对不对?” 魔君转过头微笑的看着他说道,“等你修炼了我给你的功法,你是不是带着目的来找我,就不重要了。” …… …… 夜色渐渐凉了。 但是叶青确实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凉意。 他坐在屋子之中的石床上,额头上有着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他默默的感受这魔君传授给自己的那套功法,脸色上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表情。 这套功法便是要他放弃自己这十几年来修炼的所有东西,放弃自己凝结而成的枪胎,来修炼这个魔胎。 叶青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惋惜。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要这么做。 …… 在门外,有个小女孩正在紧张的注视着这屋子里面的动静,脸上有些不安。 正在这时,在门外忽然又来了一个少女。 她有着极为乌黑的头发,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可爱,但是小小女还是看见了隐藏在那个少女眼睛孩子之中的那一丝赤红。 这个少女自然就是梧桐。 梧桐在这微凉的夜色之中赤着脚,看上去就仿佛根本感觉不到地上的寒冷。 小女孩紧张的看着梧桐,钻进了拳头。 梧桐微微侧着头笑了,正是这个笑,看上去似乎是人畜无害,显得极为可爱。 梧桐笑道,“我知道你很担心他,但是等到他真的修炼完了那个功法,这个世间便就是再无叶青了。” 小女孩只是直直的盯着梧桐的眼睛,似乎并不害怕。 她平静说道,“即使他真的不是叶青了。我也不会害怕。” 梧桐咯咯的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修炼这个功法最大的感触是什么吗?” 小女孩瞳孔一收缩,冷声问道,“是什么?” 梧桐笑着说道,“这个功法会带给我强大力量,但是同时也会有极为强大的副作用,那就是隐藏在体内的杀气,会让你无时无刻不想杀人。” 小女孩声音寒冷,“你们想让他杀人,你们想要毁了他!” 梧桐笑着说道,“小姑娘,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毁了他,只有他能自己能毁了自己。” 小女孩沉默了片刻,眼睛之中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明亮,她认真的看着梧桐一字一句说道,“我不叫小姑娘,我叫千帆。” 梧桐微笑不语。 屋子之中突然升腾而起了一道魔气,紧跟着,便是一个人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喊。 山间的树木因为这一声喊开始微微颤抖,最后那道魔气的升腾之中,那道喊声也化作了虚无。 千帆看着面前的茅屋,似乎意识到已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长着嘴巴,梧桐的嘴角笑着。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茅屋的门终于打开了。 叶青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眼底泛着赤红,他的脸色苍白无比,只是依然英俊。 但是千帆却知道,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叶青了。 梧桐笑着看着他,“没想到你竟然学的这么快。” 叶青淡淡的回答道,“这功法很简单,但是却是够强。” 梧桐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了呢?” 叶青没有回答,默默的走出了茅屋。 他的脚踩在地下,立即便是入地三寸,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不让人察觉的淡淡微笑。 梧桐感受着他身上的力量,不由得有些大惊失色。 在他的身上已经再也见不到寻常灵力的波动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黑洞洞的魔气。 叶青一伸手,一柄枪便是从屋子中破空而至,落到了他的手上。 他看着这深沉的夜,以及夜空上已经浑圆的月。 他淡淡说道,“从此以后,再无枪林叶青。只有七十一魔将。” 千帆觉得身体忽然有些寒冷。 梧桐眼角的笑意也是收敛了一下。 因为她没有想到叶青的身上竟然带着这般强大而且坚定的杀气,甚至就连自己都无法比拟。 于是她便是知道,叶青入魔,已经成功。 第五十六章 老农 有很多人喜欢中秋节。 因为中秋是佳节。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 但是也有很多人无缘过节。 因为他们没有家人,也没有佳人。 也许有佳人,但是也在天边。 …… 洛雪倚靠在自己的屋门之上,望着那已经看起来没有任何瑕疵的月亮。 但是实际上,她知道这月还是有瑕疵的,因为今日未曾中秋。 哪怕已经中秋,可是她依旧还会觉得是有着瑕疵的。 月光洒下,被一棵树遮挡,然后折断,像极了某人的断臂,而此时的那某人,却是不知道在何处。 夜已沉,月已满。 …… …… 杨木白走在一条十分幽静的小路上。 没有人知道这是那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这里的乌云遮天,他抬头,但是只见到了黑漆漆的夜空。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 他的右臂齐根而断,袍袖在夜空之中摇摆,抚着淡淡的秋色。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也已经没有了剑,他的目光之中虽然坚定,但是却依旧带着淡淡的忧伤。 杨木白已经去过很多地方。 但是没有一个地方能够重新帮助他恢复已经炸裂剑胎。 他这辈子可能都和灵力无缘了。 所以他走到了后来,便是心中再无芥蒂,变得释然了起来——他这人便是这样,既然是无缘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强求。 他也不知道今夜他走到了哪里,但是他却感觉到这夜色有些不同。 只是不同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这座山本来很大,但是他却爬到了山顶,会当凌绝顶,便是一览众山小。 可是他没有览到众山,只在这山顶见到了一片田地。 是被人精心耕种过的一片平地。 说来奇怪,明明是深秋,本来应该万物凋零,但是不知道为何,在这片田地上却有着轻轻的植株。 杨木白借着月色看的不太清楚,但是等到他走进了,虽然没有月光,但是却依旧看清楚了那些青青的植株。 他一愣,然后愕然。 一道声音忽然在这时候响起。 “你是这些年来第二个到达这个山顶的地方。” 杨木白吓了一跳,急忙定睛去看,这才发现在这片天地之中站着一个老农。 老农卷着袖子,露出了强健的肌肉。 他手中拿着一个锄头,似乎正在除草,但是目光却落在了杨木白的身上,并未曾转移。 杨木白施礼说道,“晚辈不知道此处有人,无意冒犯。” 那老农微微一笑,突然发问说道,“你从山下走来,用了多少步?” 杨木白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三万一千二十一步。” 老农哈哈大笑。 他说道,“果然只有心灰意冷之人,才会在这临近佳节之时来爬山,才会无聊到数自己爬山的步伐。” 杨木白沉沉问道,“前备方才说,我是第二个,恐怕在我之前,还有一个这样的人。” 老农笑道,“正是。” “是谁?” 老农直起来了身子,手上的锄头半截放在了地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然后微笑说道,“那人自然是我。” 阴云依然未曾散开,杨木白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却可以看见那田地之中的幼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秋季种地,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老农抬头,看着他,并没有觉得意外,他只是笑着说,“在你看来,这里面有很多事情不可思议对不对?” 杨木白未曾回答。 那老农忽然抬手,他的身上并未有灵力波动,但是那漫天的乌云却随着他的这一下抬手骤然散开。 极为浓郁的月光透过了云层,降落在了这片山顶,照清楚了老农的脸,也照清楚了杨木白的脸,同时也照清楚了山上的幼苗。 杨木白痴呆的看着老农。 在他的印象之中,便是剑渊的山门长老都是没有这般神通,这老者是何人?仅仅一挥手,便是能让云层散开? 他再三确认,确定没有在这个老农身上发现任何的灵力波动。 老农用手指着地下的那些幼苗微笑的看着杨木白,“你看,虽然是秋季,但是这些幼苗还在茁壮成长。” 杨木白不说话了。 老农用手指了指自己,“你看我,本来就不会修行,可是我还是能让这天地间的流云散开。” 杨木白的目光呆滞,死死的盯住了老农的脸。 他似乎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 能让幼苗在秋天成长,这已经是逆天而行,随手破开万里之上那些云层,更是极为大的神通。 那这位老农究竟是何人? 老农似乎猜出了他的心之所想,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你是不是只当我是一个隐世的大能,因为我境界实力太高,所以你无法看透我?” 他走到了杨木白的跟前,抓住了杨木白的手,把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脉门之上。 杨木白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因为即使他的剑胎毁了,体内已经没有办法再聚集灵力,可是他依旧熟悉修行之中的东西。 这个老农的身上确实是没有一点的灵力波动。 …… 那他是如何做到的?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丹田,那里是自己已经碎裂的剑胎,他的目光之中突然涌现出了一道激动的神色。 他忽然冲着那老农跪了下来。 “前辈,请收我为徒!” 老农笑着扶起来了他,只是摇头说道,“我从来不收徒弟,但是如果要是可以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帮我种地。” 杨木白眼中忽然有了如剑一般的坚毅。 他从地上用左手捡起来了老农的那锄头,忽然正色说道,“我愿意帮前辈种地!” 老农带着笑看着他,用手指了指面前的这片田地。 “那你先帮我把这些草除了吧。” 杨木白一只手拿着锄头,稳下了身子,对着一根杂草出了锄头。 但是他的一锄头下去,那根杂草却是没有掉。 当啷一声巨响,杨木白被震得接连倒退了几步,手上的锄头差点脱手。 他的目光凝视起来,这才发现,面前的这片土地,竟然是像精钢一般坚硬。 杨木白转头去看老农,老农却已经极为悠闲的走到了一旁,点起了一袋旱烟。 杨木白这才知道,这锄地如此简单的事情,却是藏着这般多的玄机。 他没有放弃,用左手稳住了锄头,开始低头认真锄地。 …… 第五十七章 师父 如果说这世界上办事最认真的人,如果杨木白说第一,便是无人敢说第二。 那些月色逐渐变得越来越明亮,那些乌云终于完全散开。 老农坐在一旁的地上,手中的旱烟抽完了一袋,但是杨木白累得满头大汗,却是依然没有锄下来一根草。 老农忽然开口说道,“你是我这些年见到的第二个做事能如此认真的人,第一个人也像你这般认真,但是你的天赋却远远不及他。” 杨木白挥动着锄头,没有抬头问道,“第一个人也是前辈?” 老农摇头说道,“是天朝大司命。” 天朝大司命这个名字很多人也许很熟悉,但是也许有很多人觉得很陌生。 杨木白就是觉得熟悉的那个人。 因为这个名字在修行界流传了太久。 传说中之中他算尽天命,前知道五百载,后知道五百载。 这样的一个人,在天朝的天心塔之中,已经不知道看过了多少个朝代的灭亡和新生。 他便是真正的传奇,也是最为神秘的一个人物。 现在这个老农站在自己的面前说的这句话却好像他和大司命是故交。 这如何能不让他吃惊? 老者笑着又问道,“你觉得我在说谎?” 杨木白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你若是认识大司命,那你要活多长时间呢?” 老农笑道,“时间太久了,我已经忘了。” 杨木白的手没有停歇,依旧专注的的锄草,直到月上中空,那轮月亮已经变得极为圆满了。 老农又重新的点燃了手中的旱烟,他看着刚刚被自己破开来的碧空如洗的天空和那天空之上无比皎洁的月。 他忽然说道,“要变天了。” 杨木白没有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却可以知道的是,这个老者绝对不简单。 老农站起了身子,手中拿着旱烟,他看着杨木白说道,“你已经在这里锄了两个时辰了,歇息下吧。” 杨木白的动作没有减缓,他平静的说道,“既然我的修行天赋不如那位,我只能靠着努力来前进。” 老农眯起来了眼睛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以前的修行也是这么走过来的?” 杨木白点头,汗水顺着鼻子和脸颊流下,因为秋季天气微寒,他的身上开始升腾起来淡淡的热气。 老农不解问道,“既然你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走下来的,你的成绩来之不易,那你现在不能够修行了,应该无比悲伤才对,但是我看你的落寞却完全不像经历了这般大的变故。如果是一般人,受了这样大的刺激,也许会一蹶不振才对。” 杨木白平静说道,“或许这对于我来说是个打击,但是我却觉得是值得的。” 老农问道,“何为值得?” 杨木白微笑说道,“问心无愧,便是值得。” 他手中的锄头再次落在了那坚硬如钢铁一般的土地上,他的左臂在颤抖,但是却依旧没有放弃。 老农的眼神之中多出了一种让人难以察觉的情绪。 问心无愧,便是值得。 他使劲的抽着手中的旱烟,那旱烟的亮光甚至比天空之中的月光都要亮上几分。 老农说道,“你是我这些年来见过的第二个明明天资很差,但是身上努力的那股劲却足以让人害怕的人。” 杨木白这次没有抬头,只是随意问道,“第一个人也是大司命?” 老农说道,“不是,第一个人是我。” 杨木白突然问道,“那么,你是谁呢?” 老农笑了,“我自然是个老农。” 杨木白也笑了,“那我便是老农的徒弟了。” 老农说道,“我知道你渴望得到力量,但是我却不希望给你力量。” 杨木白不解问道,“为何?” 老农说道,“我只认真的教过一个徒弟。” 杨木白笑着说道,“那他一定是极为有福气的徒弟。” 老农望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他现在是魔宗的第七十二魔将。” 杨木白回答说道,“夜魔?” 老农说道,“正是他,你怎么知道?” 杨木白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中的月亮,知道天涯此时自己的那个小师弟也在看着这轮月。 他忽然明白了老农的这种力量从何而来,也明白了为何自己脚下的这些泥土如此坚硬。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力量,他听洛宁说过,夜魔的力量是炼体,那么这个老人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想必也是炼体练到了极致。 他望着老农说道,“他被我小师弟一剑斩了。” 老农脸上并无惊讶的表情,他只是忽然发现,只有当他说出来我小师弟这四个字的时候,神情是无比认真的,甚至就连弯下去的腰板都要直起来几分。 老农赞叹说道,“你的小师弟一定是个天才。” 杨木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道,“他从来都不是天才,只是运气好些。” 这句话听起来虽然极为伤人,但是如果洛宁真的在这里,便是不会反驳,因为杨木白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他本身就不是天才,只是运气好些。 老农说道,“运气好,也是天才的一部分。” 杨木白说道,“他明明一无是处,但是却走的比我更高,比我更远,眼光自然也比我广阔许多,实力也是要比我强很多。” 他一连串说了洛宁的许多不好,没有任何诋毁,因为他说的只是实话。 但是说到了最后,他的眼神却是变得更加坚定了起来。 老农看着他,“你说了他的这么多不好,却还是因为他断了自己的手臂。” 杨木白没有回答。 老农继续说道,“你为何需要力量?” 杨木白摇了摇牙,然后回答说道,“我想要帮助他,不想拖剑渊的后腿。魔君已经出现,也许马上又会有一场举世伐魔的大战,我如果有你这种力量,我绝对不会在这坐着看着天下的苍生受难。” 老农喝道,“你懂得什么,我在这里不问世事,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杨木白说道,“我愿问世事,所以我需要力量” 老农说道,“可是我已经犯过了一个错误。” 杨木白回答道,“可是我不会犯错误。” 老农的声音突然变得寒冷了下来,他望着杨木白说道,“你说着你师弟的不好,还要从我这获取力量去帮他,你让我如何信你?” 杨木白无奈一笑,他望着老者的眼睛认真说道,“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师弟。” 老农骤然语塞。 杨木白也停止了话语,他低头沉思,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他的一生修炼只是为了道心通明,但是此时的道心却是已经蒙尘。 究竟是什么尘? 他说不清楚。 除了自己的小师弟之外,自己的心中似乎还多出了别的东西。 一个女子。 …… 老农磕了一下手中的烟袋,面无表情。 杨木白说道,“前辈……” “别叫我前辈。” 老农毫不客气的打断了杨木白的话语。 “叫师父。” 他淡淡的说着,转身离去,身影月光下拉的老长。 杨木白忽然眼中有了泪。 他摸着自己的丹田,然后就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 他冲着老农的背影跪了下去。 “师父!” 第五十八章 两兄 洛宁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睡了一整天。 这一整天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种享受,但是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折磨。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出奇的疼,像是要折断了一般。 洛宁坐起了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极为柔软的床上。 他定了定神,闻着屋子之中淡淡的熏香味道,这才有些安心。 又过了一会,屋门吱呀一开,一个丫鬟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洛宁望着她,努力的回忆了一会,然后便是想起来了自己在酒桌上的点点滴滴。 他沉声问丫鬟的道,“你家少爷给我喝的是什么酒,怎么喝完之后脖子这般疼?” 洛宁哪里知道这是应檀溪一掌打的?他只当是喝酒之后的后劲。 那丫鬟看见洛宁这般狼狈,本来是憋着笑的,但是此时却是再也绷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洛宁不解。 那丫鬟解释说道,“我们家公子让我们教教你喝酒。” 洛宁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他不满嘟囔说道,“喝酒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教的?往嘴里倒不就是了吗。” 那丫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极为不屑的笑容。 她把水盆放在了洛宁面前,然后说道,“我家公子让你收拾收拾,然后穿的得体些。” 洛宁怒道,“什么叫得体,我就这么几件衣服,一路之上不知道破了多少,再说了,穿的得体了如何打仗?你家公子不懂剑……” 那丫鬟像是看着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洛宁,“公子说了,今日中秋,星陨阁的人大概回来,他让你跟他去参加中秋大会。” 洛宁忽然愣住了,然后他便是想起来星陨阁的事情。 他眼中的不解瞬间就变成了兴奋。 “你家公子真的能带我见到星陨阁的人?” “公子说能,那便是能呗,这南郡之中,还没有公子见不到的人呢。” 洛宁嘲笑说道,“你家公子日思夜想的南郡公主,不是也见不到?” 丫鬟瞪着眼睛望着洛宁,瞪着眼睛没好气的说道,“我告诉你,今后不要在我家公子面前再提起公主。” 洛宁没有搭理他,只当是一个小丫鬟跟自己过意不去,他摇了摇头,站起了身子,开始洗脸。 那丫鬟转身出去,过了片刻,便是又回来,往床上扔了一堆衣服。 “这是我家公子照着你的身材买的,自己穿好了,晚上的时候不要给我家公子丢人。” 洛宁楞了一下,然后问道,“我的柴刀和剑呢?” 丫鬟嘲笑道,“与其问刀,还不如直接问剑,那剑是你的心上人给你的,自然要无比珍重呢。” 洛宁不说话,只是盯着她。 那丫鬟忽然道,“我如果告诉你那剑已经扔了呢?” 洛宁喝道,“那我就给你扔出去。” 丫鬟眼中忽然有了些委屈的泪花,他瞪着洛宁说道,“那日不该拦着她,应该听公子的把你扔大街上浇浇雨水。” 洛宁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丫鬟转身出去,又过了片刻,她抱着洛宁的柴刀和忘川剑,还有洛宁一直背着的那个包裹,把这堆东西扔到了洛宁的脚底下。 洛宁又要说些什么,这丫鬟便是转身离开了。 洛宁无奈的摇了头,然后擦干了脸,望向了床上的那些衣服。 …… 他本是玄武城的大家公子。 但是应檀溪给他挑选的衣服却是整个南郡都是难觅的衣服,这两者之间的差距高下立显。 洛宁摇了摇头,看着这些极为华贵的衣服,心想自己穿着这些衣服如果真的打起架来出剑的速度岂不是要慢死? 他没有拿里面的任何一件,只是从自己包裹之中找出了一件白色的袍子换了上去。 洛宁背好剑,挎好了刀,迈步走出了房门。 他往下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所在的原来就是那日那间酒楼的顶端。 洛宁迈步走了下去,然后便是看见了匆匆忙忙正要上楼的尹子卿。 尹子卿抬头看着洛宁,眼中有些惊喜,“神仙哥哥,你醒了,你怎么睡了那么长时间?” 洛宁看着他淡淡说道,“喝醉了,所以就睡了这么长时间。” 尹子卿惊喜说道,“简公子在楼下等我们。” 洛宁一愣然后问道,“等我们干什么?” 尹子卿说道,“他想带着神仙哥哥看看这南郡中秋的景象。” 洛宁嘲讽笑道,“这有什么可看的,当年在玄武城的时候,我可是没少看。” 尹子卿听不懂洛宁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过来拉着洛宁下楼。 洛宁忽然正色说道,“你要记着,别再叫我神仙哥哥……” 尹子卿不解。 洛宁说道,“这里是南郡,如果我被坏人盯上了,那便是要有许多麻烦,你知道吗?” 尹子卿郑重的点了点头。 洛宁迈步下了楼。 …… 清晨的阳光便是这样。 有些刺眼让人厌烦,但是又有些和睦让人难以忘怀。 所以明知道刺眼,但是洛宁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在那片光明之中,站着一个人。 正是“简思量”。 洛宁有些诧异,因为他的身材算是比较高挑的,但是这个简公子在他的面前却是比他矮着不少。 洛宁只觉得有些奇怪,心说这个公子哥怎地长的这般矮? 应檀溪的目光之中有些说不出的轻蔑,她淡淡的望着洛宁,动了动嗓子,恢复了男声。 “洛兄弟这一觉睡得可好?” 洛宁淡淡答道,“很好。” 应檀溪看着他脖子上青肿的一块,强行忍着心中的笑意。 她又说道,“我今日想带洛兄看看我南郡的风光,不知道你可愿意?” 洛宁不解问道,“中秋会何时开始?” 应檀溪没好气的说道,“中秋会开始了,我自然会带着你去的,你今日白天,便是跟我走走。” 洛宁低下了头,似乎是在犹豫,然后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应檀溪腰间的一柄剑上。 他的目光凝结了一下,因为他在易水寒的铸剑录上见过这柄剑。 —— 长思剑。 这柄剑的锻造极为费事,如果单论排名已经是在铸剑录上极为靠前的剑了。 洛宁问道,“你也用剑?” 第五十九章 见易水 应檀溪笑着问道,“莫不是天下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用剑?” 洛宁想了想然后回答道,“自然不是。” …… 应檀溪转过了身子,淡淡说道,“跟我来吧。” 洛宁和尹子卿便是跟在她的后面。 奇怪的是,应檀溪并没有带着洛宁在城中走,反而是直直的向着城外走去。 是南郡的南门。 等到出了南门,那边便就是一条宽阔无比的河流——易水。 如果严格来说的话,易水的发源地是大周,这条河流绵延万里,穿过了不知道多少的戈壁荒漠高山丛林才能经过这里。 南郡的南门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人从旁边路过。 但是他们也不禁转头去看看经过的洛宁和应檀溪。 尹子卿和丫鬟跟在他们两个的后面,四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城。 …… …… 洛宁对于易水寒自然是崇拜。 自己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意,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而自己的名义上更是剑渊第十三重山门的长老。 秋色已浓,但是在南郡的南门却是没有那么浓的秋色。 落叶飘散,不知道是从何处的树上飞来的。 南门有几颗血红的枫树,本来应该如血,但是却在这朝阳之中反射着阳光如虹。 而离开了那些枫树,四个人又往前走了几里。 一道扑面而来的寒气瞬间笼罩了洛宁的全身,这不是秋天的寒意,因为秋已经很寒,所以,这便是来自易水的寒意。 易水本静,因风而乱。 易水本寒,因人而暖。 一条极为壮丽的河流于是出现在了洛宁和应檀溪的面前。 …… 涛涛河水,如同长风,河水泛着波澜,波澜上映着霞光,一道无比畅快的气息在这水波之中涌现,仿佛一柄将要一去不归的剑。 洛宁的手按在柴刀上。 他的体内有着剑意涌动,因为他所传承的便是易水剑意,所悟出来的也是易水剑意,现在易水就在他面前,他如何能不激动? 洛宁背后的忘川剑仿佛也感应到了洛宁此时的心境。 那柄剑在洛宁的背后嗡嗡作响,似乎将要出鞘。 应檀溪抿着嘴笑道,“你的剑似乎更适合见到这条河流。” 洛宁回过神来,这才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境地,他看着应檀溪的目光说道,“我听说易水寒当年便是在此处悟剑入圣。” 应檀溪说道,“世人传说是悟剑入圣,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即使是易水寒那般天赋,所能到达的程度也不过是半圣,距离真正的圣者还有着距离。” 洛宁愕然。 如果易水寒所能到达的境界都只是半圣的话,那魔君力敌六大高手,又该是什么境界呢? 应檀溪看着他,然后又看着尹子卿,然后忽然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是易水寒的徒弟。”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洛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但是手握着的柴刀已经是出鞘了三寸。 应檀溪带着笑看着洛宁,并未说话,只是平静。 洛宁声音已寒,“你这么知道?”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没有看别人隐私的习惯,但是我却是知道,你暴露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应檀溪迟疑的看着尹子卿,“我早就听说,有一个中原人和这位王爷的儿子来找公主退婚,并且这个中原人就是大名鼎鼎洛宁,易水寒弟子,剑渊十三重山门的山主。” 洛宁的目光终于完全的寒冷了下去。 刷的一声响,他手中的长刀终于完全出鞘。 应檀溪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极为淡雅的笑,她盯着洛宁的眼睛说道,“我要是真的跟易水寒有仇,那日等你喝醉了我就已经杀了你了,何必等到现在给你说这些星陨阁的事情?” 洛宁眼中的冰寒终于消退下去了一些,他的手一顿,那柄柴刀便是收了回去。 应檀溪看着洛宁饶有兴趣的问道,“就是这柄刀打败了云客?” 洛宁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打败他的不是我手中的刀,而是我背后的剑。” 易水奔涌。 洛宁一提到剑,不由得就想起来了秦薄衣。 应檀溪嘲讽说道,“真不知是哪个女子如此命好,能让你这般魂牵梦绕,如果有机会,真想见见。” 洛宁的目光暗淡了下去,他正色说道,“她也不会说话,而且还很傻。” 应檀溪惊讶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自己跟别人讲究自己心上人不好的,不怕别人说吗?” 洛宁喝道,“你喜欢南郡公主怎地就不怕别人说?” 应檀溪的嘴角突然有了一丝戏虐的微笑,“我倒是真希望,你能喜欢南郡公主。” 洛宁说道,“我那么讨厌她,喜欢她做什么,等你如果有一天真的见到她了,你就会发觉她没有你想象之中的那般好。” …… …… 今日中秋节。 南郡周围的很多势力都会到南郡来。 南郡之中现在便是真正的热闹了起来。 南梁城今日来的是城主的世子,上官落。南山城来的也是城主的世子,青风敌。 这两个城池虽然不大,但是这是南郡周围极少数能与南郡分庭抗礼的城池。 民间传说,南郡无主,梁山可欺。 这便是说明,如果南郡城之中如果没有了郡主这个超级强者的存在,南梁城和南山城都是有着与其对抗的资本的。 而这个两个世子,则是已经爱慕了南郡公主不知道多长时间。 爱慕归爱慕,可终究是未曾得一见。 每次提亲,便是都被以公主有婚约为由推脱掉了。 今日中秋大会,这两个世子让人不让,自然是要在南郡之中一展风采。 …… 洛宁和应檀溪回到了城中。 尹子卿和那丫鬟跟在洛宁和应檀溪身后。 那丫鬟望着应檀溪的背影,只是咯咯的暗自笑着,尹子卿不明所以,只在后面傻傻的跟着。 远远的长街之上,突然有了铜锣开道之声。 洛宁笑道,“你这城中也有皇帝不成?” 应檀溪并没有答话,因为她知道在这南郡之中除了自己之外再无人能有这种排面。她抬头去看,远处的街上来了一支队伍。 打着的旗号正是南梁城。 第六十章 长街杀意 南梁城的世子是上官落。 听说他的年龄不过二十,但是却已经是识灵境九重。 百姓之中关于他的传闻更是不少,听说他知道公主喜爱桃花,但是南郡城中又无桃花,他便是从千里之外过洛水入中原为公主移接过来三株桃树。虽说是为了南梁城和南郡的友谊,但是对公主的用情极深,更是显而易见。 洛宁听着应檀溪给旁边的丫鬟给自己介绍完了,眼中有些不屑。 他淡淡说道,“这种人表面上看上去极为清高,可是内心却是极为黑暗的。” 应檀溪笑道,“你说的不错,只希望别人也能有你这般眼力。” …… 洛宁远远的见了这只队伍,只见打头的那人骑着马匹,趾高气扬,身上的衣服都是极为华贵,应该是上官落无疑。 在他的马旁有一个老者和他并驾齐驱,老者的脸上有着一处黄色的青斑,胡须之中已经是白多黑少。 围观的路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散到了两旁,洛宁也是和应檀溪退了开来。 但是尹子卿第一次见这般威风的队伍,看起来甚至比凤尾营还要高贵几分,他站在原地未动,那丫鬟躲了开来,回头看时,尹子卿便是已经撞进了这队伍之中。 上官落的嘴角带着几位和善的笑容。 有军士上前要抓尹子卿,但是尹子卿却记着洛宁的话,只当是有人来欺负自己,伸手便是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无论何时,只要是剑一出鞘,那这性质便是完全不同了。 那几个军士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慌,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把尹子卿围在了其中。 刚要动手,但是却被上官落用语言制止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尹子卿身上,“你是刺客?” 尹子卿回答道,“我不是刺客,即使是刺客,我也不会来刺你。” 上官落轻笑道,“你这南郡人倒是有意思,你跟我说说,为何你不会刺我?” 尹子卿认真看着他回答道,“神仙哥哥教我杀人,但是却告诉我不能乱杀人。” 此言一出,周围的军士尽皆笑了起来。 上官落也笑了,“听你话的意思,你好像随时都能杀了我?” 尹子卿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盯着手中的剑尖,心中想着洛宁交给自己的剑。 上官落的嘴角依旧是挂着那极为温和的笑容,因为他既然来到了了南郡,就要在南郡的百姓和公主的面前给自己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 他说道,“这人是个傻子,赏。” …… 旁边有军士上来,手中拿着几串铜钱。 正在这时,洛宁挤了进来,脸上带着歉意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公子冲撞了世子殿下的队伍……” 尹子卿看到了洛宁,全然忘记了洛宁告诉自己的话语,有些激动叫道,“神仙哥哥……” 洛宁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转身便是要重新挤出人群。 上官落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长街之上,围观的百姓已经越来越多。 他望着洛宁的背影忽然叫道,“留步!” 洛宁站住了脚步,回头去看上官落。 上官落嘴角带着笑看着洛宁,“你们这对主仆倒是有意思,你叫他公子,他却叫你神仙哥哥。我上官落活了近二十年,还未曾见过神仙长什么样子,我想请教一下阁下是什么神仙?” 他的这句话极为犀利,言语之中已经有了几分看出洛宁和尹子卿身份不简单的味道。 洛宁低头拱手,平静回答道,“我不是神仙,这只是我家公子的戏称。” 上官落依旧淡淡问道,“我看你腰间挎着刀,背后背着剑,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 洛宁还是平静回道,“只是为了保护我家公子安全。” 上官落望着洛宁,声音忽然压低了些,“你不怕我?” 洛宁反问道,“我一无犯罪,二无偷盗,三没有得罪你,为何要怕你?” 上官落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南郡公主的关系,她的子民,我自然要爱戴,所以我不会和你计较。” 洛宁冷笑说道,“什么关系?一面未见的关系?” 上官落的脸色骤然阴冷了下去,但是仅仅是一瞬间,洛宁的目光依旧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惧意。 这是上官落最痛的伤疤,但是却被洛宁这般无情的揭开了。 他此时仍在笑,只不过这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两个人这样平静的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作。 上官落的目光锁在了洛宁的身上,身上的灵力涌动,已经是有着一道无形的压力向着洛宁碾压下来。 两个人本来已经离的极近,洛宁的目光忽然燃烧了起来,像是在看着天,又像是在看着地,他感受着这道无形的压力,并没有动。 洛宁没有动用易水剑意,他用的只是砍柴剑意。 他没有拔刀,也没有拔剑,他平静的站在长街中心,双手微微下垂。 明明是秋季,但是不知道为何此时却是猛然有了一种隆冬才会有的寒气。 上官落的实力境界是识灵境七重,这在年轻一辈之中已经是极为厉害的天才了,但是和洛宁,还是有着明显的差距的。 洛宁没有动用灵力,他只是用了剑意。 一片枫叶不知从何处吹来,然后忽然在此时断裂成了两半,断成两半的树叶忽然又再次一抖,然后便是变成了四片……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那片枫叶之上。 他低头沉思,忽然间深出左脚,向前走了半步。 他身上的砍柴剑意便是也跟着他的步伐向前走了半步。 上官落坐下的马匹脖子上的鬃毛轻轻的脱落了一小撮,没有人知道是被风吹断的还是它本来就已经要掉落。 上官落涨红了脸,他的手握在自己腰间的刀上,他想要拔刀来抵挡这股强大剑意。 但是在这长街之上,如果自己拔了刀,周围的百姓又当如何看自己? 洛宁没有说话,他平静的迈着步子,然后有一次向前踏出了半步。 那上官落坐下的马匹突然有些惊恐,如果不是上官落此时用腿紧紧的夹着马镫,恐怕它早已经跑了出去。 上官落握刀的手突然一紧。 几颗汗珠顺着他的脸上缓缓的流淌而下,他如果再不拔刀,恐怕就要被这强大的剑意逼得喘不过气来! 洛宁望着他,只是面无表情。 然而上官落的刀却是没有拔出来。 他旁边的那个青斑老者终于开口说了话。 “这位年轻人,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有些累了吧,不如坐下歇息一会?” …… 第六十一章 榜上无名 本来洛宁的剑意是十分寒冷的。 但是此时这个老者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周围的温度就突然回升了起来。 他说洛宁站累了,让洛宁坐下歇会。 他提着马的缰绳,马向前走了一步,那青斑老者面无表情,就像是一尊石像一般沉稳。 于是洛宁此时真的想要坐下。 但是却不是因为他站累了。 而是因为在上官落给予自己的那道灵力压力上,又悠然的出现了一道更为凝重的压力。 老者的目光锁在洛宁的身上,脸上的青斑如同海浪一般微微抖动。 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瞬间变的无比微妙。 尹子卿站在洛宁的身边,他看不懂这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却是突然感觉到洛宁拉着自己的手突然紧握了几分。 洛宁的手开始有些冰凉。 这个老者的实力明显是阴阳境甚至是之上。 洛宁那砍柴剑意,在这两道力量的威压之下逐渐的退缩。 洛宁的右手握在了刀柄之上。 伴随着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洛宁脚下的那块青砖骤然碎裂。 但是即使如此,他的脚步依旧还是一步未曾退去。 他的目光开始凝重了起来,但是刚刚迈出去的那半步开始逐渐的退了回来。 这个老者的意图也很明显,他想逼着洛宁拔刀来抵抗自己的力量。 如果洛宁不拔刀,他也许会在这一退之后真正的坐在地下。 但是,如果洛宁不动用易水剑意,这道灵力威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抗衡的。事实上,即使他动用易水剑意,在这一个阴阳境的老者面前,也是无济于事的。 正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按在了洛宁握刀的手上。 这只手极为细腻,即为白皙,本来应该是个女子的手,但是偏偏此时却是个“男人”的手。 不知道何时,应檀溪走了过来,她拽着洛宁,看着那个老者,望着老者身旁的上官落。 她微笑说道,“罗兄暂时还没有累,所以他不想坐下。” 她说了一句洛宁不想坐下,所以洛宁便是再无法坐下。 因为这个老者忽然发现自己的灵力威压再无法前进半步! 前方忽然起了一道极为坚固的墙。 坚如铁,硬如刚。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面前新出现的这个年轻人,瞳孔黑的像是黝黑的夜。 那片刚刚碎裂的枫叶,终于忍受不住空中的这些强横力量,最后彻底化作了齑粉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洛宁的气息如剑。 应檀溪的气息便是如秋风一般透骨。 碎土微扬,秋风已止。 四个人四种力量,在短暂的接触之后,终于是在这空气之中扩散,最后化作了虚无。 …… 这其中的上官落的境界是最弱的,所以他受到的伤害也自然最大。 他的脸上依旧在笑着——这次却不是刻意为之。 而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僵硬,所以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再改变。 那青斑老者坐下的马退了两步,似乎是受到了惊吓,但是只有它能感觉到自己坐上的主人正在微微颤抖的双腿。 应檀溪也微笑着,她用力的一扶洛宁,把洛宁那半截已经陷入青砖的脚提了出来。 她明明只是这一提一握的动作,但是这个青斑老者却是如临大敌。 因为他本来是碾压着洛宁的剑意,但是当这个年轻公子出来的瞬间,自己的灵力威压便是瞬间吃瘪。 应檀溪只是两个动作,便是接连挫败了他和上官落的威压。 他沉声问道,“听说南郡登云榜上有二十四名,阁下年少英雄,不知道在这登云榜上排第几呢?” 应檀溪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于是她笑道,“我才疏学浅,上不去登云榜。” 青斑老者藏在袖子之中的手微微握了握拳,他知道应檀溪只是在敷衍自己,所以他并没有深问。 只有他才能感受到,自己刚才在出手的那一刹那,应檀溪带给自己的压力究竟是怎样的。 他的面色未曾变化,只是伸手拉住自己旁边的上官落。 “世子殿下,这人无心冒犯,既然已经无事,我们便继续走罢,不要误了中秋会的时辰。” 应檀溪笑着说道,“那中秋会晚上才开始,你们这么早过去干嘛?” 这老者只是想自己找个台阶下去,但是却没有想到应檀溪的这句话直接把他的台阶给封死了。 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的转变了几下,然后又变得平津如初。 “既然如此,那我们在这南郡城中转转就是了。” 应檀溪道,“既然是看风景,那你们应当去南郡的一处义庄,听说世子殿下送给公主的三棵桃树都被重在了义庄门口,辟邪是个极为不错的物件……” 她的话便是嘲讽。 她本身就是南郡的公主,她亲自下的命令让把那三颗桃树种在义庄门口,她如何不知? 上官落面无表情。 他往前提了提马,脸上再无绅士和风度。 他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去看看极好。” 上官落骑马走在前面,绕过了应檀溪和洛宁,他身后的队伍依旧庞大,只是已经再无有了铜锣开道之声。 洛宁回过了神来,他转身望向应檀溪,眼中有些谢意,他说道,“真想不到,简兄弟竟然是这般高人。” 应檀溪笑道,“这老者不过是个阴阳境初期的实力,连登云榜上何人斯的实力都是不如,还敢在这里丢人现眼?” 洛宁领教过何人斯的掌,也看到过云客即使看易水剑意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剑意破境一剑还是没有办法战胜何人斯。 他的目光之中有了些羡慕之色。 “仅仅是登云榜第二,就已经有了如此实力,真是不知道那登云榜第一的人是个什么怪物?” 他看着应檀溪又问道,“简兄有着这般实力,真是不知道如果你上登云榜,能排上第几名?” 应檀溪一笑,“登云榜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我是个世家公子,修行只是为了快乐,至于名不名次的,对于我来说自然不重要。” 她转而一笑,然后继续说道,“你若在这南郡城中跟着我,除了郡主之外,便是无人能欺负你。” 洛宁笑着说道,“那你那日思夜想的公主殿下你也能搞定吗?” 应檀溪不悦说道,“至少很多时候,跟着我会很顺利的。” 洛宁抬脚,提起了自己脚边的一块碎石,眼中似乎是有着极为担心的情绪。 他说道,“我只是希望,今夜晚间寻找星陨阁也能很顺利。” 应檀溪的目光忽然有了些不悦。 “我这般帮你,你却只是想着星陨阁。” 洛宁无奈说道,“我此次来南郡便是为了星陨阁,如果找不到星陨阁,便自然也是没了意义。” 应檀溪忽然问道,“那人对你很重要?” 洛宁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是很重要。” 应檀溪淡淡应道,“哦哦……” 第六十二章 夜前 随着日头渐渐落下,南郡城中不知道何时已经有的地方起了灯火。 有的富贵人家已经在院子之中搭好了藤椅和小棚,准备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赏月。 月饼的香气已经在这南郡的每一条街上蔓延了开来。 有杂粮馅料的淡香,有五仁馅料的厚重,有水果馅料的清澈…… 在这其中,也偶然会飘来一两道肉馅料的油腻。 虽然是油腻,但是也不乏是香的。 南郡现在的大街小巷,都是香的。 …… 应檀溪在某处买月饼的店纺之中,她躲在一处屋子之中,那人皮面具被她拿在手里,她的脸上没有妆容,只有汗水。 她看着丫鬟有些怒道,“下次做这种面具不能做的透气些,我带着它走了一天,便是要被憋死了。” 丫鬟抿嘴笑道,“小姐说笑了,您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今天用在你自己的身上却不知道为何不灵了。” 应檀溪怒道,“那不也得看吃什么苦吗?我费尽心思,他却只是一心想着送他剑的那个姑娘和能救他妹妹命的星陨阁。” 丫鬟继续笑道,“那小姐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出去,叫他走就是了,反正他也不喜欢南郡的公主。” 应檀溪微笑道,“我真是几日不管你,你现在都敢皮到我头上来了。” 她话锋一转,然后便是忽然问道,“我让你们办的事情,你们办得如何了?” 丫鬟皱眉说道,“星陨阁的人已经十几年未曾露面了,实在是难找,如果星陨阁的人一旦在南郡露面,那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她们已经去联系了,想来应该可以找到,只是他们有些犹豫,说这次前来担心自己的安慰。” 应檀溪说道,“有我父亲在这里,自然能保护他们周全。” 丫鬟急道,“可是星陨阁的摘星术确实已经失传了啊,没有星陨石还是没有办法救他妹妹的命。” 应檀溪不悦道,“找来便是了,他说要找,那就去找来,先别管有没有……” 丫鬟慌忙低下了头,知道了自己小姐这次不是跟自己开玩笑。 应檀溪站起身子来,又把手中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动了动嗓子,然后恢复了男声。 她转身出了屋子,来到了店中,买了几块月饼。 应檀溪本很喜欢吃月饼,但是手中的月饼她却没舍得吃。 洛宁和尹子卿就等在门口。 洛宁看着应檀溪笑道,“简兄弟,买个月饼还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不成?” 应檀溪低头说道,“这家月饼是我之前最喜欢吃的一家,你要不要尝尝?” 洛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爱吃月饼。” 尹子卿眼中忽然有了些光芒,他伸手把应檀溪手中的月饼接了过来,傻笑说道,“神仙哥哥不喜欢吃,我替神仙哥哥吃了。” 那丫鬟看着几个人只是笑作一团。 应檀溪气的一甩手,转身走上了长街。 …… …… 南郡宫中,郡主站在一处二层小楼之上。 天空之中今日碧空如洗。 在这暮色之中已经渐渐的能够看到了天上某处的星星。 中秋佳节,本该如洗。 但是即使有着乌云,也会被这位大能挥手让其散开。 所以整个南郡都能看到那轮无比圆满的月亮。 …… 终于有月光洒了下来 月光似水,疑是地上霜。 郡主背着手站在这处楼上,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惬意和满意。 他身后的桌案上放着一块被咬掉了的月饼。 独眼独耳的老仆黄春秋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有着说不出来的紧张。 “郡主,小姐派人去找到了星陨阁的人。” 郡主脸色平静,并无反应。 “郡主,星陨阁的人如果真的在今日现世,恐怕比易水寒的弟子现世都会引起轰动。” 郡主平静的脸上起了波澜,他转身问道,“春秋,你跟多少年了?” 黄春秋一愣,下意识回答道,“三十八年。” 郡主又问道,“今日什么日子?” 黄春秋又一愣,“自然是中秋节。” 郡主平静说道,“既然是过节,就要有个过节的样子,家人团聚,这才叫过节,即使今日公主不去找星陨阁的人,你以为依着魔君的性子,他会放过南郡吗?” 黄春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恐。 他颤抖着说道,“郡主,您是说……” 郡主点了点头,然后望着漆黑的夜空嘲讽说道,“我只当阁主怂了大半辈子,终于能硬气一回,只是没有想到,到了现在,他还是那么怂。” 他所说的阁主,自然是星陨阁的阁主。 这个世界上能对那位大能发出这等评价的,自然也只有郡主。 黄春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继续迟疑说道,“可是中秋大会,这些城的人都已经到了,还有着星陨阁的人,郡主如果不露面,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郡主笑道,“不是还有你吗?” 黄春秋低下了头,“我只是郡主的仆人,怎么配……” 郡主打断了他的话,“你跟了我三十八年,即使你真是个仆人,看着我三十八年,也应该学会怎么处理这些事情了。” 黄春秋点头,“我很明白。” 郡主于是就和开心的笑了,“我就知道你明白,你还有酒吗?” 黄春秋从自己的腰间拿出了那个酒葫芦,然后放到了郡主的手上。 郡主闻着那青檀酒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忽然有些沉醉,他拧开了酒葫芦,狠狠的喝了一大口。 黄春秋闻着那酒的香气,咽了一口吐沫。 郡主笑道,“虽然你想喝,但是我却是不能给你喝。” 黄春秋说道,“我喝酒确实误事。” 郡主很开心的笑了,远处的太阳终于完全落了山,暮色瞬间完全涌了上来,月光和星辰在这天地之间尽情的散发着光芒,照亮的天地如同白昼。 郡主欣赏着月色,不再说话。 黄春秋系好了酒葫芦,然后转身离去,他知道今晚有一件大事正在发生,而自己要为郡主做的,只不过是一件最小的事情。 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把这件事情为郡主做好的。 …… 第六十三章 夜至 中秋大会的地点定在南郡宫中。 现在的良辰已到,自然是要预备开始。 南梁城的人到了,南山城的人也到了。 许多小宗派,许多大宗派,也都在这时候赶到了。 南面的青云祠,北方的净水庵,还有西方的流风观。 但是这些人都不是稀奇之人,因为他们每年都会出现在中秋大会上。 人们陆陆续续的进了南郡宫,守门的人这才发现在这些人群的后面,还跟着三个黑衣人。 天上未曾下雨,但是他们的手中却打着一柄大黑伞,仿佛生怕天上的月光落到他们身上一样。 守门的军兵只是觉得奇怪,等到那三个人慢慢的到了近前,这才谨慎问道,“几位来自那里?”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缓缓张口,语音生涩,仿佛很多年没有讲过了话一般。 他缓缓的说出了三个字,但是每一个字却都好像一柄大锤一般砸在了那个守门军兵的心上。 晚风吹着月光,吹着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三个字。 夜忽冷。 他的声音更冷。 他淡淡说道: “星陨阁。” …… 星陨阁的人来了! 星陨阁。 他们在大陆之上已经消失了十几年,阁主不见踪影,势力衰弱,已经渐渐的淡化出了人们的视线,但是今天他们来了。 这说明着什么? 每一个南郡的老人,他们都忘不了当年让魔君千里下南郡的是何人。 没有任何一个东西能吸引魔君,唯独星陨阁。 传说之中有了星陨阁摘星术落下的星陨石便可逆天道改命。 这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没有什么,但是对于魔君那种站在世界顶峰的大能来说,却是一种无比的诱惑。 千年以来,无人能看破天命,除了天心塔之中那位大司命,真正能触碰到天道的,便只有星陨阁。 …… 黄春秋依旧穿着那件洗至发白的仆人衣服,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 今晚有很多人。 有很多关键的人。 易水寒的弟子,星陨阁的人。 这些人有的是天下人的敌人,而有的人则是魔宗做梦都想得到的人。 只有他此时知道,这个平静如水的夜,不会再平静下去。 …… …… 接下来是登云榜的人。 登云榜二十四名,来了二十三位。 只有一人未曾到。 不用别人说,人们也自然知道那人是谁。 那就是登云榜第一名。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只是传说之中他的境界实力无比的高深,真是就连排名第二的何人斯都未曾见过那人。 人们缓缓的走入了南郡宫的正宫。 直到进入了正宫,有的第一次来南郡的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宏伟。 正宫极大极广阔,但是所使用支撑宫顶的柱子却是极少。 这便是设计正宫之人的手段精妙。 洛宁和应檀溪走在人群的最后面,尹子卿和那个丫鬟跟在他们的身后。 洛宁第一次见到这等壮阔的宫殿,抬头望去,平地距离那层宫顶都至少有着十几丈的距离。 在那宫顶之上有着一处缺口,一道月光洒落在宫顶的外面,然后经过几道铜镜极为精妙的折射最后便是照亮了整座宫殿。 尹子卿抬着头,惊讶的脖子似乎都要断掉了。 洛宁没好气的瞪着他,后者这才低下了头。 大殿之上,极为宽阔,这些人虽然很多,但是站在了这里,却是还是显得极为松散。 洛宁躲在应檀溪的身后,拉着尹子卿,生怕何人斯那些人看见自己,但是好在他们距离隔得很远,洛宁的位置又有着一棵柱子,所以自然无人注意到他。 应檀溪回头看着洛宁笑道,“你就这么怕死?” 洛宁用灵力包裹着声音低低喝道,“你看这大殿之上这些人,是易水寒仇家的不知有多少……” 应檀溪也用灵力包裹着声音说道,“他的仇家自然不少,但是同样,喜欢他的人也不少。”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云客的身上,眼中有些不屑,心说自己这一路之上,所见之人中就他自己一个人喜欢易水寒,其余的人都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月光笼罩,人们的目光开始集中在了那个几个打着伞的黑衣人身上。 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 十几年未曾现世的星陨阁露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人声渐渐涌起,在这些声音之中,那大殿的正中央,不知道何时忽然走出来了一个人。 她的身材高挑,脸上带着薄薄的面纱,隐藏着她里面极为白皙的容颜。 呼声又起,所有人都是知道,这便是南郡的“公主”到了。 洛宁看着应檀溪嘲讽说道,“真是不知道她到底长得有多漂亮,脸上还得带着这么一层纱,也不知道走路看不看的清。” 应檀溪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搭理他。 洛宁看着那位公主,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他只是记得那日在公主府之中见到的那位没有这般胖。 眼前的这位虽然也不胖,但是却比那日自己见到的公主要粗上半圈。 洛宁只当是她这几日吃胖了,旋即笑笑,再也不说话。 那上官落看着上面那位,痴的眼睛都直了。 南山城的青风敌虽然比上官敌强些,但是也是目不转睛。 又过了片刻,远处的钟声一响,黄春秋穿着那件洗至发白的仆人衣服登上了大殿的正中央。 议论之声又一次响起。 “是个仆人?” “我等大老远来一趟,郡主大人不亲自露面吗?” “怎么派出来一个仆人就给我们打发了?” …… 黄春秋的眼神低着,似乎有些卑微,又有些惊慌。 他望着在场的所有人,只是淡淡的说道,“郡主大人今日有事情,所以实在是不便过来。” 他的声音明明不大,但是却盖过了大殿之中所有人的声音。 老者的面色极为和善,看上去温文尔雅。 但是只有真正跟他交过手的何人斯才知道这位老者绝对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一个愤怒的声音突然响起。 “人们都说南郡无主,梁山可欺,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来参加这中秋会是给郡主的面子,郡主今日不在,你一个老仆人凭什么主持大局?” 一个人从角落里站了出来。 众人举目看去,流风观的那些人的所在位置站出来了一个中年大汉。 …… 第六十四章 敬酒 黄春秋的的脸上依旧是那极为惊恐的表情。 他只是一个仆人,但是此时要他主持大局似乎确实是很为难他。 而这个流风观的大汉站出来,也正是说出来了在座所有人的心声。 黄春秋举着目光望去,只见一个青面的大汉穿着一件黄色的小褂站在那里,气质不俗。 众人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竟然是已经到达了观庭境九重的实力,似乎在有一步便是可以到达阴阳。 他们带着笑容看着这个老仆人,似乎是想看他出丑。 黄春秋忽然笑了,他的笑是恭维的笑,也是作为仆人最为擅长的笑容。 他伸手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起了一个酒壶,里面装的正是青檀酒。 酒香浓郁,银壶泛光。 老者笑着说道,“这位流风观的兄弟,你来的路上太匆忙,累晕了头,我在这里代替郡主给你陪个不是,饮了此杯,消消怒气。” 那汉子冷笑说道,“你一个老仆人,为何说了这样一句话就要让我消消怒气?我不是刁难人,我想着在座的大部分都是有着我这般思想,我所言不过是替大家说说罢了。” 黄春秋手中举着酒壶,低头微笑不语。 “当真不饮?” 那汉子接着说道,“如果是郡主来跟我说这些言辞,我也许还能听进去,但是我不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黄春秋嗅了一下银壶之中的酒香,脸上有着陶醉之色。 “这般好的酒,不饮真是可惜。” 他望着那大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郡主是不会跟你道歉的。” 大汉脸色骤然冰冷,身上灵力涌动,震的身旁的桌案都在微微震动,他的衣襟无风自动,仿若一只即将爆发的怒兽。 黄春秋右手的食指缓缓的摩挲着那银质的酒壶,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个观庭境九重即将爆发带给自己的压力。 他的脸上再无恭维,此时只剩下了冷冽。 “因为你不配,你这人的身份,只有我这个仆人才配跟你对话。” 大汉大怒。 一道极为强劲的灵力释放开来。 但是他所进攻的目标却不是黄春秋,却是黄春秋手中的酒壶。 黄春秋一只浑浊的眼睛光芒暗淡。 他的左手拿起了一只小小的酒杯。 银壶倾下。 酒水出。 灵力至。 黄春秋抬起了左手,举着酒杯——是为敬酒。 他经常做敬酒这件事情,这几十年来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所以他的这个动作看起来极为顺畅,极为标准,没有一点的瑕疵。 只不过此时他手中的那杯酒去不是用来敬人,而是用来罚人。 这不是敬酒,而是罚酒。 他的脸上泛起了笑,看起来又是极为恭维,极为随和,似乎随时都没有忘记自己仆人的身份。 那杯酒脱离了他的手,迎面撞上了那道破空而来的灵力。 酒杯转了几个圈,就仿佛在空中定格了一般,那银质的杯子表面之上突然起了一道淡淡的黄烟。 人们这才知道这个小小地杯子此时面临的压力竟然是这般大。 呲! 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然后那大汉的灵力便是再也见不到了踪迹。 那杯酒就是如同飞石一般到了他的面前,但是那杯子虽然高速旋转着,但是里面的酒水却是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敬酒之时,洒酒是为不敬。 罚酒之时,便是更加不敬。 所以黄春秋不会不敬,只是恭维。 那杯酒到了那大汉的面前,杯子极快的速度在这大殿之上带过了一道极为尖锐的破空之声。 那大汉身后站着的一个老者面色突变,急忙伸出了一只手覆上了那大汉的肩膀。 大汉盯着空中的酒杯,闷哼一声,面前灵力涌动,只是瞬间便是接连布置出了数到结界。 可是这依旧没有能阻止那杯酒的前进。 酒是冷的,杯是热的。 然后便是撞到了大汉的嘴唇上。 是为敬酒,所以要敬到位。 这杯酒敬的极为到位,大殿之上出现了一声惨叫。 他的嘴唇被撞开,然后碎裂的便是他的门牙,那杯酒的力道微微减小,然后便是微微倾倒,一滴不剩的倒入了那大汉嘴中。 血水混着酒水,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了下来。 酒杯混着几颗被打的粉碎的门牙,叮咣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 大汉一步未退,但是那大汉身后的老者却是在此时如遭重创。 他的手离开了大汉的肩膀,接连倒退了七八步,一伸手扶住了旁边的一根殿柱。 那老者的眼神微微赤红,站直了身体,松开了手。 众人这才发现,他这一扶之下,那柱子之上便是留下一道深深的手印。 …… 大殿之中人声尽数熄灭。 人们像是见了鬼一般看着坐上的那个老仆人。 黄春秋低下了头,又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酒杯。 态度儒雅,声音温和。 “各位还有谁不满意,老仆也代郡主敬他一杯。” …… 大殿之上一片安静,再无人应答。 有几个想跟着这个大汉看着郡主不在的机会在此间小小立威的人。他们的脸上不由自主的落下了一滴冷汗。 —— 民间传说,南郡无主,梁山可欺。 但是今天这个老仆人却是告诉了这世人。 南郡有仆,亦不可欺。 老者面带着和善儒雅的笑,剩下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之中有着极为卑微的目光。 但是此时却是无人再敢说一句话。 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秋风落入了南郡宫,仿佛吹得地上的月色都跟着波动了起来。 黄春秋举杯问群雄,何人不满? 哪里还敢有人不满? 于是前者放下了酒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之中弥漫的酒香,然后开口说道,“既然无人再不满,那这中秋大会,由我暂时主持一下,就开始吧。” 正在这时,星陨阁的方向突然传出来了一声问话。 这个声音仿佛多年没有说过话,让人听了极为不舒服。 一个人低着头,站在那大黑伞下面淡淡说道,“既然是中秋大会,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请教。” 黄春秋平静道,“何事请教?” 那人抬起头,看着那桌上那个酒壶,并未有想喝酒,眼中只有担心。 他问道,“郡主既然没有来,想必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但不知是何事?” 黄春秋看着他笑道,“他在等一个人。” …… 第六十五章 酒来了 他在等人。 这四个字本来无奇。 但是却在此时无比沉重。 星陨阁的那人脸色骤变,嘴唇哆嗦着,似乎是已经知道了郡主到底在等着谁。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让郡主去等。 也只有一个人需要他去等。 换句话说,只有一个人会让他去等。 大殿之上的众人脸色已经苍白。 他们仿佛已经忘了今日是中秋,他们抬起来了头,痴痴的望着南方,东南的方向。 然后纷纷低下了头。 东南方向是中原的方向。 中原有座光明城。 城中曾经住着个魔君。 …… …… 云客和登云榜的人坐在一起,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握在了手中的剑上。 他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杀意,他已经猜到了今夜来的那位是谁。 …… …… 应檀溪也有些紧张。 但是在洛宁的面前她的神情却依旧没有变化。 她看着洛宁说道,“今日魔君不一定会到此,但是郡主还是先行去了。” 洛宁的手心也不禁出了些汗。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那日在青山顶上,魔君似乎只要一个眼神便是能杀死自己。 …… …… 何人斯的脸上没有表情。 他看着星陨阁的人,心中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他知道,仅仅星陨阁的人露面,是绝对不会让魔君千里来一趟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南郡城中有两种魔君都想得到的东西同时出现了。 所以他才会冒着风险来一趟。 他的眼睛微阖,想着那个在南郡城外自己没有杀掉的易水寒弟子。 他知道这个人如果在南郡出现,定然就不是魔君那般简单了。 …… …… 南郡城外。 一处长亭。 月光恬静,秋风微凉。 一个中年富商模样的人坐在这里,手中拿着一壶酒,面前的石桌子上放着一块月饼。 他喝了一口酒,拿起月饼吃了一口。 在这秋风之中只是觉得好不惬意。 事实上也正是这般惬意。 他抬头看天,天上的云都被他施展神通移走了,只要自己在,南郡的城中便是不会过一个无有月亮的中秋节。 但是这时,他忽然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南方的天空之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片乌云。 这片乌云压境。 看上去不是特别大,但是却极为黑。 黑的浓郁,黑的让人心醉。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为厌恶的表情。 因为那片云就漂浮在天上,碧静的天空之上像是一块被咬过的月饼。 那天空之中的明月,便是不再美丽。 他没有动,然后只是又吃了一口月饼。 那黑云离的逐渐近了。 在那片黑云的下面,平静的站着两个人。 一个樵夫,一个普通人。 能和这个樵夫一起出现的人,自然是不会普通。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极为温和的笑容。 如果有人当日在马嵬关见到洛宁出关那番场景便是可以发现——这人身上的气息波动,和那日那黑云之中一直未曾露面的魔王竟然一模一样。 三十六魔王,这只是其中之一。 那富商眯起了眼睛,望着那两个人,即使是他,此时也再也没有胃口去吃月饼了。 他喝了一口酒。 不知道是潇洒还是壮胆。 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微笑。 那樵夫终于在距离他还有一里路程的时候站住了脚。 三个人隔着一里的路程遥遥相望,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樵夫放下了身上的扁担,扁担上有着标志性的三棵柴和一柄柴刀。 他也笑了起来。 “好久不见,郡主。” 郡主回应说道,“你好,魔君。” “你好,第二名魔王。” 夜空骤然苏醒。 这普通人竟然是第二名魔王! 三十六魔王当中,前十名都已经极为恐怖的存在,而听说那前三名的魔王,更是有着接近魔君的实力。 可是他们都在当年那一战之中受了很重的伤。 这第三名魔王便是恢复比较好的那一位。 郡主在等魔君,但是他没有想到魔君此来竟然如此谨慎,还带着一位魔王。 那魔王微微躬身,然后说道,“我叫刘青。见过郡主。” 郡主背后不自觉的流下了些冷汗,但是他的脸上只是平静,这是来自魔君心理上的压力。 他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 青檀酒的香气四溢,似乎隔着一里已经传到了魔君的鼻孔之中。 魔君笑道,“你何时变成了醉鬼?” 郡主笑道,“你何时变成了樵夫?” 他的手停在半空之中,然后又张嘴倒了倒,他的神情有些惊讶道,“咦!没酒了。” 郡主再次笑笑,桌子上有着半块月饼,佳节不吃饼如何行? 有饼不饮酒如何行? 他望着被月光笼罩的夜空忽然叫道,“老黄,拿酒来!” …… …… 黄春秋站在大殿的正中央。 他听见了郡主的召唤。 郡主让他拿酒去。 他便是知道有事情发生了。 这个事情很难,甚至是郡主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的没有说话。 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看着他。 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这些人也都是知道了郡主此时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应檀溪的脸上露出了些担心的神色。 她很清楚郡主的实力。 也很清楚这一声喊意味着什么。 这便是说明魔君不是一个人到此。 黄春秋在大殿之上,虽然还是仆人,但是却已经没有人再把他当做一个仆人去看待。 如果他是仆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排面的仆人。 他望了望桌子上的银壶,摇了摇头,觉得银壶太小。 他转身回去,然后在大殿的后面拿出了一个酒缸,酒缸之中盛着满满的青檀酒。 酒香极为醉人。 他手中托着酒缸,如若无物,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一把扫帚。 这是他扫地的扫帚,此时竟然看起来要被当成武器。 他说了一声诸位稍后,然后托着酒缸便是出了南郡宫。 南郡的街道上有很多人正在赏月,但是却不知道因何有一片乌云出现,乌云遮住了月亮,好不扫兴。 正在众人怒骂之时,长街之上忽然又有狂风起。 狂风起处,没有风沙,只有淡淡的酒香。 …… …… 南郡城外,长亭之边。 富商依旧和那两人在对峙。 那两人缓缓的迈着步子,距离郡主越来越近。 但是正在此时突然有了一个人来了。 一阵酒香。 黄春秋左手拿着扫帚,右手托着酒缸。 他把酒缸放在了郡主旁边。 缸落地,酒一滴未曾洒。 他恭敬说道,“郡主,酒到了!” …… …… 第六十六章 中秋不宁 大殿之上。 一片安静。 有的人脸色苍白,似乎已经是开始担心魔君这次的到来会不会涉及到自己。 应檀溪望着洛宁,眼睛之中带着笑。 只有她知道今日魔君的到来不止是为了星陨阁那般简单。 自然也是为了杀他。 只是这大殿之上,真正知道洛宁身份的,不过是几个人。 洛宁的额头之上冒了些冷汗。 他转头去看尹子卿,尹子卿的只是望着大殿之中那几面铜镜之中映射出来的极为清澈的月光沉默不语。 洛宁问道,“你怎么了?” 尹子卿瞪着眼睛看着他,然后说道,“我有些想家了。” …… …… 千里之外。 马嵬关前。 十二路藩王已经集结,随时准备渡过洛水。 老王爷尹山河骑在马上,身后是他的凤尾营。 尹红蝶跟在他的旁边,披挂整齐。 他们都是知道,这马嵬关虽然易守难攻,可是他的这几十万大军一到,自然是无人再能阻挡。 无论如何,今日的关城都将破。 他的凤尾营将会带头冲锋。 尹红蝶看着自己的老父亲,在这秋风之中萧条身影,忽然有些心酸。 她催马过去,“父亲,今日一战,要不要保存些实力。” 老王爷把眼一瞪,“保存什么实力?” 尹红蝶说道,“岳展眉定然是故意让父亲打前锋的,父亲你不会不知道。” 老王爷大笑,“他的那点伎俩,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即使知道又如何?只要是今日城破了,我们便是能长驱直入到达天朝。便是能报仇雪恨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但是依旧掩盖不住眼底的悲伤。 “只是可惜……” 尹红蝶问道,“可惜什么?” 尹山河眼神空洞,叹息说道,“只是可惜了那些百姓,这一场战乱,不知道要死去多少百姓。” 不过随即,他的目光又再次变得冰冷,“可是既然他大周弃我于不顾,我自然不会再留情。” 他看着尹红蝶的侧脸,眼神平静,“蝶儿。你今年多大了?” 尹红蝶想了想然后说道,“二十二了。” 尹山河的眼神开始无比的怀念起来,“子卿今年十七岁,算起来,我们已经离开天朝十七年整了。” 他看着天上的那轮月光,忽然有些厌烦。 这种眼神,出现在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身上不奇怪,若他是英雄,这种眼神便是极为让人怜惜的。 他忽然看着尹红蝶说道,“你带着三千精兵去茫草山上帮着大军押运粮草去吧。” 尹红蝶大惊,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父亲为何要这么做。 她大惊说道,“父亲,我不能走。” 尹山河带着笑容平静的看着她,“为何不能走。” 尹红蝶的语气忽然哽咽,“我不能让父亲一个在这里。” 尹山河笑道,“我一个人在这能怎样,我有十二路藩王的大军集结,拿下一个马嵬关还能有危险不成?” 尹红蝶有些着急,脸色在秋风吹动之中逐渐涨红。 她看着尹山河的白色胡须,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今年大概已经五十六多岁了。 夜色之下,他的身体更是显着单薄。 尹山河笑道,“你方才说了,要留些自己的实力,我派你去押运粮草,自然是把你派到后方去保存实力。出了你之外,我还能信任谁呢?” 尹红蝶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不过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军令,但是自己为何在这道军令下达之后有些不愿意接受? 她自然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 尹红蝶有些不甘心,他看着尹山河,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尹山河把手一挥,把脸转了过去。 于是尹红蝶便是知道自己一定要走的。 她转头望着那在月色下秋风中飘摇的旌旗,感受着这支队伍的强大,这才稍微有了些安心。 她拨转了马头,转身离去。 …… …… 秋风瑟瑟,人更瑟瑟。 尹山河的眼角忽然掉落了一滴泪水。 他的傻儿子去了南郡,不知道怎么样。 现在自己的姑娘也是离开了。 他知道,无论今日的战争成败,他都不可能让尹红蝶参与。 如果成了,她终归是周人,便是叛国的贼。 如果败了…… 尹山河忽然笑了,他转头望着自己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 他怎么可能败了呢? 他有接近四十万大军。 他在夜色之中看着那处黑黝黝的关城,如同看着自己的心门。 明明已经大仇得报,明明已经即将重新迈回中原,为何他还是开心不起来? 他努力去想着自己死去的妻儿,想着大周即将为此付出的鲜血。 不知怎的,他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在仇恨和自己故国面前。 这确实是一个难以抉择的事情。 可是岳展眉却是帮他做出了抉择。 …… …… 夜色浓。 岳展眉笑着。 他没有吃月饼,只是在笑。 因为他只要是一想到此时在马嵬关之中瑟瑟发抖的周军和百姓,他就想笑。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尹山河和马嵬关两败俱伤之后自己成为蛮军统领的那一幕。 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成为大周皇帝的那一幕。 岳展眉的副官有些害怕的看着自己的这位主子。 他小心的试探问道,“尹山河准备动身了,我们应当怎么办?” 岳展眉说道,“让军队紧紧的跟着他的军队,跟着他的后面冲锋,等到他不行了,我们便是直接上去,连着马嵬关和尹山河一起拿下。” 他的话语本来极为平淡。 但是话中的计策却是极为阴险。 月落在了他的营帐外面,似乎在此时比刀剑更冰冷。 …… …… 洛水对面,那座古老的城关仿佛正在此时瑟瑟发抖。 它已经在此矗立了不知道多少朝代,但是每个朝代的破灭都是由它开始的。 它也许撑不过今晚。 因为在它的面前有着几十万大军压境。 有些哭声传了出来,是有些守城的士兵。 他们在这被月光照的如同白昼一般的夜色之中望着那远处。 他们能感觉到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威胁和压迫。 这些人也都是知道,如果真的硬守,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大军的铁骑下存活下来。 …… 周途依旧在给李凤凉刷着马匹。 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 但是他却是对于尹山河这个名字很熟悉。 他大周欠他的,他今日来拿了。 一个军兵看着他嘲讽说道,“都快要死了,把这马刷的这么干净有什么用?” 周途平静说道,“如果是真的死了,那便是为了能死的体面些。” 军兵抬头看着月空,他懒散问道,“你说当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他在天朝一待,自以为天下太平,政治廉明,我们这些人就要为他卖命,为他去死。怪不得有人这么争着抢着去当皇帝。” 周途抬起头,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淡淡回答道,“当皇帝其实很累。” 军兵嘲讽道,“这话说的,跟你真当过皇帝似的。” 周途不再理会他。 他低下头给手中的毛刷沾了沾水。 他平静道,“我现在只是马倌,李凤凉的马倌。” …… 第六十七章 血绽金铜 李凤凉站在马嵬关城头。 他的眼睛望着那天空之中的月亮。 他似乎已经被人遗忘。 但是他知道还有一个人没有遗忘他。 那便是十二路藩王的总头领尹山河。 战书已经到,战事却未曾开启。 …… …… 今日的马嵬关之中格外的安静。 没有过节的气氛,但是却有过节的人。 人们在大街上奔走,富人给穷人吃月饼,大人带小孩看月亮。 他们的脸上没有惊恐,此时只有平静。 仿佛他们不知道此时在这关城之外正有着几十万大军对着马嵬关虎视眈眈。 大人的脸上有些担忧。 女人的脸上写满了幸福。 孩子的脸上全是童真。 …… 李凤凉看着城中的一切,手握在了剑上。 他很清楚这十二路藩王如果联手是何等的强大。 写给朝廷的请援书几日前就已经送走,可是现在却还是音讯皆无。 他闭上了眼睛,便是知道也许朝廷已经放弃了这座关城,他不知道做这个决定的人是谁,但是无论是谁,那个人都只是一个蠢货。 一个老将军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手中拿着一块月饼。 他轻声说道,“总将军,这是一个百姓送来的,是肉馅的……” 李凤凉接过了那块月饼,轻轻咬了一口。 明月在头,月饼在手。 有剑,却无酒。 他突然想喝酒。 但是自己的母亲告诉过自己,喝酒会误事,所以他生下来近二十年没有喝过酒。 他的手扶着自己腰间的剑。 他问老将军道,“宁远将军准备的如何了?” 老将军回答道,“八万兵,全在城中。” 李凤凉淡淡问道,“探马回来没有?渡洛水的蛮军一共有多少?” 老将军说道,“二十万……” 李凤凉喝道,“说实话。” 老将军颤颤巍巍说道,“三十……” 李凤凉皱眉,“我让你说实话!” 老将军望着李凤凉的脸,眼中突然有了浊泪,这便是说明,即使是他,也有些害怕了。 老将军声嘶力竭,“十二路蛮军,一共…一共…三十八万!” 三十八万大军。 李凤凉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似乎如释重负,但是老将军却是清楚的看到他手中的月饼在自己说出这个数字的瞬间变成了粉末。 他仿佛不知道三十八万有多少。 他仿佛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将军哭道,“朝廷放弃我们了。” …… 正在这时,一个小校惊慌无比的从城下跑到了城楼之上,他的脸上有着不胜的喜色。 “将军,将军,朝廷回信了。” “念!” “圣上让我们放弃马嵬关,退守中原,保存实力。” 那小校的脸上有着不胜的喜色,“将军,如此说来,我们弃掉城池走了便是!” 八万大军对三十八万,这是一场怎么看都不会胜利的战斗。 朝廷的这个举动或许才是更为明智的。 但是李凤凉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淡淡问道,“我们能退守中原,但是马嵬关的几十万百姓如何走?” 那老将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惊。 “将军,不可……” 李凤凉望着夜空之中那轮月。 目光之中的神色愈加的坚定。 “准备队伍,随我守城!” …… 那小校连滚带爬的跪倒了李凤凉的面前,眼泪已经漫过了他的眼睑,“将军不可,将军!对面是十二路藩王,今日我们要是死守关城,城破之时,不但我们活不了,那些百姓一样要死!” 李凤凉的身体被他拉住,他没有动。 伸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柄剑。 寒光一闪,剑已经出窍。 他本来是个极为认真的人,所以他从来不冒险。 但是此时他的举动,无疑是要冒天下最大的险。 李凤凉望着那个小校,眼睛之中再无和善——目光冰冷似剑。 他说道,“今日一战,便是要死守城池!谁要是再说撤退,我手中剑直接斩了!” 他一脚踢开了那名小校,转身下了城楼。 老将军从地上捡起那圣旨,急匆匆的跟在了李凤凉的身后。 …… 马嵬关南门。 城中所有的八万军士已经集结。 宁远将军站在最前面。 李凤凉望着他,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很不满为何我来之后一场仗都不和蛮军打。” 宁远将军苦笑说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些蛮军不和已经的十几年,不知道为何今年突然集结,若是早些合并,我这关城也守不住这么长的时间。” 李凤凉说道,“你想打仗,今日有一场硬仗要打。” 宁远将军的眼中有了光,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伤。 他平静的说道,“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李凤凉看着跟在自己身后走下来的那个老将军手中的圣旨,忽然伸手抢了过来。 他望着底下黑压压的军士。 声音渐高。 “今日中秋,当是团圆,但是无奈,团圆不得了。” “皇帝圣旨,让放弃马嵬,退守中原。” “退守中原可以活命,但是我想问问你们,能退吗?” 他的目光扫过了底下的军士,那刺目的眼光竟然是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对视。 他们只是看着李凤凉手中的那卷圣旨,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李凤凉的声音在这秋色之中已经冰冷。 “我来告诉你们。” “不能退!” “今日关若破,城中百姓一个都活不了,他们之中,有没有你们的家人,有没有你们的父母,有没有你们的妻儿?” “即使都没有,马嵬关若破了,中原如何守?不过是慢性死亡罢了。从今往后,世上便是再无大周,有的只是藩王。” “你们的子孙,本来生活在大周的土地上,以后却要学习蛮族的文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你们可能甘心?” 他没有动用灵力传声,只是单纯的在用着嗓子喊。 到了后面,他的声音已经嘶哑。 但是,伴随着他越来越嘶哑的声音,那人群之中的人的目光已经变得越来越明亮。 所有人都是知道,这和周反秦不同。 这是蛮族。 大周立国十几年,中原这片土地之上不知道有过多少朝代。 不知道生活过多少汉人。 这便是中原的传承,中原的文化! 李凤凉声已破。 关城外月终满。 那些人的目光盯着李凤凉,眼中似乎有火开始燃烧。 那便是战火。 底下有士兵开始发碗,有酒来。 ——是最烈的女儿红。 宁远将军端着手中的酒,突然放声大笑。 他渴望打仗,但是却不希望和这些人打。 他渴望和平,但是和平之前却必须有战事! 李凤凉看着那张已经皱巴巴的圣旨,剑已经挥过! 青光一闪,圣旨便是碎成了无数的纸屑,伴随着月光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他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去他妈的圣旨。” …… …… 那名小校的手在颤抖,眼睛之中有着惧意,但是却没有再说撤退。 那位老将军看着李凤凉,眼中的苦涩已经变成了热血。 底下八万将士的眼中已经尽是热血。 人群之中,曾经被李凤凉帮助过的老兵黄川河走出。 他的声音已经呜咽,但是却依旧坚定。 他平静说道: “我愿随将军守城。” 人们望着那已经几乎站不动步子的老兵,忽然呆住,手中的酒再也无法平静,心中自然也无法平静。 人声渐高,八万将士一起跪下。 声如洪! “我等愿随将军守城!” …… …… 宁远将军一仰头,酒入喉。 未曾涩,只是甘甜。 他开始唱,唱的是最为凄凉的歌。 也是最惊心动魄的歌。 是能让人战斗的歌! 静月如雪,高歌如便是如他手中的这碗女儿红。 —— 女儿红,女儿红。 血洒疆场破长空。 女儿红,女儿红。 妆落梦醒人已终。 长风落起,无归处。 马革裹尸,血绽金铜! 第六十八章 出塞 城楼之上,打更的士兵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鼓锤。 正如同歌中所唱。 长风起落。 血溅金铜。 只是此时金铜已经有,却是没有血。 但是这些人都是知道他们马上就要有血。 是热血。 不是为了报国的热血——而是为了百姓的热血。 那些军士一起举着酒碗,于是,那一碗近乎让人肝肠寸断的女儿红便是被饮下了肚中! 但是他们的肝肠未断。 他们要让敌人断肠。 李凤凉平稳的走了下来,伸手在周途手中牵过了自己的那匹马。 他眯起了眼睛看着周途。 “你长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周途微笑说道,“我和很多人都长的很像。” 李凤凉沉思片刻,然后他问了一个和那个军士所问的一样的问题。 “你说当皇帝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的问题如同黑夜之中的星辰,在这月光下不是很显眼,但是却不能缺少。 周途想了想还是正色回答道,“也许很累。” “真的累?” “真的累!” 李凤凉翻身上马,战甲作响,战袍飘浮。 他转身对着将士们说道,“你们在南门等我一炷香的时间。” 宁远将军不解问道,“大战在即,将军要去何处?” 李凤凉平静回答道,“到了请安的时候了。” 他转头看着军中的那些军士,高声喊道,“现在是请晚安的时候,有家人的,都去请个安罢,一炷香的时间,速去速回!” 很少有人像李凤凉这样,一天三安不断。 但是每个人都是知道这次请安意味着什么。 宁远将军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如果有士兵趁机逃跑了……” 李凤凉骑在马上淡淡的回答道,“如果是去请安,便是要让他们更下定决心保护自己的家人。如果他们跑了,那便真是吓破了胆,如果是被吓破了胆,到了战场上又有何用呢?” 他骑着马转身离去。 长街之上月光尽情挥洒。 夜已中。 …… …… 李老夫人坐在庭院之中似乎正在赏月。 但是她的目光却在那棵掉落的不剩下几片叶子上的杨树上没有挪开。 外面马蹄声响,李凤凉走了进来。 李老夫人有些不悦,他看着李凤凉说道,“今日请安为何这么晚。” 李凤凉想了想有些迟疑的回答道,“儿抗旨了。” 李老夫人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甚至没有慌张,仿佛不知道圣旨为何物。 她教训说道,“抗个圣旨,值得你这般骄傲?如果你父亲在这,恐怕要去到天朝之中把那皇帝拽出来教训一顿。” 李凤凉想了想又说道,“我决定要带兵去应敌。” 李老夫人又皱眉,“这也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尽管去就是了。” 她看着天上的月光,神情有些暗淡,但是却依旧让人捉摸不透,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但是嘴还是说着,“会死吗?” 李凤凉说道,“也许吧。” 李老夫人冷声喝道,“如果你要是真死了,那才是给我和你父亲丢人。” 李凤凉声音逐渐低下去,“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李老夫人叹息说道,“以后会见到的。” 李凤凉的眼睛亮了起来,因为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母亲用的以后两个字,这便是说明,她似乎就没有在意今晚这一场大战,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得到了母亲的认可,这便是给予他的最大的动力。 于是他站起身子来,眼神之中再无悲哀。 自己的母亲就坐在这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怕死的意思。 仿佛她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 事实上她也正是什么都不在乎。 李凤凉于是又问道,“可是如果?” 李老夫人咳嗽了一声,然后极为认真的教训道说,“如果你死了,等你父亲回来,他会给你报仇的。” 李凤凉终于释然,如释重负。 他轻声道,“那儿去了?” 李老夫人抬起了头,看着自己儿子硬朗的面孔,她默默的注视了良久,然后这片刻的平静便是变成了一声有些冰冷的话语。 语气虽然冰冷,但是却是比世界上任何一句话都要动人心魄。 她平静说道,“注意安全。” 李凤凉低头恭敬,“儿遵命。” 李老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眼睛之中的泪水。 她见过很多大的场面,这个场景对于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但是今日局中人却是自己的儿子。 她只是有些担心。 有些怅然。 她不是因为李凤凉也许会死而担心。 而是因为她有些激动。 她望着天空,泪水伴随着月光落下。 “水寒,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 …… 关城之前,八万军士终于集结。 李凤凉骑在马上,手握在剑上。 八万军士一起守城,这便是最为壮观的场面。 李凤凉淡淡说道,“开关门!” 于是有军士传声过去,“开关门……” “开……” …… 吱呀一声巨响,这个古老而沉重的关门,终于在李凤凉这一声之中落了开来。 他骑着马挎着剑,眼神冰冷,目光更是冰冷。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远处那蛮军的旌旗。 似乎已经听到了他们战船破水的声音和战马的嘶鸣。 他冷冷吩咐说道,“着六万军士跟我在关城前守着,剩下两万军士就在城上,没有我的将令,这座城谁也不许出去。” 众人都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八万军对三十八万,他不龟缩在城内,反而要出城应敌。 宁远将军知道,如果这八万军都集中在城内,这狭小的关头根本无法施展开来。 所以,李凤凉的决定是对的,但是同时也是最为冒险的。 但是此时无人反驳他,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位大将军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李凤凉看着宁远将军吩咐说道,“将军,这城便是拜托你了。” 宁远将军知道这守城的重任,他的脸上再次有了泪痕。 他抓着李凤凉的手,“将军,某将当与此城共存亡!” 李凤凉低声喝道,“我只要存!” 他再没有说话,骑马出了城。 关门上尘埃滚滚,遮住了月光。 风骤然停歇了。 月下有马的嘶鸣。 六万军士尽皆出了城。 …… …… 面前便是洛水。 当最后一个士兵出城了之后,面前的关城终于是吱呀一声关闭。 所有人都是知道,这些人也许便是有去无回。 周途跟在李凤凉的马边。 他坐下骑着马,腰间也挎着剑。 李凤凉淡淡问道,“你不怕吗?” 周途看着他认真的问道,“怕的人能知道当皇帝累吗?” 第六十九章 洛宁在此 他们看见的人。 是蛮军。 说是蛮军,但是领头的将领却是周人。 尹山河似乎早就会料到他们要出城应敌,所以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 他虽然没有见过李凤凉,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但是他却对周人的作战方式了如指掌。 因为那是他的国家。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战争是极为顺利的。 那便是自己的人打自己的国家。 虽然是顺利的。 但是同时也是让人悲哀的。 李凤凉的手摸在剑上,那剑冷的似乎已经冻结成了冰霜。 他身后的六万大军站住了阵脚,随时准备冲锋。 但是他没有下令冲锋。 他们只是在这里静静的等待。 当他们的视线里出现第一个蛮军的时候,静谧的夜空之中便是再也没有了一点声音。 有一滴水珠掉落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汗。 有些风声,不知道是谁沉重无比的喘息。 然后那地平线上便是出现了第二个蛮军,第三个蛮军…… 当那一望无际的几十万大军出现的时候,空中的月光仿佛都在此刻凝结了。 一道清脆的金铁声响。 这些蛮军开始冲锋。 李凤凉只是稳稳的坐在马上。 他没有动用易水剑意,也没有动用灵力。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境界根本无法影响到几十万大军的冲锋。 他的剑意如果出手,恐怕引来的将会是更大的麻烦。 他平静的等待着。 等待着第一个蛮军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拔剑,挥剑。 一颗人头落地。 有鲜血落在了他的脸上。 热乎乎的。 像是一颗温暖的心。 只是此时他的心已经不再温暖。 剑上泛着寒光。 比此时的秋霜都要冰冷。 …… …… 南郡宫中。 大殿之上终于完全混乱。 人们开始担心如果郡主抵挡不住魔君应该怎么办。 但是在惊慌的同时,人们也是把矛头指向了星陨阁。 有的人便是知道魔君这次定然是为了星陨阁露面而来。 但是魔君的消息怎么会这样灵通? 星陨阁要来的消息就连他们都有的人是不知道的。 有些人开始提议: “要不然我们就把这些人绑了出去,既然魔君要他们,便是让他们走开,省的在这里祸害百姓。” “说的有道理,如果郡主都不敌魔君,那我们更是不是对手。” 青云祠和净水庵的人已经有的开始准备行动。 而那南梁城的上官落,此时只是痴痴的看着那大殿之上站着的那位公主,眼神已经痴迷。 洛宁有些着急,他看着应檀溪小声说道,“简兄弟,你帮我想想办法。星陨阁的人可万万不能被送出去。” 应檀溪淡淡说道,“现在在场这么多人都想要他们的命,我能有什么办法。” 洛宁摇着牙说道,“如果我们现在就在这里把他们救走了呢?” 应檀溪嘲讽说道,“就你这观庭境的实力,恐怕大殿之上有一般的人能轻松制服你,我问问你,如何把他们带走。” 洛宁着急说道,“那总不能在这干看着啊。” …… 众人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大。 但是那声音所指的矛头却是无比的清晰。 大部分的人都是想要他们的命。 而剩下那一小部分则是没有表态。 而那三个站在黑伞之下的黑衣人只是沉默,没有说任何话语。 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识灵境九重的后生上前,灵力涌动,便是要去抓那三个人。 大殿之上灵光一闪。 那黑伞下面的三个人纹丝没动。 那个年轻后生却不知道怎地就飞出去了。 他吐着血,但是眼睛之中却有了光芒。 他大声喊着,“云长老,彭长老,他们的境界不过就是观庭境,你们一起出手,定然可以制服他们。” 那后生的声音刚刚落下,人群之中又站出来了两个人。 看着样子应该是他刚才叫的那两个长老。 这两位长老听了那后生的话,一起出手,大殿之上响起了两道呼啸的破空之声。 一道掌风,一道刀锋。 这两道力量极为犀利,就像是飞箭一般刺向了伞下的那三个人。 看着样子竟然是想要一击毙命。 那黑伞下的三个人并未动。 但是其中一个人的脸色明显变化了一下。 一道淡蓝色的灵力涌起,然后那黑伞的表面便是在此时如同湖面一样泛起了一道极为细腻的波纹。 那两个人长老的身体也在这波纹涌起的瞬间被弹飞了去。 只是与此同时那伞下的三人也是同时倒退了一步。 —— 看的出来,他们接了这两个长老全力一击,也不是那般轻松的。 彭长老的云长老同时吐出了一口鲜血。 但是他们的眼睛却是泛着精光。 他们看着周围的人大声喝道,“诸位,这三个人的境界并不高,只是手中的黑伞和他们灵力关联有玄妙,你们一起出手,直接便可以取胜!” 他两个接连喊了数声。 那人群之中再次有人出来。 青黄色的灵力,淡白色的灵力,蓝紫色的灵力几乎瞬间一起涌出。如同利剑一般刺向了那黑伞下的三个人。 那三人的脸色未曾变化。 只是那黑伞上的波纹已经泛滥的越来越密集。 其中一人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一阵潮红。 面对着这些人的连续攻击,即使是他们三个人联手,想必也难以支撑。 其中一个人忽然望着上面那蒙着白纱的“南郡公主”叫道: “公主说让我们来能护我们周全,今日怎么不管不问?” 那“公主”站在上面,头轻轻低着,只是不说话。 为首那人脸上绝望神色骤然加深。 洛宁握住了腰间的柴刀,眼神如炬。 应檀溪终于笑道,“其实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他们脱困。” 洛宁大喜问道,“当真?” 应檀溪淡淡答道,“当真。” 洛宁说道,“那你快说来听听。” 应檀溪沉默了一下说道,“只是这个办法却是需要你的配合。” 洛宁应答道,“都到了这种时候,别说是配合,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应檀溪斜眼问道,“你做好准备了?” 洛宁点头,“你说吧。” …… 应檀溪抬起头来,看着大殿之上反射下来的月光仔细想了想。 她清了清嗓子。 看了洛宁最后一眼。 洛宁一愣,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脑海之中升腾了起来。 他着急说道,“你要不要先跟我说说你的……” 他口中的计划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 应檀溪忽然一掌拍在了旁边的殿柱之上。 她用的是空心掌,这一掌下去,犹如铜锣。 震得整个南郡宫都晃了一晃。 人们吓了一跳,开始用目光搜寻声音的来源。 应檀溪抬起了头。 望着那美丽的月光。 她忍着已经到了嘴角的笑意。 然后,她突然大声喝道,“剑渊十三山门山主,易水寒亲传弟子,洛宁在此!” 第七十章 易水寒的仇人 月光仿佛在此时有了温度。 别人感觉是美好的,但是洛宁只是感觉寒冷。 他只是感觉到一盆凉水从自己头上扣了下去,然后从头顶冰到了脚底。 大殿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他们只是听到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洛宁在此。” 有的人即使没有听到洛宁在此这四个字,他们也是听见了易水寒弟子,或是听见了剑渊十三山门山主。 试问,这世界上有几个剑渊? 人们不用想,便也是知道答案。 应檀溪让开了步子。 然后那些人的眼中便是再无有了星陨阁之中的人。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洛宁的身上,仿佛要把洛宁看穿。 …… 洛宁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的头上现在有无黑线。 但是他却是知道,自己上次有这种情绪是因为自己的黄骠马带着尹子卿杀了个回马枪。 他极为平静的站在那里,想要低下头,想要躲避。 但是他知道,此时的自己除了面对已经别无选择。 登云榜上的人在这些人对付星陨阁的人的时候未曾动,但是此时的目光却是落了过来。 人们开始看着为首的那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没有刀剑。 但是人们却是知道他是这其中最有发言权的人。 登云榜第二——何人斯。 …… 何人斯也吓了一跳,但是当他看见那站在众人目光之中的洛宁之时,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平静说道,“这人是洛宁。” 何人斯的确认,于是变成了大殿上气氛的导火索。 人们知道作为登云榜第二的他是不会撒谎的。 但是人们也是知道,易水寒的弟子,会简单吗? 有的人眼中生出了一丝狂喜,他们看着洛宁,眼中有些畏惧,但是当他们感觉到洛宁身上的境界不过是观庭境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畏惧又变成了兴奋。 一个净水庵的老太突然开始痛哭,声色俱厉,“如果不是当年易水寒,我的儿子也不可能死在魔君手下,现在如果他还在,也许也是这般年纪。” 流风观的一个长老也站了出来,他看着洛宁喝道,“易水寒当年打伤了我弟弟,废了他两条腿,我弟弟至今都是残废。” 青云祠一个后生哭声回荡,“易水寒当年杀了我父亲。” …… …… 大殿之上的人。 似乎就是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星陨阁的人存在。 他们看着洛宁,眼睛仿佛已经变成了能杀人的剑。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因为这是在南郡。 这是在南郡的宫中。 所有人都是知道郡主和易水寒的关系。所有人也都清楚,这其中虽然有很多狠易水寒的人,但是也有很多崇拜他的人。 人们的目光开始望向了何人斯。 他是登云榜第二。 实力也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强的。 似乎他的态度便是能决定今晚的一切。 何人斯看着洛宁,洛宁也在看着他。 月光在两个人的眼神中间落下,似乎打成了结。 何人斯终于开口,于是在场便是再无人说话。 他平静说道,“我真是没有想到。” 洛宁回答道,“我也没有想到。” 何人斯说的没有想到是洛宁竟然敢来这中秋会。 洛宁说的没有想到却是他竟然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暴露了。 他眼中带着笑看着应檀溪,“简兄弟,这真是一个好办法。” 尹子卿笑着拍手说道,“好办法,好办法!” 洛宁把眼睛一瞪,大怒喝道,“好个屁!” 尹子卿吓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应檀溪也同样笑着看着洛宁,“你看,我就说,这个办法能让星陨阁的人脱围。” 洛宁微笑说道,“那我怎么办。” 应檀溪看着他认真说道,“我现在要是说你不是洛宁,你觉得有人信吗?” 洛宁平静回答道,“我还是没想到。” 应檀溪一愣,问道,“没想到什么?” 洛宁说道,“我没想到你居然和你喜欢那公主一样愚蠢?” 应檀溪强行忍着嘴角的笑,但是却已经憋得说不出话来,她心中想着,如果洛宁知道了自己就是南郡公主,那会是什么反应。 过了半天,她这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洛宁面无表情的握住了手中的柴刀,“打。” 他只是说了一个打字,但是大殿之上却是骤然升腾起了一股无比寒冷的剑意。 人们感受着这道剑意,仿佛是堕入了冰窖。 他们看着洛宁,洛宁只是握着柴刀,却是根本没有拔剑。 …… 他们再次去看何人斯。 何人斯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去表态。 于是人们便是明白了这登云榜第二名的意思。 …… 上官落认出了洛宁,他大喝一声,直直的上前,但是发现身后无人跟着他。 他知道洛宁的厉害,于是喊道,“这人便是易水寒弟子,魔君千里来此便是因为他,我们杀了,魔君自然就走了。” 在场上有许多年轻的后生。 他们都知道易水寒的名字,但是却无缘领教他的剑。 如今面前站着一个易水寒弟子,这自然是他们许多人都想要领教的对象。 大殿之上剑光一闪,已经是有人朝着洛宁先行出手。 洛宁面无表情。 手中的柴刀不知道何时已经出鞘。 空气之中打了一个更为犀利的闪电,似乎连月光都被斩断了。 那道剑光还未曾到洛宁的面前,然后便是被这一刀劈开。 用剑的那人接连倒退了数步,于是便是有着更多的剑光铺面而来。 叮叮叮叮! 空气之中闪过了几声更为清脆的剑鸣。 那些人的一起出手,竟然都无法破开洛宁手中的柴刀。 一个少年望着洛宁手中的柴刀若有所思。 “你不用剑?” 他冷冷问道。 洛宁没有拔剑,是因为他知道这后面还有很多的人要打。 他轻轻回答道,“对付你们还不需要用剑。” 于是他上前一步,手中的柴刀已经在半空之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那少年感受着这一刀的威势,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是无处躲避。 他的额角出了些冷汗。 一阵清风吹进了大殿,刷的洛宁的柴刀都似乎明亮了几分。 那正是砍柴剑意! 第七十一章 我以刀战! 洛宁的绝技虽然是易水剑意。 但是他的砍柴剑意同样容不得忽视。 如果他要是砍柴,天下的任何柴都无法躲。 在场间的这些少年不过是普通的识灵境,自然无法抵挡洛宁这道剑意。 不要说是剑意,即使洛宁普通挥出一刀,也不是他们能够抵挡的。 …… 云客面无表情的坐在登云榜的位置上。 在那里的人们都没有表态,也没有选择占边。 但是人们都是知道,登云榜上的人才是决定今晚成败的关键。 他们既然站在这里,便是代表着一股南郡最为强大的力量。 可是,那登云榜第二的何人斯都已经表明了态度,登云榜上的其他人又该如何自处呢? 云客低着头,剑放在膝上,闭着眼睛。 他仿佛没有看见大殿之上的混乱,仿佛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 岁莫止的眼睛看着何人斯,当他终于确定了他的态度之后。 他的眼神终于变得明亮了起来。 他手中的刀在鸣叫,似乎是已经准备好接战那传说之中的易水剑意。 但是他还是没有出手,因为洛宁此时用的是柴刀。 …… 何人斯只是闭着眼睛,他没有说话,登云榜上便是无人敢动。 这便是他作为第二名的威压。 …… …… 而此时场间,那几名去找洛宁的少年已经尽皆飞了出去。 有的人胳膊上还受了极为严重的伤。 洛宁横着柴刀,眼神之中只是平静。 他看着那黑伞下面三个星陨阁的人,开口说道,“我今日到此,便是为了来找你们,我们一起杀出去,然后在从长计议。” 星陨阁为首那人看着洛宁,虽然不去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毕竟洛宁此时也被围困。 那人苦笑说道,“即使从这里出去,外面还有魔君。” 洛宁沉吟说道,“那你们就在这等死不成?” 那人忽然笑了,“不愧是易水寒的弟子,面对着这些势力还能坦然自若。” 洛宁平静说道,“你们先行离开这宫中,我来阻挡他们片刻。” 他说的是阻挡片刻,因为他知道他现在的力量也只是够阻挡片刻的。 他转头看着尹子卿。 “黄骠马呢?” 尹子卿摇了摇头,“大概还在那日酒楼的门口。” 洛宁说道,“你先自己去找那马,然后原地等我,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没有到,你便是自己骑着马快回凤尾营。” 尹子卿哭道,“神仙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洛宁怒道,“你若是再废话,一会谁也走不了。” 尹子卿急忙擦了擦泪水,转身便是要出大殿。 旁边一个观庭境的中年人猛然喊道,“既然是跟着易水寒的弟子一起来的,那便是走不了了!” 他把剑一横,要去拦截尹子卿。 洛宁只是把手中的柴刀一挥,那道砍柴剑意落下。 那中年人手中的剑便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弯曲,然后变成了两截。 那中年人脸上大惊,虎口出血,一退之下,竟然是撞到了大殿的墙上。 然而,他这一剑还未曾完全落下。 空气之中又有了第二道破空之声。 是一个观庭境六重的长老。 他手中拿着一支拐杖,不知道施展的是什么灵诀,拐杖当头便砸下来,空气翻涌,宛如海浪。 洛宁把柴刀再次一举,空中只听见当啷一声巨响。 那老者手中的拐杖翻飞着飞上了大殿的墙壁,牢牢的插了进去一大截,看着样子想要拿出来定然是要废不少力气了。 他嘴角溢着鲜血,然后倒退数步,瞪着眼睛看着洛宁,最后终于是支撑不下去,一口鲜血瞬间涌出。 洛宁看着尹子卿喝道,“走啊!” 尹子卿吓了一跳,回过了神来,转身借着洛宁给自己制造的这个空档钻出了大殿。 洛宁横着柴刀,看着星陨阁的那三个人。 “三位若是不嫌弃,跟着他一起走就是。”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那里还想再停留?看着洛宁暂时挡住了在场的这些势力,急忙转身,跟随着尹子卿出了大殿。 人群之中开始有些着急,因为他们眼看着这些人走了。 一个观庭境九重的长老终于站了出来。 他的境界实力已经是在场众人之中比较高的了。 他看着洛宁说道,“我和易水寒没有仇,但是今天为了大家,却是必须要杀你。” 洛宁眯着眼睛看着他,认真问道,“你为了大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你凭什么认为能杀了我?” 那老者喝道,“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刀。” 他把手一挥,手中没有兵器,只是灵力掌风。 一道观庭境九重的灵力威压骤然弥漫开来。 洛宁望着那漫天灵力,皱眉不语,只是挥刀。 然而这一次,他确实没有像之前那两次一样取得效果。 那些灵力粘稠的有些像是泥浆,自己的柴刀砍了进去,只是感觉到一股大力进去,然后便是如同小孩吃的黏糖一般,自己的剑意瞬间消失不见。 洛宁手上的刀光暗淡了一下,他低着头,沉着眼睛,然后轻咳了一声,似乎已经受伤。 人群之中开始有人向这个老者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因为他们都看的出来,洛宁手中的柴刀极为精妙,防不胜防,让人无法躲闪,但是这个老者却说自己看穿了他的刀,不管真假,还伤了洛宁,这如何不让人佩服? …… 但是云客只是冷笑不语。 他知道洛宁的剑意是以剑意入刀。 看似是刀,实则却是剑意。 两者性质是截然不同的东西,如果连这个都没有发现,自然是不可能胜过洛宁手中的柴刀。 …… 那老者得意的笑着,手掌再挥动。 灵力涌动,混着漫天月光铺面而下。 洛宁只是感觉自己面前出现了几颗极为潮湿,无比难砍的柴。 仿佛自己这一刀落上去连个印记都不会留下。 洛宁瞪着眼睛,看着那个老者。 然后眼睛忽的又闭上。 他知道这这老者的手法极为玄妙,难以应对,但是他却马上想出来了应对之法。 既然柴是湿的。 那么他的刀却是可以是燃的。 他铸剑的时候对于练习火焰的控制已经极为到位。 在场的人们即使知道他的手段,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是一个铸剑师。 在他闭眼的瞬间。 那柄柴刀上的灵力猛然就燃烧起来。 似乎真的想点了面前的这个老者。 …… 第七十二章 无法燃烧的刀 那老者的胡须飘动。 似乎也被这一刀山上的热量逼迫的进退两难。 他的掌已经发出,再难退出。 但是洛宁这一刀之上却是让他的内心感觉到了微微的发凉。 可是掌风已到,再也无法返回。 他把手一横,那些灵力汇聚,纷纷缠绕上了洛宁的刀,似乎是变得更加粘稠。 洛宁手腕一翻,柴刀由下自上,火焰升腾,砍柴剑意已至! 剑意灵力相互摩擦,但是却是没有发生爆炸。 那空气之中噼啪作响,那粘稠无比的灵力如同见了鬼怪一般,在接触到洛宁剑意的瞬间分崩离析。 半空之中有着一道热浪骤然向着四外散发了开来。 那热浪夹杂着洛宁的灵力和剑意,还夹杂着那位长老的鲜血。 在他的掌心,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而那些鲜血在接触到洛宁手中刀的顷刻之间便是被蒸发在了半空之中。 大殿上的人尽皆以袍袖掩面,灵力涌动,这才避开了这道热浪。, 那长老在大殿之上连退三步,然后撤回了掌,看着掌上那一道深深的刀痕。 他望着洛宁,神情有些恍惚。 他说道,“如果我要是有兵器,你不是我的对手。” 洛宁看着他的手掌,只是平静的说道,“你是练掌之人,不是练剑之人,但是败了就是败了。” …… 尹子卿带着那三个星陨阁的人终于彻底走出了大殿。 洛宁转头,看着应檀溪,还有应檀溪身旁的那个小丫鬟。 他认真问道,“简公子,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应檀溪笑道,“我这人无事,但是就是喜欢凑热闹。” 洛宁也笑道,“只是这热闹却是你自己惹来的麻烦。” 应檀溪反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洛宁笑着说道,“那确实没有了。” 应檀溪看着他手中的柴刀,然后忽然认真问道,“你的伤势如何呢?” 洛宁刚才出了四刀。 虽然看上去极为潇洒的打败了群雄,并且还伤了一个观庭境九重的长老。 但是只有应檀溪看的出来,在这四刀的背后,洛宁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洛宁微笑说道,“没有吐血,便是能坚持一会。” 应檀溪点头说道,“这样最好。” 洛宁又转头看着那个丫鬟,“既然是看热闹,就要有个看热闹的样子,还不带你家公子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那都不去,我就站在这看。” 她的笑容在面具上显得极为潇洒,也仿佛此刻洛宁面对的人与她都没有关系,仿佛这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但是人们的注意力却是没有在她的身上。 他们看着那横刀背着剑的少年,眼中似乎有了些惧意。 然后不知道谁凭空喊了一句,“不要让他歇息,快些再上!” 于是那人群之中又继续有人出。 只是这次,出手的人已经都是观庭境之上了。 那些阴阳境的大能本就零星几个,但是境界越高之人,出手往往都是愈加忌惮。 所以这些观庭境变是成了主力。 因为他们实力足够,他们才能看到洛宁虽然连斩四刀,但是每一刀的背后都不是很轻松。 尤其是最后一刀。 他燃灵力破掌意,虽然是极为精妙的手段,但是却是极为耗费灵力的做法。 这大殿之上如果一人出一掌,那么他又会有多少灵力来烧呢? 洛宁明显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也没有办法去想。 柴刀燃烧,然后在空中不知道又破碎了多少掌意。 洛宁用的是搏命的打法,但是这里却没有人愿意与他搏命。 他们只需要默默的磨着洛宁,等到他的灵力枯竭,然后他便是到了死期。 …… 他们有很多耐心。 终于,不知道有谁发现了洛宁的手臂挥刀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道掌风破开了那处的剑意,已经到了洛宁面前。 这便是得手了。 人群之中发出了一阵欢呼。 但是这道欢呼却是瞬间被另一道灵力所吞没。 那道破开剑意到了洛宁面前的灵力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是被另一道灵力所吞没。 洛宁没有惊讶,因为他知道这是谁做的。 但是那些人却是无比惊讶,因为他们这是才发现在洛宁的身后站着一个穿着极为华贵的公子哥。 上官落的眼睛落到了这位公子哥的身上,吓得眼神都是无处躲避。 这是他的第一次出手,因为他发现洛宁有些应付不了。 又有几道灵力破开了洛宁的剑意防御,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多人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年轻公子的身上。 因为那些破开洛宁防御的灵力此时已经有了很多,但是他出手处理的,不过是对于洛宁来说威胁最大的。 而其余的那些灵力,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但是仅仅凭借着他能接下来这些灵力,他又怎么会是简单人? 如果真的有他在这里帮助洛宁,再拖上一会,那尹子卿和星陨阁的人或许就真的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魔君会不会像十几年前一样迁怒于整个南郡?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敢想象。 如果有人知道易水寒的弟子就在这这里。 那通缉着洛宁的中原各处实力会怎么对待南郡?那天下三大宗之中的北海云山和枪林又当如何? 开始有冷汗从这些人的额头冒出。 他们便是开始紧张。 有的人把目光落在了角落之中的登云榜人之上。 只有那里的人才最有希望留住洛宁。 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之中。 有一个人缓缓的站了起来。 他的步子很慢,但是却很平稳。 何人斯抬头,于是看见了岁莫止。 他是登云榜上的第六名,但是却是实力境界仅次于自己的一个。 中间差的四名已经是几年前的差距了。 那第三名到第五名都是不如他的境界。 因为这几年的登云榜已经许久未换了。 如今岁莫止出手,这便是仅次于何人斯的存在。 人们的攻击停止了,开始把希望落在了岁莫止身上。 他的脸色泛黄,黄的像是腰间的那柄刀。 他慢慢的迈着步子走了出来。 于是伸手握住了刀。 他望着洛宁说道,“我一直想要领教易先生的剑。” 洛宁的柴刀还在燃烧。 他望着岁莫止说道,“只有破了我刀的人才有资格让我用剑。” 岁莫止点了点头。 然后他手中的刀不知道何时已经出鞘。 一道远远超越观庭的气息浮现在他的身上。 但是他却没有去用灵力碾压。 他用刀在空中斩落了一片月光,然后那片月光落在了洛宁的柴刀之上。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刀。 那大殿之上许多人都无可奈何的砍柴剑意似乎呆滞了一下。 月光是水。 是能灭火的水。 虽然水很少。 但却是已经让那柴刀无法再燃烧。 砍柴剑意骤破。 洛宁倒退了两步。 他微笑说道,“很好,你确实可以让我用剑。” 第七十三章 已经燃烧的剑 洛宁的得意砍柴剑意,被岁莫止一刀破了。 因为此时的岁莫止没有任何大意,对付洛宁,他一出手就是动用了刀。 …… 应檀溪站在洛宁的身后,脸色依旧平静。 她淡淡的问道,“这个人你能应付吗?” 洛宁沉思了一下,“应该费点劲。” 于是应檀溪又看着洛宁说道,“如果你不行可以让我来。”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何人斯的身上,他沉声说道,“登云榜上的人现在只下来一个,其余的人还未动。你要帮我,我很开心,只是这个,还是让我来吧。” 他把右手的柴刀交到了左手。 然后伸手握住了自己背后的那把剑。 忘川剑! 众人的眼神纷纷落到了洛宁的手上。 传说之中易水寒的剑是天下最强大之剑。 他的易水剑意更是能在当年斩魔君。 那么,这个少年是易水寒的徒弟,他的实力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岁莫止自然是感受过易水剑意,只是那时的洛宁已经身负重伤,实力也是大打折扣。 他望着洛宁,刀依旧在那片月光之中。 他平静说道,“不要让我失望。” …… 洛宁再没有回答,他默默的开始计算自己与岁莫止之间的距离。 他的手终于握紧了剑柄。 岁莫止没有给他拔出剑的机会,甚至可以说他没有耐心等待洛宁把出剑来。 他的刀在天空之中又一挥。 于是又有一片纯白的月光被斩落。 这也正是阴阳境与观庭境的差距。 到了阴阳境这种程度,已经是能与天地阴阳相通。 刀和月光本来两个互不相扰的东西,但是在阴阳境的手中却是能够关联起来。 那片月光被他手中的刀斩落。 犹如一片流淌着的水银流淌在一条恬静的河流之上。 洛宁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那片月光,知道这一刀的厉害。 他的刚才燃烧的柴刀便是被这一刀熄灭了。 他的面前顷刻一片光明! 不是月光。 而是剑光! 而在这大殿之上能有这种剑的,只能是洛宁。 他终于出剑! 在那某一瞬间,洛宁手中的剑光甚至都是盖过了岁莫止刀上斩落的那片月光。 岁莫止眼神微垂,动作依旧没有改变。 洛宁以剑意入刀。 于是他便是以刀斩月光。 但是洛宁此时刀剑都已出。 他依旧只是刀斩月光。 这是不变应万变,但是却依旧是最好的办法。 因为就算洛宁再厉害,他也不过是一个观庭境。观庭境和阴阳境的差距,就是在于他不可能感觉到与天地之间的那道关系。 既然无法感觉,这道月光就是无法破。 这道月光落下。 与此同时,那少年手中的剑终于是完全的抽了出来。 他抽剑的速度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想的快了太多。 他出剑的速度也比在场所有人都想的快了太多。 一股无比凄凉的气息伴随着他这一剑出涛涛而下。 那南郡宫中,仿佛此时有了一条奔流不息,一去不回的大河。 这是易水剑意。 所谓易水剑,便是一去不复还。 心中决绝,没有后顾,所以才能真正的做到一去不复还。 洛宁向前一步,剑上挑着月光,那道微寒刺骨的剑意仿佛抵挡住了那让人惊叹手段奇妙的月光。 他的身体几乎在瞬间到了岁莫止的面前。 他的剑也到了。 他的身体穿过了那片月光。 剑尖距离岁莫止的咽喉只剩下一尺的距离。 他没有去管那道月光对自己的伤害,也根本没有理会。 洛宁的衣服几乎在接触那道月光的瞬间燃烧起来。 然而,等他穿过那片月光的时候,这燃烧起来的火势又马上被他身上的寒意逼退。 少年的身上冒着青烟,看上去极为奇特。 然后他的剑上寒意升腾。 那片月光瞬间破碎! 没有人知道洛宁是如何破了这道月光的,因为这阴阳境的手段和洛宁的手段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但是他们只是看见那道月光破了。 洛宁的剑已经到了岁莫止面前。 岁莫止没有动。 他伸手横刀与身前。 一尺的距离,他甚至已经能看到洛宁剑上反射出来自己脸庞的倒影。 但是他却是依旧没有慌张。 他刀在身前,他的刀接触到了洛宁的剑。 然后那柄看上去势不可挡的剑便是再也无法前进。 洛宁的脸上泛起了一阵潮红。 那条看上去不可一世的长河竟然是无法再流淌。 洛宁的脸上有些不甘,因为他知道这是境界实力的差距。 岁莫止淡淡说道,“未曾动用灵力,只是动用剑意便是已经能破开我的手段,易先生的剑果然是强大。” 洛宁没有回答,因为他现在正在承受的是一个阴阳境强者的全部压力。 有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 他握剑的手开始颤抖。 但是这阻碍只是片刻的。 终于,在洛宁有些赤红的眼神之中。 他手中的忘川剑开始燃烧。 …… 岁莫止平静的看着他。 脸上有些怜悯,也有些不解。 他平静说道,“我们主要杀的是星陨阁的人,你是易水寒的弟子,虽然有很多仇家,但是现在自身难保,为何还要护着那些人,把这些人的仇恨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洛宁的嘴角淌着血。 他的眼中有不甘。 有着不服。 因为他千里来南郡,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南郡便是为了找到星陨阁救洛雾雾的命。 他没有回答,只是剑意更盛。 那滋滋作响的灵力与剑意摩擦在大殿之上不绝于耳。 岁莫止叹息了一声。 “我已经暂时制住了他,麻烦诸位先出去去追那些人罢。” …… 众人面面相觑,知道了岁莫止是有些忌惮杀了洛宁。 因为郡主和易水寒的关系,世人皆知。 现在真的要杀洛宁了,这些人却有些犹豫。 但是时机不会经常有,此时他们最不该做的便是犹豫。 他们开始议论,究竟要谁去下手。 然而。 正在这时,那大殿之上忽然又站起来了一个人。 他似乎有些烦躁,因为他觉得这些人实在是磨叽。 伴随着他的站起来,大殿之上的月光仿佛都在此时暗淡了几分。 他的身上没有兵刃,因为他只是用手掌。 伴随着他的起。 南郡宫中突然有风起。 是掌风。 洛宁的注意力正集中应对岁莫止,所以他没有办法去注意这道风。 哪怕这道掌风是向着自己来的。 众人向着那人看去,想要看看是何人能不顾郡主的面子直接想杀死洛宁。 有的人不用看也是猜了出来。 那边是登云榜的方向。 站起来的那人面容普通。 但是他所站着的位置却是最为靠前的。 先前无人敢动,便是因为他没有动手。 他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强的那位。 那道掌风掠过了许多人的脸庞,掠过了一片月光。 于是那片月光便是如同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这一手的高明程度已经不知道比岁莫止的刀斩月光高明多少倍。 那漫天月光尽皆荡漾,仿佛一道海浪一般要把洛宁拍在下面。 光影纷,掌风至。 他便是登云榜第二名。 —— 何人斯。 第七十四章 一剑出 人群之中惊呼之声响起。 因为他们都是听说这位传说之中的登云榜第二名已经是到达了阴阳境九重的存在。 似乎只是差一步便能入生死。 而到了生死境,他便是属于能站在大陆顶端的人了。 而此时的他,年纪不过二十五岁。 南郡之中除了易水寒和郡主之外,何处再去找这种天才? 他说此时要杀洛宁,便是代表的是登云榜的意志。 他一出手,这场间便是再无人能够阻拦,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他。 如果说寂灭是一种情绪,那么这道掌风之中便就全是寂灭。 …… 洛宁身上冒着的青烟在这一掌的威势之下微微倾斜,然后消散。 他忘川剑上的火焰,噗噗的抖动了几下,似乎也将熄灭。 …… 应檀溪的看着何人斯。 眼神之中忽然有些愤怒。 她实在没有想到何人斯竟然这么不把郡主和她放在眼里。 那道寂灭的掌意在她的面前似乎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她把手慢慢的摸到了自己人皮面具的边缘。 …… 然而没有等到她出手。 这大殿之上便是忽然又升腾起了一道剑意。 这道剑意和洛宁的易水剑意有些相像,但是又完全不同。 洛宁的易水剑是一去不还。 这道剑意便是通透无比。 仿佛天上的流云一般飘逸自在。 因为用这剑的人本来就是很飘逸自在。 那道让众人惊呼,逼得洛宁进入死地的掌风忽然在这一刻呆滞了一下,然后剑意和掌风相互碰撞,大殿之内有如雷鸣,狂风骤起! 许多人都已经站不住脚步,倒退数步。 天空之中掌风破碎,剑意凌乱。 那些盯着两者许久的人都只觉得眼睛酸痛,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的流下。 与此同时,那岁莫止的头顶也是突然落下了一道剑意。 他再也无法专心困住洛宁。 他撤刀,转身,后退。 那道从天而降的剑意便是狠狠的砸在了他和洛宁面前的空地之上。 他的身体倒飞而出。 洛宁的身体也飞出。 那人竟然在这一瞬间接连出两剑。 一剑拦住了掌风,一剑拦住了岁莫止的刀。 这是何人? 岁莫止脸色苍白,身体撞入了远处的桌案凳椅之中,砸飞了一片上好的青檀酒和几块还未曾动过的月饼。 他瞪着眼睛,却是没有看洛宁。 他知道这一剑是谁出的了。 他望着那登云榜的方向。 在那里本来有二十四个人。 但是此时在第二十二的位置上,那个人不见了。 …… …… 何人斯的脸色阴沉,没有明显的变化。 他的那道掌风就这样被人拦截而下,他并不觉得意外,让他觉得意外的是那个拦截下来他掌风的人。 岁莫止挑眉。 何人斯挑眉。 大殿之上,现在众人尽皆挑眉。 他们想要看看那个一剑破开何人斯的掌,一剑挑开岁莫止的刀。 一个在这些人都想要洛宁去死然后他还站出来的这个究竟是何人。 …… …… 于是他们看到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一把剑。 他平稳的站在大殿中央,脸上带着一种让人觉得酸臭的铜臭味道。 似乎这个人眼中只有钱。 但是事实上他也是只有钱。 他很吝啬,愿意为财而死,只要有人出钱,那么无论让他去杀谁他都会同意。 岁莫止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回荡。 “云客,你干什么?” …… …… 云客站在洛宁的面前。 他的脸色潮红无比,因为即使是他已经破境入阴阳,那么他也是难以挡住何人斯的那一掌。 他强行用剑意破了何人斯的掌,一剑斩了岁莫止的剑。 仅仅是这两个动作,就已经让他受了重伤。 岁莫止咳嗽着站了起来,脸上还有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洛宁望着云客的背影,眼神之中只是有着不解。 云客转头看着他平静说道,“你还欠我些钱没有还。” …… …… 何人斯走了出来。 他看着云客,眼神的最深处有的只是愤怒。 当日在南郡城外,云客就曾经向他出剑。 自己带着杀意的一掌却是被黄春秋化解。 今日在南郡宫中,自己马上就要杀了洛宁,他却依旧敢向自己出剑,仿佛已经忘了那日自己带给他的威压。 他的控制者在自己袍袖之下颤抖着的手,然后终于走出了人群。 他望着云客然后问道,“你要护他?” 云客没有回答,手中的剑一翻,一道无比强大灵力涌现,伴随着冲天的剑意。 他的剑便是最好的回答。 何人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认真问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云客看着他,脸色没有明显的变化,他平静回答道,“任何人都可以杀我。” 他说的是这短短的一句话,但是却在此时重的有如千斤。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安静。 何人斯突然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云客没有再回答他。 不是因为他懒得回答,而是因为他知道此时任何一点力气都应该节约。 他面对的是登云榜第二。 他没有再说话,站在那里,没有出手,也没有退后。 何人斯脸上的肉跳动了几下,然后终于变成了愤怒。 他作为登云榜第二,何曾被人如此挑衅过?而且洛宁和那星陨阁的人的生死关乎到南郡,这让他如何不愤怒。 他迈出了步子,手中的掌于是挥出。 那大殿之上猛然起了一道寂灭意。 这是一个来自阴阳境九重的威压。 但是此时的所有威压都是集中在云客和洛宁的身上。 然而此时云客站在洛宁的前面,这便是他承受了所有的压力。 一道掌印出现在了空气之中。 这道掌印不是灵力,而就是单纯的掌意。 何人斯没有武器,他用的只是掌。 虽然面对兵器之时可能吃亏,但是只有自己的手掌才能最顺自己的心意。 在那道掌印出现的瞬间,大殿之上惊呼之声再次响起。 那刚才用掌的长老面色惭愧,低下了头。 谁也没有想到,何人斯的掌印竟然是已经能化为实质。 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 登云榜第一的人从来没有现过身,他站在这里,便是在场的第一。 …… 云客低着头。 似乎是绝望。 但是从他握剑的手看来,却是没有丝毫的绝望。 他任凭着铺面而来的风洗刷着自己的脸颊和手中的剑。 只是他的眼睛已经在这风中变得越来越明亮。 他的手已经变得开始难以控制的颤抖。 不是害怕。 而是兴奋。 他看洛宁用易水剑,悟剑入阴阳。 这也是他从易水剑之中悟出来的东西。 殊途同归,却是大同小异。 他不在乎面前的人究竟是登云榜的第几名。 他只要出剑! 那掌风到了。 云客剑意凌乱。 他的眼中有些畏惧的,但是手却不再颤抖。 他大喝一声。 剑以出。 那空气中本来向他这里狂乱吹拂的风骤然颠倒了一下。 月光已经消失。 此时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剑光。 第七十五章 无人能敌的掌 南郡之前。 郡主那四个人还在默默的对峙。 但是那天上的那片乌云却是还没有消散。 此时的乌云已经汇集的越来越大,似乎即将遮挡住那所有的月光。 黄春秋的手中拿着一个酒勺,然后舀了一勺酒,递给了郡主。 郡主潇洒喝下,脸上说不出的快意。 但是黄春秋在递酒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郡主手上暴跳出来的青筋。 魔君和魔王站在那片乌云下面,再无举动。 他们不往前去,是因为害怕郡主有埋伏。 即使是魔君这种人物,施展神通千里来此,也是有着不少的消耗的。 魔君望着天空之中的那片乌云,脸色平静,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没有选择再往前走。 他和魔王站住了脚步。 他平静而优雅的说道,“我有很多时间,我不会冒险靠近南郡城的。” 郡主一愣,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他正在打算等什么。 郡主微笑反问说道,“你真的以为我南郡城中这些人真的会把洛宁和星陨阁的人交出来吗?” 魔君笑着说道,“不是我以为,这件事情一会便是可以知道。” 郡主的又伸手盛出来了一勺酒。 黄春秋握着手中扫帚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这是他们最为担心的情况,也是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但是他们依旧没有表现出来。 他们的脸上只是平静。 …… …… 南郡。 那片月光消失了。 不是因为云客的剑光太过于耀眼。 而是因为天空之中此时有着一片扩散的越来越大的乌云。 南郡中开始有很多赏月的人发现了那片乌云,他们开始有些惊慌,因为有的人在此生活了十几年。 每年的中秋都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或者是换句话说,只要是郡主在这,便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如今天空之中的月光竟然被月光挡住了。 人群开始纷纷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了南郡宫。 他们开始意识到,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 …… 尹子卿拉着那三个星陨阁的人正在大街之上疯狂的逃窜。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那片乌云,竟然是吓得再也走不动。 他们的身体藏在那只黑伞下面,嘴唇颤抖的抓住了尹子卿。 “我们…走不了了……” …… …… 南郡宫中。 也是有着更多的人们之中有很多人注意到了那片乌云。 应檀溪抬头看着那片乌云,脸上有些不自然。 因为她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城外,飞到了自己父亲的那里。 …… …… 而此时的战场之上。 云客的剑意已经达到了巅峰。 这一剑是他最强的一剑,也是他能拿得出手的一剑。 他的排名在登云榜上本来是极为靠后的存在,不是因为他的实力,而是因为他的作风。 但是此时云客斩出来的这一剑,让何人斯的掌风倒转,能让大殿之内的月光都失色。 这样的实力,有谁还能不承认他呢? 剑风起,月光落。 狂风卷着大殿之上的尘土和月光,卷着桌案上已经粉碎的月饼,其中还带着桌椅板凳的碎木。 那漫天的风,都在此刻与云客的剑何为了一体。 浩浩荡荡,这便是极为强大的一剑。 …… …… 洛宁的眼睛看着云客的背影,沉思不语,他真是没有想到,云客竟然有着这般天赋,这样的一剑,就算是他和自己交手的当天都斩不出来。 他的唇边流着鲜血。 剑上燃烧着的火焰也是已经熄灭。 刚刚的那几剑,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灵力。 但是不过还好的是,在那云客近乎搏命一击的情况下,岁莫止也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他依旧举着剑,脸上无表情。 大殿之上,又有更多人把目光落到了洛宁的身上。 他们这才想起来,这次的所有一切都是因为洛宁和星陨阁的人而起。 他们的目光开始变得冰冷,似乎准备再次出手。 …… …… 此刻半空中的酒气正浓。 月饼香气正浓。 剑意也正浓。 何人斯的肉掌似乎都在云客斩出来了这一剑的瞬间变得黯然无光。 但是即使如此,他刚刚进入阴阳境,如今他要是想勘破何人斯的掌,还是差着很远的距离。 大殿之上不约而同的刮起了两道狂风。 一道是来自云客的剑,另一道则是来自何人斯的掌。 两道狂风交错,然后开始互相撕咬。 那大殿之中本来有着酒香,本来有着月饼的香气。 但是当着两道狂风出现的瞬间,那大殿之中的所有香气都在此时变得黯然了下来。 空气之中的紧密仿佛能让人窒息。 云客一剑斩出。 他的剑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 在何人斯的掌风威逼之下,即使是他,也是绝对抵挡不过的。 两道气息相互碰撞,两股狂风骤然聚集到了一起。 这两个人的身体也是被这两道狂风卷起来的残碎物件遮挡的再也看不见了踪迹。 那两道狂风之中,偶然会有着一声清脆的剑鸣,偶然会有这一道灵力的掌意。 云客竟然凭借着自己的剑意,和何人斯支撑了这般长的时间。 可是他终究不是何人斯的对手。 三个呼吸的时间。 空气之中便是再也感受不到了云客的剑意。 又过了两个呼吸的时间。 空中猛然出现了一种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洛宁的眼睛盯着那狂风之中的某处,他知道这是云客的骨头碎了。 然后那漫天的狂风之中再也不见了任何光影。 一丝血线从那里面彪飞而出。 然后便是云客的身体。 他手中的剑没有碎裂,但是却已经弯曲。 他的身体重重的撞到了南郡宫的墙上。 那道墙瞬间被撞出了一个人字形的大洞。 云客的身体便是镶嵌在这洞中。 他的嘴角流着鲜血。 眼睛紧紧的闭着。 握在手中的剑已经弯曲成了九十度。 狂风停止。 那漫天的破烂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纷纷落在了地下。 何人斯在那倾泻而下的酒水和木屑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和身上依旧一尘不染。 他的掌微微蜷缩,仿佛没有出过手一般潇洒自然。 他看着洛宁说道,“即使有他帮你,你还是走不了。” …… 洛宁苦笑着,“或许我根本没有想走呢?” 何人斯说道,“这样最好,你能少遭点罪。” 他用眼睛不屑的看着墙上的何人斯。 “你的剑很强,可以排在登云榜前十,甚至可以进前五,但是还是差的很远。” 他又看着洛宁说道,“我以为以为用兵器不如自己的双手。” 他把手轻轻一挥,然后那空中掌意凝结。 大殿之上的狂风又一次凝结。 殿墙之上出现了一道掌印。 他平静说道,“我随手一掌,便能如此。” …… 第七十六章 偏要插手 洛宁望着墙上那处掌印不语。 那道掌印虽然伶俐,但是却极为圆润,掌印似乎已经与大殿的墙壁结合成了一体。 这便是何人斯的手段高明。 若他只是一掌把这墙打穿,或许连洛宁也能做到,但是这般出招,则是把他对于力量精准把控描述的淋漓尽致。 他看着洛宁说道,“你若是乖乖听话,我可以不出掌。” 洛宁看着他点头笑了,“好啊。” 何人斯皱眉,站在那里,仿佛是被洛宁侮辱了一般难受。 因为他在洛宁的语气之中没有听到任何服气的意思,那只是一种戏弄,对于自己的赤裸裸的嘲讽。 大殿上忽然响起来了一道道清脆的碎裂之声。 众人抬头看去,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是那镶嵌在大殿墙中不知生死的云客。 他原来还没有死! 洛宁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那掉落的碎石和砖头,看着那近乎残破的身体掉落到了地上。 云客的身下全是血迹,他抬头看着何人斯。 他手中的剑已经弯了,看起来已经无法再使用,可是他的眼神却是无比的明亮的。 他咳出了一口血,然后看着墙上那道掌印。 “你确实厉害,我做不到。” 何人斯说道,“你既然做不到,为何还要站起来?” 云客反问道,“天下谁定的规则,不能用掌在墙上留下你这样的掌印便是不能站起来?” 何人斯淡淡说道,“我会让你再次趴下。” 云客笑道,“我这一声都只是干杀人拿钱的活,如果照你这种说法,明知道打不过那便是不用打了?明知道吃饱饭还要饿那岂不是不用吃了?明知道睡一觉第二天还要睡岂不是今天也不睡了?” 云客说着,忽然拿起他那把已经弯曲的剑放到了自己的脚下。 他一使劲,然后用自己的力把那把弯曲的剑掰直。 他看着何人斯又说道,“我曾经说过,易先生的弟子,可以死在我手里,可以死在登云榜上任何一个人手里,可以死在郡主手里,但是唯独不能死在魔宗手里。但是今天我一看,这里面又是要加一条。” 何人斯沉声问道,“那一条?” 云客笑道,“你也不配。” 何人斯再问,“我如何不配?” 云客终于掰直了手中的剑,他把剑放在眼前比较了一下,确定了这柄剑是直的。 然后他盯着何人斯的眼睛说道,“因为你很怂。”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因为你怂道连魔君的面都没有见到便是要把他们送出去,你这种人,和那些明知道打不过就不打的,明知道吃饱还要饿就不吃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何人斯的脸上这时已经没有了怒气。 他想了想,然后只是平静说道,“确实没有区别。” 云客无奈苦笑道,“你这不要脸的能耐确实是让我也没有办法。” …… 何人斯转身看着洛宁。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洛宁沉沉的看着墙上的那个掌印。 他平静说道,“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是我的剑却不是用来砍墙的,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何人斯冷笑说道,“我真想看看你如何杀人。” ……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洛宁此时不行了。 云客手中的剑虽已经被他掰直了,但是那剑上有着裂痕,已经是无法再像之前那般笔直。 洛宁弯下腰痛苦的咳嗽了起来。 岁莫止重新走了出来。 不仅仅是他,那登云榜上,于此同时,又一次站起来了一个人。 —— 登云榜第九。 夏为霜。 洛宁的眼神空洞,仿佛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人。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些人, 他开始学习李凤凉,开始学习李凤凉在马嵬关面对二月花之时的那般态度。 他面无表情的直起了身子,身上的灵力疯狂的灌入了手中的刀和剑之中。 他开始使用自己最后的灵力。 …… 云客看着夏为霜,眼神之中嘲讽更盛。 “你不敢在我巅峰的时候出手,非要我跟这人打的差不多了,你再出来。” 夏为霜低头说道,“其实他出面了,便是不用我出手了。” 他的这句话极为轻,但是却丝毫没有否定何人斯的实力。 云客拿着那把残剑,看着何人斯。 他吐了一口吐沫,淡淡说道,“不就是登云榜第二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做好了最后死战的准备。 洛宁看着云客,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声说道,“我想想说谢谢你,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为了我去死。” 云客看着他反问道,“如果是易水寒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 洛宁沉默,因为他不是易水寒,也想象不到易水寒究竟会怎么做。 正在这时,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是在场所有人之中最为平静的声音,也是最为淡定的声音,声音之中有些担忧,但是却不是在担忧南郡宫中。 她是在担心南郡城外。 应檀溪走了出来,她看着洛宁问道,“我有些不明白,为何一定要死呢?” 洛宁看着他笑了,“简兄弟,你在我死之后一定要帮我一个忙,把谁杀死我的消息告诉剑渊的秦薄衣,她大概会想办法给我报仇的,那些星陨阁的人,如果可以,也请简兄弟给我送到剑渊去。” 应檀溪看着洛宁手中的剑,忽然问道,“秦薄衣是她吗?” 洛宁说道,“正是她。” 应檀溪目光微微暗淡了一下,但是只是暗淡了片刻,又是马上变得明亮起来。 她淡淡的说道,“好。” 然后,她转头去看何人斯。 “你要杀他?” 她平静的问出了四个字,然后目光如剑一般锁定在了何人斯的身上。 何人斯看着这面前穿着极为华丽的公子,又看了看应檀溪腰间的剑。 他皱眉说道,“此事关乎到南郡,还请公子不要插手。” 应檀溪挑眉,然后往前走了一大步。 她反问说道,“可我若是偏要插手呢?” …… 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登云榜第二的人。 大殿之上安静了。 何人斯的脸阴晴变化着。 然后他笑了。 他说道,“好。” 第七十七章 金光画 她默默的问着。 何人斯默默的回答着。 洛宁看着应檀溪的背影,张了张嘴。 他说道,“简兄弟,我很感谢你,只是今日……” 应檀溪回头看着洛宁,她的脸上再无平静。 她默默的看着洛宁说道,“你要对那什么衣说的话,你自己去说去,我是不会帮你的。” 洛宁急道,“可是。” 应檀溪平静道,“没有可是。” 她转头,看着天上那遮住月光的乌云,只是觉得此时的心情极为糟糕。 当她觉得心情糟糕的时候,往往是事情真的极为糟糕的时候。 她看着洛宁想着那秦薄衣,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望着那站在大殿之上的何人斯问道,“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人们安静了。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洛宁和云客前面的公子哥,仿佛是见了鬼一般。 这何人斯是登云榜上第二名,在场的所有人之中,哪有人是他的对手? 即使是云客和洛宁那般疯狂的打法,在这何人斯面前都是撑不过一掌。 现在这个公子站在这里,居然问他们两个人要谁先来? 何人斯愣住了。 他被云客和洛宁嘲讽也就罢了,但是面前的这个公子又是什么人? 他刚要动手。 旁边的那些实力之中有两个阴阳境的长老终于出手。 其中一个白发的长老手中拿着一只拐杖,另一个黑发长老手中拿着一条棍。 他们两个活了这么长时间,因为郡主的原因没有勇气向洛宁出手,但是却有勇气向洛宁面前的这个公子哥出手。 他们手中武器带着灵力搅动了大殿之上还剩下的月光和烛光。 两道光芒交织,宛如流水潺潺,在这大殿之上勾勒出来了一道极为绚丽的图画。 只是这张图画之上,尽皆是玄机——阴阳境才能看懂的玄机。 旁边的人抬眼看了,只是觉得头晕目眩,竟然是再无法睁眼。 云客顶着那强光,死死的盯着那图画上的某处,即使他已经是阴阳境,可还是觉得头晕目眩。 洛宁用手遮挡着自己的眼睛,眼泪流出,已经是完全无法睁开。 那张图画终于是慢慢的成型,月光和烛光共同描绘,然后变成了一张长约丈余的巨图。 洛宁手中握着刀剑接连倒退了数步,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面前的强光暗淡了些。 因为应檀溪就站在他的面前。 人们这才发现,那张神秘图画要对付的那个年轻公子正站在光线最为强烈的地方,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的盯着那处光亮。 他没有负手而立,因为他本身就不是个潇洒人。 他也没有故作轻松,因为他真的本来就很轻松。 南郡宫的上方忽然响起了一道雷声。 这雷声不是来自与众人头顶的那片乌云,而是来自南郡宫中。 那个年轻公子平静向前走了一步,于是在他脚面与地面接触的瞬间便是有雷声起。 雷声起处,整个大殿都是不由的颤抖了几分。 云客的眼睛盯着她的脚,眼神有些不可意思。 那两个人阴阳境的老者,听着这滚滚的雷声,再也无法维持面前这幅画的形态,道心稍微分散,那烛光和月光的融合便是有了些瑕疵。 他们知道如果再不出手,便是要真的被这一个年轻公子用这手段逼的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的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喝,然后棍拐并举。 那幅画再他们举棍的瞬间凝实的宛如实质。 在那大殿之上,似乎所有的光亮都被它吞没。 两个老者上前一步,手中兵器一挥动,然后那副画光芒大放。 这南郡宫中本来的设计就是为了引月光进入此地,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光源在此,那大殿之上仿佛在这一瞬间到达了白昼。 一道道光线汇聚,竟然已经在此时宛如实质。 而那些实质光线化作的凌厉攻势,便是直指站在最前面的应檀溪。 应檀溪依旧向前方走着。 她的脚步移动,每走一步便有雷声大作。 在外界看来。 她的动作此时忽然有些不像一个男人。 她仿佛变成了一个女子。 女子最习惯的动作便是翘兰花指。 她对着那所有人都畏惧的图翘着左手。 翘着左手的食指。 洛宁这才注意到,她的手真是非常的好看,非常的完美。 她的手像是出淤泥的莲花,甚至于那些光线比起来,就要连那些光线都变得黯然失色。 那些光线看似柔和,但是却在此处的瞬间让空气散发出了一道道极为刺鼻的焦糊味道。 于此同时,应檀溪的手到了。 她只是伸出了食指。 脚尖点地,人升腾在了半空之中。 她仿佛一个要去采花的少女,或者又像是要去寻蜜的彩蝶。 明明离得极远,但是却仿佛在此时离的极近。 那些仿佛都能让空气燃烧起来的光线却是没有办法伤到她的手指分毫。 她的食指穿过了那些光线,最后点在了那副画上。 画上光线很强,没有人看清楚那上面究竟画的是什么。 应檀溪也看不清,因为她根本不想看。 那两个老者的身体,在应檀溪食指点落的瞬间不由自主开始颤抖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各自泛起了一阵潮红,然后那画上像是石头扔入一片平静的湖面一般升腾起来了一阵波澜。 这阵波澜散发的极快。 因为那是光线的波澜。 只听见叮的一层脆响。 在那波澜散发开来的瞬间,那幅画终于是裂开了一道口子,然后重重碎裂。 那两个老者道心受到了极大的损害,惨叫一声,手中的兵器已经扔到了地下。 那幅画霍然散开,刚才被吸收到画中的所有烛光和月光,都在这一刻重新出现。大殿之上再没有了那刺眼的光芒,却而代之的只是那先前的自然光。 那两个人摔在地下,宛如两条死狗。 应檀溪的动作本是极为优雅,但是因为她现在是带着一张面具,所以她的整体动作看起来似乎有些娘娘腔。 她平稳的落地,然后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两个倒地吐血的老者。 她平静的看着何人斯问道,“登云榜第二的何人斯,可能有手段破了这金光画?” 第七十八章 剑雨 金光画破了。 这是两个阴阳境的强者使用出来的。 但是却就这么被应檀溪一只手指破了。 她的脸上看不出看任何表情,因为她在等待着何人斯的回答,她问的是,“你能破了吗?” 何人斯低头不语,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破。 他看着应檀溪,然后笑了。 “我觉得,这世间真是有意思,一个人越是要死的时候,便是越会有更多的蝼蚁站出来救他。” 应檀溪问道,“你还觉得我是蝼蚁吗?” 何人斯笑着问道,“你这么厉害,为什么登云榜上没有你的名字呢?” 应檀溪看着他,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她根本不屑回答这个问题。 她看着在场众人,她冷冷问道,“还有谁要杀他,一起出来。” 这句话在大殿之中接连盘旋了数个来回,然后扶摇而上,混着那些月光,从南郡宫的顶上散发了去。 大殿之上无人应答。 何人斯笑着说道,“你面前就有一个,何必再问?” 应檀溪看着他认真说道,“你不行。” 何人斯笑的更开心了,“我不行?” 应檀溪确定说道,“你不行!” 洛宁忽的笑了起来,他听着应檀溪语气之中带着嘲讽的双关,只是觉得这个人好生有趣。 云客拄着剑,眼神低沉的像是河道的水流, 因为他知道何人斯的实力,即使这个公子哥一指破开了金光画,但是也绝对不会这么简单的把他们带走的。 何人斯说道,“在动手之前,我想问最后一个问题。” 应檀溪笑着说道,“你说。” 何人斯转身看着洛宁,他极为认真的问道,“我不明白,你们为何都要护着他?” 应檀溪笑着说道,“当年易水寒虽然杀了不少人,但是如果没有他,连南郡都没有了。” 何人斯低头不答。 应檀溪继续说道,“所以,为了知恩图报,我也不会让他死。再说,就算是这些他都没有,我也不会让你杀死他。” 何人斯抬头问道,“这又是为何?” 应檀溪轻蔑的说道,“因为云客说的很对,你连魔君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要去把他们送出去,你简直是怂到家了。” …… 谈话如果谈到了这里,那么便是没有任何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即使谈下去,到了最后也只会变成谩骂,变成无关紧要的争吵。 所以何人斯不打算谈了。 他是一个说出手就出手的人,也是一个很烦磨叽的人。 所以他便是想要一掌打在这个说着自己坏话,甚至有些让自己厌烦的公子身上。 狂风又起。 一道掌印在空中凝结。 这次他用的不是掌意,而是用了灵力。 这也是他第一次的全力出手,因为他意识到了这人不会像云客和洛宁那般简单。 先前的金光画,即使要他去破,也是要耗费不少的力气。 那道掌印已经比起先前不知道要凝实多少倍,空气之中只听见了噗噗的几声响。 那大殿两旁距离极远的烛火都随着这一掌升腾了起来。 这一掌来自他的手中,同时也是来自他的心中。 何人斯作为登云榜上唯一一个不用兵器的高手,他的掌便是他最好的武器。 他一掌拍出。 空气仿佛水花一般都因为这一掌的压力翻滚而下。 那掌印前进,竟然是直接让周围烛台之上的所有烛火瞬间熄灭。 空气凝固了。 不知道哪个初微境的小生感受着那铺面传来的掌风压力,竟然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吓得他急忙闭上了眼睛再不敢去看。 南郡宫设计的极为坚固,可是也在这一掌之中颤抖的极为厉害。 应檀溪的目光直视着那道铺面而来的掌。 她的头发因为这一掌的威力的都开始向后狂乱飞舞。 掌未到。 她的脸上神情依然平静。 洛宁站在她的身后,没有感受到这一掌上任何一点的压力。 因为应檀溪就站在他的前面。 反观云客,后者的身体微微颤抖,握着剑的手指已经渗透出了鲜血,他咬着牙,用身体里最后的灵力顶着这一掌的威压。 应檀溪娇小的身躯在那狂风之中宛如一棵将倒的枯木。 她终于出手。 她依旧只是轻描淡写的伸出了左手。 这次不是翘兰花指,只是去握剑。 众人这才发现在她的腰中还有着一柄剑。 洛宁认识那把剑。 —— 长思剑。 剑名为长思,但是此时人却不长思。 她的脸上此时只有杀意,那里还有半点平静? 她的身体如同枯木,那何人斯的掌风便是如同惊天的海浪。 枯木如何能支海浪? 应檀溪在所有人质疑的目光之中给出了答案。 她手中剑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极为完美的圆弧,然后身体便也随着那柄剑转动起来。 空气因为那道掌风变得有些炙热,但是此时又是因为她的剑意有些冰寒。 掌风之中夹杂着着漫天烛火。 她的剑中便是漫天的寒光。 她只是出了一剑,她的手腕一抖,剑划过,于是便是变成了漫天的雨花。 不是真正的雨。 而是剑雨。 一道道真正剑意变成的雨。 雨水落在那掌风之上,发出了嗤嗤的声响,仿佛一块即将被烤糊了的肉。 但是此时应檀溪的动作,却是那么的优雅端庄。 剑意与掌风合。 仿佛一片宁静的湖泊上下了一阵小雨。但此时,每一处雨点的落下,便都是一个闪耀无比的爆炸点。 那大殿之上再次刮起了一阵狂风,风暴的中心便是应檀溪和何人斯。 长风未落,那南郡宫上刚才何人斯一掌开出来的洞便是有碎砖落地。 那大殿的门口仿佛发生了一场无比巨大爆炸,然后那阵风便是携带着大殿之中所有东西卷落而出,然后那些碎砖便是纷纷变成了齑粉。 风卷着齑粉喷射而出,大殿的门口骤然烟尘一片。 何人斯和应檀溪的身影尽皆隐没在了烟尘之中。 但是这仅仅是暂时的。 人们的目光落在了那烟尘之中,开始去看究竟是谁获得了胜利。 空气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闷响,那是一个人踩着地板的声音。 何人斯的衣衫有些破碎,他的嘴角有些鲜血,然后他从那片烟尘之中走了出来。 …… 第七十九章 应檀溪的骄傲 走出来的人是何人斯。 大殿之上所有的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何人斯登云榜第二的实力,果然是名不虚传。 但是唯独岁莫止的目光有些低沉。 他死死的盯着那烟尘之处,仿佛要看穿那浓浓的烟尘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 洛宁的目光也落在那处,那是应檀溪消失的地方。 何人斯现在虽然狼狈,但是他眼角却是依旧带着自信的光。 这种自信来自于他登云榜的位置,来自于他傲视群雄的实力。 可是当一个呼吸过后,他眼角那抹光线消失了。 流露出来的情绪只剩下了惊恐。 他盯着那烟尘之中,如同见了鬼怪。 终于,他的面色泛起了一阵潮红,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 大殿之上的人们安静了。 他们静静的看着吐血的何人斯,心中泛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何人斯是登云榜第二的人物。 那公子是何人,竟然能让何人斯受伤? 但是因为毕竟成功走出来的人是何人斯,所以他们的脸上担忧的神色便也是没有那么凝重了。 正在此时,烟尘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人们对于这个声音无比的熟悉,但是却在此时感觉到了一丝凉意。 何人斯盯着烟尘之中的某处,更是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从自己的脚底升腾到了头顶。 只有他才知道刚才应檀溪的那一剑究竟是何等的强大。 他的掌根本没有在那一剑之中取得到任何优势。 他平静的眼中再无法平静。 再强大的内心也将在此时起波澜。 他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烟尘之中响起来的是雷声。 应檀溪走了出来。 她的身上依旧带着优雅的气息,只是这种气息已经完全变化了。 她走一步,于是脚下便生雷。 大殿之上的人们被震得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如同见到瘟神一般的看着应檀溪。 …… 她轻声咳嗽了一声。 大殿之上于是只剩下了这声咳嗽的回音。 一个中年人起身,看着应檀溪,大声呵责道,“我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为何竟是干一些帮助贼人的事情?如果他今日不死,魔君如何能离开?” 另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看着她的脸也怒道,“南郡周围的势力今日都在这里,你如果真要护着他,我们一起上,任凭你再厉害,也抵挡不住。” 应檀溪看着那位老太,眉头未皱,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们一起来吧。” 她的语气冰冷,不带有丝毫情感,仿佛雪山之上最高贵的那朵莲花。 那位老太被呛的说不出话来,气的扶着拐杖的手都在颤抖。 她是净水庵的主人,也是一位观庭境九重的强者,她自然能够看出来,强如何人斯,都没有在应檀溪的身上占到任何便宜。 但是她却是和易水寒有着世仇,她的儿子便是死在易水寒手上。 如今在这殿上,大仇即将得报,却出了这样一件事情,她如何不着急? 她声色俱厉,再次喝道,“郡主有一句话说的好,年轻人不要太气盛,你莫非真当我们奈何不了你不成?” 应檀溪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 因为她确实听过郡主说这句话。 何人斯低下了头,因为他在南郡城外要杀洛宁的时候,黄春秋赶来,对他说的也是这句话。 这句话是古往今来许多老人对于年轻人的忠告,自然也会是警示。 应檀溪上前了一步。 她平静问道,“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 云客笑了,“这位兄弟说好。” 洛宁也笑了,他想起了自己问久河的那个问题——是命为什么就要认命呢? …… 大殿地上的人们终于开始愤怒,不是因为这句话。 而是他们突然发现,洛宁真的要离开这里了。 他们带着求助的目光望着登云榜的方向。 终于,在他们的目光之中,在那处又站出来了几个人。 登云榜第四。 登云榜第七。 登云榜第十五。 他们各自的目光都很坚定,但是却在这坚定之中有些犹豫。 他们知道,如果他们真的再不出手,洛宁或许真的要离开这里。 他们一起出手,想必这南郡之中没有人能在他们的手中离开。 应檀溪看着他们笑了,这种笑是发自内心极为自信的笑。 她没有等到这些人说话,或者说是废话。 她手中的长思剑一翻,灵力涌动,似乎在瞬间惊扰了天空之中的月光。 那一柄剑。 在这大殿之上光芒大放! 她又向前一步,脚下有雷声。 空气被这道力量排开,瞬间变得灼热无比。 何人斯横掌,岁莫止尖啸一声然后横刀,夏为霜也横刀。 登云榜上又站出来的那三人同时防守。 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尖锐的呼啸之声。 然后一张宛如实质的结界出现在了应檀溪的那一道剑意面前。 结界与剑意接触的瞬间便是支离破碎。 那些人在这一招之中如遭重创,他们纷纷退后,光点破碎,剑意涌动,然后天空之中又下起了一场极为华丽的剑雨。 那些剑雨若在平时看,定然是极为美丽,但是此时,那些剑雨落下,却是只有鲜血和惨叫。 她只是出了一剑。 登云榜上这些人的联手居然都不是她的对手。 那她究竟应该是什么境界? 何人斯终于开始惊恐。 他的眼睛盯着应檀溪,那恐惧的气息似乎都要比空气中弥漫的剑意都要盛几分。 他的嘴唇颤抖着,哆嗦着。 …… 大殿之上的人们都被这一剑斩的东倒西歪。 应檀溪抬起了头来。 她冷冷的望着净水庵的那个老太。 她开口说道,“只有有实力的人才能配说报仇二字。” 那老太惊魂未定,她哆嗦着手指着应檀溪,“你你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何人?” 应檀溪很自信的笑了。 她向前走着,脚下已经没有雷声,但是她的步伐却是好像行走在座每个人的心头。 她每走一步,那些人的心便是跟着跳动一下。 洛宁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 他看着应檀溪那极为白皙的手,然后意识到了什么。 应檀溪站在那片剑雨的光芒之中。 她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耳根处,在那里找到了人皮面具的边缘。 她用手扣住,然后把那张面具缓缓的撕下来。 第八十章 她叫应檀溪 当那些剑雨落下的时候,应檀溪就站在那些剑雨的中间。 她站的落落大方,站成了一道极为美丽的风景。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必须有一张极为美丽的脸。 就好比此时。 她摘下了面具,于是露出来了她本来的面容。 洛宁看着她侧面的半张脸,然后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那半张脸,自己确实在那日见过。 只不过,自己所见的半张脸实在是没有这整张脸好看。 云客闭着嘴巴,即使是他,也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赞了一声好看。 …… 她的脸宛如一块没有任何瑕疵的美玉,于是眼睛便是成了美玉上的钻石。 当她睁眼睛的时候,这两颗钻石便是世界上最闪耀钻石。 她默默的站在那里,无需要任何的动作,就足以让天下任何的女子黯然失色。 应檀溪的目光扫视过了在场的众人,仿佛她才是今晚的月亮。 她确实是此时的月亮。 …… 无论是她的气质和风度,都是像月光一般耀眼。 她抬头,迈出了步子, 于是大殿之上再无烛火和月光,只剩下了她。 她平静的望着那个净水庵的老太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跟我说这种话。” 净水庵的老太没有反应过来,只当是她骗了在场的所有人,她看着应檀溪那张极为美丽的容颜,声音骤然尖利起来。 她厉声呼啸道,“我知道,你是,你是魔宗的人,你带着面具一直隐藏至今,你一定是魔宗的人,不然还会有谁有这么强大的实力?” 她的声音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于是人们开始集合起来。 “是魔宗,定然是魔宗,除了魔宗,谁会有这样的实力?” “登云榜第二都不是她的对手,她来到南郡,定然是图谋不轨。” …… 有的人突然想起来在大殿之上还站着的那位公主大人。 他们把目光纷纷转了过去,“公主殿下,这位是魔宗,请郡主除之!” …… 大殿之上的声音变得难得的统一,人们都认为她是魔宗的人。 有的人甚至认为她能败了何人斯也是来自魔宗的某种邪恶功法。 他们看着这个容颜俊美的少女,眼神之中充满了愤怒和惊恐。 当然,这两种情绪便是都来自于嫉妒。 …… 应檀溪回头看着洛宁。 她发现洛宁也在看着她。 她骗了洛宁这么长时间,她以为洛宁会生气。 但是洛宁此时的眼中除了平静再也看不到任何情绪。 她有些骄傲又有些顽皮好奇的问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洛宁淡淡的回答道,“我……服了。” 他确实是服了。 但是他确实知道,当应檀溪脸真正露出来的一瞬间,今晚中秋会上的故事便是要被改写了。 他明白了为何她作为简思量的时候为何总是那般潇洒,那般自信。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确实有着骄傲和自信的资本。 应檀溪又开口问道,“感觉如何?” 洛宁淡淡的说道,“你既然决定要出手,那便是应该早些出手的。” 应檀溪嘲讽说道,“我尖酸刻薄,刁蛮人心,你烦的很。” 洛宁被问住了,然后想到了那日在酒楼自己和“简思量”说的那些话。 他的脸色无比僵硬,心想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不过就是如此。 于是他小心说道,“那日确实是这么感觉的。” 应檀溪问道,“那今日呢?” 洛宁又小心说道,“今日自然是极为意外。” 应檀溪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她看着洛宁手中的忘川剑,眼神更加轻蔑。 她于是转过了头去。 看着大殿之上的所有人。 她开口说话,声音如同银铃一般脆。 “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是用了魔宗的功法才能打败你们呢?” 她有些不解,然后又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有的时候,承认一个人很厉害,就这么困难吗?” 她扬起了头,看着大殿之上的那位带着白纱的公主,然后开口吩咐道,“你可以下去了。” 那人默默点了点头,然后转到了大殿后面。 何人斯望着她,眼神痴呆,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 他是登云榜第二名,整个南郡之中再难见到的高手,能一剑打败他的人,又怎么会简单呢? 他死死的盯着那登云榜位置上始终空着的那个位置,面如死灰。 那是第一的位置。 他真傻。 她怎么可能是魔宗的人呢? 没有人见过登云榜第一,但是不代表这个人不存在,他既然是在第一的位置,就是有着第一名的道理。 这就是如同那个谁都没有见过真容的公主一样。 人们感受着她身上灵力散发出来的威压,无比的柔和无比的光明,有的争着喊着她是魔宗的人纷纷低下了头。 她怎么可能是魔宗的人? 她又望着何人斯问道,“为什么打败了登云榜第二名就一定要是魔宗的人呢?” 何人斯低头,回答不出。 净水庵的那个老太站在原地,眼神之中似乎要滴血。 上官落紧紧的盯着应檀溪的脸庞,眼中全是爱慕。 人群之中,终于不知道谁轻声颤抖着说了一句: “登云榜第一?” …… 于是这句话便是如同火焰一般的蔓延了开来。 登云榜第一? 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是再也想不到任何能说明应檀溪实力的身份了。 原来她是第一。 应檀溪听着这些议论,并没有觉得骄傲。 她越过了人群,于是便是有人给她让开了一条路。 她走到了大殿的最前方,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站在了整个南郡的最前方。 她端庄优雅落落大方。 因为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 一道无比强大的灵力如同洪水一般的席卷过了在场的所有人,这道灵力的强大让他们甚至有些站不稳脚步。 她平静而且骄傲的说道,“我叫应檀溪。” 易水有分流,名为檀溪。 郡主姓应。 这是她名字的由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应檀溪,那便是郡主的独生女。 她确实有着骄傲的资本,也有着作为公主应该具有的傲。 洛宁看着天上那被乌云遮住的月光,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没有觉得担心,因为此时的地面之上出现了另一个更加耀眼的月光。 她极美。 她抬头,举手。 月光失色,花容凋零。 她是郡主的女儿,她是这些人从未见过传说之中的公主。 —— 她叫应檀溪。 她是登云榜第一。 第八十一章 她是登云榜第一 登云榜第一。 只是五个字。 但是却比任何五个字都有效。 南郡公主。 依旧只是四个字。 但是却在此时比任何四个字都让人惊讶。 …… 人们望着那极为美丽的身影,看着她身上穿着的极为华丽的衣服,然后忽然觉得自己的智商低到了极点。 这大殿之上再无任何声音。 云客吐了口吐沫,想要把被自己掰直的那把剑插回剑鞘。 他面无表情的骂了一句,“有能耐不早使,非要等到最后一刻,装什么呢?” 那一直站在那里的丫鬟听见了,伸手敲了一下云客的头不悦说道,“如果不是我家小姐,恐怕现在你们都被绑成月饼送到魔君嘴里去了。” 洛宁看着那大殿之上有些刺眼的光芒,终于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红,因为实在是惭愧。 实在惭愧。 如果不是现在的场合,他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问问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默默的站在那里,脸涨的像是落日的晚霞。 那丫鬟嘲讽说道,“怎么,前两天还骂的挺欢,怎么见到我家小姐本人就脸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宁低头抱拳说道,“还请你在你家小姐面前为我美言几句,实在是无心冒犯。” 那丫鬟盯着洛宁手中的忘川剑,冷笑说道,“我家小姐这么喜欢你,你却只当是一直思念着别人。” 她大着胆子瞪着洛宁,忽的往地下吐了口吐沫,“现在看到我家小姐花容月貌又马上改口。” 丫鬟再次冷哼,“呵男人。” 洛宁说不出话来,现在的这种时候他只能听着。 …… …… 南郡城外,郡主面前的酒缸已经空了一半。 但是此时他握着酒勺的手却不再是青筋暴跳。 因为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 他抬头,看着天上那片挡住明月的乌云,然后认真问魔君说道,“你真的就要在这里站一宿吗?我有热情好客的习惯,但是却没有陪着客人站着的习惯。” 魔君忽然笑了起来。 他看着郡主说道,“我真是没有想到,当年的一个小门童,现在竟然有资格和我这么说话。” 郡主回答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魔君瞪眼笑道,“莫欺少年穷?这种话我听的太多了,听的现在都想吐,我只是想站在这里等一个机会。” 郡主笑道,“虽然说这话的人确实很多,我也听了很多,但是说出来之后,还是会觉得很舒服。” 魔君挑眉问道,“你是来搞笑的吗?” 郡主正色说道,“我是来送你的。” 魔君缓缓的问道,“你认为你能送的走我吗?” 郡主手中拿着那个酒勺,他抬头问魔君说道,“要不要喝一口?” 魔君说道,“我是魔君,不是酒鬼。” 郡主拿着那个酒勺,把里面酒又一饮而尽。 魔君嘲讽说道,“酒壮怂人胆,你喝这些酒,就不想去厕所吗?” 郡主也平静笑道,“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你送走。” 他喝了半缸的酒,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丝醉意,因为无论什么人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哪怕他喝再多的酒都不会醉。 郡主稳稳的站在那里,他看着黄春秋,然后忽然说道,“今年城前的落叶很多。” 黄春秋明白了郡主的意思,他的手中拿着那个扫帚,然后点头应答道,“确实,垃圾也有很多。” 他开始低头扫地。 然后天空之中那片乌云忽然在此时开始翻滚了起来。 郡主喝了一口酒,黄春秋扫了一下地。 于是这南郡的上空起了一阵最大的风,然后开始席卷到了那片乌云上。 那轮明月在天上悬挂,如果是一般的乌云碰见这样的风,便是会立刻消散。 但是此时,那片乌云便是如同粘稠的胶水一般,然后在天空之中和那片月光和风纠缠起来。 郡主喝酒的手僵硬住了。 黄春秋扫地的手也僵硬住了。 天空之中仿佛响起来了一道闷闷的雷声,然后狂风停止,乌云在旋转。 整个南郡的上空都仿佛凝固了 他们站在那里,没有人有动作。 但是,一场站在这个世界上顶级强者的较量,就这么开始了。 没有人知道郡主能不能送走魔君。 …… …… 应檀溪站在大殿的最前面,然后她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没有人的目光敢于她对视,也没有人的喘息声敢在大一些。 大殿之上本来狼狈一片,但是在此时,那些狼狈都是已经变成了她的映衬。 她平静的问道,“现在我要让洛宁活着,你们在场还有人胆敢反对吗?” 无人应答。 她声音骤然高昂,“我问你们,我现在要让洛宁活着,你们有没有人反对?” 大殿之上只是死一般的安静,死一般的静谧。 她于是很满意的笑了,“没有最好。” 但是正在此时,一个人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但是却在此时十分坚定。 他看着应檀溪,即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他还是要说话。 他颤抖着问道,“即使你是南郡的公主,凭什么要你一句话就把整个南郡的生命都放出去?魔君就在南郡城外。我们这些人的性命难道还不值洛宁一个人的性命?” 应檀溪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瞬间便是如同刀一般冰冷。 她平静说道,“确实不值。” 那人颤抖着手,明显因为应檀溪这句话气到了。他高声问道,“莫非你认为凭借着你自己在这里,就真的能拦住我们这些人吗?虽然你是登云榜第一,但是登云榜已经许久没有更新了,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早就不是原来的位置了。” 应檀溪像看着一个白痴一般的看着这个人。 她的语气很柔和,甚至说有些像是耳语。 当然,这个人说的话也正是事实,登云榜确实已经很久没有更新过了。 应檀溪平静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登云榜许久没有更新了吗?” 那人一愣,明显不知道。 应檀溪说道,“因为登云榜本来就是我排的。” …… …… 第八十二章 随我应敌 长夜。 很长的夜。 长的让人心酸,长的让人胆寒。 本是到了霜降的时刻,但是此时的马嵬关前却是没有霜降。 这里有某个人绝望的嘶喊;有着某些人临死前的嚎叫;也有着某匹战马胆颤的嘶鸣。 有鲜血;有刀枪;有死人和活人。 但是唯独没有霜。 天空如洗,自然是有月。 月光落在了关前,落在了李凤凉的身上。 李凤凉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看不出来是血水还是汗水。 他坐在一具敌军的尸体上,剑插在他的面前,他似乎是在沉思。 前方的旌旗飘摇,正是凤尾营。 他问周途说道,“这是第几次了?” 周途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在此时依然能让李凤凉听的很清楚。 他轻声回答道,“这是藩军的第十二次进攻。” 李凤凉低下了头,然后看着手中剑上凝结的血痂,挡住了这柄剑本来的锋芒。他已经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个人,但是却还是没有动用灵力。 他的目光似乎有着愁丝,他只是盯着面前尸山血海的某处,然后突然问道,“你知道着十二次冲锋他们都只是试探吧?” 周途点了点头,“我知道。” 李凤凉又问道,“我们不可能一直守着这里,你知道吗?” 周途又点头,“我知道,你已经受了三处剑伤。” 李凤凉看着他笑了,“你的伤呢?” 周途举着自己的手臂,上面的血水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他苦笑说道,“皮里肉外,不碍事。” 关城前的血水混着泥土的气息已经潺潺,不知道这些血水将会流到何处。 李凤凉看着脚下冒着泡流淌过去的血水然后问道,“下一次他们要是全力杀过来,我们挡得住吗?” 周途诚实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看着周围的这些军士说道,“我们已经死伤过半了,但是蛮军却只是不紧不慢的进攻。” 李凤凉抬眼望去,面前是洛水,洛水上有战船,战船上有着蛮军,是那些未曾渡过洛水的蛮军。 —— 因为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李凤凉的手在轻轻颤抖,他又回头去看,马嵬关的影子在夜色之中看的很清楚,但是他却看不见关上的人。 本来空气之中弥漫的月饼和女儿红的香气,此时全都被血腥味替代了。 旁边一名小校哆嗦着,他问李凤凉说道,“将军,我们真的不回城吗?” 李凤凉闭上了眼睛淡淡说道,“马嵬关上只够两万军士守城的,我们如果回去了,只能是让关城乱上加乱。” 那小校哭道,“可是我们就算再此战死了,也是无济于事啊,那座城关也是一样要丢失。” 李凤凉说道,“至少能丢的潇洒点。” 周途笑道,“这便是站着死和趴着死的区别,我还是不懂,为何你一定要站着死?” 李凤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因为我腰不好,趴不下去。” …… 秋色带着月色。 让整个马嵬关的关前都变得凄清无比。 李凤凉伸手握住了面前的剑。 他感受着洛水之上传过来的寒意和那些蛮兵带着的杀意。 他似乎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了。 如果实在抵挡不住,他会动用易水剑诀。 只是那样,他便是会暴露自己是修行者,他如果真的会剑渊的剑,朝廷会怎么对待他,朝廷会怎么看他?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但是他只是知道,今夜晚间,自己抗旨了,这就一定是一个极大的祸患了。 但是他不怕祸患,他只是想让这座城能多活些日子。 …… 远处响起了一道极为凄凉的马嘶。 周途伸手从旁边的尸体上拿过了一把剑,因为他的剑已经断了。 不是被人打断,而是砍人砍断的。 他沉默着,但是想的却是自己当皇帝那几年究竟干了什么。 他只是静静的望着这些死去的人,眼神无比的空洞。 这就是战场吗? 这就是战场之上的残酷吗? 周途握紧了手,他忽然明白,如果真的让自己来到这里给李凤凉当个马倌,也许自己的皇位就不会这么轻易被夺走。 世间所有的事情,大多都是事与愿违。 他以为是太平盛世,所以那便就真正的是他以为。 他望着那蛮军之中依旧矗立的战旗,眼中突然出现了那个自己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的人影。 —— 尹山河。 他只是记得当年尹山河反叛出天朝的时候自己还小。 但是现在尹山河又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他不知道。 周途低头看去,只见地上死去的军士大部分都是周军,他忽然觉得很好笑,想着那个在皇宫之中拥着仪妃听着魔宗摆布的周兴。 他就是想笑。 他开始问自己,这十几年间自己究竟都干了什么。 他到底有什么值得吹嘘和值得骄傲的。 他最后得到的答案是—— 没有。 他这十几年来,就像是做了个梦,然后放了个屁,然后就全都没了。 …… 天空之中的月光还在洒着。 时间就是如此,你越是期盼它快些,它便是走的越慢。而若是你若是期盼它走的慢些,它便走的越快。 李凤凉闭着眼睛吹着夜风,他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因为夜风一吹,不禁冻的他有些瑟瑟发抖。 远处响起了号角和战马的嘶鸣。 于是李凤凉知道,终于要来了。 一个小校跑了过来,整个人都蒙着一层血痂,他看着李凤凉说道,“将军,蛮军的第十三次攻击来了。” 李凤凉平静问道,“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那小校迟疑说道,“他们这次多了个领头的将军。” 李凤凉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但是他却是已经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蛮军想要进行最后的冲击了。 他站起来了身子,面无表情的踢开了旁边的一具尸体。 他没有骑马,因为他的战马早就已经在蛮军第七次冲锋的时候就累得倒了下去。 他看着周途问道,“有酒吗?” 周途迟疑的看着他,问道,“将军的母亲不是不让将军饮酒吗?” 李凤凉看着他微笑说道,“我妈还让我活着回去,我他妈回的去吗?” 周途沉默不语,他从腰间解下来了一只染血的酒壶,然后送到了李凤凉的手中。 他低头说道,“这是最后一口了。” 李凤凉接过了酒壶,然后拧开盖子把酒水混着血水倒入口中。 他是第一次喝酒,当即被呛的红了脸,但是他却面无表情。 他忍着女儿红的烈,把小半壶的酒都灌入了肚子之中。 在他的丹田之处,有着一只剑胎正在缓缓的旋转,然后开启。 一道力量注入到了他已经虚弱无比的手臂之中。 李凤凉长剑之上蒙着的血痂都在此时纷纷脱落。 但是士兵的注意力都在前方,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随手把那酒壶扔下。 然后向前走了去。 他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选择了。 他走在这天地间,孤木立于月下,就像是最为孤寂的人。 秋风冷艳。 他说道,“随我应敌!” 第八十三章 残秋的死 西山的枫叶已红。 长天下的月色未终。 当一个士兵手中的剑穿过了一个人的咽喉的时候,那血就是比枫叶还要红。 他不能像李凤凉那般面无表情的杀敌。 他杀人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他身强体壮。 他一顿能吃三碗干饭半只鸡。 他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他有一个恩爱的妻子。 他有一个慈爱的老母亲,他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一个人的人生如果真的能过成这样,那么他一定是极为幸福的。 但是此时他不幸福。 因为这场他妈的该了死的战争。 他不是为了皇帝卖命,也不是为了李凤凉卖命,更没有去听李凤凉的高谈阔论。 他只是知道,今晚的酒很好喝。 喝了酒,便是要杀人。 他手中的刀已经砍得卷了刃。 他的胳膊累得瑟瑟发抖,他的膝盖弯曲的再也直不起来。 但是他知道,自己每多杀一个敌人,自己那幸福的家活下来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所以他即使累得几乎要吐血,可是他却还是在挥动着刀。 终于,他杀不动了。 他的膝盖上中了一箭。 肩头上中了一刀。 他跪了下去,因为疼痛扭曲了脸。 他没有再挥砍,因为他的剑已经卷的已经再砍不进去任何一个蛮军的铠甲了。 他只是把那把刀当成了镜子。 在月光下他看着自己的脸,全是鲜血,全是伤口极为狼狈。 他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然后落到了脸上,开始往下清理着脸上的血痂。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实上,他只是想让自己死的体面些。 然后他看着那些尸体,意识到了自己的家人可能不会找到自己的尸体。 他想到这里,故事开始变得愤怒。 他举刀去砍蛮兵,但是却没有砍穿那个铠甲。 他背后中了一刀。 然后他力竭,趴在了地上。 他的眼神恍惚,精神正在慢慢的流逝。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 …… 一个士兵的手在颤抖,因为他来参军完全就是为了一些银子能够养活自己的家人。 他今年的年龄还不过十六岁。 还没有洛宁大。 但是他却是已经杀了四个人。 他记起来今晚李凤凉最后去让自己去请安的时候他去看了自己的老母亲。 母亲不算太老,但是却也已经累弯了腰。 他没有父亲,因为自己的父亲在自己极小的时候打仗死去了。 这片大地之上,母亲便是那最后一个能让自己留恋的人。 他开始回味,回味自己母亲给自己包的月饼的味道。 那月饼是碎稻谷的米,但是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月饼。 他如果出生在一个帝王的家中,这个年纪应该是在宫中守着宠爱,吃着想不到的山珍,喝着从没见过的琼浆。 他如果出生在一个大户的人家,这个年纪应该是一个公子最潇洒的时候,和街上的姑娘打情骂俏,和自己的朋友花天酒地。 可是他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家的孩子。 —— 他抬头,视线已经被血遮挡。 他把手伸进了怀里,那里有着一个被血染透了的咬了一口的月饼。 他把那块月饼拿了出来,想要塞进嘴里。 但是他的手刚刚抬起,远处便是有一只冷箭射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流淌而下。 月饼落地。 但是他的身体却是没有倒。 因为周边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 他眼中的月光终于慢慢的暗淡下去,然后变成了灰色。 …… …… 又有一个老兵。 之所以叫他老兵,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老了。 他老的已经拿不动刀。 但是他却还在拼杀。 李凤凉让士兵去请安的时候,他未曾动。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家人,他就这么生活在这个城中,似乎无欲无求,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但是他却还是要战斗。 是为了那口能让他开心的酒,还是为了那能让他吃饱饭的军粮? 他不得而知。 一个敌人袭击了过来,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刀。 他没有拦截住对方的武器,手中的刀落地。 但是就在这刀落地的一瞬间,他却像是发了疯一般冲了上去,用嘴去咬敌人的喉咙。 那个年轻力壮的敌人竟然就被他扑倒了。 入口的鲜血,这是肉的味道。 他开始怀念自己年轻时候吃的山鸡和野兔。 他有些馋肉,但是却不是这种肉。 但是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真正的肉了,所以这种也行。 他感受着那鲜血划过牙齿的温度,感受着自己撕咬的那名敌军终于没有了生机。 然后他突然开始呕吐。 周围的蛮兵已经把他包围,但是却吓得呆了。 他们已经够凶狠,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老兵。 人们盯着他,看着他,然后突然发现那老兵伸手摘下来了手中的酒壶。 他拧开盖子扔到地上,然后抬头向天空仰头胡乱的喝着。 酒水顺着他的脸颊和脖子留在了身上。 然后这些蛮兵明白,这个老兵只是一个疯子。 他们一拥而上,刀枪并举。 鲜血飞过。 然后那个老兵的尸体便是栽倒在了地下,被其他的尸体淹没,再也看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喝到了没有最后的那口酒,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疯子。 但是他们却是可以看到,他的酒壶抓的很紧。 仿佛那就是他的命,比刀还重要的命。 …… …… 在这战场之上,这种人有很多。 各式各样的人,在各式各样的死。 他们来的目的不同,他们死去的原因不同。 但是他们此时的信念却是相同。 他们只是想守住这个关城,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高高在上的皇帝。 而是为了天上的月亮。 今日中秋,家人却未曾团聚。 没有一个人不想着团聚。 …… …… 血染红了周途的剑。 他的身体在颤抖,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恐怖的战斗。 这是蛮军最后一次冲锋,也是势在必得的一次冲锋。 周途抬起头来。 他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的身边一个个死去。 这些人曾经也许都是他的子民。 他看着这些人临死前的不甘。 看着那被血染红的月饼,看着那混着血水的酒壶。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蛋。 …… 第八十三章 残秋的死 西山的枫叶已红。 长天下的月色未终。 当一个士兵手中的剑穿过了一个人的咽喉的时候,那血就是比枫叶还要红。 他不能像李凤凉那般面无表情的杀敌。 他杀人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他身强体壮。 他一顿能吃三碗干饭半只鸡。 他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他有一个恩爱的妻子。 他有一个慈爱的老母亲,他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一个人的人生如果真的能过成这样,那么他一定是极为幸福的。 但是此时他不幸福。 因为这场他妈的该了死的战争。 他不是为了皇帝卖命,也不是为了李凤凉卖命,更没有去听李凤凉的高谈阔论。 他只是知道,今晚的酒很好喝。 喝了酒,便是要杀人。 他手中的刀已经砍得卷了刃。 他的胳膊累得瑟瑟发抖,他的膝盖弯曲的再也直不起来。 但是他知道,自己每多杀一个敌人,自己那幸福的家活下来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所以他即使累得几乎要吐血,可是他却还是在挥动着刀。 终于,他杀不动了。 他的膝盖上中了一箭。 肩头上中了一刀。 他跪了下去,因为疼痛扭曲了脸。 他没有再挥砍,因为他的剑已经卷的已经再砍不进去任何一个蛮军的铠甲了。 他只是把那把刀当成了镜子。 在月光下他看着自己的脸,全是鲜血,全是伤口极为狼狈。 他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然后落到了脸上,开始往下清理着脸上的血痂。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事实上,他只是想让自己死的体面些。 然后他看着那些尸体,意识到了自己的家人可能不会找到自己的尸体。 他想到这里,故事开始变得愤怒。 他举刀去砍蛮兵,但是却没有砍穿那个铠甲。 他背后中了一刀。 然后他力竭,趴在了地上。 他的眼神恍惚,精神正在慢慢的流逝。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 …… 一个士兵的手在颤抖,因为他来参军完全就是为了一些银子能够养活自己的家人。 他今年的年龄还不过十六岁。 还没有洛宁大。 但是他却是已经杀了四个人。 他记起来今晚李凤凉最后去让自己去请安的时候他去看了自己的老母亲。 母亲不算太老,但是却也已经累弯了腰。 他没有父亲,因为自己的父亲在自己极小的时候打仗死去了。 这片大地之上,母亲便是那最后一个能让自己留恋的人。 他开始回味,回味自己母亲给自己包的月饼的味道。 那月饼是碎稻谷的米,但是却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月饼。 他如果出生在一个帝王的家中,这个年纪应该是在宫中守着宠爱,吃着想不到的山珍,喝着从没见过的琼浆。 他如果出生在一个大户的人家,这个年纪应该是一个公子最潇洒的时候,和街上的姑娘打情骂俏,和自己的朋友花天酒地。 可是他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家的孩子。 —— 他抬头,视线已经被血遮挡。 他把手伸进了怀里,那里有着一个被血染透了的咬了一口的月饼。 他把那块月饼拿了出来,想要塞进嘴里。 但是他的手刚刚抬起,远处便是有一只冷箭射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流淌而下。 月饼落地。 但是他的身体却是没有倒。 因为周边的尸体实在是太多了。 他眼中的月光终于慢慢的暗淡下去,然后变成了灰色。 …… …… 又有一个老兵。 之所以叫他老兵,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老了。 他老的已经拿不动刀。 但是他却还在拼杀。 李凤凉让士兵去请安的时候,他未曾动。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家人,他就这么生活在这个城中,似乎无欲无求,似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恋。 但是他却还是要战斗。 是为了那口能让他开心的酒,还是为了那能让他吃饱饭的军粮? 他不得而知。 一个敌人袭击了过来,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刀。 他没有拦截住对方的武器,手中的刀落地。 但是就在这刀落地的一瞬间,他却像是发了疯一般冲了上去,用嘴去咬敌人的喉咙。 那个年轻力壮的敌人竟然就被他扑倒了。 入口的鲜血,这是肉的味道。 他开始怀念自己年轻时候吃的山鸡和野兔。 他有些馋肉,但是却不是这种肉。 但是他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真正的肉了,所以这种也行。 他感受着那鲜血划过牙齿的温度,感受着自己撕咬的那名敌军终于没有了生机。 然后他突然开始呕吐。 周围的蛮兵已经把他包围,但是却吓得呆了。 他们已经够凶狠,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老兵。 人们盯着他,看着他,然后突然发现那老兵伸手摘下来了手中的酒壶。 他拧开盖子扔到地上,然后抬头向天空仰头胡乱的喝着。 酒水顺着他的脸颊和脖子留在了身上。 然后这些蛮兵明白,这个老兵只是一个疯子。 他们一拥而上,刀枪并举。 鲜血飞过。 然后那个老兵的尸体便是栽倒在了地下,被其他的尸体淹没,再也看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喝到了没有最后的那口酒,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疯子。 但是他们却是可以看到,他的酒壶抓的很紧。 仿佛那就是他的命,比刀还重要的命。 …… …… 在这战场之上,这种人有很多。 各式各样的人,在各式各样的死。 他们来的目的不同,他们死去的原因不同。 但是他们此时的信念却是相同。 他们只是想守住这个关城,不是为了那个该死的高高在上的皇帝。 而是为了天上的月亮。 今日中秋,家人却未曾团聚。 没有一个人不想着团聚。 …… …… 血染红了周途的剑。 他的身体在颤抖,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恐怖的战斗。 这是蛮军最后一次冲锋,也是势在必得的一次冲锋。 周途抬起头来。 他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的身边一个个死去。 这些人曾经也许都是他的子民。 他看着这些人临死前的不甘。 看着那被血染红的月饼,看着那混着血水的酒壶。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蛋。 …… 第八十四章 明月的生 他就紧紧的跟在李凤凉的后面。 虽然李凤凉已经动用灵力,但是却还是没有动用易水剑意。 动用灵力也许能让他杀人的速度快上几分,能让他的军士少死几个。 李凤凉前进,周途也跟着前进。 李凤凉后退,于是周途也跟着后退。 李凤凉砍死了两个蛮兵,他也跟着砍倒了一个蛮兵。 他们听着自己的军士在自己的身边一个个死去,看着大周的战马疯狂逃窜,然后被利剑贯穿了脖子。 他们的心已经冰冷。 李凤凉的双眼赤红。 不是因为杀的人太多了。 而是因为那壶女儿红实在是上头。 他有些醉。 实际上喝了那些酒,是会醉的,但是他醉的太快。 所以除非是这个人自己想醉。 他手中的剑于是挥动的更快了。 但是此时他们却不是在前进,而是在后退。 这便是说明,他的这些军队已经没有办法再抵挡蛮军的进攻了。 …… 一个骑着马的大将到了。 之所以说他是大将,是因为李凤凉很容易的能辨别出他身上盔甲和战马的不同。 但是这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因为这只是一剑的事情。 他举手挥剑。 血洒落。 月光似乎被染红了。 然后那名凤尾营的大将落地摔下马来。 凤尾营的军士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已经被鲜血完全糊住的将军。 他就站在那里,在他身后三步的距离跟着一个马倌。 他每次挥剑,便是都会有人倒下或者死去。 人群之中发出了阵阵惊呼,然后他们便是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们知道,这个中原人很厉害,但是他们确实没有人害怕,因为他们的人很多,他们可以先把那些周人的士兵都杀掉再来对付他。 李凤凉面前的尸体渐渐的堆积成了一个小山。 然后他后退,然后面前的尸体再次堆成了一个小山。 …… 他知道,没有他的命令,这座关门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开的。 他看着那些靠的越来越近的蛮军,心中已经彻底凉了,因为他知道这座关城根本不可能存活太长的时间。 远处的荒原上此时除了人的脚步和马的啼声此时再无任何声音。 周途看着坐在地下的李凤凉忽然问道,“你还是想站着死?” 李凤凉点了点头,然后他看着周途的眼睛问道,“你不是也要站着死了吗?” 周途忽然说道,“我不想死。” 李凤凉嘲笑说道,“只是此时你不想死也没有办法。已经是绝境了。” 他看着周途的眼睛,忽然大笑着说道,“其实我知道,你是……” 他最后的那两个字没有说出来。 因为周途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李凤凉瞪眼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周途诚实回答道,“我有一个用剑的朋友跟你很像。” 李凤凉笑道,“不会是洛宁吧。” 周途回答道,“是他。” 李凤凉再次笑道,“皇帝也能和天下人都想杀的大周通缉犯成为朋友吗?” 周途平静说道,“皇帝都能成为马倌,那还有什么不能的呢?” 李凤凉说道,“你说的很对。” 空中依旧有月光落下,只是此时的月光貌似已经变成了红色。 是被血染红的月光。 …… …… 宁远将军站在城头。 他往下看着,城门上已经有弓箭手准备好了,等着那些蛮军到了弓箭的攻击范围之内,随时准备发射。 他们的手冰冷,因为紧张,因为害怕,因为兴奋。 他们的心滚烫,因为恐惧,因为绝望,因为视死如归。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似乎再也听不到厮杀的声音了。 因为他退到了马嵬关的城下。 他靠着关门重重的坐下,手颤抖的似乎拿不起剑来。 只是他的剑还握着。 周途站在他的旁边,脸上的血已经遮盖了他的五官。 他们听不到任何厮杀的声音了。 因为战场上现在除了他们两个此时已经只剩下了几百个周人了。 他们的几万军,此时只剩下了几百个。 城门是铁皮的,让人靠着有些安心。 李凤凉没有指望着这处关门打开,因为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也许要交给宁远将军了。 …… …… 前方蛮军的大军走的越来越近了。 所有死去的人已经彻底了,但是没有死去的却是还在战斗。 他们也许有着和那三个人同样的想法和同样的遗憾。 他们的脸上此时写满了平静或者绝望。 前方的蛮军到了,这也许是他们最后的冲锋了,这场冲锋过后,他们便是要死在这里,像是一只被踩死的蚂蚁。 这几百军士的脸色看不出来他们此时究竟是什么心态,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他们已经厌倦了这场战争。 无论是战死还是能活下来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真正的解脱。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哭声,于是这哭声变成了喊声,喊声最后变成了歌声。 他们想像李凤凉一样,体面的站着死。 李凤凉忽的就在这歌声之中站了起来,他面无表情。 但是空气之中已经出现了一道极为凛冽的剑意。 他看着自己身边一个个倒下的将士,看着一个个浑身是血的军士,他咬紧了牙。 他不能让这些人死在他的前面。 他知道城中还有百姓,他知道不知道有多少正等着归家的老人或者妻子,但是他们的家人死在了这关前,再也回不去了。 这是易水剑意。 他似乎不知道洛宁正是因为这剑意让天下不知道多少人都想杀他,他仿佛不知道用这剑意暴露之后的代价是什么。 他已经在这些人和自己的身份面前做好了选择。 这也许是他的最后一战。 他会尽力保护好在他面前的每一个周人。 他在这夜色之中,身形本来就不高大,但是此时在这月光之下却仿佛整个夜色要吞没掉他。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望着周途说道,“如果我死了,请告诉我的母亲不要太悲伤。” 西风冷。 依旧冷。 星如剑光。 月渐苍凉。 …… 周途也在他的身后站了起来。 但是他却是没有握剑。 他忽然伸手,按在了李凤凉的手上。 李凤凉的易水剑意停止了扩散。 第八十五章 曾经的王 李凤凉要用易水剑意做最后一搏。 虽然他的个人能力不足以左右这战场上的走向,他却还是要搏一搏。 但是此时的周途拦住了他。 周途望着他忽然说道,“虽然我很想跟你一起站着死,但是如果有不死的方法,你想试试吗?” 李凤凉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不信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周途看着他忽然说道,“其实,我认识凤尾营的王爷。” 李凤凉低头不语。 周途看着他说道,“这是我大周欠他的,不是你欠他的,所以不需要你来还债。” 李凤凉抬头看着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忽然说道,“你有把握吗?” 周途笑道,“我不知道。” 李凤凉又说道,“你应该知道。” 周途又笑,“我现在只是马倌。” 李凤凉沉默了,他忽然认真说道,“你知道你的身份如果暴露了,会是什么后果。” 周途也笑了,“为了大周的百姓,我只能试一试。” 李凤凉看着他,忽然站起来了身子,然后一躬到地。 他已经知道周途究竟要做出怎样的选择了。 他是曾经的皇帝,现在尹山河只是为了报仇,而他恰好是那个能化解掉尹山河仇人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功,但是他只有试一试。 周途感受着冰冷的夜,忽然有些不甘心。 因为他不想死,他还想重新回到天朝之中,还想看看那天朝避暑山庄那朵自己极为喜欢的花朵。 他还想再东山再起。 但是此时不行了。 即使他曾经是个皇,但是现在也别无选择。 李凤凉低声说道,“皇上大义。” 周途笑道,“我是马倌。” 李凤凉说道,“你现在也许可以当一个好皇帝。” 周途接着笑道,“我也想,可是没有机会了。” 他忽然又看着李凤凉问道,“你仿佛一点都不惊讶我的身份。” 李凤凉想了想然后忽然低头说道,“那日你来当兵,其实我就已经知道了。” 周途不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凤凉说道,“因为那日虽然你说自己是穷人,但是眼神之中的光却是不解的,你没有意识到是你自己的问题造成了他们的穷困。” 周途回答道,“我现在知道了,内政不禁要廉明,外政还要刚硬。” 李凤凉叹息说道,“太晚了。” 人群之中的歌声渐渐的弱了下去。 他们准备起来,进行最后的守。 但是此时,却有一个人站在他们的最前面。 这个人不是李凤凉,这个人是李凤凉的马倌。 人们的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之前周途在刷马的时候嘲讽问着他当皇帝什么感觉到那名士兵此时已经断了左臂,他坐在一旁,盯着周途。 周途看着他微笑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说知道当皇帝很累吗?” 那士兵颤抖着摇头,但是却是没有再此时说话。 周途似乎如释重负,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大地惶惶,马嵬关以北,便是他曾经的封土。 他拔剑插在了地上。 他平静说道,“朕去死了。” 他用的是朕,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对自己的称呼。 李凤凉默默的看着他,那几百名军士都在默默的看着他。 他们仿佛明白了什么。 这个人曾经是他们的皇帝,但是现在却在这里跟他们流着一样的血,遭着一样的罪。 他们仿佛知道这个人准备去干什么。 月光仿佛不再那么明亮。 光凝如冰。 霜降。 霜终于降了。 在这霜降之时,他们的血本应该是冷的。 但是却在此时无比的热。 周途说完了那句话,于是向前走去。 有飞箭在他的耳边划过,然后落入地上,插到了不知名的某一具尸体之中。 他在这天地之间,仿佛最为孤寂的帝王。 但是此时的他,只是最为不知名的马倌。 远处的蛮军开始冲锋。 明亮的月光仿佛压在他的头顶。 苍茫的大地流着血,仿佛在给他送行。 他站在了一小股周军的最前面,望着那苍茫的尸山血海和面前铺面而来的蛮军。 他大声喝道,“我要见尹山河!” “我要见尹山河……” “我要见……” …… 他的声音在这荒原之上回荡了开来。 洛水的寒气没有带走秋的清寂。 只是让它更加冰冷。 蛮军站住了脚步。 他们愣住了,停止了放箭,停止了冲锋。 他们的面前没有周人的军队,只是在此时站着一个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穿着马倌衣服的人。 但是这个人的腰板很直。 这个人的眼睛很亮。 这个人站在那里,有着帝王气。 他大声喊着要见尹山河,所以早已经有着骑兵去通报。 …… …… 周途站在天地间。 他站成了一柄剑,笔直的剑。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比剑还坚定。 他看着那茫茫的蛮军,他的耳边仿佛响着那马嵬关中中秋节人们欢乐的笑声。 仿佛响着那孩子不听话的哭声。 仿佛响起了某家女子和丈夫吵架的声音。 又仿佛响起了某家老人教训孩子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平时听来应该是极为难听的。 但是此时他只是觉得无比幸福。 事实上,也正是那般幸福。 他的大周;他的国家;他的疆土;他的子民;他的天下;他的功绩;他的错误…… 这一切也许都是那么幸福。 但是现在这些幸福都要没了。 他开始回想,回想下跪究竟是个什么感觉,回想下跪求人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但是他搜遍了自己的大脑,最后都是没有找到这相关的感觉。 因为他出生就是帝王的命,都是别人来求他,他从来没有求过别人,但是好在他看过别人求他。 骑兵已经进去报告尹山河。 那些蛮军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他们瞪着这个马倌,默默的等待着尹山河的回话。 清风硬冷。 他摘下了自己头顶的马倌帽子,于是发髻披散下来。 清冷的风吹得他的脸无比僵硬。 他伸手,搓下来了脸上的血痂,露出了他本来还算可以的面容。 他回头,看着那座雄伟的关城,看着关城上的士兵,看着关城下的残兵。 他忽的朝着整片天地跪下。 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了他自己。 他磕头在地。 面对的是整个蛮军。 他的声音如同夜风,呜咽如诉,但是却在此时无比的坚定。 他的声音震得朔旗飘摇,笼罩了大部分的蛮军。 他的声音悲凉无奈,又有着不甘。 月落在他的脸上,终于送去了那片声音。 光骤凝。 声起一经。 …… …… “大周先帝周途……” “前来赴死!” …… 第八十六章 问世间美好为何物(上) 尹山河坐在自己的马上,稳如泰山。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如同黑云一般的马嵬关。 他的心在此时在滴血。 不是因为马嵬关迟迟没有攻下来,而是因为死了太多的人了。 太多的周人。 他在用自己的刀帮助南蛮屠杀自己国家。 他感觉到了后背无比的凉,是一种彻骨的凉。 比秋还凉。 有一传信官骑马跑了过来,他看着尹山河,然后报告说道,“有人要见王爷。” 尹山河淡淡说道,“多少人?” 那个传信官迟愣了一下然后说道,“一个人。” 尹山河又问道,“是马嵬关的守将吗?” 那军士想了想说道,“是一个马倌。” 尹山河喝道,“不见。” 那传信官又道,“他说他是周途。” …… 夜空无比的安静。 尹山河骑在马上,他没有感觉到夜空的安静,他只是觉得很冷。 仿佛那月光是冰,秋风是水。 他本来很少出汗,但是此时的汗水已经顺着脊梁打湿了他的战袍。 夜幕之下沉默了良久。 他停住了马,于是三军也都跟着停住了马。 他开始回忆起来:印象之中的周途到底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想了起来——那是周先帝的两个儿子之一。 他从小很聪明,自己在天朝的时候还曾经带过他玩耍。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成了马倌,他来到这里究竟是要干什么? 尹山河望着那个传信官的脸渐渐的入了神。 后者吓了一跳,看着自己家王爷的脸色小心的说道,“王爷,你怎么了?” 尹山河突然问道,“还有酒吗?” 旁边有军士递过了一个酒壶,里面有着上好的马尾酒。 他拧开酒壶的盖子,闻着里面的酒香,但是他却没有喝。 他提着马走了出去。 那个传信官就跟在他的后面,两个人之前没有言语,三军停止,然后等着尹山河的发号施令。 他要去见周途。 …… …… 当他看见周途的时候,周围的天地似乎是昏暗的。 他跪在死人的堆里低着头,仿佛他就是一个死人。 直到他看见尹山河的马出来了。 他的眼神之中这才有了光芒。 周途的目光落在尹山河的脸上,他的白发很多,他的皱纹更深了,只是人还是当年的人。 尹山河的身后没有士兵跟着过来。 那个传信官也没有过来。 他骑着马,看着地下的死尸,听着潺潺而过的血流,平静的脸下不知道是不是暗藏波澜。 其实是有波澜的,但是他不愿承认,他不说,周途自然也不知道。 …… 周途的声音还在夜空之中颤抖,他的手在颤抖,身子在颤抖,头低的像是被压弯的稻穗。 尹山河坐在马上,他手中拿着的酒壶终于拧开,他喝了一口酒。 不知道是壮英雄胆还是壮怂人胆。 周途一头磕在地下。 “大周先帝周途……” “前来赴死。” 尹山河的酒倒在了外面,湿了战甲,然后湿了战袍。 周途咬牙狠狠的说道,“我只求王爷,放过城中的百姓和军士。” 他的眼中没有泪,因为泪已经顺着血都流走了。 尹山河看着满地的尸首和血水,第一次沉默了。 周途看着他再次咬牙: “大周先帝周途前来赴死!” “只求王爷放过城中的百姓和士兵。” …… …… 他的声音在荒原之上回荡。 城门前的李凤凉坐在地下,平静的望着这一幕。 旁边重伤士兵的呻吟之声小了一些,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兵还在哭泣,一个老兵把他抱在怀里,手里拿着半块已经被血水泡透的了月饼想要哄他好些。 那孩子瞪着眼睛看着这个老兵,“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老兵微笑着安慰他说道,“人死了之后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看今夜死了这么多人,天上的星星是不是格外的亮?” 那孩子哭道,“我父亲死的时候就告诉我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这么多星星,我那知道谁是他?” 老兵继续笑道,“自然是最亮的那颗。” …… 人们安静的望着这一幕,若是平时,他们肯定会嘲笑。 但是此时,他们没有一个人笑的出来。 那孩子把月饼送到了嘴里,然后又皱眉吐了出来。 “这月饼不好吃。像是我家后院马粪的味道。” 旁边一个士兵忽然问道,“莫非你吃过马粪?” 于是众人忽然笑了起来。 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看着那孩子说道,“小孩,给我尝一口,今日过节,我还没尝过月饼是什么味道呢。” 那孩子把那月饼递了过去,那大汉咬了一小口,然后皱着眉头说道,“老头,你这月饼确实难吃。” 众人开始好奇,心想这块月饼能有多难吃? 又一个干瘦的士兵,他的左臂已经断了,他虚弱叫道,“给我也尝一口,我看看有多难吃?” 月饼递了过去,他咬了一口,呸了一下,“真难吃,真难吃,你包的时候肯定没洗手。” 人群之中于是又有笑声传出。 他们看着那个月饼,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在战场上。 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将要死去。 那半块月饼在众人的手中传了开来,每个人都只是小小的咬一口。 “真有那么难吃?” “给我尝尝,给我尝尝。” “呸呸呸,真是难吃,我看它像鸟粪的味道。” …… 人群之中欢乐的气息蔓延了开来。 一个瘸了腿的士兵忽然就看着天上吹嘘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月亮这么圆吗?” 于是就有人起哄问他,“你说说为什么?” 那人道,“这是天上怕牛郎见不到织女,所以特意让月亮把这里亮亮的照着。” 于是就有人骂道,“滚一边去,那是七夕的事,跟中秋有什么关系?” 那人又狡辩道,“你就没有喜欢的姑娘,这月亮在天上,没有它你看到见?” …… 秋风似乎在此时不再冷。 一个士兵笑呵呵的把手中那被啃得不成样子的月饼送到了李凤凉手中。 “将军,他们都说这月饼极为难吃,你也尝尝。” 李凤凉迟疑了一下,他接过了这块月饼,轻轻咬了一口。 入嘴便是血腥味,哪里有味道? 哪里难吃? 李凤凉的眼中忽然涌出了些泪水。 他望着那些士兵,有老人孩子,壮汉青年,他们都开心的笑着,看着自己吃着这块月饼。 他说道,“真难吃,不过不是鸟粪,我吃着却像是狗屎。” 那些士兵又笑了。 明月的光落在他们的脸上。 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少了腿。 有的重伤流出了肠子靠在地上已经起不来。 但是他们此时都笑了。 这便是过节的气氛。 真好。 第八十七章 问世间美好为何物(下) 尹山河的马已经到了周途的前面。 所以他自然能够看到那些人,自然能够听到那些话。 一阵秋风吹过。 “大周先帝周途!前来赴死!” “我只求王爷放过城中的百姓和军士。” 声音在夜空之中回荡,周途再次抬头,这时眼中只剩下了坚定。 尹山河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他看着周途,又看着周途身上的血,他的声音平稳,但是却依然难以掩盖他内心的颤抖。 “圣上。” 他叫的是圣上。 那便是说明,在他的心中,还是有着大周的。 一个人对于国家的感情就是这么神奇,他明明已经对于中原没有任何留恋,可是就当他真的对这些人举起屠刀的时候,他的内心却没有复仇的快感而剩下的只是愧疚。 周途看着他说道,“我不是圣上,我是马倌。” 尹山河的身体一震,他看着周途,知道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情。 这种事情他不想听,因为他突然发现,复仇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尸已经横遍野。 大部分都是周人。 周途声音颤抖着说道,“死了六万人,还不够给老夫人殉葬吗?” 他们带出来的六万士兵,如今就剩下了几百。 他们本要过的中秋,现在只剩下了血和恨。 他看着尹山河继续说道,“先帝去世之时,经常说对王爷不起,他说……他说……” 尹山河咬着牙问道,“他说什么?” “非卿不忠……” “非朕不明……” 周途低头,眼中泪已经落下。 尹山河骑在马上,只感觉有一柄无比巨大的锤子锤击了自己的胸口。 他在马上摇晃了两下,刚才喝进去的马尾酒现在已经全到了嗓子。 他瞪着眼睛,似乎已经痴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关城的下面。 …… 十几年过去了。 十几年了。 关中什么样子来着? 自己怎么忽然有些忘了呢? 自己的妻子死了十几年了,这仇恨也在心中埋了十几年了。 他在马上愣着,看着。 看着那些仿佛无惧死亡的人们。 他的眼睛有些湿了呢怎么? 是风吗? 他问着自己,问着自己此时已经僵硬的大脑。 他看着地下死去的这些人,看着这些人的脸,有老有少。 他们本来该庆祝自己的佳节,团聚自己的家人。 但是他们就这么死去了。 他真的本来以为复仇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但是此时真的美好吗? 他忍心看着自己的国家涂炭,看着十一路藩王入关吗? 他不可能这么做,也绝对不忍心这么做。 那么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他开始怀疑自己这十几年来一直所信仰的东西。 …… 在那城中,有着等自己丈夫的妻儿,有等着自己父亲的孩子。 在那城中,有等着自己儿子的母亲,有等着自己情人的姑娘。 在那城中,也有着看病的郎中,贪财的小商贩,黑心的卖家。 东街的面,西街的饺子。 这些人合在一起,于是就变成了生活。 看似虽然不堪,但是可有什么东西能比这更美好? 美好的定义究竟是什么? 尹山河的嘴唇终于开始颤抖,他的脸上开始苍白,他开始拼命的问自己。 就算自己真的杀入了天朝,那么之后呢? 他没有当皇帝的能力,他没有给这些美好的能力。 那么。 在这世间,美好究竟是何物呢? …… …… 尹山河低着头,他的手就在握着缰绳,但是此时他却是握不住了,因为他的手抖成了一团。 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十几年来所坚信的东西可能是错误的时候,他的情绪也许会发狂,他的心也许会变成死灰。 但是他还没有,他在想着某些事情。 他在想自己这十几年究竟坚持的是什么东西。 如果他真的充满仇恨,怎么一见到洛宁是周人便是会选择相信他? 如果他真的放不下,为什么还要出来见周途? 如果他真的没有任何留恋,他为什么还要对这死去的人心有愧疚? 六万人。 整整六万的人为他死了。 他不是禽兽,那六万的周人,也就是六万的家庭。 今夜之后,有六万个家庭都不会美好。 他手中的酒壶颤抖,然后酒水倾斜而下。 他骑在马上,只是觉得那酒水进入到了自己的鼻子,进入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不清醒,他需要清醒。 但是事实上他已经清醒。 …… 周途望着他。 眼中泪滚滚落下,他这一生从未磕头求人,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磕头求人。 但是为了百姓,为了大周那些美好,他的面子算什么呢? 他一头磕下。 头触碰在一具尸体身上坚硬的武器之上,鲜血涌出。 他的声已经混着泪,让人听不清也听不懂。 但是尹山河听懂了。 那关城之下的那些人都听懂了。 这是一句道歉。 一句欠了十几年的道歉。 虽然不是他的过错,但是他为了大周的子民,依旧把这个错误担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的声音颤抖,正像是此时尹山河颤抖的手。 “大周先帝周途前来赴死,老王爷……” “我愿用我的命来换城中的百姓和军士性命……” “对不起……” …… …… 伴随着最后那三个字的落下。 那马嵬关下,再也没有了嬉笑的声音。 人们望着那跪在地上曾经的帝王,眼圈忽的湿了。 李凤凉的眼圈也湿润了。 他知道,这一刻的周途虽然如同乞丐一般,但是他却是比任何一个帝王都要富有。 在这些百姓的眼里,他此时就是真正的皇帝。 那些人忽的一起跪下。 他们跪的是周途,不是蛮军,也不是尹山河。 声音上九霄,如同雷鸣。 “吾皇大义!” …… 尹山河的身体终于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跳下马来还是摔下马来。 他就是这样摔倒了周途的面前。 两行浊泪从他的眼睛之中夺眶而出,然后落到了地上,落到了已经僵硬的血水之中。 他等待这句道歉,等了十几年。 咯噔。 忽然有些声音响起,像是冰雪消融的声音,也或者像是某些东西融化了的声音。 那十几年前的某些东西,忽然在此时碎裂了,然后消融了。 这是尹山河心中的声音。 他看着那城墙下的士兵一个个缺胳膊断腿。 看着那死去的将士一个个未闭的眼中带着的不甘。 他眼泪狠狠的砸下,然后一跪到地。 “老臣知足了,老臣……” “不恨了!” 第八十八章 归位 他说他不恨了。 但是他何时曾真正的恨过呢? 他望着周途,眼中第一次有了迷茫这种情绪。 …… …… 大军已经压境。 他不恨了能怎么办呢? 他左右不了剩下的十一路藩王,也没有办法让这些人退军。 场上只是一个死局。 但是他却是不甘心。 他很不甘心。 那种仇恨压在心底已经十几年,但是却因为一句道歉而变成了真正的尘灰。 他才知道,他恨的一直不是大周。 他恨的是这个世道。 非卿不忠。 非朕不明。 只有八个字。 他恨的是昏君,但是他却不该把怒火降到昏君的子民身上。 他恨的是佞臣,但是他却不该把仇恨转移到整个大周的身上。 那么,他当如何呢? 周途是一个好皇帝。 但是他现在却只是一个马倌。 他为了大周出来背负了十二路藩王的进攻,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退。 …… 尹山河跪在那里。 他的脸上泪已经渐渐的干涸了。 他站起身子来,回头望着那些蛮军。 冲在最前面的是凤尾营。 身后是十一路藩王。 他的手平静的握住了剑。 此时他虽然喝了许多酒,但是他的头脑却是清醒的。 他的心已经渐渐的在模模糊糊的两条路上做出了选择。 这个选择是来自他内心的最深处。 周途看着他,眼神如醉如痴。 他看着周途,脸上的沧桑已经如同波澜起伏的月光。 他望着后面的大军,看着周途,然后忽然开口说道,“我能调动的其实只有凤尾营,其余十一路藩王一定不会退兵的。” 周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的叹息之中再无任何希望,他看着那茫茫的大军,心说这或许就是命。 尹山河的仇恨化解了。 但是那十一路藩王如何能答应? 场间于是这一次便是又成了死局。 但是周途看着尹山河的眼睛,他忽然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看着他的脸,发现他已经老了,他的头发白了,胡子白了,脸上的皱纹在这风和月光之中显得更深了。 他如果没有身上的盔甲和战马,应该够了已经在家中养老的年纪。 但是正是这样的年纪。 他却是要披挂征战,在这战场之上兵戎相见。 但此时,尹山河的目光忽然坚毅了起来。 他的眼看着横尸遍野,然后坚毅便是成了愧疚。 只是这种感情并没有持续太久,然后愧疚便是又变成了坚毅。 他忽然望着周途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周途看着他苦笑说道,“都是要死的人了,答应你又有什么用呢?” 尹山河看着他,然后忽然说道,“我如果有办法让你不死呢?” 他的眼神很认真,认真的让人害怕,只有当一个人真的下定决心做某事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眼神。 周途瞪着眼睛。 然后尹山河继续说道,“我不仅能让你不死,我还能保马嵬关不失,我还能保城中百姓不死。” 他的声音终于渐渐的高了起来。 他的声音在夜风之中如同金铁。 周途声音颤抖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尹山河微笑道,“我有一只军队,全世界最厉害的军队。” …… 周途大惊说道,“即使你的凤尾营厉害,怎么是十一路藩王的对手?” 尹山河平静笑道,“至少能让他们重伤不前,如此一来,马嵬关便是能保住了。” 周途说道,“那如此一来,你不是……” 尹山河笑道,“我只是打退他们,然后便再无我的事情了。” 他看着这荒原上的尸体,看着这些周人的尸体,他的眼中燃起了火。 这是内疚的业火,是一种已经十几年没有过的热血的战火。 这些人都是因为他而死。 他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天地之间苍茫悲怆。 荒凉的秋意袭的人透过般寒凉。 尹山河看着周途说道,“我只求你,如果你能再当回皇帝,要让天下太平,要让每个人都美好。” 周途苦笑说道,“我当不回去了。” 尹山河喝道,“老臣十几年的仇恨都放下了,我只想要你一句话,还天下一个美好!” 周途的嘴唇哆嗦着,颤抖着,然后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落下。 星随月光。 “老将军,我答应你,我尽力。” 尹山河说道,“我不要尽力。” …… 空气冻结。 尹山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默默的盯着周途,但是他却是真的不想要尽力二字。 尽力,这个承诺终归太过去虚无缥缈。 周途的声音被风声完全淹没,他的牙齿打颤,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心境。 他低头。 咬牙。 然后一声如同牛吼的声音终于歇斯底里的从他口中传了出来。 “朕答应你,朕答应你!” 他哭了,声泪俱下。 他放声痛哭,眼中再无骄傲。 他用的是朕。 当这句话说出之后,他的手指甲已经狠狠的嵌入了手掌的肉里。 尹山河听着这一声喊,伴随着周途的哭,然后他忽然就笑了。 他笑的很欣慰,很轻松。 但是却在此时如同脱力了一般无力。 只有周途才知道,他这一声笑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他说了朕,便是表示自己应了他的诺。 尹山河翻身上马,然后抱手欠身,行的是大周的将军见皇帝礼。 风萧萧。 他的声音随风飘远。 这声音多么柔和? 柔和像是月光。 这声音多心酸。 心酸的经过了十年的时光。 他此时说出了口,不负月光,自然也不负时光。 这一句话他等了十几年,这句话他早已经忘记怎么说了,可是现在到了嘴边却还是很自然的就说出了口。 …… 他安慰说道,“皇上,别哭了,前方还有路要走呢……” 他又沉默了片刻,然后又微笑的说道: “大周前兵马大将尹山河……” “归位了……” 那笑在他脸上,此时只是比秋都凄寒,比秋都清苦。 西风终起。 长月当归。 …… …… 岳展眉在虎翼营之中。 他本来正在吃着月饼赏着月。 但是此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觉得有些怪异。 因为今晚本来应该是碾压的局面,忽然在此时没有了动静。 他发觉大军停住了。 他坐在一辆马车上,十分惬意,十分舒适。 然而就在此时,他觉得无论如何再也舒适不起来了。 前军乱了。 中军乱了。 最后整个蛮军都乱了。 他的目光带着不可思议,带着难以置信,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马嵬关是如何能击败他们的队伍的。 正在这时,一个更加让他想不到的声音从前军军士的口中传了过来。 喊声顺着风,在空中让人听的真真切切。 “尹山河倒戈了!” “凤尾营哗变了!” …… 第九十章 应檀溪计划的漏洞(上) 乌云依旧笼罩在南郡的上空。 但是在南郡宫中,此时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应檀溪看着这些人平静的说了一句登云榜是我排的。 人们沉默了。 登云榜是她排的。 那么她到底该是什么境界? 那些人们站在大殿之上,惊恐无比的望着她,此时的她就是真正的鬼怪。 云客咳嗽着,已经咳嗽出了鲜血,他已经重伤。 洛宁的身体在颤抖,也是没有了什么战斗能力。 但是应檀溪就站在那里,却是让所有人都打消了对他们的念头。 她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脸。 最美丽的脸下面藏着最为霸道的实力。 上官落看着应檀溪,眼神早已经醉了。 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南郡公主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 应檀溪问道,“所以,我现在要他活着,还有人想说什么吗?” 何人斯低头不语,他默默的退了一步。 岁莫止和夏为霜也退了。 众人尽皆退了一步。 应檀溪走过去,拉住了洛宁的手,然后走出了大殿。 她转头看了一眼云客,“你也跟来吧。” 云客摇了摇头,“我不干不挣钱的事情。” 应檀溪看着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花钱请你过来坐坐,行吧。” 云客沉默了一下,然后按剑跟了上去。 …… …… 大殿之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一个不知好歹的中年人看着何人斯。 “你为何不拦她?即使她是登云榜第一,刚才你们要是真的一起出手,绝对能拦住她的。” 何人斯淡淡的咳嗽了一声,“我不想。” 那人就怒了,喝道,“你知不知道,你放走了……” 他还要继续说着,但是何人斯却是没有打算跟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咳嗽声之中带着些许的虚弱和痛苦,原来是他已经受了伤。 向来不喜欢废话,他直接一掌挥出去。 于是那个中年人的身体便是如同先前云客一般暴飞而出,然后镶嵌在了大殿的墙壁之上。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何人斯淡淡的说道,“你还不是南郡公主,不配这么和我说话。”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虽然没有拦住应檀溪,但是他却依旧是登云榜第二名;即使他已经受伤了,但是他却还是登云榜第二。 应檀溪的丫鬟插手站在大殿中央。 门口终于有南郡宫中的侍卫和宫女走了进来。 他们是来收拾这些残骸的。 何人斯望着那镶嵌在大殿之上的中年人和碎砖,低头说了一句,“抱歉。” 那侍卫笑道,“客气,我们奉公主的命随时准备进来收拾。” 何人斯点了点头,于是转身离开了南郡宫。 那大殿之上许久没有声音。 然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岁莫止也离开了。 然后是夏为霜。 登云榜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 不知道是谁声音颤抖的问了一句: “他们都走了,我们怎么办?” 然后另一个声音回答道,“能怎么办?魔君现在就在城外,我们能往哪走?” 那些宫女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存在,低头开始清扫地面。 不知道是谁发了狠生了气,咔嚓一声捏碎了手中的茶碗。 碎片落地。 于是应檀溪的丫鬟皱着眉瞪着眼不悦的看着那人,“差不多行了,我们扫地也不容易。” …… …… 尹子卿带着那三个星陨阁的人去到了那酒楼的方向。 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三个人没有下雨还要打伞? 他们的身体藏在大黑伞下面,仿佛十分惊恐,仿佛怕被人看见。 即使尹子卿是个傻子,但是依然还是会觉得不解。 大街上有许多人在盯着他们看。 看的尹子卿头皮发麻,汗毛发炸。不知道为何,他此时的脸上突然落下了些冷汗。 他的汗落在了地上,于是再也看不到踪迹。 他觉得今天格外冷。 这三个人跟在自己的后面,就像是鬼怪一样的存在。 但是随着他距离那座酒楼越来越近,他心中的不安情绪就变得越来越浓重了。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脚步渐渐的与他渐渐的变成了同步,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那处酒楼。 然后尹子卿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冷汗究竟从何而来。 因为这周围的人渐渐的稀少了。 等到他们靠近酒楼的时候,周围的人几乎就已经全部消失了。 月色被天上的那朵乌云遮挡,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黑伞下的三个人停住了脚步。 尹子卿不解问道,“怎么了?” 其中为首的那个人忽然问道,“这家酒楼不点灯的吗?” 尹子卿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处酒楼竟然是没有一点亮光,他看着,忽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门口的黄骠马和那匹拉车的白马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何却在此时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四个人又走的稍微近了些。 尹子卿这才发现那黄骠马没有睡着,但是不知道为何,它站着的腿却在颤抖。 它瞪着眼睛,看着那黑夜之中被笼罩的酒楼,鼻子之中呼吸都不敢大起来。 尹子卿也望向了酒楼。 黑夜如幕。 乌云遮住了月光。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 …… 应檀溪的脚步很轻。 但是却很快。 洛宁皱着眉头不解问道,“即使你生气,也不用这么快吧?” 云客跟在他后面冷冷的说道,“你没有看出来她受伤了吗?” 应檀溪笑道,“真不愧是最会杀人的云客,何人斯都看不出来,竟然能被你看出破绽。” 云客平静答道,“如果你要不受伤,依着你的性子,定然是在大殿之上炫耀够了再走。” 应檀溪脚下的步子却是依然没有慢下来。 洛宁急道,“你若是真受伤了,还走这么快做什么?”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你在关心我?” 她的笑很美,比花月都美。 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心动。 但是洛宁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只是急道,“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计划?从开始到现在,你便是一直引导着,我到了现在还是糊了八涂的。” 应檀溪说道,“星陨阁的人是我找来的。” 洛宁点了点头。 “我知道。” 应檀溪又接着说道,“本来我的计划很完美,但是我却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她看着静谧的长街说道,“一个很大的漏洞。” 第八十九章 送行 尹山河坐在马上。 他仿佛回到了当年,仿佛回到了当年为了大周拼杀奔波的时候。 他为了这些人民,为了这些周人。 现在他倒戈了。 凤尾营十万军士。 当然是十二路藩王之中最为强大的一支队伍。 可是在先前的冲锋之中已经折了两三万。 他现在要面对的却是剩下的十一路藩王。 一名小校看着自己的这位王爷,眼神之中充满了不解,似乎不理解为什么他要倒戈。 尹山河的目光平静的看着那已经乱起来的军队。 他轻声说道,“你传下命令,让蛮人都走吧,只留当年跟我们出关的周人。” 他要周人。 这支军队之中,确实有周人,只是十几年过去了,他们都是已经不复当年。 年龄永远都是一个人生活中最大的敌人。 他们也不例外。 风吹着那面旌旗,起伏如海浪。 周途看着尹山河远去的背影,然后忽然就喊道,“老王爷,你也答应朕一个要求,一定要活着回来!” 尹山河听着这句话、 他苍老的脸颊在此时变得似乎年轻了。 他也想活着。 但是他却是不配活着。 他望着这横尸的遍野,看着地下流淌而过的血水,看着这些人的尸体。 他握剑的手用力的似乎要扣入剑柄之中。 西风啸。 他走了。 但是却没有想过要回来。 他从来没有抱着要活着的心态离开,自然也不会抱着活着的心态回来。 此一去,便是当恕了罪,便是当圆了心愿。 他不想活了。 …… …… 周途跪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尹山河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只是此时依旧是微笑,依旧是安慰,虽然顶着西风,但是却还是让人听着那么舒服。 “皇上,擦干了泪,前方还有路要走……” 风吹在周途的脸上。 于是泪真的干了。 马嵬关的士兵冲了出来,架着周途回到了城墙底下。 那些人瞪着眼睛看着尹山河远去,然后明白了。 明白了今晚他们不用死了。 或是明白了已经有人替他们去死了,有人为他们去死了。 李凤凉看着那远去的尹山河和被架回来的周途,眼睛湿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说不清楚,也说不明白。 他把剑重重的插在了面前的泥土之中。 …… 城墙之上的宁远将军看着。 他周围的士兵看着。 城中的那些百姓看着。 —— 大周前兵马大将军尹山河归位了。 …… 这一句话,隔了十几年,这个仇恨自然也隐藏了十几年。 而如今因为一句对不起便是全化为了虚无。 西风送来了他最后的那句话。 “皇上,擦干了泪,前方还有路要走……” 他们知道这将是一条很好走的路。 因为有无数的人已经用鲜血和肉体把这条路铺平,已经有无数的人在这条路上扔了自己的生命。 这将是一条平平坦坦,朝天的大路。 那城中有几十万的百姓,都因为他们不用死去了。 …… 李凤凉忽的也跪下。 他跪的不是蛮军,他跪的是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前方还有路要走。 他知道尹山河为了大周究竟付出了什么。 他长跪不起,一拜到地。 “大周兵马将军李凤凉……送老将军!” 城头上的宁远将军也骤然跪下,他身后的军士,他身后那些已经平静准备等死的百姓,都在此时跪下。 后面的人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终是跟着跪下。 整个马嵬关,仿佛都在此时跪了。 “大周马嵬关守将宁远……送老将军!” “大周马嵬关列兵……送老将军!” “大周百姓……送老将军!” …… 本是中秋。 有的人走了。 才能换来有的人留下。 于是这些送别之声便是胜过战场上最为激烈的鼓声;便是胜过最能激动人心的呐喊;便是能胜过一切。 …… …… 尹山河坐在马上。 他的命令已经下达。 他的决定已经做好。 凤尾营后队变前队,他骑着马走在最中间。 人群分开,让出了一条路。 他在这送别声中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他知道他准备做什么,他开始很庆幸自己让尹红蝶提前离开了。 尹山河开始低头思索,是不是因为自己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然后才让尹红蝶离开的呢? 他不知道。 他的心本来在十几年前就应该死去了。 但是他却还是活了这十几年。 尹子卿找到了一个好师傅,他现在跟南郡公主的婚事怎么样了? 他那么傻,即使公主看不上他也是应该的。 他那么笨,学剑能学会吗,师父的话他听的懂吗? 尹红蝶知道自己死了之后,她会伤心难过吗? 她也许会哭着喊着去找十一路藩王为自己报仇。 但是呢。 她身边会有人拦住她的。 她都这么大了,她的婚事又该怎么办呢?她为了仇恨活了十几年,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活一次呢? 尹山河闭上了眼睛。 他的表情没有痛苦。 他在想。 是幻想。 想着每一个人都向往着的美好的生活。 他安慰自己说道,“今夜过后,她便是能为自己而活了。” …… …… 凄寒的秋。 凄寒。 岳展眉和十一路藩王都反映了过来。 有的士兵还没有渡过洛水。 有的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骑在马上,看着远处那展飘摇的写着一个斗大的“尹”字的旌旗。 他知道,如果尹山河倒戈了,今夜无论如何也拿不下马嵬关了。 他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是有着不解。 他不理解尹山河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岳展眉裹了裹身上的战袍,只是觉得有些透心凉的寒冷。 旁边的一个军士小心的问道,“咱们怎么办?” 岳展眉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自己忍不住骂了一句,“周人真可怕。” 他看见了尹山河的马,看见了那个白发的老头骑着马走了出来。 他平静说道,“老王爷,愿你三思。” 尹山河骑在马上望着他,也只是平静的说道,“不要叫我老王爷了,从此时此刻开始,再无尹山河这一路藩王。” 他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有的只是大周兵马大将尹山河。” 凤尾营之中鼓声罗起。 这是进攻的信号。 尹山河知道,不仅是自己归位了。 那些离家十几年的周人,那些跟着尹山河出关十几年的周人都在此刻回来了。 十一路藩王又如何? 他们曾经是大周最精锐的部队。 凤尾营。 大周是龙头,他们便是凤尾。 哪怕此时人以老,可是依旧要让敌人胆寒。 …… 第九十章 应檀溪计划的漏洞(上) 乌云依旧笼罩在南郡的上空。 但是在南郡宫中,此时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声音。 应檀溪看着这些人平静的说了一句登云榜是我排的。 人们沉默了。 登云榜是她排的。 那么她到底该是什么境界? 那些人们站在大殿之上,惊恐无比的望着她,此时的她就是真正的鬼怪。 云客咳嗽着,已经咳嗽出了鲜血,他已经重伤。 洛宁的身体在颤抖,也是没有了什么战斗能力。 但是应檀溪就站在那里,却是让所有人都打消了对他们的念头。 她有着世界上最美丽的脸。 最美丽的脸下面藏着最为霸道的实力。 上官落看着应檀溪,眼神早已经醉了。 他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南郡公主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 应檀溪问道,“所以,我现在要他活着,还有人想说什么吗?” 何人斯低头不语,他默默的退了一步。 岁莫止和夏为霜也退了。 众人尽皆退了一步。 应檀溪走过去,拉住了洛宁的手,然后走出了大殿。 她转头看了一眼云客,“你也跟来吧。” 云客摇了摇头,“我不干不挣钱的事情。” 应檀溪看着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花钱请你过来坐坐,行吧。” 云客沉默了一下,然后按剑跟了上去。 …… …… 大殿之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一个不知好歹的中年人看着何人斯。 “你为何不拦她?即使她是登云榜第一,刚才你们要是真的一起出手,绝对能拦住她的。” 何人斯淡淡的咳嗽了一声,“我不想。” 那人就怒了,喝道,“你知不知道,你放走了……” 他还要继续说着,但是何人斯却是没有打算跟他继续说下去。 他的咳嗽声之中带着些许的虚弱和痛苦,原来是他已经受了伤。 向来不喜欢废话,他直接一掌挥出去。 于是那个中年人的身体便是如同先前云客一般暴飞而出,然后镶嵌在了大殿的墙壁之上。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何人斯淡淡的说道,“你还不是南郡公主,不配这么和我说话。”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虽然没有拦住应檀溪,但是他却依旧是登云榜第二名;即使他已经受伤了,但是他却还是登云榜第二。 应檀溪的丫鬟插手站在大殿中央。 门口终于有南郡宫中的侍卫和宫女走了进来。 他们是来收拾这些残骸的。 何人斯望着那镶嵌在大殿之上的中年人和碎砖,低头说了一句,“抱歉。” 那侍卫笑道,“客气,我们奉公主的命随时准备进来收拾。” 何人斯点了点头,于是转身离开了南郡宫。 那大殿之上许久没有声音。 然后又过了不知道多久,然后岁莫止也离开了。 然后是夏为霜。 登云榜上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 不知道是谁声音颤抖的问了一句: “他们都走了,我们怎么办?” 然后另一个声音回答道,“能怎么办?魔君现在就在城外,我们能往哪走?” 那些宫女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人的存在,低头开始清扫地面。 不知道是谁发了狠生了气,咔嚓一声捏碎了手中的茶碗。 碎片落地。 于是应檀溪的丫鬟皱着眉瞪着眼不悦的看着那人,“差不多行了,我们扫地也不容易。” …… …… 尹子卿带着那三个星陨阁的人去到了那酒楼的方向。 他只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三个人没有下雨还要打伞? 他们的身体藏在大黑伞下面,仿佛十分惊恐,仿佛怕被人看见。 即使尹子卿是个傻子,但是依然还是会觉得不解。 大街上有许多人在盯着他们看。 看的尹子卿头皮发麻,汗毛发炸。不知道为何,他此时的脸上突然落下了些冷汗。 他的汗落在了地上,于是再也看不到踪迹。 他觉得今天格外冷。 这三个人跟在自己的后面,就像是鬼怪一样的存在。 但是随着他距离那座酒楼越来越近,他心中的不安情绪就变得越来越浓重了。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脚步渐渐的与他渐渐的变成了同步,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那处酒楼。 然后尹子卿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冷汗究竟从何而来。 因为这周围的人渐渐的稀少了。 等到他们靠近酒楼的时候,周围的人几乎就已经全部消失了。 月色被天上的那朵乌云遮挡,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黑伞下的三个人停住了脚步。 尹子卿不解问道,“怎么了?” 其中为首的那个人忽然问道,“这家酒楼不点灯的吗?” 尹子卿抬头看去,这才发现那处酒楼竟然是没有一点亮光,他看着,忽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门口的黄骠马和那匹拉车的白马站在那里,不知道为何却在此时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四个人又走的稍微近了些。 尹子卿这才发现那黄骠马没有睡着,但是不知道为何,它站着的腿却在颤抖。 它瞪着眼睛,看着那黑夜之中被笼罩的酒楼,鼻子之中呼吸都不敢大起来。 尹子卿也望向了酒楼。 黑夜如幕。 乌云遮住了月光。 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 …… 应檀溪的脚步很轻。 但是却很快。 洛宁皱着眉头不解问道,“即使你生气,也不用这么快吧?” 云客跟在他后面冷冷的说道,“你没有看出来她受伤了吗?” 应檀溪笑道,“真不愧是最会杀人的云客,何人斯都看不出来,竟然能被你看出破绽。” 云客平静答道,“如果你要不受伤,依着你的性子,定然是在大殿之上炫耀够了再走。” 应檀溪脚下的步子却是依然没有慢下来。 洛宁急道,“你若是真受伤了,还走这么快做什么?”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你在关心我?” 她的笑很美,比花月都美。 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心动。 但是洛宁却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他只是急道,“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的计划?从开始到现在,你便是一直引导着,我到了现在还是糊了八涂的。” 应檀溪说道,“星陨阁的人是我找来的。” 洛宁点了点头。 “我知道。” 应檀溪又接着说道,“本来我的计划很完美,但是我却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她看着静谧的长街说道,“一个很大的漏洞。” 第九十一章 应檀溪计划的漏洞(下) 夜没有了月光,于是黑的便像是深不见底的井。 应檀溪的话语有些疲惫,但是也是在疲惫之中带着些许的担忧。 洛宁知道,如果连她这般身份都会担忧的话,那便是真的有大事要发生了。 于是洛宁问道,“是什么漏洞?” 应檀溪看着云客,又看着洛宁,忽然就低头咳了起来。 他们走的是一条小街,小街上无人,于是这咳声便传的极远。 她低头咳着,终究没有掩盖体内的伤势。 即使她是登云榜第一,但是她强行破了那两位长老的金光画,然后又以剑雨破了何人斯的掌,再一剑力敌数位登云榜上的强者,她还是受了不轻的伤。 洛宁扶住了她,紧张问道,“你没事吧?” 云客冷笑道,“若是没事就不会这般咳嗽了。” 应檀溪摆了摆手,缓缓的站直了身子。 她看着洛宁忽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魔君今日为何会来?” 洛宁低头,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我想不出来。” 应檀溪说道,“中秋大会,是召集的南郡周围的势力的人,但是却不会请到魔君。而我找星陨阁也是在中秋大会之前才找到的,而且,在整个南郡,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谁能有这般实力能找到星陨阁的踪迹。” 洛宁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话说到了这里,即使是傻子也能明白她的意思是什么 他的声音寒冷了下来,在黑夜之中他的声音如同冰块,让人听着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是说有人把我们的踪迹暴露给了魔君?” 应檀溪笑道,“如果不是这南郡城中有魔君的眼线,他就算有天大的神通,想来也绝对不可能知道你会和星陨阁的人同时出现。” 洛宁急道,“你是说,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我们?” 应檀溪平静说道,“是的,确实不是我们,因为最危险的人本来就是他们,我觉得,在魔君看来,可能星陨阁的人会比你更加具有吸引力一些。” 她这句话仿佛一桶凉水一般浇在了洛宁的头上。 那便是从头凉到脚。 洛宁的脚步也不由的加快了起来。 再也没有停留。 应檀溪说的没错。 这确实是一个漏洞,而且是一个很大的漏洞。 如此说来,最危险的人是去酒楼找马的尹子卿和那三个星陨阁的人。 夜幕之中,洛宁的身体像是筛糠一般在微微颤抖。 云客皱眉说道,“他们来的会是何人呢?” 应檀溪笑道,“对付我,再加上对付星陨阁,想来最次也得是个魔王级别的人物吧。” 她转头看向洛宁。 “你和魔宗交过手吗?” 洛宁下意识回答道,“当然交过手。” “是魔宗什么人?” “第七十二魔将。” “好打吗?” 洛宁想了想那日在青山之上,一个夜魔把他们四个人全部逼入绝境,他的脸上仍然有着后怕的神色。 如果不是他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悟剑斩魔将,那么恐怕他根本没有命活着到这里。 洛宁平静答道,“好打,好打,自然好打。” 他虽然平静,但是这声音依然在这夜幕之中凉的似秋风。 三个人都沉默了。 他说好打。 于是应檀溪和云客便是同时都知道了肯定是不好打的。 可是他们三个人谁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他们的脚步是依然往前走着的。 …… 空气之中寂静了许久,然后洛宁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回道公主府之中再找几个人来不行吗?” 应檀溪回答道,“来得及吗?” 洛宁掐指算算,距离尹子卿离开南郡宫已经有一段的时间了。 现在如果他们还不过去,自然是来不及的。 云客皱眉说道,“我真是不想打架了,但是一看到魔宗的人,我的心就忍不住要拔剑。” …… …… 尹子卿推开了酒楼的门。 里面很黑。 一股血腥味透过屋门传入了他的鼻子之中,很恶心,直让人闻了想吐。 但是他没有吐。 他只是极为平静的打亮了手中的火折子。 入眼便是乱成一团的桌子和凳子。 有鲜血在地下,然后顺着黑夜滴滴哒哒的流淌了出来,然后落到街上,最后凝固成血痂。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望着屋子之中,感受着那传出来的血腥味,脸上再也没有任何一点血色。 他们闻到的不是血腥味。 而是魔宗的味道。 那个曾经险些带给整个南郡灭顶之灾的魔宗的味道。 他们的身体抖成了一团。 尹子卿也很害怕,他是因为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而害怕。 在火折子照不到的地方,在那黑暗之中,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我等了你们好久。” 这道声音仿佛坟墓之中腐烂的骨骸。 仿佛那流淌而下的鲜血一般让人厌烦。 尹子卿拔出了手中的剑,静静的望着那处黑暗。 他不知道什么是魔宗,他也不知道什么是魔气。 他只是觉得很烦躁。 外面那匹黄骠马看着尹子卿,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它忽然想到那日在荒原之上他拿着剑闭着自己回去救洛宁的名场面。 这人是个傻子啊。 他那里懂得好歹? 事实上,他也正是不懂得好歹。 屋子之中那人神神秘秘,说的话难听至极,他只是觉得烦躁。 …… 一个黑影正在屋子之中。 他此时十分得意。 因为他要让人害怕他,他要的便是这种效果。 他感受着黄骠马的害怕,感受着星陨阁那三个人的害怕,他就十分开心的在笑着。 这是一种成就感,没有什么能够比拟的成就感。 但是当他看见尹子卿拔剑的时候,他就忽然意识到这个事情不简单。 尹子卿的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他不是个修行者,那他为什么不怕自己? 他拔剑是要干什么? 黑影本来十分骄傲的情绪忽然在此时变得有些低落。 他张嘴,依旧是那让人听着觉得恶心的声音。 —— 他想要吓住尹子卿。 “你知道我是谁吗?” …… 尹子卿站在门口,瞪着黑暗之中某处,他眼睛睁大却是再没有了害怕。 黄骠马的眼睛落在他身上,仿佛知道有什么更不好的事情正要发生。 果然。 尹子卿重重的吐了一口吐沫,然后把手中的火折子打的更亮些。 他望着那处黑暗怒骂道,“我他妈管你是谁?你再不出来我就烧了这个酒楼。” 第九十二章 尹子卿和他最后的倔强 尹子卿自然不怕。 因为他不懂,所以他不怕。 但是他说出的话却不是吹牛,他只要敢说,他便是真的敢这么做。 他说要烧了这个酒楼,于是他就是真的要烧了这个酒楼。 他实在是厌烦黑夜之中的那个声音。 于是他开始四处的打量,想要看看周围有什么好烧的东西。 那个黑影自然不可能怕火,因为他的境界可以随手要了尹子卿的命。 火折子的光亮顶端,终于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人很高,很瘦,看起来有些像洛宁的身材。 但是他身上散发出来气息却是洛宁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血气,杀气。 让人恶心作呕的魔气。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境界是阴阳境九重。 是和何人斯一样的境界。 应檀溪猜测的没错,这确实是个魔王。 他的脸在尹子卿的火折子照耀下显得惨白无比。 但是他的脸却不是彻底的白色,而是在这惨白之间夹着有血色,只是那血色之上似乎已经带着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尹子卿后退了一步。 他扔掉了手中火折子,用两只手去握剑。 长街上的光亮极为暗淡,因为天空之中的那轮月亮被乌云挡住。 所以这个人现在站在这里,便就是无比的恐怖。 黄骠马吓得腿已经软了,趴在地下再也起不来。 那三个星陨阁人只是站在那里,望着这个魔王,手中的黑伞依旧扣在头上,似乎是像借助黑伞遮挡这个人的视线。 魔王嘲笑说道,“已经过了十几年,你们还是这么怂吗?以为打一把施了灵力的伞,就能逃开天道?” 为首的那个人控制着颤抖的身体回答道,“不是怂,只是知道天道不可欺。” 魔王挑眉,“不可欺?我们魔宗欺天道这些年,又怎么了?不欺天道魔君何以能无敌与天下?” 星陨阁那人想了想,然后问道,“既然魔宗这般有神通,为何十几年了,还不放过我们?” 魔王笑道,“魔君想要星陨石,所以自然要找你们。” 星陨阁那人沉声说道,“阁主已经走了,我们的能力有限,召不来星陨石。” 魔王说道,“那便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负责把这个事情为魔君办好就是了。” …… 他们的对话极为流畅,一问一答之间似乎已经有了些默契。 但是只有星陨阁的这几个人才知道,在这默契之间,有的便是无尽的危险。 他们似乎早就已经料到了今天的结局。 他们心想,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留在南郡宫中。 魔王脸上的微笑逐渐变得凝固,然后他平稳的走出了酒楼的大门,望着黑伞下的三个人。 “那么,我应该从谁开始呢?” 为首那人平静说道,“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谁都一样。” 一道黑风笼罩了魔王的全身,然后在那黑夜之中凭空升起来了一阵血气和魔气。 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魔王的手段。 “你先等会!” 魔王转头,看见了尹子卿。 看见了尹子卿握着剑颤抖的手。 “你有话说?” 尹子卿憋红了脸,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没话。” 魔王微笑说道,“没话就去一边等死。” 尹子卿突然问道,“我不想死怎么办?” 魔王心中只是觉得好生奇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特的问话,他脑子转了转,似乎在想这件事情是不是会是一个陷阱。 他又认真的感悟了一下,然后发现尹子卿的身上确实是没有任何灵力的波动。 但是他还是决定要先杀了他。 魔气涌动。 他出手。 于是整条街的光芒又在此时变得更加的暗淡了下来。 黑夜在此时已经凝固的宛如实质。 尹子卿自然挡不住他的这一招。 于是他身后的那三个星陨阁的人便是一起出手。 大黑伞在这夜幕之中显得更加黝黑。 那三个人的脚步竟然都是齐头并进的,没有人能看清楚他们的动作,他们就已经出手,然后拦截在了尹子卿的前面。 黑伞上举,三道不同颜色的灵力便是覆盖在了这黑伞表面。 黑伞之上散发出了一道极为绚丽的光圈,仿佛要点燃整个夜幕。 那魔气破空而至。 迎上了黑伞的正面。 空气之中响起了一道宛如水流的声音。 魔气与伞面上的灵力接触,灵力涌动,正是如同水波一般起伏。 那三个人就在黑伞和魔气接触的同一瞬间一起后退了一步。 那黑伞上的灵力已经暗淡,握着伞柄的那人似乎是承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压力,他一张口,手腕一顿,一口鲜血便是落在了地下。 那魔王淡淡的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三个人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旁边那个人忽然说道,“即使不是你的对手,我们三个也不可能乖乖的和你一起去到魔君那里。” 魔王平静说道,“等到魔君败了郡主,不用我出手,你们也跑不掉了。” 他把手一挥动,空气之中的魔气再次涌现,然后那三个人聚伞再次迎接。 水波声音又显现,然后那黑伞之上便是出现了一道极大的裂痕。 魔气顺着裂痕涌了进去。 握伞那人急忙伸手,一道灵力涌出,试图把那魔气拦截在外面。 但是他只是伸手与那魔气接触的一瞬间,便是感觉到了一道极为灼热的气息从手臂席卷到了他的丹田。 一痛之下,他的灵力竟然是已经无法再次凝聚。 他手中的黑伞一松,即将落到地下,然后便是被左边那人接了过去。 魔王嘲讽问道,“都是要死的人了,还拿着这伞不放手吗?” 左边那人看着他喝道,“魔君要我们,不会想要死的。” 魔王沉思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他说道,“确实是不会要死的,但是,我可以让你们多遭些罪。” 他再次挥手,魔气凝结,黑伞之上又出现了一道口子。 那三个人如遭重创,于是又退了一步。 …… …… 尹子卿握着剑站在原地,他身上的冷汗已经顺着他的胳膊流淌而下,然后落到了冰凉的剑柄上,流到了冰凉的剑锋之上。 他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举目看去,四外全是黑夜,一股冰冷的气息从他的脚底上涌到了头顶。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想到了神仙哥哥告诉自己的什么。 他必须保护这三人。 但是他现在的力量,能怎么保护? 他大叫一声,闭上了眼睛,冲了上去,举剑便砍。 他用的是砍柴剑意,但是却是没有任何灵力。 他只是学剑,但是却不会修行。 他如何能是魔王的对手? 魔王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于是他便是感觉到了一道无比的压力从头落到了脚底。 他的长剑已经握不住了,但是却还未曾落地。 因为在街的那头忽然响起了一道雷声。 一道无比柔和的灵力托住了他的手,抵挡住了那强大无比的压力。 第九十三章 魔王和他南郡的卧底 这雷声让人听着很熟悉。 因为这雷声的制造者刚才就在南郡宫中以一剑力压制群雄。 而这柔和的灵力也让尹子卿很舒服。 这灵力来自他曾经的未婚妻。 自然就是应檀溪。 夜色凝。 长街的尽头出现了三个人。 三个看上去似乎很狼狈,但是步伐却依旧坚定的三个人。 应檀溪的脸色微白,她只是看着那名魔王笑着,身上的衣服未曾乱,那张绝美的脸即使在这黑夜之中也似乎闪着光芒。 洛宁步子踉跄,但是却依旧握着手中的柴刀,他脸上有杀意,身上有剑气。 云客走在最后面。 他的剑插在鞘中,似乎已经弯曲,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的拔出来。 应檀溪微笑着看着魔王说道,“我真没有想到魔宗的动作这么快。” 那魔王后撤了一步,然后魔气回涌。 尹子卿身上的压力消失了,他忽的跪在了地下,然后身上和脸上的冷汗便是控制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魔王也笑道,“我也真是没有想到,南郡的公主竟然这么聪明,本来再给我一会的功夫我就能得手了。” 应檀溪继续向前走着,然后距离魔王三丈的距离站住了脚步。 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自然也不近。 对于他们这个境界的强者,三丈的距离杀死一个人不过是快一秒和慢一秒的问题。 甚至连一秒都差不到。 应檀溪望着他的眼睛,十分自信的笑道,“可是我没有给你这个机会,你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任何的机会了。” 魔王问道,“你难道不好奇我对你的行踪为什么这了解吗?” 应檀溪噗嗤笑了,她是很认真的笑。 当然,也只有她能在这样情况下笑出来。 她忽然停止住了笑声,然后很认真的说道,“你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事情都知道,我又不是傻子,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这种事情发生,自然是因为我南郡内部出了问题呗。” 应檀溪虽然是轻描淡写,但是只是在瞬间就找到了问题的所在。 自己找星陨阁的事情暴露,洛宁在南郡被人知道,自然是只能是南郡的人出了问题。 魔王又问道,“你想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应檀溪像想都没想就说道,“我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而且,你是不会告诉我,现在你问这些,无非是想要转移我的注意力。” 她把手一挥。 空气之中有出现了几道凌厉的线条。 然后那片浓稠无比的黑夜就似乎被牢牢的锁住了。 应檀溪微笑的看着他,“你的小动作我看的很明白。但是,如果你现在想说个故事的话,我可以去找些酒来。” 魔王沉默片刻回答道,“我没有故事,你也不必找酒。” 洛宁望着空气之中那几道线条,若有所思。 那几道线条看起来似乎很随意,但是却在此时封死了那片涌动的黑夜和魔气。 这是阴阳境以上才能看透的天地变化。 魔王借夜色,应檀溪于是就封住了这片夜色。 云客已经突破了阴阳境,自然能看透这里面的变化。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赞叹说道,“好手段。” 应檀溪十分得意的笑了,她丝毫没有客气,直接接受了云客对于自己的赞美。 魔王的脸色在这夜色之下显得更加苍白了,那唯一的血色也在此时消失了。 他借夜色入魔气的手法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应檀溪看穿了。 应檀溪负手问道,“那么,我想问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呢?” 魔王笑道,“你连南郡奸细的那个名字都不想知道,还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应檀溪说道,“我不杀无名之辈。” 魔王问道,“那我要是不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岂不是不能杀我了?” 应檀溪回答道,“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便是不会当成杀人,我只会把这当成杀狗。” 魔王盯着夜色之中那几道极为凌厉的线条,然后终于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是魔王。” 应檀溪嘲讽说道,“那么,你姓魔?” 魔王又想了想,然后终于认真的正色说道,“我叫云峰。” 云客忽然呸了一声,“跟我一个姓,真是丢人。” 魔宗的人跟他一个姓,他确实觉得很丢人。 应檀溪转过头去,她看着从酒楼之中流出来到了街上已经浑浊了的鲜血,皱眉问道,“这么说来,你见过这家的掌柜了?” 云峰平静回答道,“我把他杀了。” 空气之中的气氛宁静了数个呼吸。 云峰认真的盯着应檀溪的脸。 她的脸在这夜幕之下依旧美。 但是云峰却不是因为她的美色而看着她的脸。 他是在努力的辨认应檀溪脸上的那一抹苍白。 他看了半天,然后终于如释重负的笑道,“你受了很重的伤,别人看不出来,但是我却能看出来。” 应檀溪没有反驳,只是瞪着他的眼睛说道,“你也受伤了不是吗?” 云峰忽然低头,然后也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栋酒楼之中,脸上有着深深的忌惮之色。 于是他跟着也拍手笑着说道,“不得不说,你的手下还是有两下子的。” 他看着空中那封住夜色的几道凌厉线条,然后看着应檀溪笑着问道,“那么,你这种拦住我的手段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应檀溪说道,“我可以坚持到郡主送走魔君。” 云峰皱眉说道,“我以为你胸有成竹,原来只是把希望寄托在了郡主身上。” 应檀溪想了想然后又说道,“当然,如果郡主送不走魔君,我们三个也一定会杀了你。” 云峰看着云客,又转头看了看洛宁。 他大笑说道,“你们三个人尽皆受了伤,他们两个的体内现在暂时连灵力都不能运转,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应檀溪赞叹道,“果然厉害。” 但是她的眼中依旧没有任何的害怕神色。 她抬起头,望着那南郡城外的方向,抬头看向了空中那片遮住月光的乌云。 她知道,今晚最后的成败便是在于郡主究竟能不能送走魔君。 他和云峰两个人都是受了不轻的伤,而洛宁和云客的伤势也重,即使一起出手,想必也只有两败俱伤。 她用灵力封住了这片夜色,究竟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云峰忽然盘膝坐在了地下。 他的周围魔气涌动,他开始调息,没有再去看空中那被封住的灵力。 应檀溪的额角稍稍出了些冷汗。 洛宁忽然放下手中的柴刀,也坐在了地下开始调息。 紧接着是云客。 三个人坐在地下,天地间的灵力涌动,这一画面忽然显得无比神奇。 …… 第九十四章 黄春秋和他要扫的枯叶 应檀溪走到了洛宁的身边。 她没有调息,因为她要用自己的灵力封住那片夜色。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蜷缩在伞下,颤抖成了一团,他们知道,即使是云峰重伤,他们此时贸然出手也不会取得任何效果,也许反而会打破应檀溪封住夜色的几道灵力。 场间的情景变得极为微妙起来。 这仿佛不是生死之战,而是变成了一场比谁先恢复伤势的战斗。 应檀溪的实力是这些人之中最强的,但是同时,她受的伤也就是最重的。 她的手轻轻抚着洛宁的肩头,然后喘息着,最后终于坐下。 洛宁没有睁眼。 他只是轻声问道,“你怎么样?” 应檀溪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然后随意问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洛宁冷声应道,“不说拉倒。” 应檀溪平静说道,“暂时还死不了。” 洛宁再次问道,“那郡主送的走他吗?” 那个他所指的自然是魔君。 他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人能送走魔君,即使是阳鼎天作为剑渊宗主,在魔君伤未曾痊愈的情况下出剑可还是落于下风。 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能送的走他吗? 应檀溪微笑说道,“我父亲出去,一定送的走的。” 她说的是一定送的走。 但是洛宁却发现她在说出送的走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肉狠狠的跳动了几下。 她扶着自己肩头的手开始颤抖,然后便是变成了比这夜色都凉的存在。 那便是说明,她的内心也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 她开始有些慌了。 …… …… 乌云依旧遮着月光。 一条浅浅的路从南郡的北门出去,然后变成了一条灰色的带子。 在这条路的尽头,或者是说路消失的地方,那座长亭就立在路边。 长亭自古都是送别的象征。 有了长亭便是离不开送别。 只是今日是中秋佳节,不宜送别。 秋风卷枯叶,但是却卷不走粘稠的夜。 正如同这亭前的两个南郡人,无论如何也送不走这两个外来人。 他们四个人确确实实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晚上。 和应檀溪和云峰所担心的一样。 郡主和魔君此时心中所想自然也是那城中的战斗。 黄春秋始终没有抬头,他只是一直低头扫着地。 他扫着的是地上的落叶。 那些秋叶被他手中的扫帚扫成了一个小堆,然后慢慢的又被秋风吹散。 这在旁人看来,似乎是一个十分可笑的过程。 但是他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无用功。 他只是低着头,尽职尽责,尽心尽力的扫着。 那名叫做刘成的魔将看着这个老仆,脸上说不出来的嘲讽意味。 他没有觉得很黄春秋的举动很可笑。 因为他知道这些秋叶代表的是什么。 也只有到了他这种境界的人才能看明白黄春秋究竟是在干什么。 他扫的不是落叶,而是这天地间的灵力。 黄春秋的扫帚每一次落下,于是都会在地上留下数道浅浅的痕迹。 那痕迹代表着他和魔君吸收灵力的走向,但是却在此时被黄春秋看破,然后扫断了。 他看着黄春秋说道,“你与其装腔作势的在这扫地,不如真的和我打一架。” 黄春秋低头诚实的说道,“我不会打架。” 然后又过了片刻,他看着刘成又说道,“我只会扫垃圾。” 刘成站在那里,于是他平静的说道,“我就是垃圾,来扫我吧。” 黄春秋握着扫帚的手指节猛然一白,他一用力。 但是他却是没有去扫刘成。 他接着去扫的是地下的枯枝残叶。 但是这次扫帚却没有带起来那些残叶。 因为刘成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扫帚之上。 在那扫帚的顶端忽然出现了一道极为狂暴的风。 风不知道是来自何处。 范围极小,但是威力却极大。 黄春秋握着手中的扫帚,然后看着那扫帚的尖端拍打着地面。 尘土飞扬,风暴渐起。 刘成探着身子低着头,去俯视瞪着瞪着黄春秋的手指节,他的神情无比凝重,甚至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去帮黄春秋扫地。 空气平静。 那么小小的旋风堆积在了那扫帚的顶端,最后终于是越转越大,然后变成了一阵狂风。 但是即使是狂风,那极细的扫帚却是没有任何断裂的痕迹。 它被黄春秋握在手中,握的很紧。 像是要捏折了它。 秋黄一片的大地之上忽然出现了一声声沙沙作响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这秋季听着格外寒凉。 刘成瞪着眼睛看着黄春秋的手,然后忽然明白了这个老仆为什么说自己不会打架。 如果单单从窥探天地灵力的走向来看,这个其貌不扬有些丑陋的老仆不知道要比自己强上多少。 他的一生都是为郡主服务,表现在酿酒沏茶。 他会酿这世上最好喝的酒,会沏这世上最静的茶。 所以他不会打架。 地面上出现了数道极为细小的线条。 这些线条在地上,像是一只只蚂蚁爬过,刘成的身子弯成了九十度,这在这夜空之下让人看着似乎有着格外的怪异。 风很冷。 但是却在吹到他们两个周围三米的地方自动散开。 …… …… 魔君的目光依旧落在天上的那片翻滚的乌云之中。 乌云依旧凝实,月光没有一点能够露出来。 魔君没有去看尹山河扫地的动作,也没有去看刘成是如何应对这个老仆人的。 他在夜空之中站着,时不时的会低头看一眼自己担中的柴。 他忽然对郡主说道,“这种比试我一直认为是世间最为无聊的比试,你觉得呢?” 郡主笑着说道,“君意无聊,那便是真正的无聊。” 魔君微笑着看着郡主,“我现在最为好奇的是,你用什么能送走我。” 这不仅仅是他好奇,而是整个南郡或者说是连连黄春秋都想知道的问题。 郡主的额头有些湿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的酒缘故,然后有许多的酒气从自己的头顶散发了出来,蒸发到了半空之中。 他的手中依旧拿着那只酒勺。 只是此时那勺子之中的酒在这秋风之中已经冻成了真正的寒浆。 郡主举着勺子。 他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说道,“我想敬你一杯酒。” 第九十五章 送君千里 酒缸之中的酒已经被郡主喝掉了一半。 于是这剩下的一半便是要给魔君准备的。 他平静的伸出了手,然后把那一勺酒举到了魔君面前。 青檀酒泛着寒气,宛如深秋之中寒冷无比的易水。 魔君笑着说道,“这酒太凉,喝了会坏肚子。” 郡主正色问道,“魔君连天道都敢欺,还怕坏肚子?” 魔君认真想了一下,然后他终于走了上去。 天空之中那已经凝实的乌云在此时变得似乎不再那么凝实,因为魔君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乌云之中了。 郡主的左手端着酒勺,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步未曾动。 他背后冷汗落下,但是那冷汗还没有划过便是被秋风吹干。 魔君慢慢的走着,他肩上挑着的担就仿佛这世间最为沉重的一副担。 终于,他距离郡主只有了一尺的距离。 一尺的距离,举目几乎可以贴脸相对。 这个距离,一般来说不是要亲吻就是要打架。 但是此时郡主却是在敬酒。 郡主的右手耷拉在衣袖的下面,身子侧着微微前倾,头半低着。 —— 用的是最为恭敬的敬酒礼。 但是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左手是握着这柄酒勺。 世间可以有很多用握来形容的词语。 比如握刀,握枪,或者是握剑。 但是一个酒勺,被他握在手里,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魔君一只手握着柴担,然后腾出了一只手,去接他手中的酒勺。 这样近的距离,便是真的要拔剑,或许都施展不开。 黄春秋在扫地,他在和刘成进行着一场旁人看不懂的较量,而且这较量正是到了关键时刻。 但是当他感觉到了郡主身上传来的那寒气之时,他还是忍不住侧过了头去。 刘成也没有办法集中精力,他的目光也时不时的落在了那两位的身上。 魔君的手即将握住那只酒勺。 秋本冷。 但是郡主的眼底忽然在此时闪过了一丝炙热。 这是一步险而又险的棋,只有他才能看出来魔君那只伸出来的手上带着的杀气和渴望。 但是那只手这时候又显得如此平稳。 这便是魔君的可怕之处。 那怕他已经想要杀了自己,那怕他距离自己已经这么近,但是他却还是能控制住自己动手的欲望。 他平静的望着那只手,静静的等待着。 然而,那只手却是没有落下。 魔君迟愣了一下,然后忽然缩回了手。 郡主的眼睛瞪了一下盯住了魔君。 魔君又退后了两步,然后抬起了头,嘴角露出了一抹极为平和的微笑,“南郡郡主,你有计,我怎么会不知道?” 郡主依旧保持着那站立的姿势,手中那勺酒在他的手中握的似乎都要结冰。 一层秋霜已经覆盖上了那柄酒勺。 郡主平静说道,“你若真能喝了这勺中的酒,那便是真正有了进入南郡的资本。”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酒就在这里,只是看他敢不敢喝。 南郡城就在这里,只是看他敢不敢进。 他望着魔君的眼睛,眼神之中只有平静,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但是只有平静才能让他稳稳的站在这里。 郡主想了想然后又补充说道,“犹犹豫豫,真不像你。” 魔君望着他,他的内心在挣扎。 如果放在十几年前,或许他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就直接接过了郡主手中这勺子酒。 但是这不是十几年前。 他身上还有隐伤。 他施展神通从光明城千里到此,对于他的灵力也是有着一定的消耗的。 他在犹豫,但是他已经到了南郡城下。 如果他能接过郡主手中这杯酒,那便是说明郡主拦不住他。 他只要进入城中找到星陨阁的人,找到星陨石治好自己身上的伤,他便是能无敌于天下。 这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无比巨大的诱惑。 但是郡主就一个人,一勺酒,就让他进退两难。 …… 两人就这样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郡主的手没有丝毫的颤抖。 而这也正是他想要魔君看到的。 一个人在精神紧张的时候,手会不自觉的颤抖,而一个修行者大能,对于双手的控制已经是达到了极致,但是却还是会颤抖。 那么郡主此时的手没有任何颤抖,则便是说明他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淡淡问道,“这么多年来,能伤你的只有易水寒一个人,而如今易水寒已经不在南郡了,只剩下了我,你也不敢喝这杯酒吗?” 他的声音温柔而平和。 但是正是在这温柔和平和之中才带着无限的杀气。 魔君想了想,然后再次上前两步。 于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恢复到了一尺。 魔君平静的望着他的眼睛说道,“郡主大人敬酒,自然要喝,只是我不习惯握勺,我只习惯握杯。” 郡主笑道,“这里只有勺子,没有杯子。” 魔君没有说话,他再次腾出了左手。 他的手在空中虚空一握,然后无比平静的说道,“杯来!” 南郡的上空本来席卷过去的秋风似乎随着他这一声变得骤急了起来。 一只不知道是谁家的杯子,撞破了几家窗棂,越过了城池,划破了空气,最后稳稳的落在了魔君的手中。 伸手从南郡城中能精准的取出一个跟自己毫无关联的杯子。 这自然已经是极为精妙的手段。 郡主明白他只是做给自己看的。 郡主望着他手中的杯子,但是还是忍不住赞叹说道,“翡翠玉的杯子,正适合喝这青檀酒。” 魔君点头。 郡主的酒勺微微下斜。 他的脸上依旧平静。 可是他的眼中忽然燃烧起了一道谁都没有察觉到的烈火。 这是一种渴望的烈火。 青檀酒伴随着凉秋的气缓缓落下。 落入翡翠玉杯子之中的水流之声极为好听。 魔君一直瞪着郡主的那平静的手。 他忽然发现,郡主的手不再平稳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了。 酒水依旧在空中流淌着。 郡主看着魔君说道,“我忽然觉得,喝酒不对饮,自然无趣。” 在他的身上,在郡主手中的酒勺之中,就在此时忽然爆发出了一道冲天而起的剑意。 那冰凉的秋瞬间被这道剑意撕裂。 世间的这一切都仿佛在此时变成了凉的。 剑意是凉的,酒水是凉的,就连魔君的心在这剑意涌动起来的一瞬间也变成了凉的。 郡主那一直下垂的右手忽然举了起来。 他虚空一握。 南郡城中却没有杯来。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喝酒。 剑意涌出,自然是为了用剑。 他平静说道,“剑来。” 第九十六章 终有一别 魔君的神经是一直紧张的。 他的紧张源自于郡主的平静。 他不知道郡主为何能如此平静。 他活的年头太多了,所以他的野心也太大了。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活的越小心,他今日千里冒险来此,不是为了赌气,而是为了星陨阁的人,所以他不能失败。 当日在剑渊青山顶,他本可以打败阳鼎天,可是他却还是没有选择真正的出手。 这便是他的稳。 可怕的稳。 …… 而现在。 青檀酒在手。 郡主举酒在空中,然后平静的说了一声剑来。 魔君非常清楚南郡有一柄什么样的剑。 那是易水寒的剑,也是当年六大高手围攻他的时候唯一能伤了他的人和武器。 也正是那柄剑让自己伤势未愈至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一朝被剑伤,十年也怕剑。 他一直在提防,可是没想到防不胜防。 青檀酒倒在了地上。 在一般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魔君的身体如同鬼魅一般,已经是退到了五里开外。 天空之中的乌云顿开。 数十道凌厉无比的剑意破空而至。 一道道光团瞬间撕裂了夜空。 剑意成阵。 魔君大惊失色,脸上再无平静,“易水剑阵?” “你居然能施展出易水剑阵!” 他如何能忘记? 当年易水寒入圣一的第一剑,便就是这易水剑阵。 数十道剑意之中孕育而出唯一的一道强大剑意斩的他重伤。 那冰凉的冷气,透骨的杀气,还有那南郡南侧那条易水的寒气。 他如何能忘记? 天空那朵本来遮盖着月光的乌云忽然在此时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棉絮。 没有风吹,只是剑意就已经让这流云破碎! 郡主的手依旧保持着倒酒的动作,只是此时有谁敢喝他的酒? 那和黄春秋正在对峙的刘成忽然大叫了一声,他的脑海之中也恢复出了那恐怖无比的画面。 这易水剑阵,他自然也是永生难忘。 他身体和魔君一样也是盗掠而出。 一去便是五里。 本来他的灵力正等在和黄春秋的灵力缠绵,但是此时他强行撤走,所以身体已经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倒飞而出的身体彪飞而出了一道笔直的血线。 郡主站在那片月光之下。 他的目光盯着那五里开外的魔君和魔王。 郡主平静的站在剑阵之中,那数十道剑意在他周围盘旋,然后归于长空。 剑意起。 冲天而起! 秋风落。 被剑意斩落! 他伸手虚空缓缓一握,然后大喝道,“既然送不走,那便留下吧!” 留下吧! 何等霸道的三个字? 魔君纵横天下,何人跟他说过让他留下? 就连阳鼎天都留不住他,谁还能有资格让他留下? 这世间便是唯有南郡郡主能有这样的实力和胆识。 空气之中那道数十道剑意终于在他的头顶汇集,然后合成了一道无比强大剑意。 风更寒。 月光似乎都被斩断。 那道剑意纵横,然后扭曲,最后在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斩出。 纵横之间便是五里。 魔君暴叫一声,伸手抓过了那魔王再退。 这一去便是三百里。 那道剑意在天地间呼啸,依旧卷着风带着月。 魔君刚退三百里,那道剑意紧随其后再次赶到。 魔君大喝一声,然后身影消失,等到他下一次的出现,于是便是又出现在了五百里外的山头。 空间扭曲,长风呼啸。 剑意又至! 他于是只能再退。 这一退于是又是一百九十五里。 他落在某处的山头之上抬头看去。 劲风吹的他的头发胡乱飘舞。 …… 那道剑意终于弱了,终于慢慢的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此时的魔君已经是狼狈不堪,他的扁担已经背歪了,脸上有着尘灰。 他剧烈的喘着气。 他的手上还有那杯青檀酒,酒香四溢。 他瞪着眼睛望着南方。 他已在千里之外。 他体内本来就有伤势,但是又一退千里,自然不会好受。 魔君的神情复杂,看不出此时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情绪。 他没有想到,自己终还是被人送走了。 被人以这种方式送走了。 他只是知道—— 他败了。 狼狈的败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就像狗一样被人撵走了。 一剑出,自己狼狈逃窜千里。 他望着南方的天空,瞪着眼睛,忽然声嘶力竭: “易水寒!易水寒!易水寒!” …… …… 那几道剑意还在郡主的身边徘徊。 黄春秋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郡主。 这是何等的威武? 一剑能送君千里。 敢叫魔王不回头。 他望着天空之中那轮重新显现的明月,然后十分高兴的笑了起来。 黄春秋握紧了扫帚。 他走到了郡主面前,“郡主,送走了。” 郡主盯着天空之中那轮已经出现的明月,目光依旧直直的盯着北方。 他突然咬牙轻声问道,“送走了?” 黄春秋说道,“送走了。” 郡主再咬牙说道,“你去看看,快去看看。” …… 黄春秋有些不解,但是还是听了郡主的话。他施展身法跑出去,灵力入脚,瞬间便是出去了几十里。 过了片刻,他又回来了。 这次他很确定,而且是无比的确定。 他说道,“送走了!” 当啷! 伴随着他这句话的落地,郡主手中的那个酒勺就突然落在了地上。 还没有等到黄春秋反应,郡主的身体就重重的向后摔去,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就在一瞬间汗如涌泉。 原来是因为他在这里站了一个晚上,一个姿势高度紧张的站了一个晚上。 这一晚上担的惊受的怕流的汗,都在此刻猛然爆发出来。 他的身体瞬间虚弱。 黄春秋吓坏了,慌忙上前,刚要开口,却看见郡主无力的摆了摆手。 他楞了一下,然后明白了郡主的意思,闭住了嘴巴。 郡主扶着地,然后靠着长亭的柱子缓缓的坐下。 月明星浓。 风渐渐停了。 他看着那处黑暗,然后终于缓缓的如释重负说道,“我哪里会什么易水剑阵?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黄春秋盯着他的脸,瞪着眼睛。 他这才意识道为何郡主为了说了一声剑来,却是只有剑意来并无真正的剑来。 原来这只是一个障眼法。 空城计。 郡主虚弱无比的说道,“如果魔君对付那道剑意选择了硬抗,也许他就会抵御住那道剑意,那我今日南郡百姓,便是休矣了。” 他看着远处那缸酒,然后对黄春秋说道,“老黄,再去给我杯酒。” 黄春秋答应了一声,然后急忙过去从地下捡起来了那只酒勺,然后用衣服擦了擦。 他盛了一勺酒,又连滚带爬的跑回来送到郡主的嘴边。 “这青檀酒经过秋凉一激,便是更加好喝了……” 黄春秋说着,郡主已经缓缓喝下那勺酒。 然而这酒还未曾入肚,他却是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 酒洒在了衣襟之上。 郡主一张嘴,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黄春秋瞪眼去看。 —— 是黑的血。 …… 第九十七章 南郡城中的月光 黄春秋的脸色骤变,盯着那口黑色的血。 郡主无力的摆了摆手,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缓缓说道,“我用全力伪造出了易水寒的剑意,让他以为我能施展易水剑阵,但是实际上我却根本不会。” 他望着黑暗之中的某处,那正是魔君退走的方向。 他这一次或许没有败,但是也是真正的败了。 郡主苦笑着接着说道,“他退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想到我这空城计之中的许多破绽。” 黄春秋盯着他,然后开口担心的说道,“郡主,你这伤势……” 郡主用手扶着地,然后站了起来,轻轻的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然后用脚踢了些地上的尘土盖在那处鲜血之上。 他吩咐说道,“我受伤的事情,你不要跟任何人说。” 黄春秋迟疑望着他,欲言又止,但是他看着郡主那坚定的眼神,最后也只能是无奈点头。 因为郡主是南郡的主人,只有他健康的存在,才能让南郡安康,才能让这周围势力臣服。 如果让人知道他重伤未愈,这南郡城中如何能安? 郡主盯着自己踢出来的些土面,轻轻皱了皱眉头,转头淡淡说道,“这魔宗的功法果然厉害。” 黄春秋回答道,“他这魔宗功法厉害,郡主能借着剑意吓退他,已经是极为精妙的手段了。” 郡主低着头,只是皱眉。 黄春秋不解小心问道,“魔君既然都已经退了,郡主为何还愁眉苦脸?” 郡主看着天空之中显现出来的那抹月色缓缓的说道,“我只能吓走他一时,如何能吓走他一世?” 黄春秋低头说道,“至少这一时也足够了。” 郡主叹息说道,“那他下一次来的时候,如何能送走他呢?” 黄春秋低着头,于是手就攥紧了扫帚,眼睛盯入了土地之中。 他回答不出。 郡主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不用担心,我始终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黄春秋声音有些哽咽,“可是郡主,如果真的没了路,那又该怎么办?” 郡主盯着远处的某处月光,然后平静说道,“如果真的没了路,那便去开一条路出来。” 他的神情有些坚定,但是却在坚定之间有些犹豫,他迈步走下了亭子,然后笑道,“只是,现在开路的人是我,还不知道以后开路的人会是谁。” 黄春秋低头,“可是我只是一个仆人。” 郡主再次低头,猛烈的咳嗽了几声,他本来是一个富商的身材,但是却不知道为何此时他在这风中咳嗽的便像是一只弯了腰的稻草。 黄春秋的眼神心疼。 郡主没有回答他那句话,转头看了看那半缸青檀酒,他缓缓说道,“这些酒拿着吧,一会还要送一个人。” 他的目光转回来,落在了南郡城上。 —— 在那城中,还有一个要送的人。 …… …… 南郡城中的人都看见天空之中的那片乌云散开了。 南郡城外忽然起的那道剑意让在场每一个人都不禁胆寒。 于是人们便是明白了什么。 南郡宫中的所有人都抬起了头,他们仰望着天空,乌云散开,就好像压在他们心头的一块巨石被人挪走了。 有的人眼中露出了狂喜,有的人眼中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此时都不再想着去杀洛宁的事情了。 星陨阁的人也跟他们没有了关系。 应檀溪的丫鬟默默的扫着地,她瞪着眼睛看着大殿上的这些因为兴奋变得都有些失态的人们,极为厌恶的摇了摇头。 因为就在一炷香的时间前,他们还在研究商讨应该如何杀掉洛宁和星陨阁的人,如何能讨魔君的欢喜。 天空之中那片乌云散开了。 这些人的脸便是马上如同狗一样的变了。 那些长老一个个恢复平日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经再无任何忧虑和恐慌。 一个老头走了过来,看着正在扫地的丫鬟尴尬笑笑。 “久闻南郡城中多俊杰,今日在这里和洛宁和你家公主论道,不小心伤了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实在是我的过失。” 丫鬟静静的看着他,她没有丝毫掩盖自己脸上的厌恶神情,她也知道那名老者能看的出来。 她挺直了腰板,极为认真的看着这个老者,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等郡主回来,你去向他交代。” 众人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他们听着丫鬟口中说出的话,屁股渐渐如坐针毡。 他们知道自己马上要面对的是什么。 郡主没有来。 他也许马上就会回来。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让郡主知道了,他们还会像之前那般骄傲吗? 冷汗顺着每一个人的脸颊滑落而下。 那丫鬟冷笑摇头,再不说话,开始低头扫地。 …… …… 酒楼前的长街之上。 四个人盘膝坐在地下。 他们都在调息,都在恢复着体内的伤势。 今夜是是魔宗发难的局。 而只要云峰能在洛宁等人准备好了之前恢复,那这几个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因为应檀溪的伤势远远的超过洛宁和云客。 云客沉默不说话,坐在那里就像是一位已经入定的高僧。 洛宁的脸上和身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而下。 他的心有些乱,也正是因为他有些着急。 应檀溪的手指轻轻颤抖着,她依旧封锁着那片夜空。 她的眉头已经皱的如同一团麻线,但是因为她的脸蛋,所以她即使皱眉,也是极为好看的。 但是她平时却是爱笑多一点。 她不爱皱眉,所以当她此时真的皱眉的时候,便是说明她有些顶不住了。 但是她能封住这些魔气,云峰的行动便是会受到阻碍。 也是正因为如此,她才对于天地之间的灵力变化感觉的无比明显。 她本是很疲倦,但是突然感觉到空中有什么东西划过。 她没有去仔细感觉,于是便是知道那是一只酒杯。 紧跟着,她忽然又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划过,她没有去看,因为自己腰间的长思剑正在嗡嗡作响告诉了自己答案。 南郡城外忽然起了一道冲天的剑意,将那清秋的寒冷斩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洛宁睁开眼睛,云客也睁开了眼睛,那个魔王云峰也睁开了眼睛。 他们一起望着城外的那道剑意。 云客忍不住赞叹的点了点头。 洛宁眼睛盯着那里,他虽然没有亲自看到郡主送魔君的场景,但是他却是能从那剑意之中感觉到这一剑势的强大。 他背后的忘川剑也在嗡鸣,似乎将要出鞘。 这是受到了那道剑意感染的缘故。 天空之中的压力忽然减少了许多。 他们一起抬头,然后发现原来是乌云散了。 乌云散在天空之中。 那片月光洒了下来。 洛宁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去接天空之中的那片月光。 他看月光落在手上,他的声音有些欣喜,然后变成了激动。 他转身看着应檀溪颤抖说道,“送走了,魔君送走了。” 第九十八章 垂死魔王的挣扎 云峰的脸色平静,也是看不出来他此时的心情。 可是洛宁知道,他此时定然是很想骂人的。 或者是说他很想骂魔君。 但是他没有张口去骂,因为他要省些力气。 云峰就这样极为颓废的坐在那里,他的眼眉低垂,他的灵力凝固。 但是过了片刻,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极为怪异的笑容。 这笑容是在自嘲。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魔君就这么被送走了。 那他怎么办? 魔君开的是弓,于是他便是那只被射出去的箭。 他的嘴角笑着,然后知道了。 自己被卖了。 很现实的一个事情。 魔君是弓。 自己就是箭,没有回头路的箭。 …… 冰凉的月色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 他极为厌恶的看着天空之中的那片月光,然后伸出了手去遮挡。 应檀溪很欢喜的在笑着。 事实上她是这些人之中最爱笑的,当然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长的很漂亮,笑起来很好看。 她看着云峰的脸在笑。 那笑更像是嘲笑。 她欢喜的说道,“我赌赢了,你赌输了。” 云峰没有回答,已经算是默认。 应檀溪于是继续说道,“你不可能杀死我们任何人了。” 云峰继续低头沉默。 她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云峰这次终于开口,然后平静回答道,“我想骂魔君。” 应檀溪想要拍手笑,但是因为她的左手还在封着天空之中的那道魔气,所以,她只能淡淡的道,“想要骂便快骂,一会死人就骂不了人了。” 云峰看着自己那处被封死的魔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应檀溪说道,“三十六名魔将之中我排第十三。” 应檀溪笑道,“第十三名魔将就要死在这里了,我真是感觉到无上的荣幸。” 云峰淡淡说道,“我是要死了。” 他的目光没有再去看天空之中的那轮月亮。 他盯着地下盘膝而坐的洛宁和云客,还有远处星陨阁的人。 他本来应该绝望的脸上忽然在此时出现了一丝兴奋。 他忽然站起了身子来,便是没有再去调息,他的语气有了些坚定,不见了颓废。 他忽然伸手,然后握住了空中的一团魔气,于是他看着应檀溪微笑的说道,“但是我也不打算让你们好好活着。” 云峰在笑,却是比哭都冰冷。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本来惨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血色。 他的手虚空握住,于是应檀溪封锁他的那几根灵力的线条开始扭曲了起来。 一道无比强横的气息猛然在这长街之上散发开来。 应檀溪眉头一皱,知道了这云峰是打算在自己临死之前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她知道当一个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杀人的时候,他便是会变的无比可怕,尤其是魔宗的这些人,他们修行魔宗的功法多年,早已经变得不是人样。 一个阴阳境九重的魔王拼死前的一击,会是何等的强悍? 应檀溪忽然后退了一步,她再也掩盖不住身上的伤势。 一丝鲜血顺着她的嘴角垂落。 她伸手,然后落手。 一只手的食指点在了空中。 长街之上灵力涌起,一道道宛如水波的结界出现在了云峰的头顶,好像一只牢笼一般紧紧的封住他和天地间灵力的联系。 这是阴阳境以上才能拥有的战斗, 借天地气息战斗,这种手段极为精妙,极为方便,但是对于灵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 应檀溪出手锁了虚空,便是能保证这云峰攻击之时不会对这周围的百姓造成伤害。 长街之上杀意骤然浓。 即使应檀溪的手段能锁住云峰的魔气,但是却锁不住他此时流露出来的可怕杀意。 他的眼睛已经赤红,坐下的长街上的那些块青砖已经尽皆碎裂。 应檀溪看着那还在调息的洛宁和云客突然喝了一声,“快走!” 她说让这两人快走,便是说明场上出现了连她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因为她也是没有想到,那看似已经重伤不起的魔王是身下,竟然还隐藏着这样强大的力量。 如果是她的巅峰时刻,这魔王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但是她先破金光画,再战何人斯,最后又破了登云榜上几个高手的联手一击,她的灵力已经到了极限,身上的伤势也是不容她再制服这名魔将。 她接连倒退数步,鲜血随着她的发丝舞动。 她极为讨厌自己流血,因为这是她作为公主的骄傲,她觉得自己的每一滴鲜血都是珍贵无比的。 但是此时她的眼神却有些呆滞,因为她确实已经没有了力气。 她的全部灵力都被用在封住了夜空之中的那些魔气扩散。 …… 洛宁不知道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子来。 他身上的伤势自然也不轻。 他伸手,没有去握剑,也没有去动用易水剑意,因为他此时的灵力状况确实不允许他施展易水剑意。 柴刀落。 砍柴剑意至! 云峰把手一挥,一团魔气涌来。 洛宁的柴刀没有能燃起灵力的火焰,他倒退三步,长刀脱手,然后坐在了长街之上。 云峰的笑声极为骄傲的回荡在了夜空之中。 他看着应檀溪说道,“我知道我你巅峰的时候我打不过你,我也知道今夜我必死无疑,但是我如果在临死前杀了剑渊十三山门的洛山主,易水寒的亲传弟子,传说之中的预言之子之一,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名垂青史呢?” 他的笑声在夜空之中格外的刺耳。 洛宁倒在地上捂着手腕,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云峰把手一挥,一道前所有为有的魔气在他的手中汇聚,然后变成了一把黝黑色的灵力匕首。 他的眼睛看着洛宁,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用手遥遥一指,于是那柄匕首便是化作了一条黑线划破了夜空的漆黑直刺洛宁的眉心。 应檀溪一直以为他的目标会是自己。 她想要出手已经来不及。 云客坐在地下,他手中的剑没有拔出鞘,便是被他隔空砸了过去。 那黝黑色的匕首在瞬间穿过了应檀溪的结界,然后击飞了云客的剑。 一道黑线在空中嗡鸣,然后落到了洛宁的眉心前。 那匕首忽然停住了飞行。 洛宁瞪着眼睛看着它,发现它有些颤抖。 不知道为何,它的身上出现了一条条极为细腻的纹路,然后突然碎裂在空中。 他抬头去望,然后发现尹子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云峰后面。 他的剑穿过了云峰的身后穿到了胸膛。 —— 此时还在滴着血。 第九十九章 一切都好 那只黑色灵力匕首破碎了。 因为此时云峰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生机。 他算好了很多东西,甚至连云客和应檀溪来不及出手都想到了。 但是他却忘了之前被自己压力压倒在底下的尹子卿。...努力更新中----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ing,请稍后刷新访问 手机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者:林羽江颜---------都市:最佳女婿林羽江颜 % 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文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中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3%80%80%e6%9c%80%e4%bd%b3%e5%a5%b3%e5%a9%bf%e6%9e%97%e7%be%bd%e6%b1%9f%e9%a2%9c%e8%bd%ac%e9%80%81%e9%97%a8%e5%9c%b0%e5%9d%80%ef%%%%0a%0a%e3%80%80%e3%%%0a%0a%e3%80%80%e3%80%80%e5%86%85%e5%ae%b9%e8%af%95%e8%af%bb%ef%%%2f18289%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手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手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母亲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手,红肿的眼窝中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中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中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中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中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中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中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中。 着脑海中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中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中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手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手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三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更新最快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手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中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手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手,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手机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三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三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中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手,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1828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手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第一百章 何止是愚蠢,简直是愚蠢 易水寒是他的师父,所以郡主便应该是他的师叔。 郡主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本来见到前面人的目光本来都温暖,但唯独见到了洛宁便忽然在此时变得冰冷了起来。 他冷声问道,“你继承了易努力更新----请稍后刷新访问 此章节正在努力更新ng,请稍后刷新访问 访问的帅哥美女,先注册个会员好吗!!! 注册本站会员,使用书架书签功能,更方便阅读 如果此章是作者求票之类废话的,请跳过继续看下一章 请先收藏此页,方便等下阅读,不然等下找不到此章节咯 推荐大神作者:林羽江颜---------都市:最佳女婿林羽江颜 % 内容简介: 师父临别之际,给天留了一句本门压箱底的保命真言,说是勤加修炼,必有奇效ps:本书所有术法、道诀、功法秘技等,均来自本门密藏,不得真传者且勿妄自修炼。切记切记!谨之慎之! %e%80%80%e6%9%80%e4%d%%e5%a5%%e5%a9%f%e6%9e%9%e%e%d%e6%1%9f%e9%a2%9%e8%d%a%e9%80%81%e9%9%a8%e5%9%0%e5%9d%80%ef%%%%0a%0a%e%80%80%e%%%0a%0a%e%80%80%e%80%80%e5%86%85%e5%ae%9%e8%af%95%e8%af%%ef%%%2f18289% 第1章目睹自己被火化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病房外医生的声音很轻,但病床上的林羽却听得一清二楚。 可能人死之前连听觉都会变得格外灵敏吧,尤其是母亲的哭声,分外尖锐。 因为见义勇为付出生命,林羽并不是第一个,对此他并不后悔,只是觉得对不起母亲。 父亲死的早,母亲一把他拉扯到,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海市人民医院,与母亲的生活正要明亮起来,没想到却出了这种意外。 “该死的老天。” 好人果真没有好报,林羽低声咒骂了一声,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上。 “我的儿啊!” 一声凄厉的哭声猛地将林羽惊醒,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站在床尾,而母亲正扑在床上嚎啕大哭。 “妈,你哭什么,我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吗?” 林羽大喜,以为自己神奇痊愈了,伸一拍母亲,发现自己的竟然从母亲的身体穿了过去。 母亲没有丝毫的反应,依旧扑在床上痛哭。 林羽神色一变,抬头看到床上竟然还躺着一个自己,面色干瘪发青,显然已经没了生气。 我死了? 林羽低头看了眼站在床尾的自己,发现身子有些虚白,而且微微有些透明。 林羽大惊,原来人死之后真的有魂魄!新八一首发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母亲都感受不到。 在护士的帮助下,母亲忍痛给林羽穿上了寿衣,随后护工把他的尸体运上了殡葬车。 母亲跟着上了车,坐在他的尸体旁,紧紧的攥着他的,红肿的眼窝泪水不停地往外涌,“羽儿,你放心走,妈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立马就下去陪你。” 对于她来说,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儿子死了,她活在世上,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一听母亲想要寻短见,林羽顿时急了,学着电影里还魂的场景躺到尸体上,但是没有任何作用,每次坐起的,都只有自己的魂魄。 车子很快到了火葬场,缴费之后,工作人员简单给林羽化了个妆,递给林羽母亲一个号码牌,接着焚化人员推着林羽的尸体去了焚化大厅。 “不要!” 当焚化人员将他的尸体推进焚化炉的刹那,林羽瞬间崩溃。 随着肉身的燃烧,林羽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弱,身上有无数淡淡的光点向四周流散而去,魂魄也正在慢慢的变淡。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开始闪现出另一个世界,入眼所及都是无尽的黑暗,夹杂着红通通的火焰以及凄厉的惨叫声。 地狱! 这是林羽意识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强大的恐惧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的魂魄下意识的在空乱冲乱撞,光点仍旧不停的从他魂体飘出,而且速率越来越快。 他眼的地狱世界也越来越清晰,能听到下面一个神秘沙哑的声音正在呼唤他。 此时焚化炉内林羽的身体近乎燃尽了,灰烬一块碧玉色的吊坠突然在烈火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林羽外公去世时留给他的,自小戴到现在,穿寿衣的时候,母亲特意没有摘下来。 吊坠光芒越来越盛,随后砰的一声破裂,一缕碧绿色的光影猛地从吊坠窜出,一下附着到了林羽的魂魄上。 紧接着他脑海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乃你祖上圣人,从今日起,你便是我传人,得我医道术法,悬壶济世,渡人渡己” 随后声音消散,庞大的信息量陡然间充斥进林羽的脑海,医道玄术、修行法诀及祖上的一些游历经验一股脑的涌入了林羽的脑海。 着脑海的信息,林羽感觉十分兴奋,仿佛打开了一新世界的大门。 但这股兴奋劲转瞬即逝,得到秘术传承又有何用,自己已经是个马上要下地狱的死人了。 这个念头闪过,林羽脑海突然跳出一条有关还魂术的记忆。 记忆显示,通过还魂术,死去后魂魄未散的人可以附体重生。 但是林羽的肉身已经在大火化为灰烬了,不过好在关于肉身损坏的还魂方法也有记录,“肉身陨灭,化鬼,觅活体,后附之。” 林羽倒吸了一口冷气,意思是说自己肉身损坏,要想复活的话,只能通过还魂术化为鬼,找别人的肉身附体。 要知道在人类的意识里,鬼可是邪恶的化身啊,况且自己要是上了别人的身,不相当于变相剥夺了别人的生命吗? 犹豫的功夫,林羽的魂魄已经越来越淡,只剩下了一道幻影,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林羽咬咬牙,看着接连被推进焚化大厅的尸体,突然来了主意,死人不行,那活死人应该可以吧? 数分钟后,林羽来到了清海市最大的植物人托养心。 很多植物人是没有意识的,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他们活着的只有身体,林羽认为,选这种人附身,就不算杀人。 起先林羽还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过去,寻找合适的身体。 但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很快将要消弭殆尽,那个来自地狱的呼唤声也越来越急促。 林羽来不及多做思考,瞅准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性植物人,念起还魂术,陡然间化为一缕白烟,奋不顾身的钻了进去。 “你逃不掉的!” 与此同时,耳边的呼唤声陡然变成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林羽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等林羽再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强光刺眼,过了片刻才适应过来,低头一看,自己正躺在病房里。 成功了! 林羽兴奋的差点叫出来,猛地坐起,看了眼自己的新身体,迫不及待的撕掉上的针管,接着跳下了床,但脚一落地,身子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 可能因为长时间躺着的原因,这个年轻人的肌肉有些轻微的萎缩。 林羽踉跄着爬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日历,发现已经是第二天了,触摸着床和墙壁,感受着上传来的冰冷温度,感觉就跟做梦一样,自己昨天才死,没想到今天又复活了。 稍微活动下,适应了这具新身体,接着他便迫不及待的冲出了医院,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去见自己的母亲。 此时包子店里挤满了人,十几个小混混叫嚣着让林羽母亲还钱。 为了给林羽做术,林羽母亲被迫借了十几万的高利贷,得知林羽死了,小混混们便急不可耐的来讨债了。 “你们放心,我这几天就把店卖了,拿到钱就还给你们,求你们先离开吧。” 林羽母亲红肿着双眼恳求道,希望赶快把他们打发走,儿子刚走,她不希望他走的不安宁。 “草,你这个破店才值几个钱,你儿子都死了,我们一走,你要是跑了我们管谁要钱去?”领头的黄毛混混骂骂咧咧道。 “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跑的,我凑够钱,马上就还给你们。” “不行,今天说什么我们也要拿到钱!”黄毛不依不饶。 “可是我现在真的没钱,你们也知道,为了给我儿子治病,钱都花光了” 林羽母亲心如刀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没钱也行,这样吧,你把你家那栋破房子过户给我们吧,就当还债了。”黄毛眼睛滴溜一转,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羽母亲微微一怔,房子是林羽外公留下的,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地段很好,按照清海现在的房价,起码能卖个两百万,他们这简直是在明抢啊。新81更新最快电脑端: 但是现在儿子死了,家也就没了,留着房子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清债,自己也就能安心的去了。 想到这里,林羽母亲万念俱灰的点点头,刚要答应,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不行!我们家房子起码值几百万,你们这是抢劫!” 紧接着林羽驾驭着他的新身体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操你妈的,哪来的野崽子,关你屁事!”黄毛气不打一出来,看着林羽身上的病号服,还以为是哪里跑出来的神经病,冲过来扬就是一巴掌。 林羽下意识一躲,伸一推,黄毛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飞了足足有五六米远,在空划过一到弧线,砰的摔到了里面的桌子上。 “给老子弄死他!” 黄毛捂着胸口惨叫了两声,随后一声令下,其他十几个混混立马冲了上来,围着林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林羽连忙抬还击。 接着包子店里响起了一片哀嚎声,小混混们惨叫连连。 他们十几个人一起上,竟然连林羽的衣角都没有碰到,而林羽的拳脚打在他们身上,就如同被车撞了一般。 只需要一拳,他们便疼的起不了身。 林羽自己也无比震惊,都说鬼上身力大无穷,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这些人的动作在他眼里显得十分缓慢,很好躲避。 “报警!报警!” 黄毛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他见过能打的,但是没见过这么能打的,简直非人类啊。 一听要报警,林羽母亲赶紧冲过来抓住林羽的,急声道:“小伙子,他们要报警了,你快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妈,你说的什么话啊,我哪儿能扔下您啊。” 林羽高兴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还能活着见到老妈,真是太好了。 听到他的称呼,母亲微微一怔,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看着母亲的眼神,林羽瞬间醒悟了过来,自己是活过来了,但是却换了一副身体,母亲根本不认识自己。 “不好意思阿姨,看到您我就想起了我妈,所以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您别介意。” 林羽怕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吓坏母亲,急忙编了个瞎话。 “没关系,小伙子,你快走吧,我们家的事不能连累你。”林羽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往外推。 林羽没答话,摸起桌上的筷子一扔,筷子飞速射向黄毛,砰的一声,将黄毛刚按上110的钉到了墙上。 黄毛吓得脸都白了,墙上的筷子离着自己耳朵也就一厘米,要是稍微出点偏差,那钉在墙上的可就是自己的脑袋。 “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黄毛吓得顿时惨叫了起来,声音里说不出的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欠自己钱的啊。 “别嚷嚷了,这钱我替秦阿姨还!” 林羽冷声说道,既然自己复活了,那这些债理应由自己来还。 “小伙子,这怎么能行,你我第一次见,怎么能让你替我还钱?”林羽母亲有些疑惑的看着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伙子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于林羽知道她姓氏这点,她并不吃惊,儿子见义勇为付出生命的事情好多网友都知道,她的姓名和联系方式也都被扒了,很多好心人都要来给儿子送行,她都谢绝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你把钱给我们吧。”黄毛可不管林羽为什么替别人还钱,只要能拿到钱,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给我天时间。”林羽说道。 “”黄毛有些无语,说的这么牛逼,还以为立马就能把钱拿出来呢。 “怎么?你不相信我?” 见黄毛没说话,林羽皱了皱眉头,语气有些冰冷。 “相信,相信,不过大哥您得跟我说下您的名字吧?”看着林羽冰冷的眼神,黄毛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名字? 对啊,早上走的急,连这个人的名字都没来的及看呢。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这样,天后,还是这里,你只管过来,我到时候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 林羽之所以这么有底气,全赖自己这具身体。 他心想既然能住在托养心,这个年轻人家里再普通,起码也能拿个十几二十万出来吧,先要来用用,等自己赚了钱,再还回去。 见识过林羽的身,黄毛也不敢多说什么,刚要点头答应,突然眼神怔怔的望向店外,好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 林羽也好奇的跟着往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辆红色的宝马x5,车门一开,迈出来一截白皙修长的美腿,随后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身穿白色波西米亚长裙的美女。 /18289/ 长裙美女拨了下乌黑的长发,摘下墨镜,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容颜简直惊为天人,黄毛和他一帮下都看呆了。 林羽不禁也被吸引了,这个美女相貌和气质确实都属于极品。 长裙美女抬头看了眼包子铺,微微皱了皱眉头,接着快步走了进来。 //18289/ “美女,买包子吗,要什么馅儿的?” 林羽不由的脱口而出,以前老帮母亲卖包子,见人就这么一腔,已经成为一种条件反射了。 “你叫我什么?”长裙美女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不悦。 “美女啊。” 林羽觉得自己的称呼没问题,不禁有些疑惑,头一次见喊美女还有不愿意听的。 长裙美女打量他一眼,冷声道:“行啊,何家荣,昏迷两个月,连自己老婆都不认识了。” 内容试读: 第一百零一章 你看他们好像一群狗(上) 郡主走在最前面,跟在他后面的是黄春秋。 然后是应檀溪。 天空之中的那片乌云已经散了,此时有月光,所以应檀溪的脸在这月光之下被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 这真是一张绝美的脸。 如果是平时,也许每个人都想去看上一会。 但是此时,却没有人敢在她的脸上停留片刻的目光。 应檀溪的后面是云客和洛宁还有尹子卿。 而最后面的是一把已经破损不堪的黑伞。 黑伞破,但是撑伞的人却还在撑着它。 是星陨阁的人。 …… 大殿之上安静的可怕。 冷汗顺着每一个人的脸颊流淌出来,然后滴落在了地上。 明明是秋凉,但是此时每个人的心都无比燥热。 郡主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在桌案后面坐好。 洛宁等人靠边也坐好。 应檀溪那丫鬟看着应檀溪平安回来,脸上的欣喜涌动了出来,她跑了过去,拉住了她的手,笑道,“小姐你没事?” 应檀溪淡淡笑道,“没事没事,自然没事。” 那丫鬟转头瞪着洛宁,“我家小姐是因为你才受的伤,如果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定要拿你是问。” 洛宁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丫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若是之前,无论如何洛宁都是要顶上自己几句的? “小姐,他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应檀溪看了一眼洛宁,然后应道,“跟父亲说了几句话,可能心情有些不好。” 事实上。 洛宁的心情此时也是不好的。 这种不好不同于其他的不好。 他只是不理解。 他日思夜想,崇拜无比的师父易水寒的朋友竟然会这般奇怪?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他的耳边还在回荡着郡主最后说的那句话,“愚蠢。何止是愚蠢,简直是愚蠢。”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酒杯。 心说如果魔君今晚真的进入到了南郡城,自己不和他拼命又能怎么办呢? 应檀溪望着他,然后忽然笑了。 她似乎明白洛宁所想。 她伸手拿起了一只酒杯,里面斟满了青檀酒,她看着洛宁说道,“你跟我喝一杯酒,我便告诉你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宁微怔,然后摇头。 应檀溪不悦说道,“你能与简思量喝酒,但是就不能与应檀溪喝酒?” 洛宁瞪着她冷冷的说道,“那日我只当你是简思量,我又不知道你是应檀溪,而且那日喝酒,我醉的不省人事,你却一点事没有。” 应檀溪笑道,“既然要骗你,便是不能有一点破绽。” 洛宁淡淡说道,“所以此时我不想跟你喝。” …… …… 郡主的目光扫视过了底下的人群。 他的手中擒着一只小小的酒杯。 酒杯之上泛着青色,不知道是什么名贵的宝石。 他在众人略微带着期盼和着急的目光之中喝了一口酒,然后他放下了酒杯。 他似乎是在赏析着酒,但是就在这赏析的同时一道声音响起。 自然的就像是流水。 酒已经咽下。 本来安静的画面就被这样打破了。 …… 他问道。 “那么。今晚都谁动手了?” ……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 但是这句话却像是之前魔君到来之时的那朵乌云一般沉重。 在场的人几乎卑微的都要趴在地上,没有一个人敢抬头,也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一滴酒在郡主喝酒的杯旁滑落。 郡主没有再说话。 但是正是这种沉默的方法才是如同无形的拷问一般。 他的拷问让众人都有些上不来气。 没有人会承认,因为他们一旦承认,便是要面对郡主的怒火。 但是即使他们不承认,郡主就真的不知道吗? 郡主坐在上面,忽然又喝了一口酒。 这次这酒没有咽下去,却突然被他喷了出去。 酒雾弥漫在殿前。 人们吓了一跳。 郡主皱眉说道,“盛酒的时候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只小虫都看不到?” 大殿之上安静异常。 他有了一个动作,人们的心便是跟着一紧张。 不知道是哪个之前动手的后生突然吓得的背过气去。 他身子一倒,于是便是在椅子上滑了下去。 众人抬头去望,看到了那个吓坏了后生是在青云祠的方向。 他们盯着那处,知道最坏的事情即将发生。 青云祠的一个长老猛然站起来,他瞪着眼睛望着那后生,牙齿在打颤,整个身子都抖成了一团。 他慌张说道,“这人私自修炼长老的功法,违反了宗族的规定,早已经被踢出青云祠,这跟我们青云祠可是没有关系。” 大殿之上的人们都低下了头,他们看着那个长老,仿佛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映射。 郡主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平静的看着那个后生说道,“既然是跟青云祠没有关系,那便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晚宴。” 旁边有几个侍卫过去,驾着那个人走了出去。 郡主望着那个长老平静问道,“张长老,这么说来,青云祠剩下的人都动手了?” 他的这句话如同利剑,刺的那个长老头破血流。 那长老忽然跪下,声泪俱下。 “郡主明察,洛宁既然是剑渊的十三山主,是易水寒的弟子,我们如何敢在您的面前杀他?星陨阁又是郡主的贵客,更是不敢……” 郡主看着应檀溪,淡淡的打断了他的话。 “檀溪,你来说。” 应檀溪望着那名张长老,然后忽然惊讶的问道,“刚才围攻洛宁和星陨阁的人的时候,你们青云祠不是叫的最欢吗?怎么一转眼就忘了?” 她的话是带着笑说的。 但是正是这带笑的话语,却是让那个长老再也抬不起头来。 郡主恍然大悟的说道,“哦哦,原来是动手了。” 那名长老的头几乎都低到了地上。 他忽然抬起头来,然后看着郡主说道,“我愿意用我的命来换青云祠太平,魔君降临,我等心慌乱了,一时糊涂,才会动手。” 他这句话说着,似乎像是猛然间下定了决心。 他望着郡主,灵力已经在右手上凝聚。 他一掌拍向自己的头顶,灵力的风在空中呼啸而过。 不少人都闭上了眼睛。 有许多人不愿意看到脑浆崩裂的场景。 但是他的手却是没有落下。 因为郡主看了他一眼。 他的手定在了半空之中,上面的灵力更是无法运转。 郡主没有让他自杀,也没有让他谢罪。 他瞪着眼睛,看着大殿之上的众人,然后忽然问道: “洛宁,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第一百零二章 你看他们好像一群狗(中) 他本来可以自己选择如何处置这个人。 但是他现在却是非要去问洛宁。 没有人知道这是刁难还是看重洛宁的表现。 但是洛宁却知道或者这两者都不是。 他可能只是想问问自己。 他想了一下,有些犹豫的回答道: “你是郡主,不是魔君。” 洛宁的回答在大殿之上让每一个听见的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洛宁的言下之意便是要让郡主给他们一条生路。 郡主望着他,眼神继续的冰冷下去,似乎对这个回答很失望。 他的手撤了回来。 那张长老本来是要自尽,但是手却被郡主定在了半空之中。 现在郡主的手撤了回来。 于是那张长老的手猛然间落下。 灵力涌动,脑浆迸裂,死尸栽倒。 洛宁吓了一跳。 大殿之上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他们都见过死人,但是却第一次见过这种死法死去的人。 郡主看着洛宁,然后淡淡说道,“你的回答让我很不满意。” 洛宁的意思是让郡主不要杀掉这个人,因为他跟李凤凉和尹山河接触过,更是和周途接触过。 他总结出来的经验便是认为如果要让一个地方的势力永远强大,那么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得到民心。 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也自然想告诉郡主不要随意杀人。 但是郡主却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 大殿之上一片静谧。 人人自危。 郡主平静的看着青云祠的方向,然后淡淡说道,“他已经用他的命为你们青云祠偿还了今晚的过失,你们都可以活。” 青云祠的那些人直直跪下,然后一拜到地,感恩戴德。 正在这时,净水庵的方向忽然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 净水庵一个长老级别的老太站了起来,看着郡主声色剧,“易水寒杀了我的儿子,我找不到易水寒报仇,但是父债子偿自然是天经地义,这个小子是易水寒的徒弟,自然要付出些代价!” 郡主看着那个因为激动都有些涨红了脸的老太平静问道。 “武老人家,你也动手了?” 那老太看着郡主,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惧意。 她仰着头说道,“不错,我也动手了。” …… 大殿之上一片沉默。 郡主看着她,没有做任何表态。 那老太盯着郡主说道,“你若是要杀我,就快些。” 郡主微笑着转头看着洛宁问道,“你觉得,她该不该杀?” 洛宁又愣住。 他仔细沉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回答,然后这才正色回答道,“她挑衅郡主,行为更是可耻,确实该杀。” 那老太望着洛宁,冷冷喝道,“黄毛小子,乳臭未干,如果我儿子还在世,想必一只手就能捏死你。” 大殿之上变得更加安静了。 人们有的已经闭上了眼睛,因为他们不想再看到脑浆迸裂的一幕。 但是,过了半晌,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老太还站在那里。 郡主望着她笑了,“那都已经是陈年旧事,武太太,何必跟一个孩子为难呢?” 他轻轻挥手,然后那个老太便是感觉到了一股无比的压力坐了下去。 郡主瞪着洛宁,“果然蠢货。” …… 大殿之上的人们终于有了些动静。 洛宁的头埋的更深了。 他说不想杀,于是郡主把他杀了。 他说必须死,于是郡主把她放了。 人们对于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站起来想用苦肉计求饶的人死了,但是那个刚硬的老太却活了。 有的人头脑已经转了过来,心说原来郡主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人。 又一个人在大殿之上站了起来。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但是身材却没有那么高大。 他正是之前共同凝结金光画的两个长老之一。 他望着郡主,然后拱手说道,“我也动手了。” 郡主直接看向了洛宁,“这个人你觉得该不该死?” 洛宁这次十分有把握的说道,“犯错之事人人都会有,这位长老已经知错,所以便是留给他一条活路罢。” 他的声音未曾落地,郡主的脸上不耐烦的神色瞬间涌现上来。 他把手一挥,那个老者的眉间不知道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血红的点。 那个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美丽,有些像是朱砂痣。 但是他眼中却已经再没有生机。 他的死尸栽倒,然后大殿之上那些想要站起来承认的人们又乖乖的重新坐了回去。 洛宁瞪着眼睛看着郡主,他压制着自己有些的愤怒,然后不解的看向郡主。 郡主淡淡的解释说道,“他可恨,所以该死。” …… …… 大殿之上重新归于静谧。 郡主用手一指,然后一个被郡主指着的年轻后生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郡主问道,“他该不该活,或者是该不该死?” 洛宁思索了片刻,然后终于是没有开口。 他的眼睛落在了那名后生的身上。 “他的生死全看你。” 郡主平静说道,“我现在问你。” 洛宁想了一会,然后说出了一个答案。 郡主摇了摇头,脸上的失望神色更盛。 他把手一挥,于是那个后生又安稳的坐下。 …… 大殿之上的气氛开始变得极为微妙。 冷汗顺着这些人的背后流淌而下,然后落到地上。 郡主每说到一个人,然后便是要问一下洛宁,而洛宁说出的这个答案却是完全与郡主的决定相反。 少年的脸上也有了冷汗,而这却不是因为他的害怕,而是因为他的愤怒和不解。 郡主用手指点着,不过片刻的时候,大殿之上已经有了七个死尸。 郡主盯着洛宁说道,“你果然是废物。” 然后他又用一句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自言自语说道,“识人的废物。” 于是。 他不再问洛宁。 他开始用目光全面的扫视。 随着他抬起落下的手,大殿之上不断有死尸栽倒,然后又归于平静。 终于。 郡主的目光走过了一遍,于是没有人再死去。 活着的人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庆幸。 而死去的人也只能是怪他们有眼无珠。 二十三具尸体躺在了洛宁的面前。 郡主忽然用手一指洛宁。 他平静而且又笑着问道,“那么,你该活还是该死呢?” 第一百零三章 你看他们好像一群狗(下) 洛宁没有回答。 应檀溪的脸色骤变,马上就要站起来。 但是她却被旁边的丫鬟拉住了。 “他是易水寒的弟子,郡主只是试探,怎么可能杀他?” 应檀溪冷静了一下,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忽然有些燥热的脸颊。 丫鬟说的确实有道理。 …… 酒香混着血腥在大殿上飘散,逐渐浓郁。 洛宁没有回答。 郡主于是再问,“你认为你是该活还是该死呢?” 空气之中安静了数秒,然后洛宁看着郡主的眼睛终于说道: “我该活。” 他之前每说一个人的生死,郡主的决定都是和他相反的,但是此时的他依旧平静的说出了他该活着。 郡主问道,“为何?” 洛宁答道,“不想死。” 郡主笑道,“每个人都不想死,这不算理由。” 大殿之上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洛宁的冷汗顺着自己的鬓角和下颚滴落,他站在那里,浑身已经湿透。 他又没有回答。 忽然,他拔出了背后的剑。 忘川剑雪亮,易水剑意在大厅之上纵横。 郡主皱眉问道,“这算是你的回答吗?” 洛宁点头。 郡主轻轻摆了摆手,他自言自语的骂道,“虽然蠢了些,可是还是有点想法的。” 洛宁没死。 洛宁自然不会死。 郡主没有杀他。 他可能只是突发奇想的随便问问。 …… 郡主平静的问下面: “死了这二十七个人,你们可有人要再说什么?” 众人望着那二十七具尸体,于是再无言语。 即使他们有言语,此时也只能收回。 远处的更鼓声罗列,终于在此时打到了五更。 本应该要亮天的十分,但是因为是秋季,所以这夜便是格外漫长。 郡主又问道,“各位吃饱喝足了吗?” 这种情况,何人还要吃饱喝足? 依旧是无人应答。 郡主笑着看着黄春秋说道,“既然如此,便是安排他们去休息罢。” 伴随着这一句话的出口,众人的心头像是落下来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他们起身,在黄春秋的引领下飞一般的离开了大殿。 郡主看着转头的洛宁,然后忽然叫住了他。 “你别走。” 应檀溪愣了一下,尹子卿也愣了一下。 郡主转头看着星陨阁的那三个人,于是对他们说道,“我有些事情要和他说,你们可以先走。” 众人识趣,于是纷纷离开。 大殿之上只剩下了洛宁和郡主。 郡主的眼神依旧冰冷,但是比起之前来已经不知道好上多少。 他看着洛宁缓缓的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也有很多问题要说,但是此时的我不会听你的问题,也不会解答你的任何问题。” 洛宁平静的说道,“我没有任何问题。” 郡主看着他笑道,“你眼中的怒火已经出卖了你。” 洛宁不语,低下了头。 果然,在这样的大人物面前想要隐藏自己的心情的这种想法实在是可笑。 郡主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爽,因为无论是谁在这种情况下都不会爽。” 他平静的望着地下那二十七具死尸,然后忽然问道,“你一定以为,我杀这些人,就是为了莫名的给你下马威。他们在你的眼中,有许多该死的人没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对吗?” 洛宁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他迟疑了片刻说道,“我和领兵的将军接触过,和藩王尹山河接触过,更是和大周的皇帝周途接触过,他们要的都是以民为本,你一次性杀了这些人,不会怕引起他们的怨气吗?” 郡主忽然问道,“今夜魔君为何来?” 洛宁说道,“自然是来找我和星陨阁?” 郡主接着问,“为何找你们?又为何偏偏是在今晚?” 洛宁一愣,然后忽然想到了应檀溪跟自己所说的南郡之中有魔宗的奸细这件事情。 他皱眉,然后问道,“你是说这些都是魔宗的人?” 郡主微笑反问道,“不然呢?” 洛宁摇头,“可是我怎么看都不像。” 郡主说道,“这便是你和易水寒的不同之处,他看人很准,看事也很准,但是你总是会被一些莫名奇妙的情感蒙住你的眼睛。” 洛宁摇头,“我还是不信。” 正在这时,大殿的门口,黄春秋缓缓的走了进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张白纸,上面还有墨迹。 郡主淡淡问道,“写的什么?” 黄春秋迟疑说道,“这是青云祠通魔宗书信,他们答应魔君如果青云祠的人不死,愿意在南郡之中里应外合。” 洛宁瞪着那第一个死去的张长老,眼神充满了震惊。 郡主问道,“还有吗?” 黄春秋从怀着掏出了数张白纸,上面都是有着未干的墨迹。 洛宁盯着地上的那二十七具死尸,眼神之中充满了震撼。 ……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些看似冠冕堂皇正义凛然的人们,在魔君到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为自己想好了退路。 但是郡主只是微微一笑,像是已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 他看着洛宁笑道,“南郡是一个大地方,如果仅仅想靠着境界来取得这里的民心,是不行的。” 他的眼神望过天空之中投影下来的那抹月光。 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他们每个人都不简单,能在南郡附近活这么多年,能简单吗?” “如果今晚胜的是魔君,他们大概也就会去投靠魔君了。” “所以,我如果失败了,那么南郡今日便是真的无主了。” 洛宁盯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心酸,这么大的一个南郡城主,竟然也面临着背叛这些问题。 但是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呢? 洛宁的脸有些滚烫,然后又有些不解。 郡主又猜出来他的心思,然后看着他认真说道,“因为你太弱了,跟着我学习会让你变强。” 洛宁一愣,他低头看着自己柴刀的把柄,他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弱。 然后他便是明白了为何登云榜上的人都走了。 这些人都是南郡的人,而其余的人则都是外地的,郡主今晚的这场好戏只是为了找到这些心怀鬼胎的人。 虽然自己和星陨阁的事情可能不是他们透露给魔君的,但是他们一旦有了这种投降的想法,便是再也留不得了。 君主杀了很多人,也留下了很多人。 恩威并举,这才是他的目的。 洛宁愕然,他不得不佩服郡主的思维。 ……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然后抬头问道,“我看不出来,但是你为什么看一眼就知道?” 郡主笑道,“看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他们的演技很烂,不堪入目。” 洛宁于是看着郡主问道,“你这么活着不累吗?” 郡主摇了摇头,他问洛宁说道: “你看他们像不像一群狗呢?” 第一百零四章 相见时难 时间是相对的。 当南郡城中五更天的时候,相对于比较北方的马嵬关城外天空已经微亮。 初始的夜色开始消散,天上的月亮还有一个残的倒影。 在这片大地之上,有血的苍茫,自然也有着生的惆怅。 这是生死之间的事情。 无人能懂,很多人想要懂。 …… …… 马嵬关的城楼上更鼓声音不断。 城中的百姓没有一个人睡觉。 他们听不到了关外厮杀的声音,因为这距离实在是隔得有些太远了。 有的孩子在父母的怀里已经熬不住了,然后沉沉睡去。 不知道谁家的面馆在早上的时候照常开业。 一个士兵从那里路过,他闻着里面肉包子的香味,然后咽了口吐沫,他伸手,然后在兜里摸了摸。 —— 囊中羞涩。 那老板看着他,忽然招呼道: “你们守了一宿的城了,吃个包子,我不要钱。” 他拿起了两个包子,走过去塞到了那个士兵手中,脸上带着笑。 那士兵低头咬了一口,于是眼泪便流淌而下。 他的左臂受伤,鲜血顺着缠着的纱布渗透而出。 他低下头,有些羞愧的说道,“我是逃兵。” 那老板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问道,“至少你也曾流过血了对吗?” 晨间的马嵬关中忽然起雾了。 然后远处响起很多家生火做饭的声音。 他们没有睡,于是都在此时起来。 无论城是否破。 他们都准备起来迎接新的一天。 …… …… 城头。 晨风微凉。 李凤凉就站在那里,脸上的血水已经凝固成了一张面具。 他的眼神血红,就这样一宿未眠。 尹山河去了,他用凤尾营拦截住了剩下的那十一路藩王。 周途就站在李凤凉的旁边,他脸上的有汗,又融化了已经凝固的血水。 他没有去看城外,因为他此时全身都在颤抖。 他也无法去看,他看不到远处的那处战场上究竟是什么情况。 实际上他不用看也知道,这是一场死的战争。 …… …… 血。 天地之间在此时仿佛只剩下了血。 在一更之前,天空之中忽然刮过去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狂风,这狂风不知道起于何处,也不知道将落于何处。 没有人知道魔君就裹在那狂风之中,被郡主的剑意斩退了千里。 他们纷纷抬头,知道那也许是送行的风。 当风吹在耳畔时,行送了,但是却不堪回首。 明月已浅。 原来是故国不堪回首。 血染透了每一个凤尾营的衣衫和盔甲。 他们的刀枪已经被血模糊的不成样子,但是却依旧还在战斗。 …… 岳展眉骑在马上,他的大军退了。 十一路藩王,靠着人数的碾压自然可以取胜。 但是由于先前渡过洛水的时候凤尾营的士兵走的是最前面,所以他们的大部分军兵都是在洛水的另一侧。 现在凤尾营倒戈了,他们的军队便是如同笨猪一样被分割在了洛水的两侧,进退不得。 岳展眉的眼睛沉着,像是要骂人的样子。 但是这一仗也太危险了。 每一个凤尾营的士兵都在此时如同疯狗。 他们的打法是自爆式的。 他们从来不看自己的面前有多少人,也不看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反正他们要抡刀去砍,反正他们要出枪去刺。 岳展眉盯着远处攒动的人头,忽然骂了一句脏话,然后他看着旁边的士兵问道,“周人都是疯子吗?” 岳展眉的眼中怒火中烧。 十一路藩王的大军,竟然抵挡不住已经和周人打过一仗的凤尾营。 即使他们人数上是优势,凤尾营也在减员,但是他们从气势上已经落败的一塌糊涂。 他的手中捏着一张地图,此时的地图已经被他捏成了一团。 大军如果再退,便是要到了回到了洛水另一侧。 一个小校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问道,“王爷,我们应该怎么办?” 岳展眉瞪着眼睛吼道,“他既然想死,那我就不会让他活,告诉三军和其余十路藩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整个凤尾营!” 洛水另一侧还没有渡过洛水的藩王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们开始渡过河流。 岳展眉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意,当这些人真正的过来之后,那尹山河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 …… 微微亮的晨曦没有带走夜色。 它反而只是让这夜色变得更加的悠长久远,耐人寻味。 一个接着一个的士兵倒下。 有的人甚至在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何而死。 是大周吗? 是他们的国家吗? 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 可能在很多年之后,会有人告诉他们这个答案。 这便是因为他们的心。 他们是有一颗向着美好生活的心的。 如果真的要有彻底的美好,那便是要有许多人去死。 先前的那一仗他们已经杀了太多的周人,那些周人是为了赴死而赴死,那么此时的他们跟着尹山河倒戈,也便是要为了赎罪。 说是赎罪,实际上也许就是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他们在临死前,目光都是看着马嵬关的方向的。 —— 那关内究竟是什么样子来着? 自己怎么有些忘了? 那关内的天。 很蓝。 那关内的大地没有血。 那关内自己当年喜欢的姑娘现在还好吗? 她们嫁人了吗? 当年自己的爱吃小吃现在还开吗? 他们改行了吗? 这些人瞪着眼睛,思考着,然后死去。 他们的尸体在风中渐渐僵硬,在多年之后就会变成腐烂的尘土。 …… …… 当血水划过尹山河的脸颊的时候。 他想的不是这是谁死了,而想的是自己究竟会怎么死去。 他确实已经让敌人胆寒。 他的凤尾营确实能称为这世上最强大的一直军队。 可是他却只是属于周人。 由死向生也许很难,但是由生向死却是极为容易。 他此时没有觉得容易。 因为他的士兵就在他的身边一个接着一个的死去。 尹山河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他们离开大周跟随他来到荒原的时候是青年,十几年过去了,自己老了,他们便是壮年。 但是此时他们为了这个国家却是再次选择了赴死。 他轻轻的举起了手中的酒壶,然而却发现没有了酒。 他极为扫兴的扔掉了酒壶,开始整理自己的着装。 第一百零五章 但为君故 整装的目的便是待发。 也有可能是赴死。 当关中的百姓开始起床准备早饭的时候,他便是要为整个大周去赴死。 …… 洛水另一边的蛮军终于在此时渡过了河。 十一路藩王终于汇聚到了一起。 于是凤尾营便是在也没有了他们对抗的资本。 凤尾营对十一路藩王,就算他们再厉害,也无异于螳臂当车。 但是此时他们剩下的那些军士脸上却是没有绝望。 他们只是觉得很理所当让。 视死如归,自然如归。 …… 尹山河整装完毕,他拔出了剑。 这柄剑不知道砍过了多少人,剑锋有些卷刃。 他本来是想用这把剑自刎,但是他又不能干那种事情。 因为他的剑是用来杀敌的。 在他的身后,凤尾营的残军集结了起来。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安详,静静的等待着尹山河的发话。 尹山河平静说道,“这是最后一次进攻。” 天地之间风骤然呜咽。 仿佛在演奏一曲极为壮丽的乐曲。 有风灌入了他的耳朵,尹山河忽然感觉到了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八岁的那年。 他的手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一顿能吃三碗干饭一盆牛肉。 他看见不喜欢的事物张口就会骂,瞧见喜欢的姑娘便是也走不动路。 那不是年轻。 那是少年。 少年便是如此。 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天高地厚。 尹山河的手在颤抖,他忽然放声大笑,他再也没有任何犹豫。 他拍着马。 他坐下的马的眼中忽然涌出了许多泪水。 但是它却是没有退缩。 它也不再年轻,但是却在此时也变成了少年。 它要带着它主人进行最后一次冲锋。 …… …… 关中的气氛开始好了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蛮军退了。 李凤凉站在城头,不想下去。 他的身体没有颤抖,因为他已经力竭,所以抖不动了。 周途像是丢了魂一般,他倚靠在城垛的下面蜷缩起来,有的见了他的人甚至开始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真的皇帝。 李凤凉走了过来。 他望着周途说道,“起来。” 周途没有动。 李凤凉又说了一句: “起来。” 周途依旧没有动。 李凤凉定了定神,然后看着周途咬牙说道,“你知道,尹山河是为了大周,所以你不能颓废。” 周途忽然抬头,他看着李凤凉喝道,“我从天朝来到这里,我皇位没了,我的爱妃没了,我放弃了喜欢我的人,失去了我喜欢的人。现在到了这里,我连这世上一个唯一能为我去死的人都失去了,你让我怎么办?” 李凤凉平静说道,“你说都很对,但是也不是完全对。” 周途一愣。 李凤凉望着他说道,“他不是唯一一个能为你去死的人。” 他的声音颤抖了起来,然后说道,“他想让你成为一个能带给世界美好明君,所以,也许会有很多人为你去死。” 周途愕然。 李凤凉继续说道,“你刚才救了马嵬城的百姓,如果没有你,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全死了,我也死了。” 周途说道,“可是尹山河……” 李凤凉声音骤然高了起来,他喝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是自己要去赴死。” 周途彻底愣住了。 李凤凉说道,“即使凤尾营不是蛮军的对手,但是他自己也应该全身而退,但是他没有退,便是说明是他自己要去死。” 他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他明明有很多机会活下来。” 周途低下了头,彻底说不出话来。 蛮军经过这一场大战定然是元气大伤,没有尹山河的领导,他们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团结。 马嵬关的危机,便是就这样解除了。 有的人为了他们死了。 为了他们想要活的人。 周途忽然站起了身子,他摇摇晃晃,是因为又饿又渴。 他不想吃饭,可是他必须活下去,才能对的起那些因为他死去的人。 他望着李凤凉咬牙说道,“我要吃饭,我要喝粥。” 李凤凉平静说道,“一起。” 周途站起身子,然后忽然又认真问道,“你觉得他值得吗?” 李凤凉没有回答。 值得吗? 也许值得。 …… …… 宁远将军依旧守在城上。 他望着远处洛水边的那张大旗。 上面写的是一个尹字。 那张旗在这风中摇摆,它周围的人接连倒下,最后那杆旗子也倒了。 宁远将军叹息说道,“值得吗?” 值得吗? 也许不值得。 …… …… 在那里。 尹山河骑着马,在他的周围包围满了蛮军。 他是最后一个活着的人。 没有一个士兵敢上前,他们看着这个王爷,就像是看到了鬼怪。 岳展眉在远处盯着这里,他知道尹山河败了。 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他望着那个已经被重重包围的老王爷,不再言语。 他声音有些低,是惺惺相惜,也是有些不理解。 英雄迟暮,于是便是要让人觉得悲壮。 他低下头,喃喃自语,“值得吗?” …… 值得吗? 不知道。 …… 尹山河就坐在那里。 他面向的是北方 他静静的盯着远处的关城。 他的眼神异常宁静。 没有对死亡的畏惧,也没有对生的向往。 他也开始像那些军士一样开始思考关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但是他没有思考出来。 因为他确实有些老了,开始有些忘了。 他也只是记得关内的天很蓝。 关内的地上没有血。 关内的人们虽然讨厌,但是他们的脸上总是挂着笑脸。 他开始想喝酒。 不是马尾酒,而是大周的女儿红。 他轻轻的舔了舔嘴唇。 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天空之中的月影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座关城终于在晨光下显现出来。 他伸着脖子,似乎是想要竭尽力量去看看关内的动静。 可惜他看不到了。 他的白发忽然有一根伴随着晨风落下。 他就这样平静的摔下了马来。 在他的胸口插着一只羽箭。 他没有感觉到鲜血的流逝,只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空,然后和颜悦色的说道,“红蝶,子卿,爹解脱了。” 他又自语说道,“只是,我太多年没有回到关中了,已经忘了那边的味道。” 关中的味道是什么呢? 关中能有什么味道。 是美好的味道吗? 没有人知道。 他问自己。 值得吗? —— 也许确实是不值得的。 但为君故。 于是便成了值得。 …… 他的眼睛终于变成了象征着死亡的灰白色。 血涌。 …… …… 远处马嵬关中飘出来了许多早饭的香味。 肉包子的气味最为浓郁。 天地之间有着血水和肉包子味道混合的气息。 此时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问世间何为美好。 这便是美好。 那肉包子的味道闻的人直流口水。 一个大汉肉中左手拿着包子,右手端着酒杯喝了一大口浓烈的女儿红。 表情享受,好不快活。 —— 原来关中是肉包子味道的。 …… 第一百零六章 清晨的马嵬关 蛮军撤走了。 他们带走了几万人的生命。 带来了无数的哭泣和死尸。 打扫战场的时候自然是这场战斗之中最为沉重的环节。 有蛮人有周人。 他们本来是敌人,但是去战场上辨认尸体的时候的动作却是无比的和谐。 没有人说一句话。 尹山河的尸体被岳展眉带走了。 战场上的尸体很多都已经血肉模糊,让人难以分辨。 于是他们就地挖下了一只巨大无比的深坑,要把这些尸体都掩埋了。 这是一个极为巨大的工程,但是好在他们应该有的是时间。 …… …… 这不是周途第一次来到李凤凉的家中。 但是这却是他第一次听见李老夫人说话。 李凤凉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屋。 他要请安,请的是早安。 李老夫人的声音从屋子之中传出来,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感情,但是却在此时显得有些劳累。 李凤凉恭敬说道,“儿回来了。” 李老夫人疲倦的声音传了出来,“可曾受伤?” 李凤凉回答,“有些伤。” 李老夫人教训道,“都这么大的人了,怎地就不知道自己照顾好自己呢?” 李凤凉低头说道,“母亲教训的是。”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周途也来了。他是皇……” 他停了一下,然后说道,“他是儿的马倌。” 李老夫人的声音略微带着嘲讽,她说道,“皇帝这年头也能当上马倌了?” 李凤凉和周途低头不语。 李老夫人再次说道,“既然是来了客人,就去陪好客人,你母亲这里暂时还没事。” 李凤凉低头,然后说道,“是。” 他转身要退去,李老夫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西屋的锅里有白粥,左边的缸里有咸菜,锅上还腾着肉馅的包子,吃饭的时候小心些,别顾着饿就胡吃海塞……” …… …… 周途看着李凤凉盛出来了一碗白粥放在了自己面前。 他有些不解。 “你明明是个大将军,为什么日子却过得这般寒酸,家里连个仆人都没有?” 李凤凉回答道,“母亲不喜欢。” 周途有些怅然,他摇头说道,“令堂真是个奇怪的人。” 李凤凉正色说道,“我却是从来不觉得她奇怪,她从小对于我的要求便是这样的,只是现在可能有些习惯已经保留,所以无法改变了。” 周途吃了一口粥。 这粥只是普通的粥,但是却忽然让他想起来了一个人。 他在剑渊临行的那天,也和一个人喝过一碗这样的热粥。 他也像那天一样,捧着手中的粥碗说道,“好粥。”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半晌,然后周途忽然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李凤凉不解问道,“什么怎么办?” 周途皱眉说道,“你是知道的,你抗了旨,虽然守下来了马嵬关,但是周途在这里的消息已经天下皆知,用不了多久,周兴便是会下旨让你把我交出去,他不会放过我。” 李凤凉没有回答,他只是专心的喝着手中的那碗热粥。 仿佛周途说的事情没有他手中的那碗粥重要。 周途接连问了几声,李凤凉都没有回答。 周途于是怒了,“你让我振作起来,自己却一句话都不说。” 李凤凉又喝了一口粥反问道,“你让我说什么,或者是有什么可说的?” 周途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周兴已经不会放过我的。” 李凤凉淡淡答道,“嗯。” 他认真的看着李凤凉问道,“到时候在我和你的关城之中,你会选择什么呢?” 李凤凉放下了筷子。 他平静的望着周途的眼睛回答道,“你难道还没有意识到吗?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由我来选择的。” 周途愣住了,李凤凉继续说道,“尹山河为了救你死,是他的选择。你为了大周的百姓甘愿去死,这是你的选择。所以,你的生死,自然不是由我能选择的。” 周途问道,“那是该由谁来选择?” 李凤凉看着他认真说道,“是马嵬关的百姓。” …… …… 城中今日恢复了正常。 人们平静着,欣喜着,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去说昨日的那件事情。 中秋过去了。 团圆的时候过了。 城中的招兵处被人挤满了。 大部分的人们都想去当兵。 在这马嵬城中,不知道怎地就忽然起了一阵当兵的热潮。 当周途和李凤凉喝完这碗粥的时候。 一个侍卫紧张兮兮的跑了进来。 李凤凉还没有洗脸,所以他和周途的脸上还有着血痂。 他们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情之中。 李凤凉皱眉问道,“什么事情?” 那个小校说道,“城中想来当兵的百姓实在是太多了。” 李凤凉笑道,“这是一件好事。” 他转头看着周途说道,“你看,你的赴死还是有着一些作用的。” 他放下筷子,于是说道,“我们过去。” 两人走出了院子,来到了外面的长街上。 街上有很多人,也有着晨曦的阳光。 许多人看着周途,又有许多人看着李凤凉。 他们都知道了这个马倌其实是大周的皇帝,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皇帝长什么样子。 周途被这些人看的有些不自然。 他低下了头,轻声问李凤凉说道,“我没有洗脸。” 李凤凉望着他脸上的血痂笑着说道,也许他们就喜欢你这样子。 周途又说道,“你也没有洗脸。” 李凤凉淡淡说道,“我无所谓的。” 城中响起了百姓的欢呼,周途见过许多比这还大的场面。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个场面能给他这样感觉。 他保护了城中百姓,于是这些百姓便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他。 路上有着欢呼声,伴随着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富有。 李凤凉问道,“现在你明白了?” 周途笑道,“明白了。” “他们大概是不希望我死的。” …… …… 两个人走到了招兵处,这里的确实有很多人。 人们看着走来的这两个人,如同看见了神仙一般。 他们知道,正是这两个人救下了马嵬关。 他们让这座关城免于战火的侵袭。 李凤凉的脸上有着血痂,周途的脸上也有着血痂。 但是在所有百姓的心中,他们便都是最美的。 …… 一个樵夫和一个书生站在人群之中。 他们有些显眼。 他们明显不是马嵬关的人。 他们也许只是路过。 一个百姓看着这樵夫吹嘘说道,“等过一会,李凤凉将军便来了,听说他是个好人,你们要想当兵,多去跟他说说好话……” 他正在说着,李凤凉已经到了。 人们期盼着,看着。 …… 然而李凤凉的目光却突然落到了那个樵夫的身上。 他记起来,洛宁跟自己说过,某人也是一个樵夫。 他静静地望了望那个人身上背的柴担后面挑着的三棵菜和一柄柴刀然后若有所思。 他低头,心说不会这么巧吧?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那个樵夫的肩膀,然后问道, “你当兵吗?” 第一百零七章 前往茫草山 或许这是命中注定。 注定这两个人始终要见上一面。 但是魔君却不知道李凤凉是何人。 因为没有人会想到他是这么来到这里的,也没有人想到他会被郡主一剑斩退千里。 他抬起了头,依旧是普通无比的容颜。 而跟在他身旁的那个书生则是更加的普通。 他侧头轻轻看了一眼李凤凉,然后淡淡回答道,“不当。” 李凤凉笑道,“当兵很好。” 魔君没有再再理会他,他扭头转身,不再看李凤凉。 他挑着扁担,然后分开了人群,挤了出去。 —— 他只是路过,他不想当兵。 他没有心情当兵。 如果这要是以前,也许他会杀了这个不开眼的将军。 但是此时他只是想要去办一件事情。 刘成跟在他的身边,极为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魔君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个凡人……”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的远去,然后消失在了这条长街的尽头。 周途皱了皱眉,他问李凤凉说道,“就是他让我从皇位上下来的?” 李凤凉摇头,“我不确定。” 周途问道,“那不确定你为何还敢去问。” 李凤凉笑道,“我只是问问,又不犯法。” 周途用手摸着脸上的血痂,心说如果没有这层血痂,他会认出来自己吗? 他不知道。 这也许只有魔君本人知道。 …… …… 十一路藩王退去的速度很快。 当然,他们来的速度就很快。 当日头完全升起的时候,河岸的两边就再也看不到了任何蛮军的影子。 马嵬关前的荒原之上,起了一座大坟。 这坟中是大周的子民,有的或许是混在其中的蛮军。 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 一队马匹在这座大坟上来回奔跑。 夯实,压平。 又过了一个时辰,这里便是看不到任何踪迹了。 但是这方圆几里大坟的土壤颜色和那周围被血水浸泡了一夜的那些红褐色土壤明显不是一个颜色。 洛水对岸有很多百姓往这头好奇的张望着。 他们是出来捡战场上留下的废品的。 他们畏手畏脚,仿佛十分害怕,但是这在战场上留下的废品实在是太多了,他们有些捡不过来。 其中有一个用黑巾蒙了面的百姓,他低着头,似乎对于这些废品没有什么兴趣。 有一个人望着他说道,“藩王们都撤了,周人那头也没动静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些破旧的刀枪能买多少废铁钱。” 那人没有回答,露出的一双眼睛像是夜一般漆黑。 他听说藩王撤了,然后忽然转身,就要离去。 旁边有一辆马车,是这些百姓合伙租来的。 今日在这里捡的这些东西或许够他们几个月的温饱。 看着这个不知好歹的百姓离去,那个人无奈摇头,“你要是就跟过来看热闹的,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那黑巾百姓依然没有回答。 他自然不是来看热闹的。 他走到了那量马车前,伸手解下来了那匹马儿身上的车套。 他望着那个百姓说道,“借一下你的马。” 那正在捡起来破旧刀剑的百姓眼神一暗,似乎在这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他刚要上去阻拦,周围的那些百姓都是一拥而上,因为这辆马车是他们吃饭的东西,这匹马如果没了,他们如何赔得起? 但是那人的动作实在是太快。 他翻身上马,马蹄在地下扬起了灰尘,已然是消失不见。 那百姓放声大骂,骂声甚至都没有追上那一阵风似的马。 他们捶胸顿足,懊恼不已。 正在怒骂的时候,忽然一个人指着那马车惊道,“那是什么?” 这些百姓围了过去,只见那马车的车板上放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石头。 他们的眼中泛出了贪婪的神色。 —— 很明显,那是一块宝石。 宝石不可能是天降,自然是有人放在这里的。 …… …… 那个黑巾人骑着马在天地间狂奔。 他似乎只是思索了一下,然后就知道自己要去那里了。 现在,对于他来说,任何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当然也包括那块他珍藏了半辈子的宝石。 那块石头如果买了,能养活那些人不知道多长时间。 他就像风,吹的大地上尘土飞扬。 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能在昨晚那种情况下活下来,他怎会简单? 凤尾营被十一路藩王围困,而尹山河又放弃了最为适合的突围机会,他也许不会活着。 但是他就是没有死。 因为他扒下来了一个死去的蛮军的衣服躺在地上装死。 他等待着蛮军过来收尸的时候跟着跑过来,然后再脱掉军装,他便是成了一个普通百姓。 他不是怕死,而是不能死。 因为是尹山河的命令。 他很清楚,如果尹山河选择了突围而不是与十一路藩王火并到底,那么马嵬关依旧可能不保。 所以,他现在要去执行那个命令。 他一想到这,露在外面的眼睛就亮了几分。 —— 他要去茫草山。 茫草山是给凤尾营供应粮草的地方。 尹红蝶被尹山河派去那里了。 …… …… 从这里到茫草山,说远不远,但是说近也不近。 他赶路,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切。 不知道何时,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只队伍。 他吓了一跳,直起了身子,放慢了马。 他仔细去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个队伍是不是来任何一个藩王。 他们的队伍的只有几百人,服装看起来很杂乱,但是却很规整。 那看起来似乎就是一小股山贼。 但是这几百人的山贼,能被称为小吗? 他不知道。 等到走的稍微近了些,他这才有意识——也许这些人也是为了战场上那些器械去的。 他拨了拨马头,想离那些人远一些,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世界就是这样,你越怕有事情,事情便是迎着你过来。 …… 那只队伍的首领是一个女子。 她本来的容颜应该是极为俊美,像她这种长相,无论放在什么地方,应该都是能轰动一方的存在。 如果放在青楼,那定然是名角。 但是和她容颜极为不搭的是她身上的盔甲和手中的刀。 她本不应该在这战场上出现。 但是为了某些原因,她必须拿起刀,披上盔甲,骑上马。 盔甲明显不是她的,有些大,但是却刚刚好。 刀是适合她的刀。 但是相比较这一切,最为明显的却是她的头发。 她本来应该有着极为美丽的发髻,发髻上有着极为好看的首饰。 但是她没有。 秋风吹在她的脸上。 她的短发飞舞。 崭新的发岔很明显。 —— 这是新剪短的发。 …… 第一百零八章 一个骑马的女子 黑巾百姓望见了那个女头领。 那个女头领自然也看见了他。 所以他便是不能再往前去了。 那女头领问道,“你来自马嵬关?” 黑巾百姓低下了头,只是不说话。 那女头领把手一挥,然后旁边有喽啰兵上前,他们挡在了这黑巾百姓的马前。 黑巾百姓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身上没有钱。” 那女头领笑道,“我不是为了钱,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来自马嵬关。” 那黑巾百姓眼睛明亮的说道,“我是。” 女头领又问道,“战况如何?” 黑巾百姓冷冷道,“不如何。” 那女头领的目光盯在了他牵着缰绳的手上——那手的虎口处有着老茧,明显是经常握刀。 黑巾百姓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轻轻地缩回了手。 女头领笑着说道,“你不要跟我耍心机,我见过许多会耍心机的人,他们的手段比你高明的很多,而且你的演技实在是拙略不堪。” 她平静说道,“我就再问你最后一遍,如果你说不出来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就会马上杀了你。” 那黑巾百姓低头,不再说话。 他看着这女头领的马脚,只是觉得空气中有着很浓烈的杀意。 她仿佛真的能说到做到,杀了自己。 女头领问道,“战况如何?” 黑巾百姓声音微寒回答道,“马嵬关守下来了。” 那女头领的脸上本来是无比平静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内心实际的紧张,当黑巾百姓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脸上出现了无比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继续问道,“你叫什么。” 黑巾百姓说道,“我尹丰谷。” 女头领笑了,她说道,“那么,尹丰谷,你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呢?”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这也是这两人对话之中最为要紧的地方。 尹丰谷低下了头,然后说道,“我不能告诉你。” 女头领微微一笑,“那我是不会让你走的。” 尹丰谷反问道,“可是,如果我只是随便说些谎话,你岂不是也不知道我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她莞尔一笑,这笑极美,但是却在此时透着无比的危险气息。 她毫不犹豫的说道,“我看的出来,你是一个当兵的。我也看的出来,你是来自马嵬关的战场。我更看得出来,你的衣服下面隐藏着伤势。” 尹丰谷微微震惊,因为她说的这些确实都是不假。 他的身上有伤,他的衣衫下隐藏着很多伤。 如果不是他的坚持,恐怕他此时已经掉下了马来。 那么,这个女子究竟是何人? 尹丰谷说道,“你似乎很了解我。” 那女子抚媚一笑,她平静的说道,“我了解这世上每一个男人,但是唯独就是不了解一个男人。” 话已至此。 尹丰谷轻轻的攥了攥手中的拳头,然后他望着那个女子说道,“我是凤尾营因山河的亲信。凤尾营全军覆没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低,因为无论他是谁,只要是他一想到昨晚的事情,那都会是一段触目惊心的故事。 那场战斗真的很惨。 他的声音低到了泥土之中,那女子的拳也慢慢的攥了起来。 尹丰谷这才发现,她的手很白皙细嫩,并没有常年握刀的茧子。 她的身份本来也许十分高贵,她本来应该不是一个山贼。 她拨转回了马头。 旁边有一个侍兵着急问道,“山主,我们去何处?” 那女子淡淡说道,“既然马嵬关已经守下来了,我们再去那边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她转头望着尹丰谷然后问道,“你要去那里?” 尹丰谷答道,“我要去茫草山给王爷的女儿送信。” 那女子于是正色说道,“启程,去茫草山。” …… 尹丰谷彻底震惊了。 他骑在马上,看着那个女子。 他心说莫不是这个人还要去解马嵬关的围? 他抬头看着那几百军士,然后彻底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的短发舞动,她转头问尹丰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去送死?” 尹丰谷低下头不说话,因为这确实是送死。 那女子笑道,“像我们这种人,早都已经不怕死。” 她看着尹丰谷继续说道,“你现在要是摔下马来还来得及,以免到时候我们措手不及。” 尹丰谷平静的应了一声,“好。” 他再也没有掩盖自己身上的伤势,他头一低,就在马上昏死了过去。 但是他没有落到地上,因为有侍兵扶住了他。 他们抬头看着那个女头领紧张的问道,“现在怎么办?” 女头领平静说道,“能怎么办?给他治伤,去茫草山。” 那侍兵说道,“可是他是男人?” 旁边的另一个侍兵也面露难色也说道,“他是男人。” 她的声音比较明显,听起来竟然也是一个女子。 更多的侍兵议论了起来。 声音更大。 这些山贼的兵竟然都是女子! 这是一只由女子组成的队伍。 那女头领平静说道,“那我来。” …… …… 尹红蝶没有接到押送着粮草的队伍。 因为突然之间,十一路藩王的军队就撤兵了。 只剩下了凤尾营的粮草队伍。 这一小股队伍自然没有办法与那些大队伍相比。 她骑在马上在沉思。 难道说前线败了? 但是十二路藩王联手,怎么可能败了? 或者是说发生什么变故了? 但是自己的父亲纵横南疆十几年,这次的计划又这么周密,又有谁能让他发生变故? 她在思索,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 她的手忽然开始颤抖了起来。 尹山河非要让自己离开来运粮草,这是为了让自己不参与这次攻城。 他的计划确实没有人能打破。 但是却还是有一个人能打破。 —— 那就是他自己。 他如果不想败,便是无人能让他败了。 可是如果他不想赢,便是谁也不能让他赢,即使是十一路藩王联合也不行! 只有他自己才能。 …… 她的手开始颤抖,她的身子也开始颤抖。 她猛然间勒住了马。 大军停止了前进。 她拨转马头,猛然间大喝道,“回头,回马嵬关!” 那些军士不解,因为押运粮草的队伍还带着粮车。 她喝道,“粮车不要了,不要了。” 这只队伍于是开始返程,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因为他们都认识到了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前进的速度很快。 终于,当他们前进了几十里的时候,前面就出现了一只山贼的队伍。 …… 第一百零九章 一个妩媚的女子 两个女子相遇。 必定会有故事发生。 尹红蝶骑在马上,她望着那个为首的女头领,拔出了腰间的剑。 那个女头领却没有拔刀。 她望着尹红蝶打着的那面大旗,脸色好看了些。 —— 看来他们终于找到了。 天地之间有些昏黄,并不黑的云层遮住了天空之中的阳光。 女头领说道,“我找尹红蝶。” 尹红蝶回答道,“我就是尹红蝶,你是谁。” 那女子回答道,“我叫李诗诗。” …… …… 女子弃了琴瑟,转身拿起了刀。 李诗诗弃了青楼和天朝,来到塞外当了山贼。 没有人知道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做到的,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让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 …… 李诗诗笑着看着尹红蝶。 虽然她已经来到塞外多日,但是她的皮肤依旧那么好,她的脸上没有妆容,被短发衬托的极为清新。 尹红蝶声音沉下去,她冷冷问道,“你是周人?” 李诗诗回答道,“我是。” 她又问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李诗诗说道,“因为有些事情必须要跟你说,而且,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尹红蝶红了眼睛,她的剑有些晃动,开始拿不住了。 她望着李诗诗的眼睛。 果然。 李诗诗低下了头,不再嬉笑。 她看着尹红蝶说道,“马嵬关守下来了。” …… 轰! 一道宛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声响在尹红蝶的耳边炸响。 她的身子晃了晃,再也在马上坐不住。 但是好在她身边的军士扶住了她。 她咬着牙,眼中似乎在滴血。 她喝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李诗诗说道,“是他。” 有几个女兵出来,她们的手里抬着一个担架,尹丰谷躺在这担架上面,双眼紧闭,面如死灰。 尹红蝶自然认识尹丰谷。 她寒声问道: “他怎么了?” 李诗诗的脸色忽然认真了起来。 她看着尹红蝶的脸极为认真的说道,“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可能有些让你受不了。” 尹红蝶抓紧了剑柄,手指几乎都扣入了木柄之中。 她喝道,“快说!” 李诗诗吸了一口气,然后平静说道,“昨日马嵬关前大战,尹山河阵前倒戈,凤尾营……” 有些静谧的风。 没有卷走落叶,只是卷起尘土。 李诗诗盯着那处尘土再次低头。 她攥了攥拳,然后终于说道: “凤尾营全军覆没。” …… 风似乎都没有声音了。 卷起的尘土也没有了。 安静。 绝对的安静。 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加安静的了。 …… 尹红蝶骑在马上,忽然笑了,“哈哈哈!” 她笑道,“不可能。” 她平静的笑着说道,“不可能。” 她望着李诗诗平静的笑着说道,“怎么可能?嗯?” 李诗诗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尹红蝶的身子忽然不再颤抖,她转头,用剑指着旁边的一个军士然后问道,“你说,你来说,你觉得可能吗?” 那军士颤抖着低下了头,“属下不知道。” 尹红蝶说道,“不知道我便来告诉你,不可能!” 她厉声看着李诗诗喝道,“我凤尾营近十万大军。都是从大周带出来的虎狼之师,就算他十一路藩王再厉害,怎可能全军覆没?你到底是何人,在这妖言惑众,乱我军心?” 李诗诗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说话。 尹红蝶的声音骤高,“你到底是谁?” 李诗诗说道,“我就是我。” …… 她不再去看李诗诗,坐下的枣红马猛然转了几个圈,原来是因为她的腿骤然夹紧了。 她喝问着军士,“可能吗?可能吗?” 没有一个人再回答她。 她忽然不再说话了。 李诗诗的队伍的人盯着她。 那三千军士盯着她。 她的马停住了。 她的手猛然一松,然后那柄长剑落地。 一口鲜血从她的口中喷出,然后她也摔倒了地下。 可能吗? 她其实知道。 是可能的。 …… …… 凤尾营全军覆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大周。 天朝之中的皇宫因为被两道入地符转移到了剑渊,所以新的皇宫还没有完全建造完毕。 周兴的办公地点依旧是避暑山庄。 他经过天朝大司命的天心塔的那番话之后,对于洛宁这个名字格外的敏感。 整个天朝的朝廷,现在里面都有魔宗的眼线。 有魔宗的眼线,自然也是有着魔宗的势力。 他知道魔宗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所以两者的需求被他拿捏把控的十分到位。 他需要的是魔宗给予他的庞大势力。 而魔宗需要的是对于天朝的掌控。 因为大司命在这里,所以掌控了天朝便是对于整个修行界有了巨大的影响。 而现在。 这些都出了问题。 魔宗和他都想杀掉的洛宁跑了。 他想杀掉的周途也跑了。 边塞传来的消息像是一柄大锤一般在击打他的胸口。 他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屈服于魔宗,忍气吞声十几年,就是为了这个皇位。 而如今,这个看起来无限有利于自己的局势竟然再次被那个早该死去的周途影响了。 他下旨放弃马嵬关退守中原。 但是李凤凉就这样把马嵬关守下来了。 而且还是因为周途去赴死。 他坐在避暑山庄的大殿上,面前的熏香没有燃烧。 因为现在已经是秋季。 他平静的望着外面的枯黄落叶。 他清楚的记得,大概就在两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绿色,欣欣向荣。 两个多月之后,这里已经落败不堪。 他不仅要跟魔宗打好关系,还要随时注重朝廷。 他只是觉得莫名的烦躁。 周兴微微皱眉,手中的笔不知何时已经被握断了。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沉思。 但是这样徒劳的沉思终究是没有结果的。 有一个平淡的声音打破了大殿上的寂静。 她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周途抬头。 仪妃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她依旧美得出尘出众,但是却有些形容消瘦。 周兴沉默不语。 他还在思考。 仪妃说道,“其实你根本不用这般犹豫,一个人要想当上皇帝,所以他必须有着铁的手腕和手段,我始终认为周途那样仁厚宽大是不行的。” 周兴抬头,然后他望着仪妃忽然恶狠狠的问道,“当年你是不是也和他说过这种话?” 仪妃微笑道,“那只是骗他的。” 她走了过去,用手缠住了周兴的脖子,动作极为妩媚。 她趴在他的耳边,近乎是耳语的说道,“我想要他死,你也要他死。那么他便是必须死。” 周兴喝道,“难道马嵬关的百姓我就不要了吗?” 仪妃问道,“你要马嵬关,还是要整个大周?” 她的声音已经如同细水一般温柔,无论那个男人都会忍受不住的。 但是周兴却能。 他一把推开仪妃,目光落在了面前的宣纸上。 他低声喝道,“我当然是要整个大周。” 仪妃的声音更低,“那你是想要你的兵马大将军,还是想要我?” 周途闭上了眼睛,他从未和仪妃同床过,即使她是正宫,可还是入不得他的眼。 他和她之间始终只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他瞪着她的胸脯说道,“我要你。” 仪妃缠绕上去,用腿勾住了他。 但是他却依旧一把把她推开。 他拿起了另一只完好的笔,然后淡淡说道: “但是我要先写个圣旨。” …… …… 仪妃没有再次亲近。 她的眼中升起了一丝喜悦的神情。 她抬头去望天,只是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 …… 第一百一十章 来自天朝的圣旨 今日秋高。 但是气并不爽。 不是因为有些紧张。 而是因为桌子上放着的一张薄薄的卷轴。 卷轴掐金边走金线,用的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材料。 装饰极为华丽。 但是此时在所有人的心中,这个东西却是无比丑陋的,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它更丑陋。 那是圣旨。 来自天朝的圣旨。 …… …… 众人盯着那张圣旨,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宁远将军忽然大喝道,“他是为了大周已经做出了够多的牺牲了,大不了就说将军已经把他抓起来,然后又让我放了,这个锅让我来背就是了。” 又有一个将军喝道,“这种事情要不得宁远将军插手,让我来就是了。” 大殿的角落里于是又响起来了第三个声音,“你二位守了马嵬关这些年,怎好来背这个黑锅?这种事情交给我!” 大殿之上争执的声音此起彼伏。 然后不知道在哪里,颤颤巍巍的响起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要知道,你们这么做,可是抗旨!” 众位将军抬眼去看,原来是一位文官。 那位文官盯着宁远将军,“我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一旦这么做了,便是抗旨,到时候圣上要是对我们整个马嵬关发难,我们怎么办?” 宁远将军大骂,“吴干事,当时守城的时候,你带着家小已经准备逃跑,是李将军带着整个马嵬关的军队出去,折了六万军兵,才挡住敌人。如果不是周途去赴死,现在关城早破了,还有你的命在?” 那吴干事还未曾说话。 旁边忽然又一个文官站了起来,他瞪着宁远将军也说道,“现在的情况,可和当时的情况不一样。当时是外敌来犯。现在是皇上要我们交出周途,我们如果不交,就是抗旨,既然是抗旨,那就是不忠。”’ 宁远将军怒道,“你来说说,什么叫忠?我们在这关城守着外面十二路藩王,命都搭在这了,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是说我们不忠?” 那人沉思片刻说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便是忠。” 宁远将军旁边说话的另一个将士忽然怒了,他站起来一拍桌子,左手还缠着那日受伤的绷带,他的声如洪钟,他望着那位文官骂道,“放屁啊!纯他娘的放屁!你干什么吃的?嗯?如果不是他去求尹山河,现在你都被蛮军剁成肉泥了。如果不是李凤凉将军誓死守城,别说马嵬关,现在中原大半都没了!” 那文官吓得一缩脖子,看着那人道,“君子曰……” 那将忽然怒了,他玱哴一声从手中拔出了宝剑,怒目而视,“你再说?” …… 火药味燃烧。 然后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大殿之上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时落在了那个一言不发的周途身上。 周途坐在角落里,他从始至终一句话没有说,仿佛没有意识道大殿上的怒火和激烈的言辞都是因为自己。 他忽然站起了身子,然后看着大殿上的人们平静问道,“谁有酒?” 他问了几声,没有人回答,于是他就这样又平静坐下去。 忽然,一个文官看着他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想想,如果真的因为你,李凤凉将军成了叛臣,整个马嵬关的人都成了大周的敌人,你忍心吗?” 周途低着头,没有去回答他这句话。 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忽然觉得尹山河似乎白死了,真应该让他破了马嵬关,然后狠狠的在这个文官的脸上砍上去几剑。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他的内心已经强大了太多。 宁远将军喝道,“姓王的,我告诉你,你无非就是放不下你头顶那顶乌纱帽,如果你真的要他去死,我第一个就剁了你!” 那王干事也紧张起来,他声音虽然大,但是却没有了底气,他望着宁远将军紧张说道,“你这是谋反,大逆不道的言论。” 大殿之上的声音逐渐高了起来,但是却大多数都是文臣的声音。 他们都想要把周途交给大周。 …… 有人咳嗽了一声。 众人抬头去看,这才发现那一直低头看着圣旨的李凤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他望着周途忽然说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周途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的。” 他也站起了身子。 李凤凉平静说道,“你们不许散,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便是会回来。” 他们起身离开了大厅。 …… …… 外面的秋色果然喜人的凉爽。 他们走出了将军府的门口,然后李凤凉站住了脚步,他望着这扇门,却没有迟迟没有伸手去推开。 李凤凉看着周途说道,“你现在似乎很怕死?” 周途点了点头。 李凤凉又问道,“可是你那日不怕死。” 周途又轻轻摇了摇头,他说道,“那日的死,我觉得是有价值的,但是如果今日就这么死了,我便是会觉得很亏。” 李凤凉笑道,“你知道决定权在我手里。” 周途反问,“你如果不把我交出去,难道能有更好的办法吗?” 李凤凉说道,“虽然决定权在我这里,但是你要知道,我的意见有时候不那么重要,我那日已经跟你说了,你的生死不是我来掌控。” 周途问道,“那是谁?” 李凤凉忽然伸手,然后推开了将军府的门。 门口有很多百姓。 他们堵在门口,他们瞪着眼睛望着将军府里面。 然后看到了有人出来。 一个老头忽然带头跪下,于是将军府的门前黑压压的跪下了一片人。 这条长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站满了人。 他们望着李凤凉和周途走了出来,然后跪下。 他们的声音是各式各样的,但是大概意思都是相同的。 “请大将军不要交出周途,我愿意为他顶罪。” “将军,我也愿顶罪!” “将军……” 那些声音如同海浪,如同春雨。 波涛汹涌,但是让人心骤暖。 周途就站在这些声音的正中央,他忽然想哭。 但是他没有哭出来。 他的耳畔似乎响起来了尹山河的那句话,“皇上,擦干了泪,前方还有路要走……” 是啊,前方还有路要走。 这确实是一条大路。 …… 李凤凉就站在他的旁边。 他转头然后认真问道,“所以,我的意见你觉得重要吗?” 周途低头,然后轻声说道,“我懂了。” 李凤凉问道,“你懂什么了?” 他说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李凤凉笑道,“很好。”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君流血 等到周途和李凤凉再次回到大殿的时候。 他是笑着的。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笑。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事情似乎开始变得简单了起来。 李凤凉重新走到了将军的位置上,他的表情也是很开心的。 他看着宁远将军忽然说道,“你说的似乎很对。” 大殿之上的那些文官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盯着李凤凉,张了张嘴想要劝阻。 那位王干事和那位张干事忽然就站了起来,他们望着李凤凉,然后又看着周途,有了些哭腔。 姓王的那位于是就说道,“将军,你可千万不能拿这些人的生命开玩笑啊!” 李凤凉回头看了看他,然后笑了问道,“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 那人颤抖起来。 因为李凤凉的眼已经冷若冰霜。 他没有再说话,但是他却是仿佛真的在说话一般。 大殿安静了。 那另一个姓吴的文官还要在说些什么。 李凤凉忽然看着他说道,“请君流血。” …… 他淡淡的说出了四个字,但是此时却是犹如万语千言。 他望着大殿之上的那些想要周途死的人们说道: “如果有谁再想他死,那么——请君流血。” …… 他说流血,但是却没有说流的是什么血。 但是这些人却是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 因为他们就是无血可流。 他们体内的鲜血已经被政治和这世道腐坏。 他们本该有的热血已经消沉,变成吃进肚子的油和长在脸上的肉。 他们还活着,但是却已经死了。 …… 李凤凉转头,他站在大殿之上。 他的表情无比的平静,但是却在此时显得那么不平静。 他把头上的头盔摘了下来。 他从桌子上拿起了兵符。 这是象征着大周兵马将军的兵符。 他扬起手,然后手落下。 声音清脆,兵符瞬间碎裂。 他抗旨。 他不会交出周途。 整个马嵬关的百姓都不会让他交出周途。 整个大周的百姓都不会让他交出周途。 他没法交。 他转身,然后平静的望着北方,他忽然跪下。 这应该是君臣之礼,也许是他最后一次施君臣之礼了。 他走到了桌子面前,毕恭毕敬的拿起来了那张圣旨。 他转头问姓王的那位文官,“你很喜欢这张圣旨?” 王干事点了点头。 李凤凉走了过去,然后把圣旨毕恭毕敬放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平静说道,“这圣旨归你了,留个纪念吧。” 纪念? 这有什么好纪念的? 他站起了身子,转身走下了大殿。 大殿之上静悄悄的,只剩下那些文臣牙齿打颤的声音。 …… …… 李老夫人望着李凤凉皱眉。 “你做什么事情都那么认真,自然也是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又发生什么事情?能让你这般皱眉?” 李凤凉思考了一下,他忽然发现正是如同周途所说,自己的母亲真是一个奇妙的人。 但是奇妙在何处,他也说不出来。 他可能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巨大,所以第一时间没有说出来。 过了一会,在李老夫人的眼睛注视下,他终于说道,“儿反了。” 李老夫人似乎没有听见他这句话,她忽然问道,“咱从天朝出来的时候,家里的东西都带着呢吗?” 李凤凉轻声说道,“带着呢。” 李老夫人咳嗽了一声然后问道,“有一个盆景带着呢吗?” 李凤凉沉思了一下,“哪里有盆景,就有一个空花盆。” 李老夫人开心说道,“正是那个花盆,带着呢吗?” 李凤凉转身出去,然后过了片刻,他不知道从那里拿出来了那个花盆放在了李老夫人的面前。 李老夫人探头看了看,发现那花盆之中的泥土竟然还是微微湿润的。 她开心说道,“我要种花。” 李凤凉紧张说道,“母亲要种什么花,儿子去帮你找来种子,只是已经秋季了,有些难找。” 李老夫人摆了摆手。 她忽然拿起身边的茶碗。 碗中的茶已经凉了,她就把那杯茶倒在了花盆里,像是在浇花。 李凤凉低头沉思——这花盆之中什么都没有,母亲种的是什么呢? 李老夫人摆了摆手,然后说道,“下去吧。” 李凤凉诧异说道,“可是我反了啊。” 李老夫人教训说道,“反就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慌慌张张,又成何体统?” 李凤凉看着她忽然问道,“只是不知道我做的到底对不对。” 李老夫人说道,“你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你的心是善良的,人是善良的,所以你做的事情也会是善良的,你明白了吗?” 李凤凉点头,他终于如释重负,然后走出了屋门。 李老夫人用手轻轻的撵着那个花盆之中的泥土,她开始思念。 这也许是一朵相思花。 但是她在思念谁呢? 谁也不知道。 一阵秋风卷着门帘灌了进来,就像是南郡那条易水一般的寒彻骨。 …… …… 南郡城中。 距离中秋已经过去了三天。 但是洛宁的精神却依旧有些恍惚。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在思考两个问题。 他确实太弱了,而另一个—— 就是郡主那句话。 —— 你看他们像不像一群狗呢? 直到今天,他想明白了。 这世道,本来就有许多狗。 那些表面上恭顺郡主但是暗地里却联合魔君的人便是狗。 这就是人心。 …… 他正在想着。 外面忽然有敲门的声音。 洛宁推开了门,然后看见了应檀溪。 应檀溪不解问道,“我说你这人真是奇怪,好好的公主府不住,南郡宫那么多房子也不住,却偏偏要住一个小客栈?” 洛宁回答道,“客栈有感觉。” 应檀溪问道,“是你有感觉,还是你的回忆有感觉?” 洛宁说道,“都有感觉。” 应檀溪瞧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忘川剑淡淡答道,“哦。” 于是她又继续问道,“你憋了这些天,想的是什么?” 洛宁说道,“我在想郡主对我说的话。” 应檀溪笑道,“他说的话里面,十句能有九句半是假的,你信他做什么?” 洛宁嘲讽道,“怪不得你这么会撒谎。” 应檀溪继续说道,“你想出来什么了吗?” 洛宁看着她平静的说道,“郡主想让我明白人心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应檀溪噗嗤笑了,“这个道理我在几岁的时候就明白了。” 洛宁认真说道,“三岁小孩都明白的道理,但是八十岁的老翁有时候也看不懂人心。” 应檀溪正色说道,“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想跟你说人心,而是有另一件事情。” 洛宁皱眉说道,“赏花,不去。吃饭,就在这就行。” 应檀溪并没有觉得尴尬,因为她已经习以为常,她不悦哼了一声,然后往周围看了看。 洛宁说道,“尹子卿不在这里,他在后院练剑。” 应檀溪突然回头把门关上。 洛宁皱眉,“大白天关门做什么?” 她看着洛宁的眼睛一字一字说道,“是马嵬关出事了。” 洛宁的脸色一变,“你是说,马嵬关失守了!?” 应檀溪说道,“马嵬关无事。” 洛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这口气还没有完全出来,然后应檀溪望着他继续说道,“是凤尾营…“ “全军覆没了。” 她关着的门突然开了。 尹子卿满头大汗的拎着剑走了进来。 他兴高采烈的还在说着,“神仙哥……” 他的话说到了一半,然后听见了应檀溪的那句话。 他的身体于是僵在了原地。 秋风伴着汗。 只是有些冷。 ……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情自古伤悲秋 他是傻子。 但是不等于他是是缺心眼。 他知道凤尾营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也自然知道他们全军覆没意味着什么。 窗外落英缤纷。 长街上果然有寒意。 是人心很冷,还是秋本就是这么冷? 洛宁问了一声自己,可是他也没有回答出来。 这件事情,再也瞒不住了。 但是话到了嘴边,他怎么说的出口? 他看着尹子卿,然后忽然说道。 “你父亲没死。” 尹子卿的手瞬间不再颤抖,他激动的看着洛宁,“他真的没死?” 洛宁笑道,“你父亲是谁?” 尹子卿回答道,“是尹山河。” “他是什么官职?” “他是藩王?” “他厉害吗?” “他很厉害。” “跟我比呢?” “应该,是比你厉害的……” 他低下了头,然后又小声补充道,“可是神仙哥哥……” 洛宁轻轻摆了摆手,他反问道,“你觉得,一个比我都厉害的人能那么容易死吗?” 尹子卿惊喜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洛宁沉思答道,“他走了,要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尹子卿低下头忽然哭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神仙哥哥,我有些想家了,我想回家去看看……” 洛宁摇头,“不行。” 他望着尹子卿皱眉说道,“你又哭了。” 尹子卿说道看着洛宁又哭道,“可是,我姐姐,我姐姐应该还在。” 洛宁回答道,“你姐姐也不在。” 他看着尹子卿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你父亲临走前有些话让我跟你说。” 尹子卿问道,“是什么话?” 洛宁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的父亲让你好好学剑……” “他让你跟着我好好学,要做一个好人……” “等到你学好了剑,天下没有人敢欺负你了。等你再娶一个好媳妇,然后他就会回来了。” 尹子卿望着洛宁,他认真问道,“真的?” 洛宁转头看着窗外飞过的枯黄。 不知道怎地。 他终于知道为何古往今来的人都说悲秋。 秋天,真是一个令人生悲的季节。 他转回头看着尹子卿一字一字认真说道,“是真的。” 尹子卿踌躇了起来,他低下了头小声,“可是,我很笨。” 洛宁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笑着说道,“没事,我很聪明。” 他用手一指应檀溪,“而且她也很聪明。” 尹子卿又道,“我会做个好人,但是,我却不想娶媳妇。” 洛宁问道,“为何?” 尹子卿瞪着眼睛说道,“我怕别人看不上我,我太傻了。” 洛宁笑着,他说道,“那些看不上你的人,才是真的傻。” 他看着尹子卿手中的剑,“那么,从今日,你便是要认真练剑,什么时候你学会了我的易水剑意,你的父亲就能回来了。” 尹子卿忽然坚定了起来。 他拿起了剑,忽然说道,“我这就去练剑!” 楼梯口脚步声作响,他冲下了客栈。 前方有一个人,正是应檀溪的丫鬟。 那丫鬟手中端着茶杯,被尹子卿撞得险些摔倒。 她定了定神,然后责怪说道,“你看着点路。” 尹子卿愣愣应了一下,他答应着,却一阵风似的提着剑下了客栈。 …… …… 应檀溪望着洛宁忽然问道,“为什么不对他说实话?” 洛宁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忍心吗?” 应檀溪低头,“确实有些不忍心,可是你想过没有,也许当他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之后,他会更受不了?” 洛宁的眼睛落在了桌子的茶杯上。 他缓缓说道,“也许根本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应檀溪愣愣的看着他,洛宁说道,“他是个傻子,即使再聪明,怎可能学会易水剑意?而且,他不会修行,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怎么可能的事情呢?” …… 她沉默了片刻,又忽然说道,“就算你是对的,可是我听着刚才你说的那句话,我就觉得你是在骂我。” “哪句话?” “你说看不上他的人都是傻子。” 洛宁望着她平静的说道,“确实是傻子。” 应檀溪气的红了脸,她喝道,“你……” 可是终是没有说出下文,她的脸又变得平静了起来。 她看中门口的丫鬟端着茶的丫鬟忽然转移话题问道,“你一在听?” 那丫鬟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却突然红了脸。 应檀溪故作不悦的说道,“这茶都凉了。” 那丫鬟低头说道,“我这就去沏一壶新的来。” 她转身刚要走,然后应檀溪忽然叫住了她,“等下。” 那丫鬟站住了。 应檀溪皱眉说道,“你也有了喜欢的人,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就剩下苦命的我……” 那丫鬟看着洛宁嬉皮笑脸的说道,“洛山主不是在这吗?” 应檀溪心说他都不如一只棒槌。 她气的又一甩手,说道,“那你去吧。” 那丫鬟高兴极了,她把那两个茶碗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转身喜匆匆的下了楼。 应檀溪望着洛宁高兴说道,“你的徒弟跟我的丫鬟,真是绝配。” 洛宁呸了一声,他说道,“你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事情?” 应檀溪说道,“好事。” 洛宁问道,“你不能给你的丫鬟起一个好名字,每日这么叫着,我现在不知道她叫什么。” 应檀溪笑道,“她的名字就是叫丫鬟。” 洛宁无语。 屋子之中沉默了片刻,然后她忽然望着洛宁说道,“我想请你喝杯酒。” 洛宁说道,“我都说了喝茶不去。” 应檀溪说道,“这是喝酒,不是喝茶。” 洛宁淡淡说道,“没有区别。” 应檀溪看着他忽然说道,“今日你一定会去。” 洛宁问道,“为什么?” 应檀溪说道,“因为你的心情就在好与坏之间,很难让人揣摩,也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喝一杯酒,你也许就会知道了。” 洛宁望着她说道。 “有道理。” 他在心中暗自骂了一句,“有个屁的道理。” 他走到了墙边,从墙上摘下来了忘川剑。 应檀溪看着他说道,“你就要时刻带着这剑?” 洛宁说道,“是的。” 应檀溪皱眉说道,“那你带着就是了,我不看。” 洛宁忽然笑了起来,他转身又把忘川剑挂在了墙上,然后看着应檀溪笑着说道,“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今天不带了。” 应檀溪头都没有回的下了楼。 洛宁跟在她的身后,走上了南郡的街头。 秋风卷落叶,吹得长街萧条。 应檀溪不知道何时又拿出来那个带着白纱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洛宁嘲讽笑道,“怕人看?” 应檀溪回答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哪堪清冷 这话说的很自恋。 但是即使是洛宁也不得不承认她自恋是有着一定的道理的。 但是这天日昭昭。 那里有贼? 这两人出了客栈,但是却没有直接走上长街。 他们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客栈的后院。 他们知道在这的某个地方,尹子卿正在练剑。 果然。 他们从长街的另一头绕了过去。 他们听见了尹子卿用剑劈柴的声音。 …… …… 秋色的天空下无比清冷。 他的脸上有着汗水,但是眼中的某种东西却没有因为秋凉而变得消退下去。 他还在坚持。 丫鬟就站在他的旁边,她的手中拿着一杯早已经凉透了的茶。她就这样站了良久都没有说话,尹子卿也没有说话,但是她只是觉得这样很好。 后街上头的两排杨树叶子纷落下来,落在了站在街上的洛宁的头上。 他想了想,然后忽然说道,“走罢。” 应檀溪笑着问道,“不看了?” 洛宁回答说道,“不看了。” …… …… 他们去的第二个地方是易水。 洛宁望着奔腾的易水,又是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侧头看着应檀溪,忽然皱眉说道,“你知道易水寒去了那里吗?” 应檀溪摇头说道,“这是郡主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能知道?” 洛宁低头,又不再言语。 他的心情正是如同这奔流的易水一般,让人难以捉摸。 …… …… 南郡宫中。 郡主今日没有出门。 因为他的身体有些虚弱。 今早他咳出的痰中带了血,可是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只是淡淡的把那痰擦了去。 现在他正坐在南郡宫殿的某处看着一棵种在南郡宫中的树。 —— 一棵火红的枫树。 在他的背后,脚步声响起来,他回头,然后看到了自己的夫人,应檀溪的母亲——陶余温。 她年轻时应该很美,因为看应檀溪的长相便能大概分辨出来。 但是她此时的年纪大了,却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和一般人不同的是她却没有用任何脂粉去掩饰。 她很能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 陶余温看着郡主的背影问道,“檀溪呢?” 郡主摇了摇头,“她现在已经长大了,我不能总是看着她。” 陶余温于是又问道,“和凤尾营的婚约真解除了?” 郡主笑道,“解除了。凤尾营都全军覆没了,即使檀溪不解除,大概也没了。” 陶余温不说话,她盯着那落下去一片接着一片的落叶。 真冷。 郡主的眼睛落在那树上,他似乎想从这树上看出许多天地哲理,但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他只是困了。 他转头看着陶余温的侧脸问道,“你说,人这一生活在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陶余温摇头,“大概也就想像这秋叶一样,能落叶归根吧。” …… 她把手中茶递了过去,她说道,“这是你最爱喝的花茶。” 郡主接在了手里,他却并未喝。 她走过来,低下头,极为温顺的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 她有些紧张的说问道,“私通魔宗告诉星陨阁和洛宁在这里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郡主摇了摇头,他说道,“这个人藏得很深,一时半会我找不到。” 陶余温看着郡主的侧脸,然后突然认真说道,“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都要保护檀溪的安全好吗?” 贤妻良母,这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良偶。 有此佳人,夫复能何求? 他望着陶余温,端着手中那杯茶看了半晌。 他慢慢的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你放心,我会答应你的。” 陶余温的脸上不自觉的涌现出了一丝喜色。 她高兴的说道,“我今晚多去给你准备几个菜。” 郡主把茶杯放到了她的手里,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 她转身走了。 郡主忽然就在这落叶之中连续的咳嗽了起来。 他咳的很厉害,也咳的很痛快。 不知道咳了多久,他忽然又吐出了一口黑色的血。 他轻轻挥手,有土来,轻轻覆盖在了那口黑色的鲜血之上。 他并没有在意,只是有些不悦的皱了下眉。 …… …… 陶余温没有远走。 她在某个角落,听着郡主的咳嗽的声音,忽然觉得很舒服。 她握紧了手中的茶碗,仿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事情。 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面前是一面六棱镜。 她当然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外貌。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不会不在乎自己的外貌,无论她是多大的岁数。 但是在郡主的面前她却永远不会化妆。 她把最真实的自己呈现给郡主,只是为了让他能信任自己。 她忽然觉得骗一个自己可能喜欢还喜欢自己的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她似乎要亲手把他送入一个无法翻身的深渊。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就笑的很开心。 但是那笑在她的脸上却是不能让任何人开心。 只是让人觉得很冷。 不是秋冷。 是人心的冷。 …… …… 洛宁此时也很冷。 他们离开了易水。 他们在这长街上走着,并没有任何对话。 应檀溪走着路,时不时看着洛宁和她在地上的倒影。 她忽然伸出手,用手自己的影子去牵他那片影子。 她自己玩的很开心,于是也笑的很开心。 洛宁问道,“你走路不好好走还带着这么一个帽子,不会摔倒吗?” 应檀溪笑道,“我的境界很高,即使我闭着眼睛走路,也不会摔倒。” 洛宁淡淡的应了一声,“哦哦。” 应檀溪忽然提议问道,“现在去喝酒?” 洛宁说道,“好。” 应檀溪又问道,“这条街上我知道有一家烤肉很好吃。” 洛宁转头看着她,“你似乎很喜欢吃肉,那日在那酒楼之中喝酒,你自己吃了一桌子烧鸡。” 应檀溪说道,“我是很喜欢吃肉。” 洛宁皱眉。 她不解问道,“怎么了?” 洛宁淡淡的说道,“没怎么,女孩子么,还是少吃些肉好。”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爱吃肉。” 应檀溪笑着看着他,“那你说,你喜欢吃什么?” 洛宁说道,“西红柿炒鸡蛋。” 应檀溪就笑了,她看着洛宁说道,“我发现你这人是真的奇怪,有这么好住地方不住,要去客栈,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不吃,要吃西红柿鸡蛋……” 洛宁说道,“我喜欢。” 应檀溪转头看着他道,“如果我不想吃呢,你是不是不会去吃肉。” 洛宁回答说道,“是的,我是绝对不会吃烤肉的。” 他故意把绝对这两个字咬的很重。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烤肉店中的香 烤肉的香气弥漫到街上。 里面有着酒香。 烛火摇曳,照的小店之中很光亮。 洛宁嘴里吃着一块烤肉,手里拿着一块烤肉,还望着盘子之中的那个。 应檀溪问道,“如何?” 洛宁道,“真香。” 应檀溪问道,“我没问你肉。” 洛宁喝了一小口那甘红酒。 他的脸色微微红润。 他道,“好喝。” 应檀溪说道,“我没问你酒。” 洛宁转抬头看着她,然后把目光落在了那头顶的那白纱帽子上。 他说道,“你吃饭的时候也带着这个,不会觉得别扭吗?” 应檀溪说道,“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南郡的公主在这里,你想想会是一个什么画面?” 洛宁淡淡说道,“什么画面?” 她说道,“你可能连这门都出不去。” 她低下了头,然后轻声说道,“其实我问的是人。” …… 洛宁塞进嘴里一块烤肉,抬起头来。 她的面纱下的表情看不出是如何的。 洛宁看着她说道,“你人很好,除了能说些和烦人些?” 她问道,“你不喜欢能说的?” 洛宁说,“我有喜欢的人。” 她问道,“你说你喜欢她了?” 洛宁沉思片刻然后说道,“是的,我对她说了喜欢。” 应檀溪说道,“你也对我说个喜欢。” 洛宁说道,“我说不出。” 他确实是说不出。 应檀溪又道,“我帮了你这么多忙,你说一句,就当报答我了。” 洛宁看着她皱眉,“我发现,你这人有些奇妙。” 应檀溪含笑问道,“如何奇妙?” 洛宁说道,“我始终觉得你比较着其余女子,似乎是有些……” 他停住了,似乎是在想这个形容词,但是他却没有想出来。 应檀溪于是就把他的话接了过去。 她问道,“不要脸?” 洛宁停住了吃肉的动作,他说道,“我可没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他突然不解问道,“你长的漂亮,身份又是郡主的女儿,按理天下的男人不是随便一抓一大把?喜欢你的人不也是不少?” 应檀溪说道,“你不懂?” 洛宁道,“嗯?” 她笑着说道,“得不到的才在骚动。” 洛宁应道,“那你自己骚动去吧。” …… 空气之中于是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了两个人吃肉喝酒的声音。 洛宁吃饱了,他望着桌子上的某处发呆。 他忽然看着往嘴里不停塞着肉,那似乎永远都吃不饱的应檀溪说道,“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应檀溪笑道,“这算是对我的施舍?” 洛宁怒道,“你这人说话好生气人。” 应檀溪于是低下头,她不再说话,只是吃肉。 洛宁又盯着她看了良久。 然后又突然认真说道,“我准备好了。” 应檀溪又一次抬头,“我以为那日郡主找你说完话之后你就一蹶不振了呢?” 洛宁极为认真地看着她说,“我相信,他那天跟我说了那些,他是为了让我明白些事情。他为了让我明白人心,为了让我明白我自己的实力太弱。” 应檀溪问道,“可是,让你明白了又有什么作用呢?” 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说道,“他应该是有些事情想要跟我说。” 他看着应檀溪说道,“星陨阁的人还在?” 应檀溪笑道,“您洛山主不发话,也不敢有人让他们走啊。” 洛宁说道,“那我处理完了郡主的事情,我就去找星陨阁的人。” 应檀溪也问道,“你为何要跟我说?” 洛宁说道,“我找不到郡主。” 应檀溪笑着说道,“如果真的是他有事情,那么,不用你找他,他到时候自然会过来找你。” 她笑着把最后一块肉放进了嘴里。 但是她忽然不说话了。 她的头一低,趴在桌子上,不再言语。 洛宁皱眉说道,“喝多了?” 她不说话。 洛宁冷笑道,“你真当我是傻子?你骗我一次我上一次当?” 应檀溪还是不说话。 洛宁急了,他伸手去抓应檀溪的那顶白纱的帽子。, 他的手摸到了帽子,然后就把它摘了下来。 应檀溪没有反抗,因为她确实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的脸埋在胳膊下面。 她的发髻有些凌乱。 那烤肉店的烛火似乎在此时突然摇晃了几下。 …… 洛宁回头去看,却猛然发现在这店中已经看不见了任何一个人影了——店掌柜和伙计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他的脑海之中忽然涌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柴刀上。 一处亮着的烛火忽然熄灭了。 —— 空中划过了一道凌厉的气息打灭了那颗烛火。 那道光影的速度极快,带着破空之声,只是瞬间,已经到了他的面门。 刀光一闪,柴刀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洛宁的手中。 他手一翻,空中闪过了一道更加凌厉明亮的刀光。 空中的气息很寒冷。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刀光更寒冷的东西。 如果要有,那便是剑光。 他的身子猛然后仰,然后柴刀落下。 砍柴剑意纵横,那道光亮和柴刀接触发出了一道破碎的声响。 咔嚓一声。 洛宁的身体安然无恙的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空中光亮一闪,两颗烛火又被打灭,但是这两道攻势却不只是向着洛宁,而是分出了一道向着应檀溪暴掠而去。 洛宁的刀又一翻,他的额头已经见了些冷汗。 他的脑海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做出了选择。 他没有去管向着自己面门的那道光,柴刀一挥,他大喝一声,灵力暴涌。 他出手便是劈碎了向着应檀溪头顶的那道攻势。 于此同时,那道光亮终于到了自己的面门,灵力涌动,刺的他的脸颊都生疼无比。 他的腿在瞬间跪下,身子仰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然后那道光芒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直直的划了过去。 他终于看清了。 地下是两只木质的被劈碎的筷子。 被洛宁躲开的那根已经不知道钉到了墙上的哪处,没入黑暗,不见踪影。 能用筷子施展出这样攻势的人定然不会简单,虽然只是简单的两招,但是如果没有观庭境九重以上的实力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做到的! 洛宁身子一软,已经倒在了地下。 但是只是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经发现了那个发出这道攻势的人在哪里。 他的人在往下倒,手中的刀却是已经夹着恐怖无比的砍柴剑意砍向了某处的桌案。 桌椅破碎。 那上面的烛火落地,屋子之中顷刻间黑了大半。 然而,他这一刀却没有完全的落下。 因为那黑暗中的凳子上,坐着一个人。 他伸出了两只手指,就这样夹住了洛宁的砍柴剑意。 他轻轻的扭了一下手,剑意粉碎。 洛宁如临大敌,他开始后悔为何不带着忘川剑出来。 他起身上步。 举刀又要砍。 黑暗之中忽然有一处烛火被点亮了。 那个人露出了脸。 他平静的望着洛宁赞叹说道,“好身手。” 洛宁愕然抬头。 —— 在那灯影下坐着一个富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夜长街上的凉 洛宁惊道,“郡主?” 那富商自然是郡主。 他坐在一张凳子上,蜡烛在他的手中。 郡主笑着回答道,“正是。” 洛宁转头看了看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的应檀溪然后惊讶问道,“那也是你做的?” 郡主依旧笑着回答,“正是。” 洛宁问道,“为何?” 郡主看着他说道,“因为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事情,我不想让她知道。” 洛宁皱眉说道,“是坏事?” 郡主看着他说道,“不是好事。” 洛宁坐了下来。 郡主看着桌上的烤肉若有所思,他忽然说道,“其实街北有一家更好吃的。” 洛宁看着昏睡的应檀溪问道,“那她怎么办?” 郡主淡淡说道,“这家店是他手下人开的。” 洛宁说道,“可是我吃不下了。” 郡主说道,“是我想吃。” 洛宁看着他说道,“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 …… 街北烤肉店。 洛宁手中拿着那块被烤的冒油的肉块塞到了嘴里。 看来应檀溪说的没错,只要是郡主有事,不用他去找郡主,郡主也会来找他。 洛宁看着郡主说道,“你前几天看见我还板着脸,冷着眼睛,怎地今日就忽然就请我吃起饭来了?” 郡主的腰间悬挂着酒壶,他喝的是青檀酒。 他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一道灵力的屏障就把这里和外界隔绝了起来。 这里面说话外面是绝对听不到的。 郡主放下了肉块,他看着洛宁问道,“记得中秋那晚吗?” 洛宁平静说道,“记忆犹新。” 郡主又问道,“我那一剑如何?” 洛宁低头,没有了声音。 他知道郡主问的自然是他斩退魔君的那一剑。 洛宁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然后正色说道,“你要听实话?” 郡主说道,“自然。” 少年也放下了手中的烤肉,他极为认真的说道,“那一剑只有剑意的声势,但是并没有真正的剑,你只是在吓唬他。” 郡主赞许说道,“这连魔君都没有看出来的手段,竟然被你一眼看穿?” 洛宁谦虚说道,“只是因为我太了解易水剑意。” 郡主长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洛宁说道,“但是,这个事情,除了我不会易水剑意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他表情像是打了蜡的石膏一般凝固起来。 洛宁感觉严肃的事情要来了。 他问郡主说道,“是什么原因。” 郡主平静的说道,“我南郡城内有内奸的事情,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是我的全盛时期,凭借现在旧伤未愈的魔君和一个魔王,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千里来到南郡的。” 洛宁惊道,“你也受伤了?” 郡主看着他微笑说道,“我不是受伤,我是有病了。”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或者,是我中毒了。” …… 洛宁看着他急道,“你南郡城中这么多能人,倒是想办法让人解毒啊,如果南郡不行,你跟我回剑渊,宗主一定有办法……” 郡主微笑说道,“一个人下毒能让我这种人物察觉不到而且要致我于死地,天下你觉得能有解我毒的东西吗?” 洛宁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毒?” 郡主笑道,“是一种慢性毒。它在我体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常年的日积月累,等到我出城战魔君的时候,体内的灵力大幅度使用,这才感觉到这毒的厉害。” 洛宁问道,“那还有救吗?” 郡主微笑着看着他,“我的身体现在一天比一天虚弱,自然也没有办法长久的护着南郡的周全,依照魔君的性格,他定然会等到重整旗鼓再前来,但是到时候,南郡没了我,便是彻底完了。” 他的声音像是冰块。 冰的面前的烤肉都失去了温度。 洛宁颤声问道,“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郡主思考说道,“一年?两年?但是这些时间对于魔君来说,根本就不算是时间。” 洛宁看着他问道,“你会死吗?” 郡主笑着说道,“每个人都会死。” 洛宁低下了头,他用手抓着膝盖上的肉,“可是,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郡主看着他温和的说道,“因为我想把南郡托付给你。” …… …… 夜色凉的是像水。 秋凉也像水。 长街的两头有着淡淡的灯光凝结在这夜上。 夜色有些凄凉。 洛宁就像是在这洗了一个凉水澡。 他走出了烤肉店。 因为他的脑子有些不清醒。 他需要找真正的凉水洗一把脸。 他知道郡主有事情跟自己说,但是他却绝对没有想到是这种事情。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狠狠地锤了锤。 他忽然问自己道,“你算什么呢?” 观庭境一重的实力,在整个南郡之中如同草芥,虽然他还年轻,但是郡主说自己还有一两年的寿命,这一两年让他怎么办? 他能在这一两年之中做什么? 北海云山有老刀客。 枪林有二月花。 剑渊有阳鼎天。 这些人都是绝世的高手,是能和魔君拼正面的存在,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心愿就是找到星陨阁给洛雾雾治好了病。 谁能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他喘着粗气,在一处的墙角抱头缓缓的蹲下,然后目光有些呆滞。 …… 他的精神似乎出了些问题。 长街之上路这样的店有很多。 但是他这样的人却只有一个。 他往屋子之中看去——郡主喝着青檀酒正在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他的面色红润,身材高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中毒的人。 但是他知道郡主绝对不可能再这件事情上骗自己。 他吹着秋风,没有感觉到头脑清醒,只是感觉到了有些头痛。 …… 长街上的行人本来很少。 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今日无月,也无星。 如果是大师兄杨木白在这里,他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是秦薄衣在这里,她又会怎么选择呢? 如果是洛雪,她会让自己节外生枝吗?一个洛雾雾都已经让她头痛不已。 他想不出来。 南郡有多少人? 几十万? 几百万? 这些人的性命给自己了? 开什么玩笑? 大街上忽然响起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人举着一把剑走了过来。 洛宁抬头,看见了尹子卿。 尹子卿看着洛宁就傻笑起来,“神仙哥哥,你的剑忘带了,丫鬟说你会来这条街,我特意来给你送过来。” 尹子卿把忘川剑递给了洛宁,然后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 洛宁说不出话来。 尹山河把他也托付给自己了。 只因为他是周人便是选择相信他。 秦薄衣让自己离去,把忘川剑交给了自己。 心心念念,只是为了一个承诺。 他的眼中有着光芒。 他忽然站了起来,吓了尹子卿一跳。 洛宁用手抚摸着忘川剑的剑鞘,然后转身走进了烤肉店。 他轻声说道,“我不入地狱……”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不入地狱 他不入地狱。 郡主看着洛宁,随意问道,“谁入地狱?” 洛宁摇了摇头,只是断开这句子认真回答道,“我,不入地狱。” …… 他不想入地狱。 郡主于是就笑了起来,他的脸上的肉因为这笑堆到了一起。 洛宁说道,“我不能答应你,但是,我有些接受不了。” 郡主笑着问道,“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洛宁说道,“太多生命了,我太弱了。” 郡主看着他说道,“你可以变强的。” 洛宁想了想又不解问道,“南郡那么多强人,甚至就连应檀溪的实力都比我强,为何非要把这个任务托付给我?” 郡主说道,“因为你继承了易水寒的剑。他的剑能选择你,证明你有很多独到之处。” 洛宁伸手,从怀中掏出了那张玄天神铁的地图,“因为我是预言之子?” 郡主又摇了摇头,“不尽然。” 洛宁轻轻的把那张地图又重新揣回了怀中。 他苦笑着说道,“当初阳鼎天非要把这张地图给我,是想让我因为它变强,可是我这一路之上,没有任何的变强,我是一个极为怕麻烦的人,也是一个不愿意奉献的人。” 郡主望着他忽然说道,“当日我问你,如果我拦不住魔君,让他进入了南郡城,你会怎么办,你的回答是死战。” 洛宁点了点头,郡主继续说道,“但是,实际上却还是有另外一种做法。” 洛宁问道,“是什么办法?” 郡主说道,“你可以跑。” …… 洛宁皱了皱眉,心说这也算一种应对方法的话自己也许早就跑了。 郡主说道,“所以。这就是你的不同,你的脑海之中始终没有把自己放到第一位,如果要是有,青山上你如何能悟剑?如果是有,你为何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只身来到南郡?” 郡主又说道: “尹山河全军覆没的事情你也没有告诉尹子卿。” “刚才我攻击你的时候你选择了先保护应檀溪,” 洛宁吓了一跳,他向门口看去,发现尹子卿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他这才松了口气。 洛宁看着他说道,“但是在我看来,这都不算什么。” 郡主盯着他的眼睛,然后忽然长叹说道,“也许吧。” 他的眼有些像是天上的繁星那般明亮,“也许这对于你来说确实都不算什么。但是我始终相信我看人的眼光。” 洛宁低下了头,然后迟疑说道,“也许这次您真的看错人了,我只是一个观庭境,我根本没有能力担起这个重任。” 郡主盯着他的眼睛望着他,然后他问道,“可是如果当有一天你有了那个能力呢?你会怎么选择?” 洛宁沉思说道,“我会入地狱。” 郡主站起了来了身子,他喝光了自己壶中最后一滴酒,然后向那个老板招手,“结账。” …… 尹子卿在门口等待着洛宁。 洛宁看着他说道,“你要不要先回去?” 尹子卿说道,“我等神仙哥哥。” 洛宁说道,“我这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回去。” 尹子卿想了想,欲言又止,他转身离去,不多时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此时夜渐渐深了,长街上的夜色变得很冷清。 洛宁抬起头来,想寻找一颗天上的星星。 可是他却没有找到。 黑漆漆的夜空仿佛一只无比巨大的黑洞想要吞噬整个天地。 郡主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 他抬起头,忽然问道,“你认为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 洛宁低下了头,开始回想自己理想之中的人生。 他只是一个少年,没有理想。 但是他沉思了片刻,还是说道,“我希望治好我妹妹的病,希望找到我喜欢的人,希望生活在一个宁静的天地间。” 郡主皱眉说道,“这理想太狭隘。” 洛宁回答道,“很狭隘,但是却很美好。” 这确是很美好。 郡主转过头,看着他,“你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了?” 黑漆的夜风笼罩在了他的身上,宛如一道无形的锋刃割的他的脸颊生疼。 洛宁再次缓缓说道,“我不入地狱。” 郡主笑着说道,“好。” 洛宁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郡主竟然没有一点勉强他的意思。 他只是平静说了一个好。 他淡淡说完这句话,紧了紧腰间的酒壶,转身就向着夜幕之中走出。 郡主的声音用灵力包裹传入了他的耳朵。 “这件事情,就连黄春秋都不知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不要告诉檀溪。回去罢,她现在应该在等着你。” 洛宁愕然。 他站在长街上思索了良久。 直到郡主的背影已经消失了良久,洛宁却还是站在那里。 他思考着自己的人生究竟会是怎么样的。 他想不出来。 但是他知道,自己有某个瞬间,实在是想答应下来。 可是他却没有。 因为他实在是害怕,害怕他会辜负这南郡城中的百姓。 他挪着步子,在这安静的长街上行走着。 冰凉的露珠结在他的衣衫上。 …… …… 等他回到那家烤肉店的时候。 应檀溪还在。 但是此时的她却已经醒了。 她望着洛宁,眼角带着笑意。 她笑着问道,“他跟你说过了?” 洛宁惊道,“你居然知道?”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你真以为我就会被那么容易放倒?” 洛宁怒道,“那他骗我?” 应檀溪说道,“我根本没有去听你们对话的意思,我也根本不知道你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洛宁松了一口气,知道郡主那隔音的手段定然是极为高明。 他皱眉问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们之间说了些什么吗?” 应檀溪莞尔笑道,“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 洛宁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他本来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 但是此时不知道为何他的内心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他骗了尹子卿。 现在又在骗应檀溪,而且他所骗的东西都不是一件小事情。 应檀溪的身体因为门口灌进来的风哆嗦了一下,她娇小的身体在这秋的夜色下显得有些淡薄。 洛宁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但是无论如何,她的脸却是永远笑着的。 洛宁忽然问道,“你会哭吗?” 应檀溪笑着说道,“好端端的,哭什么呢?” 洛宁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我还没见过你哭什么样子,比如说有人要死了,你会很难过的哭吗?” 应檀溪就笑道,“你若是死了,我会哭的。” 洛宁认真的问道,“我若是死了,怎么能看到你哭呢?” ……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吃人的鬼 长街上的霜露越渐变得浓郁了起来。 应檀溪和他并肩而行。 她一路上的嘴依旧未曾停。 “我南郡城之中曾经有一个传说,谁能登上登云榜第一谁便是能娶我,但是他们谁都不知道。登云榜第一实际上就是我。” “而且,我本来是不会用剑的,但是父亲为了纪念易水寒,在我小的时候非要逼着我学剑。” 她一说到小时候,更加的眉飞色舞了起来。 她望着洛宁,“小时候我很淘气,家里人都说我成不了大器,只有我母亲一直教导我……” 洛宁静静的听着,她静静的说着。 本来十分安静的长街,因为有了她的说话而变得不安静了起来。 她像一只永远都不知道累的麻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洛宁低着头,他始终没有说话,因为他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这上面。 应檀溪看着他瞪眼问道,“喂,你听着呢吗?” 洛宁说道,“听着呢。” “你听着什么?如果是以前,你定然会让我闭嘴,但是我这样说了一路,你连一句话都没有。” 洛宁回答道,“你的母亲定然是极好的人。” 应檀溪笑着说道,“这都已经是二十句话之前的事情了。” 但是她还是开心的说道,“但是你还是听了,我的母亲确实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带着微微的骄傲,但是这骄傲却是洛宁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因为她的母亲骄傲。 洛宁于是平静说道,“我也很高兴你有这样的母亲。” 应檀溪反问道,“那你的母亲呢?” 洛宁笑着说道,“我的母亲,在大周的玄武城之中,距离这里很远。” 应檀溪撇了撇嘴,不知道在思索着些什么。 …… 长夜漫漫,长街漫漫,行人慢慢。 洛宁终于说道,“我明天去南郡宫中去找星陨阁的人。” 应檀溪说道,“那我早些来找你。” 洛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麻烦你。” 应檀溪瞪着他说道,“最麻烦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今日只是相比较不麻烦的一些事情你反而说麻烦了。” 洛宁平静说道,“那我回去了。” 他转过身去,走去了另一条回客栈的道路。 应檀溪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就笑了起来,因为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就是觉得很开心。 但是洛宁的脸色却是阴沉着的。 他心乱如麻,根本无心说话。 他望着无人的长街,忽然平静的对自己说道,“你已经伤过一个人的心了,所以就不要去伤第二个。” 他的声音像是露珠,清脆晶莹。 他忽然转头,发现这条街真的很长。 许多百姓的家中都已经关门闭户,仿佛在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事实上,不管今天有多沮丧,只要太阳升起那便都是新的一天。 因为他们生活的地方叫做南郡。 南郡有一座山。 南郡有一条河。 山的名字叫郡主。 河的名字叫做易水。 易水的人走了,但是他的意志还在这里。 那座山却是一直在,山高入云,遮风挡雨,便是无人能欺南郡。 夜色笼罩。 秋色笼罩。 整个南郡城终于伴随着最后一家的烛火熄灭陷入了深深的昏睡。 明日第一缕朝阳落下,它便是会在人间第一个醒来。 洛宁听着冰凉的脚步声,然后轻轻问自己。 “可是如果当某天郡主走了,你们怎么办呢?这座城怎么办呢?” 他们还会美好吗? 在这乱世。 他不知道。 …… …… 中原某处。 一个看上去有些憔悴的书生和一个精神状态十分好的樵夫并肩走着。 他们仿佛已经走了很远。 因为他们的脸色却是无比沉重的。 他们自然是魔君和魔王。 夜色昏暗。 这里的月色却明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 魔君忽然站住了脚步。 这里的天空之中没有阴天,因为有月亮,所以明亮无比。 他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柴担。 一个声音忽然从旁边的树林之中传了出来。 那个声音听上去十分妩媚,但是在这凉凉的夜色之中只是让人觉得寒冷。 “我找你们找了很久,想不到你们在这里。” 魔君抬头,看见那树林之中走出了一个女人。 如果说她有绝代的容貌,偏偏她却还不是那么出尘。 如果说她长的丑陋,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又让任何一个男人难以拒绝。 这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魅力。 她比天底下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得男人,她走的每一步路,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男人的欢悦而设计。 她足以让任何人为她倾倒。 但是魔君却没有。 魔君平静问道,“又有什么事情?” 那女子忽然笑了,“我给你们送信送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应该有苦劳,你见到我说起话来还是冰冰冷冷。” 她慢慢挪步走了过去。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人气息越来越浓郁。 她的手轻轻搭在了魔君的肩上。 魔君皱眉。 他向来不喜欢废话。 他说道,“说事。” 刘成闻着她身上的气息,看着她的侧脸,脸颊都不觉得有些燥热起来。 那女子看着魔君,又看了一眼魔王刘成,忽然就笑了。 “陶余温让我来告诉你们,郡主体内的毒已经开始有作用了。” 魔君瞪着那女子,忽然把手一挥。 这躯壳在他面前便是如同纸一样无用! 没有任何怜香惜玉。 空气之中的气息猛然变得凝结了起来。 那女子忽然痛苦的无助了自己的脖子,她的眼神之中有着害怕,但是却还是盯住了魔君的眼睛。 魔君喝道,“你当我是猪,用料来套我?我那日在南郡门口,郡主挥手剑来便是易水剑阵,那毒几时起了作用?” 女子捂着脖子,说不出话来。 魔君的眼睛一瞪,忽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把手慢慢的放下,那女子落地,咳嗽了起来。 魔君看着她瞪着眼睛问道,“你是说,他和我交手的那日毒就已经发作了?” 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魔君平静的站在了那里。 他忽然觉得很生气。 生气是一种很好的感觉。 他已经有跟多年没有过生气的感觉了。 但是此时这种感觉有了。 那便是说明,他还是个活人。 他顷刻之间就全明白了。 被一个空城计惊退了千里,不惜施展神通,哪怕自己受伤也要躲开的那道剑意竟然是假的。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会生气。 魔君盯着那个女子笑了起来。 “陶余温什么都好,就是她不该找你当丫鬟。” 那女子问道,“为何?” 他的手又一次一紧,那女子的身体再次悬挂在了半空。 魔君盯着她喝道,“因为你和易水寒和郡主都是同一类人,是吃人的鬼!”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乐极生悲 那女子的脸上忽然再也没有了惊恐。 她望着魔君笑道,“那你让我吃了你?” 她的脸色涨红,但是却还是依旧喘不上来气。 她就被吊在半空,像是一只巨大的肉虫子。 这女子的境界实力应该是在阴阳境,但是在魔君的手里却是如同一只真正的虫子一般无力。 魔君轻轻挥手,于是她被放了下来。 那女子问道,“你不杀我?” 魔君说道,“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那女子莞尔一笑继续说道,“你把你的目的说的这么明显?” 魔君淡淡的说道,“以后不要跟我废话,我只会跟一种人说很多废话,那便是死人。” 那女子忽然说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你对我这么冰冷。” 魔君看着她说道,“你相对于陶余温只有两个好的地方。” 那女子瞪着眼睛问道,“那个地方好?” 魔君淡淡说道,“第一点,你很年轻,很多她不敢做的事情,你敢去做。第二点,你很听话。” 她望着魔君,眼中涌现出来了贪婪之色,“那功法……” 魔君把手一挥动,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黑气。 这是和那日传授给叶青魔功时一模一样的场景。 那道黑气钻入了那女子的头顶,瞬间消失不见。 那女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 魔君淡淡的看着她说道,“这些魔功足够你修炼到生死境。” 那女子走了过去,再次用手勾住了魔君的脖子。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人气息很浓郁,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血脉喷绘。 她细语柔言说道,“我要全部的功法。” 魔君淡淡说道,“不行。” 她的声音更低柔,“我想要。” 魔君没有再回答她一句话,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扬出去的尘沙一样飞在了半空之中。 她就这样如同垃圾一般的被扔了出去,然后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魔君望着那片树林平静说道,“你要知道,我不可能把我的底牌一次性给一个饿极了的狼。” …… …… 他回到了光明城外那座山上。 没有魔宗的人下来迎接他,因为他输的很不光彩。 那座山上有一处山门。 极为隐秘。 这是魔宗的山门。 今日所有魔宗的人大概都知道,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 果然,伴随着魔君的回来,很久没有敲响的山钟被敲响了。 …… …… 天朝城中。 那两个魔将就在周兴的旁边。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在这两位的监视之下。 李凤凉抗旨的事情自然他们也知道。 周兴声音颤抖眼色质疑的看着他们。 “魔君要开战?” 那老者就看着他说道,“魔君说了,我们可以帮你们拿下马嵬关,除去你的心头大患。” 周兴接着问道,“可是,如果天下三大宗的人出马,这如何是好?” 那年轻人笑着说道,“天下三大宗的人是不会出手的。” 周兴问道,“为什么?” 那年轻人说道,“因为他们不敢,当年六大高手围攻魔君才能让他重伤而退,而如今六大高手已去其三,剩下这三个人如何和魔君抗衡?” 周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那你们帮我,想要我做什么?” 那年轻人说道,“我们会分出来两路兵,一路前往南疆,另一路前往马嵬关。你只要出人就可以。” 周兴冷声说道,“你们是想要我们的人冲在前面送死!” 那人看着他笑着说道,“也许是的。” 周兴的语气冷下去,“这不行。” 那老者的声音就忽然高了起来,他看着周途喝道,“你不要忘记了,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我们既然有本事能把你送到皇位上去,就随时会杀了你。” 周兴笑着说道,“你们杀了我,只会让你们丑陋的嘴脸天下皆知,那时候,天下便是再无神宗了,人们只会把你们当成吃人的鬼。” 那年轻人的眯上了眼睛看着他饶有兴趣的说道,“你的翅膀比以前硬了很多。” 周兴说道,“一直都很硬。” 那老者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如果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完全可以去马嵬关找到周途,再把他扶上皇位。” 避暑山庄外面的秋色不知道怎么了。 忽然有些像是刀子一般锋利。 每一个跟这秋色接触的人都会被割的头破血流。 周兴就这样望着那秋色不知道隔了多久。 他回头看着那两个魔将说道,“我答应你们。” …… …… 洛宁今日起的很早。 在尹子卿还在熟睡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好下床,前去南郡宫。 但是应檀溪却是起的比他更早。 …… 当洛宁洗漱完毕背好剑站在街上的时候,天色才刚刚亮。 但是应檀溪就已经守在下面了。 丫鬟没有跟着她过来。 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个仆人。 她就躺在客栈门口的一张藤椅上,脸上带着那有着白纱的帽子。 她仿佛十分困倦,在那哈欠不停。 她的周围有灵力波动,隔绝开了那些寒气,好让她能躺的更舒服一些。 洛宁瞪着她道,“你不会一宿没回去吧?” 应檀溪听见了这声音,吓了一跳,忽然的坐起了身子,她看着洛宁说道,“半夜过来的。” 洛宁淡淡道,“我发现你这人不是心理变态吧?” 应檀溪轻轻笑道,“就是变态,你又能如何?” 洛宁道,“我能如何?挺着呗。” 那宛如银铃一般的笑声再次回荡在这院子之中,她仿佛没有了起床气的困倦,极为活跃的站起了身子。 她看着洛宁正色说道,“只是,如果没有我,我怕你连南郡宫都进不去。” 洛宁哼了一声,转身出了客栈的大门。 外面依旧是长街。 是清晨。 也依旧给人一种很萧条的感觉。 而事实上也正是很萧条。 洛宁的心情有些忐忑。 因为他今天要去干的这件事情有些大。 这是他很久的梦想了。 从剑渊到南郡。 从玄武城到南疆。 从他的不能辟丹到成为十三山门长老。 五年半的时间。 整整五年半。 本来应该心情很好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此时为何却有些激动。 他走在街上,不自觉的手就有些颤抖。 应檀溪问道,“你似乎很紧张?” 洛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看着应檀溪的眼睛,然后默默的告诉自己,“只要是得到了星陨石治好了洛雾雾病,修行界的任何事情都便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会回到剑渊去找秦薄衣,他确实没有能力左右南郡的生死。” 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他看着应檀溪说道,“之前是有些紧张,但是现在却不紧张了。” …… 当鸡鸣了不知道几声的时候。 随着他越来越靠近南郡宫,他的紧张也随即消散了很多。 洛宁开始变得有些兴奋起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轻快,一路上也没有烦应檀溪唠叨不停的语句。 因为他忽然觉得好日子就要到了。 走着走着,他的脑海之中忽然升起了一些很美好的画面,自己好歹在中秋会上救过他们,想来要个星陨石应该是在情理之中,他们对待自己,想必更是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他嘴角已经上扬,美滋滋的不由得哼起了小曲。 南郡宫门已经近在眼前。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星陨阁的那三个人竟然比他起的更早。 他们依旧站在那黑伞下面。 仿佛就提前知道洛宁会来到一样。 洛宁和应檀溪并肩而行。 他看着那三个人,然后先是愣了一下。 紧着接他拱手施礼,面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晚辈洛宁,见过三位前辈。” 他话音未落。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打破了晨曦的寒冷。 为首的那人说道,“我知道你为何来,也知道为何那日在大殿上出手救我。但是,我们没有星陨石,所以,请回吧。” …… 第一百一十九章 重闻炒蛋香 洛宁愣在了原地。 应檀溪看着他乐极生悲的样子,忽然被逗的笑了起来。 星陨阁的人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话。 洛宁的一腔热血就这样被莫名其妙的浇了一头凉水。 他站在这晨间的寒冷之中愣了半晌。 他忽然问道,“那星陨石在哪?” 为首的那个人看着他说道,“想要摘取星陨石,必须有着星陨阁特有的秘术。但是那秘术已经失传许久,即使是我们也不会。” 洛宁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那是谁会?” 左边的那个人看着他说道,“是阁主会。” 洛宁又问道,“阁主在哪里?” 右侧的那人看着他回答道,“阁主已经消失在这世界上十几年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秋天的清晨真冷。 洛宁打了一个哆嗦。 他忽然地低下了头,喃喃自语道,“已经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他为了寻找这星陨石,从剑渊来到南疆。 好不容易见到了星陨阁的人,但是得到的结果却还是没人知道这四个字。 他低下了头,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苦涩。 应檀溪站在他的旁边,第一次感觉到他流露出了这种情绪,想要安慰,但是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为首的那人忽然说道,“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 洛宁猛然抬起了头,他盯着那人的眼睛说道,“还有什么办法?” 那人想了想说道,“其实在我星陨阁的旧址里面,还是有着一颗星陨石的。” 洛宁急着问道,“那星陨阁旧址在那里?” 那人苦笑着说道,“这个地方……”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停住了。 洛宁问道,“很危险?” 那人犹豫着点了点头。 洛宁于是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看着这人说道,“我从剑渊来到南郡,整个中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杀我。我来到南郡之后,又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杀我,你觉得,我害怕危险吗?” 那人沉思了一下,然后看着他说道,“我可以带你去。” 洛宁想了一下然后问道,“那里面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危险?” 那人想了想然后说道,“说是危险,但是实际上也不是危险,因为星陨阁散掉之后,那里根本没有人能进的去。” 洛宁皱着眉头问道,“郡主那种实力也进不去吗?” 那人说道,“这和实力没有关系,因为守护着星陨阁的,是剑意。” 洛宁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望着那人问道,“什么剑意?” 那人平静回答道,“是易水剑意。” …… 一道极为亮的光照在了洛宁的侧脸上。 晨曦的光又好像有了些温度。 洛宁看着他问道,“这个事情魔君难道不知道吗?他难道不想得到这星陨石吗?” 那人又看着他认真说道,“这是一个无人知道的秘密。” 少年转过了头,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正在升起的朝阳之上。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应檀溪站在他身边问道,“你决定要怎么办呢?” 洛宁没有回答,过了半晌,他看着那中间的人忽然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 那人看着他静静说道,“随时都可以。” 洛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望着应檀溪说道,“我需要准备一下。” 洛宁转身离去,他的身子在这朝阳的光芒下面显得有些萧条。 …… …… 客栈之中今日有些不同的味道。 没有了大鱼大肉,反而是飘出来了一道极为清新的味道。 这味道仿佛是来自于雨后的春笋。 十分清新。 但是它此时就是来自于洛宁手中西红柿。 客栈的老板从来没有过客人要求自己做饭这种要求,但是既然客人提出来了,他也乐不得清净。 应檀溪站在门外,望着里面忙碌的洛宁,她忽然问道,“你还会做饭?” 洛宁淡淡回答道,“我做饭很好吃。” 应檀溪嘲讽问道,“西红柿炒鸡蛋?” 洛宁平静说道,“是的。” 应檀溪又问道,“你也给她做过?” 洛宁回答道,“是的。” 应檀溪再问,“她觉得好吃?” 洛宁再次回答道,“是的。”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一问一答显得有些略微呆滞。 但是只有当事人才能明白这其中蕴藏着不一样的地方。 尹子卿躲在厨房的门后面紧张兮兮的看着应檀溪的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探头说道,“神仙哥哥,蛋买来了。” 洛宁平静说道,“好的。” 他再没有说话,接过了尹子卿手中递过来的鸡蛋,开始打蛋。 …… 过了片刻的时间,这条街上所有的狗都叫了起来。 它们闻着这飘香的味道,一个个瞪大了自己的狗眼,仿佛是要把空气都吸进自己的肚子之中。 …… 客栈之中。 餐桌上很安静。 没有一个人说话。 丫鬟低头往嘴里塞着饭。 尹子卿吃了一口西红柿炒鸡蛋,只是觉得这菜清淡极了,根本没有烤羊腿好吃。 他吃了几口,然后就放下了筷子苦着脸。 应檀溪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菜难吃极了?” 尹子卿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他说道,“是神仙哥哥做的东西,我并不觉得难吃。” 应檀溪说道,“我带你去吃烤肉,你吃不吃?” 尹子卿忽然睁大了眼睛,他说道,“吃……” 他话说了一半,又转头看着洛宁,再不敢吭声了。 应檀溪冷笑道,“你不用看他,非要做这些东西让我们来吃,谁喜欢就给谁去做好了。” 她又转头问丫鬟,“这菜好吃?” 那丫鬟吃了一口,紧张说道,“挺好……” 她看着丫鬟喝道,“别吃了。” 丫鬟放下了碗筷,也不吃了。 应檀溪站起了身子,然后说道,“去吃烤肉。” 洛宁的身子就稳稳的坐在餐桌前,他极为认真的吃着面前的西红柿炒鸡蛋,一句话都没说。 但是,当应檀溪的身子走到了屋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应檀溪。 “等下。” 应檀溪转头斜斜的瞥着他,“怎么?” “帮我带些东西。” 应檀溪说道,“我吃饭没有打包的习惯。” 洛宁又吃了口饭,他淡淡说道,“我不吃烤肉。你帮我带回些气虚液和凝血丹……” 他停了一下,想了想又接着补充道: “如果可以的话,再帮我找一个铸剑炉。” 第一百二十章 红唇白雪(本卷终章) 洛宁很平静的吃完了面前的这盘西红柿炒鸡蛋。 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他轻轻的握了握拳,开始去脑海之中寻找那风萧剑诀带给自己的修炼功法的记忆。 他决定闭个关。 因为他既然已经决定了去星陨阁的旧址,就一定要提升自己的实力。 当应檀溪带着他需要气虚液和凝血丹回来的时候。 洛宁又在炒蛋。 他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能让自己放空,放空自己这一个月来所有的负面情绪。 …… 郡主站在窗外,闻着屋子之中传出来的香气。 他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对于修行是一个很了解的人。 他似乎能通过这西红柿鸡蛋的香味来看懂洛宁此时的心情。 他望着一脸疑惑的应檀溪笑着说道,“你虽然聪明,但是你却是根本不会懂这其中的缘由。” 应檀溪哼了一声,“他这种人的脑子,跟别人总是不太一样,我怎么懂?” 郡主继续笑着说道,“他的身上有一种旁人都没有的力量。” 应檀溪冷笑道,“可惜都是为了别的女人。” 郡主说道,“你何时也学会争风吃醋了?” 她没有理会郡主,转过头看着丫鬟说道,“我想去玩。” 丫鬟苦笑说道,“这南郡城周围大小地方您都去过,有什么可玩的?” 应檀溪说道,“我不管,我就要去玩,不想看他。” …… 一个人就是这样,越是说着不想看,她的眼睛便是会在他的身上难以离开。 她最终还是没有去玩。 她不知道怎地,就躺在院子中的那藤椅上睡着了。 秋风虽冷,但是却十分舒适。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全是恬静的美好。 …… …… 现在。 整个大陆之上流传着两种传说。 流传在百姓的耳朵之中的,是神宗的人帮助皇帝平定反军。而流传在修行界的传说则是那消失了十几年的魔君又出现了。每个人都知道魔宗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每个人也都知道魔君这个人意味着什么。 当年要六大高手才能打败他,可是现在无论如何都没有了六大高手,这天下有谁能是魔君的对手? 人们把目光投向了天下三大宗。 在这世界上,也只有那三位是曾经跟魔君正面交手的。 但是很不幸的是。 剑渊之中没有声响。 枪林之中没有声响。 北海云山也没有声响。 仿佛他们跟本不知道这样重大的事情。 整个大陆仿佛都消沉了。 这样的消沉持续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 …… …… 两个月后。 光明城外某座山上。 一处茅屋。 叶青正在修炼。 他练的是魔宗功法,由魔君亲自指导的魔宗功法。 当漫天魔气重归浮沫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他依旧是那样帅气的脸,依旧是那样平静的目光。 有些血色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但是只能赋予他这张脸无限的魅力。 千帆紧张兮兮的站在他的门口,她准备好了吃的再等他。 就这样的生活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天。 叶青走了出来。 他先看见的是梧桐。 梧桐的脸色笑着,她望着千帆嘲讽说道,“这小姑娘好歹喜欢你,你也不要一直板着脸冷冰冰的好不好?” 她又看着叶青,眼神之中有些诧异的说道,“你不是有病吧?” 叶青没有回答她的话,两人之间有种某些东西冷的像是冰一样。 梧桐看着他说道,“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你入魔究竟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你这种人,心隐藏的太深,藏得实在是太可怕。” 叶青淡淡的看着她说道,“我从来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梧桐笑道,“这也许就是魔君看重你把魔功倾囊而赠的原因。” 她静静的看着叶青,然后忽然说道,“如果魔宗要向天下开战,你会怎么选择呢?”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会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 作为魔君的女儿,她的脸上竟然没有着一点期盼着战事开始的神色。 但是她知道,战事一触即发。 叶青平静说道,“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 别无选择,或许真的是别无选择。 …… …… 又两个月后。 剑渊。 冬季第一次落雪。 当雪花绽放的极为完美的时候,在第十二重山门的山上有着一个少女。 她的容颜清秀,清新脱俗,她的脸上有着已经化的极为好看的妆容,但是她的衣衫依旧只是一件白色的剑袍。 她坐在一处悬崖的边上,极为好看的长发拖到了自己的肩上。 可能是因为天气太冷了,也可能是因为她有些不习惯长发。 她的脖子不然的扭动着,时不时会甩一下头发。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 她只觉得很烦躁。 不知道为何,在她周围几丈的距离都被她用面前地上插着的那柄剑之上散发出来的光芒照耀的十分明亮。 或许是是因为她讨厌黑暗,或许是因为她害怕黑暗。 面前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下,然后在空中转了几个华丽的身。 它本该优雅无比的落地,但是此时却未曾落地。 因为那少女睁开了眼睛,手指触碰着那片雪花。 她向来都很喜欢花。 就比如此时。 她那好看的长发上不知道为何却插着一只已经枯黄的花朵。 花朵就在她的发梢,如果要是一朵盛开的花朵,想必她此时比天仙都要美丽。 如果有一个高手在这里就会发现她有了些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 她没有睁眼,就感觉到了雪花的落下。 或者说是她明显察觉到了天地灵力气息的变化。 她没有应檀溪和李凤凉那样近乎变态的天赋,但是她作为一个普通人,却是整个剑渊之中最有天赋的人。 她的眼睛盯着那片雪花盯了良久,然后终于站起了身子。 伴随着她的起身,悬崖上的雪扑簌簌的落下。那柄剑本来已经一半埋在了雪中,现在却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悬崖边的寒气更盛,但是剑光更明亮。 她一招手,那柄剑顺顺当当的滑入了她的手中。 一道宛如秋水的剑意涌现在这悬崖边上。 一道剑光划过。 那片雪花脱离了她的指尖。 它在空中飞舞着,然后终于被那柄剑斩成了无数的碎片。 风裹着雪,再也看不到任何动静了。 她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悬崖。 雪色剑光映照在她的身上,像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花。 她没有回到自己的屋子,反而绕到了山上。 山上有一片已经枯萎的花田。 没有人知道这里面曾经种的是什么花。 她盯着这片花田看了良久。 她觉得很无趣。 于是她又回到了自己房间。 房间的某处桌子上放着一块已经发黄僵硬的东西。 如果她不说,没有人知道这曾经是一块炒年糕。 她又盯着那块年糕看了好久。 —— 他去了半年了。 音讯皆无。 她轻轻的甩了甩头发,然后把那长发极为珍视的扎好。 她算了,今天的头发又长了一毫。 头发长长了,仿佛比她刚刚破境入阴阳还让她开心。 …… 她轻轻的抬头,不知道何时手中已经握着了一个胭脂盒。 唇脂被她点在唇间。 红唇映着白雪——她在这一刻就是天仙。 …… …… 关于《但为君故》 这卷的名字叫做但为君故。 这是很多个为君故组成的故事。 李诗诗为了周途去当了山贼。 周途为了大周选择赴死。 尹山河为了一句道歉也去赴死。 李凤凉为了百姓选择了造反 洛宁为了洛雾雾千里去南郡。 秦薄衣为了洛宁留长了短发。 洛宁为了秦薄衣不愿意再伤应檀溪的心。 …… …… 很多很多。 就像是开头说的。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这是一个关于命的小说。 经过很多的铺垫,很多的坑已经埋好了。 接下来的过程是一个极为复杂但是很爽的过程…… 大幕拉开,风落云海。 《诸天剑子》关于《但为君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冬 春天的风,能否吹来夏天的雨? 云烟成雨? 或是风吹雨成花? 李凤凉不知道。 自己的老母亲还在屋子之中浇花。 —— 那是一个空花盆,里面没有任何的一种花的种子。 但是,她就那样浇着花,像是要让这空花盆长出花来。 距离中秋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现在是隆冬。 如果说秋是凄寒的冷,那么冬就是纯纯粹粹的冷。 隆冬是真寒冷 没有春天的风,也没有夏天的雨。 雪落的那一刻,天地仿佛都被冻结。 他就站在马嵬关的城楼。 雪景极美,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城楼上矗立的依旧是一个周字的大旗,但是这个周却不是那个周。 这是周途的周,不是周兴的周。 他们已经反了半年了,但是天朝自从来了那个圣旨之后,却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直到今日早上,忽然传来了消息。 天朝发兵了。 天下的百姓仿佛都在等待。 等待着这一个时刻。 他们不知道究竟谁能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周途的大兵是仁义之师。 他们北上。 连着下了八座城池。 最北侧的那座城池便是玄武城。 李凤凉不知道洛宁的老家是在这里,但是他知道这支义军正在慢慢的壮大。 他看到了周途的领导能力,心中有些佩服他真不愧是当过皇帝的人。 但是今日早上大军进发到了第九座城池的时候,天朝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这是这半年来天朝的第一次有动静。 他们告知天下,自己请了神宗。 所谓的神宗,但是在这修行界的眼中,却是人人都知道那是魔宗。 这便是说明,周兴要开始动用修行者的战斗了。 再或者是说,是魔宗用这半年的时间做好了准备,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 半年的时间来养精蓄锐,魔宗的大军混着周兴的军队,他们这只起义军究竟能不能抵挡呢? 李凤凉不知道。 战场上的局势僵住了。 …… 周途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的身边。 他望着李凤凉的侧脸淡淡说道,“你好像很担心?” 李凤凉想了想说道,“我在担心这八座城池的百姓,如果周兴动用了修行者,我们的大军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周途嘲讽说道,“天下人都知道那只修行者的大军是魔宗。” 李凤凉说道,“都知道是魔宗,可是却无人愿意来帮助我们。” 周途挑起了眉毛,看着李凤凉笑了,“你和天下三大宗的人打过交道吗?” 李凤凉摇了摇头,“没有过太多的接触。” 他转而问道,“莫非你有?” 周途盯着城头的落雪,第一次有了些沉默。 他望着李凤凉说道,“我也没有。” 李凤凉皱眉。 他不解问道,“那你为何还说的这么轻松?” 周途问道,“如果不轻松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 李凤凉想了想说道,“我上几天刚入了阴阳境。” 周途笑道,“你一个人能打几个?” 李凤凉诚实回答,“不知道。” 周途又转头看着他手中的剑,“你如果出剑,或许会引来跟大的麻烦。” 李凤凉低头不语。 四个月前洛宁出关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 但是,如果他不出手,应该怎么办呢? 他也不知道。 周途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李凤凉问道,“若是真的无路可走了呢?” 周途笑着说道,“那我便先写几封信。” …… 他转身回到了屋子之中。 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支笔。 笔在这冬天被冻的有些僵硬,他轻轻把这笔放在嘴中哈了哈气。 落笔,他便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写过字了,在笔触碰到纸的瞬间,他仿佛回到了皇宫之中批阅着那一张张的奏折。 外面晴空白雪,今日的阳光很好。 他缩着手,写了三封信。 李凤凉站在他的旁边,皱着眉头问道,“你确定他们能来帮我们吗?” 周途淡淡回答道,“我不确定。” 李凤凉长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周途说道,“我明日便起身去前线。” 周途看着他无奈摇头,“如果真的是没有人帮我们,也只能你出头了。” 李凤凉说道,“可是我真的打不过那些人。” 周途看着他问道,“那你怕死吗?” 李凤凉平静回答,“是人就怕的。” 周途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就不怕,我跟你一起去。” 外面的雪花凝固了起来。 仿佛有一道永远也无法变得暖和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屋子。 李凤凉轻声说道,“我要先去请个安。” 周途淡淡说道,“好的。” 李凤凉转身离去,他轻轻地招了招手,于是有一个小校跑了过来。 他把那三张宣纸极为认真的折叠好。 然后他拿出来了不知道从那里找到的信封,把这三张纸分别装了进去。 那小校紧张问道,“送去哪里?” 周途看着他说道,“你再去找两个人,送去天下三大宗,越快越好。” 小校看着他认真的脸色,急忙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屋子。 …… …… 李老夫人依旧在浇花。 花盆中无花。 全是黄土。 李凤凉看着母亲说道,“儿要走了。” 李老夫人静静答道,“哦。” 李凤凉沉吟了一下又说道,“以后可能不请安了。” 李老夫人看着他挑眉问道,“你不带我?” 李凤凉迟疑的说道,“这次儿是去守城。” 李老夫人看着他说道,“你们不是造反了吗?不去攻城怎么去守城?” 李凤凉回答说道,“魔宗的人出动了,他们决定反击,那些军兵挡不住修行者。” 李老夫人皱眉问道,“你去就挡的住了?” 李凤凉低头说道,“儿不知道。” 李老夫人低头看着那盆花,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空气有些紧张。 李凤凉搓了搓手。 李老夫人终于抬头。 他看着李凤凉说道,“去吧?” “啊…啊?” 李凤凉以为自己的母亲会教训自己,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答应了自己。 她平静说道,“去吧。” 李凤凉低着头,他有些迟疑的问道,“可是……” 李老夫人平静说道,“没有什么可是。” 他望着李凤凉继续说道,“活着回来就是。” 她忽然张开了手,站起了身子。 她走到了自己的床前,伸手在自己的枕头下摸了摸。 她取出了一只巴掌大的黄纸。 李凤凉问道,“这是什么?” 李老夫人说道,“入地符。” 她停顿了片刻,然后补充说道,“你父亲的。” 第二章 绕城三匝 一路上很安静。 马蹄踏着薄雪,还有扑鼻的泥土芳香。 那张入地符就在李凤凉的怀里,灼热的像是冬季之中最为温暖的火炉。 他不知道魔宗会派出什么样的一只军队来对付他这只叛军。 但是他知道,那一定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斗。 一路之上他们拿下来的城池之中有着很大部分的百姓都是很乐意见到他的。 他每到了一座城池,便是会迎来相应的欢呼和接待。 他就像是这些百姓心中的神一样。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很怅然,像是做梦一般的怅然。 他从天朝走时,是自己走的,带着军兵和自己的母亲,走的很匆忙,因为他不想被人送。 但是当某一天他不得不回来的时候,他变换了另一种身份,站在了更高的高度。 让他感觉到欣慰一件事情是,百姓似乎很乐意看到义军。 这和周途在马嵬关前赴死阻挡下来十二路藩王的进攻是密不可分的功劳。 …… …… 等他到了玄武城之中,已经是第三天的事情。 他本来可以更早更快的到这里的。 但是他却没有。 马蹄踏雪走不快,他索性也就不要求有多快。 玄武城之中最大的势力现在是洛家。 洛家的坊市是城中最大的坊市。 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生意,也有着各种各样的人。 但是最为重要的就是——这里有着一个很神奇的传说。 在这条坊市街的街心,有着一块石头,之所以神奇,是因为它是一块已经两半的石头, 石头的断裂处光滑的像是镜子一般,不知道是被什么人用什么方式斩断的。 但是只有了解这座城历史的人才会知道: 在半年前洛家和李家的争夺绸缎堂口,听说都惊动了玄武城的官府,没有人知道那场冲突究竟是谁赢了,但是从那之后,这玄武城之中就再也没有了李家堂口这四个字了。 听说那日李家请了散修,把洛家的堂口砸的稀巴烂。 但是后来出现了两个神仙,拯救了洛家的堂口。 没有人看见那两个神仙长的什么样子,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 但是在他们走后,就留下了这样一块奇特的石头。 这块石头被洛老爷子起名为试剑石,它就像是一个吉祥物一般,存在于玄武城,守护着这洛家巨大的坊市。 …… 义军攻打玄武城是兵不血刃的。 因为那个守城的县令怂的像是一只惊弓之鸟。 他没有李凤凉的气度和风范,甚至都没有等到天朝的圣旨下来,便带着自己的家眷和仆人飞一般的离开了玄武城。 城中的百姓很高兴,因为他们终于是不用饱受战争的苦难了。 所以当李凤凉的军队来到这个城池之中的时候,他们很兴奋。 他们都想看看传说之中守下来马嵬关的将军,或者是也是因为李凤凉的出现也许就会伴随着那个传说之中落魄皇帝,他们没有意识到天朝很可能马上发起的反击,因为在他们的意识之中,一切都是很新鲜的。 李凤凉来了。 他的马踏着隆冬已经冻的结实的雪。 眼睛像是天下最为锋利的剑。 整座玄武城在他的眼中就仿佛一堵巨大的冰墙一般让人难以逾越。 他没有着急进城,反而是围着这座城转悠了起来。 玄武城说大不大,但是说小却也是绝对不小。 他骑着马绕城而行,走的又很慢,所以他们走一圈大概需要两个时辰的时间。 他绕了两圈,所以这便是四个时辰。 跟随他的军兵有些不解,心说自己的这位将军大人究竟是在干什么? …… 在城中,洛老爷子站在城楼上。 他作为这城中最为有权势的人,自然有资格来到这里的每一处,因为玄武城城防的大部分资金都是从他这里出来的。 他看着在这城下转悠着的李凤凉军队,很有兴趣的点了点头。 旁边一个军士不解问道,“他在干什么?” 洛老爷子淡淡回答道,“考察地形。” “考察地形?” 那位军士一愣,有些不解。 洛老爷子说道,“作战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但是许多人作战只是看到了天时和人和,却不知道有的时候地利也是作为作战取胜的一个巨大的资本。” 那军士瞪着眼睛去看,除了远处的山和覆盖的茫茫白雪,他竟然是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洛老爷子笑道,“你要是能看出来,你也就去做了大将军了。” 他又望着这茫茫的白雪赞叹说道,“为将者,每到了一个地方,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享受自己应该有的殊荣,而是先去观看自己将来的作战场地,这种心性,我以前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那军士于是就问道,“是谁?” 洛老爷子回答道,“大周的开国先帝。” …… …… 这些军士一头雾水。 他们确实不知道李凤凉是在考察地形。 每一个城池都有着独特的地方。 比如易守难攻,或者是易攻难守。 但是作为玄武城,它却不具备这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特点。 它就是一座城,矗立在这天地间,无比的孤寂。 但是李凤凉也正是因为如此发现了一个关于这座城独到的地方。 —— 这座城周围的空地很多,所以就有着很多的发挥空间。 他举着目光,似乎是在用目光丈量。 他时不时的的低下头,然后打开怀中的一张地图看着,然后用手指蘸着口水在上面划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横线。 …… 军队之中许多士兵都不由得打起了哈欠,因为他们都认为李凤凉这是多此一举的做法。 从来没有过哪个将军打仗之前会做这么多准备的工作。 或者是说,这也正是李凤凉独到之处。 他能做别人都做不来的事情。 他做事极为认真,自然也是极为负责,正因为是守城,所以他有着很多守城的经验。 当军队的第三圈转到城门的正门口的时候,李凤凉停住了马。 一个小校紧张的说道,“我去通知军士……” 李凤凉轻轻的摆了摆手。 他胸有成竹的说道,“不必了转第四圈了,我们进城。” …… …… 第三章 玄武城中的梧桐 迎接李凤凉的锣鼓声就像是过年时候要放的鞭炮。 城中惊起来了一片寒雀。 他骑在马上,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骄傲,因为这些荣誉本来就是都不属于他的。 这是属于那个为了大周去赴死的周途的。 也是属于那些为了马嵬关战死的六万周人和凤尾营的军士。 当然,最配这些荣誉的还是已经死去的尹山河。 …… 一个少女藏在人群之中。 她穿着极为单薄的衣服,在这冬季的映衬之中更是显得她有些瘦小单薄。 但是她却和一般穷人家的孩子不同。 她没有被寒风冻的哆哆嗦嗦的,或是因为她本身就很强大的原因。 但是她站在这里,所有人都把她当成是一个乞丐,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来她的强大。 人们争先恐后的往前挤着,看着那风光的大将军。 李凤凉的目光扫视过了人群。 一直等到了他进入了玄武城的县令府中,他这才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这里县令之前的那个师爷看着李凤凉紧张说道,“这里军队的很多粮食,这里的很多兵器战马,甚至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洛老爷出钱建造的购买的,将军要不要去感谢他?” 李凤凉抬头皱眉问道,“洛老爷?” 师爷解释说道,“是洛老爷。他是这城中最为富有的商家。” 李凤凉想了想说道,“拿人钱财,定然要去致谢。” 他没有选择休息,穿上了厚厚的大氅,然后挎好了剑,要去亲自向洛老爷致谢。 师爷疑惑问道,“这么急?” 李凤凉说道,“拿人钱财的事情,自然是一刻都缓不得。” 师爷轻轻的沉思了一下,他忽然发现,这位将军跟自己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县令都有着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他急急忙忙的抄起了一件大氅,紧紧地跟在了李凤凉的后面。 …… …… 李凤凉出了县令府的大门。 街上的人终于少了些,但是还有许多百姓前来,想要看一看这位将军尊荣。 他们离的很远,李凤凉在这个师爷的带领下向前走着,脚步匆匆。 他是一个修行者,所以对于很多种气息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他忽然转头。 有许多远远的看着他背影的百姓忽然就被他这莫名奇妙的转头惊得愣了一下。 在他们的眼中,李凤凉这种人物是如同神仙一样的。 能用八万大军守下来马嵬关的人,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呢? 但是,李凤凉的这个转头却不是为了耍帅。 他的目光落在了街边的一个小姑娘身上。 在那些崇拜的目光之中,这个小姑娘的的眼神显得无比的平静。 那小姑娘穿着极为淡薄的衣服,在寒风之中看上去无比的可怜。 她发现了李凤凉的目光盯着自己,于是极为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去。 李凤凉走了过去。 旁边的那个师爷紧张的看着李凤凉说道,“这是一个要饭的乞丐,已经不知道在县令府门前晃悠多少天了,我这就叫人去打发了。” 李凤凉没有说话。 那师爷自顾自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尴尬,于是也停止了自己的话语。 灰色的大氅伴随着挎着剑的人,挎剑的人踩过白雪,在这世间本来就是一副极为美丽的画面。 所以在那姑娘眼中,这个人是极为美的。 但是那种欣赏美的眼神只是存在了一瞬间,便是被她眼底的某种东西的冰冷所遮盖。 李凤凉走到她的面前。 他轻声问道,“你没有家人,对吗?” 那小姑娘低下了头,涨红了脸,也许是在点头。 李凤凉又轻声问道,“你冷吗?” 她本来是不冷的,但是听到了李凤凉的这句话,她却是装作十分冷的样子,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皮肤表面一层隔绝着寒气的淡淡灵力被她一狠心撤掉,于是她整个人都开始在这寒风之中战栗。 李凤凉再问,“你饿吗?” 这次她没有刻意去掩饰,因为她是真的有些饿了。 李凤凉看着旁边的那位师爷说道,“安排她一下。” 那位师爷苦着脸看着李凤凉,“将军大人,现在是打仗的时候,这种百姓在玄武城之中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都让我安排,我如何能安排过来?” 李凤凉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但是我要是看到了,你就要安排。” 那师爷苦着脸,“可是我们现在要去感谢洛老爷……” 李凤凉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很好解决。” 李凤凉看着那小姑娘问道,“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那小姑娘问道,“会冷吗?” 李凤凉平静说道,“不会。 她又问道,“会饿吗?” 李凤凉笑道,“不会。” 她又问,“要花钱吗?” 李凤凉笑道,“自然是不用花钱的。”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瞪着眼睛说道,“那我不去。” 李凤凉笑着问道,“为何?” 小姑娘认真回答道,“因为我娘不让我白吃白喝别人的东西。” 李凤凉想了想,他看着这个小姑娘说道,“你可以当我的丫鬟。” 那小姑娘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十分的天真无邪,像是这纯白的冬雪。 她说道,“好啊!” 那师爷拉着脸,看着那小姑娘教训说道,“真是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碰见这么一个好心的将军,还不谢谢?” 小姑娘没有理会这位师爷,她转头看着李凤凉,认真的说道,“谢谢你。” 李凤凉淡淡说道,“没关系?” 他看着这小姑娘,然后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呢?” 小姑娘说道,“我叫梧桐。” …… 梧桐。 深秋之中的梧桐。 也是送走秋季,迎来寒冬的梧桐。 李凤凉不认识梧桐,也从来没有见过梧桐。 他笑着看着她说道,“好名字。” 灰白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身上的那件灰白色大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梧桐的身上。 梧桐的身材瘦小,在这雪景之中配上这件灰白色的大氅有些像是一只企鹅,看上去笨笨的,有些可爱。 虽然李凤凉的动作很粗鲁,但是真的很暖。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感觉到关心。 相比较这位师爷,他有很多比一样的地方——他真的是个好人。 不知是衣服暖还是人暖。 那大氅有些重,她险些摔倒。 李凤凉问道,“还冷吗?” 梧桐看着他,那眼底本来隐藏着的冰冷忽然发生了某种奇怪的变化。 她说道,“不冷了。” 第四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李凤凉也笑了。 他的笑容在这白雪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的暖。 他转头看着师爷说道,“走罢。去见洛老爷。” 梧桐伸手紧紧的抓住了李凤凉的大氅,她问道,“当你的丫鬟,需要我干什么吗?” 李凤凉想了想,然后说道,“不给我添麻烦就是了。” 不给你添麻烦? 梧桐心中其实是笑着的。 她怎么可能不给李凤凉添麻烦? 她或许要给他添的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麻烦。 …… …… 洛老爷没有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李凤凉见到洛老爷的时候,他在试剑石那里。 李凤凉从来没有来过玄武城,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块试剑石。 这块石头在长街的正中心。 这条街的南北东西便都是洛家的坊市。 由此可见洛家的实力是如何的大。 但是这一切都是要归功于那个一剑把这块石头砍成两半的人。 没有人知道那日那两个出面帮洛家的人究竟是谁。 但是无论他们是谁,他们都对着洛家有着一种超出常人的感情。 这也是洛家在整个玄武城中再次崛起的原因。 洛老爷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衣。 他站在这块试剑石的前方,似乎是在赏雪。 但是这些雪都是积雪,很不新鲜,没有什么可赏的,所以,他便是在看那块石头。 那块石头虽然是在街心,但是它却是和周围的环境有着很多的不同。 在它周围丈余的距离的残雪都被扫的干干净净。 那块石头已经不知道矗立在这里多长时间,但是可以让人感觉到的是应该有了很长时间。 只是这块石头上却是没有任何一点的灰尘。 看上去也许是有人每日来擦拭,也也许是洛老爷每日都来擦拭。 …… …… 轻轻的薄雪被人踩踏,发出了极为好听的声音。 洛老爷背着手,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言,也或是在对李凤凉说着些什么。 “少年不识愁滋味。” 他这样说道。 李凤凉沉思了许久,他和师爷还有梧桐站在距离洛老爷三丈左右的距离,没有人说话。 李凤凉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他看着洛老爷的背影说道,“我没有说愁。” 洛老爷忽然转过了头,他看着李凤凉笑道,“那是因为你未赋新词。” 李凤凉也笑了,他说道,“赋新词也不会说愁。” 洛老爷不解问道,“这倒是有趣,你说说为什么?” 李凤凉看着他认真说道,“若真是愁,那便不是少年了。” 洛老爷转过了身子,他正色看着李凤凉说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这本来是一个千古名句,但是为何在你口中就变了样子?” 李凤凉也正色说道,“我不爱上层楼,我只能登城楼。” 洛老爷手中的拐杖拄着地面,他很开心的笑着,“确实如此,确实如此。如若真知愁,怎会反?若真知愁怎会八万军兵守下马嵬关?” 李凤凉平静说道,“守城不是我自己的功劳。” 洛老爷忽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他看着李凤凉忽然问道,“周途呢?” 李凤凉回答说道,“马嵬关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晚些过来。” 洛老爷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李凤凉,他又一次认真的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马嵬关,也只有一个尹山河。” 他用脚轻轻的踢了踢脚下的残雪,脸色上的那抹代表着健康的红色像是晚霞般红润。 李凤凉低下了头,他明白了洛老爷这句话的意思。 他是在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像是马嵬关那样的胜利,在玄武城是不可能会有的。 因为前来进攻的人是魔宗。 是魔宗和周人军队的结合体。 李凤凉拱手谢道,“多谢老伯提醒。” 洛老爷缓缓的摇了摇头,他微微笑道,“你应该谢我的事情有很多。” 李凤凉张口道,“我知道这城中……”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 洛老爷再次摆手,“但是我却不想让你谢我。” 李凤凉问道,“那我应该如何报答老伯?” 洛老爷平静说道,“我只想让大周的百姓都过上幸福的日子。” 李凤凉看着他说道,“可是在我造反之前,你们也是很幸福。” 洛老爷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在一只随时会吃人的老虎身子底下幸福和在一个能为你去死的君王统治下幸福,你会选择那一个呢?” 李凤凉沉思了良久,他回答道,“他经历了很多,已经懂得民为本。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帮助我们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你为何还要为我们提供钱财和粮食?” 长街上的积雪被风乱卷。 洛老爷手中的拐杖重重的顿到了地下。 他看着李凤凉说道,“人生在世,讲究四个字,便是知恩图报。如果没有你们守马嵬关城,我们那里有命在?现在那个混蛋皇帝竟然要为了一己私欲杀掉那个保护了整个大周的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的话语像是冰块般僵硬。 但是此时却是如同火炉一般温暖。 李凤凉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终于抬头说道,“我已经做好了作战计划……” 他的口张着,还要继续往下说。 但是洛老爷已经转过了身去。 他的声音传进了李凤凉的耳朵。 “你哪点都很好,但是唯独有一个毛病。” 李凤凉愣了一下。 洛老爷笑着说道,“你没有搞懂人心的可怕,不要说是对我说,如果真是机密的事情,便是面前的这位师爷你都不要说,因为你知道他们是否是魔宗的人呢?” 李凤凉转头看了看师爷。 师爷吓了一跳,他摆了摆手苦着脸说道,“将军,我怎么看都不像是魔君的人啊。” 李凤凉淡淡说道,“他只是打个比方,你紧张什么?” 梧桐在一旁笑道,“如果真是魔宗派来奸细,也不会派你这么明显的人吧?” 李凤凉转头,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问道,“那他会派出什么样的人呢?” 梧桐咯咯笑道,“大概会派出我这样聪明的人。” 李凤凉笑了,“那你就是奸细喽?” 梧桐看着他的眼睛同样平静下笑道,“我是。” 白雪如画。 灰氅如云。 李凤凉盯着画上的那朵乌云笑道,“我不信。” 梧桐也笑道,“我也不信。” 天空之中吹过了一阵极为寒冷的风。 她没有再用灵力去抵御这道寒风,因为有李凤凉给她的大氅。 她在心里问自己: 她若是不信,这世界上还有谁能信呢? 第五章 魔宗的阴谋 洛老爷子走了。 他的背影在这雪景之中忽然让李凤凉想起来了一个人。 那日他走的时候,整个中原的人都在为他送行。 或是说大半个中原的人都想要杀他。 但是他根本不会想到洛宁正是他的儿子。 …… …… 他的目光落在了这试剑石的缺口之上。 那块石头被砍成了两半。 像是一朵在雪中绽放的花朵。 他平静的望着那块被剑斩成两半的石头。 他一眼便是能看出来那块石头是被用剑斩开的。 因为他本身也是用剑的高手。 他似乎已经知道这块石头是被什么人用剑斩成这个样子的。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在这块石头上没有感觉到易水剑意。 他感觉到的是一个砍柴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砍柴人,也有很多樵夫。 梧桐当然知道这块石头不可能是被另一个樵夫斩开的。 这世界上的樵夫很多,但是用剑意入刀的却只有那么一个。 她忽然觉得有些烦躁,因为一看到这块石头,她就能想到那日在青山顶上自己和夜魔明明就差一点就能成功了,但是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斩开这块石头的少年。 李凤凉感觉到了她神情上的细微变化,他转头问道,“怎么了?” 梧桐低头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饿了。” 李凤凉笑道,“饿了便吃。” …… …… 因为自己的老母亲没有跟自己到来。 所以李凤凉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他还在想着洛老爷子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最后也没有想明白。 今日的桌上的饭菜极为丰盛。 这是为了个大将军接风设置的一道极为奢华的酒宴。 酱卤鸭,丸子汤,那从冰下凿出来极为肥美的鲈鱼…… 桌子上的菜极为有诱惑力,这大概是李凤凉生平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酒是上好的女儿红。 酒烈,适合冬天饮。 但是李凤凉却没有喝酒,他只是淡淡的吃了几口菜。 但是作为他的小丫鬟的梧桐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这些东西是魔宗之中从来没有的,她第一次知道知道原来鸭子可以这么烧,她第一次知道丸子汤原来这么好喝。 师爷站在李凤凉的旁边,看着那埋头在吃的不停的梧桐脸上。 他皱眉看着李凤凉,“将军,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凤凉问道,“如何不妥?” 师爷迟疑说道,“似乎是有些……” 他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把那段话说下去。 李凤凉问道,“丢人?” 师爷咬着牙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道,“似乎是有些。” 李凤凉瞪着他说道,“如果把你放在外面的冰寒之中冻上几天,在让你回来,你便是不会觉得丢人了。” 他看着师爷认真的问道,“你知道为何周途起义所到之处的百姓大部分都是支持他的吗?” 师爷轻轻的摇了摇头。 李凤凉看着他说道,“这便是我们始终都以民为本,而你们始终都是以自己为本。” 师爷盯着那埋头吃的正香的梧桐,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似乎明白了为何李凤凉作为一个将军能有这样大的作为。 他这种做事情的认真态度,无论干什么都是会有作为的。 …… 他迟愣了良久,然后终于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但是我还是有些紧张。” 李凤凉问道,“你紧张什么?怕我们打不过?” 师爷愣了一会,然后终于重重的点了下头,“确实有些害怕,毕竟那支军队之中有很多修行者。” 李凤凉放下了筷子,他忽然看着师爷问道,“我的师爷大人……” 师爷楞了一下,李凤凉极为认真的问道,“修行者比你多个眼睛还是多双手呢?” “这……” 师爷低下了头,因为他回答不出。 李凤凉站起了身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 …… 他转身回到了给自己准备好的卧室之中。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梧桐也跟着走了进来。 李凤凉皱眉,“干什么?” 梧桐紧张说道,“我想做些丫鬟该做的事情。” 李凤凉看着她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你给我添麻烦。” 梧桐轻声说道,“可是现在没有麻烦。” 李凤凉说道,“你便是麻烦。” 梧桐淡淡的说道,“哦哦。” 她站在门口沉默了良久,但是却没有离开。 李凤凉无奈解释道,“我不是针对你,而是我实在不习惯别人伺候我过日子。” 梧桐看着他认真问道,“你之前都是一个人?” 李凤凉说道,“是的。” 梧桐淡淡的应了一声,她转身退去。 她眼中的情感忽然很复杂,一时之间让人难以捉摸。 有些冰冷,但是那些冰冷又因为那件灰白色的大氅融化了很多。 此时她走了出来,于是那些冰冷又重新覆盖上了她的瞳孔。 在她来之前,魔君跟她说了很多,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动情。 她始终认为这人世间感情是一件很白痴的东西,不能当饭吃,不能当武器用。 但是在她感觉到李凤凉的关心的时候,心中某些东西就是发生了改变。 她定了定神,冰冷也蒙上了她的脸庞。 她轻轻的伸手进入到了怀中,触碰到了某种灵器。 …… …… 光明城外那座山此时变成了雪山。 魔宗的山门之中魔君正盯着洁白的悬崖发呆。 他忽然感觉到了某些东西要传递给他的信息。 他轻轻的抬头,然后目光落在了天际之上。 那是梧桐传给他已经成功的消息。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为了这场战争,他做了很多准备。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身上的伤势还在恢复,他有的是时间。 但是他有时间吗? 他们有时间吗? 郡主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他淡淡的问道,“三大宗什么反应?” 他手底下的人开始变得十分紧张,他们不敢抬头,只是小声说道,“我们没有组拦住那些送去三大宗的求援信,此时想必大概已经快要送到了。” 那个说话的人本来是十分害怕的。 因为他以为魔君会生气。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魔君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的笑了。 他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子有时候笑起来可能比生气更加的可怕。 但是魔君这次却是真的笑了。 他很开心。 这不是装出来的。 他看着那人笑着说道,“我倒要看看三大宗的看到了这封求援信之后谁敢第一个出头?看看是谁想当这天下第二个易水寒?” …… …… 第六章 李凤凉的反击 李凤凉的生活是极为规律的。 但是好在梧桐很聪明。 她只是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摸清楚了他生活的所有规律。 第三天早上。 她就学会了给李凤凉打洗脸水。 她学会了研磨洗衣服做饭。 仿佛她就真正的变成了一个仆人。 但是她知道自己这么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这玄武城之中摸清楚义军的底细。 好消息是,李凤凉似乎很信任她。 坏消息是,李凤凉似乎又不那么信任她。 他的脸色总是平静的,就像是洛宁那张在青山顶上明知道要死了还是一副平静无比的神情一般令人讨厌。 她也很讨厌。 第三天,周途来了。 李凤凉要出城迎接。 她于是起的很早为李凤凉准备好了洗脸的热水。 她本来不会干这种事情,但是此时却要伺候人。 李凤凉望着她那因为寒风和热水被冻烫的红彤彤的小手皱眉。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种事情我自己来。” 梧桐低头说道,“可是……” 李凤凉皱眉说道,“我自己有手,这些是事情你自己都做不好,怎么帮我?” 梧桐心中想着好像确实有些道理。但是她又转念一想,想到自己卑躬屈膝为了李凤凉端茶倒水竟然没有给她一个好脸色,她的怨气就不自觉的有些厚重。 在李凤凉的人生观之中,他向来认为女子是一个极为麻烦的生物。 因为她们的思想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他盯着梧桐沉默了良久。 然后他终于叹气说道,“既然你这么想为我做些什么,我那屋子之中有一件被刮破的外衣,你去找些针线把它缝上。” 梧桐看着他说道,“你这么大一个将军,破了一件衣服,换了扔掉了就是。” 李凤凉淡淡的说道,“这是我母亲给我的衣服,舍不得扔。”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转身离开了县令府,前去城门去接周途。 …… 梧桐气的把手中的水盆重重的摔在了地下。 片刻之后,她又变得冷静了下来。 她甩了甩头,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 她想了许久,但是终是没有想出来一个所以然。 她暗暗地告诉自己,她和他之间始终就是一个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梧桐这样想着,她弯腰,然后从地上捡起来那个木盆。 她走进了里屋去寻找李凤凉说的那件外衣。 外衣就挂在墙上,是一件灰色的长袍。 长袍看起来极为朴素,但是要是李凤凉穿在身上就是会给人以一种不朴素的感觉。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似乎早就准备好的针线。 她的目光落在了长袍之上一道极为明显的口子上。 梧桐从墙上轻轻的摘下来那件袍子,然后坐在了桌子前准备给那件袍子缝上。 但是她的手忽然一动。 因为在她的触摸之下,忽然发现那件袍子之中似乎还有着其他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终于在这件袍子里面的一个兜里翻出来了一张暗黄色的符纸。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符纸上,然后身体便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她认得这是什么。 如果说她不认得,那么这天下也许没有人会认得这是什么。 那日在皇宫之中她和秦薄衣同时动用两张入地符把整个皇宫从天朝转移到了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 她怎么会不认得? 这是剑渊易水寒发明的东西。 但是世界上的唯一两张还剩下的入地符已经就那样被使用了。 现在在李凤凉的外衣兜里,竟然还有着第三枚? 手中传来的触感是真实的,梧桐也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一件赝品。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竟然是一个修行者? 他的腰间挎着的是剑,难道他也是剑渊的? 梧桐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但是她的手却依旧在颤抖。 这个发现或者对于魔宗来说是一个十分重大的发现。 而且一张入地符的价值更是难以想象的。 即使是魔君那种强者,如果极为强硬的凭借着自己的手段纵横千里,那还是会受到不轻的消耗。 那么,如果有了这么一张入地符,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对于整个魔宗,或者是对于魔君的实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她现在完全可以拿着这张符纸离开玄武城。 因为这张入地符的价值要远远的超过李凤凉是打算如何御敌的。 但是她颤抖的原因却不是因为她的激动。 而是因为她有些犹豫了。 究竟在犹豫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但是她就是忽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魔君。 她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出现这种情绪。 是为了想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吗? 她不知道。 过了许久。 她的脸色也跟着她的手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她把那张入地符重新放入了李凤凉的兜里。 一切归于平静,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的手伸了出来。 从那线圈之中挑出了一根线。 她开始纫针。 她的手拿过百魔棍,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 说她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一点不为过。 但是此时她却要用这双手来缝衣服。 无疑,这对于十分聪明的她来说也是一件十分费力的事情。 不多时,她就被纫针这件事情所难倒了。 因为她杀人的手根本就不配做这件事情。 她宁愿拿着百魔棍去大街上拍死几个人也不愿意干这种事情。 又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终于纫上了针,然后开始笨手笨脚的缝衣服。 但是很快,她就被针扎到手痛的皱了眉头。 她很生气的把这件衣服甩到了桌子上,不再去看它。 …… …… 窗外此时开始起风。 北风卷着冬天独特有的寒冷,仿佛要把人不冻死不罢休。 李凤凉平静的站在屋子的窗外,仿佛一尊雕像。 原来他一直就站在窗外。 屋子中的一切他都是知道的。 他的手按在剑上,似乎已经被冻僵。 一道风卷着一片雪花吹进了他的眼睛里。 终于,他动了。 他平静的转过了身子。 轻手轻脚的迈步走开。 他再也没有去看那屋子中一眼。 如果刚才梧桐真的带着入地符跑了出来,他究竟会不会拔出剑呢? 他不知道。 但是当他听见梧桐因为缝衣服而发出的恼羞成怒的声响,他的嘴角就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笑意。 天地间的朔风本来是十分寒冷的。 但是此时吹在他身上就像是春风。 有些微暖。 第七章 实话和谎话 周途就站在城外。 当李凤凉从城中迎接出来的时候,他实际上是紧张的。 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城中的百姓究竟会怎么看待他。 但是直到见到了李凤凉之后,他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平静的看着李凤凉道,“可好?” 李凤凉笑着对他说道,“很好。” 周途说道,“我没问你城中的情况。” 李凤凉回答说道,“我也没有说城中的情况。” 周途停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听说你新收了一个丫鬟?” 李凤凉点了点头。 周途继续问道,“如何?” 他极为认真的想了想,看了看远处沉沉的白雪,他说道,“很好。” 周途沉下了心来,他说道,“那就好,不是魔宗奸细吧?” 李凤凉的脑海之中回想起了梧桐拿到入地符开始颤抖之后的那一幕。 如果是他以前,他必定会告诉周途。 但是此时的他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平静的说道,“她不是奸细。” …… …… 一行人进了城。 李凤凉先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之中。 梧桐还在屋子之中和那件袍子较劲。 她确实不会任何女红。 她根本使不得一只比百魔棍细上不知道多少的棍子。 都说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针。 可是这一只小小的绣花针却是让她丑态百出。 李凤凉走进了屋子,她还在缝。 —— 已经缝补的差不多的衣服上的那道口子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蜈蚣趴在上面。 李凤凉看着那件衣服于是就笑了。 他轻笑说道,“我让你补衣服,你怎地给我捉了只蜈蚣放上来?” 梧桐撅着嘴,她作为魔君的女儿,这么高的身份竟然要给一个人缝补衣服,即使是她自愿的,可是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梧桐不自觉的涨红了脸。 她把那衣服甩到了桌子上,声音冷冰冰的,“你若是怕难看,就别让我缝啊!” 李凤凉笑笑不说话。 他沉默一会,忽然脱掉了自己的这件外套,从桌子捡起来那件衣服然后穿到了自己身上。 他忽然问道,“好看吗?” 梧桐抬起头来。 她发现那件衣服上的口子被她缝合的确实如同一只巨大的蜈蚣一般难看。 她极为羞惭的低下了头。 她小声说道,“你要不要把这衣服脱了,我重新再给你换一个?” 李凤凉看着她认真说道,“不用,我很喜欢这件。” 梧桐想了想,然后又小心说道,“我没有其他丫鬟那般心灵手巧,也不会说话……” 李凤凉淡淡说道,“是的。” 两个人对视了良久。 李凤凉再次笑道,“有很多的时候,会不会说话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梧桐看着他问道,“有人不会说实话?” 李凤凉像是开玩笑一般的说道,“你说的所有话都是实话吗?” 梧桐沉默了良久,她认真的看着李凤凉那双古井一般毫无波澜的眼睛。 她说道,“我说的自然都是实话。” 她又盯着李凤凉沉思了片刻,似乎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被动,她忽然问道,“那你说的呢?也都是实话吗?” 李凤凉走了过去。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头上。 他居然摸了摸梧桐的头。 长这么大,就连魔君都没有摸过她的头。 如果这放在平时,会被梧桐看成是一种对于自己的挑衅。 但是此时不知道为何她却没有。 她只是觉得李凤凉的手有些重。 像是自己不会缝衣服一般生涩。 果然。 他笑着说道,“我说的自然也都是实话。” 他用手轻轻抚摸在了那条蜈蚣一般的划痕上。 他微笑着说道,“我很喜欢这件衣服,这算不算实话呢?” 梧桐笑道,“这自然算是实话。” 她像想了想然后又继续说道,“即使是谎话我也愿意听。” 李凤凉望着她不解问道,“怎会有人愿意相信谎话呢?” 梧桐平静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这世间怎会有人相信谎话呢? 没有人愿意相信谎话的。 但是除了那些让你开心的谎话。 李凤凉是这样想着的。 他们两人说的都是谎话。 但是他们这些谎话说了却又都让彼此很开心。 这或者就是谎话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目的,有的时候考验的并不是人心,也是人心湮灭时夹在里面的一点点人性。 …… 他穿着那件带着一条蜈蚣的衣服转身出了屋门。 梧桐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 她问道,“你要去哪里?” 李凤凉淡淡回答道,“去开个会。” 梧桐沉默了,因为她这次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搞清楚李凤凉究竟打算用什么办法应敌。 她忽然看着门口问道,“我能跟着你去吗?” 李凤凉淡淡答道,“随便。” …… …… 县令府中的气氛很怪异。 人们看着上座的那位。 知道这就是大周之前的那个皇帝。 如果说他是皇帝。 那他也一定是这天底下最为狼狈的皇帝没有之一了。 他的脸上有着本来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苍老,鬓角甚至都有了白发。 李凤凉就坐在下座,他面无表情,似乎是已经睡着。 在他的身旁跟着一个小丫鬟。 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位将军,这位仅仅凭借八万将士就敢和十二路藩王开战的将军怎会是等闲之辈? 周途望着底下的人们,他终于开口,“那么,现在不想跟着我一起造反的还有几位?” 底下的人们很安静。 他们虽然有些害怕有些激动,可还是没有一个人在此时退出。 但是所有人的情绪此时都是紧张的。 因为如果让他们上战场进行拼杀,他们都会毫不畏惧。 但是这次让他们以普通人的身份面对修行者,这会是一场怎样的战斗? 不知道有谁忽然问道,“那天朝说的神宗,就是消失的魔宗,对吗?” 大厅上安静了。 或许每个人都知道其实他们就是,但是在这个时候听到一个肯定的回答或许会对他们的心态产生某种影响。 这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但是此时,他们是什么人,还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的。 周途笑了。 他转头看着李凤凉,“你想好了对策,对吗?” 李凤凉一直没有说话,但是此时周途问他,他想了想然后平静的说道,“我也许有个计划。”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他忽然抬头向上看问道,“你确定三大宗的人会来帮助我们,对吗?” 周途沉思了很长时间。 他抬起了头来,他看着李凤凉有些苦笑着说道: “我不确定。” …… …… 第八章 北海的一把刀 他看着李凤凉说道,“这其实也是我想知道的事情。” 天下三大宗究竟会不会袖手旁观? 这不仅仅是他想知道的事情。 这也是天下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事情。 大殿之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良久。 李凤凉忽然站起身子打破了这大殿上的宁静。 他看着这些人喝道: “修行者能怎么样?他们比你们多一双手还是多个眼睛?还不是一样要打?更何况,我已经想好了破敌之计……” 他的这些话像是一针兴奋剂,极大的鼓舞了在场所有人的士气。 那位师爷看着苦着脸的众人说道,“李将军是何人?用八万大军能打退三十八万蛮军,这次又是正面交锋,他都不怕,你们怕什么?” 这位师爷虽然油嘴滑舌,但是却是极为会煽动情绪鼓动人心。 经过了他的一番说辞,场间的气氛终于活跃了些。 …… 等到众人都退下去,周途坐在上面,望着空空的大殿,神情有些怅然。 他看着李凤凉,许久没有说话。 李凤凉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转身看梧桐,“你先下去,我有几句话跟他说。” 梧桐转身离去。 周途看着终于认真问道,“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破敌之计对不对?” 李凤凉无奈的苦笑,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选择了不去回答这个问题。 他盯着周途看了良久,看的后者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似乎明白了李凤凉的意思。 两个人相处了很久,他的一个动作他便是能明白。 —— 根本就没有破敌之计。 大厅之中的炉火熊熊。 带着无比的温暖,映照的某处火红一片。 周途盯着那处火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李凤凉转身离开了大厅。 梧桐就在门口等他。 屋子之中的对话她听的很清楚,但是最后却没有得到任何一个她想听到的回答。她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李凤凉的侧脸问道,“你真的有破敌之计吗?” 李凤凉看着她笑了,“当然有,当然有……” 他说的是谎话。 她也没有完全当真。 她看着李凤凉又问道,“天下三大宗的人会来帮忙吗?” 李凤凉抬头看了看天,嘴里嘟嘟囔囔,“谁知道呢?” …… …… 他确实没有办法知道。 但是此时前去北海云山求助的那个信使应该是知道的。 信使骑着的是快马,不知道走了多久。 越来越靠近北海,这里的气候便是变得越来越暖和。 他的棉衣已经脱掉了,但是却还是很热。 不见了积雪,空中吹来了暖风。 传说之中那座山靠近北海,是一座极为高大极为险峻的山。 北海的惊涛拍打着海岸,如同水波一般的流云仿佛要涌满整个海平面。 北海很大。 大的就像是陆地。 直到信使亲眼见到了这座山峰,他才感觉到了形容那些这座山的语言是有多么的吝啬。 这是一座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山。 因为它实在是太高;实在是太险;实在是太像一把刀。 就像是一把要把天空和海面割开的刀。 他骑着的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登上这座山峰的。 换句话说,这座山不是修行者近乎根本上不去。 信使的跳下马来,他把那匹马拴在了路旁的一棵树上。 他抬头看了看这座陡峭的山峰,似乎竟然是下定决心开始准备爬山。 海边的天气本来就是多变的,在此时虽然是冬季,但是温度却还是十分宜人的。 他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温度,身上的汗水像是下雨一般的落了下来。 …… …… 在这座高山上的某处。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站在一个山洞的外面。 他的腰间插这一卷书,在他的背后背着一把刀。 他站在这片天地间,就像是一柄刀一般的笔直,或是因为他修炼的境界到达了某种地步,或是也因为他学会了某种刀意。 但是此时他来到这座山洞面前,他身上的笔直便是无法再体现出来。 因为在这里面似乎是有着一柄更加强大的刀。 凛冽的海风吹到了山上,即使是冬季的时分,但是这个海风却也是十分暖和的。 他的衣衫被吹的起伏起来,望了一眼这个山洞的里面。 这些海风没有能灌入洞中,因为在这洞中似乎是有着一道强大无比的力量阻断了这些风和洞内的联系。 里面有一个人咳嗽了一声。 那书生终于开口,他先是迟愣了一下,然后才犹豫问道,“老师,你打算怎么办?” 他所指的自然是在这山脚下准备爬山上来的那个信使。 这个书生自然也就是顾长生。 如果有人能感觉到他的境界,便是可以发现他现在已经是阴阳境六重的强者了。 这些天才的修炼速度,果然是不同而与的。 过了良久,洞中终于传出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 他未曾露面,但是声音却震得这些海风回溯倒流。 山顶之上竟然再也没有了一点风的痕迹。 他的声音散发在这空气之中,就像是一道道锋利的刀锋。 这些刀锋散发在空中,似乎随时都能杀人。 或是是说,他本来就是一柄本来就极为锋利的刀。 这把刀似乎能破开风云,撕破云海。 他缓缓说道,“这座山是只有修行者才能上来的山,他一个普通人,无论如何也上不来。” …… 顾长生低下了头。 他看着那个洞口轻声说道,“可是老师,如果他真的上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去跟魔宗开战吗?” 这个洞穴的门口已经长出了很多绿色的青苔,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但是顾长生却知道,在四个月前,他离开过这里一次。 他要去马嵬关杀洛宁。 那朵带着刀意的云飘去了中原。 后来他回来了。 不知道为何他没有能杀掉洛宁——洛宁成功的出关了。 而现在,他窝在这洞中。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他那如刀一般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 “还没有到我们出手的时候,而且,我也不想出手帮助他们。” 顾长生不解问道,“为何?” 那道声音很淡薄,但是却在此时透露着一定的肯定,即使他是北海云山的老刀客,作为六大高手之一,可是还是毫不吝啬自己的肯定。 他缓缓的说道,“因为我现在打不过魔君。” 他用的是现在。 那他以后能打的过吗? 如果连这把刀都打不过。 那这世间还有谁能打的过呢? 顾长生转身下去再无言语,。 他缓缓的走下了这座山的顶峰。 他来到了北海云山的山门。 有一个弟子看着他忽然有些紧张,那弟子欲言又止: “那个信使……” 顾长生挑眉问道,“走了?” 那弟子低下了头,然后着急说道,“他在爬山。” 第九章 一柄怕死的刀 这座山上有很多荆棘。 或者是说怪石嶙峋。 它很高,高的已经没入了天上的那片云海。 但是这个信使又恰恰是恐高的。 不过他依旧没有放弃。 他手脚并用,用着极为笨拙的姿势和动作去爬这座山。 云雾之中带来的湿气覆盖在了山石上,那山石变得极滑。 他每每往上走三步,便是要滑下来两步,最后只变成了上去一步。 这样一座的高山,每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爬上去一步,那他究竟要爬到什么时候呢? 没有人知道。 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就是要往上去爬。 在他的怀中有着一封信,一封他誓死都要去保卫的信。 因为他知道前线吃紧,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封信送到,送到那个传说之中的那个老刀客的手中。 云雾慢慢的遮住视线。 它们让这山上的本来丛生的荆棘草丛变得更加茂盛。 整片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草色雾色和山石的颜色。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 他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条条褴褛的布条。 他只是觉得有些渴了,于是他张嘴,然后在旁边的一处叶子上喝几口露水。 他觉得有些饿了,但是他的四肢必须紧紧的趴在山崖上,所以他告诉自己再挺挺,等到了高处便吃些干粮。 高处往往都是不胜寒的。 但是他的汗水却和身上流出来的那些血水混在一起,然后顺着山石流了下去。 …… …… 顾长生站在云端的最高处。 他没有再去那处山洞。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师究竟是在想着些什么。 但是既然是老师的命令,所以他就不敢违抗。 他相信这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上不来的。 所以他就盘膝坐下,开始琢磨这天下局势。 自己的老师究竟是在等什么呢? 如果魔宗胜利了,对于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他们会向其余两大宗求救吗? 如果会的话,他们会派出谁呢? 是洛宁吗? 是叶青吗? 他的怀中,有着那三分之一玄天神铁的地图。 那块地图似乎在此时有些发热。 他不再去下想,伸手拔出了自己身后的刀。 他把刀插在了自己面前的空地上,那冰凉逼人的刀锋终于让他此时的头脑有了些清醒。 顾长生缓缓的出了一口气,他在心中告诉自己,只要是老师做的决定那便是对的。 ……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又有一名弟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又怎么了?” 那名弟子慌张说道,“是他,他爬上来了。” …… …… 当顾长生见到这个信使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 那些已经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有的又破裂,然后流出了新的鲜血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那些凌乱的撕成了一条条的衣服像是一道道布带,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极为狼狈。 但是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他的眼睛是明亮的。 至少在看见顾长生的那一刹那是明亮的。 他声音沙哑的说道,“我要见老刀客。” 信使即使很累,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失去自己本来应该具有的礼节。 因为在他的眼中,这些人是能与那些修行者抗衡的神。 既然是神,就要给他们应有的尊重。 顾长生的脸倒影在那柄刀上。 他沉默了良久,然后终于说道,“我带你去。” …… 很幸运。 于是这位信使就成为了第一个能来到这个洞口看老刀客的凡人。 洞口的空气之中又一次涌动出了刀意。 他的心中还有些忐忑,还有些紧张。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这身衣服去见老刀客是不是有些不妥? 是不是对于前辈有些不尊重? 他极为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变得得体些。 但是还好,他怀中的那封信是完好无损的。 他缓缓撕开了包着信的那张油纸。 轻轻的递了上去。 他走到了洞口面前的一丈处,然后他便是感觉到了那凛冽的刀意让他无法再前进。 信使轻轻说道,“魔宗和周兴的军队混在一起,恐怕要祸乱天下……” 里面那道如刀锋的声音忽然说道,“我自己有眼睛。” 这声音很冰冷。 刮的他脸极疼。 信使心想这可能就是一位强者的风范? 他握着信封的手更是颤抖,然后头低的更深了。 这声音说他眼睛。 于是信使卑微的说道,“这里有我们皇上周途的一封信,请您过目。” 呲啦! 他忽然愣住了。 因为那些洞口之中的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面前丈余的那些刀锋忽然舞动了起来。 他的手一抖,然后那封信便是在这空中被劈成了无数碎片。 那封信带着墨迹的碎片纷落而下。 在空中样子像极了中原的飞雪。 他誓死扞卫的东西,就这样没了。 这是什么? 这便是羞辱。 也或者是说,洞中的那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信使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很多人都怕死。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传说之中的大能竟然也在其中。 原来那些高高在上只是表象。 他们是一支凡人的军队,在面对这些修行者的时候尚且要搏一搏。 而这位躲在这洞中的有着一身本领的大能竟然选择了退让。 信使忽然抬起了头,只是这次眼中再也没有了敬畏和卑微。 他平静说道,“可是……” 洞口之中的那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可是。” 信使很想骂人。 但是他毕竟是个送信的,所以他还是压制着心中的怒火继续耐心看着他说道,“中原岌岌可危……” 刀意骤乱。 惹的云海都乱了起来。 那声音再次打断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信使忽然笑了起来。 因为他觉得自己很不值得。 自己废了一天的时间爬上来就是为了收到这份屈辱是不值得的。 那声音问道,“为何发笑?” 信使回答道,“想笑。” 那声音没有波澜,但是那些刀意已经是有些凌乱。 那声音极为认真的说道,“长生,你送他些盘缠,把他送回去,或者先把他身上的伤势治好了再送也可以。” 信使平静说道,“不用。” 他忽然转过了头,眼睛之中对于洞中的那个声音再没有丝毫的留恋。 他静静说道,“我自己有脚。” 那声音笑道,“这就是你们周人一辈子打不过魔宗的原因,因为你们一个个都愿意逞强,分不清局势,看不懂轻重。” 那信使忽然回过了头。 他望着那洞口忽然深深鞠了一躬,他面不改色的说道。 “第一点,战事还没有开启,打不打的过还两说。” “第二点,我们从来都愿意逞强,因为为了自己愿意去奉献的东西,有时候分清了局势,看清了轻重也要被迫选择。” 那声音忽然有些嘲讽的问道,“你们打得过魔君吗?” 那信使盯着洞口,语气已经变得冰冷。 他不再不卑不亢。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胆色至少是在这个人之上的。 他平静的问道,“魔君比您多双手,多个眼或者多个嘴巴吗?” 他没了礼数。 这便是不敬。 对于一个强者的很大不敬。 他的话同样难听。 但是说的却是实话。 但是正是因为有的时候实话不好听所以才会有了谎话。 空气之中一片安静。 潮湿的雾气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 海风又一次席卷而来。 云山上的刀意突然瞬间破了这道海风。 风加急。 刀意纵横。 …… 第十章 失去光芒的枪 他很生气,后果本应该很严重。 但是此时的信使却是已经无所畏惧了。 信使的眼睛定着那个洞口,就像是两把发光的剑。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道凌乱的刀意终于是没有再接着凌乱下去。 涌上山头被斩落的那道海风也不见了踪影。 那洞穴之中没有再有任何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信使本来是站在原地准备的等死的。 但是老刀客没有出手。 他忽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不配我出手。” …… 漫天的云海这句话传出洞口的瞬间散开了一条裂痕,然后那个信使便是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在这座山峰顶上了。 风在他耳边呼啸。 他离开了北海云山。 几个呼吸之后。 他出现在了山脚下。 这是他初始爬山的地方。 他废了这么大的力气爬上了这座除了修行者之外旁人没有机会上去的山,但是山上那位只是挥手之间便让自己落了下来。 周途亲手写的信没了。 援兵也没了。 因为那把刀也怕死。 信使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有任何疼痛。 因为此时心灵上的伤口让他更痛。 那人贪生怕死。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冲着山上喊道,“耻辱!” 信使的声音穿过了山涧,涌上了云雾。 那座山上回荡起来了他的声音。 他不知道那位老刀客听见了没有,但是他就是想破口大骂。 …… …… 在那座山洞面前。 顾长生低着头。 他始终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 他犹豫了很长时间。 然后终于说道,“我认为他说的可能有些道理。” 老刀客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淡淡的问道,“如果送死便是不算是耻辱的话,我宁愿耻辱。” 顾长生想了想回答道,“可是他说的那句,战事还未曾开启,自然也没有胜败,我觉得很有道理。” 老刀客平静说道,“这世间的事情如果都是用我举得这三个字来形容的话,我大概能办成很多事情。” 长风落在云海。 洞口前的所有刀意都重归于平静。 顾长生思考着老刀客的那句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 西方长岭。 这里不是山。 而是一条山岭。 山岭上有着很多火红的枫树,这些枫树就红的像是血。 但是此时是在冬季。 所以这些枫树上又挂满了冰花,纯洁的像是冰雕。 第二个信使就在这里。 他穿着厚厚的棉衣,坐下的马挂满了霜雪。 他的身上也挂满了霜雪。 枪林在这里。 枪林的宗主在这里。 二月花。 这个传说之中的人物。 没有人见过他,但是却听说他在洛宁离开马嵬关的时候出现过了一次。 那次之后,便是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那信使极为紧张的哈了哈气,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上担负着怎么样的重任。 如果枪林不肯伸出援手,那么起义军的希望便是也只有寄托在北海云山和剑渊身上了。 他距离面前那条山岭还有五里的时候,就已经跳下了马来选择了步行。 —— 这是大周的礼数,也是最为恭敬一个人的表现。 此时他对这枪林表现出来的便是无比的尊重。 因为他们急需要枪林的帮助。 北风刮在他的侧脸,就像是一只只针尖一般刺痛的他举步维艰。 他在这茫茫的雪中不知道行走了多久。 然后他终于到了那条岭的下方。 这条岭极为庞大。 像是一条无比巨大的长枪横躺在这天地之间。 就在这条枪的正中间,有着一道巨大的山门。 在这山门的两侧全部都是那已经挂满了霜花的枫树。 他就站着这山门的前面,感受着从里面传出来的肃杀之气,那道山门横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天地之间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着他的进入。 他整理衣冠,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他站在那座足足有着几十丈高的山门处。 他在叫关。 “起义军信使奉皇上之命求见!” …… 他的声音洪亮,在这雪原之中至少能传出去很远的距离。 但是除了那山上被震落而下的雪花,这座山前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信使定了定神,然后他又高声喊道,“起义军信使奉皇上之命求见,魔宗重返世间,特此告急。” 天地间白雪覆盖,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答着他自己。 信使接连叫了数声。 —— 都没有人回应他。 他有些不解,走上前去想要去触碰那座山门。 那座山门足足高几十丈。 这无论再哪里都是这世界上最高的一扇门。 但是他的手没有能触碰到那扇门。 因为在这扇门的前面有着一道无形的结界拦住了他的去路。 信使沉默了良久。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和前去北海云山的那个信使一样。 他的目光之中有着深深的不可思议。 中原告急! 风急。 雪急。 魔宗的大军更急。 他跪在了这座门前。 “魔宗重新现世,请各位前辈开门,中原告急!” 他的声音回荡在这冷冰冰的天地之间。 此时的天地之间更冷。 冷的就像是人心一般。 …… “……中原告急……” 他的声音渐渐的沙哑下去。 然后终于渐渐的在这风雪之中停住了。 他知道这座门或许永远都不会打开了。 这道门的后面不可能没有人,但是如果不想开门的人不开门,那么这里便是真的就没有了人。 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让一个不想开门的人开门。 因为他们根本不想出手。 天地间仿佛就在此时剩下了他自己。 信使的拳头砸落在了地下的雪中。 然后他的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泪水迎着寒风瞬间被冻结。 但是这一切都没他此时的心情寒冷。 他只是不理解。 “魔君不也是人吗?” “他们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他比你们多一双手还是多个嘴巴或者多双眼睛呢?” …… 长岭之前。 一道强大的枪意骤然升起。 这道枪意强大道连这座山峰都为之颤抖了一下。 信使的身体伴随着他的那匹马就在这枪意的笼罩下倒飞而出了十几里。 十几里转瞬即逝,他双脚落地,脸色已经被冻成了姜黄色。 没有声音回答他。 但是那道愤怒的枪意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们不会出手。 他们也不敢出手。 信使再也没有了悲伤。 他平静的站直了身体。然后拍打掉了身上的落雪。 此时此刻,他的眼中终于再也没有敬畏。 因为这些人已经被魔君吓破了胆子。 他们根本都是不如自己。 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过了身子,然后踏上了返回的道路。 …… …… 枪林之中某处庄园。 二月花躺在一张安乐椅上。 他的枪立在一旁。 屋子之中火炉暖的就像是温暖的春天,这和外面的寒冷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他似乎比去马嵬关阻拦洛宁的时候更加胖了些,但是这依旧掩盖不了他是一个绝世强者的事实。 他的眼睛静静的望着那雪中信使退去的方向。 他转过头,朝地下吐了口吐沫。 那口吐沫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那柄枪在这炉火的映照之中仿佛已经蒙上了一层灰尘。 它已经多久没有动用过了呢? 他忘记了。 在马嵬关前向洛宁和李凤凉出枪的那一刻算吗? 旁边的一个弟子紧张的盯着他。 他忽然举得他的身上少了些东西。 当年他敢拿枪战魔君的勇气没了。 二月花转头看着这名弟子。 他微笑的说道,“有的时候,人的识时务是最为重要的事情,魔君沉寂了这么多年,今年突然现世,你觉得他会简单吗?” 他平静的说道,“我不是怕,只是识时务。” 二月花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又一次在心中对自己说道,“我不是怕了……” 他心中知道,那个信使说的那些东西,是少年的热血。 只有一个人真正的见过魔君之后才能知道魔君的可怕。 他现在确实已经不具备热血那种东西了。 至少在他的血液之中流淌的不是了。 …… 外面不知道何时已经落雪。 纷乱的雪挡住了屋子之中的光。 他挥手送走了使者。 没有了这些事情的烦扰,他觉得很舒心。 他闭上了眼睛。 就像是一把蒙尘的枪失去了锋芒。 …… …… 第十一章 剑渊的态度 去到剑渊的这名使者应该是很幸运的。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见到超过两个人之上的人。 剑渊十三重山门。 一到十二重都是有人。 但是唯独十三重山门没有人。 自从洛宁继承了易水剑意之后,那块青石的禁制被解除了,第十三重山门也自然能被人随时进入。 但是剑渊的弟子却是没有人敢随便进出。 因为他们知道,虽然洛宁走了,但是在第十三重山门还会有一个少女一直守护在那里。 …… …… 接待这个信使的人不是阳鼎天。 而是第十一重山门的长老——谢九龄。 因为这件事情所关系到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重大,没有一个人敢轻易做主。 那名负责通信的剑渊弟子看着谢九龄,脸上有着止不住的害怕。 他紧张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谢九龄是剑渊之中除了阳鼎天之外年岁最大的山门长老,自然也有很大的发言权。 他皱着眉头。 思索了很久。 他看着这个弟子缓缓的说道,“宗主在闭关,旁人不能打扰,十三山门站住又不在这里,想要主持大局,只有把这些长老全部召集过来。” …… 剑渊之中一到十一重山门的长老尽皆集结。 这次开会,不是为了选举长老,也不是为了决定弟子的归属。 每个人都知道了消息: 魔君在中原准备和起义军开战,起义军向剑渊发出了求助。 这十一个人的脸上,都有着压制不住的惊恐之色。 当初仅仅是一个排名第七十二的魔将便是把剑渊折腾的天翻地覆,如今魔宗的强者倾巢而出,天下谁能抵挡? 那信使站在第十一重山门的大厅之上,脸色也随着这些人的变化而变得焦虑起来。 如果剑渊不愿意伸出援手,那么只能看北海云山和枪林那两个地方了。 但是他却不知道前去那两个地方求助的人已经尽皆失败了。 李连昼看着谢九龄,他的脸色在这些人之中相对来说是比较平静的。 但是他的平静自然有他平静的道理。 他看着那信使沉声问道,“魔宗准备何时开战?” 那信使低头说道,“李将军已经落位了,但是至于魔宗那方面何时开战,我们都不知道。” 李连昼皱眉,他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和魔宗开仗?” 那信使低下了头。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又抬起了头,他望着李连昼说道,“周途是明君,肯为了整个大周的百姓献出自己的生命,如果让这种人被魔宗杀了,即使什么都知道,又有什么用?” 李连昼挑眉问道,“因为一个人而开战?” 信使低头说道,“他当时不弃我们,此时造反,我们肯定誓死跟随。” 李连昼又说道,“天下三大宗尽皆有着规定,我们不会参与修行界之外的事情。” 信使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魔宗已经参与其中,这已经不光是修行界的事情了。” …… …… 大厅之上觉得的安静沉默了片刻。 然后谢九龄捋着花白胡子看着在场的这些人。 他问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这下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人再说话。 但是这不说话,就是这个使者恰恰不想看到的事情。 不知道是哪个长老轻轻咳嗽了一声,“当年打败魔君是天下六大高手集结。我们剑渊的宗主和易先生,还有枪林的二月花和青树,再加上北海云山的老刀客和铁心然。六个接近圣者的强者围攻,魔君尚且能有一战之力,如果不是易先生观河入圣剑斩魔君,当年那场大战的胜利也不一定呢。” 他转头看着大殿上的众位,然后又转头看着这个使者,他无奈说道,“你们告诉我,六大高手因为玄天神铁已去掉了三位,剩下这三位,老刀客和二月花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未曾现世,现在宗主又在闭关,即使我们想要帮助他们,我们怎么帮?” 他说的问题是最实际的问题。 这也是所有人都想到,但是他们却是不敢说或是不好意思说的事情。 他们打不过。 因为这就是事实。 即使他们去了,他们也不是魔宗的对手。 这个拒绝的理由虽然有些可笑,但是确是真实无比的。 那信使低下来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他瞪着眼睛,似乎是在想对策。 但是他始终没有想到任何对策。 他的眼睛忽然一亮,然后想到了周途在临走之前留下来自己特意交代自己的什么。 信使抬起头来,向四外环顾。 他没有见到那个短发的少女。 信使还想再争取一下。 他忽然看着那十一位长老说道,“我要见秦薄衣。” …… …… 秦薄衣。 这三个字如同炸雷一般出现在了这十一位长老的耳边。 他们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果真的让他见到了秦薄衣,那事情也许就会变成另外一种可能。 李连昼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抱歉说道,“她也随着宗主一起闭关了。” 那信使的眼神终于渐渐的黯淡了下去。 他缓缓的站起了身子,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悲伤。 谢九龄看着他说道,“抱歉。” 信使摇头轻轻苦笑道,“这不怪你们,毕竟是乱世,人人想到的都应该是自保。” 李连昼看着他说道,“我派人送你回去。剑渊太大,这样能省些时间。” 那信使苦涩的摇了摇头。 “我自己骑马走。” …… 他出门,下了山门。 神情稍微有些恍惚。 大厅上的紧张气氛终于被缓和了下来。 那些位长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人人自危。 山脚下那信使的马蹄声终于渐渐的远去了。 …… …… 他来时走的是很快的,但是回去马的速度就变慢了许多。 青山落雪,三百里剑渊,便就是三百里绵延的雪山。 马蹄踏着晴雪,这让他的心绪稍微好了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剑渊的第一重山门。 这里有着很高的一座山。 是剑渊的守山剑岭。 但是他却不知道这座山叫做什么。 他骑着马,忽然有了一种上山看看的冲动。 那处轻雪白的惹人喜爱。 他跳下了马,没有选择去爬山,而是选择绕过了守山剑岭前方的一座小山坡。 山坡上落雪本来是极为厚重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那处的雪仿佛不那么白了。 他抬眼去看。 然后他忽然发现,在这茫茫白雪笼罩的山坡上有着一座小院子。 那处院子柴门紧闭,院子之中的屋子上有着些落雪。 远远的看去。 那处院子生在这白雪间仿佛没有任何的不自然。 因为它本来就该出现在这里。 它已经建在这里接近六年的时间了。 …… …… 第十二章 秦薄衣的长发 六年的时间能改变很多的东西。 但是唯一改变不了的就是物品的相貌。 严格来讲,这屋子也许算是一件物品。 因为如果说它是物品,也没有人会反驳。 所以当这个信使走进这间屋子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了六年的时光在这他眼前划过。 人就是这样。 每当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那么他无论看见什么都会生出感叹。 他想的是魔宗和起义军开战的事情。 自己来到剑渊请援兵失败了,他在想其余那两个人会成功吗? 他不知道。 屋子之中没有人。 他很平静的往前走着,然后忽然发现这件屋子的西屋是塌下去的。 那间屋子没有房柱,也不知道那房柱会去了哪里。 所以他就进入到了东屋。 东屋看起来似乎很宽敞。 虽然这里没有人。 但是屋里却没有常年没有人居住落下的灰尘。 在那屋子之中摆放着两张床。 信使自己去看,这才发现,这原来是两张单人床拼成的床。 这是为什么呢? 他觉得很奇怪,不自觉的伸手去摸了摸。 ……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背后出现。 她轻轻问道,“你是不是也举得很奇怪?” 信使吓了一跳,他转回了身子,然后就看见了一个长发及肩的少女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的容颜应该是极为纯净的,但是她却偏偏用一层脂粉遮住了这层纯净。 她的眼睛很明亮。 她的剑袍白的像是雪。 …… 信使低下了头,他紧张说道,“小姐勿怪,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 那少女沉思了片刻,然后看着他的脸,似乎是在推算他的年龄。 曾经有一个人告诉他,见到比自己大的人便要称兄却不能叫他哥哥。 但是她看见他的父亲的时候叫的都是洛兄弟。 所以。 她很自然的开口。 “这位兄弟,你从那里来?” 信使有些尴尬,他不解这位少女对自己的称呼,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很平静的说道,“我从中原来。” “中原哪里?” “玄武城。” “玄武城怎么了?”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选择直接告诉她。 少女看着他笑了,“你的脸色似乎很烦恼。” 信使开口说道,“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令人烦恼的事情。” 那信使想了想,然后还是把魔宗混入周军准备和起义军开战的事情告诉了她。 那少女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轻轻用手拢了拢自己的头发。 仿佛她听了一个根本不是事情的事情。 她平静说道,“既然是这样,那这确实是一件值得让人烦恼的事情。” 少女看着他的眼睛接着就问道,“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那使者苦笑着说道,“我能怎么办?自然是回去复命。” 他又猜测着这位少女的身份,可是他想了很多种可能,都觉得她不是。 因为她是长头发。 周途告诉她秦薄衣是素颜短发。 …… 两人之间沉默了良久。 少女看着他又一次笑道,“烦恼的时候喝些酒,于是很多事情便是都能忘了。” 信使抬头看着她,怎么看这个少女都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淡淡的说道,“本来我是不会喝的,但是喝过一次之后,我就学会了。” 信使看着她问道,“那如果你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怎么办呢?” 少女笑着说道,“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但是如果要是我真的经历了,我想我也许会拼死守城。” 那信使的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他忽然看着这个少女认真的问道,“你会帮我们吗?” 那少女笑着摇头,“魔君天下无敌,谁是他的对手?” 信使苦笑了一声,缓缓的点了点头。 他忽然看着这个少女问道,“你刚才说到酒,我想问问你,你这有酒吗?” 少女瞪着眼睛看着他问道,“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信使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他转过身子,从这个屋子的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的冷风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些。 他确实没有什么好故事,他带来的只是灾祸。 他转过头看着这个少女。 他低下头缓缓说道,“告辞。” 少女平静的看着他,轻声说道,“不送。” 信使骑着马走了。 这次是彻底走了。 带着失望离开的。 他对于剑渊的救兵再无希望。 那少女站在屋子之中始终没有动。 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两张床合并成了一张床的床板,眼中忽然升起了些悲伤。 她会经常来这里,所以即使洛宁走了这么长时间这里还是一尘未染。 她留起了长发,学会了化妆。 酒是一个好东西,能让人沉醉,也能让人清醒。 洛宁走的那日她和他在守山剑岭上喝的那碗女儿红让她大醉了一整天。 …… …… 秦薄衣轻轻的走到了门外。 似乎是有些怕惊扰这个无人居住已久的庭院。 她的脚跛着,在雪地上留下了一深一浅两个足迹。 又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边传了出来。 她淡淡问道,“我有个故事,你有酒吗?” 秦薄衣没有转头,她的目光落在雪山上的某处。 她平静说道,“你的故事不值得我跟你喝酒。” 那女子的声音有些疑惑,然后她接着问道,“为什么不值得?” 秦薄衣转过头,然后看到了洛雪的眼睛。 秦薄衣平静回答道,“因为我知道你要给我讲什么故事,但是你却不知道我会拿出来什么酒。” 洛雪挑着眉,像极了雪山上某处的树林的阴影。 她平淡的问道,“你来说说,我要给你讲一个什么故事?” 秦薄衣说道,“你要给我讲一个关于热血的故事。” 洛雪笑道,“不错,这个故事你想听吗?” 秦薄衣接着说道,“热血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少年应该具有的,他们很多人都老了,自然就已经不再具有热血。” 她低下头捋着自己的长发然后继续说道,“但是我们还年轻。” 洛雪笑道,“不错,我们很年轻。” 秦薄衣问道,“你想好要怎么做了?” 洛雪看着她说道,“你不也是一样想好了吗?” 她们都想好了要怎么做。 两个人目光对视,于是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山间飞起了一群寒雀,惊得雪花纷飞。 这也是年轻人的一个好处。 这世上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是心意相通的。 他们想的事情也许都是惊人的相似。 …… …… 洛雪忽然问道,“留长发习惯吗?” 秦薄衣想了想回答道,“除了用剑的时候会有些不习惯不方便,其余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 洛雪又问道,“好看有用吗?” 秦薄衣低头看着垂到了自己肩头的长发许久没有抬头。 然后她忽然问出了一句,“他会喜欢吗?” 洛雪看着她认真回答道,“一个人若是真喜欢一个人,无论她是长发还是短发,无论是素颜还是带妆,他都会很喜欢的。” 北风吹的那些寒雀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像极了断线的风筝。 远处的山头白雪皑皑一片,不知道是那只狍子又在攒动。 秦薄衣的眼睛盯着那处,然后接着就问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那要是断臂或者是有一个治不好的病呢?” 洛雪低下了头,她没有回答。 这也就是李凤凉不爱和女人打交道的原因。 因为这些女人的对话实在是太过于深奥。 山间的积雪伴随着那些寒雀的起飞在飞舞。 风很寒冷。 洛雪望着那有些发暗的陈雪,然后终于说道: “应该会是很喜欢的。” …… …… 第十三章 南郡城的雪 事实上喜不喜欢呢? 没有人知道的。 只有洛宁自己才知道。 而那个断臂的人呢? 却只有洛雪才知道。 秦薄衣抬头看着硬冷的天空——今天是个好天气。 她忽然开始有些期待晚上会很明亮的月光。 …… …… 南郡下了一场比中原要大不知道多少倍的雪。 城中的百姓很开心,他们很高兴。 是经过中秋那件事情之后他们难得的又一次统一的高兴和开心。 因为瑞雪兆丰年。 飘洒的雪花落在南郡城中,就像是那第二年会丰收的粮食一样惹人喜爱。 …… 晨。 雪硬。 风冷。 黄春秋就站在南郡宫的门口。 他手中拿着一柄扫帚在扫雪。 他的头埋的很低,头上戴着的一个巨大的棉帽子遮住了他缺失的半边耳朵。 但是他的左眼却依旧是浑浊的。 如果他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也许没有人会知道一个绝世强者会在这里扫雪。 事实上他扫雪的技术也是一流的。 郡主在宫中,这便是最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事实上这就是他的工作。 只要郡主在,他便能永远这么安逸的扫雪。 …… …… 一盏茶的茶香升起的时候。 郡主睡醒了。 陶余温坐在床边,一碟精致的早餐和一杯浓香的花茶就摆在床前。 她极为温柔的说道,“这是我今早亲自做的,你起来吃些。” 郡主看着她的侧脸问道,“哪天早上不是你亲手做的?” 门外的一个仆人眼中带着羡慕的情绪,心说自己的郡主大人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娶到这么好的一个妻子? 陶余温的声音很温柔。 温柔的进入到了人的骨头里去。 她的话若是醋,说出来的一瞬间即使是骨头也会被融化掉。 郡主坐了起来,他笑着说道,“我洗漱过后就吃。” 陶余温柔声说道,“都是自家人,洗不洗的吃过再说。” 郡主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良久,最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从那个碟子之中拿出那个点心吃了一口。 又拿起了那杯花茶。 陶余温忽然叫住了他,“等下!” 郡主一愣,不解看着她。 陶余温轻声说道,“烫。” 郡主微微一笑,“我怕烫吗?” 他轻轻动了动念,面前的热茶马上变成了一杯凉茶。 他举起了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又把杯子放回了原处。 郡主高兴说道,“是好茶,点心也好吃。” 陶余温看着他柔声说道,“你若喜欢,我天天早上都给你起来做,好不好?” 贤妻良母,夫复何求? 郡主平静道,“好。” …… 他坐起身子,开始准备洗漱。 丫鬟端上来了热水。 他望着那盆热水,忽然咳嗽了几声。 陶余温紧张问道,“怎么了?” 郡主轻轻的摆了摆手,“无事,最近天冷,有些感冒。” 陶余温关心说道,“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 郡主把手伸进了热水回应道,“你也是。” …… 陶余温退出了屋子。 她的脸上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 像是在哭的笑。 或是说是又笑着的哭。 这种表情大概只会在一个人十分开心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来。 她当然知道郡主为什么咳嗽。 只是,这次的咳嗽和以往已经有着些明显的不同。 他在自己面前咳嗽,那便是说明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 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她走出了门外。 天上还在洋洋洒洒的落着残雪。 她忽然像是一个小女孩那样童心大起,然后用手轻轻的抚着天上的那些雪花,很开心。 忽然有一个仆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他看着陶余温说道,“公主来了。” 陶余温愣了一下,她有些不解,“她这么早来干什么?” 那仆人紧张说道,“听说是公主新学会做了一道菜,想让您尝尝。” 陶余温笑道,“她那笨手笨脚,说她打架还行,怎地会做菜?” …… 应檀溪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她今天没有带面纱。 于是她的容颜美的便是连天上的最晶莹纯美雪花都无法媲美。 陶余温的屋子之中是十分暖和的,融化了落在她身上的雪。 她打开了那个食盒。 食盒之中放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陶余温笑道,“你这几个月没有消息,就是为了这盘西红柿炒鸡蛋?” 应檀溪看着自己的母亲认真的说道,“这是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学会的,这和一般的西红柿炒鸡蛋不一样。” 陶余温问道,“有何不一样。” 应檀溪笑道,“你尝尝就知道了。” 陶余温的眼中的光终于有了些柔和,当然,也只有当她看见应檀溪的时候,她眼中隐藏的那丝冰冷才会变成柔和。 她从食盒之中拿出了一双筷子,轻轻夹了一口鸡蛋放入了嘴里。 那味道确实很好。 就像是秋天的风,有些清凉。 又像是冬天的雪,有些纯净。 她轻轻的放下了筷子,眼中流露出了最真挚的喜悦。 似乎只有这一刻的喜悦才是真正的属于她自己。 陶余温高兴的笑了。 应檀溪问道,“好吃吗?” 陶余温说道,“很好吃。” …… 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她的动作很轻柔,但是却拿捏的很到位。 每一个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的喜欢她。 她今日和那日见魔君和魔王的时候不同。 她看见了应檀溪,于是眼中的那些妩媚都变成了平静。 那个敢勾引魔君,能让魔王心动的女人,现在竟然就真的像是一个很普通的丫鬟。 应檀溪看着她高兴的说道,“竹帘姐姐,好久不见。” 她本名原来是叫做竹帘。 是一个丫鬟的名字,但是却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竹帘迟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应檀溪说道,“公主,好久不见。” 应檀溪看着陶余温说道,“今日外面雪很大,我想让竹帘姐姐陪我去玩玩,好不好?” 陶余温笑着说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贪玩?” 应檀溪认真说道,“自从我离开南郡宫去到公主府之后,我都从来没有再见过竹帘姐姐。” 陶余温转头看着竹帘,“你就去陪她玩玩罢。” 竹帘的脸色有些犹豫。 她迟疑说道,“可是老夫人……” 陶余温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很多。 “没有可是,你就出去陪她走走!” 她虽然是在为陶余温做事,但是两个人在她心中的地位确实一看即知。 竹帘慢慢的低下了头。 她平静说道,“好的。” 应檀溪站起来,她很高兴的拉住了竹帘的手,两个人走出了门外。 陶余温的眼神也随着应檀溪的离去再次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仿佛她这一辈子只有看见她时才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望着面前桌上镜子中的自己,素面之上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让她无法看透的薄纱。 她看着自己平静的说道,“面具戴的久了,也许就摘不下来了。” 或许是能摘下来,只是她不想摘呢? 谁知道呢? …… 外面的雪随着天空之中还在落着的雪花变厚。 那雪花像是海水,一层接着一层。 黄春秋还在门前扫着。 应檀溪拉着竹帘的手,两人在雪地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脚印。 由近到远,像是两条明暗不定的小路。 风吹着竹帘的脸。 她的眼神在此时冷的有些像是雪。 …… …… 第十四章 落雪之下的对话 雪的颜色是灰白色的 但是应檀溪的眼睛确是彩色的。 她的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星星有很多种。 她就是属于最亮的那种。 竹帘就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距离很默契,不远不近,刚好三尺。 应檀溪转过头,她望着竹帘忽然问道,“我们有多久没有在一起玩过了?” 竹帘眼底的那丝阴霾一闪而过,随之迎来的就是她那让男人也许都把持不住的微笑。 她低下头轻轻踢了踢脚边的白雪。 她迟疑说道,“多久了呢?我也既不清楚了,大概从公主离开南郡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一起玩过。” 应檀溪笑道,“我是五年前离开的。” 竹帘说道,“那便是五年了。” 天空之中依旧在落着雪。 她们两个人站在雪中,被漫天茫茫的雪花遮盖住了踪迹。 但是她们没有丝毫要去找地方避雪的意思。 应檀溪忽然不说话了。 她的眼睛蒙着一层竹帘看不懂的情绪。 她们就是站在这里,眼睛都平静的互相望着对方。 这两个人眼睛中间落下的雪像是层层的薄雾。 薄雾不仅遮盖住了这两个人眼睛的光芒,同时也是遮住了她们内心之中的真实所想。 应檀溪的心中想的是一件事情,但是竹帘心中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空气有些紧张。 竹帘的手慢慢的握紧,思绪跟着飞速的转动起来。 她开始准备回答任何不利于她的问题。 ……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应檀溪只是忽然抬头问道,“竹帘姐姐,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 竹帘楞了一下,她准备好了回答很多问题,但是她没有想到应檀溪会问她这个问题。 是关于喜欢。 她似乎很久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了。 因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两人之间关注的东西就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要是应檀溪知道了她和陶余温都是为魔宗办事,那她会怎么想呢? 竹帘轻轻低下了头。 她慢慢说道,“我只是一个丫鬟,无论是在老夫人的心中还是在小姐心中,我都是说不上话的。” 她阐述的是一件事实。 但是正是因为这个事实,所以她和应檀溪的距离就被莫名的拉远了。 应檀溪望着她,眼中有些悲伤,但是这悲伤还是被她经常具有的快乐所掩盖了。 她开心的回头拉住了竹帘的手说道,“竹帘姐姐,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不是吗?” 她看着竹帘认真的瞪着眼睛,“当初我就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姐姐。” 竹帘沉默。 她的表情像是空中的飞雪,有些飘忽不定。 她咬了嘴唇问道,“话虽然如此,但是你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我?”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说道,“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的时候,无论到了哪里,吸引异性目光最多的永远都是你,即使是我……” 她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后面的字。 但是竹帘还是微笑的接了过去。 “即使是你长的比我漂亮对吗?” 应檀溪低下了头: “其实在我心中一直都认为竹帘姐姐是最漂亮的。” …… 风吹过她的脸。 让她绝美的脸因为寒冷有些发红。 她确实要比竹帘漂亮。 踩着雪的声音骤然停止。 她说的话明明是没有任何敌意的,但是此时的竹帘听起来却是感觉宛如针扎一般刺耳。 应檀溪脸上的本来真诚的笑容在她的眼中显得反而是显得有些虚假。 当一个人的内心变得虚假的时候,她再去看任何人都会觉得虚假,哪怕她脸上的笑容此时是无比真挚的。 竹帘淡淡的看着她的脸,她本人的脸上并无悲喜,她淡淡说道,“你说你喜欢一个人。” 应檀溪没有注意到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点头应道,“是很喜欢。” 竹帘看着她说道,“你要知道,一个男人永远都是不值得被喜欢的。” 应檀溪不解的看着她。 竹帘解释说道,“除非你是有着目的去喜欢他,要不然永远不要主动去喜欢。” 应檀溪低头问道,“为什么?” 竹帘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因为这永远都比不上让他喜欢你。” …… 应檀溪低头不语。 竹帘心中想的是什么,她自然也不知道。 但是她却知道,她喜欢的那个人真的喜欢别人不喜欢她。 这大概就是唯一能让她一直笑着的脸变得阴沉的原因。 …… 应檀溪长长的睫毛扫着落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忽然看着竹帘说道,“我们来打雪仗吧。” 竹帘转头看着她,“我不玩,那都是小孩子玩的。” 应檀溪认真说道,“我们来打吧,好久没有玩过了。” 竹帘看了一眼她的衣角,淡淡说道,“你的境界实力太高了,我又打不到你。”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不用我的境界和灵力,就这样来打。” 她轻轻地一挥手。 空气之中的雪花凝结成了两颗极为浑圆的雪球。 那怕就是有人用手去握,也许都做不到这么浑圆。 她把手一挥,于是一颗雪球飞向了竹帘,落在了她的手里。 她手中握着第二颗雪球。 这本来会是一件很欢愉的事情。 但是竹帘的脸上却蒙上了一层冰霜。 她想到小的时候陪着她打雪仗,每次都是故意输给她,弄的一身雪,但是自己若是打了应檀溪,回去便是会被老夫人一顿臭骂。 竹帘低下头。 她极为认真的看着那颗雪球。 然后伸手把那颗雪球攥成了冰坨。 她平静说道,“我不是当年的我了,你却还是当年的你。” 应檀溪撅起了嘴,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话已经说到这里,那便是没有任何再说下去的必要。 她轻声说道,“你不愿意玩,那我去找黄春秋,他一定愿意陪我玩。” 少女踮着脚,她的背影在雪上留下两道浅浅的脚印。 竹帘望着那处脚印,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她觉得应檀溪很可笑。 她是为魔宗做事的人,却要在这里陪着一个大小姐打雪仗? 教她儿女情长的事情吗? 她只是觉得很幼稚。 那坨冰在她的掌心慢慢的融化,最后变成了水。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忽然发现身旁站着一个人。 陶余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了。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平静,但是却在这平静之中带着不可侵犯的霸道。 她平静的望着竹帘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幼稚?” 竹帘低下了头,“我不敢。” 陶余温平静的看着她低下的头说道,“你可以觉得她幼稚,因为她确实很幼稚。” 她的话锋一转,忽然就像是天空中飘下的寒雪这般冷。 “但是,南郡城中的任何人都可以死都可以被出卖,唯独她,是不能的。” 第十五章 我吃饱了 竹帘低着头。 她的目光此时可怕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老夫人的身影慢慢的在她的眼中越缩越小,最后消失在了这漫天的白雪之中。 竹帘抬头望着这茫茫的雪花忽然笑了起来。 “你长的好看,你的境界高,你有老夫人的宠爱,都是因为你是郡主的女儿。可是如果有一天,郡主不在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她的笑容像是天空和大地间最为冰冷的东西。 …… …… 应檀溪没有去找黄春秋。 因为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打雪仗。 但是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是因为无聊吗? 但是她为什么无聊呢? 因为那个洛宁? 她轻轻的握手,于是那只雪球在她的手中也渐渐的变成了冰坨。 但是她没有选择把那坨冰握住融化。 她轻轻的松手,于是那托冰就砸在了雪地之上。 …… …… 此时有很多人都想打雪仗。 有很多人都想看雪景。 尹子卿却不想。 丫鬟叫了他好久,他却只是在后院劈砍着那些碎木。 他手中的剑已经不知道完成了多少个劈柴砍柴的动作了。 因为洛宁的话语就在他的耳边,“等到他学会了易水剑意,那样的话尹山河就能回来了。” 他不知道他这辈子也许都学不会易水剑意。 他也不知道洛宁是在骗他。 那丫鬟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在这鹅毛一般的灰白色的大雪之中显得极为开心。 她用脚踢起了雪花,白雪纷乱。 丫鬟看着尹子卿开心的喊道,“我们来打雪仗?” 尹子卿握着剑看着她,“我很笨,我不太会打。” 丫鬟笑了起来。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尹子卿低下了头,“我很笨,我怕我学不会。” 丫鬟又笑道,“这世间那有那么多聪明的人,你就说你玩不玩?” 尹子卿看着手中的剑迟疑说道,“可是我要练剑。” 丫鬟撅了撅嘴,露出了一丝极为不屑的表情。 “你们两个人怎么都这般奇怪?洛宁把自己关在一个客栈的楼上,一关就是好几个月,你听了他的话在这砍这木头,一砍也就是几个月?” 尹子卿低头小声说道,“神仙哥哥的话总是要听的。” 丫鬟问道,“那我若是非要让你跟我玩呢?” 尹子卿迟疑说道,“我也许可以跟你玩一会。” 丫鬟很开心的笑了起来,“那我来教你。” …… 丫鬟轻轻低着头,在这雪中两个人的距离靠得极近。 这样的距离自然是没有办法打雪仗。 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把那自己捏成的雪球放到了他的手里。 丫鬟轻声问道,“你看,就这样。不难,对吧?” 雪球在两个人的手中成型。 没有变成冰坨。 只是一个浑圆的雪球。 但是他没有觉得空气再寒冷,不是因为下雪不冷化雪冷,而是因为那个握住雪球的另一双手。 他轻声说道,“这很简单,我学会了。” 他说着学会了,但是不知道怎地,他的手却没有松开。 丫鬟也没有放下。 尹子卿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仿佛比世间的任何事情都要简单。 他看着这丫鬟的侧脸,忽然又觉得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仿佛比世间的任何事情都要难。 这是一个连应檀溪秦薄衣那种人都会觉得难的问题。 所以他觉得难也许很正常。 那雪球终于在这两个人的手中慢慢的变成了一坨冰。 尹子卿叹息说道,“雪化了。” 丫鬟看着他问道,“化了的话,再捏一个好不好?” 尹子卿于是就傻笑起来,他松开了手,然后去地下拢了更多的雪上来。 他说道,“我们来捏个大的。” …… 远处客栈上洛宁的那间屋子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从里面铸剑炉散发出来热量能让人感觉到这里面还有着一个人居住。 白雪存在他那间屋子的楼上。 应檀溪站在他的门口。 果然。 自己早上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就是什么样子。 屋门紧闭。 除了散发出来的热气,竟然再没有任何动静。 她撅着嘴,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早上炒好的西红柿鸡蛋本来是要给他送来的,但是他却是像个死人一样没有了动静。 应檀溪看着这紧闭的屋门说道,“你死了啊?” 屋子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她气得一甩手,转身又走下了楼。 她只是觉得今天的心情糟糕极了。 应檀溪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她转头去看,却不见了丫鬟。 丫鬟呢? 丫鬟去哪了? 她在心中暗自骂了一声,心说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自己现在便是连凉水都没得喝。 她接连叫了几声都没有看见丫鬟。 于是她又孤独的离开了客栈,走上了长街。 …… 雪花飘落。 她绕过了一条街来到了客栈的后院。 今日客栈的后院极为安静,没有了尹子卿砍柴的声音,她只是觉得很奇怪。 她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双脚在这雪地上留下了两道很浅的足迹。 —— 院子之中有着两个人。 正是丫鬟和尹子卿。 他们不知道多久没有动过了,白雪覆盖了在了他们的衣衫之上,已经有些厚。 他们的手握着。 在这雪地之中共同攥着一个已经化成了冰的雪球。 白雪佳人。 雪水顺着两个人四只握着的手流淌到了地上。 这种画面就很美好。 她默默的看着,忽然就有了些羡慕。 应檀溪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痴呆的微笑。 这是任何一个少女见到这种画面都会露出的笑容。 她立在风雪之中,生怕打扰了这样美好的画面。 …… …… 丫鬟低下头去,她轻声说道,“这个又化了,你再去抓一个好不好?” 尹子卿抬起头,刚要回答到好。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丫鬟的后面,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他说道,“姐姐。” 丫鬟笑道,“怎么攥了个雪球,然后我便是变成了姐姐了?” 尹子卿慌张说道,“是神仙姐姐。” 丫鬟转回头去,于是看见了应檀溪。 她叫道,“小姐。” 应檀溪那近乎痴呆的傻笑的表情凝固在了风雪之中,似笑非笑,很尴尬。 她晃了下神,收回去了口水,然后摆手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 丫鬟紧张低下头问道,“小姐早上起来炒西红柿鸡蛋,还没有吃饭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应檀溪心说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小姐? 她一看到这两人,然后又想想那个好像死在了楼上的洛宁。 一股酸水涌了上来。 应檀溪说道,“我不爱喝茶。” 丫鬟又紧张说道,“那我去给你做饭,我去北街烤肉店去买小姐最喜欢吃的烤肉。” 应檀溪平静的看着她和尹子卿握着的手说道,“我吃饱了。” 第十六章 打一场雪仗 丫鬟低头说道,“可是你确实没吃饭。” 应檀溪声音骤然高了起来,“我说吃饱了就吃饱了。” 狗粮确实吃饱了。 应檀溪不怀好意的看着她,“你方才说要打雪仗,那么我们现在便来打打吧。” 她的境界极高。 打雪仗谁能打的过她?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尹子卿小声问道,“什么是打雪仗?我刚学会了攥雪球。” 应檀溪笑着说道,“雪仗便是用你攥的雪球打我。” 丫鬟苦着脸。 尹子卿却忽然开心的说道,“好啊,打雪仗简单!” 他手中攥着雪球,忽然一下糊在了应檀溪的脸上。 丫鬟惊呆了。 空气宁静。 应檀溪的脸上带着雪花的残屑,冰冰凉凉,让她有些怀疑人生。 她很久没有被人打过了。 至少被一个凡人,这是第一次。 她忽然记起来了被人打是什么感觉。 应檀溪笑了。 她把尹子卿笑的愣住了。 他惭愧低下头,看着应檀溪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能躲开的。” 应檀溪微笑说道,“我确实能躲开,但是就看你能不能躲开了。” 风雪骤然凌乱。 然后在凌乱之后归于安静。 天空之中忽然不再落雪。 一道无比强横的气息出现在了小院子之中。 小院之中忽然起了一道风暴。 风雪卷的人脸上生疼,像是飞沙走石。 丫鬟皱着眉头,心说至于吗?就是打个雪仗也要这么大动干戈? …… 风暴未停。 空中的雪花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锋利的刀子。 应檀溪的脸色骤然发生了变化。 她看着那丫鬟急声喝道,“这不是我。” 她说不是她。 那这让风雪乱的那个人会是谁? 此人多大的本领? 能影响天地灵力的走向,看来至少也是在阴阳境之上。 应檀溪望着风雪沉默,她明白了这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是登云榜第一的位置。 真实实力更是已经到达了半步生死境。 那么这个来挑衅她的人,至少是有把握在这半步生死境的手中全身而退的。 那些雪花纷乱落下。 一片美丽完美的雪花轻轻的在应檀溪的白色大氅上划过,于是那大氅之上瞬间出现了一道口子。 应檀溪美目轻蹩。 她的手一挥。 食指轻轻的点出。 空气之中的灵力扭转,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她的食指间出现,笼罩在了她们三个人的头顶。 那些锋利的雪花落在这些屏障之上,那屏障的表面瞬间便是像湖水一般落出了无数涟漪。 那些涟漪互相碰撞,每一次细小的碰撞之中都是无比的巨大的爆炸。 但是发动攻势那人明显不想惊动其他人。 空气之中的灵力被他扭曲了,于是即使站在长街外面去看,除了风雪之外,也是发现不了这院子之中究竟有着什么不同。 那漫天的雪花遮住了视线。 应檀溪的目光逐渐的变得凝重了起来。 她的小指轻轻弯曲,然后脚步竟然是在这暴雪之中退后了半步。 虽然只是半步,但是却已经说明了问题。 偷袭的那个人竟然就是从正面便是把她逼退了。 那人该是什么实力境界? 空气之中气氛骤然变得凝重。 漫天的雪花都随着灵力的波动变得狂暴无比。 那屏障之上的涟漪骤然密集,就像是下了一场无比巨大的暴雨。 那暴雨的落处,正是应檀溪凝重无比的目光。 她又退了一步。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比的压力。 这种压力即使在南郡宫中面对登云榜上的那些人联手都是她没有过的。 她再退一步,这样再退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 丫鬟有些紧张,尹子卿拿着剑挡在了她的前方。 应檀溪皱眉思索,感受这空气中的寒意,然后她便是明白,自己从正面是很难取胜的。 然后她便是放下了手。 那些锋利如刀的雪花骤然落下。 每一片雪花之上都带着呼啸破空之声。 仿佛那些雪花只需要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便是能把他们砍成碎片。 应檀溪轻轻的伸手,没有灵力凝结。 一道光芒浮现。 已经出鞘的长思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她的手中。 一道冰冷的气息冲天而起,还带着应檀溪的愤怒和怨气。 这两天所有的酸水和憋屈的情绪都在这一剑之中。 本来如同刀锋一般落下来的雪花骤然被这道剑意震得再无有了阵型。 本来看上去气势磅礴的一招便是在应檀溪出剑的一瞬间变得毫无排面。 那一剑出。 雪光映着剑光,就在这一瞬间照亮了院子。 漫天的雪花本来已经是让这院子之中变得十分暗淡。 但是就在这一剑斩出的瞬间,那暗淡的光芒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明亮无比的闪电。 雪花倒转。 峰回路转。 所有的冷风仿佛都在此时被这一道剑意斩的倒飞回溯。 应檀溪面无表情盯着空中。 那些如同刀锋一般的雪花接连翻了几个跟头。 一道爆炸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出现在了小院的头顶。 然后便是一道无比强大气息散发开来。 雪花纷纷落下。 只是这次却是已经没有了任何杀伤力。 应檀溪握剑站在这纷乱的雪花之中,没有一片雪花能落在她的身上。 她的目光盯着凌乱风雪的某处,忽然又一次出剑。 剑意笼罩,剑风带着呼啸而过的雪。 风雪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无比清晰的道路。 在这条道路之中行走的正是应檀溪的剑意。 那片风雪之中本来是什么都没有的。 但是此时却突然被她这道剑意逼出来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在风雪之中穿着白衣,几乎和这天地融为了一种颜色。 应檀溪的一剑还没有落下,第二剑便是又出。 空气之中的雪花和剑意瞬间变成了两道冷硬的气息。 冻结的瞬间像是冰。 剑意掠过的瞬间,仿佛连这雪花都被冻结。 那白衣身影倒掠而回,漫天风雪随着他挥动的手再次凝结,却是依旧挡不住应檀溪的这一剑。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应檀溪的强大,忽然停止了后退。 他把手再次一挥,空气之中的气息再次发生了改变。 “想跑?” 应檀溪冷哼一声。 剑再次挥动,瞬间锁死了空中的几个方位。 她的剑意强大,就算是魔王都能被她锁住,更何况这人? 但是这人却好像对她的招数十分熟悉一般。 几乎就是在应檀溪出手的瞬间,他的身子已经在了空中。 那几道剑意封锁的地方,有着一个明显的破绽。 那个连魔王都没有办法找到的破绽,他竟然能发现? 他虚空一握。 风雪骤乱。 他的身体已经出现在了那处破绽处。 应檀溪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如果这人真的能看出来这个破绽,至少自己是没有办法留住他的。 空气中的气氛很紧张。 那人的一只脚已经踏出了应檀溪的剑意囚笼,迈入了风雪。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头顶忽然再次落下来了一道剑意堵上了应檀溪剑意囚笼的缺口。 那人脸色骤变。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这道剑意之中蕴含的杀意。 所有的雪花都在这一瞬间被那道剑意震成了细碎的雪屑。 纷乱落下的同时,就像是忽然撒了一片白色的沙土。 那剑意到了! 准确的来说,这不是一道剑意。 因为这是一条长河。 滔滔长河。 未曾冻结的长河。 …… 第十七章 哭一个公主 半空之中出现了一道清晰无比的血线。 血染红了纷飞而下的雪屑。 然后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冰柱被冻住。 殷红的血迹就像是每天都要降落的夕阳,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之中显得格外的鲜艳。 那条大河落了下来。 没有水流的声音,只有血涌的声音。 应檀溪剑意囚笼的空缺处,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把剑。 那把剑穿过风雪,然后极为精妙的落在了她剑意囚笼的破绽之处。 一丝鲜艳的殷红顺着那剑流淌而下。 …… …… 那个白衣的刺客已经受了伤,但是他确是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呼喊。 他忍住了疼痛。 然后硬生生的扛下来了那道大河剑意的攻击。 他必须该走了。 要不然等会那把剑的主人到了,他便再也走不得了。 空气中猛然又起了一道更加犀利无比的灵力,然后那空中冻结还未曾落地的血柱瞬间就消失在了风里。 风中出现了几个细小的漩涡。 那个白衣便是再也不见了踪影。 …… …… 应檀溪的目光深邃。 她盯着那柄剑,眼中有些看不懂的感情。 她收剑。 于是,空中那道剑意囚笼溃散,那些已经碎裂的雪屑便是如同花瓣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下。 这处小院子之中顿时下了一场比其他地方更大的雪。 应檀溪尹子卿和丫鬟就站在这雪的中间,雪落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 …… 一个少年从风雪的那头穿过了这片雪幕走了过来。 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在转动,他平静的脸真的会被当成一个死人。 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路了。 他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他仿佛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光芒了。 他轻轻的眯了眯眼睛,忽然觉得映着雪的光芒有些刺眼。 应檀溪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我还以为你闭关成魔,死在里面了呢。” 那少年轻轻挥手,风雪动。 一柄剑穿越风雪也飞了过来,然后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里。 一看到这把剑,应檀溪的目光就不由得稍微收紧了些。 她似乎很不愿意看到这柄剑。 那少年平静笑笑,“可惜我的剑还是太慢,不然刚才那刺客跑不掉。” 应檀溪盯着他的眼睛。 重点来了。 —— 他之前一剑伤了那个强大的刺客。 也一剑填补上了自己剑意囚笼的缺口。 这说明了什么? 这便是说明现在的这个少年已经是能看动天地间灵力的变化规律。 这便是洞晓阴阳。 她问道,“你进入阴阳境了?” 洛宁笑道,“四个月的时间,有些久了,但是还不算迟。” 应檀溪撇了撇嘴,“真够慢的。” 洛宁看着她淡淡说道,“我不是你,也没有那般变态的天赋,能做到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他借助着铸剑炉的秘诀锤炼灵力,每次都把自己的灵力压榨的一干二净,然后又借助凝血丹和气虚液,能在四个月的时间内连破九层境界,已经是不易。 应檀溪看着他问道,“你现在已经是阴阳境的人了,有没有什么感觉?” 洛宁笑着回答道,“感觉到周围的世界变得更清晰了。” 应檀溪问道,“看我觉得更好看了吗?” 洛宁看着她说道,“我只是觉得你更不要脸了。” 空气凝结。 一个雪球在半空凝结。 洛宁轻轻的低头,那雪球从他的耳边划过。 应檀溪惊讶道,“你很能躲?” 洛宁自信说道,“至少要比之前强很多。” 应檀溪淡淡说道,“哦。” 洛宁觉得头很痛。 他最讨厌的便是女人说出哦这个字。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这个哦字只要是出口,那便是没有一点好事情。 果然。 空中冷风骤起。 数十个浑圆的雪球凝结成型。 应檀溪带着笑容看着他。 “听说你新进入了阴阳境?我帮你试试你的根基稳不稳定。” 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 尹子卿和丫鬟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面,如今一见面便是要动手。 看着那在雪球之中抱头鼠窜的洛宁,尹子卿轻轻的咽了口吐沫。 先前自己还拿着雪球糊了这个人一脸。 现在想想他不禁有些后怕。 他不解问道,“神仙姐姐为什么要打神仙哥哥?” 丫鬟看着雪中的这两个人解释说道,“她想打,那便是要打。”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 丫鬟看中他认真说道,“如果你要是想着跟女人讲理由,那么你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傻子。” 尹子卿低下了头,“你说的太深奥,我有些听不懂。” 丫鬟笑着说道,“你不同听懂,你能看懂就行了。” …… …… 破空之声连连。 那雪球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高速破空打上一下也是很痛的。 洛宁刚刚破境,但是在应檀溪的面前他的实力还是太弱了。 他愤怒说道,“够了。” 应檀溪说道,“不够。” 他说道,“别打了行不?” 应檀溪说道,“我偏要打!” 他又说道,“我招你惹你了?我之前一直说你也没这么大事情啊?” 应檀溪看着他说道,“我就是想打,你能怎样?” 洛宁也怒了。 他不再奔跑,停下了脚步。 朔风骤起,灵力凝结。 洛宁厉声喝道,“你别以为我怕你,现在即使我打不过你,我要是还手也够你喝一壶的。” 应檀溪挑眉说道,“我没喝过,快让我喝一壶。” 洛宁把手一挥,几个浑圆的雪球也在空中凝结。 丫鬟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他。 尹子卿不解问道,“神仙哥哥又错了吗?” 丫鬟一脸正色的告诉尹子卿,“当你讲道理讲不过一个女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跟她动手,尤其是你还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尹子卿问道,“如果要是动手了呢?会发生什么?” 洛宁那几个雪球瞬间就被击落。 冰寒的空气带着应檀溪的愤怒,不多时就传来了洛宁的求饶。 “你想怎地?我错了行不行?” …… 他站在鹅毛大雪之中,一脸一身的雪水,有的地方已经结成了硬硬的冰晶。 他一身狼狈,即使是打夜魔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仓皇逃窜过。 丫鬟看着尹子卿问道,“明白了吗?” 尹子卿若有所思的说道,“明白了。” …… 洛宁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应檀溪像是一只乘胜追击的狼。 那些雪球终于打的洛宁有些恼了。 他手中攥着一个雪球,脚下踏着薄雪,硬接着几个雪球,然后到了应檀溪的面前。 他的手扬了起来,然后那雪球便是落在了应檀溪的脸上。 啪! 雪花纷飞,像是给她上了一层妆。 洛宁也没有想到这一下会打到她。 他愣在了原地,因为直接打脸对于一个少女来说可能确实有些不好。 洛宁尴尬说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应檀溪看着他腰间的剑,然后又看着他的脸。 她的嘴边雪球的味道是冰凉的,但是却很酸。 她撅着嘴,瞪着洛宁,眼中无限委屈。 她忽然哭了,“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泪水从她的脸上落下,就像是冰雪女王的公主真的落泪了。 洛宁站在原地,有些发傻,开始手足无措。 他试探着问道,“你没事吧?” 这种僵硬的安慰但是这却只是让应檀溪的哭声更加响亮。 …… 尹子卿问丫鬟道,“那这呢?神仙哥哥又做错了什么?” 丫鬟摆着头说道,“这我也说不清楚。” 这种事情。 世间谁能说的清楚呢? 第十八章 吃着火锅唱着歌 人就是很奇怪的生物。 古往今来很多人都会发出这种感叹。 应檀溪的哭声很大,但是眼泪却很少。 属于干打雷不下雨的那种类型。 不知道她是不是无理取闹? 无论她是不是无理取闹。 事实上。只要是女孩子一旦哭起来,这便是预示着,无论你有没有理,无论她多么让人生气,这个时候都是你错了。 —— 但是却有个前提。 前提是她要喜欢你。 或者是你要喜欢她。 …… 雪花隔住了少年的视线。 洛宁望着她蹲在地下的身影,眼神深邃,清了清嗓子。 “别哭了。” 应檀溪不理他。 “别哭了。” 应檀溪依旧嚎啕。 “别哭了,我,我做菜给你吃。” 应檀溪的哭声小了些但是却依旧在哭,她说道,“我要吃烤肉。” 洛宁皱眉,“我不会做烤肉。” 应檀溪哭道,“我不管。” 雪花落在洛宁的脸上,他挑了挑眉,恨不得现在拔出来忘川剑一剑把她砍了。 那哭声比风声还大,吵得他脑袋发大。 “你先别哭,我就答应你。” 应檀溪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眼睛盯着洛宁,“真的吗?” 洛宁看着她,“真的。” 她又说道,“我要你陪我吃饭。” 洛宁说道,“好。” 她眼睛忽然明亮起来,似乎已经忘了刚才那个白衣刺客的事情。 她的脸上被风一吹,刚才那些眼泪混着雪水的液体都消失不见了,她只是一瞬间,便是又重新恢复了她之前的模样。 …… 丫鬟小声说道,“这也便是女人,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尹子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声嘀咕道,“我从来不看书,也不知道翻书能翻的这么快。” 那确实很快。 …… …… 半个时辰之后。 客栈二楼洛宁的屋子之中起了一只火炉。 炉火上用铁架吊着一只铜锅。 少年轻轻皱眉。 “你要在我这屋子里生火?” 那丫鬟白了他一眼,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看着他。 “我们用的是沸水,烧的是炭火,你大可放心不会把你这间房子点着。” 应檀溪看着丫鬟问道,“肉呢?” 丫鬟回答说道,“已经通知府上的人去准备了,一会便是能送到。” 洛宁看着应檀溪怒道,“你不会真想把我这当厨房吧?” 应檀溪回应说道,“这间房子是客栈的,又不是你的。” 洛宁喝道,“即便是客栈也不行啊。” 应檀溪冷冷的看着他,“我早在几个月前就把整个客栈都买下来了,别说在这生火,就算点着了你都管不着。” 洛宁语塞,但是却想不到反驳的话语。 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一转身赌气坐在了床上。 外面雪花纷飞。 屋子之中炉火通红。 那锅水终于被烧得沸腾了。 楼梯声音响起,门帘一开,几个丫鬟端着几个食盒走了进来。 应檀溪看到了她们于是就变得更加欢喜起来,仿佛这世间只有食物才能带给她快乐。 那铜锅被丫鬟架在了桌子上。 洛宁这才发现在这铜锅下面还有着一个暗格。 她又从那烧的火红的炉子之中取出了几块红碳,然后放在了那暗格之中。 食盒放到了桌子上被打开,原来是几盒切好的生肉片和很多内脏,其中一盒还有着一整盒的生菜。 在这冬季也只有公主府有能力能搞到这样一盒清脆欲滴的生菜。 那些端菜过来的丫鬟们纷纷退下,有的都不禁咽了口口水。 …… 洛宁迟疑问道,“就吃这?” 应檀溪认真说道,“就吃这。” 丫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瓶红油,然后倒入了锅中,一锅沸水瞬间如同晚霞遇风一般涌动化开,热浪扑人。 应檀溪从食盒之中拿出了一双筷子,轻轻的夹起了一个肉片放到这锅中涮了涮,然后拿了出来。 肉色有些发白,上面流淌的红油和水汽有些诱人。 洛宁皱眉说道,“这是什么吃法?” 应檀溪笑道,“你们中原没有?” 洛宁说道,“我们都吃熟的,不吃生的。” 应檀溪说道,“这便是熟肉。” 那片肉被她送入了嘴中,她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看着食盒之中剩下的那几双筷子问道,“试试?” 洛宁皱眉,“这怎么吃?” 应檀溪道,“用嘴吃。” 洛宁淡淡说道,“我不吃。” …… 应檀溪看向尹子卿。 “试试?” 尹子卿笑道,“我会涮肉,在军营之中父亲总是涮来吃。” 应檀溪笑着看着洛宁,“如此说来,只有你这个中原人没有见过这种吃法了?” 那锅中红汤渐沸。 窗外冷风愈紧。 那散发出来的热气不禁让人有些陶醉。 丫鬟和尹子卿也各自拿起了筷子。 应檀溪斜着眼睛看着洛宁,“真不吃?” 洛宁说道,“不吃。”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加了两次水,添了三次炭。 洛宁坐在桌子前方,满头大汗。 他看着应檀溪赞许说道,“这种吃法,我就是在天朝之中都没有见过。” 应檀溪说道,“这种吃法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一个牧民带着自己的妻子放羊之时,因为她的妻子怀孕忽然要生孩子,但是她又想吃肉,这牧民没办法,就杀了一只羊,但是却没有锅,只能拿自己的头盔当锅,这些羊肉被他切成片一片片涮过之后,都变成了好吃的肉片。” 她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只是可惜在这荒原之上,他妻子最后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那便是她生前吃过的最后一顿饭。” 这确实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是那个女人临死之前也许会是十分幸福的。 洛宁说道,“她是很幸福的。” 应檀溪挑眉,“我不幸福。” 洛宁岔开了话题,低头问道,“那这到底叫做什么?” 应檀溪说道,“火锅。” 她看着锅中那道隔开的铁片又补充了一句,“鸳鸯锅。” 锅下有火。 眼中有君。 红汤沸水。 白烟黑炭。 这便是火锅。 热浪伴随着香气,如同烈酒一般惹人醉。 洛宁看着锅中一块起起伏伏的猪肝,轻声赞叹说道,“好吃。” 热气涌满了屋子。 应檀溪笑的很开心。 她哼着曲子,往嘴里塞着肉,似乎永远都吃不饱。 窗外飞雪,屋中火锅。 唱着歌。 这本来就是人生欢愉事。 所以总要有些什么东西来打破这美好的欢愉。 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推门的动作很粗暴。 带着窗外的寒气打乱了屋中的热气。 寒气伴着雪随着他的进来惊扰了半个屋子升腾的热气。 那人轻轻的摘下来了头上的斗笠,拍了拍身上的雪。 洛宁看清了他的面容,他惊讶问道,“云客?” 来人正是云客。 几个月没有见到,他的面容没有改变,但是却在此时有着一些令人难以难以想象的沧桑。 他看着洛宁,半晌没有说话。 他本是一个别人给钱就能去杀人的刺客,但是唯独尹子卿是个例外。 而这个例外又是洛宁。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你不去杀人挣钱,怎么有时间跑到我这里来?” 云客看着她说道,“我便是为了挣钱来的。” 应檀溪说道,“遇到麻烦了?” 云客看着她说道,“是有人要我杀你……” 他看了一眼火锅旁的洛宁,又加了一个字: “们。” …… …… 第十九章 两个孩子 洛宁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他问道,“是谁?” 云客说道,“我不认识。他告诉我了要让我来这间客栈这间屋子。” 洛宁笑道,“他似乎对我很了解?” 云客淡淡说道,“我奉命过来,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你们。” 锅中的水又开了一遍。 应檀溪看着云客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云客看着那沸腾的红锅认真说道,“我打算先吃顿饭。” …… …… 有人吃着火锅唱着歌。 有人便是会忧愁。 ——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风雪比之前小了很多了。 但是地上的积雪却是已经到了腰部。 黄春秋还在南郡宫前。 他扫着雪,即使以他的这种脾气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天。 宫门口扫出来的雪花如同小山一般被堆了起来。 他看着宫中,眼神忽然有些深邃。 因为空中忽然划过去了一道红线。 但是他却没有太过于在意。 因为他明显的感觉到了那人对于这南郡宫没有任何恶意。 会是谁呢? 也许是公主殿下吧? 他的扫帚没有停下来,自顾自的扫着面前的雪。 …… 空中的那红线自然是血线。 而那人终于在南郡宫极为偏僻的一处墙角站定。 她穿着白衣,所以在这雪中肩头处涌现出来的殷红便是格外的显眼。 这是竹帘。 应檀溪也许永远不会想到那个刺客竟然是她。 竹帘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应檀溪的实力果然强大,但是她的实力也不弱,即使打不赢,也应该是能够全身而退的。 但是半空中之中出现的那把剑却是让她不得不付出些什么才能离开。 那人便是传说之中易水寒的弟子,中原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长老。 十三山主。 竹帘的脸上显现着无比的恨意。 她就是讨厌应檀溪。 这是来自女人的嫉妒,很可怕,同时也是很让人胆颤。 她讨厌应檀溪的美貌,应檀溪的实力,应檀溪的地位,甚至连她喜欢的人都很讨厌。 今天在风雪之中的这次出手,她只是试探,试探自己的魔功究竟到了什么的地步。 这种程度让她很满意,至少魔君没有骗自己。 但是唯一让她不满意的就是那个忽然出现的少年。 这人很讨厌。 竹帘蹲下了身子,像是一只受伤了之后窝在角落里去舔自己身上伤疤的一只饿狼。 她的整个身子都埋在雪中,仿佛只有这冰凉的雪才能让她的头脑清醒。 “你回来了?” 一个声音忽然在这风雪之中让她刚刚清醒冷静的头脑又一次变得不清醒了起来。 陶余温不知道什么时候蹚着厚厚的雪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 竹帘吓了一跳,她慌张应道: “我回来了。” 陶余温面无表情的问道,“去哪里了?” 竹帘迟疑说道,“我去,去街上走走。” 陶余温看着她,眼中的平静下面似乎隐藏着无限的怒火。 她平静的说道,“如果不是最近有一个大动作需要用到人,就凭你刚才的那个举动你就死定了。” 竹帘恐慌的低下了头,“老夫人,我不敢。” 啪! 陶余温扬起了手,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掴在了竹帘的脸上。 硬冷的空气下,竹帘的脸上映出来了一个血红的巴掌印。 她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陶余温问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老夫人?” 她的声音颤抖,手更颤抖,“檀溪的事情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如果你今天被留在那里,你知道是什么后果?这么多年的努力和心血,便是全都白费了。” 竹帘低头道,“我错了,老夫人。” 陶余温喝道,“错了有用吗?这一巴掌便是告诉你,有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不能重来的,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没了,那便是真正的没了。” 她看着陶余温几乎要埋在雪中的头说道,“关于檀溪的事情,我不想再跟你强调第二遍,如果你真的想她死,那么我一定会让你死在她前面。” 她的语气冰冷,比雪都寒冷,十分的不容置疑。 竹帘的头埋在雪中。 她颤抖说道,“我知道了。” 雪中的她显得无比弱小可怜。 哪里有了那在魔君面前的妩媚淡定和面对应檀溪时候的霸气凌厉? 雪花落在她的发髻上。 陶余温忽然把她扶了起来。 她用手抚摸着竹帘脸上的那个巴掌印,目光心疼,她语气轻柔的说道,“孩子,我打你只是为了让你记住:我们的目标是南郡,而不是让你跟着你妹妹至气,不是让你拿钱去雇刺客,你懂吗?” 竹帘抬起了头,她的眼神也变得冰冷起来。 她张口认真说道: “母亲,不要叫我孩儿,我只是一个丫鬟。” 陶余温眼中的心疼之色更胜,她缓缓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大业,你们两个姐妹能和平共处,能有你这样懂事的姐姐,檀溪也应该感到幸福了。” 竹帘忽然认真问道,“如果当年生下来的那两个孩子,你选择的那个公主是我,檀溪今天是不是就会在站在我这个位置?” 陶余温看着她的脸,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她用手轻轻的摸着竹帘的脸,“这便是命。” 这确实是命。 没有人知道陶余温当年竟然是生下来了两个闺女。 先出来的这个便是姐姐,后出来的便是妹妹。 而。 抱出屋子的只是那个妹妹,于是她便是成了公主。 留在屋子中的那个是姐姐,于是她便是成了陶余温和魔宗之间的工具。 妹妹所享受的所有殊荣,在她姐姐的身上都有着一份相应的痛苦。 陶余温望着漫天茫茫的白雪,轻声叹了口气,她说道,“等魔君拿下来了南郡,他答应我的事情完成了,我们便是能安稳的过日子了。” 竹帘脸上没有悲喜。 她平静的望着风雪,没有怨天尤人,没有任何埋怨。 因为她丫鬟的身份已经十几年了。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寒霜,像是一层面具。 只是这层面具她已经带了十几年了。 若是再不摘,便是真的摘不下来了。 …… …… 客栈。 火炉渐渐的熄灭了。 因为他们吃饱了。 再也吃不下了。 应檀溪的脸上带着常年都有的欢笑。 她看着云客调戏说道,“我有很多钱,你要不要去帮我杀回来?” 云客看着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洛宁认真说道,“他还欠我很多钱,你该都帮他还了。” 应檀溪怒道,“当初雇你去杀他们,你不但没有杀掉,反而跟他们成了一伙的,这件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 云客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我真的把他杀了,你现在是不是得杀了我?” 第二十章 磨剑 屋子之中很安静。 应檀溪看着洛宁笑了。 洛宁瞪着云客说道,“你要是实在是不会说话,那就真的别说话。” 云客哦了一声。 洛宁怒道,“你当你是小姑娘,在我面前哦什么?” 云客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我的剑也会哦。” 洛宁挑起了眉毛: “我现在也是阴阳境的人了,比试比试?” 云客淡淡说道,“你又不给我钱。” 洛宁骂道,“你掉钱眼里去了?” 尹子卿在角落里紧张的看着这几个人,心说这世上的事情可真复杂。 人心他是永远不懂的。 他只是相信他的神仙哥哥。 应檀溪看着云客说道,“你今日不杀他也不杀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了?” 云客盯着桌上熄火的铜锅说道,“吃了你们一顿火锅,这人情便是算扯平了。” 应檀溪笑道,“这人情债倒是很好还?” 云客不理她,转头冷冷的看着洛宁说道,“等有机会,我会找你比剑。” 洛宁在一旁只是冷笑。 应檀溪瞪着洛宁,又转头看着云客说道,“我会帮你打他。” 洛宁跳起来看着她喝道,“你就是找我的事。” 应檀溪的目光落在了那忘川剑上,“你用这剑,我便是看着不顺眼。” 外面的雪遮住了屋子之中有些温馨而且浓郁的火药味道。 丫鬟在一旁偷笑。 尹子卿不懂,但是他看丫鬟笑,他便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应檀溪和洛宁是冤家。 于是尹子卿和丫鬟便是看戏的另一队人。 而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便是在那铜锅之中没有被捞净剩下的起伏的猪肝。 …… …… 南郡宫中。 黄春秋扫着那似乎永远都扫不完的雪。 郡主不知道在哪里。 陶余温坐在某处屋中的暖炉旁边。 屋子中很温暖。 暖的像是夏天。 有茶香。 是花茶的香。 陶余温看着外面的雪花反射出来的光芒许久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认真问道,“那小子是个麻烦吗?” 竹帘低头说道,“也许是个麻烦,但是现在应该还不是。” 陶余温又轻声问道,“星陨阁的那三个人呢?” 竹帘回答说道,“也许还在南郡宫中歇息。” 陶余温的嘴角泛起了一丝笑意。 她语气深重的说道: “雪停了,许多动物都该出来觅食了,他们应该也呆不住了。” 炉火通红。 映满堂。 竹帘谨慎问道,“您的意思是?” 陶余温看着她说道,“去通知魔宗,星陨阁的事情他们会处理的。” 竹帘紧张问道,“您也相信星陨阁旧址的事情?” 陶余温笑着说道,“这种事情,是魔君应该去想的,而不是你我应该去想的。他自然会派出人去处理这件事情,而我们只需要更加耐心的等待。” 她的眼中没有寒芒。 只有平静。 但是,比起本应该有的阴险,这种平静反而显得更加的可怕。 屋子之中除了炉火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显得有些疲倦。 竹帘小声说道,“今日中午的茶要不要我就替您给郡主送过去?” 陶余温轻轻摆了摆手,“这种事情,还是要我亲自来。” 她笑的很开心,然后缓缓睁开眼睛感受着那铺面而来的热气说道,“毕竟他最相信的人是我。” 一杯浓香的花茶在这屋中被沏好。 茶浓香。 是茶,也可是毒药。 恐怖的是,下毒的那个人也是如同这茶的表面一样光鲜亮丽。 …… …… 南郡的这场落雪下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早上推门的时候,尹子卿忽然发现整个门都被大雪掩住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昨天在这场雪中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 洛宁起的很早。 他盯着屋子之中应檀溪给他找来的那鼎铸剑炉,沉思不语。 没有人再提及昨天那白衣刺客的事情,就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客栈的马圈之中传出来了黄骠马的嘶鸣。 这南郡的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即使是它皮糙肉厚,也有些受不了。 那匹之前拉着马车的白马鬃毛极厚,它悠闲的站在马圈之中,毫无感觉。 街上的人们于是就欢愉起来。 团成团的雪球。 堆成山的雪堆。 塑好的雪人。 这些都是欢愉的事情,于是南郡的大街小巷都变得十分热闹。 但是洛宁却没有。 他看着长街,目光如同黑夜一般深邃。 他有了些危机感。 自己几个月没有露头,也几个月没有去南郡宫了。 要前往星陨阁旧址寻找星陨石的事情也因为自己的闭关暂时被搁置了。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他出了关,吃了顿火锅,是时候想想这些事情了。 他该想一想星陨石和星陨阁旧址的事情了。 洛宁眼中的光芒是如剑的。 当他决定认真对待某事的时候,便是一直如此。 尹子卿今天没有练剑,就坐在屋子之中一直盯着他看。 洛宁忽然问道,“爽吗?” 尹子卿愣住,有些不解。 洛宁问道,“不练剑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尹子卿轻轻低下了头,解释说道,“后院雪实在是太大了。” 洛宁看着他,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许久没有说话。 不练剑定然是极爽的。 一时不练一时爽。 一直不练一直爽。 他也是如此。 太安逸了。 自己来到南疆已经快半年了,但是这半年自己却没有任何的进展。 尹子卿看洛宁半天没有说话,有些紧张的低下了头。 “我去后院扫扫雪,等扫完了我就去练。” 洛宁看着他说道,“今天不用练了。” “啊…啊?” 尹子卿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洛宁。 洛宁看着他解释说道,“去帮我找块磨刀石。” …… 很多石头可以用来磨刀,当然也可以是用来磨剑。 洛宁的房间之中第一次没有铸剑炉炉火的温度。 取而代之的是磨刀和磨剑的声音。 应檀溪今天没有来。 她的出现就像是南郡十二月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不过洛宁倒是没有在乎这些,因为毕竟还是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 没有了应檀溪在耳边的叽叽喳喳,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活原来还可以如此美好。 但是磨刀往往也是枯燥乏味的。 就如同修炼一样。 但是如果自己不磨刀磨剑,如何能知道自己现在的刀有多锋利,剑有多快? 外面的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无数彩色。 红的光线。 白的雪芒。 那些光汇聚在一起便是亮的彩虹。 小童叫嚷。 不知道淘气用雪球砸了谁家的窗户。 尹子卿在后院扫着雪,累得满头大汗。 他听着客栈小楼上的磨刀声,已经渐渐入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磨刀声终于停歇了。 洛宁从那楼上走了下来。 他腰间别着柴刀,背后背着忘川剑。 剑磨好了。 刀也随时准备出鞘。 …… …… 第二十一章 你不如南郡公主 云客在长街之上。 雪很厚,也没有人扫。 但是他的腿却没有陷入雪中,他站在雪上,脚步轻盈。 洛宁望着他说道,“我可不想每日都跟你较量一番。” 云客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只是路过。” 洛宁挑眉,“非要从我这门前过便是叫路过?” 云客说道,“想去东街吃碗面条,顺便再在一个人要走之前看他一眼。” 洛宁看着他问道,“面怎么样?人怎么样?” 云客盯着他说道,“人已经见到了,但是面还没有吃。” 洛宁看着地上那足足米厚的雪笑道,“想来那面没有火锅好吃。” 云客道,“那是自然。” 他盯着洛宁身后的剑和腰间的柴刀忽然又跟着说道,“只是想必这人也没有这剑快。” 洛宁认真说道,“剑已经磨好了。” 云客若有所思答道,“那就好。” 少年轻轻的抬着步子,脚下覆盖着灵力,也已经站到了这雪上。 他望着云客说道,“其实,你如果要是有兴趣,可以跟着那个人一起走。” 云客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看完你之后,我还要去送另一个人。” 洛宁惊道,“是谁?” 云客笑道,“昨日来雇我杀你们的人。” 洛宁皱眉说道,“那人定然很厉害。” 云客转过身去,再没有看洛宁一眼。 他淡淡说道,“我的剑也磨好了。” 洛宁问道,“会很难应付吗?” 云客说道,“我能应付。” 洛宁笑着说道,“这样就好。” 阳光打在云客的身上。 他的影子在这如同彩虹的薄雪上面的光彩之中被拉的极长。 像是一柄剑。 他之前的那柄剑在中秋大会上被何人斯打弯了,后来即使是掰直了,但是也用不得了。 他腰间挎着一柄新剑。 冷风吹的他的侧脸是极为坚毅的。 那正是杀手的眼睛。 他最后的生意顺着风传了过来,“出去之后,要对得起易先生的剑。” 洛宁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他懂得。 没有人比他更能懂得易水寒的剑了。 …… …… 东街有一家面馆。 但是此时却没有人。 这家店似乎已经黄了很久了,没有人来这里吃面,但是这里却常年有着面的香气。 云客不感觉到有任何的奇怪。 他走进屋子,找了一处靠窗的座位坐下。 他坐在这这里,如同一名已经入定的老僧,面色显得无比宁静。 既然是要等人,那就要有等人的样子。 齐腰厚的雪堆在门口。 雪如同镜面,还在折射着阳光。 终于。 在这街上的另一处,走来了一个人。 他没有在雪上行走。 他是蹚着雪过来的。 于是雪中就多出了一条路。 他看上去浑身湿透,似乎十分狼狈。 然后他便是也走进了这家面馆。 那是一个男人。 但是他的脸上却有着不自然的痕迹,很多人都无法发现他脸上带着的那张人皮面具,也因此无法分辨出他的性别。 他来到了云客的那张桌子面前,左臂有些微微的颤抖,似乎有些伤势。 但是相比较左臂,最为显眼的却是他沉沉的脸色。 他的眼睛锁在桌子上,要喷出火焰。 因为云客很干净,除了一柄剑之外,再也没有带来任何东西。 没有他想要看见的东西。 他皱眉问道,“所以说,我让你杀的人,你是没有杀了了?” 云客平静说道,“那些人是我朋友。” 那人皱眉,“谁不知道登云榜第二十二的云客是一个见钱眼开的杀手,如果给你钱,你也许连自己的老娘都会杀,你这种人还会有朋友?” 云客认真说道,“我没有娘,被魔宗杀了,很久之前就杀了。” 那人挑眉问道,“银子呢?” 云客从怀中掏了掏,取出了一张银票放在了桌子上。 那上面的数字是一万两。 一万两白银。 这如果放在民间,够养活一个县城不知道多长时间的了。 即使是修行者,也足够让许多人心动。 但是在此时云客的眼中它似乎都不如一张废纸。 那人笑了,“你很有胆色。” 云客回答道,“火锅很好吃。” 那人又说道,“面条也应该很好吃。” 云客说道,“我的牙不好,吃不了软的面条,只能吃硬的火锅。” 那人哈哈大笑,弯下腰去笑,笑的仿佛要把自己肠胃翻出来。 云客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已经握到了自己的剑上。 那人收敛了笑容,认真说道,“你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接近他们,然后杀了他们的。” 云客也认真的说道,“你的境界实力都比我高,你如果去杀的话可能更加方便。” 那人的眉瞬间如同剑一般的挑了起来。 “你知道我的身份?” 云客笑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境界,我还能看出来你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 那人的脸色狠狠的变化了几下然后问道,“为何?” 云客解释说道,“因为我在南郡公主脸上见过比你这精妙不止一个级别的,你的这个易容简直是太拙劣了。” 他想了想然后又解释说道,“而且,你的声音的伪装也和公主差的太远了,南郡公主比你强很多。” 南郡公主比你强。 随着这几个字出口,那人的脸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面具上的表情是平静的。 但是面具下的呢? 那层面具下也许还有一层面具呢? 他其实不是他。 他是她。 …… 外面起风了。 不是在街上起的风,而是在这屋子之中涌到街上的冷风。 这风便是如同真正的寒风一般刺骨。 云客坐在风口的正中心,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 那人的看着他说道,“你确实很不会说话,因为我本来可以不杀你的。” 然后他继续补充说道,“而且你似乎很有自信,即使知道我不是普通人也依旧敢和我说出那种话。” 云客再没有回答他。 因为他明显能感觉到这个人很棘手。 他望着长街上那些被吹走的雪花低下了头,仿佛已经屈服。 他虎口的老茧却扣住了手中的剑。 长街上的风没有因为他的握剑的动作而停止,反而是更加的肆虐起来。 那人笑道,“你很垃圾……” 砰! 他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 他面前的寒风忽然被撕破了。 撕破这道寒风的是一道剑光。 这剑光走着一个极为阴险的角度破了寒风来到了他的面前。 这也许不是世界上最快的剑。 但是这绝对是一道最适合杀人的剑。 …… 第二十二章 又一次不辞而别 洛宁走在街上。 他要去往南郡宫。 所以的他的心情十分是复杂的。 所以到了南郡宫的门口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做梦。 黄春秋在门口扫雪。 这下天上不下雪了,他终于可以很舒服的扫完这些雪了。 洛宁恭敬说道,“前辈。” 黄春秋弯着腰,看着洛宁有些慌张的说道,“洛山主,我不知道你来,未曾远迎……” 洛宁急忙说道,“老前辈,不要取笑,你若是来迎接,恐怕是要折煞了我。” 黄春秋恭敬道,“我只是一个老仆,山主莫要再叫我前辈了。” 洛宁轻轻叹了口气,心说这个人真是奇怪,但是他习惯了黄春秋的奇怪,所以自然也是见怪不怪。 空气安静了几秒。 洛宁终于继续开口说道,“郡主在吗?” 黄春秋回答说道,“郡主今日不见客人。” 洛宁皱眉说道,“即使是我也不见吗?” 黄春秋抬起头来,停止了扫雪的动作认真说道,“郡主说了,最不可能见的人便是山主。” 洛宁急道,“为何?” 黄春秋看着他于是就呵呵笑道,“山主不要着急,虽然郡主不见你,但是却已经为你安排好了。” 洛宁一愣,“安排好了什么?” 黄春秋笑道,“郡主说了,如果山主要来,就把星陨阁那三个人给他,让他去罢。” 洛宁低下了头,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件事情也许太过于简单了。 他忽然有些担心。 他低头沉吟说道,“但是我还是想见一面郡主。” 黄春秋不解说道,“郡主大人就在这南郡宫中,你取完星陨石之后便是能随便见他,他的人又死不了,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呢?” 洛宁回答不出。 他总不能告诉黄春秋郡主中毒的这件事情。 洛宁的表情僵硬。 硬的像是冻僵的雪。 黄春秋看着他的表情迟疑问道,“洛山主,你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洛宁笑道,“我没事。” 黄春秋接着问道,“山主如果有事情,不妨跟老奴说说。” 洛宁又笑,“真的没事,就是想没有看见檀溪,心中有些怅然。” 黄春秋认真说道,“这是南郡宫,公主自然在公主府。” 洛宁楞了一下,然后尴尬笑道,“对对对,是在公主府,我糊涂了,我这就去公主府。” 他转身刚要走。 黄春秋就叫住了他,“那三个星陨阁的人,你还没见。” 洛宁转回了身子,一拍脑袋,“对对对,又忘记了,忘记了。” 黄春秋迟疑的看着他,“洛山主,你真的没事?” 洛宁笑道,“真没事。” 他的额角冒出了些热气。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然后打湿了他的棉衣。 他的后背被冷风一吹瞬间冰冷的像是冰块。 他就站在南郡宫的门口看着黄春秋进宫去叫那三个星陨阁的人出来。 洛宁在这寒风之中打着哆嗦。 郡主曾经跟他说过他的身体情况,但是现在已经几个月过去了。 郡主定然是出了些问题,这才选择不见自己的。 但是是什么问题呢? 这就是他不得而知的。 …… …… 南郡宫的大殿很大。 所以要点燃很多个火炉才能把这件屋子映的热乎乎的。 郡主坐在大殿的正中央。 他没有咳嗽。 因为他没有出问题。 至少表面是没有出问题的。 因为黄春秋就在这里。 郡主看着他问道,“他要走了?” 黄春秋说道,“正是,他来要人。” 他想了想,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他来要星陨阁的人。” 郡主平静说道,“好的。” 黄春秋愣了一下,“什么?” 郡主笑着说道,“好的啊。” 黄春秋道,“就好的?” 郡主说道,“就好的。” 黄春秋愣了一下,然后他突然发现这件事情似乎真的没有更好的说法了。 说好的,那便就是好的。 郡主的目光落在了大殿外的白色上,脸色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黄春秋领了命令,转身要走。 郡主忽然叫住了他。 黄春秋停下,心想果然不止好的这么简单。 郡主愣了半晌,然后终于说道,“他是易水寒的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黄春秋低头道,“是的。” 郡主看着他说道,“你告诉他,他如果出了南郡,我们便是再也护不得他。” 黄春秋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好的。” 他转身离去,渐渐走远。 郡主咳嗽起来。 咳弯了腰。 黑血连吐出。 他的眼神像是炉火那般,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因为他确实出问题了。 是很大的问题。 …… …… 雪飘洒。 洛宁看着黑伞下面的那三个人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看着黄春秋认真说道,“我去寻找到了星陨石我便会回来。” 黄春秋说道,“这样是最好的。” 空气之中安静了两秒。 老头的胡子在风中有些颤抖。 他忽然问道,“去跟公主道别了吗?” 洛宁说道,“我正要去。” 黄春秋说道,“公主虽然平时调皮了些,但是感情却还是十分细腻的。” 洛宁轻轻的低下头,然后说道,“我知道的。” …… 黄春秋再没有说话,他拿起扫帚开始扫雪。 空气中有着很多被冻结的冷气。 洛宁走在前面,那三个打着黑伞的星陨阁的人走在他的身后,一路之上没有人说话。 但是洛宁所走的那条路却不是去往公主府的那条路。 不辞而别的事情他干过。 但是此时他选择再这么干一次的原因则是因为他知道应檀溪一定会跟着他过去的。 所以这便也是很麻烦的事情。 那会很危险,即使她的境界实力要远远的比自己强,可是那却依旧会是麻烦。 他也没有去走回客栈的那条路。 因为客栈之中的尹子卿也大概会非要跟着自己不成。 为首的星陨阁的那人看着洛宁的背影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洛宁转头看着他认真说道,“去星陨阁旧址。” 那人楞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就去,这么着急?” 洛宁说道,“现在就去,就是这么着急。” 空气被冻的嘎嘣脆。 南郡的城门就在眼前。 洛宁的心情好极了。 因为他马上就要实现自己这些年的追求了。 没有了应檀溪的叽叽喳喳,他便是觉得空气都是美好的。 至于尹子卿,这次这么危险,自己是不可能带他去的,等自己取完了星陨石到时候再会南郡接他。 冰冷的雪地上映着四个人的倒影。 洛宁的脸色想是吃了蜜糖一般得意。 突然。 雪地上响起了某些声音。 然后一匹马的嘶鸣便是打破了洛宁的美梦。 洛宁被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去。 只见黄骠马和那匹白马叫着,然后从这齐腰深的雪地上拖着一辆马车分开雪路走了过来。 尹子卿坐在马车上喊道,“神仙哥哥,等一下!” …… 第二十三章 练剑和出不了鞘的剑 那黄骠马低着头,仿佛用出了吃奶的力气。 而那白马则是极为不情愿的跟在它的旁边,被生拉硬拽着,似乎就连脚步都是被这黄骠马强行带着走去的。 它踏着那一米多厚的积雪,步履维艰。 它不是修行者,没有办法像修行者那样踏雪而行。 它只能靠着蛮力,一步接着一步的拖着那似乎极为沉重的马车。 洛宁站在原地,暗暗骂了一声蠢货。 果然,等到那黄骠马到了他的面前,已经是力气全无,它鼻子喷着白烟,口张开重重的喘着粗气。 尹子卿从那马车上跳下来,双脚落入了雪中,看上去比洛宁矮了一大截。 他张口道,“神仙哥哥,你要去哪里?” 洛宁看着他说道,“我要去干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尹子卿低下头说道,“这件事情不能带着我吗?” 洛宁迟疑说道,“这次恐怕是不行了。” 尹子卿急道,“我不怕危险。” 洛宁说道,“这不是危险的事情。” 尹子卿说道,“我会专心练剑,我会好好练剑。” 洛宁说道,“这也不是练剑的事情。” 尹子卿急了,“那你说,到底是什么事情?” 洛宁认真说道,“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不能带你走,你就在这南郡城中好好练剑,好好的等我,等我办完了事情,很快就回来了。” 尹子卿也认真问道,“神仙哥哥和父亲谁会更快的回来?” 洛宁很自信的说道,“自然是我。” 他看着那黄彪马和白马说道,“你就在这好好的练剑,你一定要记住,要好好的练剑。” 尹子卿用力的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的练剑的。” 他把马车的缰绳交到了洛宁的手里。 “神仙哥哥,这车上有很多肉干,有很多好吃的,这都是丫鬟帮我准备的。” 洛宁望着那量车,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这次他没有说自己不吃肉之类的话。 他看着尹子卿说道,“你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丫鬟和应檀溪公主,你知道吗?” 尹子卿用力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日光落在他脸上。 他的眼中似有星辰。 那是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 …… 马车终于踏着雪走了。 尹子卿站在长街之上望着洛宁的背影有些发呆。 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尹子卿旁边。 她不解问道,“他走了,就没人看着你练剑了,你就能跟我一起玩了,这不是很好吗?” 尹子卿转过头硬着硬风,刹住了眼中的泪水,因为他答应过洛宁不再哭泣。 洛宁救过他的命,教他练剑,为他做过很多事。 神仙哥哥在他心中就是真的神仙。 他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要练剑,我必须要练剑。” 他低下头去,看着丫鬟埋没在雪中的脚说道,“但是我也会抽出时间来和你玩的。” 丫鬟十分欢喜的看着他,“你若是愿意抽出时间来陪我,我就很高兴了。” 她转过头去,眼中竟然也有泪水。 如果尹子卿知道了洛宁只是在骗他,无论他学不学的会易水剑意尹山河都再也回不来了,而他也永远能学不会易水剑意。 那他会怎样呢? 那他的剑会怎样呢? 她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的时候让一个傻子知道真相竟然是这样残忍的事情。 丫鬟低下头,她用手握着尹子卿的手。 比平时握的都更紧。 她紧张说道,“你不用太担心,他这一去,唯一要担心的便是魔宗的人。” 尹子卿不解,“魔宗的人很厉害吗?” 丫鬟笑道,“傻子,上次在南郡宫中,那些事情都是魔宗引起来的,我们都会有危险。” 尹子卿低下头,看着白雪。 他忽然抬头,望着丫鬟的眼睛。 “以后如果有魔宗,我保护你。” 丫鬟道,“你打不过他们的。” 尹子卿认真说道,“我学会了易水剑意,便是能向神仙哥哥那样厉害,就没人打的过我了。” 他的话语很真挚。 因为傻子的本身就是真挚。 丫鬟盯着他的眼然后伸出左手掸了掸他衣服上的残雪。 她忽的扬头笑道,“好。” 尹子卿的目光坚毅起来,他看着洛宁那马车压过的白雪道路忽然大喊道: “我一定好好练剑,一定好好练!” “一定!” …… 他不是第一次有了练剑的理由,但是却是第一次有了想保护的人。 …… 雪如画。 丫鬟看着他。 她小声说道,“你先别去练剑,陪我在这街上走走好不好?” 尹子卿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狠狠的点了下头。 他说道,“好。” 丫鬟看着他也开心说道,“好。” …… …… 东街面馆之中还有着朔风。 也有着剑意。 云客还保持着之前的坐姿,似乎连动也没有动过。 但是如果有人在这里便是可以发现,他坐下的凳子已经深深的陷入到了地下的砖头之中。 他的依旧保持着握剑的动作。 但是剑没有出鞘,有着汗水顺着他的手指滑落到了剑上。 用剑者的手出汗对于用剑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大忌了,每一个细节都会影响到他们握剑的力度和出剑的速度。 云客h这种高手是不会让自己的手出汗的。 但是此时出汗了,便是说明他真的面临着很大的压力。 面前带着人皮面具的那个男人目光就落在他扶着剑的手上。 窗外的雪花如同风一般卷入了屋中。 那些雪花落在了云客的身上,打在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但是没有人有任何动作。 云客没有想到,自己平时最引以为傲的剑竟然连出鞘的机会都没有。 他之前是用剑意化作剑光。 但是如果手中剑不出鞘,即使是他的剑意再如何的强大,又能如何呢? 汗水混着雪,然后冻结,最后似乎让他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冰霜。 那男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然后那声音变成了女声。 这种拟声的手段云客在应檀溪的身上见过,但是这却绝对不可能是应檀溪。 因为应檀溪的语气是永远能带给人欢愉的,是骄傲的,是任性的。 但是这个人却不是。 这个人的语气是妩媚的,是酸的,能让人酸到骨头之中的那种。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抵抗这种声音。 因为它实在是太过具有诱惑力。 但是云客却能。 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此时要他的性命。 她此时暴露出了自己的声音,无疑与是认为自己胜券在握,自己也许永远没有机会来把她这个秘密说出去了。 那女子笑道,“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奇妙,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你最擅长的是剑,杀人的剑,但是我现在不让你的剑出鞘,你能怎么办呢?” 云客淡淡说道,“不能怎么办,等死就是了。” 那女子的声音笑道,“我就是喜欢你这种人,来的也爽快,去的也爽快。” 空气之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风紧紧的锁住了云客的双手。 然后屋外的飞雪都是如同飞沙一般涌入到了这件屋子之中。 飞雪落下,如同蝉翼。 但是此时每一道蝉翼都是一柄锋利的剑锋。 这些剑锋合在一起,即使是云客也感觉到了蕴藏在其中的恐怖杀意。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叫洛宁来帮忙。 桌子上那张一万两银子的银票飞在了空中嗡嗡作响。 似乎随着那些雪花的落下,这一张银票便是会变成粉碎。 那女子的手落下。 风雪骤然凝结。 但是那张飘在空中的银票却不知为何没有碎。 因为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和风。 这和风熏人。 暖的如同春风。 这样的风不是任何一个兵器能带出来的金风。 但是。 空中那道寒意却被这道和风所融化,竟然是再难前进半步。 那女子能逼的云客无法出剑。 那这道和风融化了空中的风雪,这人又该是什么实力呢? 一声惨叫。 那女子左臂忽然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扭曲了一下。 风雪瞬停。 空气之中出现了一只肉掌。 …… …… 第二十四章 愤怒的竹帘 东街没有冷风了。 只有春风。 掌风如沐春风。 那女人再也坐不住了。 那声惨叫正是她发出来的。 她的左臂受伤了,或是说她的左臂本来就有伤势,但是在此时因为这道掌风爆发出来了。 那漫天如同刀锋剑锋一般薄如蝉翼的雪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剑意。 那锁住云客手的两道冷风都被这道掌风扇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他的剑本被锁住。 但是只是需要那道掌风给他制造出来的片刻空隙,他的剑就已经足够出鞘了。 终于。 剑光映着雪花,在这面馆前打了一道极为闪亮的闪电。 那女人的身体如同受惊了的野兔一般跳了起来。 然后她的身体狂叫着倒掠而出。 门口的风雪都因为她的动作变得凌乱起来。 雪凌乱。 紧跟着掌风就到了。 紧随着掌风的是云客的剑。 不是世界上最快的剑,但是却是最为适合杀人的剑。 空气破碎了。 鲜血从人皮面具下涌出。 她吐着血,然后血染红了她的衣衫。 她的声音中有着不甘,但是也有着不可思议,她似乎根本没有想到那个突然出现的掌风竟然打的自己七荤八素寻头转向。 在那面馆之中有一个人比云客的动作更快。 因为他的境界本来就是比云客要强很多。 即使是整个南郡之中能比他强的人也没有多少。 除了南郡公主。 …… 风硬的像是石头。 面容普通的何人斯在面馆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腰是有些弯的,但是此时看起来却是无比笔直。 他的身上没有一点金属,因为他本来就不用任何兵器。 他只用一对肉掌。 —— 于是他凭借着这对肉掌就成了登云榜第二名。 现在他出来了,所以即使这名女子再厉害,在他和云客的共同出招面前也只有落败。 何人斯看着她,有些遗憾的说道,“我真想看看你面具下面的脸有没有你带着的这个男人一般油腻不堪?” 那女子的鲜血滴在了地上的白雪之中,格外的鲜红,格外的醒目。 但是在这鲜红之中有着一抹更加醒目的黑色。 何人斯笑道,“原来是魔宗的功法。” 剧烈的咳嗽出现在了这风雪之中。 云客的脸色变得如同雪那样苍白,握剑的手在颤抖,指尖微微发白。 那确实是魔宗。 这女子是魔宗的? 那郡主之前说的那个内奸会不会是她? 那她到底会是谁? 但是这些疑问他们不问,这个女子自然也不会告诉他们。 那凌乱的朔风在空中已经漂浮了许久。 显得有些寂寞。 此时它们再也按捺不住寂寞。 如刀如剑的雪花飞在这个女子身旁。 她盯着何人斯问道,“你怎么会来?” 何人斯平静道,“是公主托我来的。” 公主。 又是公主。 她眼中燃起了火焰,是愤怒的火焰。 然后这些火焰似乎融化了空气之中的飞雪。 何人斯静静的看着她,她的境界实力竟然是阴阳境九重的存在。 他面无表情再次挥掌。 一道和风出现。 这条街上所有的积雪都在此时飞起来了数丈高低。 雪似薄纱。 轻的如同鸿毛。 在这漫天寒冷之中有些像是下了一场巨大的雪雨。 云客的剑穿过了雪雨,来到了那女子的面前。 但是他的剑却刺不进去那女子身旁一尺的距离。 因为那漫天雪花已经防的风雨不透。 和风浮动。 空气之中忽然响起了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风停歇。 那女子的眼中有着不可思议的情绪。 她的风雪屏障,竟然就这样破碎了。 何人斯的掌打破了她的防御,雪落下,落到了地上,再无动静。 她的左臂也随着屏障的破碎落了下来,耷拉在身体旁边,鲜血顺着她的左臂滴滴答答的流在指尖,然后落在了地上。 掌风自然不可能造成伤口。 于是这便是她本来的伤势。 何人斯看着她微笑说道,“公主跟我说了,你的左臂有伤,虽然我胜之不武,但是却十分简单。” 那女子眼中的阴霾终于变成了绝望。 应檀溪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是她。 但是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处处压制着自己。 她是公主,难道就要一辈子比自己命好? 血流下。 她知道,她今天杀不了云客了。 不仅杀不了,她离开也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 那张银票本来要被雪花斩碎,但是此时却没有碎。 它像是雪花一般在空中飞舞,最后被何人斯握在了手中。 他笑着说道,“你若是实在有钱,不如分我些,这一万两的银票我看着都心疼。” 竹帘笑道,“送你了。” 何人斯平静说道,“但是我还是要抓你。” 竹帘说道,“好。” …… …… 今天的风雪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了多少个好。 但是这个却是其中那个最为无奈的那个好。 或是因为真的无奈。 也或是因为此时寒冷的天气。 长街之上安静了片刻。 然后那安静便是变成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在这雪地之上,就仿佛那些雪都变成了泥土,声音顺着积雪传出去了很远。 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息出现在了这些雪上。 说是若有若无,是因为竹帘没有完全施展开。 也是因为她不敢。 因为那样也许就会暴露她的身份。 她的妹妹会用剑,她作为姐姐怎能不会用剑? 云客的剑没有了任何的阻碍。 风雪之中出现了一道金铁交错的声音。 云客倒退了数步,脚踩实了地上的厚雪。 何人斯的掌风也乱了。 空中的那道剑意给了他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究竟是哪里似曾相识,他也想不出来。 但是他只是知道,在他的认知之中,用剑的人都是极为麻烦的。 果然麻烦。 他的掌心出现了一道血口。 他的鲜血也落在了地上。 这也是他不使用兵器的另一个劣势。 他可以很快的出招,可以顺心所欲的出招,但是他没有办法挡住锋利的剑。 他的肉体还是会受伤。 因为就连公主都没有想到这个刺客的武器竟然会是一柄剑。 如果她事先知道并且告诉何人斯,可能何人斯就会换另一种的打法。 这是公主唯一没有想到的。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自己的亲姐姐。 那些积雪平静了。 长街上再次刮起了一阵寒风。 把因为这几个人打斗凌乱的雪吹平,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雪吹平了。 何人斯站在面馆中。 云客站在长街上,浑身白雪,还保持着那一剑出的动作。 只是这长街上再也没有任何人了。 他转头看着何人斯道,“人呢?” 何人斯无奈摇头,苦笑着看了看手中的银票。 “跑了。” …… …… 第二十五章 喝壶酒,送杯茶 云客怒道,“你实力那么强悍,说让她跑就跑了?” 何人斯看着他冷冷说道,“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救你,现在你已经被这女人杀了。” 云客挑眉说道,“我要你救?” 何人斯淡淡说道,“是公主让我来的。” 他转过身去,伸手拍了拍身上的残雪然后微笑说道,“如果不是公主,恐怕现在我不但不会救你,也许还会在你的脸上狠狠的踩上一脚。” 云客问道,“那公主人呢?” 何人斯道,“自然是在忙更重要的事情。” 云客不解问道,“洛宁都走了,那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何人斯冷冷的看着他,“你果然不会说话。” 他转头看了看这间面馆。 又看了看手中的这张银票。 银子对于修行者来说虽然是身外之物,但是当银子变得足够多的时候,这便是足够让人开心的事情。 何人斯现在的心情就很好。 他欢愉的说道,“一万两银子买你一条命,还可以吧?” 云客道,“还可以。” 何人斯笑道,“不会让你亏,我请你吃饭。” 云客斜着眼睛看着这间面馆冷笑,“这间面馆已经不知道黄了多长时间了。” 何人斯说道,“去南郡城最好的饭馆。” 云客冷笑,“我就差那一顿饭?” 何人斯认真道,“吃最贵的菜,我都请。” 云客瞪着眼睛看着他说道,“我要喝酒。” 何人斯笑道,“我陪你喝,喝南郡城最好的酒。” 云客恶狠狠的瞪着他手中的这张银票然后说道,“我不喝最好的酒,我只喝最贵的酒。” …… …… 黄春秋终于扫完了雪。 门口立着一个扫帚和两堆极为高的白雪。 这两个雪堆堆得极为艺术,因为这是他扫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做到的。 空气之中有寒气。 但是南郡宫门口的地下却没有雪。 因为雪都被黄春秋扫走了。 此时他不知道去了那里,也没有人会关注。 但是那两个雪堆之间,那片青砖之上,又飞过去了一道红线。 这道红线比起那日的红线不知道要红多少,也不知道要宽大多少。 如果黄春秋还在这里,他一定会追上去看看究竟。 但是此时他不在,于是那红线又极为顺利的进入到了南郡宫中。 只是,今天那红线的动作很慢。 因为她确实伤的很严重。 而且这伤是不能被人发现的伤势。 所以她一路之上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今日的南郡宫中很安静。 雪停了,不知道为何也没有了人的声音。 …… 竹帘出现在了一处房间之内。 她剧烈的喘息着,汗水连棉衣都浸透了。 她平时是极为注重自己的仪态的,但是此时她的动作根本谈不上优雅。 因为她很痛。 左肩上昨日被洛宁一剑斩出来的伤口很痛。 今日又被何人斯和云客合力逼迫受的伤也很痛。 她轻轻地伸手,然后在脸上把那张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冷风被隔在屋子外面。 于是屋子之中的热气只是让他脸上的汗水变得更加的淋漓。 竹帘皱着眉,然后扯开了自己那件早已经破烂不堪的棉衣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 自己一个人包扎伤口是很费事的。 但是她却好像在这方面有着很多的经验。 因为她只是一个丫鬟。 丫鬟要学会这种必备的技能,但是公主却是不需要。 公主有她这样的丫鬟帮助,她们只需要享福任性就够了。 竹帘咬着牙,脸上的妆容都被这汗水冲淡。 她从未如此狼狈。 鲜血浸透了纱布,然后殷红一片。 她的身体都在颤抖。 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她吓了一跳,急忙重新披好了棉衣。 但是这次来的人却不是陶余温,因为她没有推门,只是轻轻的敲门。 一个小丫鬟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 “竹帘姐姐,你在吗?” 竹帘的汗水从脸上流下,但是还是依旧平静的说道,“我在。” 那小丫鬟紧张说道,“老夫人今天身体不适,她着我来找你去房间为郡主送茶过去。” 竹帘愣了一下。 陶余温送给郡主的毒茶从来都自己亲力亲为,何时有过让自己去送的说法? 但是这个小丫鬟明显不会说谎。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咬着牙说道,“好,我换了衣服这就去。” …… …… 匆忙往往是一个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展现出来的动作情绪。 竹帘此时就很匆忙。 但是她无论再如何匆忙都不能遮盖住她脸上那精致的妆容。 带雪的棉衣被她不知道扔到了哪去。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丫鬟服装。 在这样的冬天,这件衣服绝对算不上厚。 但是这件衣服却是能把她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而且又恰恰好能遮住她左肩上的纱布。 她的脸色本来是苍白的,但是此时被她精心抹了腮红,看上去只是比平时更有气质。 陶余温的房间之中很安静。 没有任何人说话。 门口站着的小丫鬟们看到她的贴身丫鬟到了,纷纷行礼,表示敬重。 竹帘道,“老夫人呢?” 一个小丫鬟回答道,“在屋里。” 竹帘于是就用手拨开门帘进入到了屋中。 屋中果真安静。 但是却没有人。 那床上落着青幔,看不清里面的动静,但是竹帘知道了,床上也是没有人的。 陶余温定然是有极为重要的事情出去了。 她不想知道这事情是什么。 因为她母亲做事就是有着她母亲的道理。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 桌上有一个杯子。 杯子之中放着极为干燥的茶叶。 即使那茶叶没有冲,也有着独特的极为诱人的香味。 她轻轻的拿起了那个杯子,目光落在杯中。 她终于发现,在这零散的茶叶之中,有着些发黄的粉末。 这些粉末就像是没有筛净的土面那样不惹人注意,但是正是这样小小的土面,就在要不知不觉中葬送了郡主的性命。 …… …… 水在壶中慢慢的开了。 那茶香于是四溢。 暖的像是火炉。 她端着茶盘的手本来是颤抖的,但是后来就变得平稳。 她的步伐十分的轻盈,依旧带着那种独特迷人的魅力在扭着。 门口的丫鬟们再次低头。 一个丫鬟紧张问道,“老夫人如何?” 竹帘认真说道,“老夫人有些头痛,正在休息,没有她叫,你们都不要进去打扰她休息。” 她的背影于是消失在了白雪之中。 她的脸是面无表情的。 但是却在这下面隐藏着身上伤口疼痛的痛苦。 她走进了南郡宫的后殿。 郡主的寝宫就在这里。 她步伐坚定。 眼中只有这杯茶。 仿佛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见到的这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 …… 第二十六章 说句话,不如她 安静的屋子之中透着沉香的味道。 那香味甚至就要比竹帘手中这杯茶都要浓郁。 让人心旷神怡,也有些陶醉。 竹帘没有陶醉。 她只是紧张。 紧张到她迈的每一步都很用力。 因为她只有让自己的脚用力,才能让自己颤抖的手变得平稳下来。 于是果然平稳了。 青烟袅袅。 她走到了寝宫的门前。 …… …… 郡主没有在咳嗽。 以前的他会咳嗽,但是他是一个强者,所以每当有人靠近他的屋子,他便是会止住咳声。 竹帘站在外面,许久没有说话。 “你是何人?” 郡主平淡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是竹帘很熟悉的声音。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竹帘平静说道,“我是竹帘。” 郡主笑了,“我知道,你是陶余温的贴身丫鬟。” 竹帘低下头,“老夫人今天身体不适,所以让我过来送茶。” 郡主说道,“这些年来,她无论身体如何,都是自己亲自过来给我送茶。” 竹帘低头说道,“但是今日她头痛的厉害。” 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郡主忽然说道,“我也头痛。” 竹帘没有说,她其实也很头痛。 和自己亲生父亲的这种对话,无论是谁,都会很头痛。 她在魔君和魔将乃至于应檀溪面前的从容不破,到了郡主的面前甚至就有些难以发挥。 她轻轻地把那杯茶递了上去。 茶的香味应该是四溢的,但是却在此时有些收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气的紧张。 郡主的屋门开了。 他平静的走了出来。 穿着一件肥大的袍子。 他的面容很普通,和竹帘一样,算不上好看,但是也算不上难看,不过却有一种独特的吸引人的魅力。 他像是一个富家商人,但是那也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富家商人。 他的手平稳的接住了那杯茶。 他看着竹帘,许久没有说话。 竹帘穿的本就不是棉衣,在这冬天应该是很冷的。 但是偏偏此时的冷也阻止不住她身上冒出来的汗水。 郡主平静问道,“你似乎很紧张?” 竹帘这次没有低头,反而是抬起了头,她越是低头,郡主便越是会多疑,所以她必须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睛,必须让她看见自己眼睛之中的清澈。 可是此时她的眼睛并不是清澈的。 郡主平静的看着她,不知道有没有识破她的演技。 好在应该是没有的。 然后她又低下头,显现出一个丫鬟应该有的姿态。 郡主笑道,“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丫鬟。” 竹帘不解。 郡主解释说道,“很多丫鬟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竹帘沉默,只是不语。 她的注意力在那杯花茶身上。 —— 让郡主喝下那杯茶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她小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和老夫人相处的多了,所以自然胆大些。” 郡主看着她笑道,“你很像一个人。” 竹帘低头问道,“是谁?” 郡主沉思着说道,“应檀溪。” 竹帘的头埋的更深了,她颤声说道,“她是公主,我只是丫鬟。” 郡主补充说道,“是最像公主的丫鬟。” 竹帘的头埋着,所以看不出她脸上表情的喜怒。 但是郡主知道,此时的她大概是很欢愉的。 脸上应该是笑着的。 只可惜她应该把这笑容埋藏在心底而不是显露在脸上。 他叹息补充说道,“只可惜你不如她。” 竹帘愣住。 你不如她。 她眼底的不解和愤怒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因为她已经隐藏了十几年,她很善于隐藏这种情绪。 郡主看着她的身影冷冷说道,“我知道你们当丫鬟的,大多都有一个当公主的心,可是你的心很高,命却很薄。你确实不如她。” 竹帘平静问道,“哪点不如?” 郡主看着手中的那碗花茶,茶的热量已经渐渐消失,但是它却依旧很香。 郡主缓缓说道,“她就不会沏茶。” 竹帘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绞尽脑汁想了片刻。 然后她终于说出了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可是我是丫鬟,不是公主,所以我必须要沏这碗茶。” …… 她的话语很平静。 里面蕴藏着的不甘只有自己才知道。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凭什么? 如果十几年前老夫人留下的那个当做工具的孩子是应檀溪,那么她现在是不是也有着公主的命了呢? 当丫鬟当了十几年,和当公主当了十几年,这是本质上的区别。 她的面具摘不下来了,那公主的面具呢? 她自然也是摘不下来的。 …… …… 郡主沉默了良久,然后忽然真正的笑了。 他认真的说道,“但是你却完全可以选择换一杯茶,那样的话事情也许就会变得不同了。” 竹帘的脸色僵硬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杯茶之中蕴藏着什么东西。 郡主的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但是却让她的冷汗再也止不住。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然后她想到了陶余温。 这是一个最中肯的回答,也是一个最为让人相信的回答。 她轻声说道,“这是老夫人让的,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郡主看着她,许久没有抬头。 他的嘴角动了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可是他没有说出来,那话语便是像窗外沉淀着的积雪一样冻死了。 再也说不出。 他的脸色好看了很多,也轻松了很多,再也没有为难竹帘。 他平静道,“抬起头。” 竹帘又一次抬起头,露出了那张脸上精致的妆容。 郡主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 似乎是在仔仔细细的欣赏。 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大概才会如此。 他没有说话,平稳的端起了手中的茶杯。 竹帘看着那不再冒热气的茶,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这茶凉了。” 郡主把那茶送到嘴边,重重的喝了一大口。 他说道,“我喜欢喝凉茶。” 竹帘低下了头,再不说话。 郡主忽然把手一挥,旁边有两个屋门,其中一个屋门之中走出来了一个仆人,手中端着一个盘子,那托盘上有着一块黄金。 郡主说道,“我很欣赏你,所以要赏。” 竹帘再次跪拜,语气完全平静,“多谢郡主。” …… …… 那杯茶完全冷了。 郡主回到了屋中,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咳嗽的声音如同雨后的闷雷,有些虚弱,但是依旧震慑人心。 竹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寝宫的。 但是她知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干这种事情。 冰凉的汗水随着衣衫被冷风冻的通透,最后硬住。 她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走着,耳边只有那四个字的回响。 “你不如她。” 不如呢? 竹帘这样想着。 或许真的不如。 她的眼角闪着杀意,从来未有过的杀意。 她会毁了她的一切。 不如吗? 也许到时候就如了。 …… …… 她回到了陶余温的屋中。 除了熏香的味道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她还没有回来。 这样的冬季,她会去哪里呢? 第二十七章 可怕的女人 南郡城外有座长亭。 亭子不长。 但是却很高。 秋季的时候这里适合赏月,夏季的时候这里适合乘凉,但是到了冬季,这里便是适合送别。 这长亭现在搭了帘子,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是可以看出来里面是很温暖的,是有人存在的。 一辆马车从这亭子前经过。 马车前走着三个打着黑伞的人。 马车上坐着一个挎着柴刀的少年。 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就连长亭之中的此时的那两个人也不知道。 …… …… 炉火旺盛。 原来是酒香。 人生之中最为美好的事情便是能闻到酒是香的。 因为那是人们刚刚开始喝酒的状态,他们没有喝醉,自然便是能分辨出酒的味道。 空中飘散的是浓烈的清香。 原来是南郡招牌的青檀酒。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坐在亭子里面,有一个桌子,桌子上有着一个盘子,盘子里面冷冷清清的扔着几粒花生,仿佛十分贫穷的样子。 但是她明显是不可能贫穷的。 因为她是南郡的半个主人。 郡主的妻子。 —— 陶余温。 …… 而那个男人也是不可能贫穷的。 因为他是魔君手下的人。 排名第二的魔王。 —— 刘成。 …… …… 那碟花生原来只是被人吃没了,但是桌子上的酒却是没有人懂。 陶余温的脸上难得一见的见了妆容。 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这个妆容在她的脸上还是显得那么好看。 她不是为了勾引谁,她只是想要体面些。 因为她是要和魔宗谈判的人。 最后一粒花生终于被刘成送入了嘴中。 那长亭外面马蹄的声音渐渐的由远极近,渐渐的清晰;然后又由近及远,渐渐的消失。 刘成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陶余温的脸说道,“他们过去了。” 陶余温也平静回答道,“是的。” 刘成盯着桌上的那杯酒,许久没有开口。 陶余温于是就笑道,“这酒里面没有毒药,难不成你还怕我给你下毒不成?” 刘成盯着她说道,“一个能给自己丈夫下毒的人,我还有什么事情能相信你?” 陶余温道,“你不是我的丈夫,你也没有办法跟他比。” 她顿了顿然后说道,“即使他是我想要杀的人,但是你依旧没有办法跟他比。” 刘成笑道,“我明白,所以我这次来,便是奉魔君的命令来找你商量。” 陶余温问道,“商量什么?” 刘成说道,“对南郡的攻击还有多久才能展开?” 陶余温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这要看郡主身上的毒还有多久才能完全发作,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也许也是两年,没有人知道。” 炉火烧的火红。 刘成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是在跟我们耍花招。” 陶余温平静说道,“我有我自己的目的,如果让你们尽快得逞,你们就不会把我放在眼里。” 刘成看着她喝问道,“你难道不怕死?” 他的声音如同一头水牛,已经近乎愤怒,“我现在完全就可以杀了你,然后冲出去,抓住星陨阁的那三个人。” 陶余温淡淡说道,“你可以,但是你不敢。” 她笑着看着刘成,然后继续说道,“魔君也可以,但是魔君也不敢,所以他便是派你来,因为他知道,即使郡主已经重病在身,可是依旧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对于他来说郡主是难啃的骨头,可是对于你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现在依旧挥手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刘成的背后有冷汗冒了出来。 他轻轻的眯起了眼睛,自己来之前魔君说的话果然没有错。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但是好在,他也有着对付不简单女人的办法。 那便是攻击她们的软肋。 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无论都会有一个软肋。而对于陶余温来说,她的软肋便是应檀溪。 …… 那花生终于被他咽了下去。 他静静的望着陶余温说道,“你还有个女儿。” 陶余温道,“我有两个女儿。” 她语气依然冷,但是一提及应檀溪,她的声音逐渐没有了底气,开始变成了商量的口吻。 她低声说道,“我们可以商量。” 刘成有些得意,但是他还是淡淡的说道,“你的要求是是什么?” 陶余温惊恐说道,“我可以去死,但是应檀溪却不能死。” 刘成挑眉,“应竹帘呢?” 陶余温平静道,“她可以死,因为她本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活着的。” 刘成的嘴角带着笑意,“我有时候真的不懂你们的想法和意图。” 陶余温盯着那处炉火轻声道,“我也不懂我自己。” 长亭外面起风了。 有贼风顺着落下的帘子卷入了长亭中,让刘成因为火炉烤的有些热的脑袋清醒了些。 他平静的望着陶余温道,“南郡城破之日,只要应檀溪不插手,我们不会杀她,只要郡主死了,一切都好说。” 陶余温看着他说道,“南郡城除了郡主,还有一个老仆。” 刘成一愣,想起了那日在中秋月下那个扫着落叶的老仆。 他笑了,“他只会扫地,不会打架。” 陶余温道,“我要是你,就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南郡的人和郡主身边的人。” 刘成说道,“你说的不错,但是你的计划极为周密,几乎步步为营。我小看的人,你都没有小看,所以只要是有你,便是没有任何顾虑。” 陶余温道,“不错。” 炉火因为那道风摇曳了一下。 两人对视良久,然后终于笑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笑的真假。 因为这本就是两个都带着面具的人。 两个人都达到了自己心中的目的。 刘成也抓住了这个女人唯一的把柄。 陶余温愉快说道,“你看,谈判有时候也可以是件欢愉的事情。” 刘成说道,“很欢愉。” 陶余温轻轻抬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那杯酒,她平静笑道,“现在可以喝了吗?” 刘成说道,“可以了。” 他也拿起了酒杯,然后一仰头,一杯酒被他喝下了肚子。 陶余温忽然望着他笑了。 她的笑容很灿烂。 甚至比外面的冬日都灿烂。 刘成愣住了。 陶余温站起了身子认真的看着他,“你一直都在模仿魔君,模仿魔君做过的一切,甚至就连功法和修为都希望能到达他的样子。” 刘成不说话,算是默认。 陶余温微笑说道,“但是你却永远成不了他。” 刘成脸色一变,“为何?” 陶余温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酒杯上。 她的心情欢愉极了。 她开心笑着,“我不禁有些庆幸,来的是你而不是魔君。” 等她笑够了,冷风过去,炉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陶余温认真说道,“如果是魔君亲自来这里,他是不会喝这杯酒的。” 刘成望着那酒杯,眼神就像那炉火一般逐渐迷离了起来。 女人。 果然是个极为麻烦的东西。 …… …… 第二十八章 女人们的软肋 刘成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但是此时只剩下了尴尬。 他已经失了礼貌。 因为他的眼底有怒火。 怒火中烧。 他就在刚刚明白了许多东西。 他明白了一个女人是如何的可怕。 他明白了一个本来就可怕的女人真正可怕起来是如何的可怕。 这果然可怕。 而他也明白了,当一个人自认为能控制住这个可怕的女人的时候,他吃的亏大概要比许多人多。 他就是那个自认为的人。 而现在他吃的亏就很大。 …… …… 冷冷的雪花被外面的北风卷了起来。 风卷着雪打在包裹着长亭隔冷的帘子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同刘成此时的心情。 他平静问道,“是什么毒药?” 陶余温微笑着看着桌上刘成刚才喝完那杯酒剩下的空酒杯,她笑着说道,“死不了。” 她走到了帘子面前,撩起来那处的帘子,空中的风卷着雪花涌了进来,长亭之中的温度下降了很多。 她笑着道,“但是如果你不听话的话,你就会死。” 她的眼神是那么温柔,是典型的贤妻良母。 但是此时在刘成的眼中,她就是比魔君还可怕的人物。 她说道,“这种毒药是给郡主吃的那种毒药同出一辙,但是你体内的毒药不知要比他体内的强大多少倍,他需要几年的时间来沉淀,然而你也许就需要几天的时间。” 刘成道,“你想要我怎么样?” 陶余温笑道,“我要你去杀了那个人。” 刘成皱眉说道,“洛宁?” 陶余温说道,“正是。” 刘成看着她说道,“可是魔君一直都想抓活的。” 陶余温说道,“有很多时候,活的也可以变成死的,对吗?” 她看着刘成,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看着长亭外,那马车走过去的痕迹已经被风填平。 刘成声音微颤,“你难道也和易水寒有仇?” 陶余温转头盯着他,“我和易水寒有仇没仇跟你没有关系,而且,我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易水寒的徒弟。” 她平静说道,“你想要找我的软肋,你找的很对,但是却被我化解了,所以我要帮助我的女儿除去她的软肋。” 她说的很明白,想的也很周密。 是人就有软肋,即使是她也不例外。 而洛宁,便是应檀溪的软肋。 应檀溪也许很聪明。 她确实很聪明。 她也很强大。 确实很强大。 但是当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喜欢上了一个人的时候,她便是会变得不再聪明,不再强大。 这一点陶余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刘成说道,“好。但是如果我动洛宁,郡主怎么办?” 陶余温笑道,“我会帮你想办法稳住郡主。” 他声音沉下来,“那魔君?” 陶余温认真的问道,“我连郡主都可以骗,难道你连魔君就不可以骗吗?” 风没有停下。 炉火却忽然熄灭了。 屋子之中的热气飞也似的向外面流淌而去。 长亭内完全清冷了。 刘成站起了身子,眼中和身上全是寒意。 他没有办法,因为他要活命。 他只能去杀洛宁。 他转过头问陶余温道,“如果应檀溪要是阻拦怎么办?” 陶余温自信说道,“她不会阻拦的,我会让她在南郡城之中,不离开半步。” 刘成说道,“我会动用魔宗的人和我自己全力杀了洛宁,但是如果应檀溪插手,即使我的命不要了,我也会不惜代价杀了她,然后再活捉了洛宁送给魔君,你明白吗?” 陶余温看着他眼底的狂热,然后低头说道,“我明白。”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底线。 魔君的大业便是他最后的底线,哪怕是他要死,都不会让任何触碰到这个底线。 陶余温很能拿捏男人们的心理,所以她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 风雪顺着长亭灌了进来,她走到了桌前,端起了那杯已经被冻的透彻的青檀酒送入了嘴中。 刘成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的头脑稍微冷清了些。 她依旧很欢愉,因为她知道,一场大戏正在拉开帷幕。 雪花是清冷的,就像此时她的头脑是无比清晰的。 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郡主和应檀溪留在南郡城。 只要自己那个任性的姑娘不去参与这件事情,洛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魔王的手中活下来。 她走出了长亭外,从地上捧了些雪花。 雪花被她搓在了脸上,变成了冰凉的水。 冲下去了她的妆容,冲下去了她脸上的那层阴霾。 她又变成了素颜朴素的模样。 …… …… 回到南郡宫,一切都没有变化。 唯一变化的就是自己桌上的那杯茶不见了。 她知道竹帘给郡主送去了,并且成功了。 屋子之中很安静,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但是竹帘却注意到了。 “老夫人。” 竹帘在屋子之中行礼,十分规矩。 陶余温淡淡的问道,“茶送去了?” 竹帘说道,“送去了。” 陶余温再问,“郡主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竹帘的脑海之中回想起了郡主那些话语,她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却轻轻低头说道,“郡主什么都没说,只是说这茶很好喝。” 陶余温笑了。 她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她忽然招手,让旁边的一个丫鬟过来。 “你去公主府,去把公主找来,就说我头痛,要她来陪。” 那丫鬟小声说道,“公主大概很忙。” 陶余温怒道,“就算再忙,我这个当母亲的头痛,她不能来吗?” 那丫鬟急忙低头应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竹帘望着地板的某处。 不知道为何,她听见公主这两个字便是觉得有些头痛。 不仅头痛。 牙根也有些痒。 …… …… 冬天的雪是格外的美的。 但是当你换一个心情去看它的时候,便是变成了凄美。 陶余温的眼中雪景是美的。 招来应檀溪的目的,便是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让刘成舒舒服服的杀掉洛宁。 …… 那去公主府的丫鬟回来了。 她的脸上有些不自然,也有些慌张。 应檀溪没有跟着她一起过来。 陶余温问道,“公主人呢?” 那丫鬟颤抖起来,似乎是怕老夫人的怪罪。 陶余温的脸色于是也变化了起来。 那丫鬟说道,“公主,公主不在公主府,她她她……” 她的脸色就像外面的雪花一样苍白,她定了定神,然后终于咬着牙说道: “她走了。” 第二十九章 梅山 她会去哪里呢? 陶余温的脸上忽然升起了一些不详的情绪。 她不在。 对于她来说最为重要的人她竟然不在。 她看着竹帘,沉默了很长时间。 竹帘没有说话,她知道,当自己的母亲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是要有事情发生。 果然。 陶余温挥手,示意小丫鬟退下。 那小丫鬟于是就退下了。 她看着竹帘,然后开口说道,“我要你再去一次中原。” 竹帘不解,“去干什么?” 她说道,“我要你找到刘成,告诉她应檀溪不在这城中。” 竹帘道,“然后呢?” 陶余温说道,“你告诉她,我要她活着,不要让她死。” 竹帘没有任何犹豫的轻轻的点了下头,然后说道,“好的。” 老夫人的脸上没有表情,似乎只是在命令她去做一件事情。 但是竹帘却明白了老夫人这么做的目的。 她应诺着走了下去。 屋中再无动静。 她不是要去中原。 她也没有打算去找刘成。 她不准备去跟任何魔宗的人联系。 —— 应檀溪定然是偷偷跑出去了,也许魔宗会威胁到她的安全,但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巴不得她死去。 如同白雪一般的苍白出现在她的脸上,她消失在南郡宫中。 她只需要让老夫人以为她去了。 仅仅是以为,就已经足够了。 …… …… 三九。 梅红满山。 梅被埋在雪下。 红的像是血。 但是却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这样奇特的景象。 这是星陨阁那三个人带的路。 他们三个人走的并不快,但是就已经出去了不知道多远。 一路向着东北的方向。 按照他们的说法,照着这样的速度,大概需要十天的路程。 只是,越是向北走下去,空气之中寒冷的气温便是愈加的袭人。 洛宁坐在马车上,目光落在那梅山之上,那座山的山势很陡峭,很挺拔。 奇特的是,雪却能在那上面落住脚。 而作为梅花,则是哪里险峻它们便是会生在哪里。 红红的颜色隐藏在那白雪的下面,如同藏在盖头下面娇羞的新娘。 但是洛宁此时却有幸把这新娘一览无余。 洛宁小声嘀咕道,“是谁这么无聊,洒了这满山梅花的种子?” 那为首的星陨阁的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他的脚落在地上,发出了奇妙的声音。 左边那个男人开口,“这是阁主当年种下的。” 阁主。 自然是星陨阁的阁主。 如若不然这世界上还能有几个阁主? 只有一个郡主。 自然也只有一个阁主。 洛宁的目光落在梅山之上,他知道那定然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人看着这满山的寒梅说道,“当年的阁主还在南郡,郡主也在,易先生自然也在。阁主在这山上种了三棵梅,说是他们三个的友谊便是会如同这梅花一样长久不衰,只是可惜……” 洛宁道,“只是可惜,易先生不见了,星陨阁阁主也不见了,所以这里就剩下了郡主。” 那人苦笑道,“正是。” 洛宁看着他不解问道,“既然如此,为何这梅花却长的这么旺盛?” 于是右边那个男人插嘴说道,“因为这十几年来虽然没有人再去打理那些梅花,但是这梅花的生长力本来就是极为强大的,所以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不但没有凋零,反而阴差阳错的长满了满山的花。” 人已经散了,但是花却是生了。 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般奇妙,总是能阴差阳错的成就许多事情。 …… 洛宁低头不语。 他的马车渐渐的远了。 那梅山也渐渐远了。 那样的山,那样的梅,终究是跟他这种人物没有关系。 他没有种梅的闲情,自然也没有赏梅的逸致。 他只有一颗想要找到星陨阁的心。 雪在脚下,路也在脚下。 但是雪没有办法挡住路,也没有办法挡住行路的人。 它只会让这些人徒增烦恼,让他们走的慢些。 那三个人打着的黑伞在这晴天白雪之下显得格外的显眼。 洛宁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们这黑伞是干嘛用的?” 左边那个男人不悦说道,“这叫做遮天伞。” 洛宁笑了,“不过是一柄普通的黑伞,没有灵力,何来遮天这说法?” 那人于是转过头正色看着洛宁说道,“这是我们星陨阁的传统,星陨阁千百年来都干的是逆天改命事情,所以传说有着个黑伞便是能遮挡住天道对我们的惩罚。” 洛宁笑道,“这是迷信。” 那人看着洛宁认真问道,“如果这真是迷信,那么你为何也迷信?” 洛宁被问的说答不出话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和雪地一样苍茫的天上。 天空之中只有着几朵散碎的云,万里的天空见不到一只寒雀。 不知道怎地,洛宁忽然想起来了在那马嵬关之中的那个算命先生。 那个人也是信天命。 他目光微微低垂看着为首的那人的背影问道,“这世界上,真的有天道的存在吗?” 那人看着他说道,“这个东西,是信则有,不信则无的。” 洛宁稳稳的坐在马车上。 他的身子随着这车辆有些微微的颠簸。 那梅山终于被他抛到了脑后。 空气之中的梅香再也不见了。 这世上,什么算是信,什么算是不信呢? 黄骠马默默的走着——它听不懂。 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批马,它的职责就是拉着马车然后一直走下去,饿了吃草料,渴了喝雪水。 剩下的,它旁边跟着一匹白马。 那白马又如何呢? 这跟它没有关系。 它走出了这片天地,逐渐昂首阔步起来,走出了许多自信。 …… …… 等到日暮渐渐的降落下去。 它的脚步也跟着慢了下去。 面前闪出了一个小镇,小镇不大,但是却是如同大海上的一块小岛,足够众人歇脚。 北风凉。 洛宁问道,“搭营还是住店?” 为首那人说道,“自然是住店。” 洛宁挑眉,“你们三个男人住一起?” 为首那人微笑道,“我们也可以四个男人住一起。” 洛宁冷笑道,“我从来没有这种癖好。” 他们进了小镇。 于是镇上的许多人都投过来了好奇的目光。 因为这样的客人他们是第一次见。 三个打着黑伞的人走在前面,一个赶着两匹马拉着的马车的少年跟在后面。 那黄骠马第一次被这些人看,越是人多,它就越兴奋。 而它身旁的那匹白马则是有些胆怯的低下了头。 洛宁照着它的后脑狠狠的拍了一巴掌,“老实些!” 它终于停了下来,然后他们也在路边看见了一间小小的客栈。 客栈的牌楼上写着招贤客栈四个大字。 但是此时经过岁月的摩擦,客栈那两个字已经看不大清了,只能凭着感觉去猜。 一个伙计站在门口,紧张的看着他们一行人。 洛宁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刚要进店。 但是却被为首的那个星陨阁的人伸手拦住了。 庞大的黑伞在这白雪的映衬下十分显眼。 他平静的望着伙计。 许久没有说话。 第三十章 住店的麻烦 两人互相对望。 很久没有说话。 如果是一个男人和女人还好。 但是出现在三个打着黑伞的不像是正常人的男人和店伙计之间,这就变成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而这黑伞后面的洛宁则是让这这个场景变得更加奇怪——因为他像是一个正常人。 脚下的雪已经被路人踩实,有些像是冰凉的石头,但是那个伙计的脸上却流淌而出了冷汗。 他只是不解。 还有些紧张。 然后他终低下头,在星陨阁为首的那个人的目光之下返回了原地。 洛宁没有说,只是淡淡的看着。 为首那人轻声转头说道,“看来是无事的,进去吧。” 其余的那两个人听到了这句话,这才似乎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 …… 他们进入到了这家小店,客栈的门口是小酒馆。 酒馆的人本来就不多,或者直白的说,除了他们跟伙计就没有其他的人。 寒风顺着他们的空隙钻进了屋子,有一个小小的炉子在这屋中散发着热量,几个人的目光于是落在了这熊熊燃烧,但是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昏暗的炉火上,开始不说话。 但是这让他们不说话并不是因为寒风,而是因为屋子之中诡异的气氛。 这本来是一间很破旧光线不好的屋子,但是偏偏此时在这黑伞的笼罩下就变得更加昏暗了。 伙计躲在一旁远远的看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客人。 洛宁皱眉看着星陨阁的那三个人,不理解他们的做法到底要干什么。 空气中的那种冰冷的气氛终于少了些。 为首的星陨阁那人看着洛宁说道,“你自以为我们这次大摇大摆的出来会很安全?” 洛宁皱眉问道,“不安全又能怎地?”‘ 那人极为认真的说道,“从我们离开南郡的那一刻起,我们接触到的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成为下一刻要我们命的东西。” 洛宁有些不屑,“有这么严重?” 那人转过头,用眼睛瞟着那个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店小二,“你觉得他是坏人吗?” 洛宁转过头认真看着他看了许久,然后他笑道,“我看来是不像的。” 为首那人道,“我看来也是不像的,但是你在心中多多的暗示几次自己,于是他便是像了。” 洛宁怒道,“你这是自己骗自己。” 那人道,“不错。” 洛宁怒道,“你莫非以为全天下所有的人都要害你不成,哪里有那么多魔宗人?” 那人平静道,“是骗自己的法子,但是却是能让你在这荒原上活下来的法子。 空气之中一片安静。 他们的对话都是用灵力包裹,所以那个店小二听不到他们都是在说些什么。 他看着这几个客官盯着自己看,紧张的开始踱步,最后搓了搓手。 那伙计几乎是从牙齿缝挤出来了一句话,“几位客官吃些什么吗?” 洛宁刚要开口,星陨阁为首的那人却说道,“我们不吃。” 洛宁不解,“为何连饭都不能吃?” 那人微笑解释说道,“因为他们会下毒。” 洛宁笑了,像是看着白痴一般看着面前的这三人。 “你们既然说危险,但是为何又要住店呢?我们直接到野外去寻找一处地方露宿不行吗?” 左边那人看着他道,“外面太冷,而且,你到了外面,自然就有了在外面的麻烦。” 洛宁站起了身子。 他腰间的柴刀和背后的剑在这伙计的眼中是那么的显眼。 他走到了伙计面前,低下头极为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那伙计被看的有些害怕,不由得低下了头,他的额角有冷汗,眼底有恐惧,甚至就连牙齿打颤的声音洛宁都能听见。 这是一个最为普通的人。 如果说他的普通都是装出来的,那么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值得信任呢? 洛宁淡淡说道,“我要一碗面。” 那伙计应了一声,然后慌忙下去准备。 小店之中安静了下来。 门口集结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们听不见他们说话,又觉得有些无趣,然后就纷纷离去。 洛宁坐在桌子前,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入定。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挤塞几乎占满了这狭小屋子的黑伞下,面无表情。 他们没有要任何吃的。 他们也没有任何劝阻洛宁的打算。 炉火摇曳了不知道多少次,然后,终于飘来了面的香味。 油面。 白蛋。 里面有着两片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绿色还有着几块牛肉。 毫无疑问,这面是极为香的。 风雪仿佛都抵挡不住这样的香气。 洛宁的肚子就很自然的叫了起来。 那三人还是面无表情,直到这碗面被放在了桌上。 洛宁很饿,他们自然也不饱。 所以,这碗面便是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宝贝。 确实很诱人。 但是洛宁却没有动手去吃。 因为他还是有着顾忌的。 他平静的盯着那碗面看了很长的时间,“伙计。” 他这样叫道。 于是伙计再次哆哆嗦嗦的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最为真挚的害怕和最为奉承的笑容。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个人的表情大概就会变得很搞笑。 可是洛宁笑不出来。 他拿起筷子平静说道,“你吃一口。” “啊……啊?” 那伙计愣住了,心说自己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他看着洛宁手中的筷子沉默了很长时间。 洛宁说道,“没听见吗?我让你吃一口。” 伙计终于抬起头来,伸手颤颤巍巍的接过了那双筷子,然后夹起了一片菜叶。 洛宁喝道,“吃面。” 伙计夹起了一条面。 他扯了出来,然后送到了嘴里,吸吮着,咀嚼着,然后把那根面吃下了肚子。 洛宁平静的看着他。 炉火通明,北风在门外乱舞。 时间过去了。 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任何情况。 他站在原地,拿着筷子,没有任何反应。 洛宁问道,“感觉如何?” 伙计答道,“很好吃。” 洛宁转头去看那三个星陨阁的人,但是那三人却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他把那双筷子放在了桌子上,又转头去拿了另一双。 他看着伙计说道,“辛苦了,下去吧。” 伙计应诺,转身离开。 他的身子还没有离开这间屋子。 洛宁已经挑起了一口面条。 伙计的脚步迈大了些,似乎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还是因为视线的原因,那伙计的脸上竟然像是在笑。 但是洛宁没有看到。 他只是觉得这星陨阁的人实在是太怂。 就算是天底下很多人都想要杀他们,但是也用不着这么小心。 他是阴阳境的人。 阴阳境,就算放在整个大陆,都能算是数得上数的修行者了。 面的香气散发着。 是诱人的。 但是洛宁没有能送入嘴中。 为首星陨阁的那个人忽然抽出了一双筷子,反手抽在洛宁拿着筷子的手背上。 洛宁吓了一跳,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他大怒喝道,“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 但是话只是说了一半。 因为那口面掉在了桌子上。 有些呲啦呲啦的声响,有些像是炉火。 但是此时却不是炉火。 洛宁的脸色变了。 那处的桌子就在这瞬间完全腐烂了! …… 第三十一章 杀人的麻烦 桌子腐烂了。 那么人会如何呢? 如果这口面是他吃下的肚子,他会如何呢? 那伙计还没有远去,因为他根本来不及远去。 屋子之中划过了一道比炉火都要耀眼的光芒。 一道刀光。 柴刀出鞘,破了空,然后钉在了那伙计面前的石墙上。 嗡的一声轻响。 那柴刀噗噗的抖动着。 伙计的腿已经软了。 他转过头,于是看见了洛宁的脸。 —— 那张平静的脸。 洛宁问道,“为何?” 伙计看着桌上已经焦黑的面和腐烂的桌子抖成了一团,“不是我…不是……” 然而他的话没有能说完。 因为他已经来不及说完,一道殷红的血线出现在了他的眉心,那血线红的像是梅山上的梅。 而也正是这道红线,夺走了他的性命。 洛宁回过头,看着黑伞下的那三个人,眼中有着怒火。 “为何杀他?” 为首那人已经收回了手,黑伞上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的境界不如洛宁,但是他们三个合力出手,也是快的洛宁来不及阻拦。 为首那人平静说道,“你已经吃过了亏,难道还想从他的嘴边问出来什么吗?” 洛宁喝道,“不然呢?” 那人淡淡说道,“这人故意装出来很害怕的样子,只等你靠近然后便会出手。” 洛宁道,“我是阴阳境,别说是他,就算是魔宗派个魔将前来也未必能是我的对手。” 那人笑了,他站起来了身子。 于是旁边那两个人都跟着他站起来了身子,他走到了那伙计的身前,轻轻伸手合上了他的眼睛,然后伸出手在他还未曾凉的身体上摩挲着。 最后,他的手止住,停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忽然把那尸体的衣服一扯,“咣当”一声响动,一把匕首掉在了砖上。 这匕首不是普通匕首,是铁的柄,很少有铁柄的匕首,那人把匕首从鞘中拔了出来,然后扔到了地上。 黑色的刀锋接触到了地砖的一瞬间,然后便开始嗤嗤作响。 黑烟冒起。 地砖腐烂。 洛宁皱起了眉头,“这匕首也有剧毒?” 那人笑道,“不知道你觉得阴阳境的强者,能不能抵挡住他的这一刀?” 洛宁脸色平静,但是话语却没有了底气,“你知道我是阴阳境?阴阳境是什么?洞察天地气息,天地气息都能洞察……” 他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只是变得更加忧郁。 洛宁喃喃道,“可是我确实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星陨阁为首那人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他身上根本不会有灵力波动,因为他本就是个普通人。” 洛宁愣住。 那人认真说道,“有很多时候,普通人比修行者更可怕,你觉得呢?” 他的目光落在那漆黑的匕首上,“有很多时候,他出来给你一刀,要远比派出来一个魔将,从正面来找你的麻烦要有效很多。” 洛宁沉默不语,因为事情正是这样。 他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碗面中。 “可是这面他也吃了,怎么就没事呢?” 黑伞下左边那人就说道,“毒自然不在面中,那是最为低劣的下毒手段。” 洛宁瞪着眼睛,豁然开朗,他抢步走到了那桌前,他又转过身狠狠盯着黑伞下的那三个人。 “你是说这毒在筷子上?” “可是我还是不信,他如何能知道我要拿哪双筷子?” “如果这我刚好拿着沾着毒的筷子,岂不是被他自己吃下了?” 他眼中已经有杀气,仿佛如果黑伞的三人回答不出来洛宁就会马上用剑杀了他们。 黑伞下右边那人冷笑道,“既然要杀你,那么就要做好一切准备,只是这桌上的所有筷子都是沾了毒的,但是你给他的第一双筷子被他偷偷擦了解药在上面。” 他抬脚踢了踢那伙计尸体的手。 果然。 一片白色的粉末握在他的手心。 洛宁终于相信,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神有些呆滞。 为首那人笑道,“所以,这就是我们谨慎的原因。” 洛宁抬头问道,“现在好了?” 那人道,“没好。” 洛宁挥手,于是那柴刀颤抖起来,破空飞回了他的手中。 “如何没好?” 那人平静道,“还有一人。” 洛宁冷冷道,“何人?” “如果这家店的伙计是魔宗的人物,那么这家店的掌柜呢?又该是怎么样的?” 洛宁握剑的手指已经发白。 他的目光落在了通向屋后的那处门。 他平静道,“我去。” 于是刀被握的更紧,但是只剩下了杀气。 杀气弥漫。 他握着柴刀走向了后面。 没有住店的客人,只有一个屋子之中发着呆的掌柜。 洛宁的刀让他不再发呆。 他颤抖着腿,几乎要跪下来,“大爷,大爷,我们店穷,半个月没有来过客人了,一文钱都没有……” 他的表情是无比真挚的。 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真的掌柜。 但是洛宁不会相信了。 他的柴刀带着风声,当然也带着鲜血。 鲜血洒下,是那掌柜的血。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洛宁抬头去看,于是看见了一个要逃跑的人。 那人探头探脑,身上围着破烂不堪的围裙。 那看起来是一个厨师——只能是做那碗面的厨师。 刀光闪过。 那厨师今后也许再也做不了面了。 …… …… 火依旧在炉中燃烧。 没人添柴。 火依旧暖的像是春的气息,但是此时不知道为何却有些冷。 洛宁不是第一次杀人,但是却是第一次杀这些看上去那么无辜的人。 他看着黑伞下的那三个人说道,“杀完了。” 那三个问道,“杀了多少?” 洛宁答道,“两个。” 为首那人道,“很好。” 洛宁不解问道,“我看不出来,为何你们就能一眼看出来?” 那人看着他认真说道,“你以为星陨阁剩下的这三个人为何活到现在?” 洛宁说道,“你们很聪明。” 那人认真说道,“看人有时候靠聪明是没用的,就像是郡主那么聪明的人,也会看错人。” 洛宁不解问道,“它看错谁了?” 那人平静道,“只是打个比方。” 他走向了后院,洛宁也跟着走向了后院。 路上有死去的掌柜,死去的厨师。 这小小客栈之中的所有人都在这了。 为首那人笑道,“挖个坑埋了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后面那一排平房上,平房有着雪,雪厚的仿佛要把这间房子压垮。 洛宁问道,“今晚还要住在这?” 那人淡淡道,“人都死了,住又能怎么样?” 他走过去,那两个人跟着。 已经被踩实的雪地上又出现了三道脚印。 他忽然转过头笑道,“看来今晚真要四个男人住一起了。” …… …… 第三十二章 吃面的麻烦 夜。 深得像是水。 但是,此时的水已经冻结。 因为天气真的很冷。 星星在天上,像是棋盘上的棋子。 零星无比,散落无比。 没有人知道为何冬天的星星会这样遥远,或许是为了冬天本来就这样的凄寒。 屋子之中没有火炉,只有三个人的呼噜。 洛宁没有睡在床上,他坐在地下的凳子上,盘膝闭目,似乎已经睡着。 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此时的他没有睡。 屋子之中很冷,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这种冷只是表面上的冷,他们有灵力护体,根本不会在乎这样程度的寒冷。 不过寒冷却是一种情绪,就像是洛宁此时的心情。 那个伙计和掌柜以及厨师都被他亲手埋了,但是他纠结的却并不是此事,而是隐藏在此事背后人心的寒冷。 就像是这样的冬夜。 真的很冷。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目光看着的是床上躺着的这三人——即使在睡觉的时候,为首的那个人依旧是举着黑伞。 他们三个吃住在一起,睡觉在一起,似乎任何时候都在一起。 洛宁不禁有些疑问,那么他们上厕所的时候怎么办? 那个伙计真挚的脸孔还在他的脑海前。 确实很真挚。 那么牛肉鸡蛋面的香味也还在他的鼻孔里, 确实很香。 他不禁有些疑问,魔宗的实力究竟有多强大?他们能力覆盖的范围究竟有多广? 可是这些却都不是他能想到的。 今夜显得格外漫长。 但是却远远没有他离开剑渊的那一天晚上漫长。 很快就会过去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 只要找到星陨石,他就会马上返回。 …… …… 第二天一早。 冬日的阳光本来就生起的格外的晚。 所以。 本来夏天在五更时就应该亮的天,现在却没有亮。 洛宁起床,星陨阁那三个人也跟着起来。 中间的那个人依旧握着黑伞,他的手仿佛本来就是和这黑伞一体的。 早上依旧无言,但是洛宁却很饿。 昨天那碗牛肉鸡蛋面没有吃到嘴里,所以他现在很饿,没有亮的天空中没有阳光,只有冷风。 当他们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看见了黄骠马那张欣喜若狂的脸孔。 洛宁小声骂道,“莫不是连它也不能吃东西?” 星陨阁为首的那人道,“你若是不怕它死了,我看客栈之中还有许多草料可以喂它。” 那黄骠马的脸上就露出惊恐的表情,似乎宁可自己去雪下面刨草也不愿意吃那能要命的草料。 几个人整理好了东西,开始准备上路。 那三个人依旧走在最前面,洛宁坐在马车的车帮上跟在后面。 黑伞就像是这未曾亮天的黑夜,让这在黑夜下面的所有人都不仅心中有些发慌。 小镇上的人们大部分都在沉睡,没有人知道昨天夜里他们杀了那个客栈的三个人。 他们本来就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今天不会有人发现,明天也不会,也许后天还是不会有人发现,除非有一天,一队像洛宁他们一样的这群人来到了这里,然后发现客栈破败无人,兴许才能注意到那个兴起的土堆。 赶路和熬夜其实是一种事情,是一种很无聊的事情。 但是洛宁这一年间却偏偏一直在赶路。 从剑渊到天朝。 从剑渊到马嵬关,再从马嵬关到南郡。 许多时间都是在路上发生,许多事情也是在路上发生,就像此时此刻的这条路,是注定不会简单的一条路。 魔宗的人既然已经出现,就绝对不会再罢手。 一路上他们可能遇到各式各样的人,遇到各式各样的事情,他们如何分辨哪个才是魔宗人? 洛宁有些想应檀溪,如果她在这里,她一定能够轻易的想到解决的办法。 不过这种情况,才是洛宁目前最能接受的情况,因为路上还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跟着这三个人学习,什么时候如果魔宗失去了耐心,直接派出了一个魔王来抓他们,那么他们就可以直接去死了。 冷风寒。 终于走完了一天的路。 又出现了一个小镇。 依旧是他们。 依旧是黄骠马和白马,依旧是那把黑伞,依旧是许多好奇的目光。 甚至连今天他们到的这个客栈都和昨天是那么的相似。 如果不是他们又走了一天,洛宁甚至可以有理由怀疑自己是不是远路绕了回来? …… …… 炉火暖的怡人。 和昨天不同是。 酒馆之中有着几个客人。 他们喝着暖人的白酒,吹着前半年的牛,唱着旁人听不懂的歌。 那伙计脸色惊恐,有些哆嗦的看着洛宁,洛宁也盯着他,手就握在了柴刀上。 他认真的用灵力仔细探看过,这个伙计确实不是一个修行者。 屋子之中那几个大汉客人也不是。 伙计紧张急了。 炉火烤的他的脸泛着红色,像是熟透了的苹果。 “客官,你有什么不满的?” 洛宁平静道,“吃口面。” 桌子上摆放着四碗面条。 鸡蛋牛肉白面。 依旧清香,依旧诱人。 那伙计不解其意,从桌上拿起了一双筷子夹起了一口面放到了口中。 洛宁喝道,“吃蛋。” 那伙计于是又咬了一口鸡蛋。 洛宁说道,“吃口菜。” 他又吃菜。 洛宁道,“喝口汤。” 他跟着喝汤。 …… 伙计的脸上已经见了冷汗。 他干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要求这么奇怪的客人。 他生怕自己吃完下一口面,洛宁的柴刀便是会出鞘,然后落在他的脖子上。 伙计终于做完了洛宁要求做的一切。 伙计紧张说道,“我都吃过了,客官怎么吃?” 洛宁从他手中拿过了那双他用过的筷子,冷声道,“我就喜欢吃别人剩下的。” 然后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黑伞下为首那人身上,淡淡道,“这下可以吃了吧?” 那人盯着面前的面碗许久没有说话。 他平静道,“你认为魔宗的作风,同样的手段能在你身上用两次吗?” 洛宁道,“那你认为这碗面依旧有毒?” 那人道,“所谓毒,自然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用看不见的手法下的。” 洛宁看着自己那碗已经被吃了三分之一的面碗,“我还是不理解。” 那人微笑,忽然伸手,一个筷子打在了旁边喝酒那几个人桌子上。 那几个大汉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于是便看见了这柄黑伞。 黑伞下坐着三个人。 黑伞面前有一个少年。 为首那人笑着问道,“我请你们吃碗面好不好?” …… …… 第三十三章 黑夜的使者 那几个男人本来是十分愤怒的。 但是听说有人要请他们吃面,于是脸上的情绪就变得开心起来。 星陨阁的那人用手往桌子上一指,然后那几个大汉的目光便是落在了那四碗面上。 —— 四碗鸡蛋牛肉白面。 他们笑了,很开心。 “我们很开心能有人请我们吃东西,但是无缘无故的,为何要请我们吃饭?” 为首星陨阁那人道,“四海之内,就是朋友。” 那几个大汉于是走过来,端走了桌子上的那几碗面。 他们吃的很香,洛宁也看的很香。 没有毒,也没有人倒下。 洛宁用灵力传音喝道,“他们几个不是没事?” 黑伞下为首的那人笑道,“他们吃没事,但是你要是一吃,就一定会有毒了。” 洛宁不信。 他走过去,忽然伸手把自己那碗面抢了回来,他坐了回去,盯着那已经被吃了一半的面,拿起了之前伙计用过的那双筷子。 他挑起了一口面,就要往嘴里送。 可是他没有送进去。 星陨阁的为首那人反手一只筷子抽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口面又落到了桌子上。 黑烟升起,就如同洛宁此时的脸色,无比阴沉。 他抬头看着星陨阁那人,“这是何时下的毒?” 为首那人笑道,“自然是这几个大汉下的,他们吃没事,但是只要是你吃,就会中毒。” 洛宁说道,“很好。” …… 炉火依旧暖。 柴刀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血红的还像是梅,于是屋子之中又一次多出了几个尸体。 —— 那几个大汉的尸体。 洛宁转头问道,“那伙计和掌柜呢?” 星陨阁那人笑道,“你真觉得乌鸦窝里能出个凤凰?” 洛宁平静道,“出不了。” 依旧是血和刀光。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店中杀了这些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明天要去往哪里。 风雪长鸣。 炉火煨热。 夜幕像是无尽的海水一般侵袭而来。 而那柄黑伞就像是这海水之中唯一的那一块赖以生存的石头。 一夜无话。 …… …… 路还是要走。 他们在山间打了野兔吃,黄骠马用它灵敏的嗅觉在雪地下面刨出来草籽和秋季的剩草,这便算是路上的饭。 他们又走了两天。 —— 住了两家店,杀了十个人。 洛宁坐在马车上,他的精神状态很好,但是脸色却明显有些苍白。 扶着柴刀的指节也有些苍白。 刀是黑的,剑是直的。 他问道,“既然知道住店就一定能遇到魔宗的人,那我们为何还要住店?” “你要知道今天吃了饭明天还会饿,为何今天还要吃饭?” 一个声音回答他,不知道是黑伞下面谁的声音,这个声音有些疲倦,在这茫茫的雪原上让人听了想要睡觉。 洛宁听着他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所以回答不出。 但是这几天他确实杀了太多的人。 太多看上去是好人但是实际上却是坏人的人。 这对于一个人的心态的影响是十分巨大的。 至少对于洛宁是如此。 现在他看了任何人都会觉得这是魔宗的人。 …… …… 第三天傍晚。 夜幕低。 这座小镇上很空旷。 如同一个人在这风雪之中张开了空洞的怀抱,就在默默的等着风雪的到来。 也仿佛就是在等待着他们这群即将要到来的人。 马车碾着已经被压实的薄雪,走进了这座小镇。 小镇上没有人。 长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很干净,就像是天空之中的雪花那般纯白干净。 这种感觉就是会让人很压抑的。 事实上洛宁就是很压抑,他的剑,他的刀,他的心。 尽皆压抑。 他们又一次找到了一个小客栈。 这小客栈之中还是没有人。 屋子之中安静无比。 炉火在燃烧。 他们走到了桌前,然后坐下。 门帘被撩开,走进来一个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的老者。 他的脸上没有血色,两只眼睛深深的陷进去了眼窝子。 洛宁盯着他,还没有说话,手于是就很自然的握在了刀上。 炉火噼啪作响,刀却未曾出鞘。 那老者见了洛宁这一行人,忽然就像是见了鬼怪一样,惊叫一声转头就要跑。 可是空气之中一道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他,洛宁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少年站起了身子来,走到了这位老者面前。 他的眼神落在了这个老者的身上,如同一个锥子一般要把这个老者从头到脚看穿。 那个老者已经说不出话来,两只腿就在颤抖,然后目光落在了洛宁腰间的柴刀上。 洛宁问道,“毒在哪里?” 那老者苍白了脸。 “什么毒?” 洛宁笑了。 他的刀锋很明亮,似乎下一刻就能刺进这个老者的胸膛。 但是这个老者却依旧和前几日他杀的那些人一样,表情无比真挚。 但是这样的真挚在洛宁的眼中就变成了虚伪。 无以复加的虚伪。 洛宁再次沉声问道,“这小镇上为何一个人都没有?人又在哪里?” 那老者哆哆嗦嗦,嘴似乎已经不听使唤。 冰冷的刀锋被他握在手上。 就像是冬天外面的雪。 洛宁已经不打算和这个老者废话。 这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经过了这几天的路程,他已经不会相信任何普通人了。 刀锋前指。 但是却没有刺进这个老者的身体。 因为就在这间客栈的外面,传进来了一个男人的笑声。 笑声像是乌鸦,让人听了无比的烦躁。 洛宁的柴刀停住了。 半空之中打了一道闪电。 老者跪下,哆嗦的嘴唇传出了惊恐的叫声,“人都被杀了,人都被杀了!” 洛宁喝道,“被谁杀了?” 冰凉的刀锋没有落在那老者的脖子上。 他没有来得及回答。 门开了。 客栈的门开了。 一道比刀还冷的风吹进了屋子。 伴随着那个男人的笑声和话语,“他确实不知道毒在哪里。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轰隆一声响。 不仅仅是门开了。 那面墙都在此时轰然倒塌。 碎砖伴随冷风刮在进了屋子,那座燃烧着的炉火骤然熄灭。 那些碎砖和冷风如同利剑,席卷向洛宁的面门,冷风随行,如同一场真正的利剑暴雨。 但是它们却都没有能近洛宁的身。 少年的身前三尺的距离,忽然就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嗤嗤的声音作响,洛宁撤步抬头,柴刀一横。 那是一道剑意。 剑意化作的领域! 他平静的看向了那堵坍塌了的墙外,一个人走了过来。 穿着黑衣,带着黑帽。 黑色在这雪地长街上格外的显眼。 他从黄昏与夜晚的交界处走来,仿佛他就是黑夜的使者。 他平静的看着洛宁,然后一笑,露出了一嘴的白牙。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洛宁无比熟悉的,但是,这无比的熟悉正是让他无比厌恶的。 魔宗! 那老者的目光也瞬间变得如同夜一般漆黑,“是他,都是他杀的,他就是吃人的魔鬼!” 洛宁轻轻低头,落在了那人的脚上。 他每在雪地上走一步,脚下便是会留下一个殷红的脚印。 这是要他杀多少人才能做到的? 洛宁想象不出。 柴刀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中。 他平静问道,“那么,你是魔王还是魔将呢?” 第三十四章 我叫刘成 黝黑的夜还没有来。 但是已经有人比它先来了。 洛宁的手是平稳的,柴刀是雪亮的。 而那个男人藏在黑袍下面的唯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就是黝黑的。 是像夜一般的黑。 但是不可复加比拟的就是他身上显现出来的杀气。 那是只有杀了很多人之后才会有的杀气。 他的境界实力也是如同那黑暗一样,让洛宁有些拿捏不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肯定是阴阳境之上。 洛宁平静道,“你们是不是不打算出手?” 他问的是星陨阁那三人,那三人的境界都是观庭,无疑是有些弱的。 为首那人笑着看着洛宁,“你认为我们的插手重要吗?” 洛宁道,“自然不重要。” 那人就回答说道,“所以就请便吧。” 请便,只是两个字。 他简单的说完了,于是便退下,黑伞跟着那三人,退在了洛宁的身后。 洛宁迈步走了出去。 剑意布成的领域在他身旁散布开来,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碾碎了所有与它接触的风雪和灵力。 那男人嘿嘿的笑着,“魔君曾经说过,你是剑道方面在他认知里能排到前十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洛宁也笑了,“我是真不知道我还有这样的雅号。” 那人就说道,“关于你的故事真的不少,为了在这个小镇之中遇到你,我也是做了很多的准备。” 洛宁盯着他脚下的鲜血说道,“所以你杀了这些人?” 那人嘿嘿冷笑,笑声如同将烬的暮色,远远的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凄凉。 男人道,“我杀了整个小镇的人,杀意已经储满,到了巅峰。” 洛宁微笑,“即使你杀了这么多人给自己壮胆,可是你还在紧张,不是吗?” 他虽然分不清下毒的伙计和有问题的掌柜,但是在战斗之中的一切,却是他能无比敏锐洞察到的。 那人说道,“我紧张是因为你现在看见了我都还是只出了刀,世人皆知,你继承的是易水寒的剑,然而你即使知道我很麻烦,都还只是出了刀。” 洛宁微笑着看着他,“刀和剑有区别吗?” 那人声嘶力竭,“自然有!” 洛宁道,“在我看来,只要是能杀人,那便是没有任何区别。” 男人笑道,“你的刀杀不了人,剑自然也杀不了。” 洛宁平静道,“因为你不是人。” …… …… 每场战斗的开始也许的都是用刀光或者剑影打开的。 但是这场战斗不是。 这场战斗只有血。 伊始便是鲜血。 血如涌泉。 从那人的脚下涌了出来。 很恶心,让人看了色变,闻了想要呕吐。 鲜血混着杀气,整个小镇上顿时都充满了这种近乎令人作呕的气息。 黑伞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似乎在抵御着这冲天的血气和杀气。 死了一个小镇的人,那么他能有多少杀气? 也许是无穷无尽。 但是洛宁的剑意就像是这血海之中唯一明亮的灯塔。 刀明亮,灯塔明亮。 人也是明亮的。 他平静道,“你这样的手段,就算不是魔王,在魔将之中的排名也应该是极高的了吧?” 那人静静道,“我叫做刘成,我们在马嵬关见过一面。” 洛宁盯着他的眼睛,于是就笑了,“今天我有幸跟魔王交手?” 他的语言带着戏虐,但是却是知道面前的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刘成。 因为他在马嵬关领略过那黑云的强大,领略过那黑云之中的那人的强大。 如果真的是刘成亲自来,也许根本不需要先行杀了一个小镇的人做准备。 他的心中有很多疑惑。 因为这个人的杀气和血气不同于自己见过的那些魔宗。 他的气息有些太过于极端了。 魔宗的是魔气,但是他的是杀气。 两者之间虽然很相似,但是却还是有着一些细微的出入。 可是大敌当前,如何能有闲心让洛宁好好的想这些? 魔气来斩魔气,杀意来断杀意就是了。 那男人虚空一握,从那粘稠的血液之中就抽出了一把长刀。 刀上的血是红的,滴落而下,仿佛一颗滚烫的沸水。 空气沸腾,空中的雪花都因为这滴血的温度骤然升腾,然后把那些吹来的散碎雪花都变成了雨水。 雨水拍打在脸上,是冰凉的,能让人清醒。 洛宁在这雨水之中,一步未曾动。 但是那些摄人的灵力却是没有办法突破他面前的那道剑意。 而雨水却能,因为雨水本就是天地间最为纯净的东西。 雨水落在他的脸上,打在他的柴刀上,让这柄刀变得更加的清明雪亮。 洛宁未动,一步未曾动。 在他的面前,那道翻涌着的血浪已经涌起。 在那人脚下忽然就生出凭空生出了无数的血浪。 血浪借着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浪尖的顶峰,似乎下一刻,那血浪便会拍下来。 天地间的灵力有些颤抖。 这便是一个阴阳境的实力。 一个真正阴阳境能带给天地间灵力的影响。 也是阴阳境战斗很常见的手段。 那血浪虽然没有剑意强大,但是却胜在了数量,无边的海浪在这长街之上翻涌,整个小镇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血海。 那人看着洛宁喝道,“我的刀能杀你。” 洛宁没有回答,竟然就在这漫天的血浪之中闭上了眼睛。 雨水把他的刀洗刷的更加的雪白。 然后顺着他的身体流淌而下,打湿了他的衣服,然后又被空气之中的寒冷所冻结,最后变成了梆硬的冰晶。 他依旧未动。 那个男人挥动起了手中的刀。 刀起,就是一道最大血浪。 空中呼啸而过了一道清晰无比的声音,洛宁那道剑意屏障在这一刀的面前都不禁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心中很清楚这一刀的强大。 但是他还是未动。 他似乎在等待,但是在等待什么,却没有人能知道。 那样强大的一道落在了剑意屏障之上,半空之中于是就起了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雨水纷飞,雪水纷飞,血水纷飞。 剑意屏障轻鸣一声,洛宁的手中柴刀的光芒骤然暗淡了几分。 …… …… 第三十五章 血海 刀光黯淡了。 剑意也黯淡了。 洛宁似乎在这一刀之中被逼的全无胜势。 但是他却还是没有睁眼,没有动。 刀在滴水。 空中又闪过了第二道血色的刀光。 这一刀落下,那剑意屏障再次弱了三分,柴刀发出一声痛苦的吟叫,然后狠狠的在这雨水之中抖动了一下。 剑意屏障扭曲了。 空中再次传来了一道宛如雷鸣一般的声响,然后那男人的第三刀到了。 雪融化,血落下。 噼里啪啦的声响如同狂风,也如同骤雨。 或是一起交响,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整个城镇的杀气都被他灌输到了他手中的这一柄血刃之上。 冷风啸! 咔嚓一声。 洛宁站在原地,终于感觉到了那令人作呕的灵力是有多么可怕。 他感受到了那炙热的气息,仿佛要把他刚才衣衫上的刚刚冻结的那些冰晶全部融化。 他能感受到那道灵力,这便是说明他护体的剑意碎了。 少年的眉梢鬓角依旧是无比的宁静,他闭着的眼睛连眉毛都没有能皱一下。 血水是海浪。 于是他便是古井。 古井无波。 刀到了,剑意破了。 血水带着狂暴的灵力和那整个小镇上死去人的杀气到了洛宁的面前。 只有数尺。 数尺的距离。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可能都是挥手便能到的距离。 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那便是眨一下眼睛的事情。 洛宁依旧未动。 一尺。 他还是未动。 那男人的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因为下一刻这一刀便是要把洛宁斩成两半。 但是事情会这么简单吗? 故事会这么简单吗? 自然不会。 那要怎样他才能动呢? …… …… 郡主今天的心情极好。 因为院中一株梅树上的花开了。 花开,自然是一件好事,极为美丽,极为动人。 他仿佛已经不在乎,仿佛已经不关心这人世间的任何事情了。 他就在这静静的看着花开,像是一个孤独的老人。 洛宁已经走了有几天了。 但是为了他却是愁眉不展? 和洛宁为何不躲开那一刀一样。 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愁眉不占。 他似乎能知道远方在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似乎知道应檀溪已经离开南郡很久了。 但是应檀溪究竟去了那里呢? 他仿佛一点都不关心。 他此时除了不展的愁眉,剩下的关心便就是眼前的这棵梅树。 他想起了某座梅山,某个人,某件事情。 或者是某两个人。 而现在,他心中却只有一个人。 一个少年。 他脸上的所有的愁容都是似乎因为此而来。 但是他知道,有很多时候,愁容不能解决问题,只能徒增问题。 所以,当黄春秋拿着那杯青檀酒走过来的时候,郡主是在笑。 …… 酒壶依旧挂在黄春秋的腰间,上面有着岁月的痕迹。 这个酒壶跟着他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但是他却没有喝过里面的一口酒。 他只需要闻酒香就够了。 因为他曾经喝酒干过一件很大的错事,所以郡主便不让他以后在喝酒。 郡主闻着那杯青檀酒的香气,神情有些陶醉。 他轻轻的挥手,那杯酒便是脱离了黄春秋的手掌,飘在了空中。 梅花瓣的香气混着青檀酒的酒香,足以使人陶醉。 事实上郡主已经醉了。 黄春秋有些紧张,他看着郡主,神情微蹩。 他作为跟随着郡主十几年的老仆人,自己主子身上任何一个点滴的细节他都会知道。 他的身材依旧高大,像是富商,胖大的身躯就像是一座小山。 能托起整个南郡城的小山。 只要有他在,南郡就不会倒下、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他做到了,他就是南郡城的山。 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黄春秋发现郡主鬓角的白发不觉就多了很多。 这也许是陶余温都不会发现的细节,但是黄春秋却看得很清楚。 他看着郡主的背影,眼中就有了说不出的凄凉。 郡主笑道,“怎么了?” 黄春秋慌忙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有些担心那孩子。” 郡主笑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黄春秋回答不出,因为他没有看见郡主担心时候的神情,只是看见了他潇洒的另一面。 他不潇洒。 他一点也不潇洒。 他本身是一座山,于是他背负的东西便是另一座山。 一座随时都能把南郡压垮的高山。 青檀酒举起。 梅花落。 雪花纷飞。 酒被送入了嘴中,惊落了雪花,然后滑落到了肚子之中。 是清凉的酒,能让人心变得变得平静。 郡主笑道,“此时此刻,我们只有相信他。” 他的目光落在青檀酒的酒杯上,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黄春秋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这他娘的酒就是比茶好喝。” …… …… 梅在枝头。 剑在心间。 血海之中,洛宁依旧没有动。 但是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白和月光一样明亮。 他的瞳孔和黑夜一样漆黑。 那柄刀带出来的血浪已经到了他的头顶。 洛宁忽然转过头去。 他转头就在一瞬间,他已经不再去看天上的那些血浪。 剑意溃散。 刀握在手中。 雪花在这长街上飞舞,黄骠马惊恐的叫声像是要撕破这夜空。 它往前去,尽力的把那匹已经吓得瘫软的白马护在了身后。 然后他便是要看着自己的主人被那一刀斩杀。 洛宁终于动了。 他动了。 不动则已。 动则是要雷霆万钧! 这一刀极为快。 这一刀极为犀利。 这一刀伴随着风声带着雪花像是长梅纷乱。 他身上的那些已经冻结的冰晶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阵阵奇妙的声音,像是某种奇妙的乐器正在演奏。 像是金鼓,犹如铜锣。 一连串的声响伴随着洛宁的这个转身,他手中的柴刀终于光芒大放。 剑意。 砍柴剑意。 无人能避的砍柴剑意。 他的目光落在夜幕之中的某处,然后手上就再也见不到了那柄刀的痕迹。 破空。 是破空声。 他没有去劈砍那片血海,反而是把那柄刀扔了出去。 破空而出的是刀锋,当然还有剑意。 剑意洒落长空。 那柄刀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白线。 刀影清晰。 然后消失。 片刻的消失之后,然后又一次出现。 它没有插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它落在了之前那个老者的身上。 老者张着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那刀没入了他的胸膛。 …… 第三十六章 背后的那个人 血浪和刀光在他的身后。 但是这都不重要了。 洛宁保持着扔刀的姿势。 他身上的雨水混着冰晶,混着已经融化了的冰晶,看上去极为奇妙。 但是更加奇妙的是他背后那道即将砍在身上的刀,和那漫天气势汹涌无比的血浪。 它们本来是极为巨大的优势,似乎下一刻就会斩到洛宁的头上,但是它们却都在此时停止了。 血浪停止在半空中。 刀影也停止了。 没有人能看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们可以清楚的是就是一点,洛宁不会被这一刀斩杀了。 血海凝结了。 空气也凝结了。 洛宁低下了头,然后又抬起了头,他露出了他明亮的眸子,如同黑夜一般漆黑但是却明亮无比的眸子。 那柄刀就插在那个老者的胸膛上。 鲜红的血。 漆黑的刀。 他的眼睛之中有着不可思议。 深深的不可思议。 他伸着手,手上还沾染着鲜血。 他张了张嘴,血沫从他的嘴边涌了出来。 鲜红的血,惨白的沫。 他不解问道,“为什么?” 洛宁看着他的眼睛,眼中平静,古井无波般的平静。 他轻轻的张手,然后那柄柴刀嗡嗡的颤抖着。 洛宁极为认真的说道,“因为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那老者沉思说道,“可是,你手中拿着的是柴刀。” 洛宁望着他说道,“因为对付你,还不需要出剑,只要刀在我的手中,那么我说它是剑,它便就是剑。” 那老者低下头,看着胸口的那柄刀,若有所思。 这就是洛宁的剑道吗? 砍着剑渊最多的柴。 杀着天下最毒的人。 砍柴剑。 易水剑。 洛宁平静道,“那个男人的攻势太凌厉,凌厉到根本不是这个境界能够散发出来的气息,有的时候,很强大,也是一种破绽。” 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 但是在这平静坚定之中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平静问道,“那么,你是魔王还是魔将呢?” …… …… 远处的云端散去。 夜终于完全黑了,一轮明月在天上出现,比中秋的月亮小了不少。 月光照在洛宁的身上。 照在了那些血雾的身上。 那漫天的血浪开始有些颤抖,最后便成剧烈的颤抖,那个男人就在这血浪的颤抖之中弯下了身子开始呕吐。 吐出来的都是鲜血。 顷刻之间,只听见叮铃一声脆响,那漫天血浪就如同雪花遇到夏天的烈日一样瞬间消融。 男子弯下的身子趴在了地面上,痛苦的呕吐过后,就变成了更加痛苦的抽搐。 洛宁没有回头看一眼,因为这一切仿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看着这个老者,脸上生出了很多赞许的情绪。 “你们魔宗很强大,果然很强大。” 那老者是魔宗。 毋庸置疑。 那个男子抽搐着,惊恐的挣扎着,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那个老者,黑白分明的眼白开始变化,最后恢复成了淡淡的褐色。 —— 原来他的眼睛本就是褐色的。 他大叫道,“是他,就是他杀了整个镇上的人!” 他的惊呼声还没有完全落下,空气之中猛然就起了一道前所未有无比凌厉的刀意。 不是来自那个男人身上,是来自那个老者身上。 他眯着眼睛,似乎没有感受到洛宁那道插入他胸膛的刀。 他手上还在滴着血。 但是那血却在此时慢慢的成型。 一柄刀的模样。 原来这才是魔宗的杀局。 这才是那血刃原本的模样。 它看上去普普通通,似乎就是一柄普通的长刀,它看上去平平常常,似乎都不如临街肉铺的杀猪刀。 但是正是这样没有任何杀气和魔气的刀才会让洛宁紧张。 因为他的柴刀看上去也很普通。 不过洛宁此时却没有任何的紧张。 因为他的刀就插在对手的胸膛之中。 那个老者即使是汇集了整个小镇的杀气和血气,但是此时也已经是身受重伤。 老者咬牙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经过了这几天的锻炼,眼睛已经能这么明亮了。” 洛宁道,“我不仅眼睛明亮,我的剑也是明亮的。” 老者笑了,血沫涌现出来,他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他的笑容中带着让人心寒的杀意。 “可是如果我要是在临死前最后一击呢?” 他这样说着,手中的血刃已经停止了颤抖。 洛宁表情没有变化,“我接招就是了。” 老者大笑起来,本来一个极为凄恐的画面,因为他的笑声变得更加恐怖起来。 空气之中的寒冷消失了。 炙热。 无比的炽热。 这一条街上所有的积雪都融化了。 一瞬间变成了一条小河。 洛宁的那把柴刀,嗡嗡作响之中脱离了那个老者的胸膛。 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似乎已经明白了这个老者下一刻要做什么。 他大喝一声,“护体!” 这护体喊的自然是给星陨阁的那三个人听的。 黑伞没有任何犹豫的被这三人举在了身前。 一道同样恐怖的灵力出现在了这间已经被灵力和剑意冲刷的支离破碎的客栈之中。 这是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击。 自然也是无比强大的。 他的眼中有着不甘。 他费劲了心思布置的局,还没有来的及施展,于是就被洛宁一眼看破然后一刀斩进了他的胸膛。 这血刃的威力不是它最大时候,但是却是它最为一往无前的时候。 因为无论这一刀是否斩出来,他自己都会死。 空气之中的杀意凛冽。 但是他不想死。 他只是想看看在自己临死之前能不能看见那传说之中的易水剑意。 血涌了出来,洛宁的面前出现了一道血幕和杀气构成的墙壁。就连空气和这墙壁接触,都吱吱作响被灼烧殆尽。 月光洒落而下。 洛宁的刀在空中盘旋过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伸手握住了刀。 那血刃终于斩出。 洛宁一步未曾退。 因为现在面前这个老者的伤势根本不需要自己后退。 他平静的眼神之中有些怜悯,怜悯之后便是有些厌恶,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魔宗的人这么喜欢杀人。 为了这一个血刃,死了一个小镇的人? 洛宁轻轻眯了眯眼睛。 他没有再说任何话。 一道闪电出现。 长街骤然被照亮,那道光芒比月光都明亮。 洛宁后退了一步。 他的刀出手,瞬间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砍碎了面前的血幕和杀气。 第三十七章 唯一活着的那个人 刀是极为快的刀。 洛宁站在这漫天被斩碎的血雾之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老者的脸上出现了无比凄凉的情绪,仿佛他的生命到了最后一刻还不甘心自己落败这个事实。 处心积虑的这么长时间,居然就被这样的一刀轻易化解了,换做是谁,也都可能有些不甘心吧。 洛宁看着那个老者,眼神之中有些疑惑。 他轻声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了吗?” 那老者凄惨的笑了,鲜血从嘴角涌了出来,是漆黑的鲜血,他抬头看着洛宁,脸上的笑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他平静的脸孔,他的眼神有些戏谑,仿佛是在挑衅。 他平静说道,“我叫刘成。” 洛宁望着他的眼睛,表情比他更加平静,他说道,“刘你妈的成。” …… …… 凄惨的风。 长街上刚才融化的那些雪水完全冻成了冰。 洛宁没有在废话。 黑刀进,红刀出。 那个老者的身体在这冰河之中早已被冻僵,他临死前的眼神还是那样平静的。 血水流淌在冰河之上,和白色透蓝的冰冻在一起,有些像是一道彩虹的桥,很美丽。 但是洛宁知道,这是用整个小镇的人的生命才换来的。 —— 那个男人趴在地上。 他的脸埋在冰里,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瓷实。 洛宁走过去,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个男人从冰里面扣出来。 星陨阁的那三个人也围了过来。 少年平静的望着那个男人挂着冰霜的脸颊,转头去看星陨阁的那三个人,“我不懂医术,你们这里谁会治病?” 为首的星陨阁那人看着洛宁,“硬了。” 洛宁喝道,“放屁!” 那人平静道,“人已经硬了,没得救了。” 洛宁看着那个男人,转过头看着星陨阁的那人说道,“他的嘴还在动。” 星陨阁那个人冷冷道,“回光返照,最后一口气。” 洛宁再没有说话。 他望着那个人脸上的冰晶,轻轻蹲下了身子,用手抚下来了他脸上的冰晶,“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个男人被魔宗的老者控制,又被漫天血气侵蚀,他不过是一个凡人的身躯,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 他张了张嘴,又努力的睁开了眼睛。 他的面容其实是很普通的,他本就是一个普通人,在他的认知之中,不知道什么是魔宗,什么是修行者,他只是知道在某个正午,来了一个这样可怕的老者,杀了整个小镇上的人,就是为了面前的这四个人呢。 他的目光完全浑浊了,似乎是想要看清楚究竟是谁杀了他。 是谁杀了他们整个小镇的人。 洛宁平静说道,“我已经给你报仇了。” 他听到这句话,没有动静,但是他的眼睛却于是又闭上了。 他的嘴巴动了动,洛宁明白他要说话,于是就把自己的头伸了过去。 他的声音如同夜空之中的雾,缥缈无比,又在这缥缈的同时让人听的很清楚。 他说道,“还有…一个人…没有死……” 洛宁睁大了眼睛,向着四外看去,长街上安安静静,哪里有活人? 他的嘴巴又动了动,“是…我的…女儿……” 洛宁站起了身子,抬起了头,在四外果真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那个男人说完了这句话,脸上的表情终于如释重负的轻松起来。 他死去了。 洛宁转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死了。” 他说道。 “我知道。” 星陨阁为首的那人说道。 “他有个女儿。” “这我不知道。” 洛宁认真说道,“可是现在你知道了。” 他望着星陨阁那人补充说道,“去找她。” 空气之中充斥着寒冷。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星陨阁那人低下头。 …… 洛宁说说道,“去找她!” 依旧无人回答。 …… 洛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紧紧的落在了那人的身上,大喝道,“去找她!” …… 风冷硬。 那人终于抬起头。 他张嘴,看着洛宁缓缓说道,“我们还是赶路要紧,一路上尽量不要节外生枝。” 洛宁的声音骤然提高了几分,“你难道不知道这些人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为首那人平静道,“知道。” 洛宁喝问,“为何?” 那人道,“因为魔宗要杀易水寒弟子。” 洛宁大骂,“放屁,如果我们不是同时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会死?如果不是你非要住店,给魔宗摸清楚了规律,他们怎么会死?” 他的声音在颤抖,因为这就是一个很真实的事情。 这条长街上全是鲜血。 是每个人的鲜血。 冻结的鲜血。 洛宁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人望着他激动的脸,面无表情,但是此时语气也明显激动了起来,“如果不是你非要星陨石,要我们带着你去星陨阁旧地,是不是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洛宁愣了一下,身子有些发软,一屁股坐在了那片冰川之上。 星陨阁为首的那人举着黑伞,三个人慢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们的面容平静,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时候更加平静的了。 “你要记住,有的时候,活下来未必是件好事。” 洛宁望着他问道,“有人活,就得有人死。” 他看着洛宁说道,“活人活,死人死。” …… 空气安静,这次是绝对的安静。 黄骠马和那匹白马拉着那辆马车从某个小巷之中走了出来。 洛宁瞪着眼睛看着它,怒骂道,“不管怎么样,你这畜生都是活的好好的。” 黄骠马瞪着眼睛,惊恐的看着洛宁,心说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洛宁站起身子,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睛盯着星陨阁的那个人道,“我不管,我就要找到他的女儿。” 星陨阁的那个人在伞下,他露出了一双眼睛看着洛宁,“你不用找了。” 洛宁一愣,喝问道,“为何?” 那人看着他认真说道,“因为她来了。” 洛宁转过头了头。 长街的尽头走来了一个女孩。 她的眼睛是红肿的,但是里面目光却是坚定的。 是仇恨的目光。 她盯着那个死去男人的尸体,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走了过来。 …… …… 第三十八章 我要跟着你走 那个女孩走的步子很慢。 但是每一步都很稳。 洛宁默默的看着她,觉得有些熟悉。 自己在青山顶上斩杀夜魔的时候那种明知道赴死也要去往的决绝态度就是这样。 她已经不在乎了生死。 他收起了刀,看着这个女孩,许久没有说话。 她终于走到了洛宁的面前,看见了自己死去的父亲就躺在地下。 她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动作。 洛宁说道,“我尽力了……” “别说了。” 那女孩打断了洛宁的话语,没有任何畏惧的抬起头来,她的目光落在了洛宁的身上,如同冷风一般刺人。 她问道,“这个人是为了来杀你的?” 洛宁平静回答,“是的。” 她又问道,“你又杀了他?” 洛宁回答,“是的。” 她再问,“于是他又杀了我爹爹。” 洛宁依旧很平静的回答道,“是的。” 女孩忽然笑了。 她的笑声在这夜空之下是极为凄凉的,冷冷的月光照在了她的脸上。 她看着洛宁,“他们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洛宁低下了头,手握在刀上,平静的看着这个女孩。 凄冷的夜空。 冰凉的月色。 洛宁开口,他说道,“是的。” 那女孩的眼底忽然出现了一丝疯狂,她眼中有着泪,但是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 这样的一哭一笑在黑夜之中让人看着是极为恐怖的。 她说道,“本来我可以有很幸福的生活,我有父亲,有母亲,有街坊,有邻居……” 洛宁低头听着,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上泛着疯狂,然后语气骤然激烈,“但是今天中午过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不是我躲在我家的厕所下面,连我也没了……” 她的身上传来恶臭,是每个女生都不会喜欢的恶臭。 但是她却那么做了,因为为了活命。 洛宁看着她,依旧说不出话来。 那女孩凄惨的笑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开心吗?” 洛宁看着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我不开心。我也不希望这一切发生。” 女孩笑着,“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 洛宁沉思说道,“我已经杀了他,为你父亲,为整个小镇的人都报仇了。” 那女孩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你觉得你很能打,你觉得你做的很对,你觉得你能对的起这些人?” 洛宁回答道,“活着的人已经活着了,死了的人也就死了的。” 那女孩看着他恶狠狠的说道,“总有一天,你也会尝到失去亲人的滋味。” 洛宁看着她认真说道,“我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 女孩瞪着眼睛看着他,“你的父母也死了?” 洛宁没有回答,自己路过玄武城见到父母未曾相认。 他也没有回答,自己在剑渊在最底层待了五年的时间。 他更没有回答,自己不得不抛弃了自己喜欢的人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些,是一个人活着的痛苦。 所以有的时候,为了活着,就必须要承受这些痛苦。 但是死人就不需要。 因为这就是活着的代价。 洛宁看着她认真说道,“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或许是你不会想到的,我身边许多人都有着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他们却都还活着。” 比如洛雾雾。 比如李诗诗。 比如杨木白。 比如周途。 他的手没有再颤抖,反而是变得无比平静,他转过了身去,没有再看这个女孩,他冷冷的声音传来。 “所以,人已经死去了,为什么还要我这个活着的人为他们承受痛苦呢?” 女孩低下头,似乎是在想着洛宁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她没有想明白。 因为她是女的,然后又是个孩。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懂。 她现在只是极端,只是叛逆,只是痛恨这个让他失去一切的人。 洛宁的脸平静。 古井无波的平静。 那女孩的手开始颤抖,“你是说,这些人的死你不该负责吗?” 洛宁说道,“我没有说我不该负责,但是我现在的活着却是为了做更有意义的事情,我每多杀一个魔宗,这个世界上就会有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小镇被保护下来。” 那女孩默默的听着,她痛苦的跪在了地下,手指扣着冰面,眼睛赤红。 她看着洛宁大声喝道,“我要跟你走。” 洛宁转过身看着她,“可以。” 她瞪着眼睛说道,“我劝你最好现在杀了我,要不然我在你身边可能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洛宁看着她那纤细的手臂说道,“你不是隐患。” 她笑了。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这个笑容之中究竟蕴含着怎么样的能量。 没有人能知道。 洛宁平静道,“我不但要带着你走,我还要教你修行,让你成为一个修行者。” 那女孩瞪着眼睛说道,“为何?” 洛宁看着她认真说道,“因为只有当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修行者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我面临的压力究竟有多大。” 他有太多的挂念。 这一路的成长是站在血海之中成长起来的。 所以这代价自然是极为庞大的。 洛宁轻轻的招手。 让那片黄骠马和白马拉着马车走了过来。 两匹马在这冰面上的行走显得有些笨拙,因为这冰面实在是很滑。 洛宁看着她问道,“你会骑马吗?” 那女孩看着这匹大马,沉默不说话。 洛宁说道,“骑着骑着就会了。” 黄骠马看着这个小姑娘,想着之前这个女孩的表情和那可怕的眼神,身子都有些不住的颤抖。 洛宁骂道,“你连个小姑娘都怕吗?” 黄骠马被骂,站在那里,不敢再动弹。 这个小女孩忽然说道,“我要埋了我的父亲。” 洛宁平静说道,“我帮你。” 他拔出了柴刀。 柴刀燃烧,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热气。 冰河化开。 那男人的身体沉在了这冰河之中。 火焰熄灭。 寒冷的空气瞬间充斥而来,那片化成了水的冰河逐渐被冻结。 那男人的身体就这样被封在了冰中。 这是天然的,最为美好的坟墓。 那女孩就这样跪下,磕头在地。 洛宁问道,“那么,你叫什么呢?” 女孩抬起头来,目光有泪,但是平静无比,“我的父亲姓宋。” “我叫宋芊芊” …… …… 第三十九章 我有故事你没有酒 第二天。 众人启程的时候,是悄悄的。 没有人去看这个小镇之中是否还有活着或者其他的人。 血就这样被永远冻结了。 …… 路还是很长的路。 漫漫长路。 没有酒,只有一柄剑和一把刀一把伞。 本来有四个人,现在有五个人。 五个人依旧也只是一柄剑和一把刀。 洛宁坐在马车的车辕上,眼睛看着远方,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看远方。 他盯着宋芊芊的后背,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似乎在想这是一个麻烦,一个很大的麻烦。 自古女人就是有很多麻烦。 而且这是一个女孩,于是麻烦就更大,更多。 宋芊芊不知道洛宁在看着自己,她的眼睛盯着长长的雪路,似乎还没有从自己家人和小镇死去的悲伤之中走出来。 …… …… 郡主的咳嗽声更大了。 他很爱喝酒,但是此时却不得不喝茶,因为这是自己夫人给自己送来的茶。 陶余温看着他的脸颊,有些不悦的说道,“你又跟老黄去喝酒了?” 郡主笑了,笑容像是清晨初生的太阳。 他笑着说道,“昨天少喝了些,你知道,我又不会醉。” 陶余温怪罪说道,“你现在生了病,喝酒便是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以后不要喝了。” 郡主微笑,“不会喝了。” 陶余温拿起了旁边盘子上的那杯茶,茶是热的,透明的,可以见到底的。 一杯毒茶。 一杯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看不出来是毒茶的茶。 “多喝热茶。” 她这样说道。 郡主把手伸过去,接住了这杯茶。 他低头,似乎是沉思了很久。 “怎么了?” 陶余温迟疑问道,“怎么不喝呢?” 郡主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转头轻轻的看了她一眼。 目光平静,如同茶水。 他一张嘴,把那杯茶倒入了口中,又重新放回了她的手中。 陶余温急道,“你这么喝,就不怕烫到吗?” 她有些着急的拿起了手帕,仔仔细细的擦掉了郡主嘴边的残留茶水。 贤妻良母,夫复何求? 郡主欣慰的闭上了眼睛。 陶余温有些紧张,她低下头,没有底气的问道,“檀溪有消息吗?” 郡主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没有消息的,但是想来,她应该是和他们一起走了。” 夫人紧张起来,“她怎么能和那群人一起走呢?这么危险的事情。如果有魔宗……” 郡主望着她平静问道,“你怎么就知道一定会有魔宗?” 陶余温的脸色变化了。 她不知道郡主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但是好在的是,她比较会随机应变。 她平静的抬起头,眼中就有了泪水,“我担心檀溪,她那么小,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她的演技比任何人都要高明。 因为她的生活本来就是在演戏。 郡主的手落了下来,落在了她那没有任何脂粉的脸上,为她轻轻擦去了泪水。 “没事的,檀溪的境界实力也是很高的,她可是登云榜第一的实力……” 陶余温急道,“你能去把她找回来吗?” 郡主摇了摇头,“魔君随时盯着南郡,我一旦离开这里片刻,后果都不堪设想。” 她的眼中的泪水变成了不解,“难道你就要这样一辈子被绑在南郡吗?” 郡主笑了,“当然不是,我在等一个人。” 陶余温问道,“是等谁?” 郡主微笑说道,“洛宁。” 空中的袅袅香气充斥在郡主房间的每一处。 比外面的雪花动人,比冬的寒梅更能容易让人入睡。 郡主沉沉低头,于是就睡着了。 …… …… 陶余温走出他的屋子之中的时候。 她脸上的泪痕是未曾干的。 因为她做戏想来就很像,没有任何破绽,没有任何的瑕疵。 连她自己都差点信了。 她的眼底涌出来的是狂热的杀气,他在等洛宁? 那个易水寒的弟子,来自中原的少年? 她怎么可能让他等到洛宁?也许这一路去往星陨阁旧址的路上,就是那个少年最后的路了。 没有人能等到他。 连应檀溪都不能。 空气之中的寒冷是十分僵硬的。 很硬,很冷。 竹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她的脸上有着疲惫之色,看来是因为连夜用灵力赶路造成的后果。 陶余温的脸上这次终于出现了一些真挚的情绪。 她着急问道,“你去魔宗了?” 竹帘平静回道,“去了。” 陶余温再问,“怎么说?” 竹帘说道,“他们知道了,不会伤害应檀溪的。” 陶余温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着竹帘说道,“你去休息罢。” 竹帘站在原地看着老夫人的身影慢慢的走远。 她也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心的汗是冷的。 她其实根本哪里都没有去。 她只是站在南郡宫中藏了两天,然后释放出了自己体内所有的灵力。 竹帘的眼睛是猩红的,眼底杀意无限,杀意涌动。 她知道,如果刘成亲自出手,那么洛宁和应檀溪必死无疑,而等到郡主再死去,她便就能成了第二个应檀溪。 空气之中的味道很好闻。 应该是院中那只梅树开花了。 她这样想着,脚步已经飘飘然。 …… …… 洛宁当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不想入地狱。 他只是希望能在地狱中救出洛雾雾。 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进入过任何小镇,没有再跟任何一个活人有过任何的接触。 很多天没有动静了。 按照星陨阁那些人的说法,前面也许再走了两三天就能到了。 雪原是荒芜的。 极为荒芜。 没有人,也就自然没有人说话。 洛宁坐在车辕上,手中拿着半只已经冻硬了的烤野兔。 星陨阁那三个人的黑伞还走在最前面。 没有人说话。 洛宁忽然望着宋芊芊的背影喊道,“哎!” 宋芊芊头都没回的说道,“我不叫哎,我有名字。” 洛宁晃着身子说道,“你来跟我说会话。” 宋芊芊道,“说什么话?” 洛宁喝道,“在这雪原上走的久了,即使是一个哑巴也会想说话。” 宋芊芊转过头看着他说道,“我要是你,我就会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对付魔宗的人。” 洛宁轻轻扶了扶腰间的柴刀,他正色说道,“对于他们来说,我做不做准备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早死一秒和晚死一秒的区别。” 宋芊芊问道,“那么为何你一定要早死一秒呢?” 洛宁忽然看着她说道,“你不要总是认为你是这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比你可怜的要有很多。” 宋芊芊不说话。 洛宁把那半只野兔包好塞进了怀中,他闭上了眼睛,靠在了车厢上。 他说道,“我要给你讲个故事。” 宋芊芊冷笑,“我没有酒。” 第四十章 不是我爱你,而是对不起 洛宁说道,“你还太小,不能喝酒。” 宋芊芊认真说道,“我今年十一岁。” 洛宁平静道,“这是我五年前的年纪。” 她认真的看着洛宁说道,“你也不大。” 洛宁平静道,“但是至少比你多吃了五年的饭,比你多喝了五年的水。” 他的声音悠远平静,但是宋芊芊却还是对他保持着无比的敌意。 洛宁的语气认真了起来。 “我要给你讲的这些故事,不是要拿这些人的经历跟你比惨,而是要告诉你,人生就是这样。” 宋芊芊冷笑道,“所以你的出现让我没有了人生?” 洛宁不再回答她这种问题,他优哉游哉的说道,“我要给你讲的这个故事,有很多,但是我决定先给你从我的大师兄说起。” 宋芊芊道,“我不听,我没有酒。” 洛宁平静道,“你若是不想听,就现在下马,自己走回去。” 他继续说道,“我的大师兄叫杨木白。” 宋芊芊道,“为何要从他讲起?” 洛宁平静道,“因为他最惨。” …… …… 他确实是最惨的。 剑胎没了。 手臂断了。 一个修行者变成了一个废人,在自己喜欢的人的面前变成了废人。 宋芊芊静静的听着,但是脸上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 听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即使他不去救你,你也死不了,不是吗?” 洛宁道,“那种情况,他是回去的,因为没有人知道结果,但是他就一定是会去的。” 宋芊芊不解问道,“为什么?” 洛宁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大师兄。” 冷风吹在他的脸上仿佛变得不再冷。 宋芊芊小声嘀咕道,“真看不出来你这种人竟然能有这样的运气,有这样好的一个大师兄。” 洛宁闭目不答,过了很长时间,他终于又说道,“我要给你讲的第二个故事是关于我的妹妹,洛雾雾。” 宋芊芊道,“她的名字跟我很像,都是两个叠字的。” 洛宁头都没抬的回答道,“你们不仅名字像。” 宋芊芊道,“还哪里像?” 洛宁说道,“脾气很像。”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保证自己在一个舒服的坐姿下能说完这个故事。 没有酒的故事,往往就是好故事。 但是这个故事不是很好。 只是有些酸。 宋芊芊听完了,她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么,你究竟是喜欢她还是喜欢秦薄衣呢?” 洛宁喝道,“她是我妹妹,喜欢的意思,能一样吗?” 宋芊芊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似乎看到了那个早就该死去,但是因为洛宁放弃了五年的俸禄把自己的气虚液和凝血丹都给她续命的面黄肌瘦的小姑娘。 她抬头说道,“不好。” 洛宁一愣问道,“什么不好?” 宋芊芊说道,“你不好,你若是对天下的人都能像你妹妹那般就好了。” 洛宁喝道,“你当我是佛祖,来普度众生?” 她低下头去,沉默不语,这两个故事足够说明这些人的经历都要比她惨很多。 但是洛宁却没有停下嘴,他说道,“我要给你讲第三个故事。是我的一个朋友,准确的说是两个朋友。” 宋芊芊说道,“那你这个朋友一定是极为仗义的,像是你的大师兄一样。” 洛宁笑道,“恰恰相反,他有着一颗爱世人的心,就像是你想的那样,但是很可惜,世人却没有一一颗爱他的心。” 宋芊芊道,“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洛宁说道,“他以前是皇帝。” …… …… 关于皇帝。 事情就会变得有趣起来。 事实上这正是很有趣的事情。 宋芊芊呆住了。 她从来没有去过天朝,也不知道人间竟然能有那样美好的地方。 红尘阁的酒应该是极为好喝的。 天朝夜市上的炒年糕也应该是很好吃的。 她不知不觉留了口水。 然后李诗诗就出现了。 他没有吝啬自己的语言,他的赞美也是很到位的。 很到位。 宋芊芊的眼中有着不信的情绪,她仿佛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能有这样好看的女人。 她坐在马上认真问道,“听说南郡公主也长的很好看,她和南郡公主究竟谁好看呢?” 洛宁说道,“这是一件没有办法比较的事情,她的美是风尘的美。但是南郡公主就是最纯粹的美。” 宋芊芊叹息道,“只是可惜,为何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要喜欢那么个薄情又薄命的皇帝呢?” 洛宁平静说道,“这就是人生。你觉得他们比你怎么样?” 宋芊芊低下了头,她忽然又抬起了头。 “我觉得你在给我编故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悲惨的人?” 洛宁平静道,“之所以你认为他们悲惨,是因为你就在这个小镇上,你不过才活了十年,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学习。” 他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他们的人生,除了命还在,其余对于他们重要的一切都失去了。” 皇帝没了皇位。 修行者没了剑胎。 妓女动了情。 洛雾雾没了洛宁。 这算不上是好故事,但是却是绝对是最真实的故事。 洛宁看着她认真说道,“你以为,我如果有能力救下来你的父亲和你们小镇上的人,我会不救他们吗?” 宋芊芊骑着马在前面。 还好是在前面。 要不然她那已经通红的脸就会暴露出来她此时有些羞愧的心情。 她确实不该恨洛宁。 她该恨的是魔宗的人。 空气变得冷起来。 她忽然发现坐在马车后面那个少年是很高大的。 事实上他就是很高大的。 他搭着最大的人情,做着这些世人最不理解的事情。 她轻声问道,“那么等这次拿完了星陨石,你决定要干什么?” 洛宁说道,“我要回中原。” 她问道,“去见洛雾雾和秦薄衣?” 洛宁回答道,“也许。” 宋芊芊继续问道,那么,“你会对她们说什么呢?” 洛宁思索了片刻说道,“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要是非要说出来,也许只有三个字。” 宋芊芊笑道,“我爱你?” 洛宁骂道,“爱怎么会同时爱两个人呢?” 他的目光黯淡下去。 他也许是想到了那个自己不辞而别甩下的公主。 也许是想到了那个跛脚白衣少女。 也许是想到了自己拒绝掉的郡主。 宋芊芊道,“不是我爱你?” 洛宁低下头,望着那地上的冰雪,他和声细语,如同耳语。 他说道,“是对不起。” 第四十一章 高山上的剑意 荒郊野岭。 穷山恶水。 冰的天。 雪的地。 这只队伍走着,安静无比。 宋芊芊的眼中除了复仇的怒火之外,不自觉的忽然又多了其余的什么东西。 她骑在马上沉思,如果洛宁跟自己说的这些事情和话都是真的的话,这个人家确实是有太多的不值得。 又一天。 为首的星陨阁那人忽然站住了脚步。 马车跟着停了下来。 洛宁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那人看着他正色说道,“再有一天的路程,大概就会到了。” 洛宁说道,“这么快。” 为首那人说道,“已经过了很久了。” 洛宁抬头看了看天空,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 他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星陨阁为首的那个人说道,“自然是有很多危险。” 洛宁说道,“我从来就不在乎危险。” 他扬了一下头,用下巴指了指宋芊芊问道,“你怕危险吗?” 宋芊芊低下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连修行都不会,我怕什么危险?” 洛宁笑着看着星陨阁那人说道,“你看,没有人怕危险的。” 那人平静说道,“好的。” 洛宁伸手在怀中摸了摸怀中的那半只野兔,冻的梆硬,似乎已经被人遗忘。 …… 走了又有几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山的影子。 一座极为高大的山。 有天那么高。 当那座山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 天气依然是寒冷的。 正午。 太阳不大,但是却把自己所有的光芒都投放在了大地之上。 空气不热,依旧硬冷。 但是一行人的步伐却没有减慢。 黄骠马知道这将是一场极为凶险的旅途,所以它紧张的也从自己的鼻子散发出了一阵阵的白色蒸汽。 空气之中无比安静,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路就在脚下,通向那座高大的山峰。 至于怎么走,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 …… 当一座山峰很高的时候。 这座山峰就会有很多的故事。 至于是什么故事,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人留下来的故事。 此时此刻,也有着另一个人正在向这座山峰的方向走来。 陶余温要他杀了洛宁。 他此时就要来杀了洛宁。 一路上的冰雪没有让他的眉毛皱起来半分,因为他就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一个普通人。 但是作为普通人,他就需要有一个普通人应该具有的样子。 他的脚步看起来似乎并不快,但是每走出一步他的身影都会出现在几里之外的地方。 他赶路的速度对于他来说并不快。 但是他要不能把自己的精力都耗费在赶路上面。 他需要节约一下灵力,来应对突发的情况。 可是能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呢? 他想不出来。 以自己生死境巅峰的境界,杀了洛宁也许就像是杀鸡一般的简单。 路也在他的脚下。 他的目光之中只是有着重重的忧虑。 他只是在担心中原一触即发的战事,还有自己杀了洛宁之后便是等于彻底和南郡宣战。 但是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现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杀了洛宁。 只要那个南郡的公主不来添乱。 但是南郡的公主究竟在哪里呢? 他不知道。 他摸着自己的小腹,想着,想着那个要了命的毒药究竟什么时候能发作。 他也不知道。 他不能成为郡主那副模样。 所以他必须先自己压制住体内的毒,然后杀了洛宁去和陶余温换解药。 …… …… 风吹在脸上是很冷的。 但是洛宁此时感觉不到寒冷。 因为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他,是十分炽热的。 洛宁抬头,便能看见宋芊芊的眼睛。 他能明显感觉到,她的眼神之中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敌意了。 至少面对自己的时候,她的眼神是深邃的,让人看不出来悲喜的。 洛宁很不喜欢这种表情,因为他自己本就是这种表情。 他平静说道,“你是在害怕吗?” 宋芊芊没有说话,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是洛宁知道,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有这种情绪,不丢人。 她平静说道,“你说过你教我修行。” 洛宁看着她皱眉说道,“修行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漫长到你可能会崩溃。” 宋芊芊说道,“我现在先来无事。” 洛宁说道,“临阵磨枪吗?” 宋芊芊认真道,“不快也光,不是吗?” 洛宁没有回答她,但是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出来了一本书。 一本剑诀,看上去有着些陈旧,但是陈旧之中又有些新。 “你认识字?” 宋芊芊点了点头。 剑诀被洛宁的灵力保护着,平稳的到了她的面前。 宋芊芊伸手接过了那本剑诀,惊异问道,“这是什么?” 洛宁平静说道,“《剑胎初建》。每一个剑渊弟子入门要看的东西。” 她有些不解,“这么老的东西,你怎么会随身带在身上呢?” 她翻开了这本书的第一页。 于是就看到了四个大字。 “去去就回。” 谁去去就回? 这又是给谁写的? 她的那还之中有很多疑惑,但是这些疑惑最后还是变成了那有些低落的眼神。 去去就回。 有的人能回来,但是有的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她似乎知道了洛宁为何随身带着这本书的原因。 …… 少年靠在马车的车辕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宋芊芊惊讶问道,“你要睡觉?” 洛宁说道,“养足了精神,前方有一场硬仗要打。” 宋芊芊问道,“你打的过吗?” 洛宁说道,“打不过也要打。” 她认真问道,“打不过为何不能跑呢?” 这是一个和郡主问他同样的问题。 过了这几个月,洛宁的脑海之中也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平静回答道,“没有时间让我等了。” 确实是没有时间了。 洛雾雾在哪?她的病现在怎么样了呢?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他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洛宁看着宋芊芊说道,“你要是害怕,我可以把这匹马送你,你原路返回。” 宋芊芊的眼底出现了深深的恨意,她看着洛宁说道,“我不害怕,我要看看,那个杀了我们整个小镇的魔宗究竟是何方神圣。” 洛宁惊讶道,“你不怕死?” 她回答道,“怕死,但是还是要去。” 少年于是就笑了,他说道,“如果我大师兄在这里,他一定很喜欢你。” 宋芊芊道,“为何?” 洛宁说道,“因为你讲的是道理。” 她转过头,在马上坐直了身子,似乎是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我现在算不算是剑渊弟子?” 洛宁平静道,“你是我的弟子。” 宋芊芊道,“第一个?” 洛宁回答道,“第二个。” 远处的那座山就像是乌云一般压在众人的头顶。 洛宁闭着的眼睛也没有再睁开。 黄骠马的脚步有些凌乱,因为它也有些害怕。 在这山中传出来了一道让人胆寒的剑意。 宋芊芊不知道那是什么,还只是呆呆的问道,“第一个是谁?” 洛宁回答道,“是一个傻子。” 他忽然睁开眼,然后瞳孔一跳,落在了那山上的某处。 那里若隐若现有着一道剑意。 他很熟悉。 像是一条河。 …… 第四十二章 刀在手,跟我走 那是易水剑意。 不会错的。 洛宁的眼睛再也闭不上了。 这个世间,除了自己和李凤凉,竟然还能出现这种气息? 山极为高大,深入云端。 望山跑死马,但是因为这座山实在是太高了,所以他知道也许还要走上很长的时间。 风已经不再硬冷。 而雪更是已经不再明朗。 因为在这座高大的山峰之前,一切东西都被阻挡而下。 寒气袭人。 但是在这座山前却温暖的如同春天。 因为它实在是太高了。 高的不像是一座山应该具有的样子,更像是一柄剑。 一柄从来都是极为高大不可逾越的剑。 洛宁皱眉,于是他问道,“前面这座山到底叫什么名字。” 只有两个字回答他,“芒砀。” 芒砀山。 他补充道,“这座山是这世界上最高的山,没有之一。” 洛宁不解问道,“当年的星陨阁便是在这上面?” 那人回答道,“正是。” 洛宁又问道,“那这易水剑意是为何故?” 那人说道,“这是易水寒的剑意,也是他的剑意封死了这座山,所以没有人能够进去。” 洛宁平静道,“可是我来了。” 星陨阁的那人说道,“如果你不是易水寒的弟子,我是不会带你来的。” 洛宁说道,“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 星陨阁的那个人看着他说道,“你也早就准备好了,不是吗?” 洛宁说道,“是的。” 他跳下了马车。 走到了这三个人的前面。 那三个人很自然的退后,跟在他的后面。 宋芊芊也从马上跳了下来。 柴刀被握在手中。 他平静的向前走着。 身后,星陨阁的为首的那人提醒说道,“这易水剑意极为强大。” 洛宁面无表情的说道,“本是同根生。” …… …… 刀在手。 空气明显不那么冷了。 风中有着剑的味道。 如果说剑是没有味道的,那空中的便是河流的味道。 距离这座山越近,这个味道便是越明显。 洛宁握着柴刀的手开始颤抖。 他背后的忘川剑也在颤抖,似乎随时可以出鞘。 似乎随时会出鞘。 山上有雪,有一条山路。 路上全是雪。 少年走在这条雪路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听着在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有很多时候,闭着眼睛反而比睁着眼睛看的清楚。 那道剑意明显感觉到了有人登山,它仿佛感觉受到了挑衅,空中的雪花舞动的更加急躁,在半空之中形成了一道急促的旋风。 这旋风刮在脸上,就如同一柄柄极为微小的剑落在身上。 没有什么痛感,但是却让几个人走路的速度慢了许多。 那黑伞上的光芒大放,一道气息把这三个人都笼罩在了其中。 那雪花打在这黑伞形成的屏障上,然后纷纷落下。 洛宁握着刀,一道悠远无比的剑意出现在了他的身旁,悠远,是极为悠远的剑意。 像是这山上的枯柴。 宋芊芊的身体和那黄骠马和白马的身体都被他笼罩在了其中。 砍柴剑意出手,抵挡住了空中的雪。 宋芊芊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洛宁身旁散发出来的那道无形的气息,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害怕的神色。 但是洛宁却面无表情。 他再也没有犹豫。 他迈着步子踏上了这条雪路。 一道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 即使他已经是阴阳境,可还是觉得这道压力无比巨大,砍柴剑意在这风雪之中嗡鸣颤抖,但是洛宁的手却是无比稳的。 风急了。 雪更急了。 刮起来的都是山上纷乱的落雪。 洛宁回头看着星陨阁的那三人道,“坚持不住了说一声。” 他把手一挥,柴刀骤然出鞘。 空气之中打起来了一道极为明亮的闪电,但是瞬间就是被这漫天的风雪吞没。 狂风起。 洛宁轻喝一声,脚下再没有任何犹豫。 他必须极快的通过这片剑意的领域,即使是他,在这剑意的领域之中,也不可能待太长的时间。 在这里面待得时间越久,他的灵力损耗便是会越快。 风雪遮住了视线,但是却没有办法突破那道剑意。 几个人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于是空中的那些纷乱的雪花也跟着加快了。 本来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雪花,它们落在洛宁施展而出的剑意领域上,然后落下,噼里啪啦的声浪响起,如同过年时候放的爆竹。 宋芊芊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但是脸色却是苍白起来。 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周岁不到的孩子。 毕竟只是孩子。 洛宁走在这风暴之中,脸上毫无表情。 只有他自己他此时究竟承受的是多大的压力。 他轻轻把柴刀一横,剑意爆发,那挡住所有雪花的剑意又把星陨阁的那三人笼罩在了其中。 他们脸上的苍白少了很多。 他们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忽然有了些敬佩之意。 但是他们知道,越往后走去,后面的剑意便是会越来越恐怖。 空气被撕裂的嗡嗡作响,洛宁的脚步平稳而坚定。 他每走一步,便是会在这硬冷的雪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宋芊芊跟在他的后面,不自觉的就跟他步伐统一。 她踩在洛宁的脚步之中,这才觉得是无比舒适的。 而这正是阴阳境的玄妙之处,能影响天地气息,自然也能潜移默化周围人的行动。 他们的动作逐渐同步,在这杂乱的风雪之中形成了一个轮回,仿佛极为玄妙。 …… …… 柴刀横。 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这风雪之中前进了多久。 但是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走在最前面的这个少年速度慢了很多。 但是他却依旧在走。 柴刀明亮,眼神明亮。 他必须走下去,因为在这里的剑意已经强大的连他都有些心悸了。 如果在这里放弃,那漫天的风雪剑意涌来,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风雪杂乱。 他的剑意领域逐渐小了一圈。 但是依旧把这几个人牢牢的围在其中。 那几个人的距离自然也是近了很多。 又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洛宁的指节微微发白,剑意领域再次缩小了一圈。 但是这次,缩小的却不只是剑意领域。 空气之中闪过了一道凌厉的气息。 他第一次站住了脚步。 因为在他的肩头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道伤口。 棉衣破碎,露出雪白的棉花。 血沾在这棉花上。 仿佛白纸染墨。 …… …… 第四十三章 魔王的畏惧 鲜血顺着他的棉衣流出来。 染红了白衣。 侵入了白的棉花。 洛宁眉头未曾皱一下,仿佛没有任何的痛感。 他的柴刀依旧横着,空气之中暴掠而过了一道强大的剑意把刚才洛宁那破碎剑意的一角填补而上。 没有任何的言语,几个人只是平静。 他继续向前走去。 但是他的剑意领域却一直在缩小。 宋芊芊站在他的身手,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洛宁此时正在微微颤抖的身体,但是此时的她,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看着,静静的看着。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脸色苍白,似乎痛苦无比,但是他们知道洛宁此时承受着比他们更大的痛苦,所以他们只能也选择沉默。 倒是黄骠马的眼神之中这次再也没有了贪生怕死。 它紧张的低着头,专注的拉着自己背后的那辆马车。 …… 外面肆虐的剑意更加的恐怖起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洛宁再次停下了脚步。 他的脸色白的像是苍白的白纸一般。 因为这里已经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极限。 外面肆虐的剑意,即使是阴阳境六重的人到了这里,如果不是用剑之人,恐怕都难以支撑片刻。 但是洛宁不仅能,而且还在这剑意之中走了许久。 现在他停下了。 便是说明他也走不下去了。 空气之中剑意纵横,他的左肩上又出现了一道轻微的声响。 呲啦一声,鲜血纷飞,一道血口出现。 柴刀嗡鸣,在这柄柴刀之上不知道何时也是出现了一道崩坏的缺口。 …… 洛宁终于慢慢的把柴刀交到了左手。 他的剑意领域现在已经缩小到了极小的程度。 空气之中涌现出了无数的细小剑意,都是突破了洛宁的剑意领域穿梭过来的。 星陨阁的那柄黑伞之上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小孔。 天光伴随着雪光从那些小孔之中透入,照亮了他们惊恐的脸颊。 但是宋芊芊却是没有任何事情。 她的脸色平静。 因为她是跟在洛宁后面。 洛宁护在她的前面,所以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一点的伤势。 她抬头望去,白雪茫茫,风声阵阵。 那飕飕的声响像是飞箭,但是只有洛宁知道那是比飞箭不知道恐怖多少倍的剑意。 他心里想着,如果应檀溪在这里就好了。 或是李凤凉。 要么是秦薄衣。 任何一个用剑的人也许都行。 但是他现在就是自己在这里。 一个人。 没有后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终于伸出右手握住了他身后的剑。 风暴肆虐的山上忽然有了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河。 那些剑意也许都是长河。 但是都是已经过了十几年的存在。 洛宁手中的这条长河却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它不虚幻。 它在咆哮。 风萧萧。 河水自然也萧萧。 宋芊芊的目光落在他的后背之上。 她忽然发现这个少年的背忽然这一刻无比停止。 忘川剑,易水意。 只有这一刻,才是他最强的姿态。 那本来已经濒临崩塌的砍柴剑意骤然充实起来,无数细密的剑孔瞬间填补上了那剑意领域破碎的地方。 洛宁无比平静的把忘川剑和柴刀同时横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脸色变得开始比雪苍白。 鲜血顺着他的鼻孔和嘴角流淌而下,落在棉衣上,落在雪地上。 雪花一朵朵绽开,宛如一朵朵殷红的梅花。 他没有任何犹豫的迈着步子。 剑意扩散,然后在这条雪路之上探出了一条路。 …… …… 刘成正在来的路上。 他或许很疲倦,但是他知道此时不是疲倦的时候。 路过梅山的时候,他甚至还想停下来去看看那座美丽的山峰。 这是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情绪。 如果要是有了,那便是说明,他的心态出现了一些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那便是他的内心也许有些惧怕了。 可是他想到,他怎么会惧怕? 一个魔王怎么会惧怕? 是惧怕藏在自己体内的毒? 还是惧怕自己瞒着魔君偷偷跑出来的事情? 无论是惧怕哪一点,这一次他都非去不可。 他已经做好了任何准备。 …… 只是。 他还在担心。 因为没有那个关于那个南郡公主的任何消息。 南郡的人怎会那么简单? 当然不会。 那么。 究竟是为什么? 郡主不会简单,自己也不会小看他。 即使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巅峰时候,他又怎会简单? 可是此刻面对魔宗的每一个杀招,他都仿佛没有看见,都仿佛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怎会是郡主的作风? 他不仅有些疑惑。 然后他路过了那条路上的第一个小镇。 …… 小镇之中有着发丧的哭声。 听的他脑袋有些大,他只是觉得这是不详的事情,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他的修为和境界,离开这里只需要一瞬间的时间。 冷风伴随着飘雪。 吹在他的脸颊。 他想着事情。 …… 然后他来到了这条路上的第二处小镇。 这里依然有着发丧的声音。 这里依旧有着哭声。 他开始好奇起来。 心想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死人? 他停下了脚步,站定,然后向路边的一个人打听。 他的长相本来就很普通,所以自然不会有人把他当成什么大人物。 他听说了这座小镇之中某座客栈之中死了几个人。 他们死的都很惨,是死了几天才被人发现的,他们的身上是刀伤,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刘成默默的低着头。 …… 他又离开了这座小镇。 他的脑子空了许多。 然后他来到了第三个小镇。 …… 依旧是发丧的声音。 依旧是冰雪之中的哭声。 他没有停下脚步,哭声在他的耳畔嗡鸣作响,仿佛一道道雷声,让他本来就不好的心情变得更加不好。 …… 然后是第四个。 哭声依旧。 他的速度更快。 …… 第五个。 他停下脚步。 这里只有风吹着雪的声音。 哭声终于没有了。 这座小镇无比安静。 无比平静。 没有任何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活物的动静。 风雪飞卷在这小镇的上方。 那风卷进去了某处的巷子,发出了阵阵呜咽的声音,便是又像是一阵阵让人心悸的哭声。 他皱眉。 这似乎就是一座死城。 镇子中有一条最大的街。 这条街似乎有着些不同,因为它上面漂浮着很多浮冰。 雪白的冰。 雪白的雪。 还混着红的血水,这是一条冰血的冻结的河流。 刘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即使是他,他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他用灵力探看而去,这座小镇之上,每个屋子之中都有着那已经冻结的血水和尸体。 他的背后起了凉气。 凉气也是凉意。 这座小镇上的人竟然都死了。 即使他作为第二名魔王,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他,脸色也不仅有些变化。 冷汗从他的额角露出。 —— 这到底是谁做的? …… …… 第四十四章 她很美 冰冷的汗从他身上流下。 他仿佛感受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刮着雪有着明朗日光的天空和大地的夹缝之中是他要走的路。 苍茫无比。 此时他仿佛感觉到这天地间仿佛出现了一道血盆大口等着他的前进。 这是魔宗做的? 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这个消息。 来杀洛宁的只有他自己。 那这究竟是何人? 杀了小镇之中所有的人只是为了借杀意成阵? 那是何人? 他的冷汗如同涌泉,落下,最后被冷气和冰河冻结在一起。 他选择了离开,因为路还在前方。 他还要继续前行。 …… …… 芒砀山的雪路上。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 空气安静了。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因为他们都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里精神最好的那个人也许就是宋芊芊。 她被洛宁保护着,没有收到空中剑意的任何压力。 洛宁的步子依旧是在往前走着。 可是他们都知道,洛宁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山顶了。 茫茫的白雪没有尽头。 就像是天下最长的一条路。 等到洛宁灵力耗尽的那一刻,他们就会被漫天的剑意斩成和这雪花一样零碎的碎片。 洛宁心说被自己的最熟悉的剑杀了,这大概也是人世间最为悲哀的事情了。 他没有死在魔君的柴刀下,没有死在夜魔的百魔棍下,也没有死在二月花的枪下或者是易水寒仇人的怒火下。 他现在竟然要死在自己最为熟悉的剑意下。 他的心情怎么会不百感交集。 星陨阁的那三个人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不知道死亡正在降临。 宋芊芊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 剑意依旧广阔,但是他的身体已经颤抖的如同筛糠一样了。 没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或者鼻子之中再流出,因为他忽然不再前进。 他站住了步子。 宋芊芊紧张问道,“怎么了?” 洛宁平静说道,“我做不到了。” 宋芊芊说道,“你应该再试试。” 洛宁道,“不用试了,我很了解易水剑意,就像是了解我一样,这种强度的剑意,我最多再坚持三炷香的时间。” 宋芊芊低下头,“也许前方的路就只有三炷香的时间呢?” 洛宁抬眼望去,前方就是茫茫的风和白雪,没有人知道那边究竟是怎么样的,也没有人能看到那路的尽头。 谁知道还有多远呢? 如果不是三炷香的时间。 他们就要在这风雪之中被这剑意斩成风雪。 洛宁平静说道,“我不想赌。” 宋芊芊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如果你师兄在这里,他一定会让让你试一试的。” 洛宁笑着说道,“这是一个没有道理的事情。” 宋芊芊低头不语。 因为这件事情真的是没有道理的。 即使是她也都知道,面前的路不可能是三炷香的时间的。 可是她也有些不甘心。 她都不甘心。 洛宁如何能甘心呢? 可是正如洛宁所说,只要是或者,总会有很多悲惨的事情,因为这就是活着的代价。 少年收回了左手的柴刀。 他不再横与胸前,反而是把柴刀插入了自己的刀鞘之中。 他转过头去。 在这茫茫的风雪之中看向了星陨阁的那三人。 “我把我剩余的剑意封存道这柴刀之中,你们拿着它下山去,下山的速度快些,加上你们的黑伞,只有你们的覆盖范围,应该够你们回到山下。” 黑伞下为首那人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见洛宁的这句话。 宋芊芊的眼眶有些微红,她抬起头来认真问道,“那你呢?” 洛宁笑道,“我有些不甘心,所以我要继续走走。” 宋芊芊说道,“那我想跟你一起走。” 洛宁平静笑道,“太危险。” 宋芊芊道,“我不怕危险。” 洛宁看着她认真说道,“你还要留着命去找魔宗报仇。” 宋芊芊低下头,因为洛宁这句话说到了她的心中,还算是有道理的。 她平静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些担忧。 她说道,“我忽然不想报仇了。” 洛宁问道,“那你想如何?” 宋芊芊说道,“我要你活着教我修行然后我再去报仇。” 洛宁说道,“那你去山下等我下山。” 宋芊芊低头不语,目光落在了僵硬的雪路上。 洛宁一只手举着忘川剑,另一只手把柴刀缓缓的接下来交到了她的手中。 他平静说道,“去吧。” 宋芊芊站在原地。 她忽然抬起头认真问道,“你回不来了对吗?” 洛宁没有回答。 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就连黄骠马都知道这个少年要去干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但是却除了她的声音。 却在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的脸上没有喜怒,只有平静。 宋芊芊轻声叹了一口气,她忽然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洛宁说道,“你问。” 她说道,“南郡公主真的很好看对吗?” 洛宁愣住了,因为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问的毫无道理,没有任何头绪,但是却极为好回答。 可是正是这样好看的问题,问的洛宁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但是她真的很好看。 她那张脸是仙人的脸,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 他忽然开始有些怀念南郡城之中的那顿火锅。 洛宁心里想着,如果她在这里就好了。 剑意肆虐。 洛宁身上破碎的口子更多了。 他转过了身子。 剑横在自己的身前。 他的剑意领域破开了一个口子。 然后在他的身边出现了一道新的剑意领域。 他平静道,“她很美丽。”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说的,但是如果应檀溪在这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 可是她不在,他竟然有些想她。 如果她知道自己死在芒砀山上,她会怎样呢? 然后她想到了秦薄衣,她呢? 还有洛雾雾,还有洛雪,还有周途。 他们呢? 鲜血顺着洛宁的嘴角涌了出来。 他迈着步子,独自走到了这漫天的剑意之中。 易水剑意围绕在他的周围,打在他身边那道新的剑意领域上。 他不知道他能坚持多长时间。 朵朵殷红的血花探出。 他的身子半跪在了这雪路之上。 但是他却依旧是前进的。 宋芊芊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就知道了这个少年究竟背负的是什么。 至少有了这样一个师傅。 她觉得很光荣。 洛宁的脸上在苦笑。 他只是想知道,应檀溪如果知道了自己在选择了一条不归路之前夸她漂亮,会不会先开心的笑了起来,然后再痛骂自己的手下是废物? 他心里想着,如果有她在就好了。 可是这苍茫的天地,她那里会在啊? …… …… 第四十五章 她在哪里? 她哪里会在啊? 她会在哪里啊? 这个世界上的此时此刻,不只是洛宁一个人会想这个问题。 当然也有很多人会想。 …… …… 南郡城中。 南郡宫。 今天的茶格外的香。 但是郡主却能感受到这个茶的味道有些变化。 他看着陶余温的侧脸认真问道,“有烦心事?” 陶余温轻轻的应答了一声,“是担心檀溪,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郡主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都跟你说了许多遍了,檀溪已经大了,不需要我们为她担心了。” 陶余温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可是我还是担心。” 她面前的茶是经过她精心烹制而成的,但是今天的水温却没有掌握好,所以味道有着不同。 而这也是说明,她是发自内心的担心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她脸上的神情更加凝重。 她问郡主说道,“你知道檀溪在哪对吗?” 郡主轻轻摇了摇头,“魔君对南郡虎视眈眈,我片刻不敢离开,我哪里知道?” 他端起那杯跑了味道的茶喝了一口。 目光深邃的像是卷着雪的风。 …… …… 竹帘今天的心情很好。 按照日子来推算。 刘成大概要去找洛宁的麻烦了。 到了那时,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死去。 即使他们两败俱伤,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极为好的事情。 她同样不知道应檀溪在哪里。 她不在乎应檀溪到底在哪里。 因为无论在哪里,洛宁如果有危险,她难道真的会袖手旁观吗? 她自然不会。 竹帘轻步走到了院子之中。 南郡宫前有一颗梅树。 这棵梅树上的梅花开的正好。 她默默的站在这里看着梅花。 但是她却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老者,瞎了一只眼,缺了一只耳朵的老者。 —— 黄春秋。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赏梅的动作跟郡主那日赏梅是那么的像, 黄春秋眯着眼睛,有些恍神。 她回过头,看见了他的眼睛。 她的眼神马上有了秋波暗藏其中,她的动作马上变得温文儒雅,举止投足都让人无比的喜欢。 这就是她的天赋,也是她对付大多数男人的武器。 黄春秋微微的欠身,“打扰了。” 他转身要离去,竹帘却叫住了他。 “我们一样是仆人,只不过您是郡主贴身的丫鬟,而我是夫人的丫鬟。” 黄春秋低头说道,“正是。” 她继续问道,“应檀溪失踪,不见踪影,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黄春秋恭敬回答道,“这不是仆人应该想的事情,我没有想过。” 竹帘说道,“我要你现在想。” 黄春秋于是就真的低头想了起来,他想了很久,然后终于认真的说道,“这不是一件值得担心的事情。” 竹帘道,“哦?” 黄春秋说道,“无论她究竟去了哪里,都会没事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十分自信的,就连佝偻的腰都不仅挺直了几分。 竹帘继续问道,“为何?” 黄春秋平静道,“因为她是郡主的女儿。” 空气之中飞扬起了些许淡淡的杀意。 但是却不是竹帘刻意为之,这句话同样不是黄春秋刻意说的,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对竹帘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片梅花在风中摇曳,最后脱离了花茎然后飞落而下。 黄春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竹帘也未曾动。 安静了数秒。 竹帘笑了。 她的笑和应檀溪一样,是极为好看的。 即使她没有她长的好看,但是如果笑起来,都是一样阳光明亮,无比讨人喜欢的。 她摆了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可以过去。 然后竹帘抬起头,她极为认真的问道,“你会酿酒?” 黄春秋低头小心回答道,“正是。” 竹帘笑着说道,“我会沏茶。” 黄春秋终于抬起了头,他不知道竹帘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想了想,就无比坚定的回答道,“你沏的茶一定比我酿的酒好喝。” 竹帘问道,“这又是为何?” 黄春秋笑着说道,“郡主整日喝茶,但是却从来没有喝过酒。” 竹帘就很开心的笑了。 她本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虚荣无比,自命不凡。 她一旦得知自己某个地方比一些人强大,心里就会很满足。 黄春秋终于转身离去。 他没有说出来:郡主面对魔君的时候喝的是青檀酒。 …… …… 那刘成呢? 他也在想应檀溪到底在哪里。 他知道自己这次来杀洛宁的事情不会简单。 可是究竟是什么危险在等着自己呢? 他想的头痛。 也想不出来。 前方也许就快要到了。 他能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毒素正在慢慢的滋生,让他运转灵力的速度逐渐变慢。 他甚至开始有些庆幸。 郡主在南郡城外一剑千里,如果不是这毒的作用,那些斩出来的剑意也许都是实质,那么自己和魔君还能那般全身而退吗? 这是何等可怕的人物?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在他走着的路上,他也看见了芒砀山的一角。 …… …… 她在哪里? 当所有人都在想的时候,洛宁却突然不去想了。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也许自己继续往前,只能再坚持一炷香的时间。 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他还是要去。 冰冷的风雪落在他的脸上。 剑意无情的在拍打。 他的身上,腿上,胸前,手臂上,无数的血涌了出来。 往前的路只能是更加艰难,他可能一炷香都坚持不到了。 宋芊芊手中握着刀,她在的这片剑意领域是洛宁封存的剑意。 她看见了在那剑意之中飙血的少年。 她再也控制不住。 惊她呼一声,她就攥着柴刀就跑了出去。 到了这种程度,每往上走一步都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不是她能承受的,也不是洛宁留下那道剑意能承受的。 空中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而至,一道剑意划破了洛宁的剑意领域,即将落到她的身上。 宋芊芊闭上了眼睛。 —— 在等死。 ……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但是他们却没有动。 没有任何人动。 因为此时忽然有一个东西比他们动的更快。 空中那道足以要了她的命的剑意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骠马暴叫了一声。 宋芊芊听到了动静,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那辆马车。 这是一个几乎已经被人忽视的存在,一路之上没有人知道这马车存在的意义,都似乎遗忘了它。 但是此时它动了。 准确的说是有人让它动了。 那车厢本来是有着一个帘子。 但是帘子此时却被掀开了。 是被一双芊芊细手掀开的。 然后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 那女子走出来,于是宋芊芊知道了天下任何赞美的语言用在她身上都是侮辱了她。 因为她本就是美的出尘绝伦。 像是一团耀眼的光。 但是在此时,就是希望的曙光。 那女子看着宋芊芊笑了,她的笑本来就在风雪之中如同春日暖阳,或者本就是这风雪之中的暖阳。 她笑了,所以这风雪仿佛都不再寒冷。 但是她的如此美丽的笑却偏偏有些俏皮。 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柄剑,她侧过头,有着笑意的问道,“那你觉得呢?我究竟美不美?” …… …… 第四十六章 她一直在你身边 宋芊芊瞪大了眼睛。 她几乎要流出口水的那般说道,“美。” 那女子看着她笑了,但是手中的剑却挥动了起来。 半空之中没有剑意,只有灵力。 一道无比强大的灵力托住了洛宁那道即将崩塌的剑意。 洛宁用剑意登山,是因为他的灵力不足。 而这个女子直接用灵力托住他的剑意,是因为她实在是太强大。 她笑着看着宋芊芊问道,“洛宁是你师父?” 宋芊芊小声说道,“是的。” 她继续笑着问道,“那我给你当师娘好不好?” 小姑娘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心想着这样的问题怎么能就这么随便从一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大姐姐口中问出来? 她涨红了脸,又想着如果洛宁真的有福分能娶到这样的神仙姐姐,自己这个当徒弟的自然脸上也有光。 她抬头认真回答道,“好。” 那女子又笑道,“可是我这么喜欢他,他确只想着他的妹妹,想着送他剑的那人,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该死?” 宋芊芊听洛宁讲过这个故事。 但是她却有自己的看法,她小心回答道,“是。” 那女子继续笑道,“那我不救他了,好不好?” 宋芊芊这次沉默了。 她似乎沉思了很久,但是手却更紧的抓住了洛宁给她的那柄柴刀。 她不知道这个女子只是在逗自己玩,她当了真。 她低头咬牙说道,“不好。” 女子笑问,“为何不好?” 宋芊芊再次抬头,目光之中放出了两道光芒,她极为认真的说道,“除非你愿意和死人成亲。” 那女子被她逗得笑了。 她说道,“你这个小姑娘倒是比他会说话很多。” 她手中握着剑,在马车的车辕上站直了身子。 …… …… 洛宁的身子本来是向前走着的。 然后他听见了这个声音。 他没有转头,因为他对这个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她叽叽喳喳的像是一只永远都不知道疲倦的鸟,但是她却偏偏就是一个要命的傲人的任性的公主。 洛宁想着,也许美丽也能算一条。 …… …… 风雪停止了。 应檀溪手里拿着长思剑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也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她来了。 那就好了。 这道灵力是无比强大的。 同时也是无比让人暖心的。 洛宁依旧没有转过身子。 他站在漫天凌乱的剑意之中,脸上没有血色,但是身上的白衣却已经沾染了血色。 相比较衣沾血,他更希望血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在倒下前问了最后一句话,“你在哪里?” 她在哪里? 你在哪里? 这本来就是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这也是应檀溪出现在这里的最主要的原因。 风雪中的剑意能阻断人的前进,但是却没有能阻挡住他声音的传播。 应檀溪转头看了一眼那个马车的车厢。 洛宁就明白了,有些自嘲的笑了。 他说道,“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他甚至有些想扇自己一个耳光,原来应檀溪就在那马车的车厢之中,可是自己走了这些日,思绪急躁全在这星陨阁的旧址上,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头看看这车厢。 应檀溪平静道,“我一直在你身边。” 洛宁说道,“很好。” 他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剑意肆虐,然后突破了他周围的剑意领域。 而人就是这样。 当他的精神松懈的时候,本来还能坚持一会的时间现在都坚持不了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便是向后倒了下去。 他的剑意领域破碎了。 但是他的身体却没有被这漫天的剑意斩碎成雪花。 因为有一道柔和的灵力包裹住了他。 应檀溪用手举着剑,看上去似乎很潇洒,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这样的剑意强度下行走也是有着很大的难度的。 应檀溪看着他把洛宁扶上了马车躺好,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黄骠马长出了一口气,心说终于不用死了。 它激动的看向旁边那匹白马,谁知道后者是傻傻的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应檀溪看着宋芊芊说道,“把他扶稳了。” 宋芊芊紧张的说道,“下山的路也许会快些。” 应檀溪转头认真问道,“谁告诉你我要下山了?” 宋芊芊惊道,“那你……” 黄骠马惊的大了眼睛,因为他知道应檀溪疯狂起来是何等可怕,它惊恐的退了一步。 应檀溪狠狠的拍了下它的脑袋怒骂道,“你这畜生,你的主人都昏迷不醒了,你还想着退去?” 她很自然的走在了风雪的最前面,然后转头看向星陨阁那张残破的黑伞,看向了黑伞下面那三个人。 她的目光之中有着一种难言的意味,然后她在这风雪之中转过了头。 她平静说道,“跟我走。” 长思剑被她横在了身前,她就像是之前的洛宁一般。 那宽大的灵力包裹住了他们所有的人。 应檀溪补充说道,“跟我上山。” …… …… 冰冷的剑意依旧。 但是这次承受的对象却变成了应檀溪。 她的眼是那么美,身材是那么好,脸也是那么美。 宋芊芊看着那在马车上昏迷着的浑身鲜血此时已经凝结的洛宁,心说她到底哪里配不上你呢? …… 路很难走。 越往上越难走。 每走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是应檀溪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样宁静的笑。 在这茫茫的风雪之中,他们又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在最前面的应檀溪忽然闪了一下身子。 没有人说话。 她有些尴尬的笑笑,然后说道,“我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没有人回答她。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只是要面子,用崴脚在掩盖她已经有些吃力了的事实。 肆虐的剑意打在她的灵力结界上。 前方是茫茫的白雪,没有尽头。 看不见路在哪,即使能看见,也没有人知道这路还有多远。 应檀溪低着头,往前走着,她美丽的脸上有了几分疲惫的神色。 她忍不住暗暗的怒骂了一句: “真他妈的累。” …… …… 第四十七章 两个女子的剑 剑渊又落雪了。 秦薄衣坐在洛宁的那座茅屋门口,注视着院子之中飘落而下的雪小声嘀咕说道: “真累。”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累。 甚至没有人敢来问她。 她白衣如雪,在这碧空之下甚至让人有些分不清哪些是白雪,哪是她的人。 她就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 如果说她在怀旧,可她偏偏毫无敬畏之心。 如果说她在想人,可她冷若冰霜的脸上却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丝莫名的微笑。 剑渊的弟子害怕极了,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秦薄衣到底要干嘛。 阳鼎天闭关,她便是成了十二重山门的代表,换句话说,她作为阳鼎天的亲传弟子,已经有权干涉剑渊的事物。 可是她却偏偏漫不经心,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 那么此时她累什么呢? 洛雪知道。 两个女子如果能互相猜透彼此的心境,那么她们一定能成为比两个男人更加牢靠的朋友。 因为她们都愿意跟聪明人打交道。 洛雪来了,她手中拿着一个酒壶。 她本不喝酒,所以这酒壶就自然到了秦薄衣手中。 秦薄衣也没有喝,她闻着酒的味道,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什么。 洛雪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很想带人去玄武城。” 秦薄衣低头沉默,然后反问道,“你难道不想去吗?” 洛雪说道,“玄武城是我的家,如果我都不想去,那么这世间还有谁想去呢?”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看着秦薄衣说道,“但是你知道,从第一重山门到第十一重山门的长老都会阻碍你的。” 秦薄衣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洛雪继续说道,“你到中原去,不光是为了魔宗,自然也是为了洛宁。” 秦薄衣还是没有说话,依旧算是默认。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终于转过头看着洛雪说道,“你说的都不错,我也很明白,但是我只是想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要怎么办呢?” 洛雪望着她平静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要怎么办了不是吗?” 秦薄衣把手一挥,在储物袋之中把自己的秋水剑取了出来。 剑在这雪光的映照之下是雪白的。 很明亮,自然也很修长。 雪花打在她的睫毛之上。 她平静说道,“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办。” 她没有说出那句话来:很多时候,解决不了的很多事情都可以用拳头来解决。 那样的话,比的就是谁的拳头更大,更硬。 她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当她低头再看着手中的那个酒壶的时候,眼神是惊讶的。 她问洛雪说道,“你难道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洛雪说道,“自然。” 秦薄衣再也没有犹豫。 她在雪中挪动着步子。 像是天山上的一朵骄傲的会动的雪莲。 她认真说道,“如果不成功怎么办?” 洛雪说道,“没有不成功,我们必须成功。” …… …… 剑渊的弟子不懂。 但是这些长老却懂。 他们知道秦薄衣心里想的是什么,自然也害怕这一点。 他们不想拼剑渊的力量去和魔宗打上一场,去救援那个什么玄武城。 但是宗主闭关了,这个少女的意见便是代表了第十二重山门的意见。 还是会有很多弟子会听她的话的。 他们心知肚明,绝对不能让秦薄衣离开那里。 所以,当她做好准备要走的时候,所有的长老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在这里等她。 事实上不需要他们等他,秦薄衣就会去找他们。 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一个她要挨个去找一遍的过程。 第十一重山门长老是谢九龄,自然也是除了第十二重山门之外最有发言权的一个长老。 秦薄衣最先来找他,便是说明,她要先从最难的开始说服。 但是她们知道,这些长老没有一个会听她们的话,所以她们很难用嘴说服。 只能用拳头说服。 用武力去说服。 用她们的剑去说服。 …… …… 白雪从天而降,三百里雪白的剑渊在这白雪茫茫之中变得更加的雪白。 她不着急,提着剑,慢慢的从第一重山门走到了第十一重山门。 这期间浪费了很长时间。 但是这也是她把气息提升到一个巅峰状态的过程。 谢九龄的年岁很大,而且经历过很多事情,他经历过上次天下灭魔宗的大战,甚至还亲眼见过易水寒的剑,他的实力或许早已经进入生死境。 秦薄衣要说服他,或者说第一个就来挑战他,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秦薄衣也知道或许不可能。 所以她走的不紧不慢 她在走去第十一重山门的路上就已经逐渐把自己的剑意和境界饱和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洛雪跟在她的身旁,一句话没有,因为她也在慢慢的调整着自己体内的气息。 她早已经入了观庭,只是现在的情况,一个观庭境似乎并不能对左右这场战事,可是她却依旧跟在秦薄衣的身后,两个人都仿佛融为一体。 白雪落在她们的肩头,落在她们的发髻上。 秦薄衣的长发在这白雪之中乌黑的像是一朵翻滚的乌云。 她们路过十座山门,十座山门都没有一点的动静。 因为他们都不敢有动静,生怕秦薄衣最先找的是他们这座山门。 直到秦薄衣来到了第十一重山门的山脚下,从一到十座山门的这些人才不约而同的长长松了口气。 白雪飘洒。 天地间的枯木是雪白的。 雪白之中的雪白掩盖了她们来时的脚印。 秦薄衣左手拿着酒壶,右手拿着秋水剑,站在山门脚下。 她忽然说道,“我的右眼皮在跳,心中有些不安。” 洛雪说道,“第一次挑战,紧张很正常。” 秦薄衣说道,“不是我不安,是我感觉他有些危险。” 他指的自然是洛宁。 洛雪嘲讽笑道,“身无彩凤。” 秦薄衣低头回应,“确实心有灵犀。” 两个人相视,然后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秦薄衣伸手拧开了酒壶,女儿红的浓烈香气扑鼻而来。 她皱眉笑道,“剑渊从来不让饮酒。” 洛雪笑道,“你是喝酒,不是饮酒。” 秦薄衣平静说道,“有道理。” 她扬起了头,长发几乎要到了她的腰部,酒壶被她举在手中。 她问道,“你不喝一口?” 洛雪说道,“我们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秦薄衣继续说道,“有道理。” 她再无犹豫,一壶酒就这样倒在嘴中。 酒是很烈的,即使是一个大汉喝了这样一壶酒也得晃两晃,但是秦薄衣却纹丝没动。 酒在寒风冰雪之中是极为冷的。 也是涩的。 但是正是这样的冷和涩让她的胆气提升的飞快。 也正是这样的冷和涩让她的头脑清醒无比。 黑发舞。 她把酒壶扔在了地上。 她眼中剑光如电。 她的剑袍在风中狂舞。 …… …… 第四十八章 雪舞山门,剑藏秋水 谢九龄问道,“她来了?” 底下有剑渊的弟子紧张回答道,“她来了。” 谢九龄问道,“如何来的?” 弟子回答道,“是走着来的。” 谢九龄皱眉问道,“那她现在在干什么?” 于是有弟子紧张的回答道,“她在喝酒。” “喝酒?” “是的。” “喝什么样的酒?” “一只很大的壶,一壶看起来很烈的酒。” “她醉了吗?” “看不出。” …… …… 谢九龄沉默了。 他已经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在这天光白雪的映衬之下显得有些更加苍白。 他不是一个人。 李连昼也在。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在第十一重山门,也没有人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第八重山门的长老在第十一重山门长老这里,这本来就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但是此时却不诡异。 因为从第一重山门到第十重山门的长老,他们竟然都在,仿佛他们就是商量好来对付秦薄衣的。 暖的大厅此时忽然有些冷。 …… 李连昼笑道,“我看她是借酒壮胆。” 谢九龄说道,“从第十一重山门开始挑战的人,你觉得胆子会小吗?” 李连昼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谢九龄看着他说道,“不是我想怎么办,而是你想怎么办,不是吗?” 李连昼沉默了很久,然后看着手中的剑,咬牙肯定说道,“正是。” 谢九龄说道,“人就在山下,你去便是了。” 李连昼说道,“好的。” 他竟然就站在了身子,在这炉火通明的大殿之上走了出去。 他是第八重山门的长老,实力境界也已经到了阴阳境六重,足足压制过秦薄衣六个境界。 但是正是这样,才让他有了自信。 风雪落在他的脸上和身上,他就在这茫茫的白雪之中走出了山门的大厅。 但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完全走出去。 他站在大厅的门口犹豫了很久。 然后他终于转过头问道,“有酒吗?” 他竟然要酒,秦薄衣喝酒他猜不出要干嘛,但是他知道他喝酒一定是为了壮胆。 谢九龄望着他说道,“剑渊不让饮酒。”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便是再无任何犹豫。 风雪在山峰上逐渐变得更大了。 但是对于他这种境界的强者来说,这种程度的风雪根本不能阻碍他的视线,也不能阻碍他的脚步。 一道剑意自平地而起,于是便是再无任何雪花能落到他的身上。 …… …… 秦薄衣站在原地。 脚是跛的,剑是直的。 女儿红的劲道真大。 她的脸上有些红晕,不过却依旧冰冷。 洛雪站在她身后,看着这个少女,心说自己的弟弟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疯狂的家伙? 她竟然忘了,她自己其实也是疯狂的。 风雪从天而降。 风声呼啸。 雪花潇潇。 李连昼就好像从天边走来的一般。 剑意环绕在他的周围,没有风雪能落到他的身上。 秦薄衣在第十一重山门看到了第八重山门的长老,她并没有觉得震惊,甚至还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没有一个山门的长老想要去迎战魔宗,都巴不得能在这里阻拦住她。 所以,这里会有很多人。 李连昼也许只是其中一个插曲。 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但是,却是天地间这场大戏的开场曲。 …… …… 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不知道有多少人的注意力在这里看着这场战斗,因为人们想知道,作为阳鼎天的亲传弟子,她究竟有没有资格和这些中山门或者上山门的长老平起平坐? 阳鼎天闭关,会给她一些压箱底的招数吗? 所以李连昼的这个身份,也自然是试探秦薄衣的存在。 风雪更紧了。 秦薄衣的身子就站在那。 手已经搭在了秋水剑上。 天地是苍白的。 她苍白的脸上红晕的醉意和红晕的脂粉是粉嫩的。 握剑的手是白的。 剑是白的。 衣是白的。 长剑忽然出鞘。 没有任何征兆的,两个人之间甚至没有任何对话,于是秦薄衣便是选择了率先出剑。 她从第一重山门走到了第十一重山门,走了很久,所以剑意早已经饱和到了巅峰。 …… 本来冰冷的雪花已经似乎定格在了空中。 天地间仿佛出现了一条大河。 但是却不是易水。 易水太冷。 这是秋水。 秋水是寒冷的,没有易水冷,因为秋水意能让万物死,也能让万物生。 李连昼的人影在风雪的那端,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不来究竟是怎样的。 但是可以知道的是,他是绝对不会轻敌的。 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小看秦薄衣的。 所以他的身边围绕的剑意领域和灵力结界在一瞬间到达了他所能达到的极限。 冰冷的雪中出现了一道更加冰冷的气息。 是剑意。 李连昼的剑意。 这剑意同样是他平生最强大的剑意,他没有任何收手,因为鬼知道阳鼎天会给秦薄衣留下怎样的灵器或者致命的法宝? 他最强大的剑意用来防守。 秦薄衣的剑便是用来进攻。 李连昼的脸上的紧张神情终于消散了很多,因为他的剑意领域和灵力结界,如果没有阴阳境九重的实力,就几乎是不可能打破的。 即使秦薄衣是天才,也不能。 半空之中的那条秋水似乎已经被冰冷的风雪冻结。 但是只有李连昼知道。 它还在流淌。 秋水意覆盖在了他的剑意和灵力结界之上,咔嚓一声脆响,空气之中还在了落下的雪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坨子,而在这冰坨子成型的瞬间,就被这两道互不相干的剑意斩碎,变成了无数漫天的冰屑。 …… …… 谢九龄的眼神就像是炉火那般忧郁。 他平静的看着底下的这些长老,然后说道,“李连昼败了。” 这些长老纷纷面面相觑,心说李连昼怎会败? 他的那道剑意领域就算是阴阳境九重的人来都未必能破开,难道秦薄衣到了阴阳境九重? 人们之中的议论之声逐渐变得响起来。 谢九龄轻声叹了口气,他的眼神之中有着深深的怀念,他似乎是在对长老说,也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喝酒的原因不是为了壮胆,而是为了能让自己心无杂念,一往无前。” 他没有说下去,所有人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秋水意,但是却是易水剑的心得。 一往无前的不仅仅是人,自然也是剑。 她想的是拼命,而李连昼想的则是防守。 这样的剑如何能赢秦薄衣呢? …… …… 秦薄衣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很像一个人。 —— 洛宁。 洛宁当日在青山峰顶斩夜魔的时候也是像自己这般。 能和他很像,她觉得很满足。 至少某一时刻是满足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天空的雪花之上,剑意纵横。 秋水毕竟不是易水,她也毕竟不是洛宁。 可是她为了能带人去玄武城,已经不在乎了生死。 所以这一剑自然也是最为强大的一剑。 她的长发舞动,秋水剑骤然一翻! 漫天的剑意都在此时凝结。 风雪停止。 她看清了李连昼的脸——那张有些紧张,有些惊恐的脸。 她承认,李连昼的剑意领域确实很麻烦。 但是她却不紧张,不惊恐。 她挥手,剑意凝结。 再挥手,剑意斩落。 她平静道,“斩。” 剑意斩。 空气之中出现了一声脆响,像是一声惊雷划过了初阴的傍晚。 像是一条彩虹出现在了放晴的天际。 像银瓶乍破。 像铁骑突出刀枪鸣叫。 …… 李连昼的剑意领域之上,出现了一道道极为细密的裂痕。 第四十九章 她疯了 洛雪惊呼,“你疯了?” …… 第十一重山门之上有人惊呼,“她疯了?” 许多长老面面相觑,然后不可思议的道,“她疯了?” …… …… 她没疯。 她怎会疯? 如果她是个疯子,那这些山门的长老是什么? 是一群傻子吗? 没有人知道。 就像是北风再如何呼啸,不会有南风来回答它。 谢九龄平静问道,“下一个是谁?” 下一个人能是谁? 谁能是下一个? 同样没有人知道。 …… …… 血。 红的血。 分不清是她的,还是他的。 但是血都是红的。 这就是说明他们都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李连昼的身子半跪在风雪之中,他的剑意领域破碎了,因为他内心的畏惧了,如果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也许他的剑意领域不会被秦薄衣一剑斩碎。 但是可惜没有机会。 他说道,“为何?” 秦薄衣皱眉,“什么为何?” 她说这话的时候,于是便有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滴落,一滴滴的血宛如红的胭脂,落在雪上,落在她的白衣上。 就像是洛宁被漫天剑意斩的浑身伤痕那般。 她一定不知道,她和他此时也很像。 可是相比较李连昼吐的血,她的伤势看起来似乎微不足道。 李连昼说道,“你本来已经有了胜势,只要你有耐心,总是会赢我的。” 秦薄衣道,“不错。” 李连昼继续说道,“可是你不惜自己重伤,也要一剑斩碎我的剑意领域,我是败了,但是你不是疯了吗?” 她的对手不是他一个,而是有很多。 她这种疯狂的打法,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秦薄衣笑道,“想不到。” 李连昼问道,“想不到什么?” 秦薄衣说道,“连你都看出来了我受了伤,山顶上那些老不死的怎会看不出?” 李连昼说道,“不错。” 秦薄衣继续笑道,“他们不会错失这个机会的。” 李连昼继续说道,“不错。” 他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已经说不下去。 因为他开始咳嗽,开始咳血,殷红的血落在地上,比天空之中自己的剑意领域的那些碎片还要引人注意让人醒目。 他已经说不出话,心说自己如果在下山之前喝一壶酒,也许就能挡下来她这一剑了。 可是没有酒让他喝。 因为从山的顶之上又走下来了另一个人。 风雪连着天。 他也好像从天边走来的。 白雪苍茫。 他更苍茫。 剑苍茫。 人苍茫。 李连昼看到了那人的脸,于是他再无多言,身子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 秦薄衣手中拿着剑,有些惊讶的说道,“王亮?” 剑渊第一重山门长老。 王亮。 他的境界最低,他的实力也是最低,他的地位自然也是最低。 但是正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行的人此时却走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勇气。 他这一辈子也许都只能这样,因为他现在还是一个观庭境。 观庭境如何能打败秦薄衣? 自然不能,可是他还是走了下来。 秦薄衣说道,“我希望你不是来打架的。” 王亮的脸上生出诸多苦涩的情绪,他说道,“我是来劝你的。” 秦薄衣平静说道,“你劝不住我。” 王亮说道,“我想试试。” 秦薄衣皱眉道,“你想怎么试?” 王亮转过头,透过风雪看着上面那道若隐若现的第十一重山门在风雪之中有些模糊的影子。 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打不过他们的。” 秦薄衣道,“哦?” 王亮说道,“谢九龄还没有出手,除了前山门的长老,其余的长老都是阴阳境之上,你的这般打法,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秦薄衣没有回答,因为她已不需要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她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但是她自己却告诉自己还要坚持。 王亮说道,“我不想看着你在这送死,更不想看着剑渊的弟子去找魔宗的人送死?” 秦薄衣终于挑眉道,“你认为这是在送死?” 王亮说道,“是的。” 秦薄衣看着他说道,“我不叫送死,但是你却是在送死。” 王亮苦笑道,“如果我的送死能让你退去,我宁愿多死几次。” 秦薄衣很开心的笑了,脸上的红晕和酒窝让她在这片天地间美的像是天仙一般。 她道,“就冲你这句话,待会我下手会轻些。” …… …… 风急。 雪更急。 王亮的手在颤抖。 秦薄衣平静道,“拔出你的剑。” 他拔剑。 风没有停止,雪也没有停止。 因为他的境界实力实在是太弱。 弱到没有办法影响天地间的灵力。 但是却有人能。 在那座山上,此时又走下来了一个人。 青衣衫。 他走下来,天地间的灵力于是开始波动。 王亮看到了这人,眼中生出了深深的惋惜之意,他只有在这风雪之中退去。 他退去了。 秦薄衣带着笑看着这人说道,“第十重山门长老。罗敌?” 罗敌说道,“正是。” 秦薄衣说道,“你似乎很少出手,这些长老之之中,你的话也最少。” 罗敌回答,“因为我只说有用的话,只做有用的事。” 秦薄衣说道,“你认为这件事情有用?” 罗敌回答道,“有用。” 秦薄衣笑道,“很好。” 两个人之间的风雪凝结了片刻。 秦薄衣笑着问道,“你的境界很高。” 罗敌平静回答道,“阴阳境七重。” 秦薄衣微笑,“很好。” …… …… 世间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洛雪的手在颤抖。 因为她有些害怕,有些惧意。 她知道秦薄衣一定也有这样的情绪,只不过是秦薄衣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她的人是平静的。 但是剑却是注定是不平静的。 罗敌没有给她蓄势的任何机会,也没有像李连昼那样选择防守。 他不能真正的杀了秦薄衣,所以这一剑不可能是杀招剑。 剑意凝结。 风雪再次被冻结。 秦薄衣抬手,同样是秋水剑意,同样是一翻手。 风狂舞。 剑斩落。 两道剑意在半空之中摩擦。 仅仅是在接触的瞬间,秦薄衣就骤然感觉到了罗敌的剑要比李连昼强大很多。 这柄剑中没有畏惧,同样是一往无前的。 但是它却是有顾虑的。 因为他不能真正的杀了自己。 一旦一个人不已杀人为目的出剑,那么他的剑就会慢很多。 而秦薄衣的剑有杀意。 …… …… 谢九龄烤着炉火。 炉火上有一个壶。 壶中的香味竟然是酒香。 剑渊哪里会有酒?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敢问。 他的目光扫视过了那些长老,然后平静问道: “下一个是谁?” …… …… 第五十章 小人得志 鲜血落下。 如墨的鲜血染红了大地上的雪花。 秦薄衣开始咳嗽起来。 她咳嗽的很痛苦,因为她的嘴角在渗透着鲜血。 雪白的衣衫在这风雪之中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变成了条条丝缕在空中飞舞,如同她舞动的长发之中多出了无数的白色发丝。 反观罗敌。 他败了。 而且是很彻底的败了。 他的剑是要比秦薄衣要强大不知道多少倍的。 因为他不能杀秦薄衣。 所以他的剑便不能一往无前。 他坐在雪花之中,剑斜斜的插在地上,他的手苍白,脸色更苍白。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滴答答的落在了雪上,同样打湿了一片白雪。 秦薄衣静静的看着他,咳声还在继续。 洛雪站在她的背后。 她知道她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 以她的境界和实力,根本没有办法看透这阴阳境的战斗,她忽然轻声问道,“还要喝酒吗?” 秦薄衣苦笑起来,“你随身带的酒怎么这么多?” 洛雪说到,“我没有想到,这一仗竟然这么难打。” 秦薄衣笑着说道,“我早就想到了。” 洛雪在储物袋之中摸索了半天,然后终于掏出了一个酒壶,酒壶的盖子被她拧开,然后送到了秦薄衣手中。 她接过那壶酒,想要倒入嘴中。 但是血水和酒水混在一起,马上又呛的她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那壶酒的大半都被洒在了地上。 …… …… 正在这时。 山门上的风雪大作。 秦薄衣没有抬头去看,她就知道是又来人了。 果然。 又一个人。 又一柄剑。 秦薄衣看着那人眉头微皱又说道,“第六重山门长老?” 洛雪站在她的身后也平静说道,“师父。” 第六重山门长老,洪落云。 洛雪本来是上官宁峰的弟子,但是她已经是准中山门长老的弟子了。 洛宁走之后,她便是能进入到洪落云的门下。 本来应该还有一个属于刘有风的位置。 可是他的手臂已断,道心更是受损,早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 洪落云看着洛雪,声音微颤的说道,“你也要跟着她胡闹不成?” 洛雪低头说道,“这不是胡闹。” 洪落云怒道,“如果剑渊真的去中原开战,死伤的剑渊弟子不知要有多少,你们非要今天用武力解决这个事情,不是胡闹是什么?” 秦薄衣看着他平静说道,“既然言语说服不了你们,只能用武力来解决。” 洪落云看着那丝缕乱飞的剑袍,语气微急,目光更是急,“用武力,用武力你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秦薄衣平静说道,“如果我在这打败了你们,你们就会听我的。” 洪落云叹气说道,“谢九龄还没有出手。” 秦薄衣平静道,“所以你就给他当一个下来先试探试探我的狗。” 她转头看着洛雪。 “你可以先回避一下,我不想你师父挨揍的时候他的徒弟在旁边看着。” 洛雪咬牙说道,“我就在这。” 秦薄衣说道,“好的。” …… …… 山脚下的动静毫无疑问的是剑意相互碰撞。 但是众人却能在这剑意的碰撞之声中听出很多动静。 秦薄衣已经不能做到一剑结束战斗了。 所以她必须陷入她最不想陷入的持久战。 但是却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一直没有说话。 ——上官宁峰。 他和洛宁不好的关系山门之中每个人都知道,而如今作为洛宁的道侣的秦薄衣来到这里,他竟然没有说一句话。 当然,所有人也都是瞧不起他的,因为在生死台上,他竟然为了自己的徒弟破坏了规则,这种行为在剑渊之中是很让人不耻的。 上官宁峰其实一直在沉默,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看着谢九龄说道,“如果这么打下去,没有人对她真正的动杀意,即使今天我们全部重伤倒地不起,也不是她的对手。” 谢九龄挑眉看着他说道,“你似乎很愿意动杀意?” 上官宁峰说道,“只可惜我不是她的对手。” 谢九龄说道,“你知道杀了她意味着什么。” 上官宁峰说道,“为了剑渊,我愿意背负这个罪名。” 谢九龄静静地看着他,又看着在场的这些长老,然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明白,如果不是带着杀死秦薄衣的意念下山,即使是自己亲自出马也不会在那个杀意已决的少女剑下占到任何便宜。 但是上官宁峰却愿意动杀意。 不是因为他如何大义凛然,而是他可以借助这个秦薄衣反剑渊的由头出气报仇。 可是谢九龄不在乎他是不是公报私仇,因为他只要一个结果,一个能让这事情平息的结果。 …… 谢九龄说道,“你可以随时出手。” 上官宁峰认真说道,“可是我还是不是她的对手。” 谢九龄看着他忽然说道,“也许一会就是了。” 风雪在山门外咆哮。 上官宁峰低下了头。 他听出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境界和实力不过就是一个观庭境,但是等到秦薄衣累了,等到她的剑没有办法像现在这样快了。 他自然可以是她的对手。 炉火上的那壶酒已经沸腾。 但是却没有人动它。 仿佛谢九龄把它放在那里只是为了闻酒香罢了。 终于,山下的剑意停止了纵横。 所有人都知道,又是一场战斗结束了。 但是败的人不是秦薄衣。 因为那道秋水剑意虽然虚无缥缈,但是却无比的真实,还在那里存在着。 谢九龄的目光看向了上官宁峰。 上官宁峰尴尬笑笑,他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 风雪未息。 又一个人站了起来,于是便是又一柄剑走下了山去。 山脚下的剑意再次纵横。 纵横的剑意仿佛让风雪都变得黯淡无光。 那个长老自然也不敢杀秦薄衣。 剑意纵横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然后又再次安息。 上官宁峰盯着炉火上的那壶酒,笑着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 …… 于是他又在等。 剑意再纵横。 …… …… 剑意息。 他还要等。 于是剑意再纵横。 ……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谢九龄看着他说道,“除了你之外,剩下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上官宁峰终于说道,“不用等了。” 他站起来了身子。 手中拿着的那柄剑是剑王久河当初给他的鼎阳剑。 他在这壶酒烧干之前终于走下了山去。 风雪依旧。 他的脸上依旧有着惧意,可是同时还有着恨意,不是恨秦薄衣,而是狠洛宁。 如果不是洛宁,刘有风洛雪尽皆进入中山门,他怎会在剑渊之中的地位变成这样? 而作为洛宁的女友,他自然也是恨的。 天地苍茫。 风满雪急。 他终于看清了。 山脚下站着两个女子。 两个无比狼狈却还是站着的女子。 …… …… 秦薄衣的两只袍袖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两只光光的胳膊在这风雪之中,让她看上去本来就单薄的身子显得更加单薄。 她的身上有剑伤,但是却都不是致命伤。 而上官宁峰来这,便是为了在她身上添一道致命伤。 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剑袍,然后像是蚯蚓一般的蜿蜒勾勒而下,然后在她下垂的手臂上被风雪冻结。 她的脸上也都是鲜血。 看不清了她的五官。 但是唯一可以看清楚的就是她的眼睛。 一双如剑一般无比坚定的眼睛。 上官宁峰看着她,然后知道了她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他很开心而且得意的笑了,在风雪之中露出了自己白牙。 一个小人,就是如此恶心。 而当他得志的时候,就变得更加恶心。 他似乎想要在秦薄衣的身上把洛宁对他的羞辱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秦薄衣默默的看着他,已经想到了他要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她的手垂下来,不是因为她小看上官宁峰,而是因为她累了,她真正的累了,现在的她或许都斩不出一招像样的剑。 而洛雪呢? 洛雪怎会是他的对手? 他是带着杀意来的,面前的一切都似乎已成死局。 她平静说道,“可惜。” 她的牙不白,因为她的口中已经全是血沫。 上官宁峰说道,“什么可惜?” 她淡淡说道,“可惜姓洛的那个不在,要不然他一定会敲碎你满嘴的牙。” …… …… 第五十一章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天空是阴沉的。 因为在落雪,所以不可能是晴朗的。 但是此时却有人希望天空是晴朗的,因为她离开剑渊的时候,天是万里无云的。 两道光芒忽然出现在天际。 一道在前,一道在后。 它们似乎是在互相追逐。 其中一道瞬间划过了三百里剑渊的上空,然后消失在了这茫茫的风雪之中。 然后后面的那道落在了剑渊的某座山峰上,借着茫茫风雪的掩护,竟然没有人发觉。 这里的山地势不高,但是却刚好能看清楚十一重山门脚下发生的事情。 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就在这风雪之中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托着她落下的那个老者就紧张起来,他紧张兮兮的在兜里摸索了好长时间,然后终于摸出了一个瓶子,又摸出了几颗凝血丹。 他的手一用力,凝血丹变成了粉末,他把这粉末放入了瓶子之中然后又盖上盖子摇了摇,然后递给了小姑娘。 小姑娘喝了几口,面色终于恢复了些,然后也不再咳嗽了。 她看着老者不解的说道,“我们追了那个算命的四个多月,今天因为这件事情就要不追了吗?” 老者笑着说道,“不是不追,而是这里的事情有趣些。” 小姑娘蹲在了地下,厚厚的棉衣几乎把她的身体变成了一个可爱的棉球,她哈着气说道,“我不追了,我要找个地歇会,我想吃烧鸡,想吃西红柿炒鸡蛋。” 老者笑道,“等追上那个算命的,我让他请你吃。” 小姑娘不解,“要打败魔宗,他很在重要吗?” 老者说道,“他是很重要。” 小姑娘不解撅起了嘴说道,“可是他被魔宗吓破了胆,知道你找他打魔宗,头也不回的跑,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追他这么长时间。” 老者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他是有苦衷的……” 小姑娘喘着气,然后目光终于落在了第十一重山门的脚下。 那里站着三个人。 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白雪染血,画面很血腥,但是她却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她见过比这更血腥的画面。 老者看着她笑着问道,“你来猜猜,他们因为什么要打架?” 小姑娘道,“我想,一定是和你追那个算命先生的原因一样,一边想要打魔宗,而另一边却只想着跑。” 老者笑道,“不错,可是你看,这世上明显想着跑的人多些。” 小姑娘看着他说道,“所以你打算出手,让那些想着跑的人都死掉。” 老者笑起来,在这雪花之中他的笑是朗爽的。 笑声没有传出去,然后就被他用灵力隔绝。 他问道,“你认识那两个女子?” 小姑娘想了想然后噘嘴说道,“我认识。” 老者故意问道,“她们是什么人?”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回答说道,“一个是我姐姐,另一个……” 老者笑起来。 笑的停不住。 小姑娘怒了,“你要是再笑,我就不跟你走了。” 老者收敛了笑容,“天下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情敌快些死去,但是你却不一样,你好像很希望我救她。” 小姑娘冷冷道,“我不想我哥哥守寡。” 老者道,“哦?” 小姑娘说,“你若再晚些出手,我哥哥便是真的要守寡了。” 老者盯着那十一重山门下面的那三个人,然后忽然说道,“你信不信,若我此时不出手,你哥哥一时半会也守不了寡?” 小姑娘给不解问道,“为什么呢?” 老者笑着说道,“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瘦死的骆驼……” 他忽然不再继续说下去,这个小姑娘明白了他的意思,睁大了眼睛,把话接过来。 她试探说道,“……比马大?” 老者微笑不语,目光之中似乎有风雪。 …… ……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是要看看这只骆驼有多瘦,或者是看看这匹马有多大。 上官宁峰不是一匹很大的马,但是秦薄衣却已经是一只只剩下骨头的骆驼。 上官宁峰看着她说道,“你知道我来干嘛。” 秦薄衣平静说道,“你来杀我。” 上官宁峰说道,“他们都不敢杀你,因为你是宗主的亲传弟子,而我也不敢,所以我来这里有别的原因。” 秦薄衣说道,“直接说,别拐外抹角。” 上官宁峰在风雪之中沉默了片刻,他忽然低下头近乎咆哮的说道,“我要易水剑诀!” 秦薄衣挑起了眉毛,“哦?” 上官宁峰低吼说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洛宁怎会不告诉你?” 秦薄衣看着他说道,“我确实不知道。” 上官宁峰笑了起来,“你们两个是这剑渊之中和他关系最好的人,你更是他的女友,他会易水剑,而那易水剑诀怎会不给你?他若是不给你,你又怎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突破阴阳境?” 秦薄衣没有解释自己的破境是靠着自己的天赋,因为她明白了上官宁峰的意思。 她知道,对于这种人来说,除非你能拿出他想要的东西,要不然你说什么他都会觉得你是在骗他。 秦薄衣于是就笑了起来。 她笑着说道,“你猜的不错,易水剑诀是在我身上,但是我是不会给你的。” 上官宁峰也笑了,“你现在这个状态,莫非还要跟我打不成?” 秦薄衣平静道,“若是平时,你都不配我出剑。” 上官宁峰说道,“只可惜这不是平时,你不是很能打吗?你的秋水剑意呢?洛宁给你的易水剑意呢?你为何不使出来?” 他的嘴脸果然是可恶的。 让人想要打碎他满口的白牙。 他继续笑着说道,“你说姓洛的那个在这会打碎我的牙,但是他现在人呢?他根本不在,你又能怎么办呢?” 秦薄衣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抬剑。 因为她现在有些抬不动剑了。 上官宁峰举起了手中的鼎阳剑,冰冷的风雪之中骤然像是起了一个温暖的火炉。 他起手就是梅花三式。 这一剑来的极快,绝对是带着杀意来的。 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到了秦薄衣的身前,举剑便砍。 秦薄衣本来看似没有力气耷拉下来的手臂没有动静,看似已经放弃了反抗。 这一剑很快,到了秦薄衣面前。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她的右手忽然举起,带着秋水剑,天空之中一道剑意落下——原来她一直都故作弱势就是在等待这个时机。 瘦死的骆驼果然比马要大。 这一剑是一般人都不会防住的。 但是上官宁峰却不是一般人,他是一只要比瘦死骆驼大的马。 他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意,他早就料到秦薄衣会突然发难。 他的剑招骤然变化,身子停住,然后那道剑意就擦着他的身子斩落在了茫茫的风雪之中。 他知道秦薄衣到这种程度,每斩出一剑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这一剑斩空,他便再也没了顾虑。 上官宁峰已经按耐不住嘴角的笑意,他把一切都计划的天衣无缝。 他甚至想亲自己一口。 以叛乱剑渊之名杀掉秦薄衣,然后取得易水剑诀,自己修炼,无敌剑渊…… 他有些飘飘然。 …… …… 但是他却忘了一件事情。 秦薄衣确实只有一个。 但是。 天下姓洛的人绝对不止洛宁一个。 比如在这,或者在那某座山上的观战的两个人。 就还有另一个和另一个。 在这里这个叫做洛雪,是洛宁的亲姐姐。 她怎会白给? 她忽然出剑! 剑如长虹,直接碾碎了空中的雪花。 原来她一直在等待时机,等待秦薄衣给她创造的时机。 此时此刻,她的剑到了。 上官宁峰的头上有冷汗出来,他又急忙用自己手中剑去拨洛雪的剑。 他的身法正在变幻去躲秦薄衣的剑,又空出了手中剑,身上的破绽自然就出来了。 …… 洛雪抢步上前,剑未曾收回,然后便是一拳掴在了上官宁峰的脸上! 鲜血迸飞。 他捂着嘴,身子就这样像是土狗一样倒飞出去。 他倒在雪地之中,痛苦的嚎叫起来,冰凉的风灌入他的肚子。 雪地上多了两颗带血的门牙。 …… …… 第五十二章 敬酒不吃 洛雪看着捂着嘴嚎叫的上官宁峰,面无表情。 他是她以前的师父,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她实在是太想要狠狠打下他的门牙来。 上官宁峰捂着嘴嚎叫道,“你敢打我?” 洛雪看着他说道,“如果不是你躲得快,我还要砍你。” …… 秦薄衣看着他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易水剑诀。” 这当然不是易水剑诀。 这怎可能是易水剑诀? 上官宁峰的倒在雪中,脸色不知道是因为被冻的还是因为被羞辱的苍白无比。 无论是谁,受到了如此打的羞辱脸色都不会好看。 秦薄衣平静的看着他接着说道,“你这种人,即使给你易水剑诀,你也绝对不会使用。” 上官宁峰瞪着她说道,“我为何不会使用?” 秦薄衣认真说道,“易水剑诀是一去不复还的剑意,是滔滔不绝的杀意,更是一种精神和一种传承,易水寒会,洛宁学会了,但是你……” 她顿了顿,然后平静说道,“你不配。” 你不配。 这三个字无论什么时候说出来,都绝对要比狠狠地扇别人一个耳光要更加羞辱人。 因为这句话足以能否定很多事情。 上官宁峰挣扎着在雪地上站起来了身子,他举着手中的剑近乎在愤怒的咆哮,他说道,“我为何不配?为何不配?” 没有声音回答他。 风雪在山脚下凝聚成型,最后仿佛变成了一把极为锋利的剑。 他的鼎阳剑被他握在手中,已经像是炉火一般滚烫。 他即将要出剑,他要一剑杀了面前这两个女子,以此来证明他就究竟配不配。 秦薄衣轻声叹了口气。 她已经知道上官宁峰的怒火即将吞没自己。 …… …… 远处的那座山峰之上。 那个老者和小姑娘还在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场间的一切。 小姑娘咯咯笑个不停,她看着老者的白胡子说道,“你说的果然不假,瘦死的骆驼果然要比马大。” 老者笑着说道,“我看东西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准确。” 小姑娘道,“那现在呢?现在这匹马生气了,怎么办?” 老者说道,“一个人若想真正的进步,他的心态就应该是好的,秦薄衣站在这风雪之中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你可曾见她离开过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三尺的距离?” 小姑娘仔细看去,这才发现秦薄衣的脚下似乎有着一个无形的圆圈,她的所有动作,都被封死在这圆圈中。 老者说道,“这便是她的剑意领域。”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忽然问道,“那现在呢?” 老者微笑的摇了摇头,“现在?他叹了口气说道,他的心都已经乱了,如何能赢呢?” …… …… 心乱了,自然没有办法赢。 但是秦薄衣的脸上还是有着深深的担忧之色。 她正在拼命的吸取周围天地间的灵力来作为身体的补给,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接连面对剑渊之上近十位长老对于她来说是怎样的负担。 血已经在这风雪之中凝固,然后被冻结。 她平静无比,目光悠远无比。 担忧之色。 洛雪能看的出,她眼中的那是担忧之色。 她在担忧什么。 洛雪很清楚。 她拦在了秦薄衣的前面握紧了剑,“这个人让我来吧,你还要集中精力去对付另一个。” 她说的另一个,秦薄衣知道是谁。 作为剑渊最年长也是最有权威实力最高的老者,他却一直没有出面。 而他的不出面没有动静,这才是对于她们最大的威胁。 …… 秦薄衣没有否定,也没有答应。 她在这漫天风雪之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洛雪看着上官宁峰冷冷说道,“我来战你。” …… …… 她要出剑,但是还未曾出剑。 上官宁峰早已经气的暴跳如雷。 他的剑被紧紧握在手中,鼎阳剑上光芒大放,一道宛如朝霞一般的光芒出现在了这茫茫的风雪之中。 风雪之中怎会有朝霞,所以这自然是剑光。 洛雪的发髻微微的向后飘摇,但是她却未曾退。 她抬手起剑,同样也是霞光骤起,一道和鼎阳剑上一模一样的光芒升腾而起。 她本来也是第四重山门的人,所以上官宁峰会的剑意她自然也会。 梅花三式。 两者都是梅花三式。 如同两朵即将要在这雪地之中绽放的寒梅,两道剑光呼啸,然后带起了无数的雪花。 可是这两道剑光却没有互相对碰。 因为上官宁峰的身体忽然飞了起来。 他的身体再次飞起,像是被人扔出去一般,然后飞到了天上,然后再落下,最后狠狠的砸在了某处的大雪壳之中。 他的身影忽然不见,所以洛雪的剑意自然就斩在了空地。 雪花飞起,苍茫的白雪上骤然出现了一道丈余的剑痕,甚至都可以透过这剑痕看到底下的土地。 洛雪不得其解。 她不知道上官宁峰为何一下飞了出去。 但是此时在她身后的秦薄衣却突然睁开了眼。 她向前走去。 第一次走出了自己之前的那道剑意领域的范围。 她苦涩的看着洛雪说道,“还是得我来。” 洛雪没有回答她,因为她看到了在这山上出现了很多人。 很多人在风雪之中向这里走来,其中有很多都是秦薄衣已经打败然后灰溜溜回到山顶的。 但是为首的那个人却是第一次出现。 洛雪眼中出现了深深地担忧之色,当然也有恐惧,她似乎已经猜到是什么人把上官宁峰打飞的了。 而只有这个的人才能有资格让这些长老都陪同他下来。 他头发是白的,胡子是白的,仿佛这天地间的白雪都和它们是一个颜色。 秦薄衣看着那人,目光终于暗淡下去。 因为她知道,今天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打败这个人了,这个人之前顾虑她的身份所以一直没有出来,可是现在他一旦出来了,那便是说明他一定是下定了决心。 …… …… 他的手中拿着一个酒壶。 壶中的有着已经沸腾的酒。 酒香溢了出来,在这风中传的老远。 秦薄衣赞叹说道,“好酒。” 他忽然说道,“这酒我热了好长时间。” 秦薄衣看着地上那个酒壶,然后说道,“我喜欢喝冷酒。” 他沉默半晌,然后望着秦薄衣,极为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敬你一杯酒好不好?” 秦薄衣说道,“我不喜欢敬酒,我喜欢罚酒。” 他低下头,然后沉默不语,过了片刻,他终于抬起了头来说道,“有的时候,我真是不知道阳鼎天收你当徒弟究竟是不是一个对的选择。” 他忽然转过头去,盯着上官宁峰摔进的那个大雪壳。 他冷冷喝道,“她说的没错,你果真不配。” 雪壳之中传出来了上官宁峰的声音,“可是……” 他喝道,“可是个屁,你还嫌丢人丢的不够不成?我只当是你是真的下定决心,原来只是为了易水剑诀……” 雪壳之中再无声音,天地间仿佛都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风雪无声意味着什么。 秦薄衣站直了身子,已经累弯的手臂忽然直起来,依旧握着秋水剑。 她平静的望着他说道,“请前辈赐教。” …… 秦薄衣把剑横过来。 风雪之中。 剑意再布。 …… 第五十三章 没关系 当一个人决定要去死的时候,无论要拦住她的那个人说什么,这个人都是绝对不会听进去的。 秦薄衣的身上的鲜血已经停止了流淌,那些剑伤已经在这风雪之中凝固,凝结,然后停止了流血。 没有血可流,所以她的动作是僵硬的。 但是这样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在人看来也是可怜的。 无比可怜。 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所以浑身是鲜血的她也是可怕的。 谢九龄已经早已经是阴阳境的强者,也是剑渊之中除了阳鼎天之外的最强者。 他出手,秦薄衣如何胜? 更何况此时的他已经动了杀机和杀念。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对秦薄衣动杀念,凭借着秦薄衣的打法,即使是自己也没有办法。 但是面对这个不可能战胜的对手,秦薄衣还是仿佛没有看到一样。 她只是像之前一样横剑在手。 唯一不同的是她多说了一句请前辈赐教。 这已经便是表演出了她对谢九龄无比的尊重。 …… 天地间没有了风雪的声音。 众人都默默的低下了头。 秦薄衣的目光微微收敛,然后落到了谢九龄身上。 她当然不会认为风就这样停止了,当然也不会就这样认为雪跟着停了。 如果说她作为阴阳境最大的特色是能感悟天地间灵力的变化走向,那么面对生死境的强者,他们出现,于是便是有了自己的一方世界。 这个世界之中没有风雪。 都是他的领域,他的天地。 所以秦薄衣即使再天才,她作为阴阳境,如何能打破这道宛如天堑的鸿沟? 这也是为何应檀溪半步生死便是能在实力上碾压何人斯,排写出登云榜,并且位居登云榜的榜首的原因。 因为这两个境界,本来就是天地之隔。 秦薄衣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的额头渐渐的升腾起了一道道的白烟,不是剑意或者是灵力。 而是冷汗。 这些冷汗升腾而起,然后在空中被冻结。 没有了冷风,场间似乎暖和了不少。 但是秦薄衣知道,这种暖和才是真正的寒冷,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这更寒冷的东西存在了。 如果要有,那便是她手中的剑! 她手中的剑也不够寒冷,可是依旧足够冷。 她明知道打不过,可还是要出剑。 这也是她在洛宁身上学会的东西,从易水剑上继承的某种东西。 …… …… 场间所有的人都感觉不到了寒冷。 因为确实出现了更加冰冷的东西。 那就是秦薄衣的剑。 她的剑是明亮的。 是被血和雪冲刷的无比明亮。 也是寒冷的。 是被风和冰雪冻结的无比寒冷。 她站在这无风的天地间,整个人仿佛就是一柄剑。 她平静的把剑交到了左手,然后腾出来右手开始摘下来自己身上的那些剑袍的碎片。 这些东西会干扰到她出剑的速度,自然是很碍事的。 谢九龄未动。 一动未动。 他看着动起来的秦薄衣,似乎已经猜到她的心之所想。 所以他决定等待。 他平静说道,“我等你出这一剑,你还会有遗憾吗?” 秦薄衣没有回答,“因为她知道谢九龄说道要等她出剑,他就一定会等。” 这本来就是一场不公平的较量,即使这样依旧是不公平,可是她还是决定接受他的提议。 她身上剑袍的碎片终于被扯干净。 接下来就是她的长发。 她长发真的很好看。 连洛雪都觉得好看。 洛雪望着她说道,“这样的长发砍了可惜了。” 秦薄衣说道,“我从来不觉得剪头发是可惜的。” 洛雪惊道,“你……” 秦薄衣说道,“但是此时,这头发无论如何碍事,我都是不会剪的。” 她的目光抬起,看向了远方,远方是第十三重山门方向。 她的目光收回,忽然无比自信,同时无比坚定的说道,“至少我要让他看一眼,哪怕就是看一眼,也值得了。” 洛雪说道,“我可以帮你扎起来。” 她于是走过去,挽起来了秦薄衣的长发,她从自己头上取下了几个头绳开始给她扎头发。 她扎头发的技术很好。 秦薄衣的长发被恰到好处的扎好,然后盘在了头上,两个发鬏出现,显得她有些可爱。 这绝对不会影响她的出剑速度。 秦薄衣没有在意自己头上的动静,她又把剑慢慢的交到了右手,然后双手握住了剑。 她的身前身后,剑意在提升。 她身上的剑伤忽然再次崩开,无数的鲜血涌出,然后染红了她那件已经残破通红的剑袍。 她晃了晃头,然后发现那头发确实不再碍事。 她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短发的时候。 她闭上了眼睛。 因为她感觉到了谢九龄这个领域的压力。 在这里施展剑诀,无论是什么剑,都会被他破解开来。 可是她却还是要出剑。 在她倒下前出最后一剑。 洛雪看着她微笑说道,“我先替我的父母也替洛宁谢谢你。” 秦薄衣面无表情,“他已经和我说过谢谢。” 洛雪问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秦薄衣说道,“我说没关系。” 洛雪低下头,小声说道,“我还要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 秦薄衣说道,“这他也说过。” 洛雪道,“你又是怎么回答的?” 秦薄衣微笑说道,“还是没关系。” 没关系。 一切都是没关系。 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事,什么事情是有关系的呢? 空气之中仿佛真的不再冷了。 她终于站定。 剑握在手中,发扎在头顶。 浑身剑伤,剑袍破烂不堪。 但是空气却不再冷了。 因为有剑意出。 她似乎并未动。 但是却已经动了。 安静的雪地上猛然出现了一道凛冽的剑意。 然后就是狂风。 狂风打在她的剑上,但是却只是让这柄剑更加一往无前。 她的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因为在谢九龄的领域之中,所有的天地灵力都是不属于她的。 她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极限。 可是那道剑意距离谢九龄还有一段的距离就再也走不动了。 它停在了半空之中。 风也停在了半空之中。 谢九龄未曾出手,但是却让风和剑意都止步。 这就是阴阳境和生死境的差距。 秦薄衣低下了头,所有人都以为她将要放弃。 但是她没有放弃。 她猛然咬牙,然后向前了一步。 咔嚓! 似乎是她手骨断裂的声音。 在这秋水剑意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冰冷的剑意。 这道剑意宛如长河,冰冷无比,悲凉无比。 —— 易水本就是冷的。 一往无前的。 空中那道无形的屏障忽然再也阻挡不住秦薄衣剑意的前进。 谢九龄愣了一下,他皱了皱眉。 他挥手。 远处的雪壳那埋着上官宁峰的雪壳之中忽然飞出了一柄剑。 他抓着鼎阳剑,胡乱的挡在胸前。 秦薄衣的剑意停止了。 骤然停止! 她的身体倒飞而出。 她摔在了雪地之上,带过了一道殷红的血线。 …… …… 第五十四章 风雪中有人来 她摔得很惨。 但是却还是握着剑。 她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差距竟然这么大。 谢九龄未出手,她的剑意就停在了半空。 谢九龄随意抓过来一把剑,她便是惨败。 鲜血浸透了她的眼。 她的世界此时是殷红一片。 可是她却还要挣扎着站起来。 …… …… 长老的人群之中,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看到了秦薄衣那道被定在半空之中然后又忽然前进的剑意。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便是说明秦薄衣竟然能破开他们境界之间的差距斩出那一剑来。 她能逼迫谢九龄不得不拿剑防御。 这对于一个少女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则是藏在秋水剑意之中最后爆发出来的那一道剑意。 冰冷的河流。 冰冷的剑意。 这世界上果然还有更冰冷的东西。 …… …… 雪峰之上。 小姑娘抬头看着老者。 “这是我哥哥的易水剑意?” 老者说道,“只有三分。” 小姑娘不解说道,“这只有三分?” 老者说道,“你哥哥继承的易水剑意也不是十分。” 小姑娘不解说道,“这倒是奇怪了,他不是十分,那谁会是十分?” 老者认真说道,“没有人是十分,即使是易水寒本人也不是。” 小姑娘噘嘴,“你说话总是玄的要命,我又不懂修行。” 老者说道,“这种一往无前的剑意在这世上很少,也很少有人能真正的做到心无旁骛,真正的一往无前。” 小姑娘说道,“因为他们都会有顾虑对吗?” 老者笑着说道,“但是秦薄衣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可是她施展出来的易水剑意却只有三分。” 小姑娘还是不解,“可是她的剑是完整的,剩下那七分呢?” 老者慢吞吞的解释说道,“世界上没有一样的人,怎会有一样的剑?” 小姑娘拍起手来,她听懂了。 但是老者的眉头却皱起来,像是山峰一样堆在一起。 小姑娘不解说道,“又怎地了?” 老者说道,“秦薄衣败了,所以我要下山去了。” 小姑娘还是不解,“为何?” 老者怒骂道,“你不是不想让你哥哥守寡吗?” 小姑娘说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老者笑道,“你定然是不愿意见到她的。所以,还是让我去,事情很好解决。而你,就站在原地,不要走动就是了。” 他转过头,在风雪之中走下了这座山峰。 小姑娘站在这里,神情明显有些低落。 她忽然有些羞愧,有些愤怒,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摔倒在雪地中的秦薄衣身上。 小姑娘有些不解。 她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为了他能真的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没有一点顾虑的斩出那一剑? 她试问自己: 她能吗? 没有人能给她解释,除了天上飞雪和地下的狂风。 她裹紧了棉衣。 她有些冷。 …… …… 秦薄衣怎会没有顾虑? 她唯一的顾虑就是洛宁。 这也是这世上唯一能让她顾虑的人。 谢九龄站在风雪之中,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山峰。 他看着秦薄衣惊异说道,“你领悟了易水剑意?” 秦薄衣睁开了眼睛,苦笑说道,“没有。” 谢九龄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赞叹说道,“你不过是见过易先生的剑意,然后自己在生死关头领悟,就已经能有易水剑的味道了,不亏是剑渊的天才。” 他的语气柔和下去,“我不想杀你,也不想剑渊的弟子去魔宗那送死,别闹了,好吗?” 秦薄衣不回答,她笑道,“我死了,就不会闹了。” 谢九龄的声音骤然高起来,“即使是阳鼎天没有闭关,此时此刻也会阻止你!” 秦薄衣微笑说道,“他会把你们这些长老挨个臭骂一顿或者暴打一顿之后再阻止我。” 她低下头想了想,然后就说道,“我甚至都能想到他骂着些什么。” 秦薄衣咯咯的笑了起来,然后鲜血从口中喷出,“他会说,你们这一群怂蛋包,当年易水寒剑斩魔君,洛宁还敢在青山顶上战魔将,而你们——一群老不死的,只会坐吃山空。” 她不会说话,更不会骂人。 此时骂起人来,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谢九龄继续皱眉,“你本不是这样的。” 秦薄衣笑着说道,“你指望我怎样?指望着我笑着让你杀我?” 谢九龄低下头说道,“我不是易水寒,没有那样通天的本领,不能拿剑渊的弟子性命去冒险。” 秦薄衣声音骤然激烈,“如果让魔君掌握了中原,天下三大宗无人出手,是不是要死更多的人?唇亡齿寒,这三百里剑渊能庇护你多长时间?” 她的声音是寒冷的。 在这风雪之中。 没有什么能阻挡它的扩散。 然后就是安静,无比的安静。 谢九龄没有回答。 他回答不出。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都回答不出。 然后这片刻的沉默忽然变成了一声叹息。 谢九龄说道,“我不杀你,只毁了你的剑胎,等到宗主出关,交给他处置罢。” 他忽已下定决心。 他举起了手中的鼎阳剑。 火红的剑身放着光芒。 他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痛苦。 那剑飞在了空中,直奔秦薄衣。 洛雪手中握着剑,已经站在了秦薄衣的面前。 可是她观庭境的实力如何能挡住这柄剑? 那柄剑破空而至,然后落下。 一道寂灭的气息传来,洛雪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睁开了眼睛。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面前不知道何时已经站了一个老者。 老者的胡子不是纯白,但是已经是白多黑少,他的头发也不是花白,也是白多黑少。 他穿着青衣,像是一个道人。 他握着鼎阳剑的剑柄,表情无比宁静。 谢九龄愣住了。 他的这一剑,即使是生死境九重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接下。 那他是何人? 这个老者笑了起来,他当然不能轻描淡写的接下来这一剑。 但是除去另外一个可能。 —— 因为这柄剑本来就是他铸的。 是他送给上官宁峰的。 …… …… 谢九龄的目光暗淡下去。 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那个老者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剑,然后平静说道: “剑王久河,拜见剑渊十一重山门长老。” …… …… 风雪无声。 此时无声。 …… 胜有声。 第五十五章 雾和洛 剑王久河。 这个名字很响亮。 不仅仅是很响亮,而且是天下皆知。 传说之中上古有两个铸剑的传奇人物干将莫邪,而久河则是在他们之后最能文明天下的铸剑师。 一个人的修为无论多么高,他都离不开他手上武器。 所以这也是天下人尊重他的另一个原因。 但是此时他出现在了这里。 谢九龄就知道,他要的绝对不是尊重那般简单。 他的境界实力究竟是如何的呢?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 他在剑渊的那段时间每个人都知道,他是能和阳鼎天平起平坐的存在。 他又怎能简单? 鼎阳剑在他的手里,马上就变成了一堆废铁。 久河面带微笑的看着谢九龄,“你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为何你还要带着这些人在这里欺负了两个小姑娘?” 谢九龄张口结舌。 因为他回答不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丢脸,让他难以启齿。 他总不能说因为惧怕魔宗所以阻拦秦薄衣吧? 久河的笑容在这冰雪之中更冷。 他站在谢九龄的这片无风无雪的领域之中,皱着眉。 他的目光扫视过了在场的所有长老,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的目光敢与他对视。 久河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当你们都是聋子,哑巴?” 依旧没人回答。 是不敢回答。 久河转过了身子,看着洛雪。 他记得这个姑娘,当初他说过她在铸剑上很有造诣,还想过要收她当徒弟,但是洛雪为了修行拒绝了。 洛雪低下头紧张的看着鞋尖,也说不出话来。 久河缓缓道,“不要怕,我是帮你们来教训马儿的。” 洛雪诧异,“马儿?” 久河笑道,“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是马越老,我发现就越是不要脸。” 秦薄衣此时已经在地上坐了起来,鲜血透过她的白衣落在地上,又打湿了一片雪花。 她勉强笑道,“只是马儿又胆小,你说气不气人?” 久河说道,“自然气人。” …… 谢九龄听着他们指桑骂槐,脸色终于变化起来。 惨白。 然后焦黄。 他冷声喝道,“久河,我承认你很厉害,你的名声也很大,但是我今日剑渊内部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手,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 久河抬眼问道,“这是你剑渊内部事情,自然也是天下事。” 谢九龄脸色更难看,知道了他已经知道了这场战斗的起因,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更是丢人? 谢九龄冷冷道,“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事,我怎知你不是魔宗派来的奸细?” 久河望着他平静说道,“天朝大司命有预言,有一场大祸要降临人间,而我从来都是以天下为己任,寻找天朝大司命的预言的玄天神铁已经多年。正因为如此,我久河更是抗魔宗一生,魔宗要去中原,要为祸天下,这不是天下事吗?” 他的一席话宛如铁石,在这山峰之中几乎掷地有声。 话音未落,他猛然把手中的鼎阳剑一挥。 剑身剧烈的变形,然后扭曲起来,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奇妙的弧度。 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灵力的波动。 这道波动不甚剧烈,但是却无比的强大。 谢九龄的脸色苍白了起来,他猛然倒退了一步。 漫天静止的风雪忽然又开始涌动,风萧萧,雪萧萧,然后打在了他们的身上和脸上。 久河微笑说道,“你看,这雪这么好看,你难道不想多看看吗?” —— 他没有挑明,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看了出来。 久河只是随便挥手,然后便是破了谢九龄的领域。 谢九龄苍白的脸色下,不知道是否隐藏着伤势,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内心已经萌生惧意。 久河望着他颤抖的手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老了,我也老了,所以这个世界的舞台迟早都是年轻人的。” 谢九龄看着秦薄衣和洛雪嘲讽问道,“谁年轻,她们年轻?” 久河平静说道,“不是人年轻,而是心年轻。” 谢九龄冷冷说道,“所以,你们为了自己的年轻,就要我剑渊弟子去找魔宗送死?” 久河平静说道,“为何一定会死?” 谢九龄喝道,“怎会赢?” 久河道,“爱拼才会赢。” 谢九龄声音高了起来,“北海云山和枪林,何曾派出过人?如果我剑渊出人,不过是个笑话,敢为天下先的笑话。” 久河看着他,目光渐渐寒冷,“但是也会少死很多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会少死很多无辜的人。” 谢九龄再次沉默。 因为他说的话是对的。 如果阳鼎天没有闭关,他大概也会做出和秦薄衣一样的选择。 迟早会和魔宗开战的。 谢九龄说道,“即使你说的是对的,这件事情也要从长计议。” 久河冷笑道,“我一路看过来,魔宗猖獗天下,还要你从长计议?” 谢九龄再次喝道,“我剑渊有事情,从来都是山门长老聚集在一起商量,宗主此时在闭关,更是不能因为你来了就破坏了规则。” 久河笑问,“第十三重山门长老不在,你打算怎么办?” 谢九龄说道,“十三重山门长老的地位极高,论山门排名更是在宗主之上,他的建议自然极为重要。” 久河骂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不打算跟你废话。” 他把手一挥,似乎就打算直接动粗。 谢九龄急急喝道,“你若是硬来,我剑渊弟子不但不会听你的,反而会拼死抵抗!” 久河停住了手,皱起了眉毛。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确实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 他看着风雪之中谢九龄的笑意,忽然也想像洛雪那样狠狠打下来他的两颗门牙。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 …… 但是好在这个僵局没有太长的时间。 因为在这风雪之中又多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小姑娘。 她其实并不小。 只是身上有病,所以看上去才干干巴巴的。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慢,但是让人听了很舒服,应该极为适合替别人读书。 秦薄衣听到了这个声音。 她忽然愣了一下。 她平静的脸上无法再平静。 她本来为了这场战斗已经无所顾忌,脸上的妆已经花了,衣服也扯了,头发也盘了起来。 但是此时在这个人的面前,她忽然开始在乎自己的形象。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她转过脸去,似乎要把自己的头埋在雪中。 …… 洛雪脸上的肉跳了几下,张了张嘴,但是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 那个小姑娘走到了场间,因为下山消耗的体力有些气喘吁吁。 她拿起手中木瓶拧开喝了一口什么,脸色就好了起来。 这当然不是酒。 这是气虚液。 她望着谢九龄认真说道,“要是我可以代表第十三重山门呢?” …… …… 许多长老的脸色都变了。 因为他们许多人都见过这个小姑娘,有的即使没有见过,也听说过。 谢九龄有些忘了,即使见过,他也想不起来了。 因为她的长相实在是太平常,太不起眼了。 他怒喝道,“你是何人?” 小姑娘咯咯的笑了起来。 笑声在风雪中如同银铃。 她笑着说道: “我叫雾雾。” “雾是斜月沉沉藏海雾的雾。” …… …… 她顿了顿,然后想了想,补充说道: “我姓洛。” …… “洛是洛宁的洛。” …… …… 第五十六章 未寒的鲜血 洛雾雾。 雾是斜月沉沉藏的海雾。 洛是洛宁的洛。 …… …… 无人说话。 她说的洛是洛宁的洛。 这便是说明她已经站定自己的立场。 她是站在洛宁这边的,无论如何,她都是站在洛宁这边的。 她面色平静但是却极为认真的看着谢九龄说道,“我能代表第十三重山门,我能。” 洛宁只有一个妹妹。 他为了这个妹妹只身前往南疆去寻找星陨石,这个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过去在剑渊的五年之中,也总是有一个砍柴的杂役带着一个小姑娘在第一重山门之中走来走去。 众人无比清楚她和洛宁的关系。 她说她能代表第十三重山门的意思。 她不是开玩笑。 她说能。 她就能。 远处的雪壳之中,上官宁峰爬了出来,他浑身湿漉,一脸狼狈。 可是当他看见洛雾雾和久河的那一刹那,脸上所有的狼狈都变成了恐惧。 他已经能猜到这件事情的走向,恨不得再被一掌扇到这雪壳之中。 …… 谢九龄的脸终于完全的阴沉了下去。 他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几个字,“第十三重山门什么意思?” 洛雾雾低头,望着那在雪地上白衣染血,黑发高盘的秦薄衣平静说道,“她的意思,就是第十三重山门的意思。” …… …… 第十一重山门之中没有任何的动静。 因为每个人现在都是紧张的。 炉火噼里啪啦的烧着。 大殿上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一壶酒在沸腾。 久河皱眉,“你是在热酒还是在煮酒?” 谢九龄平静的望着他的道,“我不喜欢喝冷酒。” 久河问道,“我若是偏要喝冷酒怎么办?” 谢九龄看着这位脸上的肉,怒火即将到达头顶。 可是他不是久河的对手,他能怎么办? 他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对旁边的一个小弟子说道,“去给久河先生拿冷酒。” 那弟子紧张说道,“剑渊禁酒,哪里有冷酒?” 谢九龄怒喝道,“我房中就有。!” …… 秦薄衣坐在大殿上。 衣衫破碎,浑身都是凝固的鲜血。 她面无表情,此时也不需要任何的表情。 她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就想要笑。 久河默默的站在下方。 只要有他在,剑渊这些长老如何敢动? 他们怕魔宗,也怕久河。 因为他们体内的血也冷了。 耗子动刀,只敢窝里反。 久河闭着眼坐在秦薄衣旁边一动未动。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 但是他们却已经知道,秦薄衣的意思就是久河的意思。 那么。 她会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人都看着那一炷香之前还在山脚下狼狈不堪的少女默默的低下了头。 秦薄衣望着大殿之中的那处炉火,然后终于说道,“我意,伐魔宗!” …… …… 洛雾雾站在山门的门口 她没有竖着耳朵刻意去听大殿上的动静。 因为她不需要去听。 也不想去听。 洛雪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矮矮的个子,厚重的棉衣,说不出话来。 洛雪本来是不喜欢她的,因为她觉得她阻碍了洛宁的大好前程, 可是此刻他走了。 她却回来了。 洛雪轻声说道,“外面很冷,要不要进屋?” 洛雾雾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她,“我不想知道关于他们谈话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会让我头痛,也会让我头大。” 她的话语低沉下去,目光之中就有了无限的怀念。 “他在这的时候,外面的事情都交给他去做就好了。” 洛雪沉声说道,“可是他会回来的。” 洛雾雾认真说道,“他回来时,我也许就走了,不是吗?” 洛雪没有接下去。 因为她知道为什么。 秦薄衣在剑渊,因为秦薄衣。 或许洛雾雾不讨厌秦薄衣,也不狠她,但是如何能心安理得的生活在自己的情敌旁边? 这世间本就没有这样的事情。 …… …… 屋子之中谈话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炉火被遗忘,没有人添柴,最后慢慢熄灭。 冷气钻进了屋子,然后秦薄衣走了出来。 她的眉目间有着说不出的疲倦,但是疲倦之中也有着淡淡的舒坦。 她的衣衫依旧是破的,但是脸上的血却已经擦净了。 发髻披散下来——长发及肩。 她愣住了,因为她本来是想要收拾收拾再来见她的。 可是洛雾雾就这样站在门口。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洛雾雾望着她忽然说了一句,“你真漂亮。” 这句话没有任何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赞美,秦薄衣自然也不会感觉到她有什么意思,因为她很清楚为什么洛雾雾会说出这句话。 秦薄衣回应道,“你更漂亮。” 洛雾雾咧嘴笑道,“我说的是头发,他一向喜欢长发……” 秦薄衣看着她的脸认真回应道,“我说的是你,他一直都很在乎你……” 洛雾雾拍起手来。 秦薄衣望着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她忽的说道,“我要先说对不起。” 洛雾雾笑道,“没关系。” 她又忽的说道,“然后要再说谢谢你。” 洛雾雾也接着笑道,“没关系。” 她的眼睛转了转,用手拍了拍自己圆滚滚棉衣上的雪花,“这里的风太大了,我不想在这待着了。” 秦薄衣听着她的话,低下了头,咬着牙忽然说道,“你其实……” 洛雾雾望着她。 秦薄衣出了口气说道,“你其实可以留在这的。” 洛雾雾眼中出现了某种让人难以察觉的情绪,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心说洛宁喜欢的人这般大度吗? 她都能放下面子主动让自己留在这里,但是自己呢? 她做不到。 她心眼小。 洛雾雾笑道,“虽然我执意要走,可是我还要谢谢你。” …… …… 风雪之中。 第十一重山门的顶峰被淹没。 久河也出现在了这里。 他看着秦薄衣的手,然后说道,“手骨骨折,要好好将养,多多用药,要不然以后可能握不了剑。” 他没有说别的话,因为他知道第十二重山门之中定然有极为管用的灵药。 秦薄衣一躬到地,“多谢前辈。” 久河摆手笑道,“女侠敢为天下先,敢宣誓战魔宗,仅凭借这一句话,就足以羞煞剑渊所有山门长老。” 秦薄衣恭敬道,“晚辈不敢。” 久河看着她说道,“那些长老应该会很老实了,他们不会再阻碍你召集剑渊弟子出山。但是如果要他们出力……恐怕我不行,只能要你们宗主出面了。” 秦薄衣淡淡说道,“不需要他们。” 久河惊道,“可是他们中很多实力境界都在你之上,或许是很好的助力。” 秦薄衣平静回答,“他们老了,心老了,剑更老。血已经冷了,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们。” 她这话说的很玄妙,但是久河却听懂了。 他们或许当年都是好手,但是现在听见了魔宗二字,却只能是做惊弓之鸟。 久河望着她,眼神忽然有些复杂,就像是在看一颗正在缓缓升起的太阳。 秦薄衣目光落在了白雪覆盖的青山之上,平静说道,“我不需要这些听到魔宗两个字就被吓破胆的他们。” 她目光更寒,“有我,加上剑渊青山血还未曾冷的弟子,足够了!” …… …… 第五十七章 顶峰 这话说的很漂亮。 但是事实也正是如此。 两个人之间沉默了很长时间,直到一阵极大的风吹过,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 洛雾雾看着久河说道,“现在可以走了?” 久河想了想然后笑道,“当然可以走了。” 洛雾雾笑道,“去追那个算命的?” 久河平静说道,“正是。” 洛雾雾道,“很好。” 他们在这十一重山门的峰顶站了许久。 洛雾雾很自然的爬上了久河的后背。 秦薄衣在这风中站着,然后忽然说道,“我送你。” 洛雾雾回头看着她笑道,“你去忙好你的事情。” 秦薄衣低头说道,“我的事情不着急。” 洛雾雾说道,“可是他会很着急。” 秦薄衣沉默不语。 他着急什么呢? 他也着急回剑渊吗? 他在哪里呢? 过的如何呢? 南疆落雪了吗? 没有人能给她回答,也没有人能给她回答。 秦薄衣说道,“你知道他在哪?” 洛雾雾说道,“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秦薄衣说道,“我当然不知道,我以为你知道。” 洛雾雾笑道,“我自然也不知道。但是我也不想知道。” 两个人对视了很长时间。 然后忽的互相笑了起来。 秦薄衣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做了很多违心的事,说了很多违心的话,这一刻的你才是最真的。” 洛雾雾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有一句话我不是违心的。” 秦薄衣道,“哦?” 洛雾雾盯着她散落下来的长发说道,“你长发真好看。” …… …… 雪中在无动静。 一道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久河走了,洛雾雾也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秦薄衣低下头,用手抚摸着鬓角的发梢。 她许久未言。 她想到了洛宁。 她还是想知道他在哪里的。 …… …… …… 他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他现在正在芒砀山上。 天空之中今天难得的晴朗。 空气之中是硬冷的。 一条蜿蜒的雪路从山下通到山上。 雪路幽静无比。 平静无比,昨日那些要人命的剑意都不见了。 雪路上的痕迹已经被风抚平。 刘成站在芒砀山的脚下,目光是宁静的。 他望着山顶,他知道那个少年已经先行走了上去。 但是他却在犹豫。 他已经在昨晚感受到了山上纵横的剑意,但是今天早上却感觉不到了。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洛宁成功的走了过去,要么是他死在了这剑意领域之中。 他不知道洛宁究竟能不能通过这片剑意。 如果洛宁死在了半路上,那么他这一路之上就当白走一趟。 如果洛宁真正的走了过去,那么他能不能走的过去呢? 他还是不知道。 他看着脚下的雪,知道自己一旦迈出这一步,就会有漫天的剑意扑面而来要把自己绞成碎片。 他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在这雪路之上走出了第一步。 硬冷的雪打在他的脸上。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些剑意不见了。 空空荡荡的雪路上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不存在,事实上除了那些白雪也正是什么都不存在。 他又走了一步。 空气之中没有任何动静,依然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脚步挪动起来。 不快。 但是很稳。 许多步过后,空气中依然没有任何的剑意波动。 刘成的脸上有些不解,因为这和他的感觉不一样。 他当然不相信星陨阁的旧址会这样简单。 所以他走的很慢。 无比小心。 他知道,自己如果走错了一步,那么迎接自己的可能就是死亡。 …… …… 日光如熏。 当洛宁醒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眼的日光就是如熏的。 仿佛有人在他面前摆了一捆烧着的柴火,熏的那日头在山顶飘飘渺渺,让人看了有些不真实。 然后他的第二个感觉就是冷。 冰冷无比。 空气是冷的,无比寒冷的。 他感觉到了,原来自己是躺在雪地之中。 洛宁吓了一跳,然后忽的一下坐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个雪洞。 他怎会在这里? 他不是在爬山吗?星陨阁旧址呢?应檀溪呢?宋芊芊呢? 洛宁用手扶着冰冷的地,晃悠着站起了身子走向了雪洞的洞口。 他身上因为剑意造成的伤口还在疼痛,而自己身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衣服。 他裹紧了衣服,然后走出了洞口。 没有风,也没有雪。 空气安静无比。 一个小姑娘惊喜的声音传来,“你醒了?” 洛宁抬眼看去,宋芊芊在雪地上走了过来。 天是蓝的,日光是寒的。 马车停在不远处,黄骠马和白马站在那里,仿佛两尊雕塑。 更加不远的地方,依旧是那柄熟悉的黑伞。 洛宁问道,“我们不是在山路上?” 宋芊芊说道,“是在山路上。” 洛宁说道,“我们不是要登山?” 宋芊芊说道,“正是要登山。” 洛宁继续说道,“我晕了多长时间?这又是哪里?” 宋芊芊平静的看着他,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你是晕了很长时间,但是这里,就已经是山顶。” 山顶? 洛宁瞪着眼看去,周围白雪茫茫,一片苍茫。 这山顶是极为开阔的,想像不出来当年是什么模样。 但是在这开阔的平地上却另有一座雪峰。 雪峰高耸,在这芒砀山的雪坪之上就成了另一座孤峰。 宋芊芊看着他说道,“应姑娘和那三个打伞的人说,那里便是星陨阁的旧址。” 洛宁一愣,他转头忽然问道,“应檀溪和他们去过了?” 宋芊芊盯着他的脸说道,“没有。” “为何没去?星陨石就在那里。” 宋芊芊低头说道,“因为应姑娘受伤了。” 洛宁愣住了。 他记了起来,那雪路之上的剑意。 那护住自己的灵力。 她竟然凭借一己之力在那雪路之上走了出来? 他咬牙问道,“她在那剑意之中走了多久?” 宋芊芊低头道,“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 洛宁的耳边仿佛响起了一道炸雷。 那他只能坚持三炷香时间的剑意,应檀溪竟然走了三个时辰? 他低吼道,“她在哪里?” 宋芊芊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马车,她小声说道,“应姑娘伤的实在是太重了,所以让她睡马车,但是又怕你冻死,所以只好挖了个雪洞。” 可是洛宁已经不听她继续说些什么。 他跑到那马车前,一把抓开车厢的帘子。 —— 应檀溪平静的躺在里面。 衣着整齐,脸色苍白。 但是她的表情却很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自然。 她似乎是听到了有人来的动静,极为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洛宁。 洛宁的心有些痛。 因为她那双平时笑起来极为好看的眼睛竟然也会无神。 那永远不知道有愁容的脸上竟然也极为虚弱。 她再也笑不出。 她望着洛宁,想笑,但是却没有了力气。 她忽然张了张嘴,然后平静说道,“我要死了。” …… …… 第五十八章 活下去 很冷。 没有风。 空气是冷的。 雪花是冷的。 洛宁的心也是冷的。 他握着拳,眼中忽然就有了泪水。 “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应檀溪,头低的像是秋天那田野中的麦穗。 应檀溪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然后又极为平静的说道,“我要死了。” 洛宁转过身子去,目光落在了那黑伞下的那三个人身上。 “她怎会这样?” “她怎会这样!” 星陨阁为首的那人看着他平静说道,“在那样的剑意之中独自支撑了三个时辰,你说怎会这样?” 洛宁喝道,“你们就干看着?” 那人接着说道,“她的伤势太重,我们不看着又能怎样?” 洛宁的拳头握紧了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孤峰之上。 孤零零的雪峰。 他转过身去,声音小的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星陨阁的那人看着他平静说道,“办法是有的。” “有办法!” 洛宁转过了身子来,目光就锁在了他的身上,脸上神情是无比激动的。 “果真有办法?” “果真有办法。” “那办法是什么?” 为首星陨阁的那人平静的看着他忽然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能是什么地方? 洛宁沉思说道,“星陨阁旧址。” 星陨阁旧址。 星陨阁旧址之中有什么。 星陨石。 少年的目光明亮了起来,“你说星陨石,你是说星陨石?” 那人轻轻的点了下头,然后便是不再言语。 洛宁趴在车厢前看着应檀溪,“你不用死,你不用死了,我听说星陨石能逆天改命,能找的到星陨石,你便是能活下来。” 他脸上的喜色不过片刻的时间,然后又变成了深深的担忧之色。 担忧之色最后变成了一个疙瘩凝结在了他的眉心。 他转过头去,声音又低了下去,“可是,星陨石只有一个,对吗?” 那三个人不说话,或者是已经当做默认。 只有一个。 洛宁的目光低沉着。 他想到了那个面色焦黄的小姑娘。 可是她怎么办呢? 她怎么办呢? 他猛然间记了起来,他听阳鼎天说过,星陨石的作用不是逆天改命,而是换命,把一个人命运换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应檀溪要死了,那么应该把她的命跟谁换呢? 如果那颗星陨石被他用来救了她,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他忽然就坐了下去。 雪地是冰冷的。 他的目光正是落在这冰冷的雪面之上,然后变得更加冰冷。 十二月的天真冷。 而且他们所在的高峰早已在了云层之上。 这里结着万年不化的冰霜,就像是洛宁此时的心情。 他知道,当一个人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她就绝对坚持不下去了。 他怎会让她死? 他要给她活下去的动力和信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 没有人说话,只有淡淡呼吸声。 洛宁忽然站起了身子来。 …… …… 他走到了应檀溪的身前。 他的脸上带着笑,“你这样躺着不好看。” 应檀溪问道,“不好看?” 洛宁说道,“难看极了。” 应檀溪看着他说道,“你说过我好看。” 洛宁平静道,“在雪路上确实说过。” 应檀溪继续说道,“你说过别的女的好看吗?” 洛宁回答道,“说过。” “是她吗?” “是她。” 应檀溪本来没有了力气的脸上忽然有了力气,她竟然笑了出来。 她看着洛宁说道,“本来我是没有力气的。” 洛宁道,“那我就扶你起来。” 他走过去,轻轻的把她从车厢之中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应檀溪笑道,“为何你一动我,我就好像忽然有了力气呢?” 洛宁没有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要给她活下去的信心和动力。 她喜欢自己,所以只有自己才有这个力量让她活下去。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现在好看了吗?” 洛宁也笑道,“很好看。” 她不信,问道,“跟她比呢?” 洛宁平静的看着她说道,“比她好看。” 应檀溪又笑了起来,她笑着说道,“我又觉得我有了很多力气。” 洛宁平静道,“你绝对不能死。” 她望着苍白的天空,然后忽然说道,“我想起来走走。” 洛宁道,“你应该吃些东西,才有力气。” 应檀溪皱眉道,“我这几天藏在这车厢里,吃的都是牛肉干,我不想吃了。” 洛宁忽然站起身,让她自己倚靠在那车厢上,他伸手去自己的怀中摸。 还好,换的只是外衣,玄天神铁的地图还在。 他又摸了摸。 然后摸出了半只已经被压扁的东西。 应檀溪笑着说道,“这东西看上去也绝不好吃。” 洛宁说道,“这是肉。” 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是野兔肉。” 那半只野兔肉,竟然一直被他留在了这里。 应檀溪噘嘴说道,“我要你烤着给我吃。” 洛宁道,“好。” 茫茫的雪山之上根本没有柴,也没有火。 但是还好洛宁学过铸剑。 柴刀上用灵力燃烧而起的火温度是刚刚好的。 他能掌握铸剑的温度,烤半只冰冷的野兔自然也很轻松。 烤肉的香味在这峰顶蔓延开来。 应檀溪望着他忙碌的背影,脸上的神情有些迷离。 不多时,洛宁已经走过来,把那半只烤好的野兔用柴刀切成了肉片然后放在了油纸之上。 应檀溪笑着道,“你若是用那剑烤肉,我是绝不会吃的。” 洛宁说道,“这是柴刀,肉有些烫。” 他走过去,把那切好的肉片极为小心的送到了她的嘴中。 雪是冷的。 但是肉却是热的。 应檀溪用嘴轻轻咬了咬那片肉,脸是笑的,但是眼睛之中却有着泪水。 洛宁不解问道,“不好吃?” 她再也笑不下去,嘴角抽搐着,“你待我真好……” 洛宁没有说话,但是手中却已经颤抖了起来。 他平静望着她,“所以,你绝对不能死,你要活下去。” 应檀溪忽然就坐直了身子,她用手抓着那些兔肉塞到了嘴里,“我绝不能死,我要活着。” 洛宁看着她,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他想着,她大概已经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信念。 …… …… 第五十九章 走下去 她果然有了力气。 被自己喜欢的人抱着,喂了兔肉。 无论是谁都绝对不会没有力气的。 应檀溪在洛宁扶着下轻轻站了起来。 她靠在他身上,看着那茫茫的白雪,忽然有些激动。 她说道,“我想打雪仗。” 洛宁道,“等你伤好了,我陪你打,好不好?” 应檀溪望着忽然说道,“你真好?” 洛宁愣住,“哪里好?” 她低下头,但是声音之中已经全是幸福,“你待我不冷冰冰样子真好。” 洛宁把她重新扶回了马车上,他柔声说道,“那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好不好?” 应檀溪道,“好。” 洛宁坐在了车辕上,他驾着马车走上去。 朝着的是那座雪峰。 宋芊芊愣了愣,想要追过去,但是却没有。 她站在了原地,心想这大概就是爱情。 可是她听过洛宁说过他的故事,心想男人可真是善变。 …… …… 雪路不长。 但是黄骠马和那白马都走的很慢。 应檀溪靠在洛宁的怀中,忽然小声说道,“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洛宁笑着说道,“你若是一直在车厢里,那我给宋芊芊讲的时候你岂不是都听见了。” 应檀溪小声说道,“那是你对她说的,我却要你对我说。” 洛宁安慰她说道,“可是我的故事都不好听,我怕你气的又躺了回去。” 应檀溪淡淡道,“绝不会。” 洛宁道,“绝不会?” 她不假思索的说道,“绝不会!” “好。” 洛宁笑起来,他决定在这前往那星陨阁旧址之前的雪路上给她讲一遍自己的故事。 可是故事就说了一半。 应檀溪忽然说道,“我不想听了。” 洛宁笑道,“你说你不生气,可是现在才说了一半,你却又不想听了。” 应檀溪认真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个少女能有多好看?” 洛宁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她的头发是短的,剑袍是白的,话是不会说的,脸上是永远不会带着妆容的。” 应檀溪有些不解,“一个短发不化妆的少女能有多好看?” 洛宁认真说道,“她绝没有你好看。” “绝没有?” “绝没有!” 应檀溪哧哧笑着,她说道,“我若不是此时伤的说不出话来,我定然要跟你讲讲我的故事。” 洛宁说道,“我不想听你的故事?” 应檀溪说道,“不想听?” 洛宁认真说道,“绝不想,” 应檀溪笑着说道,“你怕吃醋。” 洛宁认真说道,“我吃你的醋干嘛?” 应檀溪说道,“那我偏要说……” 洛宁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若是非要说,那我定要把你从这马车上扔下去。” 应檀溪的目光暗淡下去。 她咯咯笑着,“你舍不得。” 洛宁平静道,“我当然舍得,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应檀溪重重的拍了他一下,手是狠的,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幸福的。 洛宁不说话了。 应檀溪紧张起来,“打疼你了?” 洛宁道,“没有。” 应檀溪说道,“那你为何不吭声?” “因为我在想问题。” “想什么问题?” “我在想你都这样了,还有力气来打我。” …… 这话当然不是认真的。 只是玩笑话。 但是正是这样的玩笑话在这冰冷的雪中才是甜的。 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玩笑还找不到。 所以女人就是这样奇怪。 她明明已经没有了力气,却还是要花一些力气去干一些没有任何用的事情。 就像是爱一个人,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却还是会奋不顾身。 空气硬冷。 两人沉默起来。 她脸上的笑意渐渐的没了。 因为她在考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洛宁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 因为他在想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没有人说出来,但是这两个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是什么。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在雪中的孤峰越来越近了。 忽然起风了。 风不是很冷。 但是却能让人清醒。 应檀溪抬起头,她极为认真的问道,“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有没有过一点?” 洛宁低下头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风已经不能让人的头脑清醒,因为此时他们的头脑已经混乱。 应檀溪低头,然后叹气。 可是洛宁却忽然抬起头来,他看着她,美丽的脸,美丽的眼。 笑是跟随着她响不停的。 话是在她嘴中说起来永远不嫌累的。 脸也是她从来不要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这样的女生,谁会不喜欢呢?” 应檀溪瞪大了眼睛,“但是你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喜欢。” 风在这山上越刮越大。 少年再次低头,只是这次他却已经没有勇气再抬起来。 他莫名奇妙的说了一句,“你来的太晚了。” 她确实已经来的晚了。 他已对别人说了喜欢。 洛宁平静说道,“我若对你说喜欢,对你不公平,对她也不公平。” 应檀溪撅着嘴说道,“可是我就从来不在乎什么公平不公平,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洛宁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看着应檀溪认真说道,“所以,你要活下去,好吗,答应我,活下去。” 应檀溪的目光落在了那雪峰之上,雪峰已经渐渐的近了。 她目光暗淡,但是头脑却清醒了。 她笑着说道,“我答应你。” 洛宁说道,“只有活下去的人,才能听到喜欢两个字。” 应檀溪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这辈子最好听的话。 可是她眼中却不经意间闪过了一丝落寞。 她在心中叹气。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叹气。 或许她以知道,如果不是她重伤,如果不是她将死,或许洛宁永远都不会对她说出这些话来。 她的眼角划过了一滴泪水。 她很少哭。 而这次哭竟然是因为一个喜欢着别人的男人。 可是她的脸上却还是笑着的。 她知道星陨石能救她的命,但是也知道星陨阁只是能换命。 她忽然担忧说道,“可是,如果有人活着,就一定会有人死。” 马车停住,因为已经到了那片雪峰之下。 洛宁跳下了马车。 脸色无比平静。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 如果星陨石救了应檀溪,洛雾雾必死无疑。 而应檀溪却是为了自己受伤。 如果不救她。 她也必死无疑。 他平静的迈步走向了峰顶。 他已经想好要谁死了。 …… …… 第六十章 路的尽头是什么? 应檀溪忽然叫住了他。 她说道,“我想跟你一起去。” 洛宁平静的看着她,“你在这里等着不行吗?” 应檀溪摇头说道,“不行。” 洛宁又说道,“我取了星陨石便下来。” 应檀溪说道,“可是我还是要跟着你一起去。” 洛宁低下头,然后缓缓说道,“好的。” 他有些迟疑,然后说道,“我背你?” 应檀溪说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你背我作甚?” 她目光一转,然后忽然闪亮了一下,她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你背过她们……” 她扭头说道,“我忽然不想跟你去了。” 洛宁笑着说道,“你这脾气和嘴一样厉害。” 他于是就扶起来了她,两个人并肩向山顶走去。 走的不快,但是却很稳。 应檀溪被洛宁扶着,她忽然就想这条路如果是走不完的有多好? 他就能一直这样扶着她走下去。 她这样想着,然后就这样说了出来。 洛宁笑着骂道,“即使这世界上有这样的路,这样走下去,岂不是要累死了?” 应檀溪也笑着说道,“能和你这样一直走下去,我是不累的。” 洛宁说道,“即使你不累,可是你总是会腻的。” 应檀溪说道,“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事情,我是不会腻的。” 洛宁淡淡问道,“火锅很好吃,可是你总吃也是会腻的。雪仗很好玩,可是当你长大了也就不会觉得好玩了。” 应檀溪笑着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喃喃接着说道,“可是对你我却是永远不会腻的。” 这是一句情话。 很土。 但是却在此时足以让无数男人动心。 洛宁转过头,他比她高,所以她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在他身上。 他如果手握的再紧些,那么或许她永远都是属于他的了。 他轻轻的低下头。 可是他的手停住了。 他只是扶着她的一只胳膊。 他在心中叹息,她还是来的太晚了些。 …… …… 雪路当然不会像应檀溪想的那样会是走不到尽头的。 这条雪路有尽头。 只是为了这尽头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一座山洞。 山洞是黑的,空洞洞的。 洛宁忽然就有些诧异。 因为这传说之中的星陨阁旧址竟然就是一个山洞? 他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应檀溪有些不解,忽然问道。 洛宁回过神来,他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建筑有些不可思议。” 应檀溪笑着问道,“你不相信这就是星陨阁旧址?” 洛宁说道,“我绝对不相信当年那名噪一时的星陨阁会在一个山洞里。” 应檀溪看着他说道,“可是这山洞就在这里。” 洛宁没有说话。 因为他无论如何说。 这个山洞就是在这里。 这就是一个山洞。 山洞就是这。 应檀溪紧张说道,“可能会有危险。” 洛宁再次平静说道,“如果说这里没有危险,我也绝对是不信的。” 来的路上有无数剑意。 可是到了这里,就变的无比的安静。 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洛宁也想不通的。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可是,我们总要进去看看,不是吗?” 洛宁平静道,“正是。” 他把手一挥,忘川剑已经在手中。 他身上的伤势还未曾愈,但是总是要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和她就这样慢慢的靠近着那个黝黑的洞口。 …… 洞口实际上并不黝黑。 因为雪峰上有着光芒。 通明的光芒照亮了洞口,洛宁这才发现在这洞壁之上结着厚厚的冰。 冰晶是蔚蓝色的,像是水一般晶莹,也像是剑一般寒冷。 但是当洛宁手中的剑真正的落到这冰上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寒冷的。 当他迈入到了这洞口之中的时候,他仿佛掉入了一个冰窖之中。 无形的冰冷瞬间吞没了他。 那种冰冷不是杀意,也不是空气之中的冰寒。 而是仿佛这个黝黑的洞穴即将吞没他一般。 洛宁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洞壁之上。 当然是冰晶的洞壁,当然是冰冷的冰晶。 洛宁站在了原地。 空气是寒冷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仿佛要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 然后他忽然低下了头,似乎在沉思,他不再往前走,然后也不再言语。 秋水剑被他握在手中。 忽然开始颤抖起来。 剑颤抖,然后人也跟着颤抖。 好在这种颤抖没有很长时间。 他抬头,看见冰冷和黑暗。 —— 这里没有星陨石,只有寒冷。 洞里面依旧是黑的,但是洛宁却忽然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继续走下去了。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星陨阁! …… 星陨阁的旧址怎会在这洞中?当年星陨阁的阁主是能和易水寒还有郡主齐名的存在。 他怎会把星陨阁的旧址放在这座入云的山上,怎会把它放在这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那是那三个人有问题? 那黑伞下的三个人? 洛宁忽然想到,宋芊芊还在这孤峰之下和那三个人在一起。 他身后的汗毛忽然炸了起来。 他刚要动,但是忽然又陷入了沉思。 那山上的易水剑意都是真的。 如果这里不是星陨阁的旧址,至少也是和易水寒有关系,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冷汗从他的身上落下,然后摔在地上。 他忽然转过头,对应檀溪说道,“这地方不能待着了。” 然后他再次愣住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应檀溪没有跟在自己的身边。 她本来是被他扶着的,但是洛宁刚才的注意力太专注,竟然没有注意到应檀溪是何时脱离自己的手臂的。 洛宁愕然抬头,然后他就看见了站在洞口的应檀溪。 她已经受了重伤,已经濒死,是洛宁给了她生的希望。 可是此时的她却站的笔直。 这样的她绝对不像是受伤的样子。 她的脸忽然不再笑了,平静无比。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洛宁,一动不动,眼中有着说不出的悲哀或者说是惋惜。 她在为谁悲哀? 她又在惋惜什么? 她为何一动不动了? 洛宁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情的答案,然后他的身子忽然有些发软。 比受到这世界上任何的伤势都要重。 他仿佛在这一刻连剑都握不住了。 一种脱力的感觉从他的身体之中涌了出来。 他即将倒下。 可是他没有倒下,他用剑倚着自己的身体。 两个人平静的对视。 一个在洞里,一个在洞外。 洛宁开口,声音尽量平稳,可是依然颤抖,“你骗我?” 应檀溪的手似乎也在颤抖,但是她的脸上却猛然闪过了一丝决绝的神情。 她低头轻声说道,“对不起。” 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的手在空中,就这样落下。 一道宛如长河的剑意瞬间落下,封住了这座宛如冰霜的洞口。 …… …… 第六十一章 路的尽头是欺骗 这是易水剑意。 但绝不是应檀溪身上散发出来的。 洛宁终于看清了,原来在那如同冰晶一般的洞口处,竟然有着某种结界,而应檀溪做的只是触发了那个机关。 剑意凛冽而且纵横,已经不知道要比登山之时的那剑意不知道要强大了多少倍。 洛宁望着应檀溪,声音颤抖,“为什么?” 应檀溪看着他,目光是平静的,但是脸上却出现了一丝决绝。 她看着他说道,“你其实应该猜到的。” 洛宁声音颤抖,“我猜到什么?” 应檀溪低下头去,“你的心中其实一直有顾虑,但是只是你不敢承认。” 洛宁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目光有些呆滞。 他忽然明白了。 他一切都明白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在这世上消失了这些年的星陨阁会忽然出现,为何就连魔君都找不到的星陨阁的人,会在中秋节上被应檀溪轻易的找到。 他也明白了为何那三人总是打着一柄黑伞。 洛宁看着她说道,“这世界上,其实早就没有星陨阁了对吗?” 应檀溪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否定,因为她知道她一旦说出这事情的真相,对于洛宁来说便是巨大的伤害。 事实上她也不必说了。 洛宁嘴角出现了一丝苦笑,“没有了星陨阁,所以自然就没有星陨石了对吗?” “你受的伤是假的,那三个人也是假的……” “而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到这里来,为了让我走进这个山洞,然后把我困在这里……” 洛宁的手攥了起来,目光之中猛然出现了无比的愤怒。 他看着应檀溪吼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 应檀溪低下头,目光已不和他对视。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认真说道,“因为,这是父亲的意思。” 父亲。 那便是郡主。 郡主为何要让自己来这里? 应檀溪目光暗淡下去,落在了门口的那剑意之上。 “这座山叫做芒砀山不假,山上的剑意也是易水寒当年留下来的,而这个山洞,则是他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来过最后的地方,父亲知道,魔宗却不知道。” 她看着封住洞口的那道剑意,脸色坚硬无比,“而这道剑意,被父亲用极为玄妙的手段封在洞口,可是一旦开启,就再也无法关闭。” 重点是后面那四个字。 无法关闭。 这道剑意是无法关闭的。 那自己岂不是没有办法出去? 他的手颤抖起来,一道剑意猛然出现在了这冰洞之中,忘川剑光芒大放,空气之中仿佛划过了一道极为犀利的闪电。 这道剑意如果是放在平时,那定能是惊艳一方的存在。 甚至就连阴阳境五重左右的强者,感受到这道剑意大概都是头痛的。 但是那道剑光划破了空气斩入了洞口那道纵横的剑意之后,却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冰冷的风从洞外吹了进来,这剑意并不能阻挡住风寒,但是却足以阻挡洛宁前进的脚步。 他怒吼着,人已经飞了出去。 空气之中起了一道无比凛冽的寒意,少年的嘴角涌着鲜血,手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 应檀溪静静的看着他。 眼中忽然有了泪。 她说道,“这剑意只有当你突破生死境的时候,和你的易水剑意一起出,才能破掉。” 生死境? 洛宁看着洞外的她,忽然就再次明白。 他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那在烤肉店之中的那次对话。 他跟郡主说的是他不入地狱。 可是,他若是不入地狱,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入地狱? 无人。 只有他。 原来这就是一个局,从自己前往南郡开始就安排好的一个局。 郡主为了让他快速成长而精心布置的一个局。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自己拒绝郡主之时郡主没有说任何话,因为他的最终目的本就是在这。 这个局的最终目的是让自己成长并且接受自己肩上的任务。 可是这代价也未免有些太大了些! 他若一天破不了生死境,那么便要在这里待上一天。 他若是一年破不了生死境,便要在这里待上一年。 若是十年呢?若是二十年呢? 生死境已经是极为接近纵横的境界了,古往今来,能入生死的人更是修行者之中的极少数。 能拥有一个生死境的人,或许对于和魔宗的战斗来说一个极大的提升。 但是。 即使天赋如同应檀溪那般,她也不过只是个半步的生死境。 而自己现在刚刚进入阴阳,就被困在了这山洞之中? 他看着应檀溪,眼中已经只有了愤怒。 他忽然想到了在来的路上路过的那几个小镇。 那几个小镇之中的客栈,那客栈之中的人。 洛宁本来被剑意震得躺在地下,但是此时忽然又用手捂着胸口站了起来。 他看着应檀溪说道,“那掌柜和伙计都是好人。那几个喝酒的人也是好人。对不对!” 他的眼中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们根本就没有在面碗里下毒,所以我看不出来,而那三个人说哪里有毒,哪里就会有毒,因为那毒就是他们下的,对不对?” 应檀溪低声说道,“为了让你成长,这是必须的,而这只是你要接受的第一步。” 洛宁冷笑道,“我已经成长。” 他平静看着应檀溪说道,“我从此不会再相信任何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尤其是女人。” 应檀溪的头低下去,洛宁终于知道她是在为何而惋惜,为何而叹息。 他想着之前的一切,皮肤的温度已然变得比周围的洞穴还要寒冷。 他哆嗦起来,眼中有着血泪,“而我带走宋芊芊的那个小镇,里面那个魔宗的人也是你们假扮的,对不对?对不对!” 他声音高起来,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魔气,只能感受到漫天的杀意和血气,因为那根本就不是魔宗人。 应檀溪望着他,忽然认真说道,“你以为那个小镇上的人都是无辜的?他们都是魔宗的人,在十几年前都曾是魔宗的人。” 洛宁喝道,“那已是十几年前!” 应檀溪看着他说道,“可是他们杀过的人不会变,即使他们有很多已经死了,但是他们杀过的人却永远不会变!” 若是平时,洛宁的头脑一定会冷静下来,听她去解释。 因为她的话不是胡说,是有道理的。 可是此时却不是平时。 他被欺骗。 一直被欺骗。 心就冷了下去。 空气之中再无声音。 洛宁有些迟愣,然后他忽然抬起头来。 他平静道,“我不喜欢你。” 应檀溪咬紧了嘴唇,但是却没有说话。 洛宁平静的看着她道,“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的……永远!” …… …… 他说的是永远。 但是却是这个永远。 她依旧没有说话,但是手却握紧了。 她早就猜到这件事情的结局。 所以她才希望那路能再长一点。 可是她却还是在苍生和自己之间做出了选择。 如果真的能逼迫洛宁进入生死境,在和魔宗的大战之中不知道会少死多少无辜的人。 她忽然抬起头来。 眼中再无悲伤,只剩下了决绝。 她平静说道,“好。” …… …… 第六十二章 她的心 她当然不希望这件事情是好的。 可是她此时却只能说好。 她的眼中已经似乎没有了任何感情,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是在痛的。 听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说出这种话来,无论是谁,恐怕她的心情都不会是好过的。 可是此时应檀溪必须好过。 因为她若不好过,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没有办法去做了。 她转过身,想要离去。 洛宁却忽然叫住了她。 他望着她的背影咬牙问道,“你是个杀人的魔头!是个骗人的鬼!你还要去做什么?” 应檀溪转过身看着洛宁,“你说的不错,我是骗了你很多事情,但是,你只需要知道我有一句话从来没有骗过你。”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然后又平稳下来。 然后她风轻云淡的说道,“我喜欢你。” 风大了。 然后掩盖住了她的声音。 她再也没有回头。 无论她是不是杀人的魔头,是不是骗人的鬼,这句话却永远都是像夜空之中的星一般永远善良的。 这是实话。 也是这世上最无奈的实话。 她的身影终于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身后的山洞之中传出了数道凛冽的剑意,想要突破那封住洞口的易水剑意。 无数的轰鸣声伴随着洛宁的剑意传了出来,还有那少年的怒吼。 应檀溪不知道走了多远。 她忽然站在这寒风之中开始咳嗽起来。 她捂着胸口在咳嗽。 她蹲下身子去咳嗽。 她咳出来的血落在地上,落在无比苍白的雪中。 应檀溪没有告诉洛宁,她在闯过剑意的时候身上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势的,她的伤是真的,只是不致命。 她也知道,如果有星陨石的存在,他想好的那个要去死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他会用他的来换她的命。 而能被男人这样的喜欢的女人无疑是很幸福的。 可是她却不能幸福。 为了大局,她不得不亲手毁了这一切。 她开始无比怀念南郡城之中的那顿火锅,那场雪仗,那只烤兔肉。 应檀溪咬紧了嘴唇,眼中流下的是最后一滴泪。 她确定她不会再为此事哭泣,她告诉自己明天是美好的——她以不需要幸福。 她只要他破境,至于恨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伤不需要告诉他,因为她只是觉得太做作。 她这人从来如此。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他不会心疼她。 因为她以不需要人心疼。 风吹着她的身体,她的伤口有些痛,但是却还是不痛。 —— 她身上的伤远没有心上的伤和煎熬痛苦。 …… …… 雪路是白的。 其实这山上本是没有路的。 但是洛宁和应檀溪走过,便是有了路。 路是白的,也是直的。 白的像纸,直的像剑。 …… 宋芊芊远远的走了过来。 她看着应檀溪,但是却发现她身边不见了洛宁。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惊恐。 应檀溪看着她说道,“马还在,车也还在。” 宋芊芊看着她颤抖说道,“他呢?” 应檀溪平静说道,“他不在了。” 宋芊芊忽然有些像是发了疯一般跑起来,她想要去那座雪峰之上看看洛宁,但是她马上就看见了应檀溪的眼睛。 那双冰冷的眼睛。 应檀溪说道,“其实你也本不应该在的。” 宋芊芊惊恐的看着她。 应檀溪的嘴唇颤抖着,但是还是没有说出她那个一个小镇的人都曾经是魔宗手下的事实。 她必须背负某种东西。 应檀溪平静说道,“这里要打一场大仗了。” 宋芊芊急道,“我要去找他!” 应檀溪望着她笑道,“我若是你,现在就带了这马车下山去,有多远走多远。” 宋芊芊瞪着眼睛,“我不走。” 应檀溪平静道,“随便。” 她再没有去看这里一眼。 她平静的向山峰下面走去。 这是这一步棋的最后一步,自然也是最危险的一步。 她知道风雪之中会有人来。 …… …… 风急。 地上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融化过的雪花开始狂舞。 那三个“星陨阁”的人还坐在原地,一动都未曾动。 但是此时遮盖在他们头顶的黑伞却已经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那黑伞去了哪里。 但是此时他们已经不需要那黑伞了。 他们坐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人。 然后就果然有人来了。 当风雪未尽的时候,在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普通人。 但是此时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并不普通。 他若普通,这天下所有的人大概都应该是普通人了。 …… 刘成就这样走了过来。 他面色平静,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中了毒的样子,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可怕的毒素已经在自己的体内发作,自己不得不空出一些灵力来镇压它们。 雪路不难走。 难的是他的心。 那漫天的剑意在应檀溪走过之后就这样消散了,这世间恐怕再也没有这样浓郁的剑意了。 当他走上山峰的时候,额角的冷汗已经成了冰霜。 然后他就看见了这三个人。 三个人。 三个观庭境。 刘成当然知道那传说之中的星陨阁的三个人。 但是这三个人却绝对不是他想象之中的那三个人的样子。 他望着光秃秃的雪峰,看着那三个人,然后就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开心,一点都不像是被欺骗了的样子。 他忽然停止了笑容,然后说道,“我早应该想到的。” 他望着那三人笑道,“这世间本就已经没有星陨阁了,星陨阁早就在几十年前就彻底灭亡了……” 那三人之中为首的那人忽然开口,“你说的不错,可是你却忘了一件事情。” 刘成笑道,“何事?” 那人说道,“你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说了不该说的话。” 刘成冷笑,“我如果就喜欢在这里出现,你们能怎么办?” 那人说道,“那我们只能杀了你。” 刘成开怀大笑,他终于明白,郡主真的不好对付。 他手下的人都能说出这样话来,有着这样的话和这样的野心,那郡主本人呢? 他放的是长线,钓的是大鱼。 如果星陨阁是鱼饵,那么他就是鱼。 如果魔君来到这里,这里可能会有更大的一张网。 可是现在钻入网中的却是他。 无论是不是因为陶余温的原因,他都来了。 这就是阴差阳错。 可是他是生死境。 货真价实的生死境。 排名第二的魔王。 货真价实的生死境。 生死境九重,距离纵横只有一步之遥。 这三个人不过是观庭,他们凭什么要说杀自己? 刘成开始愤怒起来。 当一个魔王愤怒起来的时候,他就要杀人才能排解自己心中的愤怒。 他被陶余温摆了一道,又被郡主摆了一道。 他到现在甚至连洛宁和应檀溪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他如何能不气? 山上的雪花再也不落下了。 因为有人不让它落下。 风也不再吹了。 因为有人不让它们吹。 刘成出手。 生死境的境界骤然爆发开来。 大雪坪之上起了一道烟尘,一道凛冽的雪烟。 一道杀气冲天而起,直奔那三人。 那三人没有动手,却在此时忽然全部闭上了眼睛。 刘成当然不是等闲之辈,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他这一路之上都没有遇见过的剑意忽然出现了。 在他的脚下出现的。 雪花翻涌,那处的雪土翻飞而起,出现了一柄黝黑的伞。 那柄黑伞! 但是那黑伞此时忽然像是变成了一柄剑。 一道封存在这伞中的剑意骤然涌出,然后袭向了刘成的小腹。 这一击极近,剑意极快,没有人能躲开! …… …… 第六十三章 他的心 但是他却和一般人不一样。 他是刘成。 即使身体里面有着陶余温的那可怕毒素,可是他却还是不简单。 那毒只是让他灵力的运转有些困难。 而当那剑意出现的时候,他便是明白,这是郡主早就设计好了的一个局。 无论今天来的是谁,这黑伞之中封存的剑意都会破土而出。 只是恰好的来的那个人是他,又恰好他带着十足的小心。 但是这剑意实在是太快,即使是魔君在这里也许都躲不开。 所以他没有去躲。 既然躲不开,那么他就已经没有必要去躲。 空气中寒意凛冽。 一道鲜血彪飞而起。 …… …… 南郡宫中。 郡主面前是陶余温。 两个人中间摆着那杯茶。 一杯花茶,一杯暖茶,一杯足以让任何人在这个冬天感觉到春天温暖的茶。 那杯茶放在那里,并未饮。 因为郡主的眼神之中忽然有些担忧。 陶余温的眼神之中也有些担忧。 他们仿佛在担忧着同一件事情。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于是他们又好像在担忧着同一件事情。 可是陶余温知道,他们担忧的绝不是同一件事情。 她在思考此时的刘成究竟有没有杀掉洛宁,她在思考应檀溪究竟去了何处,如果说南郡宫中唯一一个牵肠挂肚的人,那便是应檀溪。 而郡主呢? 他在担忧什么? 他望着面前的这杯花茶,许久没有说话。 因为他的话都在心里,在心里的话很多时候是不能对人说的。 他在思考前往芒砀山的会是谁。 洛宁前去芒砀山取星陨石的事情魔宗不会不知道,那魔君寻找星陨阁多年,他怎会不动心? 他如果去,那黑伞之中的那道剑意如果埋伏成功,则是足能威胁到他。 外面之中的天空之中忽然落雪,雪花飘洒的很大。 寒冷的空气涌入宫中,然后在殿前汇聚,最后变成了一股寒流。 寒流扩散,让郡主的眉头一皱。 他挥手,那寒流就再也不见了踪迹。 他忽然就站起身子咳嗽起来。 咳嗽声极大,但是让人听了却很痛快。 他平静道,“今天中午吃顿火锅如何?” 没有人说如何。 大殿之上无人说话。 于是滚烫的水翻滚起来,新鲜的肉片被下了锅。 他本是要喝酒,但是陶余温却只是让他喝茶。 他自己坐在锅前,盈盈的热气下,他并没有说话。 陶余温手中拿着筷子,却如何能吃的下? 他吃不下,不代表有人吃不下。 郡主皱眉说道,“老黄又在扫雪?这世间那有一边下雪一边扫雪的道理?快叫人去把他叫来一起吃。” 有下人急匆匆的出去。 不多时,一头雪花的黄春秋走了进来。 他站在郡主的旁边,不发一言。 郡主往嘴里塞着肉说道,“怎地了?还要我喂你?” 黄春秋低头说道,“我只是一个老仆,夫人还在此,我如何敢坐下?” 陶余温笑道,“你只当我是一根棒槌就是了。” 黄春秋迟疑说道,“那您也是天下最为美丽的棒槌。” 郡主说道,“你切坐下。” 黄春秋还是道,“不敢。老仆站着陪郡主。” 那坐在一旁的陶余温忽然怒了,她看着郡主说道,“真是对不起,扫了你们喝酒的雅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 她忽的起身,已转身离去。 下人想要阻拦,却已是不及。 黄春秋低头,脸上有着说不出的自责。 陶余温当然不会因为这件小事离去。 对于她来说的大事那便是杀洛宁去的刘成和不知去向的应檀溪。 她的心已乱,所以自然无法坐下,自然无法安静的一口口的吃着火锅。 火锅要一口口的吃。 但是她却只想一口吃一个胖子。 …… 郡主的手中的花茶不知道何时已经换成了青檀酒。 黄春秋紧张说道,“夫人若知道你与我喝酒,又该怪罪了。” 郡主皱眉说道,“外面雪花飘,梅花正香。屋中炉火旺,水正沸腾。吃这样的火锅,不喝些酒如何能助兴。” 黄春秋沉默。 他已经听出郡主话中的意思。 他没有坐下,也没有拿起筷子。 他忽然说道,“酒不仅能助兴,也能让人消愁?” 郡主忽然就不说话了。 他有何愁? 他能有何愁? 他看着黄春秋说道,“我这个计划本来是毫无漏洞,无论去的是魔宗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死。” 黄春秋说道,“正是。” 郡主的嘴唇忽然有些颤抖,这样的事情极少出现在他的身上,所以此时不仅显得有些诡异。 他说道,“可是如果那人曾经见过藏在伞中的那道剑意,他见过一次易水剑阵,他便是知道这剑如何躲避了。” 一个人当然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栽两次跟头。 黄春秋说道,“可是即使有防备,他们也会重伤。” 郡主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对于魔宗的人来说,只要是不死,永远都有活下去的机会和可能。” 黄春秋声音也寒了,“那檀溪……” …… …… 血。 在芒砀山的大雪坪上飞溅。 有刘成的。 但是大部分都是那三人的。 郡主的担忧很对。 也说明他足够了解魔宗。 他在南郡城前用剑意惊退魔君,那跟在魔君旁边的人便是刘成。 他已经见过这柄剑,所以无论郡主封存在黑伞之中的剑意是何等的强大,他都已经有了预防。 这一剑不足以要了他的命。 可还是让他狼狈不堪。 他坐在地下穿着粗气。 他的前胸有着一道无比巨大的血口,这道血口一直延伸到了他的小腹,看上去异常恐怖。 但是他却还活着。 热气从伤口之中升腾而出。 他看着雪面——那三个人已经死去了。 他喘着粗气,已经猜到了这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如果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剑意,那么他一定必死无疑。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淡黑色的灵力围绕在他的伤口旁边。 他开始疗伤,但是同时也在等人。 风雪还在响着。 果然有另一个人从风雪之中走来了。 …… …… 应檀溪走来的时候。 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 洛宁说的没有错。 她还是来的太晚了些。 什么来的太晚了? 她刚才不懂,现在明白了。 原来她无论何事都来的晚了些。 这三人已经死了,死的模样很惨。 血肉模糊,已经看不清脸。 刘成忽然望着她赞许说道,“南郡的人很胆大,也很不怕死,我想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应檀溪说道,“你应该问一下他们的名字再杀他们,这样的话就能等到我来。” 刘成说道,“我已问过。” 应檀溪道,“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刘成想了想说道,“他们并未回答,只是说自己是为南郡杀魔宗的人。” 应檀溪忽的笑道,“正巧。” 刘成皱眉,“什么正巧?” 应檀溪道,“我姓杀,也叫魔宗。” …… …… 第六十四章 不要同女人废话 刘成笑着。 他一笑,鲜血便从他的伤口之中喷发而出。 殷红的鲜血落在地上,无比的醒目。 那道伤口看着极为恐怖,但是应檀溪此时的心却是十分的冷。 刘成笑着说道,“若不是我在南郡的门口见过那柄剑,恐怕我此时已经死了。” 应檀溪看着她嘲讽说道,“乌龟的命也是大的。” 她看着刘成冷笑道,“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是什么呢?” 刘成没有回答,只是皱眉,他已经猜到这个美丽的女子是谁,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继承了她母亲的传统,她的嘴很厉害,不但杀人,而且还要诛心。 可是这世界上打仗却绝对不是用嘴才能赢的。 靠的是拳头。 他平静道,“住嘴。” 应檀溪却没有住嘴,她继续笑骂道,“只是可惜便宜你们魔君那个老儿,你倒是成了他的替死鬼。” 刘成低头看着胸口的那道剑口,然后忽然摇了摇头。 他问道,“郡主在黑伞上融入了这道强大的剑意,废了不少的力气吧?” 应檀溪忽然愣住,不知道他为何问出这种话来。 但是她还是淡定说道,“郡主的实力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实力,这种程度的剑意,他挥手便是千百道……” 刘成笑道,“既是如此,他为何不亲自来,他还要让你来?” 应檀溪的心忽然有些虚了,但是她却绝对不在敌人面前心虚。 她平静说道,“那是因为对付你们不许要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有我足够。” 刘成冷冷道,“那道不如说他已经出不来,他已经不行了。” 应檀溪笑了,这次是她很开心的笑,“你们魔宗的心怎么想的,我不会不知道,你们想要趁着郡主不在南郡然后偷袭南郡,我都能想到的消息,父亲怎会想不到?” 刘成认真说道,“你能想到,郡主也能想到,只是可惜,他已不是当年的他了。” 应檀溪道,“他就是当年的他。”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很长时间,刘成终于确定了应檀溪对于郡主的病情一点不知道,他笑着说道,“他会死。” 应檀溪讥讽道,“是个人就会死。” 刘成低喝道,“他会被杀死,被陶余温杀死。” 他继续说道,“陶余温在我的茶里下毒,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杀了洛宁,她再三告诉我不要伤害你……” 应檀溪冷冷的看着他,“这倒是有趣,我的母亲会杀了我的父亲?” 她是绝对不相信这种事情的。 她想了一下,然后便是明白刘成这么说的目的。 他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分心罢了。 自己怎会中他的圈套? 她本来的心情就是极为不好的。 她微笑说道,“你伤的很重。” 刘成说道,“你也不轻。” 她身上的伤势是在雪路上走过那些剑意时候受的,隐藏在身上,洛宁以为她是在骗自己,但是刘成却能看出来。 他皱眉说道,“我真是不禁有些好奇,这座山既然不是星陨阁的旧址,那怎会有这些易水寒的剑意在这?” 他说着,脖子就不仅冒了冷气。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十几年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剑意都在这里存在了十几年。 而且即使是十几年之后,这剑意还是让一个生死境的强者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破开。 他不禁有些愕然,那当年易水剑的剑光他见过,只是没有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他的伤口依旧在流淌着鲜血,只不过鲜血已经不再是殷红,而是变成了黑色。 黑色的血在雪地上。 于是雪地仿佛真的变成了白纸染墨。 应檀溪作呕说道,“恶心。” 他们谁都没有率先出手。 应檀溪只是在进行言语上的攻击,因为她知道,即使是刘成,在他重伤的情况之下,自己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魔宗之中,绝对没有好对付的人。 她于是笑起来。 她忽然看着他说道,“你知道为何我母亲不让你杀我?” 刘成说道,“为何?” 应檀溪说道,“因为想要解你体内的毒,只有喝我的血才行。” 刘成抬头惊道,“喝你的血?” 应檀溪说道,“正是。” 她看着他,目光忽然就柔和了下去,“我想要活下去。” 刘成就笑了起来,他忽然说道,“我会让你活下来。” 应檀溪于是就撸起来了袖子,然后走到了刘成的身边。 那层黑色的魔气果然没有伤害她。 她的手握住了长思剑。 她说道,“我这就把我的血给你喝,但是你要放过我。” 刘成急道,“那是自然。” 应檀溪的手一紧,但是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长思剑不知道何时已经拔不出来了。 刘成的手紧紧的扣在她的手上。 他咧嘴在笑,嘴角就有黑色的鲜血。 他冰冷的声音如同冰霜,“我早已不会再相信任何女人,如果你拔出剑,喝的不是的血,我的身上可能再添一道伤口!” 他的声音愤怒无比。 “骗人喝血是解药的说话,恐怕也只有小孩子会去相信,既然你这么想让我喝你的血,我就自己动手。” 空气之中淡黑色的灵力涌动。 魔气起。 他伸手掰开了应檀溪的手,另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即使已经受伤,可是境界上依旧是碾压应檀溪。 在他的手里,应檀溪和一只鸡没有任何区别。 他伸手握住了长思剑的剑柄。 长剑出鞘。 他一剑划向应檀溪的手臂。 本应该是胜利,但是此时的他却忽然有了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因为她看见这个少女笑了。 她的脖子被掐着,这滋味不会好过,但是她却还是笑了。 她这个笑的模样简直和陶余温一模一样。 那张脸,那个表情,他这辈子或许都忘不掉。 应檀溪忽然开口然后平静说道,“你不该用我的剑来砍我。” 确实如此。 每一个用剑者的剑都是和使用者之间有着某种关联的。 或是灵力上,或是精神上。 但是此时应檀溪的剑就被他握在手中。 应檀溪微笑看着他,口中突然说道,“爆。” 于是真的爆了。 长思剑爆了。 那在铸剑录上排的上前十名的名剑长思剑忽然这样爆了。 在刘成的手中爆了。 无论是谁,这样的距离,提防都是应檀溪,他们想不到这柄剑会爆炸,也绝对来不及召集灵力防御。 一道恐怖无比的剑意出现在了这雪坪之上! 一道烟尘飞扬,宛如晨间的松雾。 苍白色的烟尘骤然落下! 应檀溪就在这松雾之中猛然倒退数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风声擦着她的耳边划过,砸向了身后的雪地,然后化作无数细小的黑洞消失了——那些都是长思剑无数的碎片。 在她倒退的同时,身前就已出现了一道结界,挡住了炸向自己的那些碎片。 她早有准备,自然不会受伤。 她看着那烟尘起处喘着气笑道,“你的人生之中的格言应该再多一条,如果你要杀一个女人,那么你一定不要同她废话,因为她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陷阱。” …… …… 烟尘之中没有任何动静。 只有那黑色的鲜血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 …… 第六十五章 芒砀山上的选择 鲜血涌。 刘成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上血淋漓,都是黑色的血。 小腹上面的伤口显得更加的恐怖,更加的巨大。 但是最要命的却是他的眼睛。 他的两只眼睛鲜血淋漓。 有两道极为锋利的长思剑的碎片就这样钉进去了他的眼睛。 失明这件事情无论什么时候都绝对是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最痛苦的事情。 而且他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下。 他狂怒起来。 疼痛让他忘记了一切。 冰冷的雪地之上起了一道冰冷的风。 风还在刮,但是却已经吹不到人,只有黑色魔气,黑色的魔气,漫天的魔气。 来自生死境的一个魔王狂怒的报复的魔气。 空气之中于是便是再无寒冷。 因为那魔气更冷。 无比的冷! 应檀溪的笑容还没有出现,于是便是凝固在了脸上。 她想到了很多东西,但是她却没有想到魔将在重伤之余竟然还能反抗。 他不是反抗,而是已经丧心病狂,已经动了杀机。 凛冽的魔气涌现,大雪坪上骤然起了一道无比巨大的风。 这些年的积雪,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寒冰都在这魔气涌动下碎裂开来。 刘成用手捂着眼睛,愤怒的嚎叫了起来。 他痛苦的嚎叫穿破了空气,如同海浪一般到了应檀溪的面前。 应檀溪笑不出来了。 那漫天的魔气到了。 风雪之中已经全是魔气。 她身上的伤势在隐隐作痛,在穿越过那片剑意的时候,她本来就已受伤,而她的实力本来就已经不是他的对手。 大雪坪之上魔气涌动,应檀溪的目光暗淡下去。 一道恐怖的冲击波出现在了这雪坪之上,然后便是宛如雷鸣的震荡之声。 芒砀山上仿佛出现了一道惊雷。 然后这座大陆之上最高的山峰都仿佛随着这道惊雷颤抖起来。 雪花茫茫。 白烟纷飞,于是再也看不到了这里的动静。 …… …… 宋芊芊在那处洞穴前,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握紧了。 握的是拳,但是流的却是泪。 洛宁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是此时的他看上去竟然有些消瘦。 他平静的坐在洞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宋芊芊忽然看着他说道,“我相信,无论谁遇见这种事情,他都大概会是很难受的。” 洛宁看着她笑道,“那你呢?” 宋芊芊笑道,“我?” 她喃喃自语,“这事自然跟我没关系。” 她嘴上说着没关系,神情却忽然有些恍惚。 其实她知道,这件事情是有关系的。 杀了她那个镇上所有人的,竟然是南郡的人。 那么,她现在究竟应该恨谁? 这世间还有谁值得她去恨? 洛宁的目光暗淡下去,“她说,她说,你们镇上的人……” 宋芊芊忽然抬起了头,“我们镇上的人都是魔宗的人?” 她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极为凄惨的笑,“可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如何还放不下?” 洛宁想着应檀溪的那句话说道,“她说,十几年前死过的那些人却已经不能复生。” 他的声音再颤抖,但是他已经绝对想不到任何词语来安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 他也曾有过迷茫。 但是却绝不是在十一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即使有痛苦,可是却远远没有宋芊芊要面临的大。 她所承受的要比他多很多。 她所承受的痛苦也要比他大很多。 风拐着弯吹在了她的脸上。 她那张已经苍白的脸仿佛在这一瞬间蒙上了一层冰霜。 洛宁忽然有些慌了。 他知道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影响是多么巨大。 他开口,“其实……” “不用其实了。” 宋芊芊忽然打断了洛宁话。 她抬起头来,忽然认真说道,“我想的很明白,想的也很清楚,现在不能计较这些事情。” 她感受着洞口传出来的那些剑意,然后迟疑问道,“你还要多久能出来?” 洛宁苦笑说道,“她说只有生死境的实力配合易水剑意才能破开这剑意,我现在不过是阴阳境一重的实力,谁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宋芊芊忽然看着他说道,“我现在其实有两个选择。” 洛宁楞道,“那两个选择?” 宋芊芊认真说道,“第一个选择是我去找中原,去你的剑渊,然后找人把你救出来。” 洛宁着急说道,“这个办法好,你应该快些去。” 宋芊芊再次打断了他,“但是我不会这么做!” 洛宁看着他吃惊的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宋芊芊认真说道,“我都仇恨都已经放下了,你的就应该先放下。” 洛宁看着她喝道,“我若是一辈子破不了境,难道就要在这待一辈子?” 宋芊芊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必须破境,他们的决定是对的,你若是破境,会有很多更无辜的人活下来!” 洛宁忽然愣住,因为他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丫头竟然能在这样的选择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当然知道那个选择是正确的。 可是他却放不下。 他无法忍受就被人欺骗。 宋芊芊盯着他,伸手拍了拍身上的雪花,然后认真的说道,“这便是我的第二个选择。” 她开口,然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决定在这等你。” 她再次咬牙,然后抬头露出了明亮的眼睛。 她说道,“一直等!” …… …… 雪峰下的大雪坪上雷声如鸣。 洛宁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因为他的境界实力已经能感受到在那战斗的波动之中蕴藏着什么。 他看着宋芊芊着急的说道,“山下是谁?” 宋芊芊道,“自然是应檀溪。” 洛宁喝道,“那怎会有魔气?” 宋芊芊听着他的话,脸色终于也变化了起来。 她的身影晃了晃,然后消失在了洞口。 苍茫的雪路之上出现了一个瘦小的人影。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下来。 但是雷声却已经没有了。 大雪坪上没有了任何动静。 只有鲜血还在。 那三个人的鲜血。 应檀溪的鲜血,刘成的鲜血。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已经站不稳当。 雪地之中有着一个剑柄。 她忽然认出来,那正是应檀溪的剑柄。 但是这柄剑柄之上已经没有了剑锋,那整只剑仿佛都已经破碎。 鲜血。 她举目望去。 除了鲜血便是破碎的剑锋。 灵力没有了。 魔气没有了。 雪白苍茫的雪坪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人。 …… …… 第六十六章 要过年了 “她出事了。” 当宋芊芊再次回来向洛宁复述完毕之后,两个人的脸上都是有冷汗冒出来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宋芊芊没有说话。 洛宁自然也没有说话。 他已经能想到了来的那个人是谁,他也知道应檀溪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他站在那里,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情绪。 他忽然觉得世界上的事情就这般奇妙,当你恨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别人或是她说什么你都会是恨她的。 而当她真的不在了之后,你怎么想她都却一定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然后他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是个傻子。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不怪她。 但是此时无论自己怎么去想,她都已经不在了。 应檀溪的剑柄就放在那里,放在地下。 —— 长思剑的剑柄,没有什么能比他更熟悉这柄剑了。 在南郡宫前挡在他前面护住他的是这柄剑。 在面对魔王的时候护住他的还是这柄剑。 雪路之上破开那些剑意挡在他面前的还是这柄剑。 但是现在这柄剑折了。 它不在了。 她也走了。 洛宁忽然觉得有些悲愤。 这种悲愤已不是来自被骗。 而是来自这一切的事情。 洞中的冰冷如同剑锋,让人的汗毛倒竖。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不从这里走出去,对不起的可能是更多人。 他坐在地上,头脑已经冷静。 他知道应檀溪为何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也知道郡主为何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他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选择。 宋芊芊低头,声音小的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洛宁还是没有说话。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也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魔王的实力。 他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比任何都要了解应檀溪的实力。 她说的其实是实话,她是绝对不会想要骗自己的。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破境。 他忽然攥起了拳头,他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五年前在剑渊打杂的洛宁能做到的事情,五年只有成了剑渊十三山门长老的自己却做不到了呢?” 他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盘膝坐下。 宋芊芊看着这个在洞中面无表情已经开始修炼的少年,眼眶不知怎地就忽然有些红。 这就是世间的事情。 她已经不知道该向谁去复仇,但是她知道应檀溪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只是为了让洛宁成长,她要让她,让他们付出的这个代价是值得的。 洞口已经没有了风,只有封住那封住洞口的易水剑意还在微微波动。 宋芊芊抬头看着天。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自己的家中本来已经在准备年货。 但是现在他们都死了,可是年货应该还在家中。 一月份的天——要过年了。 …… …… 要过年了。 南郡宫之中忽然起了一场大雪。 雪花漫天飞舞,像是掉落的梅花瓣。 有很多人在看着这些雪花。 其中有陶余温,有竹帘,有郡主,也有黄春秋。 他们在南郡宫之中不同的地方,看着这处的落雪,似乎是在想着不同的事情。 黄春秋的目光低下去,他在大殿之上,今天的南郡宫中没有花茶,没有火锅,也没有青檀酒。 只有郡主一个人。 而他,就这样平静的看着郡主。 黄春秋轻声说道,“芒砀山上的剑意散开了。” 郡主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了手,然后轻轻的抚摸着外面的飞雪。 他淡淡说道,“嗯。” 黄春秋继续低着头,然后说道,“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芒砀山上没有任何一个人。” 郡主还是淡淡道,“嗯。” 黄春秋的眼中忽然就有了泪水,“公主她……” 郡主平静道,“嗯。” 他接连说了是三个嗯。 空气之中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的目光很平静,如同火炬一般,他忽然已经想到这件事情大概就是这个结局。 他看着黄春秋淡淡的说道,“你先下去,我有些困了。” 他不再站在门口弄雪,于是真的转身回到了屋子之中。 他回到床上,真的躺下,然后睡着了。 黄春秋离去。 在他离去之后,屋子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些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咳嗽声,还有着某些液体的滑落之声。 …… …… 陶余温没有哭。 她已哭不出。 距离刘成应该来拿解药的约定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刘成没有回来,应檀溪也没有回来。 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她看着门外的落雪,雪被风卷着落在她的肩头,落在她的衣衫之上。 她平静的笑了。 竹帘就站在她的身后。 竹帘没有笑。 她想笑,但是她不敢笑。 陶余温转过了身子,看着竹帘说道,“你的妹妹走了。” 竹帘低头不说话。 陶余温看着她说道,“你应该觉得很高兴,应该觉得很开心。” 竹帘还是没有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她终于紧张说道,“我不觉得开心,她是我的亲妹妹。” 陶余温的声音骤高,“可是也是她遮盖了你光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都觉得自己活在她的阴影之下。” 竹帘这次不说话了。 她看着陶余温,眼中忽然就没有了畏惧。 陶余温平静的看着她,“我已经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竹帘说道,“不是魔宗?” 陶余温说道,“不是。” 她的眼睛落在了桌子上的那只空杯子上。 她说道,“是郡主害死了她。” 她看着那个茶杯,似乎就要把里面的毒茶取出来,似乎目光就能杀人。 她已经做好决定。 她端着那杯茶在风雪之中走了出去。 等到她走远,屋子之中的竹帘终于有了动静。 她站着笑,坐着笑,捂着嘴笑。 她就是想笑。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终于笑累了。 她不再笑了。 她第一次觉得外面的天能这样蓝,第一次觉得冬季的梅花能这般香。 远处不知道谁家传来了某种肉的香气。 竹帘想了起来。 原来是要过年了。 …… …… 第六十七章 过年了 许多人都喜欢过年。 年永远都是一个要比中秋大的节日。 每年的南郡宫之中都要放鞭炮庆祝,但是今年却没有。 哪怕整个南郡都已经锣鼓喧天,但是南郡宫之中依旧是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寂静是来自什么,但是却没有人愿意打破这个寂静。 夜幕降临的时候。 郡主披着身上的外衣走到了门外。 风雪落在他的眉目之间。 像是门口的那一株寒梅其中的一片落下。 不好看。 因为那雪瞬间就化了。 郡主皱眉,因为这寂静的宫门,因为这清冷的南郡宫。 他看着旁边的一个侍卫喝道,“今天什么日子?” 那侍卫紧张起来,“过年。” 郡主怒喝道,“你知道过年?” 他盯着南郡宫中漆黑的夜色,看着外面已经通明的火光,然后终于忍不住怒骂道,“若你不说是过年,我只当是清明在默哀……” “南郡宫中没有爆竹吗?” 他看着那个侍卫,眼睛几乎都要瞪了出来。 那侍卫不说话,头几乎都要低在了地上,他回答不出,也没有办法回答。 过了半晌,他才终于犹豫的说道,“有。” 爆竹自然有。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有的。 郡主骂道,“有就放!” 那侍卫咬着牙,然后终于真的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爆竹。 爆竹就在南郡宫之中被点燃了。 有火光。 有冲天的彩色。 南郡宫的上空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开了一朵花。 一朵洁白无比,绚丽无比的花。 郡主盯着那处花,终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若是应檀溪还在,她定然会极为调皮的让那花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不用想,因为她就是这般调皮。 郡主闭眼,不再言语。 …… …… 云客在喝酒。 喝的是青檀酒,整个南郡城之中最为着名的酒。 他还未曾喝,然后就似乎已经醉了。 因为陪着他喝酒那个人已经先醉了。 云客看着何人斯说道,“你已经成了登云榜第一,为何还这般不胜酒力?” 何人斯抬头认真的看着他,“我只是在担忧,如若魔宗真的有一日大举攻打南郡,应该怎么办?” 云客说道,“你竟然在想这个事情?” 何人斯说道,“不然呢,应该想什么?” 云客说道,“我在想喝酒。” 何人斯平静的看着他说道,“若是魔宗进城来抢了你的酒呢?” 云客认真说道,“那我有一柄剑。” 他只有一柄剑。 何人斯笑着补充道,“只为赚钱而杀人的剑?” 云客笑道,“魔宗不是人。” 何人斯也笑了,他笑着说道,“正巧,我有一双掌。” 两个人相视,然后终于一起笑了。 …… 远处的南郡宫中忽然响动如雷。 夜色渐明。 光斑如花。 两人停杯在空中。 —— 那是爆竹声。 无比喜庆的爆竹声。 …… ……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 所以不禁有人会想,那新桃呢? 那旧符呢? —— 可惜。 没有新桃,也没有旧符。 芒砀山上是冷的。 洛宁已经睁开眼。 宋芊芊来给他送饭。 那山极为高,她三天只能来一次。 黄骠马和白马爬不动雪峰,她便是自己爬了上来。 宋芊芊的脸冻的通红,可是她还是说道,“你说的当我的师父,可是却一日都没有教过我。” 洛宁无言。 他看着宋芊芊笑着说道,“可惜你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宋芊芊于是就也笑了起来。 她的笑在这冰冷的雪花之中已经算是十分暖人的了,可是洛宁却依旧还是觉得冷。 此时的空气之中,应该有什么东西让它不再冷。 宋芊芊认真的笑道,“你应该学会喝酒。” 洛宁说道,“我本来就会酒,可是却没有的喝。” 宋芊芊看着他说道,“我想要去买酒,可是我又没有钱。” 洛宁笑着说道,“你这么可爱,下山去找个小镇,那掌柜怎好跟你要钱呢?” 宋芊芊皱着眉头看着他,然后忽然说道,“你知道我这一个来回要多长时间吗?” 洛宁楞了一下,然后便是想起来这本来就是一座极为高大的山峰。 山峰上落雪。 然后有寒风。 他苦笑起来,“既然是如此,这样的良辰佳节没有酒就很可惜了。” 宋芊芊道,“可惜?” 洛宁点头说道,“可惜。” 她笑了起来,笑的很开心,洛宁说可惜,她也知道可惜,可是她怎会让这世界上有可惜? 她一扬手,然后一个酒葫芦就飞进了这个山洞的洞口之中。 那能阻挡洛宁脚步的剑意此时却没有阻止这个酒葫芦。 它不会阻挡这些没有吃的喝的,因为它们都是没有恶意的。 酒葫芦摔在了地上,旁边还有一个食盒。 食盒已经冻得梆硬,里面的食物更是应该冻得梆硬。 宋芊芊低头说道,“最近的一个小镇的肉都不卖了,这是我走了很远才买到的。” 她没有说自己为了这块牛肉废了多大的力气,也没有说她不知道乞讨了多少家,糟了多少人的白眼。 …… 洛宁打开了食盒,于是看见了那块已经煮的烂熟但是此时却被冻得梆硬的牛肉。 若是平时,他会说一句打死都不会吃然后说一句真香。 但是此时他没有。 他看着那块肉,然后想起来了很多块肉。 南郡城之中烤肉店的那块烤肉。 那顿火锅之中的那块肉片。 这肉已经冻的僵硬,可是在洛宁的眼中它却要比任何肉都要香甜。 他的手颤抖,然后把那肉塞进了嘴里。 煮熟了然后再被冻硬的牛肉自然不会好吃。 可是他吃着,不知道为何眼角竟然有了泪。 宋芊芊看着他,然后眼角也有了泪。 可是她却偏偏不想要洛宁看见,她把头转过去,面向了刺骨的寒风,面向了能风干她眼泪的风。 她笑道,“酒是好酒。” 洛宁伸手,从地上拿起了那个葫芦。 盖子拧开,扑鼻而来的是酒香。 他闻着这酒香,然后眼中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了。 甘红酒。 这是甘红酒。 应檀溪第一次和他见面那个简思量的身份便是和他喝的甘红酒。 那一杯酒。 让他大醉。 他大醉,于是不得不说出很多心里话。 他当时说的是,南郡的公主很任性,很刁蛮。 现在他依旧会这么说。 可是那个公主已经是不在了。 这世上再没有人和她一样刁蛮任性。 他好想大醉。 可是他却不能醉。 酒入喉。 于是开始涩。 他不想要醉,因为他要破境,他必须破境! 所以他就喝了一口。 可是只是一口,他就竟然已经醉了。 他终于明白。 浆入愁肠。 不醉人的水也便成了醉人的酒。 那酒真苦。 洛宁这样想着。 他平静的看着洞外,然后说道,“我吃饱了。” 宋芊芊听到了他的话,但是她却还是直挺挺的站洞外,她没有走,也没有像平常那样给洛宁送完饭就离开。 她似乎还在等待。 她在等待什么? 洛宁有些不解的抬起了头。 宋芊芊平静笑道,“今天过年,我多陪你一刻。” 洛宁闭上眼睛苦笑起来。 是啊。 今天过年。 …… …… 第六十八章 大年三十 很多人在等待。 也有很多人在被等待。 洛宁看着宋芊芊离去。 他终于控制不住了眼中的泪水。 宋芊芊走下了雪峰,她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滴滴的泪落在了地上,然后变成了极为僵硬的冰晶。 黄骠马有些不解,他只是不解为什么既然要哭为什么不在上面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呢? 它只是畜生,它当然不懂。 宋芊芊重新坐上了马车。 她擦干了眼泪,然后看着黄骠马说道,“下山。” 她从怀中摸出来了半个馒头,她只有这半个馒头。 没有肉。 她当然不能吃肉,她要把肉留给洛宁,留给那个需要的人。 应檀溪不惜这样的代价就是为了让洛宁破境。 她已经放下仇恨,还是为了让洛宁破境。 只要他能破境,那么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那半块馒头不好吃,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它更难吃的了。 但她却还是要吃,因为只有吃了进去,她才会有力气去要第二块馒头,第二块肉。 她下次回来,当然就是不知道会带回来什么了。 风雪卷着从远处飘来的年的香味,她有些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她心里想着,若是自己这时候在家,定然会收到母亲给她一文钱的压岁钱。 可是此时的她却还是满足的。 她忽然有些想要吃一口南郡城之中的那个火锅。 她从来不相信这世界上竟然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 …… 洛宁的泪已经不再留下。 因为他已经无泪。 他知道。 无论什么时候,泪水都应该是留给自己的。 留给自己咽下去的。 那块牛肉他会好好的让它在身体里消化。 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就再次开始修炼。 他已经决定要这么做。 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会去这么做。 他要破境。 无论如何都要破境! …… ……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她的心比任何人都要痛,但是她笑的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开心的。 丫鬟看着满天的烟花。 手握着另一只手。 那手自然是尹子卿的。 尹子卿手是很大的,很宽厚,就像是他的人一样。 他也许都不会想到,当他们两人的手在当初打雪仗握在一起的一刹那就再也不会分开。 他更不会想到,那个让自己练剑,教自己练剑的那个人就不会再回来。 他更加的不会想到,自己曾经的那个未婚妻更是和自己的神仙哥哥一起去了。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情。 他以前是绝对不会信的。 但是现在他信了。 所以他握着丫鬟的手就变得更紧,变得更加用力。 因为他担心自己某一天也失去了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现在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丫鬟俏皮着脸,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在难受。” 尹子卿说道,“难道你不难受?” 丫鬟说道,“当然难受。” 尹子卿又看着她说道,“我更难受。” 丫鬟的手也紧了些,她知道洛宁对于他的意义是什么。 如果说一个人的心中有信仰,那么洛宁就是他心中的信仰。 可是如今他的信仰没了。 他又当如何呢? 她不说话,也无法安慰他。 尹子卿望着她平静说道,“今晚我不想练剑,我在这陪你好不好?” 丫鬟笑的很开心。 若是以前的她,她定然会很开心。 但是此时的她却没有。 她看着尹子卿忽然说道,“不好?” 尹子卿一愣,然后说道,“为何不好?” 丫鬟说道,“因为我要让你快些学会易水剑意。” 她低下了头,她并没有说他的这一辈子都学不会易水剑意。 可是她却依旧还是笑着的。 因为她就是这样乐观。 像是应檀溪一般的乐观。 她会继续一直欺骗他,如果非要在这欺骗的概念上加上一个时间的话…… 她忽然愣住。 她抬头看着尹子卿的肩膀和半张侧脸。 她就希望是一万年。 可能一万年太长了。 她这样想着。 然后轻轻低下了头,“那么就一辈子好了。” …… 风无声。 仿佛连风也不想打扰这对恋人。 雪也是无声的。 仿佛连雪也在祝福。 爆竹。 爆竹呢? 爆竹自然是有声音的。 尹子卿的目光之中忽然就有了如剑一般的坚毅。 他说道,“我去练剑。” 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 他也已经知道自己会走上一条怎样的道路。 但是他已经不在乎,因为他知道他的神仙哥哥在这的时候也会这么做的。 …… …… 雪路上的烟花的光影之下留下了两个极为狭长的影子。 是两个幸福的光影。 尹子卿哈着气说道,“你的脸上为何总是在笑?” 丫鬟说道,“有一个伟人说过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尹子卿也笑了起来,“那爱笑的男孩呢?” 丫鬟说道,“他以不需要好运。” 尹子卿说道,“哦?” 丫鬟笑道,“那个爱笑的女孩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他,他的运气怎会差?” 尹子卿听不懂了。 因为这句话太深奥。 他傻笑起来。 然后他目光一转,憨声憨气的问道,“难道你就一点不难过?” 丫鬟道,“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尹子卿低声道,“神仙姐姐……” 丫鬟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忽然抬头极为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她是不会死的。” 尹子卿说道,“可是消息……” 丫鬟再次打断他的话。 但是目光也是如剑一般坚毅起来。 她平静而且肯定的说道,“我很了解她,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相信她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的。” 她缓缓再次缓缓补充说道,“我坚信!” 尹子卿看着她,眼中忽然也就开心起来。 他笑了。 丫鬟皱眉,有些不悦,“你不信?” 她有些急。 但是尹子卿接过了她的话,也是他第一次打断她的话。 他平静而且肯定的说道,“你信她,我信你。” 空气之中再无声音。 他们的手握的更紧了。 他们都相信她是不会死的了。 一道无比温暖的气息出现,仿佛变成了这天地之间最为温暖的炉火。 炉火照亮了一条路。 那是回家的路。 路就在眼前。 家又怎会远。 丫鬟幸福的笑了。 她笑道,“好!” …… …… 天朝十六年冬。 大年三十。 吉神宜趋:坤日 宜:嫁娶,安葬。 忌:出行。 …… 南郡城中欢声如涌泉。 雪落如蝉翼。 烟花明如孤烟。 …… …… 第六十九章 火,光,饺子,家 李凤凉走来的时候,身上是挂着霜雪的。 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上怎会有霜雪,因为今天的玄武城之中没有下雪。 同样的是,今天的玄武城之中也没有爆竹声。 因为这里虽然有过年的人,但是却没有过年的气氛。 和中秋那次佳节一样,他们现在同样面对着魔宗的大军。 周途已经习惯,因为他早已经习惯战乱。 所以他对李凤凉这个做法有些不解。 —— 十分的不解。 他看着浑身霜雪的李凤凉说道,“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李凤凉尴尬笑笑,“我走的很快,凡人怎能看见我?” 周途看着地下几个竹筒模样的烟花爆竹皱着眉头。 “你不惜跑了几百里路就是为了这么几个东西?” 李凤凉轻轻笑道,“莫要做声。” 周途看着他说道,“那你到时候去放的时候不一样是要被人看见?” 李凤凉轻声摆手笑道,“我自然会有办法让他们看不见。” …… …… 洛老太爷站在城楼之上。 北风正寒。 月光未曾落下,被天上的厚厚云层挡住。 洛老天爷用拐杖十分焦急的敲着地上的碎雪。 然后过了很长时间。 他看着这黑漆漆的玄武城,终于按捺不住的骂着,“好不容易过个年了,家里大小未归,挨到了喜庆的时日,却连炮都能放一个!” 旁边有一个家人说道,“后院的仓库之中有些烟花,老太爷实在是想看,我可以偷偷……” 他话音未落,然后传来的洛老太爷的怒骂声,“你在这里放烟花,你看的见,别人难道看不见?天朝和魔宗大军看不见?万一要是惊动了他们,一举打过来,又当如何?” 那家人被骂的不敢抬头,只是脸色已经变得无比惭愧。 洛老太爷优哉游哉的晃了晃头,他道,“饺子煮好了没?” 那家人说道,“已经煮好了,是纯羊肉馅的。” 洛老太爷喝道,“煮好了就叫李将军和圣上他们来吃!” …… …… 周途是想要去吃饺子的。 纯肉馅的饺子。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了。 但是李凤凉却不这么想。 他穿戴整齐,然后披上了那灰色的大氅。 外面没有雪,只有风,但是他却穿戴的比平时异常整齐。 周途像是看着鬼怪一般的看着他,“你去幽会?” 李凤凉说道,“怎能叫幽会,这叫……” 周途等着眼睛看着他。 李凤凉张着口,仿佛被定住了半晌。 他想了想,然后低下了头,狠狠地喘了一口气,然后他终于无奈的说道,“好吧,这算是幽会吗?” 周途看着他喝道,“这若是不算是幽会,难道算是偷情吗?” 李凤凉说道,“这自然不是偷情。” 周途看着他极为怪异的说道,“祝你幸福。” 李凤凉似乎是在细细品味着这句话的意思。 他没有再理他,然后转身从屋子之中走了出去。 周途起身,心说等到以后李凤凉便是会知道,即使他有再多的嫔妃也抵不上此时那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他以前也许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可是他现在却明白了。 他也起身,但是他却是为了要去吃饺子。 …… …… 梧桐已经站在冷风中等了很长时间。 —— 在玄武城某处的小街之上。 冷风在吹。 依旧再吹。 正吹的冷风仿佛要把黑夜拉长。 拉的比本就已经漫长的等待还要长。 她已经在这等了很长时间。 但是,她却不觉得冷。 因为她有要等的人。 —— 可是即使再有耐心的女人,在等待了这么长时间之后,此时也会变得没有耐心的。 她的嘴角开始往下耷拉,再也笑不出。 可是当寒风之中的那个人出现的时候,她的内心实际上是在笑的。 可是她的脸依旧是拉下来的。 李凤凉平静道,“抱歉。” 他行色未匆匆,依旧是一脸的淡然,是一脸的平静。 他轻轻一甩灰色的大氅,脸上的神情是无比得意的。 梧桐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女孩子要人哄。 可是李凤凉却没有哄人的经验,于是他平淡的岔开话题,看着她笑了。 “我真是不知道你小时候是在怎样的环境下生活的,竟然连过年这个事情都不知道。” 梧桐忽然不说话。 因为魔宗确实和别的人不一样,没有过年的习俗,没有过年的传统。 李凤凉把手一挥,地上于是就出现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筒子。 形态各异。 这是烟花,也有爆竹。 魔宗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是何物。 梧桐看着他笑道,“这些筒子就叫做年?” 李凤凉说道,“这当然不能叫做年。” 梧桐问道,“那什么能叫做年呢?” 李凤凉认真的说道,“有火,有光,有饺子,有家人,那便是才能叫做年。” 梧桐笑了起来。 她笑道,“有趣,有趣!” 事情当然是有趣的。 那些形态各异的竹筒被摆放在了地上,没有任何动静。 梧桐抬头看着李凤凉。 李凤凉尴尬笑笑,然后解释道,“要先有火,才能有光。” 这世界就是这样的。 有火,才能有光。 当那一束火光出现的时候,这本来已经冰冻的天地仿佛溶解。 当然随之溶解的还有梧桐内心最深处的某些东西。 小街上的风已经不在吹。 因为李凤凉不让它们吹。 但是火光却还在燃烧。 一道若有若无的灵力慢慢的扶摇而上,然后在天空之中的某处停下。 一道灵力结界出现,如果是在这里放烟花,是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 梧桐瞪着眼。 她亲眼看着那其中一处的竹筒的引信燃烧殆尽,然后一道青烟升起。 火是美丽的。 但是光却更美。 一道破空之声涌上了天际,然后在那破空之声的尽头出现了数道极为绚烂的霞光。 霞光万道,于是瑞彩跟着千条。 那本来安静的夜空,像是开了一朵无比绚烂的花。 这花当然是巨大的。 是足以让所有女人为之倾心,为之感动的。 梧桐看着那朵花,然后就已经说不出话来。 李凤凉也不需要她说话,他把手轻轻的一扬,空气之中再次划过了数道火光,伴随着那几道破空之声的传来,在那遥远的天际,又开出了几朵极为绚丽的烟花。 烟花落下。 她的心也终于跟着落下。 李凤凉站在她身边笑着解释道,“烟花划过的时候会有很多人许愿。” 梧桐说道,“那不是流星吗?” 李凤凉笑着说道,“它们也是流星,从地上升起的流星,短暂存留之后便会消失的流星。” 天空之中的火光已经渐熄灭。 天地重新归回了黑暗。 黑暗之中的黑暗才是真正的黑暗。 但是正是这样的黑暗,才遮住了她此时通红的脸颊。 她忽然小声说道,“愿望会实现吗?” 李凤凉肯定道,“会。” 她说道,“会的?” 李凤凉认真且平静的道,“我不会骗你。” 梧桐低头轻声道,“我也不会骗。” …… 空气之中重归安静。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这就算是过年对吗?” 李凤凉说道,“还差饺子和家。” 梧桐小声嘀咕,“可是没有饺子。” 李凤凉就忽然笑道,“你运气真好,洛老太爷让我们去吃饺子。” 梧桐说道,“我不想吃饺子。” 李凤凉迟愣了一下,“哦?” 梧桐的声音已经更低,但还是话语却还是很清晰。 她缓缓说道,“我想有家。” …… …… 第七十章 瑞雪兆不来的丰年 雪落成山。 沙聚成塔。 这不会是一个很快的过程,当然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喜欢一个人也是如此。 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但是它不像是雪,它不会融化。 它也不像是沙,它不会塌陷。 它就是它,最真挚,最质朴的感情。 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的。 李凤凉看着她说道,“我总是在想一件事情。” 梧桐道,“哦?” 李凤凉说道,“我在想你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梧桐说道,“我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 李凤凉低着头,他没有说话,也已经不需要说话,他忽然笑起来,但是他的笑却是苦的。 无论是谁在心里有事情的时候他的笑容都会是苦的。 可是那苦的笑正是发自他内心的。 他轻轻低头,于是那笑又变成甜的。 是无比甜的笑。 他说道,“你的人生就是我见到的样子。” 梧桐也极为甜美的笑道,“正是。” 李凤凉笑道,“很好。” 他转过身子,灰白色的大氅就在风中飘摆,他笑着问道,“我要去吃饺子,你去吗?” 梧桐说道,“我已说了,我想要有家。” 李凤凉再次笑道,“很好。” 梧桐再次说道,“烟花也很好看,年也很好过。” 她说出这两句话的时候,终于是发自内心的说的。 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忘记了自己是魔宗派来的奸细,仿佛忘了自己的使命。 她抬头看着李凤凉,然后忽然有些害羞。 她低下头,停止了言语。 她若是此时紧紧的握住他的手,那么他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她了。 可是她的手终于是没有握下去。 她忽然有些不敢了。 她生怕他会甩开他的手。 有的时候,这个事情也是需要勇气的。 她有杀人的勇气,但是却没有此时的勇气。 她的表情已经飘忽,在寒风之中眼神已经摇摆,她以魂不守舍,这作为一个卧底无论什么时候来说都是不合格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回过神来。 李凤凉的已经走远,但是他的声音还是随着寒风传了过来。 他也是发自内心说的两个字。 他说道,“很好。” 这种事情就是很好。 天下已经没有比这件事更好的事情。 风慢慢的随着人远去了。 天边依旧是乌云密布,遮挡住了月光。 梧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已说不出悲喜,已说不出怒静。 因为她的心已乱。 每一个女孩碰见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她的心大概都会是乱的。 就像是被风卷乱的乌云。 …… …… 周途在路上等待着李凤凉。 两人相视,然后都没有说话。 去往洛老太爷家的路不远,但是两个人却就这样走了很长时间。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的声音。 直到闻见了远处传来饺子的香气,两人还是没有说话。 周途终于忍不住了。 他看着李凤凉喝问道,“你是修行者!” 李凤凉被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着周途,然后有些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他继续往前走去。 周途又喝道,“你会易水剑!” 李凤凉这次的态度更加不好,他连头都没有转,还是继续往前走着。 他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周途站定了脚步,然后看着他的背影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又喝道,“当年在马嵬关的时候,你见我的第一面然后便是认出了我的身份!” 李凤凉忽然走不下去了。 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周途。 他已经知道他的下一句话要说些什么。 冰冷的风吹在他的脸上,冷的就像是刀锋一样,也冷的像是剑一样。 他忽然说道,“别说了。” 周途说道,“我偏要说!” 李凤凉摇头,“别说了。” 周途一把拽过了他,然后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已经压到了他所能达到的最低。 “连我都能看出来,她是来自魔宗的人。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李凤凉低下头,他不说话。 也正是这样,说明他要认真的说话了。 他苦笑着说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周途几乎要跳起来,“彼时彼刻,彼景!” 他的脑海之中还回想着那梧桐已经慌乱的表情,然后暴跳如雷,“你看不出来吗?你李凤凉看不出来吗?” 李凤凉平静道,“看出来了。” 周途更加着急的喝道,“你看出来为何还……”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就像是被那冰冷的刀子一样的寒风卡住了喉咙。 李凤凉又更加平静的说道,“你在刚才看出来,为何就能判定她是魔宗的人?” 周途道,“现在是什么时候?魔宗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进攻!马嵬关呢?关外呢?尹山河死了,可是还有十一路藩王呢?他们呢?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内忧外患,她不是魔宗的人又是何人?” 李凤凉终于不说话了。 因为他想起来了这现在严重的事态。 两个人之间沉默起来。 周途摇了摇头,然后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他说道,“我不该……” 李凤凉却忽然抬头,他平静说道,“你该。” 他看着周途认真的说道,“这件事我不会让它成为绊脚石的。” 周途说道,“如果让你和她和我们之间选择一个,你会作何抉择?” 李凤凉平静道,“我以做好抉择。” 他说的信心满满,但是只有周途才知道,就像是那退敌之计一样,他怎会有抉择? 可是他却已经说不下去。 他任凭冷风吹在脸上。 他最后只是说了一句,“她说她不会骗你,可是她本身就是一个骗局。” 李凤凉头也不会的说道,“我说我不会骗她,可是我也一直在骗她。” 周途无奈问道,“骗要到什么时候?” 李凤凉已经大步走进了洛家的院子,他笑道,“到它该到的时候。” …… …… 里面有两个家人迎了出来。 他们笑道,“两位到的正是时候!” 李凤凉笑道,“我说的是人。” 那家人说道,“我说的是饺子!” 他用手一指,指着旁边厨房冒出的白烟。 他笑着说道,“这是纯羊肉的!” 李凤凉轻轻一闻,果然是极为香的。 他口水流出来看着周途。 “老天不让我们过中秋,却让我们过一个好年。” 周途笑道,“正是。” 有火,有光,有饺子,有家。 这真是个好年。 瑞雪兆不来的丰年! …… …… 第七十一章 杀一只鸡 饺子是好吃的。 但是同时也是不好吃的。 吃不到葡萄的人会说葡萄酸,所以吃不到饺子的人也绝对不会说饺子好吃。 洛府之中温暖的灯光薄薄的窗棂落在了地上。 落在了外面的雪地之上。 在雪地之上拉出来了一个极为长的影子。 这当然不是人影。 —— 这只是光影。 …… …… 梧桐回到县令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仿佛融入黑暗,早已经不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的形象,但是她的脸色却是极为奇怪的神情。 她忽然有些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敢拉住李凤凉的手。 她心里想着这件事情,然后就看见了那间熄灭了灯光的李凤凉的房间。 梧桐知道李凤凉是没有回来的。 她也知道自己有很多种理由进入这间屋子,但是她却偏偏想要的就是唯一不是的那种。 她心里想着……若是…… 若是她是将军夫人…… 她不再想下去,那些复杂的情绪然后就变成一声叹息。 她看着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微弱无比的烛火光亮照在自己映在窗棂上的影子,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她平静的看着那光影说道,“你不能。” 她确实不能。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 梧桐又定了定神,然后她再次无比认真的看着那处光影说道,“你不能!” 她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进了屋子。 李凤凉的屋子是黑的。 屋子之中有些冰冷,但是却不是外面的那种冰冷。 这是一种很奇妙无比的冰冷。 但是这种冰冷却是梧桐无比熟悉的。 她的脸上已经不见了任何娇羞,然后取而代之的便是另一种冰冷。 她就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变回了魔族唯一的那个公主。 她极为平静的从兜里取出了火折子,然后在黑夜之中点亮,然后点上了屋子之中的两根蜡烛。 夜本是冰冷的。 一直都是。 但是却总是能有人让它不再冰冷下去。 于是当火光划过的时候,梧桐的眼睛便是已经和夜一样冰冷。 窗棂上出现了一个人的光影。 不!是两个人。 是梧桐,还有坐在桌前的那个人! 那个人保持着一个姿势,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他的手指关节有些微微的发白,也许是因为紧张,也许是因为屋中很冷。 但是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对于梧桐来说都不会是好的。 她认识这个人。 魔宗自己的人,她当然认识。 但是她却极为不希望他此时出现在这里。 她望着他平静问道,“你来了?” 那人没有说话,他只是极为认真的看着梧桐说道,“魔君有命令。” 梧桐说道,“无论什么命令,魔君都会先通知我的。” 她伸手入怀,已经摸住了她怀中那某件冰冷的灵器。 她当初传信给魔君,便是用的它。 但是此时的这件灵器,却是冰冷像是一块石头。 它没有任何动静。 那人看着梧桐说道,“因为这件命令本来就不是给你的,他是给我的。” 梧桐冰冷道,“哦?” 那人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茶杯,然后忽然握紧了拳头低声喝道,“他要我杀了李凤凉!” 这几个字很轻,但是却平静。 他的眼神很涣散,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给人一种深深的信服感。 他是值得让人信服的,他没理由说谎话。 他说他来杀李凤凉,他就是一定是来杀李凤凉的。 但是梧桐却没有紧张,只是看着他笑了起来,“你以为李凤凉是只鸡?说杀就能杀掉?” 她略微带着嘲讽的看着这个人说道,“想要杀他,怎么也得是个魔王级别的人物。” 那人冷声道,“哦?你好像很了解他?” 梧桐笑道,“何止了解?” 那人看着梧桐说道,“只怕是了解的有些过了。” 他语气停顿,然后幽幽的看着梧桐说道,“我一直在看你,也知道李凤凉是修行者,你知道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告诉魔君,会发生什么?” 梧桐愣了一下。 外面冬天特有的寒风从她背后看着的那扇门之中涌了进来。 冷风全部吹在她的身上。 但是她的身子却仿佛变成了透明的。 那人身上更冷,然后他开始哆嗦。 因为梧桐的身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比外面更加冰冷的气息。 他心中忽然有些没底,他看着梧桐说道,“我自然打不过李凤凉,但是魔君给了我一个东西。” 梧桐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把手一挥,于是粘稠的空气就变得更加粘稠。 他一伸手,在空中的某处轻轻握住,然后终于握住了一个东西。 那仿佛是黑夜凝结成的东西在他的手上已经是实质。 梧桐的眼睛瞪在他的手上。 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百魔棍?” 那却是百魔棍,而且是已经被修复好的百魔棍。 当初那道百魔棍被洛宁在青山上一剑斩天斩成两节,然后被魔君带走。 这是梧桐亲眼看见的。 它定然是被魔君用了某种奇妙的方式复原,然后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极为自信的笑容。 那人还在看着她说着,“你知道,若是我对魔君说了你对那小子已经动了情……” 梧桐忽然打断他。 “不会!” 那人愣住了。 然后他就发现黑夜竟然能是这般冷。 黑夜竟然会是这般冷。 梧桐看着他认真笑道,“你知道我这辈子最烦什么吗?” 那人回答不出来。 梧桐的拳却已经在空气之中握紧,她脸上带着微笑说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她的目光落在了百魔棍之上。 如果是他加上百魔棍,对李凤凉偷袭,也许确实是有机会的。 但是他却没有机会了。 因为百魔棍忽然就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她平静的看着他,然后带着几分骄傲和几分认真的说道,“这个棍子是我的,是我的!” 她张手,这狭小的房间之中再无冷风灌进来。 百魔棍在空中反了几个跟头,然后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看着那人,然后再无言语。 一道冰冷的黑暗笼罩在了屋子之中。 两道光影于是就剩下了一道。 黑夜不再黑。 因为黑夜之中多出了一道黑色的鲜血。 …… …… 梧桐的脸色平静。 她仿佛没有做任何事情。 她的目光落在桌子上,十分安静,十分乖巧的在等着李凤凉回来。 然后李凤凉就回来了。 身上有肉饺子的香味,然后还有酒气。 他看着梧桐笑道,“你大可不必等我。” 梧桐说道,“可是我已经等了。” 李凤凉走过去,然后在桌前坐下。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梧桐衣角的一处污垢上。 那是一处鲜血。 是已经发黑的鲜血。 他眉头未皱,只是平静。 梧桐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她转头看着衣角,忽然有些尴尬笑笑。 她说道,“我说我杀了只鸡你信吗?” 李凤凉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信。” 他想了想,然后接着笑着说道,“是不是杀了只乌鸡?” 梧桐看着他的眼睛也笑了。 她说道,“正是。” 烛火摇曳。 然后再无人说话。 她有些紧张起来。 李凤凉却忽然吹灭了烛火。 他直接和衣上床,然后就打起了呼噜。 他睡着了。 …… …… 第七十二章 杀两只鸡 梧桐看着李凤凉睡着的侧脸,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每一个女子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大概都会是这种目光。 他睡的很香,似乎已经醉酒。 她忽然想要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一下,但是她却没有吻下去。 黑夜笼罩了这件屋子。 她悄悄退去。 因为她知道,这个人来了,一定还会有另外一个人到来。 这个人是一个年轻人。 那么那个人一定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者。 他们两个是魔宗和大周打交道的人,这次竟然是派出来刺杀李凤凉。 这是梧桐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因为魔君在有这个动作之前竟然没有通知自己。 他竟然冒着这样大的危险派出了这两个人,究竟是为何? 她忽然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冷风吹在她的身上。 夜仿佛变的更冷。 她迈步走出了县令府。 …… …… 长街之上依旧刮着冷风。 远处的更鼓声已经响到了四更。 很安静。 因为年已经过完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时刻,在这长街之上会站着一个人。 一个人,自然也是一个老者。 是那个死去年轻人的搭档。 他极为认真也是极为平静的看着面前的梧桐,然后他看见了梧桐手中握着的百魔棍,他声音再也平静不下去,他开始颤抖。 “他死了?” 梧桐轻声说道,“是死了。” 那老者忽然开始心痛起来,他立在狂风之中捶胸顿足,然后转头看向了梧桐。 “你竟敢杀了他!” “你竟敢杀了他?” “你竟敢杀了他?!” 他接连问三声,然后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 梧桐低下头,“是的。” 那老者看着她,然后眼神骤厉,“你难道要谋反不成?” 梧桐低头,然后终于平静的说道,“魔君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敢。” 那老者眼中已经有极为沉重的泪落下。 “那你竟然杀了他?” 梧桐看着他淡淡说道,“大不了我赔给他一条命就是了!” 那老者在风中,胡须随着狂风乱舞。 一道魔气从黑夜之中涌出,然后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冷冷喝道,“说的好!我这就来取你的命!” 他把手一挥,然后那黑色的魔气就已经涌起! 梧桐把百魔棍轻轻的放到了黑夜之中。 然后那些魔气便是都不见了踪影。 那老者气急败坏的看着梧桐,想要说些什么,然后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梧桐瞪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的命你不配取!” 那老者瞪着眼睛喝道,“那谁配?” 梧桐极为认真的说道,“魔君。” 这两个字就如同一块分量无比沉重的石头,足以压的任何人喘不过气来。 但是此时那老者却没有。 他说道,“你要同我见魔君论理?” 他再次笑道,“你要同我见魔君?” 他无比自信的笑了,“我到想要看看,魔君的女儿爱上了敌人的将领,他的决断会是如何的呢?” 梧桐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同你去就是了。” 老者的脚步倒退了数步,然后接连狠狠的说了三个好字。 他大笑。 梧桐的脸上却已经不见了任何表情。 她把百魔棍收了起来,空气中就已经不见了任何魔气,只剩下了寒冷的风。 她走到了那老者的前面,然后平静的说道,“走吧!” 老者默不作声的跟在她后面。 风吹在她的脸上,是十分冰冷的。 那老者走在她后面,是十分缓慢的。 事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隔得已经极近,所以这一击是梧桐无论如何也无法躲开的。 她无法召集百魔棍出来还击。 那道魔气凝聚而成的黑色匕首就已经到了她的后背。 她眼中只是平静,无比的平静。 然后她便是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的去转身,想要避开那一击。 但是却还是太慢了。 她如果被这一招打中,也许会死,但是更重要的却是她的鲜血。 那魔宗的鲜血。 要命的红中透着白的鲜血。 她心想李凤凉如果明早起来发现了她的尸体,发现了这黑色鲜血,便是会知道她魔宗的身份。 那她便是死了也都无法瞑目。 可是她又转念一想,既然她死了,李凤凉怎么看她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没关系的。 她闭上了眼睛。 可是过了一会,她的身上却是没有任何痛感。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继续往前走着。 她转过了身子,于是就看见了在县令府的门口出现了另一个人。 灰色的大氅。 雪白色的剑。 李凤凉站在府门口,剑已出鞘,是握在手中的。 他的脸上很平静,毫无表情。 那老者转回头,他看着李凤凉,目光之中终于开始惊恐。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他,然后笑道,“魔宗真是有胆子,半夜来我城中,还要掳走我的侍女,还要在这街上行凶……” 梧桐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的血如果是冷的,那么此时也足够它热起来。 李凤凉看着她,然后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那老者激动起来,“你是用剑的,你竟然是用剑的修行者?” 他转头看着梧桐,张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因为李凤凉已经不让他说话。 那剑带着灵力斩下,就像是在黑夜的空中打了一道白色的闪电。 他没有动用易水剑意,只是普通的一剑,然后就已经足够。 那老者的尸体在血泊之中倒下。 李凤凉淡淡的看了梧桐一眼。 梧桐紧张的低下头。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却是李凤凉的反应。 李凤凉转身,灰色的大氅就在这黑夜之中摆动的如同浮云。 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然后转身离去。 他嘴里絮叨着骂着,“你没事半夜往街上跑什么?过个年还不叫人省心?愣着干嘛?还不把那尸体收拾了,然后回来休息?罢了,收拾尸体的事情就明早让侍卫做吧,还不进来,要我请你吗?” 他一连串骂了很多。 然后终于是打着哈欠进入到了屋子之中。 梧桐站在长街上,然后明白了自己只是虚惊一场,李凤凉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 她看着那个老者倒下的尸体,然后走过去。 手在他的身上摸索起来。 过了很久,她缓缓的从他怀中摸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拆开,里面的信上写着八个大字。 “明日破晓,铁骑攻城!” 第七十四章 第一次攻击 谁也没有想到。 魔宗就在这样的一个黎明发起了进攻。 …… …… 开始的时候,许多人只是认为那是在睡梦之中。 后来他们听出来了,梦中绝对没有那么真实的感觉。 魔军和周军没有露头,他们还在百里之外,但是那已经喧天的战鼓就已经让整个玄武城都为之震颤。 很多人都从睡梦之中醒来,有些不解的看向了北面。 北面的天空自然是广阔的。 还带着黎明破晓才有的稀疏光明。 如同棉丝的光明照亮了整个玄武城。 然后人们开始惊恐。 大街小巷之中传出来的情绪和气息都是惊恐的。 …… 梧桐就在县令府门前的长街上行走。 她头是低着的。 那具尸体已经被人收走,但是她却还是心神不宁。 魔君和周军发动总攻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可是她却不能告诉李凤凉。 她的身份已经注定。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改变。 但是她为何还要在昨晚杀了那个要杀李凤凉的老人? 她不知道,她的手只是开始颤抖起来。 因为事情已经就这样成了定局。 魔宗已经开始进攻。 这是本来连她都不知道的一次进攻。 梧桐看向了县令府。 县令府之中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就连冬季的寒雀都没有一直。 黎明的曙光没有让这间府邸活过来。 它只是让它在黑夜的余烬过中继续享受。 —— 李凤凉还在屋中睡着。 百姓都已经在惊恐之中起床,李凤凉竟然还在睡着。 这是梧桐无论如何也想不懂的地方。 在她的认知之中,李凤凉每日都是起的很早的,今天有了战事,他竟然还在高卧不起? 她行走过了两条街,来到了洛家的门口。 洛家已经能算是整个玄武城之中最大的家族了,但是他们的府邸在这样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仿佛他们不知道魔宗已经发起了进攻一样。 梧桐转过了这条街,然后她便是看见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人。 —— 周途站在街边,仿佛已经就这样站了很长的时间。 他的衣服上结满了霜花,但是眼睛却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梧桐。 他微笑说道,“早。” 梧桐同样也平静说道,“早。” 周途看了看天,然后似乎是在自言自语的说道,“我不知道这世上你竟然还能起这么早。” 梧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魔宗的大军的鼓声已经响起了,这城中还有谁能睡着?” 周途说道,“有人能。” 梧桐看着他说道,“是谁?” 周途笑着指了指自己,然后笑道,“是我。” 梧桐说道,“可是你没有睡着,你还在这里跟我废话。” 周途极为认真的看着她说道,“有很多时候,话能干很多事情,这件事情在我以前当皇帝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 他的目光暗淡下去,但是还是继续说着,“如果我知道,也许我还会坐在今天的龙椅之上,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在这里看见你。” 梧桐故作着急的说道,“魔军压境,难道你们一点对策都不去想吗?” 周途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已经有了对策,那为何还要去想对策?” 梧桐愣住了。 周途却看着她笑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猜透了她内心的所想,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疑问。 “让人看见的那能叫对策?” 周途得意说道,“那不叫对策,那是傻子。” 他转身离去,梧桐站在晨曦的冷风之中,身子有些哆嗦。 她看着冰冷的长街,然后不说话了。 她来到这里的目的便是为了刺探军情,可是她却刺探不到军情,那么她叫什么卧底呢? 李凤凉究竟安排了什么法子对付魔宗的大军? 她终于开始着急起来。 她踏着地下的薄雪,重新走上了回到县令府的路上。 …… …… 晨曦微醺。 苍白的雪路上有着苍白的雪。 玄武城以北是平原。 很大的一片平原,平原上有着茫茫的雪山,雪山之前便是魔宗和天朝的大军。 大军很多,但是却没有任何的人有任何的举动。 一望无垠的军营和玄武城相距百里,但是若是鼓声够多,加上魔宗之人的某种传音阵法,这鼓声也足够传出去百里。 这便是一个更古不变的定理。 修行者是永远瞧不起凡人的。 而凡人又是绝对看不上魔宗的人的。 他们对外宣称是神宗,但是却只能唬的住那些愚昧的百姓。 一旦战争真正的来临,他们就会让这些中原人知道真正的战争会有多么的残忍和可怕。 那鼓声响了一个时辰,从晨曦破晓到旭日东升,百里之外的玄武城都没有任何动静。 而昨日晚间去到玄武城之中那个年轻人和老者两位魔将更是没了动静。 于是,魔宗为首的人就开始知道,这个守城的将领是何等的不简单。 他能守下来马嵬关,确实是有着一定的道理。 周朝派出带军那位将军叫做马一,但是实际上的他不过是给那魔宗的首领当个下手。 那位首领不骑马,喜欢吃生肉,冬季来临甚至不穿厚衣服。 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身份。 但是他们都知道他在等待。 却没有人知道他在等待什么。 他知道。 他等待的是魔宗实力最顶峰的时候。 魔君为了这次大战已经闭关,而魔宗之中的大部分魔将和魔王都也已经闭关,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充足的准备,就在等待着一举拿下天下。 所以他的任务便是在这给予这一小只阻碍他们脚步起义军无比巨大的压力。 而就在昨晚,那两个人带来了攻城的消息。 他虽然不知道魔君为何要突然进攻,但是他知道这件事情一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鼓声便是成了佯攻,在那密集的鼓声过后,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一块生肉。 三军集结,然后开始了第一次冲锋。 就像是信上说的那样,铁骑冲锋。 稀薄的阳光被大周朝的铁骑踏碎,然后数万铁骑都随着马蹄扬起来的雪花冲锋起来,在他们面前,玄武城就如同一直大海上的孤舟。 周人冲在最前面。 然后魔宗的人跟在后面。 或是说凡人冲在前面。 修行者躲在后面。 当这样的阵线拉开之后,一旦要发生什么事情,冲在最前面的人便是会成了替死鬼。 但是这茫茫的天地间什么都没有,那里会有事情发生呢? 铁骑前进的速度不快。 因为两者之间足有百里。 可是当那只大军刚刚走出去了十几里,便是出现了某些事情。 那些看似坚实的路面和雪面就这样裂开了。 无数的马都在这一刻失了前蹄。 它们栽进了黑漆漆的雪洞之中,然后再无了动静。 …… …… 第七十五章 喜欢被奴役的人们 大地裂开。 十几里的地面,都竟然在这一刻裂开! 这不是某个修行者施展而出的某个神通,而是有人早就已经安排好,埋伏已久的陷阱。 大周的铁骑固然凶猛,可是在这连成片的陷阱之前,他们的马都是已经失去了前进的资本。 他们这才明白,原来那位守城的将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很了解大周的铁骑,所以应对的方法也是极为奇妙。 无论是是谁,都绝对没有耐心和毅力在这布置连绵十里的陷阱。 他总是快人一步,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这样快! …… …… 李凤凉在县令府之中。 已经醒来。 远处的鼓声已经听不见了声音。 他当然不会真的睡着。 而如果他已经睡着,则是只有一种可能和一种说明。 他对于场间的局势已经运筹帷幄。 他绕城三圈,无人知道他的用意。 更无人知道那些陷阱是什么时候布置在玄武城和魔宗的大军中间的。 他当然知道魔宗的这次进攻是另有企图。 他也知道这次进攻绝对不是正式的进攻。 因为他们是让周人的铁骑冲锋在最前面。 而在这场战斗之中,一个凡人的命则是要远远比不上一个修行者的命。 因为这场战争的最后走向无论如何都是要交给修行者去决定的。 魔君和魔宗的人都在准备。 而起义军这边却只有一个修行者。 李凤凉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剑——那个修行者便就是他自己。 …… …… 周途坐在他面前。 脸色同样也是阴沉的。 他何尝不知道这只是一次佯攻? 魔君的目的已经显而易见,那便是为了探清楚起义军的底细究竟是怎样的。 就连他都不知道李凤凉究竟是何时布置下去的陷阱和埋伏,那魔宗的大军又怎会知道? 周途看着他说道,“只是可惜。” 李凤凉皱眉说道,“什么可惜?” 周途说道,“主动权在魔宗的手里,他们可以和我们慢慢玩,但是我们的底牌却是用一个就会少一个。” 他认真的说道,“你不会不知道修行者对于这场战争的决定是多么重要。” 李凤凉极为平静的看着他,“所以这也是我一定要先赢的原因。” 他目光落在了窗外今日碧蓝色的天空之上,然后似乎是在沉思。 “只有我们在这打赢了,那些人才会有真正的勇气来面对他们。” 他说的那些人,自然是天下三大宗的人。 他们的援兵未曾到。 这已经是李凤凉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他本来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 但是却还是要给予希望。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场极为艰难的战争。 李凤凉知道,起义军之中如果多出来一个修行者,对于整个战局来说,都将会是一场决定性的关键胜负手。 而此时他们的这里,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他开始无比怀念洛宁,心说如果他还在这里就好了。 …… …… 那名魔宗首领静静的看着周人的军队冲锋,然后马失前蹄死去,脸上面无表情。 马一将军似乎已经知道了他要周人打头阵不过是当替死鬼。 但是他的脸上却还是写满了阿谀和奉承。 只要死的人不是他,那怕再多谢,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极为恭维的低下了身子,看着魔宗的那个首领说道,“已经探过路了,是不是要派大军……” 魔宗的那个首领忽然把手一摆,极为认真的看着他说道,“让他们从马上下来,继续冲锋。” 马一将军的笑容盛开的如同花朵。 他点着头,如同鸡啄碎米。 于是又有一条命令传了下去。 铁骑不再冲锋,他们从马上纷纷跳下来,开始步行赶路。 那陷阱本就是用来对付骑兵的,人的重量不知道要比马轻多少,所以自然无法触发。 但是当他们走过了陷阱阵,又往前进到了二十里左右的地方的时候,又开始有事情发生。 随着扑簌簌的声响,雪落下。 苍白的天地间有着苍白无比的雪壳,而就在这雪壳之中隐藏着苍白无比的机弩和弓箭。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的威力有多大。 可是当弩箭穿过了一个个人的胸膛的时候,彪飞而出的鲜血落下,在这苍白的雪地之上仿佛画上了一部部触目惊心的画。 死去的人大多都是周人。 马一将军脸上那恭维的笑容便就是像狗屎一样难看。 那魔宗的首领也看着他笑着。 他平静问道,“你知道你们周人为什么会不如我们吗?” 马一低头道,“我不懂。” 那魔宗的首领笑道,“因为你们天生就是要被奴役的,天生就是要被人管制的。” 马一陪笑道,“正是,正是。” 冰冷的北风就像是巴掌一样重重的扇在了他的脸上。 但是他的脸就偏偏这样的皮糙肉厚。 魔宗的首领终于满意的笑了。 他笑着说道,“撤军。” 马一惊讶道,“不再继续探看了?” 魔宗那首领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然后说道,“有的时候,一口是吃不了一个胖子的。”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军营之中于是就响起来了清脆无比的鸣金之声。 鲜血不再流淌了,他们撤了回来。 死的人很多,但是换来的东西对于他们却是值得的。 他们每一次的进攻,换来的都将是李凤凉的一张底牌。 而当他没有底牌的时候,魔宗的这些修行者便成了他们手中的一张王牌。 魔宗那个首领脸上带着无比得意的笑看着马一,“那你知道为何你们中原人总是失败吗?” 马一笑着回答道,“因为我们天生就是被奴役的。” 魔宗首领冷笑着看着他,“因为你们天生就是胆小的,我来问问你,如果就在此时此刻此景,天下三大宗一起发兵,我如何能破?” 马一低头,回答不出来。 魔宗首领哈哈大笑,“他们没有这样的见识,自然也就没有这样的胆量。” 他看着苍茫的冰雪苍茫的天地,然后忍不住问了一句,“魔宗这都不赢,还有天理吗?” …… …… 第七十六章 玄武城处 厉兵秣马,然后便要准备一场大战。 大戏启幕,这不过是一道开胃菜。 这是李凤凉所知道的,也自然是魔宗和周军所知道的。 在他们试探完毕对方的底细之前,他们是绝对不会动手的。 可是这样下来的话,起义军又有多少底细和底牌能去给他们试探呢? 魔宗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告一段落。 …… …… 玄武城之中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城中早已经在年前就开始囤积粮草,因为他们知道这必将会是一场极为持久的战争。 他们没有任何主动权。 他们只能在这茫茫的冬天之中蛰伏,然后像是蝎子一样进行反击,然后给予敌人最后的致命一击。 而李凤凉却是已经开始抓紧修炼。 他已经是阴阳境的修行者。 对于他来说,修行不过只是半年的时间,所以能在这半年到达阴阳境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了。 但是这还远远不够。 整个起义军之中只有他一个修行者。 这对于整个战场上的局势是绝对不够逆转的。 他不知道魔宗带头的那位头领是谁,不过他却是知道,那绝对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必须在魔宗发起总攻之前破境至生死。 可是他如何能做到? 即使他天赋异禀,即使他会易水剑意,可是他又如何能做到呢? …… …… 两个月后。 当春来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 已经是起义军和魔宗的第十三次交锋了。 这十三次交锋之中,魔宗的大军始终无法突破至玄武城前五十里的距离。 魔宗从未出修行者,而起义军在玄武城之中,就仿佛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这依旧是试探,但是随着慢慢的试探,谁又能敢保证这不会随时变成真正的攻击呢? 他们都在等待。 等待着一个时机和一个契机。 魔宗的人在等待他们的魔君出关,等待着他们的全盛的时期。 而周途的军队也在等待,他们在等待着那所谓的,不存在的援军。 …… 就在这城中。 此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 房檐上的第一滴雪化成的水落下了。 这是早春的第一滴雪水,它们会在落下之后在地上汇聚成河,然后在傍晚夜幕落下的时候重新被冻结。 李凤凉看着堂前逐渐汇聚成帘幕的水滴,似乎已经入迷。 两个月的时间,他从阴阳境到了阴阳境五重。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 在往上走,每一步都是极为艰难的。 如果给他时间,他可以做的到,可是他却知道,整个玄武城之中现在最为缺失的东西就是时间。 今日早上起义军和魔宗进行了第十四轮交锋。 在这第十四轮交锋之中,他们已经突破到了玄武城之外四十九里的地方。 而在那百里之外的机关,无法及时的更换,已经报废。 而李凤凉最为清楚,在这五十里之内的地方,那便是他们最为牢靠的另一道屏障。 在那细碎沙土和雪沫的下面,埋藏着无数的灵力线条和炸药。 玄武城过年没有任何鞭炮响动,那些火药便是全部被用在了这上面。 这长达十里的火药阵,即使是魔宗修行者到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但是一旦这个火药阵炸了,那便是说明如果魔宗和大周的军队还不出动修行者,就没有办法前进了。 这也是修行者战斗开始的一个前兆。 …… 周途站在房檐下。 他没有看李凤凉,他在看天,更像是在思考人生。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去年这时候的他还坐在龙椅之上,皇城之中就闹了一场鬼。 从春闹到夏天的鬼就这样成了魔宗。 而他也从皇帝变成了反贼。 这是谁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 他转过头悠悠的看着李凤凉说道,“你不要着急,有的时候越着急反而越适得其反。” 李凤凉摇头说道,“你又不懂修行。” 周途看着他说道,“但是我懂生活。” 他目光之中出现了些许忧郁,“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这些歪门邪道的办法竟然能抵挡魔宗的大军这样长的时间。” 李凤凉苦笑说道,“这不过是在插标卖首,如果他们机灵,只需要派出修行者冲阵,我所有的计策和手段全都是不堪一击。” 那玄武城之前的火药阵便是他们最后的屏障。 如果一旦连这都被破了,那用不着等魔君或是那些魔宗的强者出关,玄武城一战就已经失败。 周途看着他然后问道,“梧桐呢?” 李凤凉说道,“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周途说道,“都说陷入恋爱的女人会傻掉,她果然傻的不轻。” 李凤凉忽然抬起头说道,“只是这场战争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周途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不是她能左右的,但是却是她不得不影响到的。”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然后说道,“总有一天,你们会在战场之上兵戎相见,即使没有那么一天,等她魔宗的身份暴露,你认为起义军的这些人会容的下她吗?” 李凤凉的手颤抖起来,他已经明白周途的意思。 如果让城中的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便是会成为民心愤怒的导火索。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确实是一个进退两难的脚步。 他开始不仅有些垂首叹息。 他心说为什么这世上的这些人都是如此的行事呢? 门外的雪花化成的水在这样的暖春下就像是落雨了。 玄武城之中水聚成河。 一个小校极为紧张的进了李凤凉的屋子,他的脸已经变色。 “将军,魔宗大军已经进入了火药阵!” 李凤凉的目光寒冷下去。 “哦?” 他看着那个小校,然后问道,“是试探吗?” 那小校紧张无比的说道,“不是试探,他们已经出了修行者!” 周途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盯着李凤凉。 李凤凉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低头,然后用手握紧了腰间悬挂的剑。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刻来的这样快。 他开始有些唏嘘。 他知道城中的百姓还有希望,希望是给予给那些并不存在已经绝对不会来的援军。 但是他却没有希望。 他的希望便是他自己。 便是他自己手中的剑。 他忽然站起了身子来,然后望着那个小校。 他平静说道,“三军集结。” 第七十七章 大戏启幕 最担心的事情。 同时也是最期盼的事情。 这是梧桐心中最为矛盾的地方。 恋爱之中的女人会变傻。 她自然也是傻的。 但是她同时也是为难的。 如果魔宗胜利,那么李凤凉就会死去。 但是她同样也是知道,自己和李凤凉是不会有可能的。 魔宗的人怎能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还在坚持什么? 她也不知道。 所以当李凤凉宣布三军集结的时候,她是在暗自庆幸的。 她很庆幸自己不用参加这场战争。 但是她也是担忧的。 她究竟在担忧什么呢? 她怕李凤凉死,可是又怕魔宗输了,她想要魔宗赢,可是又怕李凤凉死。 她的脑子于是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 这就是在恋爱中的女人。 哪怕她本不傻,可是此时的脑子之中多了这些东西,不傻也便是变成了傻。 …… …… 洛老爷在府邸之中看着自己的家人煮着饺子,他们的饺子是等待着归来的将士和人去吃的。 洛老爷忍不住骂道,“都是一帮笨手笨脚的东西,开春来第一顿饺子就要让你们煮成片汤了!” 那些人紧张起来。 洛老爷于是又骂了起来,“底下那木头跟你有仇?火烧这么旺做什么?这些饺子都是要给人吃的,都是要去打仗的士兵!” 他说着,然后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 李凤凉将军利用玄武城前的机关和阵已经坚守了城池两个月,在这两个月之中魔宗的大军从未越雷池半步。 而如今他们已经在这场战斗之中投入了修行者,这便是说明,这场战争的所有主动权都是掌握在了他们的手中。 风吹在他脸上,变成无声的。 所有人都能想的到的结局,洛老爷怎会想不到? 玄武城的兴亡,或许已经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家人极为紧张的看着他,然后低下头,他终于说道,“老爷,玄武城怕是守不住了,我们快撤走吧……” 洛老爷愣住了,他看着那家人,然后眼神发起狠来。 他举着拐杖就砸了下去。 “春还没开,你就开始说起来胡话……” 那家人忽然哭起来,他直接跪下,然后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洛老爷的大腿。 “老爷,老爷!” “魔宗这次是真格的,已经派出了修行者,李凤凉将军就算再厉害,如何能是修行者的对手?那几万大军就算全出去,也不够几百修行者打的啊!” 洛老爷顿着拐杖看着他,然后忍不住骂道,“修行者?修行者多个屁?谁家没有几个修行者?我们老洛家?我亲儿子,我亲闺女,这就是两个,还是三大宗的修行者,他们魔宗很厉害?比你们多双手多个屁股?” 他骂的兴起,然后就站在这刺骨的春风之中咳嗽起来。 他咳嗽着,然后就说不下去了。 家人也低下了头,也不再说下去。 洛老爷抬起头来,忍不住看了一眼天,“说到我儿子和闺女,真真儿的是有时日没见过了,六年了,这便是六年了……” 他的拐杖晃动起来,然后看着家人忍不住叹息问道,“你说这修行者有那么好吗?好的连家都不知道回来一趟?” 然后他的眼神又忽然明亮起来。 “不过这却是没关系的,因为这次剑渊一定会发兵,我儿一定会回来!” 他看着那燃烧的柴火忽然激动起来,“多多的煮些肉馅的饺子,说不定等打完这一仗,我儿就回来了……” 那家人头低在地下,已经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派去天下三大宗的信使都回来了。 可是那三大宗却没有一个人前来。 无论是谁都知道,他们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掺和中原的这些事情,只要是关于魔宗的事情,他们便是不敢轻举妄动。 那信使终究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们是不会来了! 可是即使他们不会来,洛老爷又如何能弃城而走呢? 他不能。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 此时的他已经不是玄武城之中最大的富商,而只是变成了一个思念儿子和闺女的老人。 他转过身去,不让泪水落下被家人看见,他的步子蹒跚,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重重叹息,然后说道,“少小离家,怎么爹要死了老大也未回来呢?” 他在问谁呢? 问的是春风? 问的是雪水? 还是问的是那啼叫不停的寒雀? …… …… 剑在手中。 马在前。 李凤凉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了。 他比任何人都要有经验,可是同时也是比任何人都在担心这一场战斗。 攻城和守城,是两个概念的东西,可是诠释出来东西确是完全不同的。 火药阵已经燃烧起来。 薄雪化成水。 薄冰聚成河。 苍白的天地间城楼显得更加的苍白。 玄武城的北门后,李凤凉带着数万大军,就静静的等待在这里。 他要做的就是守下来这魔宗的这次进攻。 同时他也是知道的,这次的修行者不会是很强大的,魔宗绝对不会一开始就亮出自己的底牌。 两个月以来的所有战事,也许都将会在这一战之中了结。 他看着这湛蓝的天空,感受着早春的寒冷,然后忽然仿佛在这一刻回到了去年秋季,回到了那马嵬关的关城之下。 旁边的一个小校看着他,他手紧紧握着剑,他是跟随着李凤凉在马嵬关活下来的人,那种场面都见过的他此时却有些紧张,因为他是第一次面对修行者、 他低着头,然后终于颤抖着嘴唇问道,“将军,是不是没有援军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却是在场所有将士的心声。 他们没有和修行者交手的经验,也同样没有面对他们的胆量。 所以这个时候,军心开始涣散。 早春的风吹在城门上,带来了远处的火药阵的焦糊味道。 冰冷的剑锋切开秋风。 就像是李凤凉坚毅的侧脸。 李凤凉冷冷的瞪着他,然后严肃喝道,“我就是你们的援军。” 他把手中的剑一挥,然后一道冲天的灵力就这样卷地而起。 那些士兵睁大了眼睛看着李凤凉。 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将军竟然是一名修行者。 第七十八章 第一剑 他说他是援军。 他只是一挥剑,然后天地间有灵力涌现。 就像是沙漠之上出现了一湾池水。 也像是干旱的大地上降了一场春雨。 春雨朦胧,不算大,但是却足以振奋人心。 人群之中开始议论起来,他们看着李凤凉的目光顿时就变成了崇拜无比的。 崇拜的同时,自然还有不解。 可是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不需要清楚什么。 …… …… 远处的火药阵之中。 浓烟已经散去,然后伴随着化开了的雪水,有无数的人从那些烟尘之中冲了出来。 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而脸上则是有着各式各样的表情。 这便是说明李凤凉的火药阵让他们极为头痛。 但是随着他们身边那淡淡的,宛如青烟一般的灵力散去,他们却停住了自己前进的脚步。 因为他们看见了在玄武城城之中起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灵力。 他们于是开始知道,起义军之中竟然也有修行者。 可是他是师从何处呢? 他是天下三大宗之中哪个宗派的呢? 他们是绝对不相信天下三大宗之中会有那个宗派的人胆敢发兵。 可是事实就这样摆在眼前。 然后这些魔宗的人下一步的思想便是在想那个人的境界和实力。 他究竟有着怎样的实力呢? 瑟瑟的春风伴随着如同雷声的战鼓,然后他们继续前进,然后他们终于看见了玄武城的关城,看见了那个人。 —— 玄武城下。 有几万军士。 这是他们这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实而准确的看见玄武城之中的士兵。 但是,最让人注意的到的却还是站在那几万军士之前的那个人。 灰色的大氅。 雪白的剑。 李凤凉就站在春风之中,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 剑还握在他的手上,平稳如初。 但是只有他知道,此时的剑已经不那么平稳了。 整个起义军之中只有他一个修行者,但是此时他要面对的却是整个魔宗。 在那烟尘尽处,春风涌起,然后出现了数十个形态各异的修行者。 他们身上涌动着黑色的魔气,已经被火药阵搞得灰头土脸。 李凤凉抬眼,然后看向的却是远方。 远方的天是湛蓝色的。 但是却没有他想要期待的任何颜色。 三大宗的人依旧没有发兵。 他极为无奈,极为惋惜的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知道,他成了整个起义军的主心骨,无论是谁倒下,他都不能倒下。 他的手握紧了剑。 他已明志,随时准备动用易水剑意。 几万大军没有一个人动。 因为他们想要看看自己的主帅究竟是什么境界和实力。 李凤凉看着那冲的越来越近的魔宗人,然后暗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些人只是识灵境左右的实力,对付他们还是极为轻松的。 他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 然后举起了剑。 伴随着他举剑,于是天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的剑上。 不光是起义军,就连魔宗的那个首领也在看着。 李凤凉是修行者这件事情已经被梧桐通知给了魔宗,他们并不觉得稀奇,但是这个年轻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境界和实力?这便是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所有人都看着他手中的剑。 有人开始联想:“莫非自己的将军是来自剑渊的高人?” …… 那名魔宗首领盯着他手中的剑,忽然皱起了眉头。 他站在几十里外的一座山坡之上,看不到战场上的情景,但是却能感受到。 在那柄剑出鞘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感受到了。 李凤凉的剑在这就仿佛成了一轮无比巨大的太阳。 他在这其中好像是感觉到了一道极为熟悉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但是他却能感受到。 他忽然不在观战,反而是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战刀,他右手扯了一块沾满了鲜血的生肉塞进了嘴里开始咀嚼。 他转身开始往玄武城的方向走去。 马一将军紧张说道,“前辈,不是说今日只是佯攻?” 那魔宗首领连头都没有回,他淡淡说道,“计划是会变得。” 他的手也不仅有些紧张,因为他知道这将会是一个极为难对付的人。 …… …… 几十里的路,对于一个他这种境界的修行者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距离。 可是他却偏要看看,看看李凤凉决定如何出手。 当那几十个识灵境的魔宗修行者冲过去的时候,他的剑就仿佛变成了真正的太阳,仿佛真正的在燃烧。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 他没有用眼睛去看,因为他已经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阴阳境对于天地间灵力的掌握对于他来说似乎运用的极为成熟。 他看着那几十个修行者,然后平稳的出了一剑。 然后这便是足以让天下所有用剑者蒙羞的一剑。 他做事情很认真,所以出剑便也是极为认真,当天空之中那阵春风还没有落下的时候,它就已经被这道剑意斩断了。 他向前一步,横着把剑砍出,只是一个砍的动作,然后整个天地间就仿佛多了一道彩虹。 这是他在马嵬关向二月花出剑之后的第二次出剑。 就像是洛宁说的,他是一个在修行上很有天赋的人,但是却是一个缺乏实战经验的人。 可是他这一剑实在是太过于完美,即使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也绝不会在这一剑之中看出破绽。 梧桐在城中。 她忽然瞪大了眼睛。 以她的境界实力不会感觉不到李凤凉的这一剑,本来应该为魔宗那些修行者担心的她脸上不知道为何出现了许多欣慰的神情。 周途不会修行,可是他依旧能感受到李凤凉这一剑的强大剑意。 他似乎有些不解为了李凤凉上来就用出了这样强大的一剑,然后他看着那底下的几万军士,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李凤凉的这一剑,斩的从来就不是魔宗的人。 他只是在为三军涨士气。 如果自己的主帅在这一剑之内斩杀了这些魔宗的修行者,这对于整个军心的鼓舞便是极大的。 他们不懂修行界的事情,不知道境界的划分,但是他们却能看出输赢。 如果李凤凉一剑赢了。 他们不会再畏惧,自然也不会再退缩。 他看着李凤凉的背影,眼中就生出了无数赞叹的情绪。 …… …… 春风仿佛在这一刻比冬风还要冷。 那十几个魔宗的修行者停住了脚步。 他们本来要被这一剑尽皆斩杀了的。 但是不知道为何,他们却是没有任何事情。 在那极为和睦的春风之中忽然逆向吹来了一阵寒风。 这阵寒风卷着浓烟,急匆匆的赶来。 李凤凉的剑意落下。 他的想法确实是像周途想的那样。 可是他却没有想道一件事情——一道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从半空之中传来。 他的身体忽然就在这开化的泥水上倒飞而出,然后留下了两道极深的沟壑。 他半跪着握剑蹲下身子。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 …… …… 第七十九章 血刃张如昨 那十几个人本来就是识灵境的修行者。 李凤凉这一剑斩下去他们即使不死也要重伤。 可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是,飞出的那个人竟然是他自己。 他体内的灵力在翻涌,然后他抬起了头来。 然后他便是看见在那魔军的修行者后面走来了一个人。 他的身子是修长的。 手指也是修长的。 他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他的手中握着一柄血色的战刀。 而刚才那金铁交错的声音,就是他手中的血色战刀和李凤凉手中的剑碰撞出来的声音。 李凤凉皱起了眉毛,他忽然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 他本来想的是出其不意,然后一刀斩杀了那些修行者,然后这几万大军借着士气一起冲过去,这一战过后,他们城中的大军便是无人再惧怕魔宗。 这是一个极为巧妙的办法。 但是他没有想到,他能想到的事情,居然就被这个人看穿。 他从魔军之中走来,给了自己一刀,接了自己一剑,然后自己的体内便是有了些隐伤。 李凤凉的眼神开始寒冷,他的眼神就这样变得无比犀利。 因为他已经明白,魔宗的大军已经不再是试探。 伴随着这个人的出现,这次试探性的进攻很可能就会变成真正的进攻。 那人的脸上有着鲜血,嘴里面嚼着一块的带血的牛肉,他的脸色狰狞,看上去异常恐怖。 他看着李凤凉笑了起来,露出了白牙,和那白牙之上粘着的鲜血。 他对李凤凉说道,“我是第一名魔将。” 魔君手下七十二名魔将,他竟然是排名第一的那位! 而他也是这次统领大军的主帅。 他的名字叫做张如昨。 今日如昨,恍然如昨。 而他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应该已经进入了生死境的边缘。 他笑着看着李凤凉,然后缓缓说道,“我真是想不到,中原竟然还能有你这种人物,若是真的让你这一剑斩出来,恐怕你的军兵冒死冲锋,我的军士便是要死伤惨重。” 李凤凉攥着剑平静说道,“可是你的想法是和我一样的。” 张如昨笑的更开心了。 他说道,“不错!而且,我境界要比你高很多,所以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得逞。” 这本来就是一场试探的较量。 但是李凤凉却想着要把它变成一场真正的战争。 可是他的突袭没有成功,而大军的士气也没有被鼓舞起来。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魔宗的人出现,自己的将军就被打飞了。 他们面面相觑,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 张如昨笑着说道,“只可惜,你的计划很好,但是却被我捷足先登。”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凤凉身后的大军之中,然后有些无奈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 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你要殊死一搏,原来因为你的军中只有你一个修行者。” 张如昨已经明了自己的意思,他只需要打败李凤凉,然后把这场试探性的战争变成真正的战争,整个玄武城便是尽在囊中! 他卷着舌头,舔尽了自己牙中所有的血丝,然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这柄战刀身上。 这柄刀经历过很多岁月,但是却依旧锋利,粘在它上面的鲜血有很多,也自然杀过很多人。 但是它却依旧锋利,就仿佛新的刀刃一般锋利。 一道极为寒冷的魔气浮现在了张如昨的身边,他咧嘴。 …… …… 玄武城之中。 梧桐的脸色已经笑不出来。 她很清楚来的这个人是谁,也很清楚李凤凉不是他的对手。 在魔宗之中,张如昨能被列为排名第一的魔将,自然不是白给的,他有很出色的带兵潜质,又有极高的境界实力。 他的实力境界甚至比很多排名稍微靠后的魔王都要恐怖。 而他手上的那柄战刀,更是能跟百魔棍起名的存在。 也是魔君曾用过的兵刃,叫做血魔刃。 而他最恐怖的地方却不是在于他深不可测的实力和手中的这柄刀。 梧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想起来了在魔宗之中听到过的关于他的传闻和那句话。 “血刃张如昨,生死以下无对手!” …… …… 凄寒的春风。 透骨的春风。 李凤凉站起了身子。 有些摇晃,但是依旧笔直。 他微笑着说道,“血刃张如昨?” 张如昨笑道,“你认识我?” 李凤凉说道,“我不认识你,我只是在很多关于记载魔宗和天下三大宗之战的那些禁书之中见过你的名字。” 他盯着张如昨手中的长刀,然后缓缓说道,“血魔刃,我记得很清楚,是魔君曾经用过的武器,你用它在当初那一战之中连杀三百二十一人,故此一战成名,成为了第一名魔将。” 张如昨笑道,“你似乎对我很了解。” 李凤凉诚实说道,“我只不过是做事很认真,而且又恰好喜欢做些准备。” 张如昨望着身后百里之中那些阵法和机关,然后狞笑说道,“你的准备很充足,但是却还是疏忽了一件事情。” 李凤凉不解问道,“何事?” 张如昨说道,“我杀过的人有三百二十二个。” 李凤凉笑道,“这倒是奇怪了,莫非是我记错了?” 张如昨平静道,“你记的一点都不错,我当年杀了三百二十一个,现在却要杀第三百二十二个。” 李凤凉的用手指着自己的头,然后笑道,“是我?” 张如昨接着平静说道,“你若是研究过我,你就应该知道,血刃张如昨,生死以下无对手这句话。”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是向上仰着的,鼻孔是朝天的,目中自然也是无人的。 他看着李凤凉笑呵呵的说道,“你若来投降,看着你这么有天赋的份上,我可以让你做我手下。” 李凤凉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你的对手。” 平静的地面上起了一道波澜壮阔的剑意。 春风再次被斩断。 李凤凉握剑在手,一剑破空! 他想了想,然后大喝骂道,“我是你爹!” 第八十章 生死以下真无敌 张如昨的脸开始变换。 无论是谁,在两军阵前被人大骂一句我是你爹都不会有好的脸色。 早春的天气,本来是无比晴朗的。 天空之中的日光落下来,如同青山中的瀑布一般赏心悦目。 冰河开化,地上的雪水于是就变成了泥水。 但是此时天空之中却仿佛多出了一道极为冰冷的气息,然后似乎有一道乌云出现,落在了李凤凉的头上,于是这天地间再无晴朗的日光。 …… …… 血魔刃上的魔气冲天而起。 在天空之中逐渐聚集成了一道乌云。 张如昨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极为诡异的笑容。 李凤凉就正站在这漫天的乌云之下,他的脚踩着泥水,但是目光却依旧看着前方。 只是他那平静目光之中,已经忽然有了些不安的神色。 他已经明白张如昨这么做的目的了。 他抬头,看着那满天聚集起来的云朵。 —— 他大可以不必如此。 李凤凉知道,这种招式是极为浪费灵力的,但是取得的效果更是完全不大的。 但是这种招式唯一的优点便是它的声势和气势。 它拥有着极大的声势和气势,当然,同时也是具有极为强大视觉效果。 这和李凤凉的第一剑一样,血魔刃斩的不是他,而是魔宗三军的气势! 无数惊恐的情绪出现在了起义军人们的脸上。 他们抬头看着天空之中密布的乌云,深深地喘着气,然后所有的希望都聚集在了李凤凉的身上。 他们的将军半跪在泥水之中,还握着剑。 而那柄剑便是要成为支撑起三军的一杆大旗。 如果他败了,那魔宗的佯攻便是会变成真正的攻打。 所有人的神经都跟着紧张起来。 他们的目光聚集在了李凤凉的背影之上。 他们的手握着的兵器开始颤抖。 …… 李凤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的手指是苍白的,剑是苍白的。 灰色的大氅已经有一般浸入了泥水,这会阻碍他的行动,这会让他的行动出现呆滞。 于是他转身,那件大氅便是浸入到了泥水之中。 清冷的剑如同清冷的风。 他的目光不再转动,已经盯住了天空之中的那片云。 他已经知道他站的不是自己,而是三军的气势。 他这一剑的成功与失败,那便是决定了玄武城能否守下来。 他屈膝,起身,起剑。 清冷的春风不再清冷。 因为有一道光寒。 一剑光寒。 天空之中出现了无数道极为细密的剑意,就像是漫天散碎的银针。 这些银针在光线之中折射出了无数光芒,然后终于汇聚在了一起。 李凤凉咬紧了牙,他的手开始颤抖,目光就盯紧了那片乌云。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实战,也是他为数不多的面对魔宗的强者。 所以这一剑出,便是不动用易水剑意他的最强一剑。 …… …… 张如昨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他想要说话,但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他定然会不吝啬自己语言来赞扬这个年轻人。 在他的身上,他感觉到了一道前所未有的无比强大的意。 不只是剑意,似乎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不是剑渊的剑。 那这是什么剑? 张如昨的目光深邃下去。 他经历过很多事情,见过很多大场面,但是他却第一次有了这种困惑。 这个年轻人的招数极为稳健,极为生疏,明显是刚刚进入修行不久的事情。 但是他的境界实力却已经在阴阳境之上。 这天下竟然能有这种天才? 在他的认知之中,这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的修行天赋能胜过他。 张如昨的目光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他猛然想起了当年的那柄剑,那柄如同长河一般寒冷一去不返的剑。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血魔刃就这样握在他的手中。 这冰冷的魔气让他感觉到了稍微的心安。 他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血刃张如昨,他在生死以下无对手! 他的手猛然握紧! 天地之间仿佛起了一道无比惊心动魄的灵力。 那些黑云面对着李凤凉如同银针一般的剑意愤怒的翻涌起来,最后终于是狠狠地压制而下。 天空之中出现了无数道破空的声音。 黑云之上出现了一个个极为细密的洞。 一道强大无比的光芒出现在了那剑意和乌云交汇的地方,李凤凉的身子就在这碰撞之中再次倒飞而出。 潺潺的鲜血从他的身子底下流出,然后混入了泥水和血水。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他的剑意开始溃散。 三军的将士发出了一声唏嘘,然后他们便是意识到了这修行者的战斗是何等的可怕。 天空之中那片乌云便是如同宣判死刑的刀刃。 而在这刀刃下面的所有人,都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 李凤凉的嘴角溢出了鲜血,他的挣扎着站稳了身子,依旧横剑,但是眼神之中却有了深深的忌惮。 他擦了擦嘴角,吐出了嘴中的血沫。 —— 血刃张如昨,果然名不虚传! …… …… 梧桐在城楼之上。 她已经能看见这场战斗。 她其实不用看,便是已经能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 但是她却还是要看。 周途站在她的旁边,手中的拳已经握紧。 李凤凉果然不是张如昨的对手。 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更加的麻烦,如果他一旦败了,那么他们玄武城面对的便是会是那如狼似虎的魔宗大军,而自己这边已经被吓破了胆的军队便是没有了一点战斗力。 梧桐的手也在颤抖。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仿佛在下面面对张如昨的那个人就是她一样。 她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犹豫。 她知道如果自己那么做,面临的会是什么。 但是陷入恋爱的女人就是这样,她们的头脑没有理智,甚至没有一点的理性。 她们只会做自己喜欢的。 梧桐转过身子。 她忽然很不想要李凤凉死。 她的内心在挣扎,过了片刻。 她似乎终于做好了决定。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忽然转身走下了城楼。 她轻轻的挥手,然后手中多出了一根棍子。 …… …… 第八十一章 生死一刹那 如果说早春的天是万物都开始解冻的时候。 那么这个时候定然是许多人都爱出游的时候。 但是这个世界上却有很多人没有时间。 因为他们正在赶路。 泥泞的路上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人的脚和泥水相交发出的扑哧扑哧的声响。 这支队伍大概有两百人,但是这两百人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剑。 有的人背着剑,而有的人则是挎着剑。 各种各样的人,然后便是各种各样的剑。 他们的步伐散乱,看起来跟不像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 因为他们很紧张。 这是两百个年轻人。 年轻到不能再年轻的人。 他们要用自己从来没有实战过的剑,去面对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宗族,所以他们很紧张。 当然,他们也是很兴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是年轻人。 他们和初生的太阳一样,他们就是初生的太阳。 …… 而在这两百个左右的年轻人面前走着两个女人。 这两人女人的身上也背着剑。 她们的眉眼之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是她们却还是在着急的赶路。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女一瘸一拐,但是她的眼睛却是这些这些人之中最为明亮的。 她走过这条路。 和另一个人走过。 她知道玄武城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她也知道玄武城现在正在打一场大仗,而他们要做的,便是要去参加这场大仗。 她的手臂经过这两个月的恢复已经如初。 而且境界实力更是有所提升。 她的长发在空中随着春风开始摇摆。 雪白的剑袍沾染上了点点的泥土。 …… …… 玄武城下。 李凤凉闭上了眼睛。 他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情的结局,已经想到了这世间本该就是如此。 但是他不知道梧桐正走在下城的路上。 他不知道梧桐同样跟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 梧桐的脚步沉重。 这世间没有人能比她的脚步更沉重了。 她要去救李凤凉,她不能让他死去。 但是同时她也是知道: 如果她出现,那么这世间所有的人便是都会知道她是魔宗,那么即使她做的事情再对,也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所以她走下来的时候,眼角竟然是有泪流下。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流泪,她从来不知道流泪竟然是这种感觉。 为了一个男人流泪,这便是她这辈子没有想过的。 而为了一个喜欢却不能再在一起的男人流泪,这便是她认为所谓的宿命。 …… 城门前的张如昨手中的血魔刃还在散发着光芒。 那天空之中的乌云再次聚集,然后汇集到了一起。 所有的军士都开始往后退去。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也不知道这种可怕的灵力究竟能带来怎样的毁灭。 军心已经乱。 李凤凉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杂乱的声音之中,忽然有着一个无比苍老,无比厚重的声音出现。 “你们的胆子他妈的都就饭吃了?” 一个老兵忽然就站了出来,他的岁数真的很大了,但是他的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惧意。 他手中拿着一柄战刀,就像是他脸上的斑纹一般苍老。 这柄战刀如果算上年龄,应该也算是一柄老刀了。 他看着那退去的三军猛然爆喝道,“一个修行者就让你们这样惧怕不成?他就是一个人,比你们多双手还是多个眼睛?李凤凉将军打不过,难道我们这些人加在一起还打不过吗?” 他说到这里,猛然就愤怒起来。 那老兵大喝一声,然后就抡着手中的战刀冲了出去。 他的胡须已经花白,他的脸色有着不健康的黄色。 他甚至有些举不动刀了。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参军。 这个年龄的老兵,本来应该在家中等着自己的儿孙满地,三世同堂。 但是他却知道,他只有自己了。 所以他冲上去的时候,是毫无畏惧的。 没有人知道他那里来的勇气。 但是这些人忽然都知道,这个老兵的鲜血是热的,他鲜血是红的。 …… 人群之中发出了一阵骚乱,然后猛然爆发出了一阵极为强大喊喝声。 一个年轻的壮汉猛然大喝了三声,他一把扯下了自己头上的铁盔,闭着眼睛举着战刀冲了上了去。 空气没有任何的变化,血线划过,就像是死了一只蚂蚁。 他的尸体摔倒,就在众人面前。 但是人群之中却在此时有某种东西被点燃了。 人群之中开始出现了不怕死的人。 只要有一个人不怕死,那么这一群人便是不会怕死。 张如昨静静的看着这些冲上来的大军,眼中散发着无比的狂热。 他猛然间挥手,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阵更加恐怖的喊喝之声。 喊杀声音震天,就在这天地间点燃了这场早晚要打响的战斗。 无数的魔宗军队和周人的军队就在这天地间涌现出来。 他们等待这一刻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 修行者冲在最前面,无数的人飞出去,鲜血洒落,他们的尸体这样栽倒,甚至在他们死之前都不知道杀死自己的那人究竟是谁。 一个识灵境的修行者,在这乱军之中都犹如入无人之境。 无数的鲜血飞涌,然后呼声一片。 张如昨看着那闭着眼睛的李凤凉,脸上毫无表情。 这已经是死局,这个年轻的将领即使再有天赋,可他依然是败了。 张如昨咧嘴笑了起来。 “你看,我就说你一定是必死无疑。” 他挥手,血刃就毫不留情的带着寒光斩落。 李凤凉听着那远处的喊杀声,感受着起义军的鲜血,他忽然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奇妙,也不知道自己最终是难逃宿命。 他知道这一刀自己抵挡不住。 如果自己败了,那么这城中还有谁能挡住张如昨的脚步呢? 即使与天下为敌,他也不得不动用那最后的手段了。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忽然就在这一刻如同秋水。 仿佛有一条大河藏在他的眼中。 一道冰冷无比,寒冷无比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出现。 …… …… 梧桐拎着百魔棍,已经走下了城。 她去意已绝,就像是李凤凉一样决绝。 她平静的往前走着步子,然后仿佛不再是一个小姑娘。 她知道自己一旦在天下人面前动用魔宗功法,那么她便是永远都回不去了,从此这个世间便是再无李凤凉的侍女,只有魔宗的梧桐。 她每走出一步,气息都随着提升。 百魔棍开始散发光芒。 …… 她闭上了眼睛,忽然有些想看一场烟花。 …… …… 第八十二章 豪气永放光华 洛老爷在玄武城之中。 他的胡须和头发已经花白。 本来老来得子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一件极为幸福的事情,但是此时的他却不幸福。 他已经六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洛宁呢? 洛雪呢? 洛家的那么多子弟,都去了剑渊,他们在这六年期间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一次不回来呢? 洛老爷手中拄着一根拐杖,站在院子之中。 他能听到玄武城外传来的喊杀声,也能感觉到那些汇聚成河的杀气。 他已经能猜到城外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况。 他转身吩咐家人说道,“走!召集家丁,出去!” 那个家人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老爷要干什么,他哭着说道,“老爷,那些人是修行者,我们打不过,我们这些家人就算全部豁出去命去打,也打不过!” 洛老爷把眼睛一瞪,然后看着他说道,“莫非你是没有长手?打不赢还打不输吗?” 他转身走出了院门,然后看着那家人狠狠喝骂吩咐道,“把洛家的那两名散修也找来!” 门房之中,有两个识灵境的散修,他们是两个年轻人,不属于天下三大宗任何一派,而境界和实力也不过只是初微境,他们从来没有面对过真正的魔宗,也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 他们不过是洛家的两个保镖,此时洛老爷竟然是叫他们去面对真正的魔宗,面对那些嗜血的怪兽,他们紧张的手不仅有些开始颤抖。 但是他们看见了那个头发花白的洛老爷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手中的那根拐杖也不知道扔到了何处…… 他们的内心忽然升起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 那两个年轻人忽然一咬牙,然后眼神之中再也没有了惧怕。 他们手中抄着刀剑走了出来,然后跟在了洛老爷的后面。 那些还在犹豫的家人看着那走出院门的三人,不知道谁忽然愤怒的骂了一声娘。 厨子在厨房就抄起了菜刀,杂役就抄起了扫帚,管家就从门上拆下来了门栓…… 一个家人看着洛老爷的背影忽然就问道,“老爷,饺子刚熟了……” 洛老爷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放哪晾凉了,等着回来吃!” 那些家人于是都咬了牙,于是都发了狠,他们抄起来了自己身边所有能拿着的东西,然后跟随着洛老爷冲出了院子。 煮饺子的锅里还在冒着热气,只是不知道还是否能等待到回来吃它的人。 …… 洛夫人坐在后宅。 她是一个女流之辈,她不懂得什么叫做慷慨,也不懂得什么叫做赴死。 若是平时,她定然会出面阻止自家的老爷去送死,可是现在她却没有,因为她知道,如果玄武城失守了,那么活着和死了也就没有任何区别了。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开化的冰雪和湛蓝的天,眼中忽然就有了泪水。 —— 如果玄武城失守了,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 可是如果洛老爷死了呢? 洛夫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她是会和他一起去赴死的。 她忽然想到今年过年没有烟花。 她开始无比想念烟花。 伴随着烟花的还有着那两个人,那两个自己亲生的骨肉。 …… …… 起义军已经绝望。 李凤凉的心也在这一刻变成了凉的。 因为是魔宗的人,所以天下三大宗没有一个人出现,因为他们体内的血已经冷了。 因为他们的心已经怕了。 他默默的咬牙,眼神平静如初,身上的灵力却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这世间此时此刻只有两人会这种剑意。 一个是远在南疆的洛宁,而另一个人就是他。 这是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剑,当然也是一去不返的剑。 他知道他如果用出了这一剑,整个中原乃至整个天下也许都会与他为敌,但是此时的他就像是那个已经做好离开他准备的梧桐一样,内心是无比平静的。 张如昨的脸稍微有些变化。 他的刀还在落下,没有任何停顿,但是李凤凉却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反抗的欲望。 他看着他,目光之中生出了无数的疑惑。 然后一道极为不祥的预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 远处的城门之处一阵的骚乱,原来是洛老爷已经领着自己的家人冲了出来。 那两个初微境界的修行者年轻人就在与那漫天魔气接触的一瞬间就倒飞了出去,然后吐血不起。 但是他们却又都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咬着牙继续前进。 他们的动作太快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 李凤凉的手停住了。 因为洛老爷的马就这样到了。 他举着一柄大刀,看着那正在耀武扬威的张如昨,披头盖顶就是一刀砍下。 张如昨吓了一跳,但是当他发现这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时候,脸上出现了很多戏谑的笑容。 他轻轻的抬头,然后一道魔气涌现,洛老爷连人带马就这样摔到了泥水之中。 他再次起刀,但是却没有发现李凤凉的剑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冰冷的剑意。 …… …… 梧桐正在远处。 她的泪已经干了。 百魔棍已经就这样握在了手中,她已经决定出手。 她看着那砍落的那一刀,就这样伸出了一只手指。 手指堪堪点下,百魔棍即将升腾在半空。 …… …… 这是一种无奈的情绪。 这是一种极为绝望的情绪。 无论是李凤凉的易水剑意还是梧桐的百魔棍。 他们出手之后这世间便是再无他们。 可是即使出手,最后的结局却还是得失败。 这是每个人都不会甘心的。 无论是谁。 他们都不会甘心。 …… 洛老爷躺在冰冷的泥水上。 他忽然放声大笑,然后又放声大哭。 他苦笑着看着南边骂道,“你这要死了龟儿子,你老子死了你们都躲在那山里不敢出来,不敢露面!” 他刚要站起,天空之中那道黑色的魔气就这样劈下,将要带走他的性命。 …… …… 但是时间仿佛就这样停止了。 因为有某种东西比时间更快。 它快过李凤凉的易水剑意。 快过张如昨的刀。 也快过梧桐的棍。 它来势如虹,因为它赶了千里的路,就是为了这一刻。 因为它准备了这么长时间,也是为了这一刻。 那是一柄剑! 剑身通明,宛如秋水。 …… 众人终于看清。 那竟然是一个人和一柄剑! …… …… 她过来的时候,仿佛是从天边来的。 黑色的长发在她的身边狂舞,那柄剑忽然就给了起义军无限生机的可能性。 她脸上本来精致的妆容此时已经被汗水打湿,但是她却依旧美丽。 她就这样出现在了天地间。 出现在了张如昨的魔宗大军面前。 她走的步子不快,但是却仿佛胜过这世间所有的人。 她踏过了泥水,雪白的剑袍染尘。 然后众人发现,她的一只脚竟然是跛的! 第八十三章 援军来了 跛脚的少女。 如同秋水的剑。 …… ……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 所以当她仿佛是从天边走来的时候,张如昨的脸色极为难看。 他不会不知道去年在剑渊第十三重山门之中发生的事情。 也当然知道魔宗的计划就毁在一个少女和少年的手中。 但是他只是记得那个少女是短的发和她的跛脚。 但是面前的这个女子却是长发。 他的那一刀没有落下。 因为那柄剑实在是太快。 他是生死以下无敌手,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在生死境之下见过那么快的剑。 血魔刃嗡鸣。 魔气和那道剑意碰撞,然后骤然炸裂开来。 两军阵前起了一道无比强大的波澜,灵力和魔气乱涌,然后就在这天地之间扩散开来。 无数的魔宗军队和起义军的军队被这次碰撞的余波震得倒飞而出。 张如昨微微低头,垂手,然后收刀站定。 …… 那女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然后一道寒光流转,秋水剑就这样落在了她的手中。 …… …… 李凤凉的易水剑意未动。 梧桐的百魔棍未动。 因为那柄剑实在是太快,他们实在是来不及。 …… 他们看着那个白色的剑袍,长发的女子,然后就忽然明白了一切。 梧桐站住了。 她的身上不再有魔气出现,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个女人来了,那么李凤凉就是不会死了。 当然同时她也是知道,如果让她看见自己,那么自己是魔宗公主的这件事情同样隐瞒不住了。 她平静的转过了身子,然后转身离开。 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关于她的事情发生一样。 就这样,她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一个转身承受着多大的代价,也没有人知道她眼中的那究竟是不是泪。 但是她喜欢的人就这样活下来了,这对于她来说,世界上便是没有能比这再好的事情了。 …… …… 洛老爷子愣住了。 他头顶的那道魔气不见了。 因为那个白衣女子的出现。 他迟愣的的看着那个女子,忽然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猛然想起来了那块试剑石,猛然想起了去年玄武城之中的那个跛脚的少年和少女。 …… …… 天地之间寂静无比。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从那里来的。 但是却又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从那里来的。 因为她的手握着剑。 那一柄剑便是说明了一切。 天下三大宗。 其中有剑! 而这柄剑的出现,那便是说明了一切。 她来了。 他们来了。 …… …… 张如昨表情平静无比的看着她。 然后他忽然开口说道,“剑渊秦薄衣,果然名不虚传。” 秦薄衣面无表情,她不擅长言辞,她也不想要和人交流。 但是有的时候就必须要说话,所以她低头想了一下。 她平静的望着他说道,“魔宗的速度很快,但是好在我赶上了。” 张如昨瞪着她说道,“可是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你为了接下来我的那一刀,已经受了些伤。” 秦薄衣就在这风中咳嗽了起来。 看来张如昨的那一刀真的是十分强大。 可是她咳嗽过后,忽然又就笑了起来。 秦薄衣微笑的看着他,“我确实不是你的对手,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极为平静的说道,“我发现你们魔宗果然是十分愚蠢的。” 她抬头,然后秋水剑意起,如同长虹。 她在这两月的时间之中养好了手骨的伤,同时剑意更是有所精进。 张如昨望着那冲天而起的剑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真的是个傻子。 他仗着自己的修行者比起义军的要多。 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 但是现在这个人来了。 她来的不仅仅是自己,而是代表了整个剑渊的态度。 本来寒冷的春风,现在变得终于暖和了起来。 因为有秋水的存在。 秦薄衣笑着看着张如昨,“生死以下无对手,我可能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 她的话锋忽然就转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已经不需要继续说下去。 …… 天地间的每一个人都已经能在此时看见。 就在那天边,出现了一队人。 …… …… —— 一队跋山涉水,看上去极为狼狈的人。 他们的脸上带着风尘,有着无数的疲倦和劳累。 他们的步履蹒跚,脚步有些踉跄。 就在这如沐的春风之中,他们的到来,仿佛就是春天开着的一朵朵无比娇艳的花朵。 他们的眼中有很多恐惧,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他们有的人甚至在发抖,也许是因为惧怕; 但是,就当这样的一群狼狈无比,凄惨无比的人出现的时候。 这个天地仿佛都安静了。 因为每个人都能看见他们身上的武器。 …… 那是一柄剑! 背着的,挎着的,提着的,举着的。 一柄柄剑…… 长的,短的,宽的,窄的。 一柄柄剑! …… …… 起义军之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弄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当他们看见那柄剑的时候,他们就彻底明白了。 不知道是谁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句,“是剑渊!是剑渊的人!” 然后,就如同星火燎原一般,整个三军都沸腾起来。 “剑渊……” “是剑渊!” “天下三大宗!剑渊来了!” …… ……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依旧是一个女子。 她的眼睛有些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激动。 当她出现在这的时候,洛老爷的眼睛忽然也就跟着红了起来。 他扬天长哭,“援军来了!” 然后就是无数的声音,无数的如同炸雷一般响彻天际的声音。 “援军来了!” “援军来……” …… …… 无数的话语在此刻汇聚在了一起,然后就仿佛变成了极为锋利的一柄剑。 张如昨看着这些人,仿佛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剑渊竟然敢来? 当天下无人敢来的时候,剑渊的人竟然敢来? 他低头看着手上的长刀,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个个人,就是一柄柄剑。 这些人跋山涉水,然后他们终于出现在了两军阵前。 …… …… 秦薄衣站在李凤凉的身前,然后用手握住秋水剑。 她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你的对手呢?” …… …… 第八十四章 年轻的人们 张如昨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些人。 他的目光忽然就有些愤怒。 他是生死之下无对手的存在,但是此时却被这个剑渊的后辈挑衅,他如何能不气? 天地之间就仿佛响起了一道无比清晰的破碎之声。 然后便是狂风大作。 张如昨的眼神开始赤红,他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秦薄衣,然后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你当我是白给的?” 他平静的看着面前的这只队伍。 这实在是一只太他妈狼狈的他妈的一只队伍了。 如果不是事实摆在这,无论是谁说他们是天下三大宗的人,这世间都是绝对没有人会相信的。 他们赶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路。 他们的脸色泛着恐惧,他们的眼神有些涣散。 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群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年轻人。 他们没有任何面对魔宗的经验,他们没有任何杀人的勇气。 张如昨的眼睛渐渐的红了起来,“你以为,当年你们的山门长老,你们正派的那些宗主为什么不敢出面?因为他们曾经领教过魔宗的厉害,但是现在你们就和当年的他们是一样的……” 他用手握住了血魔刃,然后望着那那只队伍。 他忽然出手。 没有任何征兆的出手。 甚至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然后天地之间就仿佛起了一道无比巨大的压力。 天空之中所有的魔云都在这一刻聚集在了一起。 空气之中的风如刀,秦薄衣就在这如刀一般的风中倒退了一步。 她的脸上表情平静无比,但是已经有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 张如昨如痴如狂,他忽然抬起头,然后血魔刃就带着那漫天的魔云狠狠地席卷而下。 天空之中仿佛打了一道无比凄厉的闪电。 地上的泥水纷纷的在这轰动之中溅起,然后抛过了一个极为完美的弧线,又重新落下。 他平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些起义军和剑渊的弟子,就这样出了一刀。 他这一刀砍的不是其中的某一个人,也不是针对某一个人。 他是血刃张如昨,生死以下无队手。 所以他一出手,砍的便是这和他作对的所有人! 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给这些小看他的后辈一些颜色看看,他已经决定要在这玄武城前大开杀戒! 秦薄衣横剑在手,面对这巨大的压力,即使是她,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吃力。 …… 半空之中忽然就彪飞而过了一道笔直的鲜血。 那道鲜血不知道是谁的,也不知道是谁没有挡住这一刀的压力。 人们躁动起来,他们站在原地未动,但是都看见了一个人就这样倒在了地下。 —— 那是一个剑渊的弟子。 他的头顶有着一个血洞,没有人知道这个血洞是怎么出现的。 但是就是这个东西却带走了属于他的最宝贵的生命。 人们看着他倒下,然后面带惊恐的看着天空之中的那片魔云。 张如昨的力量果然名不虚传…… 那些剑渊的弟子之中,不知道有谁没有见过死人,传来了一阵阵呕吐的声音。 秦薄衣连头都没有回。 她站在三军的最前方,所承受的自然也是最为强大的魔气。 她的剑袍又变成了极为细碎的布条,在这春风之中舞动。 天空之中出现了一缕缕被那道魔气斩断的发丝。 一丝鲜血顺着她的手指缝和嘴角流淌而下。 …… 空气安静了。 所有人都像是看着瘟神一般的看着张如昨。 张如昨举着刀,他往前走了一步。 他平静的看着秦薄衣说道,“我说过,你们天生就是喜欢被奴役的,你们的体内有着谁也无法更改的奴性,而能让你们完美生活的人在这世间只有魔君。” 秦薄衣皱眉说道,“像你一样?学了魔功,这样不人不鬼的活着?” 张如昨笑着看着她,“虽然不人不鬼,但是却是生死以下无对手。” …… 他这句话说的有些无奈。 但是这便是事实。 生死以下无队手。 那便是真无对手。 他看着秦薄衣说道,“我给你剑渊一次撤兵的机会。” 天空之中那魔云翻滚,所有人都看着他的手中那柄刀举了起来。 人群之中再次发生了一阵骚乱和轰动。 秦薄衣半低着头,她听着张如昨的话,看着自己在空中漂浮的发丝,没有回答。 张如昨笑着看着她,“我知道这可能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是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只要有一支鞭子,牵着不走,打着便倒退。” 他手中刀就这样没有任何停顿的斩落而下。 天空之中那魔云翻滚,一道鲜血再次彪飞而出。 又是一个剑渊的弟子倒下。 他也是一个年轻人。 从来没有见过血的年轻人。 他能跟随着秦薄衣到来这里,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都是因为他年轻。 但是他却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死去了。 鲜血顺着他头上的血洞潺潺的流下,人群之中终于爆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呼声。 他们就这样失败了。 …… 张如昨笑着看着她,“你真的不该相信这样一群年轻人……” …… …… 有人死了。 有人还活着。 世间的年轻人绝对不止这死去的两个。 一个更加年轻的人站在剑渊的这些人后面。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血。 他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参加成人式,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跟着秦薄衣出来。 因为他的偶像是洛宁。 是那个还未参加成人式便成为剑渊第十三重山门长老的那个人。 现在他看见了这些鲜血,手和剑都跟着哆嗦了起来。 但是他却未曾后退。 因为他不服。 他是个年轻人,所以初生的牛犊自然是不怕虎的。 他望着张如昨,忽然就想要刺他一剑。 不是很高的要求,哪怕就一剑就行。 …… …… 又有一个年轻人,他杀过人,也看过血。 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画面。 他开始意识到了魔宗的人究竟是有多么可怕,他开始意识到了现在这样的生活来的是有多么不易。 他的手颤抖起来,尽可能的去握紧属于自己的剑。 他只是想要快速结束这场战斗。 他想要回家。 …… …… 人群之中不知道从那里传来了哭声。 是另一个年轻人。 他眼睛已经红了,因为死去的那个人是他的亲哥哥。 他同样没有出剑,因为没有机会出剑。 他看着面前的张如昨,眼睛已经红了。 他听着他的长篇大论,然后终于忍不住骂道,“你他妈就是个傻逼!” 他人举着剑,就这样冲了上去。 …… …… 第八十五章 年轻的剑们 春风真的是暖的。 如果说春风是寒的,那么你们一定没有见到它是暖的时候。 如果说春风是暖的,那么你们一定没有见到它是寒的时候。 …… …… 天是蓝的。 春风是暖的。 鲜血是热的。 那个年轻人的尸体就这样在地下倒去。 他甚至都没能拔出手中的剑,就这样死在了张如昨的手里 …… 一缕缕极为细腻的春风在天空之中划过了一道道极为犀利明显的线条。 所以这风应该是硬朗的。 硬朗的风吹着一张张年轻的脸。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年轻,但是这世间最有活力的人确实就是年轻人。 哪怕他们跋涉千山万水到了这里,但是他们的眼中还是有着某种其余人永远都不会有的光芒。 …… 张如昨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个白衣少女。 眼中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剑渊的人能来,别说是他,这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平静的脸色就像是无云的天空,然后他缓缓的低下了头,他用自己的目光去看着自己手中的血魔刃,似乎是在沉思。 但是此时的他却是已经不用沉思。 他知道今天他无法进入玄武城了。 因为他们到了这里,只要他们的手中有剑,只要他们的还活着,他们就一定不会让他们越过雷池半步。 张如昨抬头看着秦薄衣,他忽然开口笑了,这样的笑有些无奈,但是却依旧能让人看着胆寒。 他平静说道,“我以为你们剑渊的那些人都已经在骨子里怕了,永远不会出来了。” …… 他说的是实话,也是他们在骨子里就认定的事情。 秦薄衣看着他,手中的秋水剑如同白练。 她开口慢慢说道,“你说的不错,这世间确实是有很多人都怕了,但是我们却永远不会怕。” 张如昨的目光忽然阴沉下去,他愤怒的看着秦薄衣喝问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人?” 他冷冷的语气如同冰霜,“你们,你们不过只是一群送死的人罢了!” 风吹过战场前的血水,然后没有带走血水,只能是吹起了一片泥水。 秦薄衣静静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秋水剑,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此时天地间的所有人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们这样一直狼狈的队伍究竟能算上什么人? 算得上送死的人吗? 那这样的死有意义吗? …… 秦薄衣平静的横剑,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张如昨,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了眼睛,然后更加平静的看着他,给出了她的答案: “我们是年轻人。” …… …… 这世间只有一种人不会怕。 那种人定然就是年轻人。 这世间只有一种人不会害怕失败,那种人也是年轻人! …… 张如昨低头,就像是被压弯的稻穗,也像是春风之中摇摆的垂柳。 他看着秦薄衣,然后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奇妙的气愤 这是谁都会气愤的。 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兵临城下,即将打赢了这场战斗,然后被秦薄衣出现,直接改变了整个战局。 他虽然知道今日已经不可能再进入到玄武城之中,可是他就还是要多杀些人。 他忽然握紧了刀。 就想是握住了如幕的春风。 那魔云还在天空之中盘旋。 一道无比恐怖的气息在这场间出现,那是一道更加强大,极为强大魔气! 伴随着那道魔气冲天而起的瞬间,张如昨的身子飞一般的倒退而去。 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想要用这一招定胜负! 血魔刃是能和百魔棍齐名的存在,所有的声势自然可以想象。 秦薄衣曾经在十三重山门之中战胜过梧桐手中的百魔棍,所以她对于这种程度的魔气似乎早有防备。 她似乎早就料到了张如昨会突然发难,所以几乎就在他倒退的一瞬间,秦薄衣手中的秋水剑就举了起来。 但是她却不是去砍张如昨。 她横剑在身前,脸色变得无比紧张。 她猛然间大喝了一声,“剑渊弟子!” 这一声在这平原之上传的极远,但是所有人也都听见了她的这句喊喝。 那二百余名剑渊弟子像是刚刚做了一场大梦一般的醒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无比畏惧的情绪和生涩的狠意。 但是当他们听到秦薄衣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就放变换了一个人。 依旧是疲倦的脸,依旧是劳累的眼神,但是他们的眼中却有了某种东西燃烧起来。 依旧是惧怕,依旧是胆怯,但是他们却更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剑! 因为他们是年轻人,他们年轻,他们不知道天高地厚,他们不知道好歹,他们不知道愁滋味…… 依旧是害怕,依旧胆怯,但是此时所有的这种情绪终于转变起来。 所有的愤怒都变成了胆量。 火在他们眼中燃烧…… 浓烈的烧了起来! 如果有人能看见,便可以知道那便是战火。 只属于年轻人的战火。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魔气,也从来没有见过魔宗,但是当他们真正的看到这道冲天而起的魔气的时候,他们眼中所有的畏惧都被直接丢到了九霄云外。 年轻人确实是容易被打败的。 但是正是因为他们年轻,他们就有无数重新爬起来的机会。 他们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失败。 他们只知道初生牛犊不怕虎! …… …… 洛雪握剑在前,美目微转,她把剑一横,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意就横在了这天地之间。 她也大喝一声,“成阵!” 天地忽然有些颤抖。 因为这天地之间仿佛正在摩擦。 如同金铁交错一般的摩擦! 李凤凉握着剑站在秦薄衣的后面,他静静的感受着天地间起的这道剑意,低下了头若有所思,似乎又有所顿悟。 他听着那天地摩擦的声音,然后就瞪大了眼睛。 —— 原来天地没有摩擦。 那是什么在响动? 原来只是剑出鞘! 一柄柄剑,都在这一刻出鞘。 他们来的时候带着各种的剑,他们战斗时便是拔出各种各样的剑。 …… 那是一柄柄剑! 背着的,挎着的,提着的,举着的…… 一柄柄剑…… 长的,短的,宽的,窄的! …… 金铁摩擦。 剑在出鞘! 二百余柄剑终于在这天地间散发出了本来就应该属于它们的光芒。 玄武城前的魔云就在这剑意涌现的瞬间散开了。 剑意纵横,直刺长空! 二百柄剑,二百个狼狈不堪的人。 就在这玄武城前破开了张如昨的魔气。 …… 张如昨的身子还在倒退。 但是他的脸色却是已经变化。 乍泄的春风如同水花一般的涌现在这天地间! 那些剑意终于在这玄武城前汇聚成河,然后变成了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 河水奔流,滔滔不绝,这便是众人之河。 秦薄衣手中握着秋水剑站在这河前,静静的看着张如昨。 她平静说道,“生死以下无对手?接我一剑。” 她挥手,那些纵横的剑意就在这一瞬间如同土屑一般依附到了她的剑上。 黑发狂舞,剑袍翻滚! 她轻喝了一声,然后终于用双手握住了手中的秋水剑。 张如昨的目光盯在那道宛如实质的剑意之上,沉思了片刻。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平静问道,“这是什么剑?” …… 秦薄衣想了想说道,“年轻人的剑!” …… …… 她的手就在这一刻落下,半空之中那道魔云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剑意,然后纷纷散落成了虚无。 天空之中有云朵。 秦薄衣这一剑宛如斩开了天空! 第八十六章 没有不怕死的人 春风落在玄武城前。 秦薄衣一剑斩天。 她斩的不只是天,而是天空之中那道让人闻风丧胆的魔云。 所有剑渊弟子的剑意都在这一刻宛如海浪一般汹涌。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平静。 但是在这平静之中则是隐藏了各种情绪。 有愤怒,有恐惧,有发狠,有不甘…… 但是不论是哪一种的情绪,都会在此时化作他们手中剑的动力。 …… …… 张如昨静静的看着那道剑意,眼神之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赞叹说道,“想不到在易水寒之后,天下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一剑。” 秦薄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有人比我的剑更快。” 张如昨笑着没有说话。 他以为秦薄衣在谦虚。 但是秦薄衣却是没有撒谎。 如果梧桐看到了她的这一剑,那么她便是会发现这一剑和洛宁在青山之上斩杀夜魔的那一剑是何等的相像? 他的剑要比她快。 至少秦薄衣看来是这样的。 空气之中出现了些许的静谧,仿佛就连春风都不再涌动。 那道剑意就这样撕裂了长空。 …… …… 张如昨以血魔刃掩面,他的身子就像是风筝一般的飞在天空之中。 他垂手,然后倒退。 所有的魔宗修行者都在这一刻倒退。 那道宛如惊鸿的剑意席卷着大地上的苍凉。 有的来不及退开的魔宗修行者则是瞬间都被这道剑意撕成了漫天的血水和粉末。 而那些周人的军队,更是直接化作了漫天的血水。 张如昨倒退了四五里。 他终于站住了脚步。 他静静的看着蓝天,静静的看着那道剑意消散之后在天空之中留下的宛如水汽一般的一道白线。 他忽然低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他虽然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进入到玄武城之中,但是当他以这种方式退出来之后,他就是觉得自己是无比的窝囊。 他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着那种人。 无论是什么人,他们魔宗都会有着对付的方式,都会有着让他们屈服的方式。 可是这种人却是他们永远也对付不了的。 —— 那就是不怕死的人。 这些人,这些柄剑。 他们都是不怕死的。 这世间怎会有这么多不怕死的人? 张如昨的手握紧,他的手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中。 …… 马一将军在后面走了过来。 他看张如昨的脸色就会知道,今天的这场仗绝对不顺利。 但是,当这场仗不顺利的同时,他们会知道,自己的心中的某种东西,就这样发生了改变。 张如昨话都没说的就转过头去。 他此时不愿意见到任何一个人。 马一将军就紧张的跟在他后面。 张如昨沉沉的走着,然后回头盯着他,终于问道,“这世间怎会有不怕死的人?” …… …… 秦薄衣还保持着挥出那一剑的动作。 她已经成了一缕缕的剑袍就这样在空中摆动着。 她的脸色也绝对不好看,但是却不是因为打了败仗,而是因为这一仗实在是太难打。 李凤凉就这样站在她的身后,也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未曾动。 直到秦薄衣转过了身子去看着他,他的眼神之中这才出现了对这位女子的深深敬佩之意。 他也是用剑之人。 但是却不是出自任何名门正派。 他唯一个见过的用剑人便是洛宁,而秦薄衣则是他在洛宁之后,见到的第二个用剑之人。 他第一次知道了天下竟然能有这样快的剑。 他静静的盯着秦薄衣,然后忽然问道,“这叫什么剑?” 秦薄衣咧嘴笑了起来,她的笑是极为好看的,就像是在这太阳之下最为清雅的花朵。 她也同样平静的看着李凤凉说道,“我已经跟他说了。这剑……” 她低下头,然后又转头去看着剑渊的二百余名弟子。 秦薄衣终于一口气说道,“这是年轻人的剑。” 李凤凉也看着她手中的秋水剑,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勾起了怎样的回忆。 他忽然想到了洛宁,想到了洛宁手中的那柄忘川剑。 那柄剑同样是有着和这柄剑一样的锋芒。 他沉思说道,“可是我也是年轻人。” 秦薄衣看着他说道,“可是你却太怕死。” 李凤凉皱眉问道,“莫非你不怕死?莫非他们不怕死?” 秦薄衣微笑着看着他,然后忽然说道,“这世间本就没有不怕死的人,我怕死,你怕死,但是他们也怕死……” 李凤凉说道,“那……” 秦薄衣认真说道,“但是只有在生命之中出现了比你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的时候,你的剑才能一往无前,永无不胜。” 李凤凉说道,“莫非你从来没有失败过?” 秦薄衣笑着回答道,“年轻人是不怕失败的。” 春风吹在李凤凉的剑锋之上,然后化作了两半,吹向了两个不同的地方。 他平静的看着秦薄衣说道,“我见过一柄和你手中这柄剑很像的剑,那想必就是比你生死都重要的人。” 秦薄衣微笑着转过头看着他,“那他后来去哪了?” 李凤凉看着她回答道,“他出了关,要去很远的地方。” 秦薄衣忽然低头叹了一口气,“我当然知道他要去很远的地方,我早就已经知道的……” 李凤凉挑眉问道,“即使这样依旧比你的生死重要吗?” 秦薄衣笑着看着他说道,“但是我知道他迟早会回来的。” 空气之中只剩下了春风的寒冷和泥水的腥味。 无数的起义军都在这一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带着崇拜的目光看着那只拯救了他们的队伍,然后一拜到地。 李凤凉看着秦薄衣说道,“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们。” 秦薄衣把秋水剑重新插入了自己的剑鞘之中,她微笑着说道,“没关系。” …… …… 天空之中的阳光格外的熏人。 洛老爷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身边有着一个拿着菜刀跟着他冲出来的家人紧张的打扫着他身上的泥水。 洛老爷忍不住骂道,“都是一群废物,仗都打完了,还不回去准备饺子?这次记着些,水莫要烧少了,饺子要多下些。” 旁边有一个家人紧张说道,“可是家里每次都剩好多……” 洛老爷看着他骂道,“你真是个不开眼的,今日和往日能一样吗?今日家中来了人……” 他说着说着,眼眶忽然就红了起来,他忍不住用手摩挲了一把脸,他依旧怒骂道,“这天气那来的沙子?” 家人们纷纷抬头,心说今日家中哪里来了人? …… 洛雪把剑插回了剑鞘之中。 她的脸色平静,但是眼眶也在这一刻变成了红色的。 她走到了洛老爷近前,行的是大礼。 她哽咽着声音说道,“爹,女儿回来了……” …… …… 第八十七章 她也很好 今日的洛府之中难得有这些人。 那久在后宅不出来的洛夫人也出现在了饭桌之上。 桌子是一张极大的桌子,足足可以坐下十几人。 她的脸就像是天边那朵被阳光照射的乌云,变得极为的阴晴不定。 她哭的时候,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雨水。 她笑的时候,嘴角咧的就像是裂开的西瓜。 这不是一个老人脸上能出现的情绪。 但是一旦出现了这种情绪,便是说明这世间有着某种情绪在左右这她的情绪。 —— 洛雪静静的诉说着在剑渊这些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听着的不光是洛夫人,在这张桌子上的所有人。 她哭道,“可苦了我儿洛宁,早知道在这剑渊五年之中做了杂役,还不如当初不听那个算命的……” 她忽然又笑道,“我儿还是有出息,后来能成了山门长老……” 她忽然又愤怒说道,“只是洛风那小子,不过是我家老爷堂兄的儿子,竟然还敢这般无礼……” 洛雪说着,她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女人就这样,永远都是世间最为多愁善感的生物。 洛老爷静静的坐在中间,他只是低头听着,然后往嘴里一口一口的送着饺子。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但是洛雪却知道,他的关心永远都是只写在心底。 屋子中的气愤就像是在这一刻像是过年了一般。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刻其实是比世间任何过的一个年都要美好的。 洛老爷静静的看着桌子上的饺子和菜,然后目光终于落在了秦薄衣身上。 “这位是……” 周途咳嗽了一声。 秦薄衣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不是因为她喝酒喝的有些多了,她现在很能喝酒,即使喝再多也不会醉。 洛雪愣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应该如何开口,应该如何介绍。 过了半晌,她终于抬头说道,“这是洛宁的……” 秦薄衣站起了身子,她的脸色是平静的,但是却是不卑不亢的。 她接过了洛雪的话,然后平静说道,“我叫秦薄衣,是洛宁的道侣。” …… …… 空气之中又安静了片刻,然后这样的安静便是变成了某种极为甜蜜的气氛。 洛夫人脸上变成了一朵花。 “我家洛宁是有多好的运气?竟然能有这样福气?” 她看着秦薄衣说道,“闺女,你还想不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吩咐后厨去做。” 秦薄衣的脸色依旧平静。 她看着洛夫人的脸,没有在想别的。 她的思绪就忽然飘到了去年的玄武城之中。 她没有回答她们其实是见过一面的,她也没有说洛宁跟她曾经在这逗留过。 她只是轻轻的低下头说道,“多谢伯母。” …… …… 城中许多人都沉浸在欢愉的气氛之中。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很晚。 当月光出现的时候,于是便有了伤感的人。 …… 初春就是这样,在白天的时候有着开化的冰河,而到了夜晚夜幕便会冻结上一层冰冷的霜。 李凤凉走在这条长街之上。 他依旧穿着灰色的大氅,而在这灰色的大氅之上依旧带着白天在两军阵前粘上的泥水。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但是他就在这条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 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其实是在找一个人,或是说他在想一个人。 —— 梧桐走了。 他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走,而且他对于她的离去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好的办法。 他不怪秦薄衣的到来,也不怪梧桐是魔宗的人。 他只是想着这世道为什么这样的不公平。 这世间本来就有着很多不公平的事情,他和她之间也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低下头,在这静谧寒如冰的夜色之中低下了头。 他平静的想着,如果他早就说出了她魔宗的身份,她会不会走的早些,她会不会选择永远的留下来? 他想不到,也说不出来。 …… 这条长街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对于他来说,那真是一个极为美好冬季。 而对于她来说,则是一个完全可以改变命运的冬季。 可就是那样冬季,这个世间却发生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东西,那便是战争。 他一路走过,不知道走了多远。 前方便是玄武城的正中心。 他知道试剑石就在这里,他忽然想要去看看,想要去看看那块石头。 …… 当他走过去的时候,他便是发现,原来在这世间还有着另一些人在此时没有休息。 她们在这样的夜间行走,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样,想着这些不存在的事情,伤着不应该的感伤? 他也不知道。 —— 白色剑袍。 笔直长发。 秦薄衣静静的站在试剑石的旁边,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块断裂成两半的石头。 她的眼中有着某种情绪,但是却绝对已经不再是年轻人的情绪。 这是一种沧桑无比的情绪,仿佛经过了岁月的洗礼。 她仿佛已经知道李凤凉来了,于是连头都没回的说道,“周途都跟我说了,我不是有意的,如果我要是知道,我尽量会不说出去的。” 李凤凉看着她笑道,“这不怪你,是她自己选择走的。” 秦薄衣想着梧桐的脸,眼中忽然生出了很多忌惮的神情,她永远不会忘记,在天朝的皇宫之中,她是怎样把自己和洛宁逼入绝境的。 她无法想象,那样的一个女人,相信爱情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不是会变得很蠢? 她也不想去想像。 她静静的看着这块石头。 仿佛就回到了去年那个秋季。 微凉的秋永远都是让人感觉到凄凉无比,沧桑无比的。 但是此时这样的早春则是更加的凄凉和沧桑。 因为身边缺了一个人吗? 没有人知道。 她咬着朱唇,然后转头看着李凤凉说道,“他怎么样?” 如果是一般人,一定会不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却明白了。 他想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道,“他很好。” 秦薄衣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她低头开心的敲了敲那块石头,就像是一个孩童一般快乐。 李凤凉忽然也看着她问道,“那她呢?” 秦薄衣愣住。 她想到了梧桐。 想到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宗公主。 想到了天朝皇宫之中的鲜血。 她的手忽然有些颤抖。 但是她又看见了李凤凉的眼神。 那是一种无比真挚的眼神,她只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见过那种眼神。 —— 那便是洛宁。 她知道,这便是一个男人付出真心的表现。 她怎会让这真心受到伤害? 她轻轻地低头,然后又抬头笑了,“她也很好。” …… …… 第八十八章 等待(本卷终章) 试剑石前的夜色和当年是一样的。 但是秦薄衣却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这片夜色。 她怕的东西很少,但是怕黑却算的上一条。 今天的玄武城之中月亮是很大的。 算不上圆,但是却很明亮。 其实也算不上明亮,但是却足以照亮这世间的道路。 静谧的路之上,李凤凉已经走了。 秦薄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次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她抬头看着这片天——这是玄武城的天。 她的目光之中有些忧虑,有着很多的顾虑。 她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仅仅凭借着自己从剑渊带出来的这二百弟子究竟能不能阻挡住魔宗大军的修行者。 她缓缓的低下头,因为今日一战,看起来是不能的了。 她明白,魔宗今天并不是全部的实力,但是仅仅是一个张如昨就已经如此棘手,那么排名在他之上的那些魔王呢? 还有那个始终未曾露面的魔君。 他们呢? 秦薄衣看着那块试剑石,不知道是冲着夜色还是冲着自己就这样叹了一口气。 “你在哪啊?” …… …… 第二天清晨。 一场别开生面的大会就这样在玄武城之中召开。 是起义军的所有将领和剑渊带队的秦薄衣还有洛雪二人。 大殿之上的气氛依旧是十分紧张的,因为他们看得出来,此时在坐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都绝对不轻松。 于是那些忽然想要笑笑化解一下尴尬气氛的人也都是忍不住收回了自己的笑容,然后板下了脸。 他们都看着上座的那四个人,因为只有那四个人能为这场战斗做出最终的走向和判断。 李凤凉就在这众人的目光之中开口。 他看着秦薄衣问道,“我们这些人之中,只有你见过魔君,也只有你和魔宗交手的次数是最多的。” 秦薄衣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李凤凉压着自己话语之中的激动,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还在颤抖。 他看着秦薄衣,终于问出来了这在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魔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这确实是个问题,是个很大的问题。 没有见过魔君,更没有人活着见过魔君。 所以,秦薄衣便是成为这世间唯一的线索。 秦薄衣就在这众人的目光之中低下了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用怎样的形容词和语言能形容魔君。 空气之中安静了很长时间。 她终于抬头看着李凤凉认真的说道,“他不是人。” 当初在青山峰顶,伴随着那个人的出现,她第一次知道这世间竟然还能有那般恐怖的人,他能在千里之外入剑渊,在阳鼎天的手底下救走梧桐,并且还能伤了阳鼎天,这样的人,怎会是人? 大殿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人们仿佛就把呼吸声都掩盖了下去。 这样的回答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很恐怖的。 周途的抬头,率先打断了这大殿之上的宁静。 “可是他总是人。” 秦薄衣转头看着他说道,“是的。” 周途再次说道,“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 秦薄衣转头看着他再次说道,“我想不到他有怎么样的弱点。” 周途看着她急躁说道,“可是他总应该有些特点!” 秦薄衣再次低下了头,这次她去想魔君的特点。 她仿佛再次回到了青山之上,见到了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樵夫。 她开始思考他的特点。 但是最后她依旧只是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抬起头来,再次看着周途说道,“他的特点便是没有特点。” 这世间的一个樵夫怎会有特点? 她想了想,然后补充说道,“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樵夫,他只要是出现,即使他坐在这个殿下,也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大殿底下起了一阵骚动。 人们惊恐无比的转过了自己头,在人群之中去寻找樵夫。 场间的气氛忽然有些混乱。 李凤凉就在这样的混乱之中站起了身子来。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他的内心却忽然起了波澜。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樵夫。 曾经见过一面的一个樵夫。 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然后他就在这种人的目光之中走到了大殿的门口。 外面午时和熏的春风就这样吹了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白,左手握在了剑上。 风吹过他鬓角的发梢,然后经过到了大殿之中所有人的脸前。 大殿之中的声音渐渐熄灭,然后变得安静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有些颤抖,他问道,“怎么办?” 李凤凉依旧站在大殿之前,用手扶着剑。 他目光看着殿外,连头都没有回。 他只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一个字: “打。” …… …… “打?” 魔宗和周人的军营之中。 张如昨看着梧桐,脸上的怒色被隐藏的恰到好处。 “魔君派你出来是去当卧底,现在卧底没有做成,跑回来之后又要调动兵权?” 梧桐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为什么会暴露?” 张如昨说道,“还不是因为剑渊……” 他说到这里,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是他没有能阻拦住剑渊的人。 但是他的脸上仍然有着不甘的神色。 “魔君让我们施压,伺机而动,等待时机,他现在正在闭关,至少应该要等着跟他请示一下。” 梧桐挑眉说道,“魔君本就让我掌握兵权,况且,你却忘了一件事情。” 张如昨咬牙问道,“何事?” 梧桐戏虐的笑着看着他说道,“若是玄武城之中只有一个修行者,你当然可以很顺利的拿下玄武城,但是如果剑渊的人来了,你便是没有了优势。” 张如昨终于听明白了她这句话的意思。 他声音终于高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的用兵不如李凤凉?” 梧桐笑道,“当然。” 张如昨喝道,“我要是都不如,这军营之中还有谁能如他?” 梧桐瞪着眼睛看着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张如昨神情变了,他又要开口。 梧桐却接过来了话继续平静说道,“是我。” “你?” 梧桐低下头,她的语气之中忽然有了些伤感,“我已经很了解李凤凉,无比的了解那便是无限的胜势,如果是我带兵,他绝对会失败。” 张如昨看着她,忽然明白了她说的事情是一件事实。 他声音微颤的问道,“那么如果让你带兵,你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呢?” 梧桐微笑切平静的说道,“我会等待。” …… …… 第一章 应檀溪的葬礼 等待。 是一个很漫长的词。 这个词语可以有很多中含义,但是最经常用到的却永远是它表面上的那层意思。 就像此时已经不再是春天。 …… …… 时间过的真快,就这样又到了盛夏。 盛夏本来应该是极为炎热的,但是这座山却永远不会炎热。 因为它太高了。 最高的地方有着冰,有着雪,有着常年不曾化掉的积雪。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一座山峰。 这便是芒砀山。 没有人知道半年前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南郡的公主就是在这里消失,然后所有人都认为她死去。 …… …… 檀溪。 易水的支流。 应檀溪名字的由来,也是易水寒悟剑的地点。 这里有着很多传奇的故事,也有着很多让人将信将疑的故事。 但是无论是怎样的故事,都会在今天结束。 —— 南郡城之中举行了应檀溪的葬礼。 葬的不是她,而是她生前的衣物,一座衣冠冢就这样堆了起来。 今天的南郡城之中很安静,仿佛整个城都是很安静,没有人哭,也没有人吵闹,更没有顽皮的小孩会觉得有趣。 因为他们很尊重这位和魔宗同归于尽的公主。 他们尽可能的用这种方式,在表达自己对于这位公主最高贵的敬意。 陶余温同样没有哭。 她的泪在已经在半年前就已经哭的干了。 她的心中没有了泪,只剩下了恨,而这种恨都是已经变成了对郡主的恨。 竹帘跟在她的身边,她同样没有笑。 她的笑早已经在半年前就已经笑完,此时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喜悦,对于马上就要变天的喜悦。 郡主没有来参加应檀溪的葬礼。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是黄春秋却知道——郡主在睡觉。 仿佛到了今年以来,郡主睡觉的时候就开始变得格外多。 无论什么事情仿佛都没有办法勾起他的兴趣,除了陶余温每日给他的那杯花茶。 竹帘低着头,望着地上因为某处阳光折射显现出来的影子,忽然又觉得很高兴。 她当然知道郡主为什么睡觉的时候明显的变得多了起来,也明白他也许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她再次抿嘴轻轻一笑。 她知道到了变天的时候。 她们现在只需要静静的等待。 等待再次飘雪的时候,那也许便是属于她们的时候。 …… …… 因为今天是应檀溪的生日,所以把出丧的这天安排在了今日。 白色的幢幡在这人群的拥挤之下汇聚成了一道白色的海洋。 南郡城在这一刻就是白色的海洋。 很多酒馆之中都坐满了人。 这便是人。 这便是人们。 —— 这件事情让他们多出了很多茶余饭后的思绪和说话的底蕴。 当然也让有些人烦恼不堪。 比如说他们。 —— 云客面前的酒未曾动,因为他没有心情喝。 何人斯就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何人斯低着头,一直在沉默。 云客忽然看着他说道,“你这次应该真的成了登云榜第一。” 何人斯的神情有些恍惚,就仿佛没有听见这句话一般。 应檀溪去了,他理所应当的就成了登云榜的第一名。 可是他的内心却为何是无法开心起来的? 难道是因为排榜的人去了? 他眼中的愁绪就像是面前的这杯酒一样,然后缓缓的化作了些许的浊泪。 云客看着他说道,“公主若是知道你为她的死掉泪,定然是很开心的。” 何人斯眼中生出了些许落寞,这是只有强者才懂得的落寞。 当一个比他更强的人离去之后,这年轻一辈的所有天才便是无人能压过他的光芒。 可是这种的感觉便是索然无味的。 何人斯平静的看着面前的酒,然后一仰头,一杯下肚。 他的目光平静而坚定,然后说道,“公主是英雄。” 云客举起了一杯酒,低头说道,“敬英雄。” …… …… 尹子卿喝醉了。 他不会敬英雄。 也不会像文人墨客那样敬朝阳敬月光。 更不会敬生死敬死亡。 他什么都不想要敬,他只是想要敬自己。 一杯敬自己,一杯还是敬自己。 应檀溪的葬礼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神仙哥哥还能不能回来了? 应檀溪死去了,那神仙哥哥呢? 他应该也是不会回来了。 可是,丫鬟曾经说过应檀溪不会死,可是今天的葬礼举行了,这便是说明她是真的死了,可是神仙哥哥呢? 死去的公主都有像样的葬礼,那自己的神仙哥哥呢? 他想象不出。 他只是觉得自己太笨,他只是怪自己太笨 半年多了。 每天要挥剑不知道多少次,可是说好的易水剑意呢,自己却一点没有领悟出来?自己的父亲呢? 它什么时候会学会?如果自己学不会,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回来? …… 丫鬟在旁边看着他。 她了解他的痛苦。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抱着他,看着他眼中强忍着的泪水。 这世间果然只有傻子的思想是最为单纯的。 但是也只有这样单纯的思想承受的痛苦才是更加巨大的。 他不能哭,因为他答应过洛宁从此不再哭。 丫鬟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说道,“哭出来可能好受些……” 尹子卿闭上了眼睛,眼中那两道泪终于混着痛苦缓缓的流了下来。 丫鬟不想哭。 她从来都不想,也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哭。 仿佛今天这世间所有的悲伤都和她没有关系。 尹子卿紧紧攥着她的手,比平常不知道要紧多少倍,他竟然是人生中第一次知道酒竟然是这样的好东西。 …… 好到可以让人忘记痛苦,可以让人记住欢愉。 他忽然注意到了丫鬟的情绪,他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她,“你哭出来,心情也许也会好些。” 丫鬟平静而坚决的看着他,“我从来不会哭,我也不需要哭。” 尹子卿愕然。 丫鬟的目光开始变得无比坚决,这是比世间任何一柄锋利的剑都要坚决的目光。 …… 她缓缓说道,“我从来不相信她会死!” …… …… 尹子卿愣住了。 …… 外面的桃花开得正艳丽。 第二章 应檀溪的人生 当应檀溪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天空之中的太阳。 —— 夏天的太阳。 …… 只有那样一缕光芒从天空之中落下。 唯一的一缕光芒。 这正是天空给予她的恩赐。 因为这样的天空之中有着很多光芒。 但是能照射在这里的却只有这一道。 因为这里就是深渊。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深渊,但是却是芒砀山上的一道深渊。 这样一道无比宽阔的深渊,是来自芒砀山山顶的某处。 谁也不会想到,在那样的大雪坪上,竟然还有着这样一道裂隙。 这道裂隙在雪坪之下蔓延,然后一直蔓延到了极深的地方,于是,雪坪上天然的雪花和冰霜就成了这道深渊的天然屏障。 深渊的口子是狭小的。 但是它的内部却是极为丰满的。 在延伸到了下面几百丈的距离之后,这个一线天的口子终于变得大了起来。 没有人能在坠落了几百丈的距离之后还完好无损的活着。 哪怕她是半步生死境的强者,但是她却还是活了下来。 不是归功于她的境界实力是有多么的高深,而是归功于先她一步掉落的刘成。 他护体的魔气帮她减轻了不少来自坠落的压力,然后这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活了下来。 下面是数丈宽的深渊地步,在这里,已经没有了冰霜和雪花,只剩下了干燥的土地,有一道清泉从某处的石头缝之中流出,然后潺潺的从这道深渊的北流向南,贯穿了整个谷底。 而在应檀溪的旁边,则是生长着一颗极为高大的果树。 树上结着不知名的果子,树下零零散散的掉落着不知道多少腐烂的树叶和腐烂的果实。 这棵树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少年,时间久到它早已经变得几人怀抱粗细。 正是这棵树上的果子让应檀溪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活了下来,甚至一直活到了现在。 她依旧美丽,但是眉眼之间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倦意。 但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她脸上所有的沧桑便是随着这笑容一点点的消失掉了。 在这样浑浑噩噩的谷底,她已经记不清了时间,也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更不知道外界会在今天举行自己的葬礼。 …… 她开始蹲在那条小溪旁边,开始认真的洗脸。 这是她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情,她依旧干净,而且更干净,她轻轻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用水揉搓着自己的皮肤,想要让着冰冷的水花让自己变得清醒下来。 但是水流却忽然停住了。 她停止了笑,皱着的眉头抬了起来。 她向谷底的北面看去,然后就看见了盘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刘成。 他被长思剑刺瞎的双眼早已经不再鲜血模糊,他闭着眼睛,就像有两只巨大的蝴蝶趴在他的眼睛之上。 他的一只手放在溪水之中,然后有淡淡的灵力出现,阻隔了这条小溪的溪水。 他听着应檀溪方向的动静,然后声音很低,却很着急的喝道,“今天该给我果子了。” 应檀溪抬头皱眉看着他说道,“我在洗澡。” 刘成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听着声音辨别着她的位置,“你若是不给我果子,水我是断然不会给你的。” 他们两个在这谷底已经生活了很长时间。 但是仿佛这谷底的南北之间就有着一道很奇妙的屏障。 应檀溪不会到谷底的北面去,刘成不会到这谷底的南边来。 他给她水流,她给他果子,这便是最为公平的交易。 但是两个人之间明显都是存在着很强大的戒心。 他的头发乱蓬蓬,衣服也脏兮兮,但是他却不会去洗衣服,因为他有着比洗衣服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恢复他的实力,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他半年前在雪坪之上受到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 这样能不死,完全归功于他的魔功和他本身强悍的实力,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切都是拜郡主所赐,所以他如何能不在意应檀溪? 他知道自己的仇人就在自己眼前,但是他却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女人的亏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吃了。 而且这次的伤势真的已经很难痊愈。 他的双目瞎了,陶余温给的自己那杯毒酒之中的毒素还在残留在自己体内,自己在修炼的时候还要不得不抽出时间来压制体内的毒素。 所以他现在已经是极为虚弱的状态了,虽然形式已经比半年前将死的时候恢复了很多,但是这却还是远远不够。 他看不见应檀溪,所以只能凭自己的感觉。 而他的感觉告诉他,一旦自己越过雷池,马上这个女人就还会有更加恶毒的招数在等待着自己。 所以他只需要在这里静静的养好伤,然后他便是会过去杀掉她。 …… 应檀溪皱着眉看着他,像是被扫了很大的兴。 她无奈说道,“我们都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又何必这样执着?” 她伸手在果树上摘下了两颗苹果,然后用灵力包裹,慢慢的送了出去。 果然,这两颗苹果距离刘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是在空中被一道无形的灵力给阻拦而住。 当刘成确定了这不是应檀溪使用出来的阴招的时候,他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两颗苹果落在地上,然后发出了砰的一声轻响。 刘成那双如同爬上两只蝴蝶的眼睛忽然颤抖了起来。 “今天怎么才两颗?”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因为我发现你今天的话很多,你似乎很有精神。” 她又从树上摘下来了另一棵,然后仔细的擦干净,咬了一口。 她极为会控制分寸,她不可能一次性给他许多让他恢复体力,她每次给他的量都会拿捏的恰到好处。 刘成的脸上无比平静,他轻轻的挥手,然后溪水又重新流淌起来。 应檀溪开始继续洗澡,山谷之间只剩下了哗啦啦的水声。 她的眉头忽然紧紧的皱了起来。 她一张嘴,然后一口鲜血就从她的嘴角溢出,然后落入到了这溪水之中,顺着水流不知道流向了哪里。 她用手捂着嘴,然后蹲下了身子。 —— 她的伤势竟然是在这半年之中没有一点的好转。 她绝对不能让刘成发现现在她是如此虚弱的。 因为一旦那样她就必死无疑。 所以她撩动水花的声音更加的大了起来。 那缕难得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本来苍白的脸变得更加美丽。 刘成听着这水声,手就不自觉的跟着颤抖起来。 应檀溪的每一个动作都足够让他恨。 他平静说道,“若是等我恢复了伤势,我一定会第一个杀了你。”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就杀了我?” 他说道,“就杀了你。” 应檀溪继续笑道,“我长的这么漂亮,你在杀我之前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 刘成狠狠低声喝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要杀了你!” 应檀溪的眉毛挑起来。 她继续笑着说道,“看来你连个男人都不是。” 第三章 酒馆中的故事 这世间若是论不要脸的功夫,恐怕无人能比过应檀溪。 这世间若是要论耍嘴皮子的功夫,恐怕十个刘成也骂不过她。 …… …… 若是别人这样被这个女子嘲讽,定然会道心大乱,影响修炼,但是刘成的脸色却是连变化都没有变化一下。 他的脸上写满了平静,然后最后终于笑了起来,“你不用这样,我是不会生气的,你的伎俩我已经猜的太透了,所以,等我伤好掉,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第一个杀掉你。” 应檀溪微笑看着他问道,“那么,你的伤还要有多久好呢?” 刘成说道,“大概还需要一年。” 应檀溪笑了起来,她平静的说道,“可是,这里的果子恐怕不够我们吃上一年的。” 刘成的脸色忽然变化,他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忽然明白,这片天地绝不会给他一年的时间! 刘成咬牙说道,“对付你,也许不用一年就已经足矣。” 应檀溪撇嘴笑道,“那等你的伤好了,我的伤也怕是好了,你怎么肯定你就一定能杀了我?” 刘成喝道,“因为我的境界比你高!” 应檀溪声音也高了起来,“也许半年之后,我就成了真正的生死境!你凭什么能杀掉我?” 谷底没有风,只有静谧的水声。 应檀溪在洗澡,这便是天下最美的风景,怕是所有男人都想要看到的风景。 但是她的面前却只有一个瞎了眼的男人,那么这个男人恐怕就是天底下最为倒霉的男人。 刘成在过去的日子之中已经不知道受到过怎样的嘲讽,但是这些都没有让他的心态发生一丝丝的变化。 但是当应檀溪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 他咬着牙说道,“你们就是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从你的母亲到你的父亲到你,我是绝不会相信你说的话的。” 应檀溪冷冷笑道,“哦?那你为何永远不敢过来到我这边?” 刘成的牙齿开始颤抖,他颤抖的用自己的手握住了手中的那颗苹果然后送入了嘴中去咀嚼。 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应檀溪修炼的气息,难道她身上的伤早就已经好了并且有所突破?那她为何不敢过来杀掉自己?难道她又有着什么阴谋? 他低头咬着牙面向了她然后问道,“你在干什么?” 应檀溪笑道,“我在洗澡,可惜你又看不到。” 刘成问道,“那除了洗澡的平时呢?”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在等待。” 刘成紧张起来,“等待什么?” 应檀溪说道,“等一个人。” …… …… 她眼神暗淡下去,她只有这句话说的是实话。 …… …… 这座小镇是距离芒砀山最近的小镇。 当然也是一座极为贫穷的小镇。 当然,无论怎样贫穷的小镇,都绝对不会少了酒馆这个东西。 一处酒馆之中,就有很多人聚集,他们喝着酒,然后谈天说地。 今天他们的话题是关于南郡公主的葬礼。 一个大汉喝干净了自己碗中的浊酒,然后就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听说,这南郡的公主,不仅在修行界之中极为厉害,若是我有生之年见到了她一眼,哪怕我死了也就瞑目了。” 于是旁边就有一个瘦子嘲讽他说道,“那你现在就立刻死了,死了之后就能见的到了。” 那大汉叹息起来,“见到了又有什么用?听说她早已经喜欢了别人?” 瘦子来了兴趣,“那能让南郡公主喜欢的人会是谁?” 大汉再次神秘说道,“这人便是洛宁!” 瘦子惊道,“洛宁。” “正是洛宁!” 旁边听到他们对话的人越来越多,然后又有一个胖子加入进来,他的脸上的肥肉跳动着,然后望着那汉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可是那易水寒的弟子?” 大汉再次说道,“正是!” 那瘦子就叹息说道,“现在这世间,也只有易水寒的名字能和魔君相提并论了,只是不知道他这唯一的弟子是怎样的。” 那汉子就说道,“听说他是个少年英雄,当年在剑渊山门之中剑斩魔将,连魔宗的公主都败在他手下。后来南下南疆,更是先后打败了登云榜上的有名好手……后来在中秋大会之上,凭借着一柄剑一柄刀力压群雄,保住了星陨阁唯一剩下的火种……” 那胖子听的入了迷,他喝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酒然后咧嘴问道,“那后来呢?” 汉子愣了愣,“后来,后来就去寻找那传说之中的星陨阁去了呗,听说就在那芒砀山之上。” 旁边那瘦子嘲讽说道,“你这人满嘴说胡话,芒砀山听说连着天际,岂能是一般人说上去就上去的?” 胖子敲了一下瘦子的头,他怒道,“易水寒的弟子和南郡的公主,怎会是一般人?” 那瘦子就说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呢?” 他揉着头退到一边,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那汉子不理他,继续说下去,“再后来,听说他和公主二人在这山顶之上遇到了魔王。” 他的眼神神秘起来,然后低下了头说道,“你们可知道是哪个魔王?” 胖子说道,“那哪个魔王?” 汉子说道,“是那排名第二的魔王!” 店中所有人听见这个名字,然后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大汉目光也有些暗淡,“听说再后来,他和公主便是和那魔王同归于尽了……” 他说道这里,店中很多人都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就连在柜台后面的掌柜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汉子也叹气继续说道,“只是可惜了公主,跟着洛宁一起去死了,他临死前想的人却不是她。” “不是她?” “不是她。” “那会是谁!” “听说是他之前在中原剑渊之中的一名天才修行者,叫做戚薄衣。” “戚薄衣?” “嗯。” “这天下怎会有这般奇怪的名字,莫不是说她身上的衣服很薄?” 男人之间的话题永远都是这样,说着说着,于是猥琐的话题就来了。 那瘦子坏笑说道,“只是可惜,我们这些凡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个好看的女子……” 他无奈说着,却猥琐的笑着,脑子之中似乎开始意淫。 那个大汉说道,“只是听说那个戚薄衣是个跛子,而且是短发,跟个汉子没有区别,远远不及南郡公主。” 胖子摇头说道,“若是长的好看,是个跛子我也愿意。” 他也喝了一口手中的酒,脸色逐渐变得红晕起来,“我怎么就没有个修行者老婆,你再说一遍,叫那个什么名来着?戚什么来着……” 那大汉开口,“戚……” …… “是叫秦薄衣。” 他的后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然后一个平静无比的声音便是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顺着声音往酒馆的门口看去。 一个少女从门口走了进来。 …… …… 第四章 洛宁的弟子 她从门口走了进来。 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南郡最为常见的扎襟健袖。 她看起来岁数并不大,顶多可以算是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但是当她走进着店里的时候,店中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出来她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和平静。 她身上的衣服并不是富人家的衣服,但是在她身后的门外却跟着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和两匹马。 一匹黄骠马,另一匹便是白马。 如果是懂得马的人定然可以看出来,这两匹马有一匹马是中原马,而另一匹则是这南疆之中的马。 于是,当这个姑娘走进店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人们很好奇,一个穿着这样寒酸,但是所带着马车却这样华贵的姑娘来到这个酒馆之中能干什么? 店中有很些人见过她,所以当她走进来的时候,这些人都饶有兴趣的抬起头,似乎想要看一场好戏。 一个姑娘来酒馆干什么? 酒馆自然是喝酒的地方。 她走到了柜台前,于是就往桌子上排出了四枚铜钱。 有人看着这个小姑娘嘲笑说道,“你一定是又去要饭,结果要不到了。” 她不回答,只是对着柜台里面的掌柜说道,“要一碗酒,要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于是有又一个人看着这个小姑娘叫道,“你一定是又几天没有吃饭。” 那小姑娘转过头看着他,面容依旧平静,似乎跟没有一点在意这件事情,她淡淡说道,“你怎地知道?” 那人看着她说道,“三天前你在这欠了酒钱,今日来却只有四枚铜钱,你哪里有钱吃饭?” 那小姑娘的脸上连一点涨红的颜色都没有出现,她平静的盯着那人,然后说道,“我今日只想要喝酒,不想要吵架。” 她径直走到了旁边的一处无人的桌子旁边坐下,人们这才发现,她的腰间竟然悬着一柄剑。 这柄剑很大很长,和她的身子很不般配,于是她坐下的时候,这柄剑就是被她放在一旁。 那个之前谈论着洛宁故事的几个人目光盯在了她的身上。 那个大汉瓮声瓮气的叫道,“小姑娘,你说那个女的叫什么?” 小姑娘抬起头,目光平静的扫过他的脸,有三个字从她的嘴里缓缓的说出来,“是叫秦薄衣。” 旁边那个瘦子就盯着那大汉,“你原来不知道,就是在这瞎吹牛?” 那大汉急道,“我怎地会吹牛?明明是她胡说!” 那胖子着急盯着那小姑娘说道,“她真的叫秦薄衣?” 小姑娘说道,“千真万确的秦薄衣!” 胖子转过头又看着大汉,“你为什么说她叫做戚薄衣?” 那大汉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带着喝了几碗酒的怒气,他转头看着这个小姑娘终于怒道,“你这么小的年纪,说起话来却这样不知道好歹,我们兄弟喝酒说话,关你什么事?” 小姑娘低头看着桌上的泛着油光的一处污渍轻轻的低下了头。 “你们说话喝酒不管我的事情,但是你们说道了她,说错了她的名字,那便是关我的事情。” “管你什么事情?” 小姑娘冷冷的看着那个大汉,然后平静说道,“因为她是我师父在这世上为数不多在乎的人。” 那大汉盯着她桌旁的剑,然后忽然有些发怵,他故意大声给自己壮胆,然后喝道,“你又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小姑娘冷冷说道,“因为这是我师父亲自告诉我的。” 那大汉瞪着眼睛,但是底气却已经有些不足,他冷冷喝道,“那你师父究竟是何人?” 小姑娘一字一句的说道,“正是洛宁。” 洛宁。 这两个字似乎是有着很大的魔力,无论是在中原还是在南疆都是具有着极为强大的魔力。 知道他的人知道他的事迹和南郡公主的故事和传说。 即使不知道他的人也总是听说过关于易水寒和易水剑的传说。 这个小姑娘竟然说洛宁是她的师傅? 那大汉眼中忽然就没有了惧怕和发怵,他已经知道这个姑娘就是在吹牛。 他笑着盯着这姑娘说道,“若是洛宁是你的师父,你怎会连饭都吃不起?” 小姑娘转头盯着他的眼睛,“我师父是不是洛宁,和我能不能吃的起饭,有关系吗?” 酒馆之中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 这个大汉摸了摸鼻子,有些哑口无言,因为这小姑娘说的很对,这两者之间却是没有着一丁点的关系。 但是这个大汉忽然就怒了起来,因为当他发觉自己说不过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他的脸上自然是无光的。 他怒气冲冲的说道,“传说中之中洛宁的剑是继易水寒之后和他最为相似的剑,你身边也带着剑,为什么不用用给我们看看?” 小姑娘说道,“怎么用?” 那大汉忽然就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摞铜钱摆在了桌子上。 他盯着这一摞宛如塔尖一般的铜钱然后望着这个小姑娘说道,“我想要看看的你剑,你若真的能斩开这一摞铜钱,我就再送你一摞。” 小姑娘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她平静回答说道,“我的剑不是用来砍铜钱的。” 那大汉看着她不解问道,“那你的剑是用来干什么的?” 小姑娘又转过头看着他说道,“我的剑是用来杀人的。” 那大汉笑的更开心,这次整个酒馆的人都跟着他笑了起来。 …… 掌柜从后台走出来,手中端着一碗酒,另一只手拿着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小姑娘盯着那盘西红柿炒鸡蛋,然后目光黯淡下去,她盯着他然后低声说道,“麻烦再帮我像上次一样装一只烧鸡,一样一并带走,鸡钱下次来了定然给你。” 众人的目光更加不解起来,明明有着这么华贵的马车和马匹,还自称自己是洛宁弟子,怎地就连一只鸡都吃不起? 掌柜的皱起了眉头,他看着这个小姑娘说道,“姑娘,若不如,你把你那两匹马买一匹给我,这样够你换很多银子了,你的日子也不用这样苦了。” 那小姑娘听到说她的马,然后眉毛忽然就如同利剑一般的挑了起来。 在这世界上,她同样不会让人动她的这匹马和这辆马车,因为这是一个这个世界上她师父同样在乎的人留下来的东西。 她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寒冷,然后冷冷说道,“不卖!” …… …… 第五章 喝酒的人 无论是谁,如果遇到这样奇怪的人,定然是避而远之,但是这世间绝对就有着偏要去尝试一下的人。 这种人就往往是不务正业的,往往就是不嫌事多的。 旁边又有一个白脸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不算是贵,但是已经要比酒馆之中的很多人高上一个档次。 他满脸横肉,已经醉酒,喝的晕晕乎乎。 他踉跄着走到了这个小姑娘面前,然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说道,“你说你是洛宁的徒弟?” 小姑娘说道,“正是。” 他继续说道,“我听说洛宁只有一个徒弟,那便是十三路藩王之中尹山河王爷的儿子尹子卿,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葱?” 那小姑娘不去理他,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值得她去费口舌。 有的人是配的,而有的人却是不配的。 她转过脸去,伸手端起了那碗酒,要喝。 谁知道这个中年人忽然就走上前来,一伸手打翻了她手中的酒碗。 淋淋漓漓的酒水从她衣服上流淌到了桌子上,然后又从桌子上流淌到了地上。 小姑娘依旧是保持着端着酒碗的动作,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她的眼中究竟是什么情绪? 没有人能看出来。 她究竟想要怎样? 也没有人能知道。 她忽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放下。 杀了她整个小镇之人的仇恨她都能放下,更何况现在? 她拾起了桌上的筷子,想去夹一块西红柿炒鸡蛋。 那个中年人于是就怒了,他大骂说道,“大爷跟你说话你莫不是聋了?” 他再次出手,只是这次掉落在地下的却是筷子。 半盘西红炒鸡蛋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下,那小姑娘的手再次停在了半空。 她的眼神忽然有些迷离。 —— 这里是南疆的领土。 郡主费尽心思安排洛宁就是为了让他破境保护南郡城的百姓,应檀溪和刘成同归于尽也是为此,而自己呢? 自己这半年来吃过的苦痛呢? 竟然就是为了保护这群人? 那中年人的语气已经不干净了起来,他借着酒劲,然后骂骂咧咧的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偏偏要学吹牛,洛宁会有你这种徒弟?你若是真是认识洛宁,我便是把桌上那西红炒鸡蛋的盘子整个吃了……” 他骂的兴起,就连掌柜都看不下去了。 他走过去,伸手阻拦住了那个中年人。 他终于被拉的远了。 小姑娘面无表情的从桌子之上捡起了另一双筷子,开始去吃剩下的那半碟西红柿炒鸡蛋。 可是没有酒了,吃着这些菜便是也是无味的。 她已经忘记了她是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 但是她只是知道,酒果然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短暂的忘记痛苦,可以让人暂时的欢愉。 刚才那个中年人一定是欢愉的。 而此时的自己一定是忧郁的。 她的眼神依旧平静。 人们愕然。 他们开始惊讶,他们开始吃惊,这个小姑娘的脸上竟然没有一点悲伤的神情,甚至就连委屈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个中年人骂的人不是她一般。 人们开始觉得无趣,于是纷纷转过头开始去继续吃酒。 但是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却淡淡的传了出来。 “你应该用剑砍了他!” 这个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却是十分的刺耳,就像是一只夜晚的猫头鹰在鸣叫。 人们又顺着这个声音看去,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在这酒馆的角落还坐着一个黑衣人。 —— 他的头发是黑的,衣服是黑的,头上发巾是黑的,鞋子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 他浑身上下都是黑的,黑的就像是一块烧焦的煤炭。 但是他的皮肤却是白的。 他坐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块静谧的黑夜,让人觉得心中有着不胜的凉意和寒意。 人们开始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似乎他们根本不想和这样的一个人目光接触。 但是他们却忽然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有抬头,他只是低着头,把脸压的很深。 那小姑娘静静的盯着他,然后忽然就笑了起来。 她似乎已经猜到了这个人是谁,她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个人是来自哪里。 她平静一笑,看来这半年的时间还不算慢,该来的人一定就是会来的。 她慢慢的放下了筷子,然后看着那个人说道,“我说过我的剑只杀人。” 那人疑惑看着她,“难道那人不是人?” 小姑娘平静盯着他说道,“他是手无寸铁,毫无腹肌之力之人,自然不是我要杀的人。” 那人说道,“那你要杀哪种人?” 小姑娘说道,“我只杀一种人。” 那人瞪起了眼睛,把他那只如同黑月的眸子露了出来,他疑惑的问道,“是我这种人?” 小姑娘瞪着他的眼睛,然后忽然说道,“我要杀的是魔宗人。” 那人就是就很开心的笑了,“那岂不是和我是一种人?” 小姑娘也笑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那人于是就说道,“但是你是不是应该知道,你和我曾经也是一种人?” 小姑娘抿嘴笑道,“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种人。” 那人的声音就忽然高了起来,“你以为你们那个小镇之上都是无辜之人吗?他们杀过的人比我要不知道多多少倍,但是他们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百姓,变成了手无寸铁之人。而我呢?而我们呢?身上的罪孽却永远都洗不清楚了!” 小姑娘平静的盯着他说道,“但是现在杀了一个魔宗人,就会让这世间少死一个无辜之人!” 那黑衣人低下了头,他盯着她说道,“你知道,这世间只有你知道洛宁究竟在哪里。” 小姑娘平静道,“不错。” 那人盯着她说道,“带我去找他!” 小姑娘笑道,“他已经死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手已经握住了旁边桌边依靠着的那柄剑上。 那人的目光同样也落在了她的手上,他已经明白了她这样的一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他平静说道,“不带?” 小姑娘笑道,“你怕是听不懂人话?已经死了,难道你要去阴间找他?那我可不认识路……” 黑衣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再次认真说道,“你若带我去,我请你吃烤鸡,请你喝酒,好不好?” 小姑娘说道,“你猜呢?” 她的手腕紧了起来,正是剑渊弟子的起手剑势。 那人就明白了。 炙热的夏日在外面灼烧着大地,酒馆之中的酒即使再冰凉,此时也有了一种无比的炙热气息。 一只蝉不知道怎的就一直在屋外面的某颗树上叫个不停。 空气之中静谧无比,安静无比。 时间仿佛停顿了片刻。 …… …… 那黑衣人也喘了口气,他望着这个小姑娘平静说道,“在下魔宗第二十名魔将青峰,请指教。” 小姑娘也平静无比的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叫宋芊芊,剑渊第十三重山门长老亲传弟子……也请指教。” …… …… 第六章 可悲的人 酒店之中的所有人目光都在这一刻聚集过来。 包括那个先前喝醉了酒嘴里不干不净的中年人。 他听得见这两个人的对话,自然也感觉的到空气之中此时弥漫的不寻常的气息。 他的目光颤抖着,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然后他就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 他转身想要走,但是却没有能走掉。 因为这世间就有很多东西比他快很多。 青峰的动作比他快很多,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口就已经被那个黑色的影子封住了。 青峰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然后说道,“你要去哪里?” 那人的嘴唇哆嗦起来,他的双手再颤抖,身子也在颤抖,完全没有了刚才耀武扬威的样子。 宋芊芊挑起了眉毛,然后说道,“不要伤及无辜的人。” 青峰也挑眉说道,“无辜?他也能被称为无辜之人?” 他看着这跪在地下宛如一条狗一般的中年人,鼻孔之中发出了一声发自内心的冷哼。 那中年人连连哀求说道,“无辜,确实无辜!” 他转头又看着宋芊芊,“女侠,我不知道好歹,你们二位斗法,可千万不要牵连到我……” 青峰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记得你说的话?” 中年人迟疑道,“话?” 青峰用手指着宋芊芊然后说道,“她就是洛宁的弟子,千真万确,确确实实的洛宁弟子。” 那中年人楞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一发狠,忽然就从地上捡起来了一块已经摔碎了的酒碗碎茬塞进了嘴里。 他咀嚼着,但是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鲜血从他的嘴角流淌而下,他张开了嘴,露出了早已经血肉模糊的嘴巴,“我信了,信了,都吃了……” 青峰转头看着宋芊芊,“你看……” 宋芊芊冷冷道,“我不想看!” 青峰看着她说道,“这便是你们要保护的人,这便是你们要保护的南疆,这样的人,只会欺负无辜,但是一旦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就是如同狗一样。” 宋芊芊平静道,“你的意思是你是一个强者?” 青峰想了想说道,“至少要比你强吧。” 宋芊芊冷声说道,“哦?” 她握剑的手就在这一刻忽然紧了许多,但是她却依旧还是保持着之前的那个坐姿和握剑的动作,一步都未曾动。 青峰认真的看着她,“你需要知道,不是我要找洛宁,而是魔君要找洛宁,整个魔宗在寻找洛宁。” 宋芊芊说道,”嗯。“ 青峰继续说道,“你更需要知道,当你拔出来这柄剑的时候,便是与魔宗为敌,与魔君为敌。” 宋芊芊没有任何听他说下去的打算,她认真的看着青峰,然后同样极为认真的转头看着那趴在地下已经不敢动弹的中年人。 她开口说道,“让他走。” 青峰笑道,“好的。” 他忽然就站直了身子,然后那个中年人连滚带牌的站起了身子来,他不敢再看一眼,转身就这样离去。 但是他的身子还没有远去。 因为他再也无法远去了。 他的眼神之中写满了不可思议,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他颤抖着说道,“你……” 可惜没有人能听见他后面的究竟要说些什么。 他就这样倒了下去,鲜血从他的脖子上潺潺的流下,像极了刚才他打翻了的宋芊芊手中的那碗酒。 他就这样死去。 …… 酒馆之中终于完全乱了。 人们看着那个死去的人,看着那具尸体,他们的脸上于是就这样写满的惊恐。 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这个酒馆之中就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了。 包括那个掌柜,包括之前谈论的兴致勃勃的那几个人。 青峰十分得意的笑了起来,仿佛干了一件极为伟大的事情。 宋芊芊冷冷的盯着他说道,“我让你放他走。” 青峰说道,“我只是送他走。” 宋芊芊再次说道,“你耽误了我买鸡。” 青峰盯着她说道,“你自己已经穷的就吃西红柿炒鸡蛋,可是却依旧要给那个人带鸡?” 宋芊芊冷冷说道,“这鸡是我自己吃!” 青峰冷笑说道,“看来我只有动手,然后让你自己说出来洛宁到底在哪里……” 他平静的说着,手掌已经握紧。 宋芊芊这才发现在他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一柄刀。 她确实听洛宁说过魔宗的人都很喜欢用刀。 但是她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柄刀,却是第一次面对魔宗的人。 她平静望着他,毫无动作,只是更加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剑。 炙热的夏日都无法驱散这屋子之中的冰冷。 屋子之中的此时除了冰冷然后便是只剩下了黑洞洞的魔气。 这样的冰冷在这样的夏日之中本来应该让人感觉到舒适,但是此时只是让宋芊芊的背后和脸上有着无数的汗珠流淌而下。 青峰望着她说道,“看你的境界和实力不过只是识灵境,你修行了多长时间呢?” 宋芊芊平静望着他说道,“半年!” …… …… 一道寒光终于在这屋子之中闪过。 一道耀眼的剑光。 她手中握着的是洛宁的忘川剑。 但是她出剑的速度却不知道要比洛宁慢上多少倍。 她的脸上写满了平静,但是手就这样颤抖了起来。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说,让她这样面对一个魔将,无疑是极大的考验。 但是她却紧紧的记住了洛宁告诉她的话。 —— “无论什么时候,面对你的敌人,哪怕你的心中再害怕都要把手中的剑刺出去,因为一旦你出剑,那么该害怕的人便是他们了。” 宋芊芊的目光聚集在手中的剑上。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剑究竟能不能让青峰害怕。 她也不知道这一剑究竟有没有着实质性的杀伤力。 但是她就还是要把那柄剑刺出去。 她的身子就在这一刻变得轻灵起来,她的动作极为自然,自然的不像是在用剑砍人。 她的手中的这柄剑仿佛已经不再是一柄剑。 剑仿佛已经变成了一柄刀。 —— 一柄砍柴的刀! 第七章 书生 砍柴剑意。 洛宁自创的剑意。 也是避无可避的一剑。 柴刀如若要砍柴,柴往哪里躲? 她的目光紧紧的锁在自己的手中剑之上,她知道此时的她完全没有办法让这柄剑发挥它原本的光芒和力量。 但是她只要有洛宁的百分之一,那便是足够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确实已经学到了那百分之一,那便是勇气。 …… …… 屋子之中的剑意涌动的如同外面将要把大地点燃的阳光。 一道清脆的声音出现在这屋中。 无数的桌椅都在这一刻承受不住这屋中魔气和剑意的摩擦,然后纷纷碎裂。 宋芊芊的身子就在这些稀碎的木屑之中急退而出。 她的手中依旧握着忘川剑,但是口中却发出了一声极为犀利的口哨之声。 门口的黄骠马听明白了她这声口哨的意思。 她是想要自己快走。 但是,自己的女主人受到了威胁,它又怎么能一走了之? 但是它又转念一想,然后便是想到了魔宗的可怕之处。 它猛然间发出了一声暴叫,然后便是用出了吃奶的力气带着自己身旁的白马冲了出去。 它奔跑的速度极快,或者说是它逃命的速度极快,白马在它的身旁跟随着它,被带的脚步有些踉跄,但是它们还是很快的就跑远了,然后脱离了这个小镇。 但是它们却没有能远走。 因为就在此时此刻,在小镇的外面走过来了一个人。 ——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他的身材消瘦,他的脸如同一块冠玉。 他的腰间悬挂着一本书,他的背后背着一柄刀。 在他的眉眼之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倦和困乏,但是当他看见黄彪马的一瞬间,他眼中所有的困乏和疲倦都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不认识黄骠马,但是却认识它身上沾染上的一点魔气。 他怎会忘了这魔气? 当初正是在剑渊的青山之上,这样的魔气就差点要了他的性命,把他逼入了绝境! 他伸手,然后拦住了黄骠马的去路。 黄骠马紧张急了,因为它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它咆哮起来,想要从这个人的面前冲出这个小镇。 但是它却盘算错了。 —— 这个人只是轻轻的一挥手,它便是发现它已经再难前进半步。 …… …… 酒馆之中。 宋芊芊已经倒在了地上。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和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她不是青峰的对手。 但是青峰却是不能杀她,因为他要从她的嘴中得知到洛宁的下落。 无数的桌椅已经变成了齑粉,于是空气之中只剩下了那冰冷的魔气。 她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手中依旧是紧紧的握着忘川剑。 她苦笑着看着青峰说道,“我若是根我师父一样,有着五年的时间来修炼,现在我一定会把你满嘴的牙都打下来。” 青峰冷冷的看着她,然后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又一个缺点,那便是只会说大话。” 他目光一转,然后望着宋芊芊说道,“我只问一遍,洛宁到底在哪里?” 宋芊芊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他就在山上。” 青峰目光寒冷下去,“哪座山?” 宋芊芊笑道,“自然是芒砀山。” 青峰皱着眉头,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被戏耍了一般,“你当我是傻子?他怎会在那山上?那座山这般高,怎会有人能在那座山之上生活这么长的时间?” 宋芊芊笑道,“你若是不亲自去看看,怎会知道?” 青峰冷冷的盯着她,“你定是已经做好了手脚,就等着我去了,然后埋伏我,对不对?” 宋芊芊道,“你又叫我说,我说了你又不信,你还要我怎样?” 啪! 空气之中出现了一声极为清脆的声响。 宋芊芊的脸上什么时候就多出了一个红肿的巴掌印。 这若是在她之前,被这样扇了一个巴掌,她的眼中定然会有不争气的泪水流下来。 可是此时她却没有。 因为她早已经流干了她所有的泪! 她咬着牙看着他说道,“他已经死了!” 青峰冷冷的看着她,“你知道,我魔宗有很多手段。” 宋芊芊道,“手段?” 青峰说道,“有很多能让你招供的手段!” 宋芊芊笑着说道,“我这辈子活了不过十二年不到,先是经历满门被杀,然后又经历了师父死去,现在你还要让我领教你们魔宗的手段,这倒是有趣……”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是带着笑说的。 她似乎根本没有把青峰放在眼里。 她也根本不需要把他放在眼里。 此时如果是有人能读懂她的眼神,那样这个人便是能明白,无论青峰动用什么样的手段,宋芊芊都是绝对不会出卖洛宁的。 青峰的目光终于冷下去。 他平静说道,“我先废了你的丹田。” 修行者最为关键的地方便是在于丹田。 如果丹田被毁了,无论她有着怎样的天赋有着怎样的手段那么都将不复存在。 空气中那道魔气如同洪流。 然后伴随着青峰的手就这样落下,直奔宋芊芊的丹田! 就在这道魔气将落未落的时候,场间的情景忽然发生了变化! 门外传来了一阵极为急促的马蹄声。 如果宋芊芊没有听错,那正是黄骠马和白马的马蹄声。 两匹马不知道为何故,又拉着那匹马车跑了回来。 宋芊芊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忍不住破口大骂道,“怪不得师父平日总说你们是两匹蠢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你们是不是觉得死我一个不够,非要多死几个?” 她骂着,然后忽然愣住了。 因为她猛然发现那即将要落下的魔气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再次抬头看去,然后就发现青峰的目光不再去看她,反而是转过头去看门外。 门外有什么? 她看不清。 然后她便是感觉到了空气之中起了一道凛冽的灵力。 这道灵力如同夏日的炽热阳光。 在这道阳光的照射之下,整个酒馆都开始颤抖起来。 然后酒馆的破门便是咣当一声脱离了它本应该在的位置,不知道飞向了哪里。 然后整个酒馆的正门都开始颤抖,最后轰的一声倒塌,大半的碎砖烂瓦飞向了天空,然后伴随着土屑纷纷落下。 一个书生就在这碎砖和土屑之中走了过来。 青峰的目光正是紧紧的盯在他走来的方向之上。 …… …… 第八章 书生的刀 一个书生。 一卷书。 一柄刀。 手中一柄竹竿。 或许他的名声没有洛宁那么响亮,或许他存在在这个世间本来就是配角的存在。 但是他的身份却永远都不可磨灭。 就像是他背后的那柄刀一样。 所以当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青峰脸上的情绪开始变得复杂。 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一柄剑,那么他可以理解,可是他却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这柄刀从何而来。 他面容平静的收回了自己手中的长刀,然后看着那名书生说道,“你是何人?” …… 炎炎的烈日照射在大地之上。 这间酒馆已经被掀开了盖子,自然就无法再遮挡这样的夏日。 夏日照射在那个书生的脸上,照射在他的背后的刀上。 他微微欠身,然后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背后,然后握住了那柄刀。 他开口,然后平静无比的说道,“北海……顾长生。” …… …… 预言之子有三人。 天下有三大宗。 北海或许是距离中原最远的一个,但是却绝对不是实力最差的一个。 他或许没有叶青的天赋,或许没有洛宁的奇遇,但是他绝对是能和他们并列的存在。 只因为他是顾长生。 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唯一传人。 青峰的目光终于完全阴冷了下去。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顾长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了顾长生的脚上。 那双鞋已经被磨损的不成样子,但是却依旧被他穿在脚上。 他应该是走了很远的路。 他应该是用了很长的时间。 果然,顾长生开口,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走了很远的路。” 青峰看着他也说道,“我同样也走了很远。” 顾长生笑了起来,“可是我却在这些路上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 青峰看着他也说道,“我也同样浪费了很长的时间。” 顾长生皱眉说道,“你们也在找人?” 青峰笑着说道,“也许正是跟你找的是同一个人。” 顾长生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姑娘的身上。 他缓缓说道,“我要找的人不是她。” 青峰打趣说道,“我找的那个人却是她,所以你不应该多管闲事。” 顾长生笑道,“这怎么能算是闲事?” 青峰急道,“你已经说了你找的人不是她。” 顾长生道,“可是你找的那人正是她,所以我就变了主意,现在我就要找她!” 他轻轻的往前走了一步,然后顿了一下自己手中的那根竹竿。 炽热的阳光似乎开始变得不那么炙热,天地之间起了一道无比玄妙的灵力。 他的灵力气息已经足以影响到天地之间的变化。 青峰就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进入了阴阳。 只是不知道他在阴阳境之上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步。 他的嘴角开始抽搐。 他已经知道自己绝对不是顾长生的对手。 但是他却还是有着自己最后的一个底牌。 那便是自己的身份。 他是魔宗的身份,他是魔宗的人。 他平静的看着顾长生说道,“你不敢杀我!你知道你一旦杀了我,那便是说明你们北海云山打算和我们魔开战!这样的大事,你不敢轻易做决定……”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在颤抖,已经明显萌生了退意。 顾长生平静道,“我何时说要杀过你?” 青峰终于松了一口气,他高兴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凝固,顾长生就接着说道,“我是要送你走。” 空气就这样冰冷了起来。 炙热的阳光照射在地上,仿佛翻涌成了无数的细密的雨珠。 阳光竟然在这片大地之上翻滚起来。 因为空气之中有了一道它们极为不喜欢的气息就这样出现了。 一道冰冷的杀意。 这杀意虚无缥缈,不是来自剑,也不是来自青峰手中的刀。 宋芊芊瞪大了眼睛看着顾长生,看到了他背后的那柄未曾出鞘的刀。 这就是刀和剑的不同之处。 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时候,刀势都会是大开大合,气势如虹的。 这柄刀出现,这世间的太阳都仿佛不再炎热,因为这柄刀本来就是这世间一轮无比明亮的太阳。 但是最为恐怖的是,这柄刀的本身还没有出鞘! 这只是一柄在鞘中的刀。 那这个年轻人的实力境界应该是如何的? 有冷汗从青峰的脸上流淌而下,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威胁。 顾长生平静看着他说道,“你该死!” 宋芊芊闭上了眼睛。 这场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当这个书生出现的一刹那,就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青峰的脸上肌肉在跳动,“你若是不杀我,我将告诉你魔宗进军的路线!” 顾长生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哦?” 青峰把手伸进了怀里,然后说道,“我这里有魔宗出兵进攻的路线图!” 顾长生笑了起来,他拄着手中的竹竿未动。 青峰一脸惊恐的走了过来,那在怀中的那只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仿佛一只被吓坏的野兔。 顾长生得意笑着,等他走进了,终于伸出了自己的手去接。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接到。 青峰的脸上一闪而过了一丝阴霾,一道恐怖的魔气忽然就在顾长生的脚下涌起。 他那只藏在衣服里面的手也拿了出来。 握着的竟然是一只黝黑的匕首! 这只匕首的速度极快,又是在这样近的距离,是绝对没有人能躲的开的。 除非一种可能。 —— 那便是这个人提前有防备。 顾长生当然是有防备的,他提前已经做好了准备! 就在这匕首出现的一瞬间,他背后的那柄刀就已经出鞘! 一道无可比拟的杀意就这样涌现在这当街之上,但是最为奇妙的是,这道杀气出现的瞬间,它们竟然是没有扩散。 他们紧紧的依附在顾长生的刀上。 青峰瞪大了眼睛,他终于看清! 那柄刀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柄铁刀。 这柄普普通通的铁刀怎能有如此的威势? 这也许是他这辈子都想不通的地方。 但是他却已经不需要想通。 一道参杂着黑色的鲜血翻涌,涌到了半空之中,他的人头已经不见。 顾长生看着他无头的尸体,极为嫌弃而且极为说道,“你们魔宗的这些手段,我简直是太了解了……” 他把手一翻,铁刀之上沾染的滴滴答答的鲜血滴落而下,一道无比强大的灵力瞬间就净化掉了铁刀上的所有鲜血。 顾长生转过头去。 看见了一处未曾倒下的桌子,桌子上有着半只不知道谁吃剩的烧鸡还有两坛未曾洒的酒。 他就走了过去,倚靠住了竹竿,开始吃肉喝酒。 …… …… 第九章 来自中原的噩耗 宋芊芊站在一旁。 她没有想到随时能要了自己性命的这个人竟然死的这么利索。 她已经听见顾长生说了自己的名字。 她也记得曾经听洛宁说过顾长生的名字。 这个人就是曾经在天朝皇宫之中和他们出生入死的那人? 顾长生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吃饭,事实上他这一路之上风餐露宿,饥餐渴饮,走的极为匆忙,也正是极为辛苦的。 他端起了桌上的一坛酒,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是尽管如此,他也不管不顾从旁边拿起了一只空碗,往嘴里倒着酒。 他狠狠的喝了几大口,然后抬起头来,目光终于落在了宋芊芊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宋芊芊手中的剑上。 忘川剑,是洛宁的剑。 也是秦薄衣送给洛宁的剑。 顾长生脸上的疲倦和愁容终于在这一刻舒展开来,他十分开心的笑了起来。 他看着宋芊芊说道,“这么说来,你一定认识洛宁了?” 宋芊芊站在原地,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顾长生又喝了一口酒,然后忍不住摇头晃脑的说道,“我来猜猜,你是他的新相好的?不对,年龄又不对。你是他的朋友?不对,他这人怎会有你这种朋友?” 他低头喝酒吃肉,但是嘴里却一直在嘟囔。 不知道过了多久看,他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块鸡肉,抬起了头来。 他认真的看着宋芊芊的侧脸说道,“我知道了,你是他的小仆人!” 宋芊芊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是他的徒弟。” …… 顾长生迟愣了一下,然后打量起了宋芊芊,他有些尴尬笑笑,“真是没有想到,他这种人竟然也能收徒弟?” 他笑了起来,似乎已经忘记了路上的劳累和疲惫,他又低头喝了口酒,然后终于抬头说道,“一晃已经一年过去了,想来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 宋芊芊抢过来他的话然后说道,“我听他说过你。” 顾长生道,“哦?” 宋芊芊认真说道,“我已知道你是顾长生,更知道你是北海云山的人,也知道你来这是为了找他。” 顾长生欢喜极了,他拍手笑道,“想不到你这样的一个小丫头竟然这样聪明?” 宋芊芊平静的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可是我却绝对不会带你去的!” 顾长生道,“为何?” 宋芊芊冷冷的说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黄骠马站在当街之上,紧张的踱着脚,它心说面前的这位顾长生可不是一般人,自己的这位女主人说起话来竟然还是这样不客气? 但是顾长生却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的笑笑,“我从北海云山,一路前往南疆,一路之上走了没有半年也有几个月,大多数都是在寻找他的消息,好不容易到了南郡,又听说他死在了芒砀山,现在碰见了你,你也说他死了?” 宋芊芊道,“是死了!” 顾长生说道,“若是说天下的人都死了,我都会相信,但是唯独你说他死了,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宋芊芊挑眉说道,“为何?” 顾长生看着她,“当年在那种情况下,他都能全身而退活下来,更何况现在?” 宋芊芊冷冷道,“今非昔比。” 顾长生平静说道,“还是心中有鬼?” 宋芊芊说道,“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人,自然就有鬼。” 顾长生低下头,看着那个女孩坚毅的脸庞,忽然明白了她是有些不信任自己,他的脸开始堆笑,他极为认真的说道,“若是死了,你带我去见见他的尸体也好。” 宋芊芊说道,“我不理解你为何一定要去见他?” 顾长生说道,“我有一件极大的事情。” 宋芊芊说道,“他也正是在干一件极大的事情。” 顾长生低下了头,然后皱起了眉毛,他沉声说道,“魔宗出兵了。” 宋芊芊道,“出兵?出什么兵?” 顾长生说道,“早在半年之前,魔宗就已经出兵,和大周军队汇合一处,兵临玄武城城下,周途就曾经派人给我们北海云山送过请援书。” 宋芊芊道,“这样又如何?” 顾长生声音寒下去,他说道,“天下三大宗都收到了请援书,可是除了剑渊之外,枪林和北海都没有派出人去。” 宋芊芊道,“这又如何?” 顾长生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酒碗,“听说魔宗众人都在闭关准备,今年年底,他们便是要大举进攻。” 宋芊芊愣住了,“那为何他们现在不攻?” 顾长生说道,“因为他们在等待。” 宋芊芊道,“等待?等待什么?” 顾长生说道,“他们在等待魔君出关,等待众位魔王出关,然后一举统一天下。所以我来找洛宁,便是要告诉他中原告急。” 宋芊芊低下头,她的目光已经柔和了很多,她似乎在思索,似乎还有着一件很不理解的事情。 她说道,“天下比他厉害的人有很多,你为何就跑出来找他?” 顾长生瞪着她的眼睛平静说道,“因为我只能找他!” 宋芊芊道,“为什么?” 顾长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预言之子,本就有三个,但是现在我能找的却只有他,能信任的也只有他。” 宋芊芊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他将要说出来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果然。 顾长生缓缓的开口。 “就在几个月前,魔宗昭告天下,他们有了第三十七位魔王。” 宋芊芊紧张起来,“第三十七位魔王?” 顾长生端起来了酒碗,把碗中的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 他的声音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叶青入魔了。” 叶青。 宋芊芊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 炎热的夏天。 炎热的太阳。 这个酒馆的房盖已经被顾长生掀开,现在阳光就这样落在他们的脸上。 可是这依旧没有让他们觉得温暖。 空气之中的气息是无比冰冷的,宛如就在这一瞬间重新回到了三九。 沉默。 宋芊芊低下头,握紧了剑,另一只手攥紧了衣角。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她忽然抬起头来,然后说道,“我带你去见他!” …… …… 第十章 相见不能见(上) 酒馆被顾长生毁了。 但是绝对不会有人来找他赔钱的。 因为这些人都已经躲在远远的见识到了他的手段。 所以哪怕他吃着烧鸡不给钱他们也绝对不会说什么的。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而且杀的人却还是魔宗! 大街小巷之上静静悄悄。 但是每个露出来的窗户后面都隐藏着一双眼睛。 他们紧张的看着顾长生,似乎在等待他究竟何时才能离去。 顾长生把竹竿倚靠在桌子旁边,然后转身去向了酒馆的后厨。 宋芊芊就站在这里等着他,过了不多时,他重新从后厨之中走了出来,但是他的手上却拿着两只烧鸡。 他看着宋芊芊笑着解释说道,“要去见故人,总不能空手去。” 宋芊芊看着那两只烧鸡,口中险些有口水流淌而下。 顾长生却突然把其中一只送到了她的手中。 他微笑说道,“这只是我请你的。” 宋芊芊看着他,绝对不相信他身上会有钱。 谁知道顾长生却在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中摸索了片刻,然后终于掏出了一锭无比巨大的银子。 这银子看着分量至少也有几十两沉重。 宋芊芊皱眉说道,“莫非你吃两只鸡这么贵吗?” 顾长生思索了片刻,然后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这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自然也没有白砸的场子。” 他笑道,“剩下的钱便是当给他这座店赔偿了。” 顾长生扶起来了竹竿,然后看着宋芊芊说道,“走罢。” 两个人一辆马车,这才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条街道。 掌柜的和街上的百姓终于敢探出了头来。 掌柜的哭爹喊娘的进入到了自己的店中,看着店中的一片狼藉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坐在地上,旁边有伙计急匆匆的跑到了后厨,不多时,伙计一脸喜色的走了出来。 “就丢了两只鸡!” 掌柜的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店中的断壁残垣又开始愁眉苦脸。 不知道又有哪个眼尖的伙计叫道,“银子!” 掌柜的顺着他的喊声看去,然后终于在那杂乱已成木屑的废墟之中发现了那块银子。 他睁大了眼睛看去,然后就发现那是一块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的大银子。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眼中的泪水没有消散,反而更是滚滚而下。 他望着顾长生离去的方向就这样跪下,然后含泪说道,“多谢活神仙!” …… …… 两个人两匹马走远了。 宋芊芊有些不解的看着顾长生问道,“你就是为了听这句感谢吗?” 顾长生微笑的看着她,“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要说一句谢谢,也有很多人都欠一句谢谢。” 宋芊芊说道,“你砸了人家的店,反而还要让人家说谢谢?” 顾长生说道,“我若不是不砸了他的店,今日要死的人恐怕不止你一个。” 宋芊芊低下了头,因为她知道顾长生这句话说的是有道理的。 可是世界上却又不止是他一个人有道理。 她静静的盯着他的背影,盯住了他背后的那柄刀,然后开始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极为认真的问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顾长生愣住了。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那个他指的正是洛宁。 他的嘴角苦笑起来,因为他和洛宁的接触也不是很多,可是他却有资格来评论他,只因为他和他都是同一种人。 他思索了很久,然后这才对宋芊芊说道,“他是一个十分怕麻烦的人。” “怕麻烦?” 宋芊芊挑起了眉毛。 一个人从中原入南疆,一个人从南疆入南郡,又从南郡到芒砀山,这样的人又怎会怕麻烦? 她低头说道,“他跟我说过的许多故事之中,我听起来都觉得是极为麻烦的。” 顾长生笑着说道,“正是因为他怕麻烦,所以一当有麻烦出现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会全力去做。” 宋芊芊的头低的比平时更低,“可是他这次遇到的却是他解决不掉的麻烦……” 这次眉毛挑起来的是顾长生,他诧异说道,“当年我们能在夜魔的手中活下来,能在魔君的手中活下来,这样的命,难道还有他解决不掉的麻烦?” 宋芊芊忽然沉默住了。 她忽然开始有些不愿意想起来洛宁的样子,她忽然有些不愿意让他自己在那个孤苦伶仃的山洞之中承受这一切。 可是他不承受又有什么办法? 这便是他的命。 宋芊芊抬起头来,然后极为认真的看着顾长生说道,“这么说来,中原的战事是十分吃紧的了?” 顾长生说道,“我的老师不会让我抵抗魔宗,他更不会让北海云山与魔宗为敌。所以我能寻找帮助的只有洛宁。” 宋芊芊抬起头来,眼中忽然有些通红。 她低声颤抖说道,“你的刀很快。” 顾长生愣住,因为他没有想到会是这句话。 宋芊芊接着看着他说道,“但是却没有洛宁的剑快!” 顾长生轻轻摇了摇头,并未有因为这句话生气,他反而笑了起来说道,“当初在天朝避暑山庄大殿之上喝酒之时,我就已经不如他。” 宋芊芊道,“你难道不想跟他争一争?” 顾长生反问说道,“若是能杀魔宗,我跟他相争,又有什么意义呢?” 空气之中的气氛就这样变得缓和起来,宋芊芊看着顾长生,忽然就觉得他的身材莫名的高大了起来。 她再次低下头去,然后不解问道,“你和魔宗为敌,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长生说道,“我若是说我为了天下,你信吗?” 宋芊芊平静道,“我信。” 顾长生道,“若是连这种话你都能信,那天下究竟还有何是你不信的事?” 宋芊芊咬了咬牙,然后终于坚定的看着他说道,“他不能跟你走……” 顾长生愣了一下,然后目光就这样凝结起来。 宋芊芊低头小声说道,“我知道他很重要,我也知道他对你们中原的战局很重要,但是他却是不能跟你走。” 顾长生沉声问道,“为何?” 宋芊芊声音颤抖的说道,“因为他确实遇到了他解决不掉的麻烦。” …… …… 第十一章 相见不能见(下) 夏风。 不似春风一般温暖。 不像秋风一般凄寒。 不如冬风一般彻骨。 它炙热的像是火光,明亮的像是太阳。 这便是夏天的风。 …… …… 可是现在的风却已经热不起来。 因为在这炙热的风中已经有了如同秋风一般的凄寒,有了如同冬风一般的彻骨。 顾长生面无表情的听着宋芊芊讲完了最后一句话。 他的人坐在那里,此时就像是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师傅,想到了在山洞之中的老刀客。 可是他却是和洛宁是不同的。 一个自愿,一个是被强行困在山洞之中。 即使是老刀客,恐怕也绝对不会愿意被困在这样的一个地方。 顾长生的拳头慢慢的握紧了,然后手中的竹竿就跟着颤抖了起来。 空气中那道炙热的气息终于被唤醒,然后他的竹竿就在他的手中寸寸碎成了粉末。 他看着宋芊芊怒吼说道,“若是他一辈子出不来呢?若是他一辈子进不了生死境,他岂不是一辈子出不来?” 宋芊芊低下头,她早已经想到这个问题,她已经不止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但是她却知道想到了这个问题是在意味着什么。 她不得不承认,也不得不的点头。 她看着顾长生说道,“正是这样的。” 顾长生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只是在此时剩下了平静。 可是无论他怎么平静,都已经掩盖不住他眼中的怒火。 他再次平静问道,“剑渊的人知道这件事情了吗?” 宋芊芊说道,“若是剑渊的人知道了,你觉得天下会相安无事吗?” 顾长生恍然大悟,“这才是南郡对外宣称洛宁死去的原因,这才是你们整个小镇都被杀害的原因。” 宋芊芊道,“我早已经知道是这个原因。” 顾长生道,“但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宋芊芊道,“什么原因?” 顾长生平静说道,“那便是你活下来的原因。” 宋芊芊的眼睛瞪了起来,因为她就在顾长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识到了什么。 她声音跟着颤抖起来,“你是说?” 顾长生说道,“正是,他们已经想好了一切,他们已经算好了一切,他们为了让你给他送饭活下去,已经算到了所有的东西。” 宋芊芊的手就这样握紧,然后变成了拳头,她当然知道被人利用的滋味不好受,她当然也知道这种程度的欺骗对于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她的脸上却是依旧没有一点表情。 她跟在洛宁身后这么长时间,唯一完全跟他学会的就是他的平静。 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不动如山的平静。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平静。 宋芊芊缓缓的摇了摇头,“我已经完全放下了仇恨。” 她已经在半年前完全放下了仇恨,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让洛宁破境。 可是这世间,岂有那么好破的生死境? 应檀溪那般天赋,小小年纪便是到了登云榜第一,可是依旧无法逾越生死境最后的那道鸿沟。 魔王刘成,经历过不知道多少大仗,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岁,也不过是刚好生死境。 而洛宁呢? 他有天赋,有奇遇,有恒心,可是他却没有一个最为重要的东西。 那便是时间。 着急是修行者修行的大忌,无论什么境界,无论什么人,一旦和着急两个字沾边,他的突破和精进都是极为艰难的。 顾长生也是修行之中的天才,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洛宁怎会不着急? 就算他不着急,中原和魔宗的形态又怎会等到他出关? 那还要多长时间? 谁知道呢? …… 远处夏蝉的叫声仿佛变成了一声声极为刺耳的嘲讽。 顾长生就这样站了起来,他看着宋芊芊说道,“若是他一年出不来呢?” 宋芊芊坚定的看着他说道,“那我便是等两年。” 顾长生说道,“若是他两年出不来呢?” 宋芊芊继续坚定的说道,“那我便是等五年。” 顾长生再说道,“若是他五年出不来呢?” 宋芊芊的眼神更坚定,“那我便是等十年!” 顾长生喝道,“若是十年也无音讯?” 宋芊芊的眼神也更加明亮,“那我便等二十年!” “若是二十年也出不来呢?” “那我就等三十年!” “若是三十年过去了……” 宋芊芊看着他,忽然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剑。 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只不过是依照着洛宁给她的简单剑诀教她的简单心法练剑。 她不会懂得很多。 但是她却只是坚信一件事情,一件在她心中永远都不能动摇的事情。 她的目光忽然就汇聚起来,开始变得无所畏惧,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 她不但坚定,而且坚定的说道,“那我就等他一辈子!” …… …… 两个人的影子在这山路之上拉的很长。 黄骠马和白马不再前进。 顾长生低下头去,似乎是在沉思什么。 他似乎也在思考这一辈子的含义,他似乎也在思考这样去做的意义。 可是这究竟有怎样的意义呢? 他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你为何就这么相信他?” 宋芊芊瞪大了眼睛,“因为这世界之上,我已没有任何家人,只有这一个师父了。” …… 顾长生忽然对着西来的东风叹了一口气。 芒砀山就在脚下,洛宁就在山上。 他的心却在颤抖。 这里的高度已经极高。 在往上去那便是冰冷的霜雪。 这些霜雪尘封在这山上,不知道多少年,不知道多少万年。 顾长生忽然说道,“我已经决定不去见他!” 宋芊芊惊讶说道,“不见?” 顾长生道,“不见!” 宋芊芊道,“为何不见?” 顾长生平静道,“因为不想见。” 空气安静。 风凝结。 因为不想见,所以便不见。 只是谁知道是因为不想见,还是怕影响到他的修行而不见? 顾长生道,“他现在要做的只有破境,除了破境还是破境。” 他忽然直起了身子,对着这茫茫的雪山深深一拜。 行的是见师的大礼。 宋芊芊看不懂,只是觉得他已经准备好去做某件事情。 果然,顾长生转过了身子,走向了下山的路。 宋芊芊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要去哪里?” 顾长生平静的声音借着山风回荡而归,“公为天下先,我愿为公先……” 他迟疑片刻,然后终于说道,“我去给你一个等待他一辈子的机会!” …… …… 第十二章 风起云海 有酒喝。 有肉吃。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这更加欢愉的事情吗? 顾长生想来是没有的。 他路过山脚下的小镇的时候,去一家店中买光了他们店中所有的酒放入了储物袋,又从一家布料店中买了一块黑色的布料。 有三只烧鸡,没有被他放入储物袋中,只是用手拎着吃。 这本来是很欢愉的事。 但是当他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他去做的时候,他的体内就开始有一种莫名奇妙的东西燃烧起来。 他不知道这种东西叫做热血。 也不知道这种东西叫做决心。 但是当他一定决定要去做某件事情的时候,那么他就一定会完成这件事情。 …… …… 魔宗是在今天夏末的时候开始准备大举进攻的。 他们的野心很大,他们的决心也很充足。 这个世界上已经很少有再有分辨不出神宗和魔宗区别的人。 他们主要的进攻目标便是从马嵬关到玄武城那四座城池。 根据传闻来说,魔君应该在今年年末便是会出关,但是在魔君之前,已经有了很多魔将和魔王率先离开了光明城,他们是作为这场战斗打开之后的第一时间的主力。 其中有大半的军队都开拔到了南郡,因为他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之上,为数不多能与魔君抗衡的人那便是郡主,南郡城不破,始终是魔宗的一个心腹大患。 而作为玄武城,作为这座坚守了半年的城池,魔宗也终于给了它们相应的尊重。 梧桐代替了张如昨,作为魔宗和周人联军的最高统帅,就在昨天,又有一支雄壮的队伍加入进了这里,而听说在两个月后,魔宗之中排名第三十六的魔王便是会出关。 他是在魔君之前,在魔将之后,第一个出关的魔王,伴随着他加入这场战斗,玄武城的战局便是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关城前已经没有了半年前的鲜血。 即使是李凤凉也开始紧张。 他知道这个时刻终于来临。 而他则是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魔宗的军队像是一道道洪流汇聚在一起一般不断的放大便多,仿佛一张永远都不知道吃饱的血盆大口,好随时吃掉玄武城到马嵬关的所有城池。 剑渊的那二百名修行者便是成了这场战斗的关键胜负手。 起义军只有这二百个修行者,死去一个那便是会少一个,没有任何后援,也没有任何补给。 所以这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关键时候,起义军是绝对不会派出这二百个修行者的。 …… 秋风开始涌动,夏天已经接近尾声。 那便是要入秋了。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同样也是魔宗这些人准备倾巢而出的季节。 越来越多的魔将开始出关,开始准备加入这场战斗。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李凤凉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他只是负手站在城楼之上,远远的眺望着远方。 这座城仿佛已经成了他的生命,仿佛已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在他身后的城门楼之中,秦薄衣穿着白色的剑袍坐在地下的一张蒲团之上,似乎已经睡着。 但是李凤凉知道,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睡着的。 她已经就这样在这里坐了几个月。 除了吃饭上厕所,她的身影几乎都会出现在这里。 李凤凉知道她在做什么,因为她要做的事情也正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 阴阳境和生死境只有一道境界的相隔,但是两者之间的差距却是天差地别。 他们两个人都是天才。 李凤凉更是百年不遇的天才,但是他们现在最缺的便是世间。 如果给他们时间,他们一定能够参破天地和生死之间那道最后的屏障。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魔宗的大军依旧在关前一百里的地方,而这一百里的距离却更加不会安全,所有人都知道对于战争来说只不过是一个转瞬即逝的事情。 两个月后,第三十六名魔王便是会到达战场,连张如昨都打不过的他们,又如何去跟那魔将抗衡呢? 而在这两月的时间之中,更是不知道会有多少魔将来到这里。 魔宗大军的胜势更是在不断的扩大。 似乎是感觉到了今天的天气不错,也似乎是感觉到了李凤凉的忧愁,秦薄衣从城门楼之中走了出来,用手拨弄着头上的长发。 发已经留了一年,长发将要及腰。 她的脸已经相比较一年前显得无比的成熟,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她的剑也在鞘中,似乎将要变得更加明亮。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期盼一个人的回来。 所有人也都是在期盼那个人的回来。 可是从南疆传出来的消息却是他已经和南郡公主一起死在了芒砀山上。 秦薄衣不知道是信不信的。 或许她应该为南郡公主和他之间的故事吃醋,但是她却只是关心他的死活。 她走到了城门前,任凭风撩动着自己头上的发,她看着面前已经极近苍茫的大地,眼中难得出现了一种无比哀伤的情绪。 “你相信他不会死的,对吗?” 李凤凉没有转头,只是静静的盯着面前的云海,缓缓说道。 “是的。” 秦薄衣抬头去看,这才发现天空之中今天的云格外多。 云连着云,仿佛成了一片云彩的海洋,但是极为奇妙的是,这些云层都是避开了太阳的位置,好让那一轮带着夏天余辉,带着秋天清凉的眼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 云海翻涌,云深不知处。 有风起。 自云海深处涌起。 于是这天空之上仿佛出现了一朵朵极为美丽的浪花。 李凤凉目光柔和的盯着那些翻涌的浪花,然后终于缓缓的说道,“起风了。” 秦薄衣目光柔和不起来,她沉默了半晌,然后也莫名奇妙的说了一句,“他去年便是这个时候走的。” 李凤凉说道,“他说过他会回来?” 秦薄衣低头道,“他一定会回来!” 李凤凉问道,“若是那些传闻是真的呢?” 秦薄衣说道,“那他也一定不会死。” 李凤凉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就这么相信他?” 秦薄衣有些迟疑但是却坚定无比的说道,“他还有个家没有搬……” …… …… 第十三章 生死 李凤凉缓缓说道,“这天下要寻找他的人不会只是我们,还会有更多的人。” 秦薄衣问道,“魔宗?” 李凤凉笑道,“魔宗自然是不会放过他的。” 秦薄衣说道,“他只有一个人,但是却仿佛比我们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重要。” 李凤凉就笑道,“我如果是预言之子,恐怕我也很重要。” 秦薄衣也笑了起来,“这世间那有那么多奇迹,那有那么多预言之子,不过都是人们自己给自己的一个念想罢了。” 李凤凉诧异问道,“你不相信大司命的预言?” 秦薄衣想到了阳鼎天,想到了去年的天朝咸阳城。 她缓缓的摇了摇头,“他的预言还有几年,然而我们就要在今年死在这里了。” 李凤凉摇头,“没想到。” 秦薄衣挑起眉毛,“什么没有想到?” 李凤凉道,“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比我还悲观的人,我本来是个怕死的人,但是想来你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 秦薄衣看着这翻涌而起的云海,缓缓的收回了目光。 她盯着李凤凉的眼睛说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不怕死的人。” 李凤凉道,“哦?” 秦薄衣道,“人如果活在这个世界上,那便是会有念想,一个人如果一旦有了念想,那么他就会有自己的心,这样一来,他做什么事情都是会忌惮很多东西,所以死亡便是让他们失去自己念想的最大威胁。” 李凤凉道,“你有念想?” 秦薄衣平静望着他说道,“你也有念想。” 李凤凉皱眉,“何以见得?” 秦薄衣看着他说道,“半年前城前一战,你那一剑我看的到,从那时起,我就已经知道了你的念想。” 李凤凉不语。 秦薄衣继续说道,“你的念想是在百里之外,在那座让人望而生畏的魔宗大营之中。” 李凤凉彻底低下了头,因为他确实是在想她。 只是这种思念,是不能言表的思念,是不能说出口的思念,如果一旦有人知道自己的将军喜欢的竟然是魔君的女儿,他们会作何感想? 李凤凉不敢想。 他也不需要去想。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有这么多离谱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他看着秦薄衣,然后缓缓问道,“那么,你的念想是什么呢?是他吗?” 秦薄衣用手拂动着自己已经快要及腰的长发然后缓缓说道,“我想让他看一眼我的长发,那么即使我死了,也算值得了。” 李凤凉说不出话来了。 如鲠在喉。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值得,因为他也是知道这世间本来就是有很多不值得的事情。 就像是周途,就像是他。 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要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这些活下来的人也许会忘掉他们,但是一定还会有人接替他们的路继续往前走的。 …… “你们就这么想死?” 一个声音传来,周途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背后。 秦薄衣回头去看他,只见他的身形已经不知道消瘦了多少倍。 脸上的线条显得更加沧桑,甚至就在鬓间也有了白发。 这和一年前在天朝见到的他已经完全是两个人。 他现在不像是皇帝,完全就像是一个落魄的诗人。 但是唯一让人注意到的就是他的眼睛。 那双会发光的眼睛。 这双眼睛太亮,足以胜过任何一个有野心帝王。 他已经比较一年前成长太多,但是这个成长也是由无数的代价换来的。 他没了爱他的人,没了他爱的人,没了皇位,没了亲人,经历过背叛,经历过欺骗,甚至就连生死都无法让他安逸。 但是他现在却依旧还活着。 这足以让任何一个死去的人感到惊讶和羞愧。 周途笑道,“这一年来,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来,发现自己空空如也,还是要从零开始。” 秦薄衣看着他说道,“若是给你再做回皇帝?” 周途沉默说道,“我已经不配做皇帝。” 秦薄衣挑眉道,“哦?” 周途笑着补充道,“我只想让这天下安逸。” 他确实变了。 变得秦薄衣有些认不出。 她的目光看着他笑着说道,“若是现在回到一年前,在天朝的避暑山庄之中,我一定会喝了那碗酒。” 周途也笑道,“只可惜现在再也没有那么纯正的女儿红了。” 李凤凉道,“若想饮酒,可以去我府上。” 周途看着他笑道,“你看,他本来也是不会饮酒的人,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喝酒。” 秦薄衣说道,“因为酒是个好东西。” 周途忽然再也笑不出,他走到了城楼垛子前,然后用手扶住了城门垛,目光有些忧郁,“只是可惜,当年的三个预言之子加上你,现在却只剩下了你。” 秦薄衣说道,“叶青入魔,洛宁生死不明,顾长生的北海按兵不动,这个世界果然就是这般神奇。” 周途缓缓说道,“就在昨天,魔宗从光明城派来的一队军队今日快要到了,在这两个月的时间之中,他们会派出无数这样的军队,他们的队伍不断壮大……”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小校忽然神色紧张的跑了过来,他的脸上有着按耐不住的恐惧,但是也在这恐惧之中透露着一种难以控制的喜色。 这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便是说明这个人的精神也许正在崩溃的边缘。 果然,他摔倒在了城墙上,但是当他爬起来的时候,眼中的所有情绪都被泪水取代了。 他开口说道,“探马来报,那一小队魔将带领的军队在今天早上距离魔宗大营还有几十里的时候全部暴毙了!” 李凤凉道,“暴毙?” 那人说道,“正是暴毙,是被人杀死的!” 李凤凉问道,“那魔将是何实力?” 那小校回答道,“观庭境巅峰应该有了。” 李凤凉皱起了眉头,观庭境的巅峰,这在这场大战之中可能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如果放在民间,那已经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 他回头看着秦薄衣,“是剑渊?” 秦薄衣摇头说道,“剑渊不曾动,山里那些老家伙也不会动的。” 他目光深邃起来,“那究竟会是何人?” 若不是天下三大宗出手,这世间怎会有人有如此实力? 小校紧张补充说道,“杀他们的是一个人?” 李凤凉惊道,“一个人?” 秦薄衣也皱起了眉毛。 这个人能一个人杀光了魔宗的小队,境界实力至少也是不弱于他们的,但是这世间绝对不会有这么厉害的散修,那他…… 秦薄衣的手忽然颤抖起来,他看着这个小校急急喝问道,“他用的是什么兵器?” 小校想了想然后说道,“他们身上是刀伤!” 周途惊道,“北海云山的刀?” 秦薄衣长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目光紧紧的盯着李凤凉,“你知道是什么刀,对吗?” 李凤凉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也意识到了什么,秦薄衣咬牙说道,“是柴刀,对不对?” …… …… 第十四章 黑刀客 世界上的人都知道剑渊的人是用剑,北海云山的人是用刀,枪林的人是用枪。 这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近乎不变的真理。 但是在这刀剑枪之间,却还是存在着一个人。 他是剑渊的人,但是手里却永远握着一柄柴刀。 已经不用说出来,人们都已经知道他是何人了。 只要说到柴刀,这个世界上就已经没有人不知道他是谁。 就像是春色和秋风。 就像是过年要吃饺子。 李凤凉挑起了眉毛,“他回来了?但是为何他不出现?” 秦薄衣说道,“也许他正在忙别的事情,也许他有他的苦衷。” 她这样为他在解释,但是为什么解释的时候连手都在颤抖? 是因为她也不相信她所说的话吗? …… …… 中原。 是这个世界上人口最为集中,最为富饶的地方。 但是因为战事已经起,所以人们再也不会觉得这个地方有多么美丽。 就在上个月,这里出现了一个神秘人。 在玄武城和魔宗大军即将变得更加强大的那一刻,在中原这片土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神秘人。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人。 因为怎会有人如此大胆敢去杀魔宗的那些人? 就算是有人能如此大胆,但是他又怎能如此厉害,偏偏能杀掉魔宗的这些人? 那些人可都是魔将。 是生活在传说之中的人物…… 这是那些小人物不敢想象的,也是他们不能去想象的,因为那也许是他们这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高度。 所以这个神秘的人物便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话资本。 人们叫他黑刀客。 …… 听说他杀人的时候带着黑色的面罩。 听说他杀人的时候总是喝着酒。 听说他最喜欢吃的东西那便是烧鸡。 听说他杀人只用一把刀。 没有人见过那把刀,但是民间已经开始传说那是一柄柴刀,一柄专门去杀魔宗的柴刀,于是人们又开始传说,说他是剑渊失踪已久的十三重山门长老,又有人说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人。 后来又开始传说一个月之后魔宗会派出第一个魔王前来玄武城的正面战场,然后人们又开始擦测他杀人只是为了给一个月后即将到来的魔王一个下马威,他真正的目的便是那个魔王。 …… …… 玄武城外。 秋高气爽。 某座不知名小镇之中有座不知名的酒馆。 自古酒馆就都会发生很多事情。 无论是什么事情,它们都喜欢发生在酒馆。 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是非之地,因为这里的人本来就是纷乱嘈杂。 今天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因为今天要在这小镇之中路过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据说这个人是继张如昨之后魔宗魔将之中的最强者。 境界实力更是已经无比的接近张如昨。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魔宗一共死了九十三人,死了四名魔将,而今天的这位,无疑将会是这一个月以来最为瞩目的一名魔将。 他排名第二,在魔宗之中的地位自然是极为高的。 而据说今日他们来到这里的人足足有五十人,五十个人,五十个修行者,这已经是一只极为恐怖的存在了。 而他更是已经到达了九重阴阳境的实力。 这样的境界实力,如果再往前走上半步,那便是能够追上张如昨的脚步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神秘的黑刀客今天是否敢在这条路上拦截他。 这一个月以来死去的所有魔宗,他们都已经有了防备,在来的这条路上加了无数倍的小心,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小心,他们还是会被那黑刀客找到自己的行踪路线,然后被杀死。 而今天这名魔将,则是根本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和路线。 这个小镇是从光明城前往玄武城前战场最为接近的道路,也是最为便捷的道路。 所以早已经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里的所有住户就已经关门闭户。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因为无论那个黑刀客是否敢来,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场无比巨大灾难。 人们避之不及。 除了这间小酒馆。 这间小酒馆还没有关门,它也没有打烊。 因为在这个酒馆之中还有一个客人没有走。 …… 青涩的秋风卷着酒馆门口的朔旗,仿佛要把这天地都席卷。 清冷的风沙随着朔旗被蔓延到了天空之中,似乎将要接触到那翻涌而起的云海。 一个客人就坐在这酒馆之中。 他的背影对着酒馆的门,似乎根本不想去看那漫天的风沙和漫卷的朔旗。 因为在这天地之间本来就有一种东西比它们更吸引人。 —— 那便是桌上的酒。 他不紧不慢的喝着酒,看似醉了,却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醉。 他是一名书生,但是却也是伙计在店中这么长时间唯一见到过的这么能喝酒的书生。 他喝了很多酒,吃了两只烧鸡,竟然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继续喝。 可是时间却已经不允许。 长街上凄凄冷冷,整条街,整个小镇之中都没有了一个活人的影子。 伙计终于紧张的走了过去,“客官,我们小店今日要打烊了!” 那书生晃着头醉醺醺的说道,“天下的店家,都是客主最大,但是你们店却是奇怪,竟然要主动撵客人?” 伙计紧张说道,“今天不同于往天,今天这个小镇之中要发生一件大事!” 那书生说道,“是何等大事?” 伙计说道,“今天第二名魔将要从这里过。” 那书生诧异说道,“他走他的路,我喝我的酒,这有什么不妥的?” 伙计急道,“若是只是路过,自然没有什么,但是却还有一个人也会出现。” 书生道,“何人?” 伙计低头神秘说道,“黑刀客?” “黑刀客?” 伙计着急说道,“听说他专门杀魔宗的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今天若是他出现,恐怕将是一场硬仗!” 书生大笑起来,他端起了面前的酒碗,“若是他真出现,这便是百年凡人见不到的一场大战,不看岂不是可惜?” 伙计急急道,“客官若是要饮酒,我闭了门,你坐在这里只管饮酒就是!” 书生喝道,“无秋风,何以下酒?你不用关门,就坐在这里,今日这黑刀客不会出现!”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竟然是无比认真的。 伙计问道,“为何?” 书生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然后用手捂住,“因为我就是黑刀客!” 第十五章 斩秋风 伙计的脸色腾的一下就变化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书生,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厉害的大能的样子。 他的脸上温文儒雅,他脚下的鞋子更是已经近乎要被磨破了。 他说自己是黑刀客?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和这样刀客? 伙计紧张起来,然后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客官,这话可不敢乱说,若是真的被那路过的魔将听了去,你我的性命都会不保!” 他的语气是急促的,动作也是急促的。 但是那个书生还是醉了,他忽然用手一抽,竟然就从这桌下面不知道怎地抽出了一把铁刀。 他看着那伙计说道,“我就是黑刀客,黑刀客就是我,哈哈哈……” 他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然后就被伙计捂住了嘴。 伙计的脸上已经有冷汗冒了出来,他盯着这个书生的眼睛紧张喝道,“客官休要胡说,休要胡说……若是被人听了……” 他的话音没有落地,然后忽然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外面忽然就走进来了一个人。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子的人。 这个人本来应该是一身正气,但是的伴随着他走进了这件屋子,酒馆之中仿佛瞬间就起了一道极为凄寒的凉气和冷气。 而伙计的脸,就在这大汉进来的一瞬间然后变成了冰蓝色。 他已经被吓的说不出话来。 …… 那个书生的脸本来是背对着门,此时这个大汉走进来,就连他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可是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低下头去,然后紧紧的盯住了自己面前的这柄铁刀。 铁刀当然也是寒冷的。 但是这刀锋的冷却不是空气之中的这般冷。 外面的无数秋风伴随着这大汉走进来的一瞬间涌入了这间狭小的酒馆。 朔旗终于也不再随风飘动,它的摆动方向伴随着这个大汉的身影开始朝着酒馆的大门疯狂舞动。 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了五十个人。 五十个人,那就是五十个黑衣人。 无论是谁,都应该能知道他们究竟是何人了。 伙计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是想要逃走,但是他的腿就这样不好使了。 他在原地转圈打转,最后终于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下去。 那个大汉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然后和蔼的说道,“你不用捂着他的嘴,我都已经听见了。” 他走到了桌子面前,然后用手扶住了桌子,认真的盯着面前的这个书生,他打量了他许久,然后他终于说道,“你是黑刀客?” 那书生喷着酒气说道,“真的不能再真的黑刀客!” 那大汉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魔宗的那些魔将和那些人都是死在你手里?” 书生接着说道,“真的不能再真的是我杀死的!” 大汉望着他,忽然就笑了,“可是我看你却是不黑!” 书生转头看着他然后认真问道,“难道你的脸上要写一个魔字吗?” 大汉笑的更开心,然后说道,“我不避讳行踪,为的就是等你。” 那书生也说道,“我坐在这里喝酒,等的也就是你。” 大汉冷冷道,“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是今天你却是必败无疑?” 书生说道,“哦?” 大汉看着门外,“即使你能打败我,门外也还有五十人,你即使再厉害,无论如何也不会跑掉。” 他顿了顿,然后认真说道,“而且张如昨已经派人前来驰援我了,按照时间算来,不出一盏茶的时候,这援兵便是会到!” 书生挑眉说道,“你就这么相信你能活过这一盏茶的时间?” 那大汉开心说道,“我从来不冒险,因为我不相信你杀的死那些饭桶,还能杀得死我!” 书生看着面前的铁刀,然后说道,“这世间本来就有很多你不相信的事情。” 那大汉就这样站起身子来,他用手在空中一握,然后黑色魔气涌现,就这样在半空之中出现了一柄黝黑色的巨斧。 这柄斧子沾染着黑色魔气,看着大小竟然和书生面前的桌案差不多少。 书生的脸色也就在这巨斧出现的瞬间变化了几下,但是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喝了一口桌子上的酒,然后把酒碗扣在了桌子上。 大汉说道,“在你临死前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书生笑着说道,“剑渊洛宁!” 他这四个字说的极为响亮,所以不光是大汉,在外面的这些人也都听见了这一声名号。 他们的脸色纷纷变化起来,然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紧张。 大汉盯着他手中的刀说道,“我听说洛宁已经死了。” 那书生笑道,“这只是你听说。” 那大汉又说道,“我又听说洛宁以刀入剑意,用的还是剑。不但用剑意,他还随身带着一把剑!” 书生继续笑道,“对付你来说,我还不用剑!” 大汉道,“你真是洛宁?” 书生说道,“黑刀客就是洛宁,洛宁就是我。” 大汉平静说道,“很好。” 他手中的巨斧忽然就在这一刻抡了起来。 一道黝黑的魔气宛如海浪和潮水,整个酒馆之中忽然起了一道浓烈的烟尘。 所有刚才进入到这酒馆之中的秋风就在这一刻纷纷到卷而出。 长街之上呜咽声响起,所有的魔宗军队竟然有些站不住脚步。 那个书生就在这一斧子挥出的瞬间倒飞而出。 他甚至都没有让这铁刀出鞘的机会。 他已经烂醉如泥,所以他飞出去也是如泥的。 大汉愣了一下,他万没有想到这个黑刀客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如果不是那柄铁刀之上被施展了某种秘法,刚才这一击之下,这个黑刀客就已经重伤。 这书生的身上竟然没有一点灵力的波动。 大汉的脸色狠狠的变化了几下。 然后他没有任何迟疑,跟随着前去又是一斧子落下。 斧势凌厉,他竟然直接要一招要了这书生的性命! 外面刚刚涌出的秋风在这一瞬间倒涌而回,又重新灌入了这个小酒馆,所有的桌子都在这一瞬间飞了起来,同时碎裂的还有数坛好酒。 咔嚓一声脆响! 那书生的身子却不知道为何没有变成血泥。 …… 风起。 但是风却未曾落。 因为斧子未曾落。 或者说是有一个人断了风。 何人能阻断风的脚步? 人们的眼睛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门口不知道何时已经站着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人,有着一张极为清秀的脸。 顾长生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这里,他站在风口之中,一只手立掌为刀,正是这一掌斩断了秋风。 他的眼睛极为有神的看着这个大汉,然后另一只手就挥动了起来。 那柄铁刀如同有了魔性,急卷而出,如同一条将要出洞的蛟龙。 那大汉倒退一步,铁刀就这样落入了顾长生的手中。 他眉头微微卷起,然后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声音微寒的问道,“黑刀客?” 除了硬冷的秋风和刀意没有人回答他。 他稍稍后退了一步,一丝泛着黑色的鲜血顺着他的脸角滴落而下。 …… …… 第十六章 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 铁刀泛着白光,然后在空中斩断了秋风。 那大汉的脸上滴落着鲜血,如果不是他的反应速度更快,恐怕刚才那一刀就已经要了他的性命。 但是让人觉得恐怖的却不是这刀的速度。 这刀从空中划过,然后落到顾长生手中的这一个过程,竟然是都没有出鞘的! 刀尚未出鞘便是能如此,如若出鞘又当如何呢? 那大汉的眼中泛着寒芒,然后他终于明白黑刀客为何能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之中连杀数名魔将,他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个人在民间的传说之中就如同鬼怪一般的可怕。 因为他真的很可怕。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无人会想到他手中的刀竟然是这样的一柄存在。 但是唯一让大汉想不通的就是——他看上去也是不黑的。 …… 顾长生的手指关节微微握紧,然后终于握住了属于自己的那柄铁刀。 大汉冷冷的看着他,“即使你是黑刀客,可是今天你依旧走不了,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张如昨派出来的大军就会来到这里。” “这里?” 顾长生忽然笑了起来,他一笑,然后就露出了满口的白牙。 他忽然把手一挥,然后落在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上,“你以为我去干什么去了?去散心吗?” 一道灵力匹练在这空中划过,然后这大汉的面前竟然就多出了十个人头。 十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他们的脸色变化的已经扭曲,没有人能看出来他们生前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但是可以看出来的却是那已经凝固的黑色鲜血。 这是属于魔宗的鲜血,这是属于他们的人头。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就是你的援军。” 那大汉的脸色终于完全变化了。 他转头去看向那名书生,顾长生的目光也看向了那名书生,他脸上带着笑说道,“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人物,接下来的事情便是交给我就是了。” 那书生站起来,眼中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势,他的身子竟然似乎已经软了,而旁边那个伙计更是直接连滚带爬的走向了后院。 大汉豁然明白,原来这里的一切不过是给自己做的一场戏。 而自己竟然还是中了这样的圈套。 他的咧嘴笑了起来,“只是你还忘了,在这座大门的外面,还有我的军队!” 他当然不会忘记,在这酒馆的外面就还站着五十个魔宗的军士,这五十个军士都是初微境或者是识灵境的修行者,他们汇聚在一起,也是一股极为强大的战力。 顾长生看着他说道,“你能想到的事情,我自然替你全部都想到了,不仅仅是想到了,我还替你全部安排好了!” 他手中握着刀走进了酒馆。 铁刀带着秋风,如同一朵即将要绽放的金铁之花。 又鲜血随着顾长生的脚步喷射而出,那大汉瞪圆了眼睛,他终于发现,那鲜血不是来自顾长生的身上,而是来自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涌出了鲜血! 醒目的红色! 但是更多的却还是醒目的黑色。 这自然是魔宗的鲜血,他走进了酒馆,然后自己身后的场景就被那大汉一览无余。 他终于明白了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有多么的可怕。 刚才那一刀斩断的原来不仅仅是秋风。 还有着秋风之中的东西。 他斩的是那秋风背后的那五十个人头。 …… 长街上的血水已经覆盖满地,然后五十具尸体就这样倒下。 顾长生微笑着看着他和他手中的巨斧,然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说道,“那么现在,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那大汉瞪着眼睛看着他,然后近乎歇斯底里的说道,“你一路之上一定耗费了很多体力和灵力,而现在面对我,我不信你是我的对手!” 顾长生冷冷道,“你猜的不错,只是可惜,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他认真的看着这个大汉说道,“杀了这些人,跑了这么远的路,确实会消耗我很多的体力和精力,但是事实上,即使如此,我还是你的对手。” 他说这话的时候极为认真,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说大话的人。 他说的这些便都是事实。 他没有用手去握住自己的刀柄,反而是用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一本书。 北海云山的那本书! 当年的那本书在面对夜魔的时候和洛宁的剑一起用来成阵封锁住了夜魔的脚步。 而今天,这本书在老刀客的努力下重新回到了人世之间。 它里面蕴藏的是北海云山的杀人刀意,这和顾长生的刀意不是相同的,但是却是相同的。 顾长生刀里面没有太多的杀意。 因为他的性格不是杀人的性格。 这不是他的刀意,但是此时他却是要借助这道刀意来杀死面前的这个魔将。 大汉看着他的铁刀,感受着那嗡鸣着,似乎将要出鞘的铁刀,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惧怕的情绪。 这是老刀客的刀意。 只要有这刀意在,仅仅是一道,就已经足够让天下的魔将闻风丧胆! 如今顾长生的境界今非昔比,更是已经完全能驾驭蕴藏在这其中的刀意! 他忽然伸出了手,然后手上不知道何时就多出了一块黑色的布。 他把那块布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用握刀的另一只手在自己的脑后系紧。 他平静问道,“你看我黑吗?” 他脸上的那块黑布如同黑夜的面纱,他手中的这柄铁刀如同黑夜之中的圆月。 果然是黑刀客。 好一个黑刀客! 他平静的看着这个大汉说道,“我姓洛,剑渊洛宁!” 嗡鸣的空气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般强大的刀意,开始发出了阵阵音爆之声, 空气颤抖,然后有无数的细碎尘土上升到了半空之中,仿佛把这座酒馆的一切都给遮盖住了。 顾长生的面容在这尘土之中逐渐消失了,随之消失的还有那个大汉的脸。 砰的一声响,酒馆的大门就这样关闭了。 他们没有说,自然也没有人去问。 但是这镇上的所有人都是知道: 这间酒馆今天打烊了。 …… …… 第十七章 黑刀客的影响 当光线重新照到这间酒馆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长街上开始有人出现。 人们看着街上躺着的那五十具尸体,脸上竟然是没有一点惊恐的情绪。 他们只是好奇的看着这间酒馆,因为他们都已经知道这间酒馆的故事。 人们好奇的看着,人们好奇的想着,想看看那个传说之中黑刀客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那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就这样站了出来,他看着地面上的五十具尸体,忽然招呼了一声,然后人群之中就有更多的人站了出来,他们手中纷纷拿着铁锹和锄头,就这样走了出来。 他们仿佛是做过很多遍了一样,开始就地挖坑,然后把这些尸体拖入到了坑中,掩埋了起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她的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砂锅,里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她颤颤巍巍的走到了打开酒馆前门的伙计面前,用眼睛看着他,“这是我新煲的鸡汤,给他去补补身子……” 伙计伸手刚要去接,屋里却传出来了顾长生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一柄锋利的刀锋,但是却掩饰不住其中的虚弱之声。 “小三!” 那伙计伸出去接鸡汤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的脸上带着笑,然后看着这个老太太说道,“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两人在门口推脱,刚才那个书生打扮的人已经从屋子之中走了出来,他肩膀上扛着的是那大汉的尸体,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伤口,只有一道刀伤。 那道刀伤在他的脖子之上,不深也不浅,却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那书生模样的人激动说道,“今日我家黑刀客杀的这人,你们知道是谁不?” 人群之中沸腾起来,开始有胆大的凑上来,人们看着那大汉的脸,议论声变成了一团。 “这又是个魔将?” “看着这个块头,还真是够大。” 人群之中的议论之声变得更加的大,他们看着面前的这个魔将尸体,所说的话也变得更加多了起来。 他们纷纷猜测着这个魔将的身份,最后却又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个书生模样的人。 “掌柜的,你就直说了吧,这到底是何人?” 那书生轻轻咳嗽了一声,故作神秘的说道,“这人乃是魔宗的第二名魔将,是仅次于玄武城前张如昨的存在!” 他这话一说,人群之中人声便是跟着开始沸腾了起来,无数的人们挤上前来,他们纷纷抻着脖子,想要看一看这第二名魔将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在他们的心中,这黑刀客竟然就是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一个年轻的后生看着这座开门的酒馆,忽然就跪拜下来,“黑刀客大义,为我中原除害,当受我一拜!” 年轻人的脸上写着的是激动,上了年岁的人脸上写着是感动。 他们怎会忘了战争带给他们的痛苦? 自从魔宗和起义军开战以来,这个小镇成了光明城到前线的必经之地,魔宗带给这个村子的却不止是战乱。 他们生性嗜血好杀,死在他们手中的人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而一个月前出现的这个黑刀客便是成了魔宗的克星。 魔宗乱杀无辜,而他则是专门杀魔宗。 他带给了这个小镇安宁,于是他便是成了他们心中的神。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黑刀客有一个名字叫做洛宁,所有人也都知道他是来自剑渊,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光芒在闪烁,那便是希望的光芒。 这样的希望,对于手无寸铁的人们来说,这便是真正的希望。 …… 开始有更多的人跪拜下来。 有的大胆的年轻人更是上前跪下,“我想请黑刀客教我修行,我也想跟你一起杀魔宗。” 有的老人声音更高,“今天杀的是排名第二的魔将,明日也许就能杀了那玄武城前的张如昨,只是不知道今天的这个人叫什么?” 叫什么? 顾长生苦笑起来。 他那疲惫的声音从屋子之中传了出来,显得的有些无奈,“这我倒是真的忘记问了。” …… 人群之中的喧噪的声音更加沸腾。 而那个埋藏魔宗尸体的大坑就在当街挖好了。 …… 埋藏了尸体,人群开始散去。 但是更多的人却是想要见见这个黑刀客的脸。 他们见过的人只是听说他有着极为修长的身材,有着极为快的一柄铁刀,听说他喜欢吃烧鸡,喜欢喝酒…… 除了这家店的伙计和掌柜,竟然是没有人再见过他。 于是关于他的传说开始变得更加离谱。 …… 有的知道洛宁故事的人则开始传说他还有一个极为厉害的道侣叫做秦薄衣。 关于剑渊的所有故事于是都被发掘了出来。 …… 顾长生静静躺在酒馆之中的一把长椅之上。 他的脸带着些许的疲惫。 不过这样的疲惫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在他的面前有着整个小镇能找到的最好的佳酿,在这佳酿的旁边有着一盘烧鸡。 这世上的事情,只要是吃肉和喝酒,就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掉的。 他听着门口的动静,开始有着不胜的喜色。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用洛宁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要用剑渊的名号。 但是他自己却是无比清楚的。 他知道老刀客不出兵的原因,也知道北海云山不出兵的原因。 而天下唯一敢和魔宗抗衡的唯独有剑渊。 但是仅仅靠着剑渊,又怎么能够呢? 他必须有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军队。 只是创造这样的军队,首先要获得的那便是人心。 他静静的喝了一口酒,然后听着门口终于渐渐稀少的人声。 他看着那个伙计问道,“小三!人都走了?” 小三紧张说道,“还有些年轻人没有走,您若是要休息,我这就去赶他们走!” 他本来以为这位脾气阴晴不定的黑刀客会生气,但是顾长生却笑了起来。 “有多少人?” 小三想了想说道,“大概有十人!” 顾长生笑道,“准备桌子!” 伙计犹豫说道,“不是打烊了吗?” 顾长生微笑说道,“我要请他们吃杯酒!” …… …… 第十八章 四个名字 小三没有明白顾长生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年轻人的所有意图和动作。 他迟愣了一下,顾长生忽然叫住了他。 “你怕死吗?” 小三的脸色刷的一下就苍白了起来,他不知道顾长生为何问出这样一句话,但是在他的印象之中,一个人问另一个人这样一句话,自然是有着深意的。 但是这种深意却却不是他想要的。 他的手就颤抖了起来。 他抬头看着顾长生,近乎要跪下,然后说道,“我怕死,我无比怕死!” 顾长生平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他用来吃鸡的手撕着一块鸡肉还举在空中。 他说道,“很好。” 鸡肉被送入到了嘴中,他看着这个伙计问道,“那么,你看我怕死吗?” 小三犹豫了一下,他终于敢抬起头来,但是手却依旧是在颤抖,他看着顾长生,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您自然是不怕死的!” 他心说怕死的人那个敢这样杀魔宗的人?他心说怕死的人怎敢与魔宗作对? 可是顾长生这次却摇了摇头,“我也怕死,我很怕死,我也许比你都怕死!” 伙计不解问道,“若是连您都怕死,这世界上的人岂不是都怕死?” 顾长生平静说道,“你为何怕死?” 伙计低头说道,“因为我还年轻,我还没有娶媳妇,这个世界上我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太多事情没有完成……” 顾长生笑了,“正是!” 他低头说道,“这个世界上怕死的人都是有着这样的一个共性,那就是还是会有心愿未了的事情。而站得越高的人,那便是越怕死,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高度来之不易,因为他不想就这样死去……” 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是自己,所以他的动作终于也跟着慢了下来,他认真的看着伙计说道,“我已经站的很高了,但是却还是不够高……” 伙计紧张说道,“若是连您都不够高,这个世界上哪里还有更高的人了?” 顾长生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更高的人,只有更加不怕死的人!” 伙计惊道,“不怕死?那是何人?” 顾长生喝尽了碗中的酒,然后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伙计说道,“那就是不怕死的人。” 伙计愕然,盯着面前的空碗说不出话来。 ——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不怕死的人。 那就是不怕死的人。 这无疑是一句废话,但是这句废话之中隐藏的东西却是伙计根本没有看出来的。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迟疑着转身走出了门去。 顾长生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躺在长椅之上,连动都未曾动。 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他自己却是无比清晰的知道。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种人了。 是闲人,是忙人,是能人,是废人,但是无论是那种人,都有一种共同的特性,那就是怕死。 他知道这次中原的这场战斗靠着自己的力量是无法逆转的,他需要的是人心,需要的是大量的人心。 而在这其中最为需要的就是不怕死的人。 这个世界上无论哪里都需要的是不怕死的人。 他手中的拳开始握紧,他的眼中没有任何醉意,只有无比坚定的目光。 叶青入魔,洛宁被困芒砀山,这三个人之中只剩下了他自己。 他必须要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方式来为这中原的战事做出最后一点微薄的贡献。 …… …… 酒馆本来是很小的。 所以此时里面站满了十个人,显得有些无比拥挤。 他们的都是年轻人,都是无比年轻的年轻人。 十二三岁的孩子,十四五的少年。 他们之中有的人穿着稍微好些布料的衣服,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穿着极为破烂的衣衫。 顾长生看见了他们,然后忽然就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有着这样的眼神? 那些眼神:如同剑一般坚韧,如同刀一般锋利,如同枪一般锋芒毕露! 他平静的开口,然后看着这十个人说道,“你们似乎很紧张?” 那十个人低下了头,然后不说话,因为他们确实很紧张。 顾长生平静的继续说道,“你们当中肯定有人有着极高的修道天赋,当然也有人蠢蛋,你们肯定在乎我到底能不能收留你们。但是我告诉你们,今天在我这里,只会要一种人……” 顾长生的语气低落下去,果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只要不怕死的人!”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空气之中的气氛忽然就变化了。 因为他们都能感觉到顾长生语气之中的冰冷,那如同他手中铁刀一般的冰冷。 伙计紧张急了,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他心说这世间怎会有不怕死的人? 果然,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中有几个孩子的目光就开始变得畏缩起来。 顾长生说道,“怕死的可以离开。” 那些孩子之中终于有胆大的开始离开。 本来拥挤的屋子之中霍然变得开朗。 然后只剩下了四个人。 四个穿着最破衣服,脸上甚至有着泥巴的孩子。 伙计认得出来,他们之中甚至还有一个在这村子在之中出了名愚笨的孩子。 这样的一群人即使不怕死,能留下,又有什么样的作用呢? 顾长生却十分开心的笑了。 他看着这四个孩子,他们的眼中有着泪水,他们的小拳头握着是紧紧的,但是他们的却依然坚定的站在这里。 顾长生道,“你们为何不怕死?” 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然后终于有一个大胆的孩子看着他盈着眼中的泪水说道,“我家中的人已经都死光了,都是被魔宗杀死的,我要杀魔宗为了我的家人报仇……” 顾长生说道,“这确实能算是一个理由,算是一个不怕死的理由……” 第二个孩子握紧了拳头,然后含着泪说道,“我像要成为像你这样的英雄……” 顾长生依旧笑道,“我不算英雄,但是要成为英雄,仅仅靠着想却是不够的……” 那孩子道,“我以不怕死!” 顾长生道,“哦?”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铁刀! 连那个魔宗大汉都没有看清楚的铁刀竟然就在这四个孩子面前出鞘了。 铁刀泛着寒芒,带着杀气,然后划破了空。 那四个孩子也许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但是他们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靠近死亡。 那柄铁刀的刀意在空中划过,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一尺的距离,然后终于停下。 他们的牙齿在打颤,他们的目光盈着泪水,他们的手握着拳,但是他们却是一步未曾退! 顾长生笑了起来。 “你们确实已经有了留下来的资本!” 他起身,然后看着小三说道,“给他们准备些吃的……” 他转身,似乎有些疲倦,想要去后面休息,但是他却又站住,顾长生极为认真的看着这四个孩子说道,“从此,你们已不需叫自己的名字……” “那……” 顾长生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们四个人,正好就叫做,张三李四王五赵六……” …… …… 第十九章 人长久,明月婵娟 秋收。 整个中原仿佛都沉浸在这一片的白色恐怖之中。 起义军和魔宗就像是两团火药,放在两个互不相干的地方。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只需要一点火星,这两团火药便是会被点燃。 看着起义军和魔宗的准备趋势,所有人都是知道这点火星也许过不了今年便是会被点燃…… 这样的秋天,或许是他们留在这大地上的最后一个秋天。 从马嵬关到玄武城这几座城池,所有的人人心都开始惶惶,他们开始不安,他们不知道仅仅凭借这只军队和剑渊的二百修行者究竟能不能挡住魔宗大军,他们也不知道如果起义军失败了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结局…… …… …… 洛老太爷最近的脾气似乎有些暴躁。 因为关于黑刀客的传说已经在整个中原之中传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黑刀客就是洛宁,洛宁就是黑刀客。 他总是忍不住看天然后怒骂道,“这孩子莫不是忘了我这个当爹的?当他是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他骂这话的时候,总是把手杖在地板上磕的山响。 但是每当他说完,所有人便是都会看见他眼角那晶莹的泪滴。 洛雪只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发泄,因为也许过了今年,他们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 …… 李凤凉依旧站立在城头。 仿佛城楼就成为了他的专属地方,他仿佛一尊雕像,一尊已经石化了的雕像。 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白色。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的鬓角竟然和周途一样染上了白色。 他的眉间再也没有舒展开过。 —— 这真是一场极为难打的打仗。 他知道,即使他们守下来了玄武城,整个魔军的强大兵力也会迅速弥补而上,这只是魔君的先头部队,而等到他们的主力部队真正到来的时候,这里的哪个人能是魔王的对手? 所以他推演了很多种结果,最后得出来的结果便是要在魔王到来之前发动战事。 但是他们之中又有谁是张如昨的对手? 他转过头,看着那个坐在城门楼之中修炼的秦薄衣,他的脸色开始变化,他知道这个少女身上背负的东西是什么,也知道她的压力是什么。 按照秦薄衣的说法,她至少需要四个月的时间才能触碰到生死境的边缘。 只是他们如何能坚持这四个月的时间? 那城门楼之中涌现着气虚液和凝血丹的香味,无人知道她用了多少气虚液和凝血丹,但是只要是修行者便是会知道,她这般不要命的修行,对于她的身体经脉来说都将是一种极为巨大的负担。 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阻止她。 因为他们知道,秦薄衣便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唯一能和张如昨抗衡的希望。 周途走上了楼,看着李凤凉轻声说道,“你应该去修炼,排兵布阵的事情交给我来……” 李凤凉苦笑起来,“影响已经不大,又不能让你都处理所有的事情。” 周途的目光深邃起来,“我们在秦薄衣破境之前想要守下来玄武城,其实还有着一个希望……” 李凤凉抬头问道,“什么希望?” 周途极为认真的看着他,然后说道,“黑刀客!” 李凤凉的目光也认真起来,但是这样的认真最后终是变成了一声叹息,“所以最后还是把希望落在了他身上?” 周途看着他说道,“他回到中原来,不正是这个目的吗?” 李凤凉沉声道,“只是他背负的未免也太多了些?若是他也拦不住那个魔王……” 周途说道,“若是他也拦不住,城破之时,我依旧去第一个死!” 李凤凉忽然就笑了起来,“只可惜这张如昨不是尹山河……” 周途也笑道,“只可惜我也不是当年的我,我身后有几城百姓,有十几万大军,有剑渊的支持,所以我是不太甘心……” 李凤凉道,“是不甘心还是不服?” 周途说道,“这两个都是一个意思。” 他抬头望着天,看着漫卷的军旗,感受着天空之中的风,然后突然看着李凤凉说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李凤凉愣了一下,回答不出,明显是已经忘了。 周途笑着说道,“中秋,你莫非忘了?” 李凤凉笑道,“这是我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忘的日子……” 周途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已经一年了。” 李凤凉低下头去,然后目光也跟着深邃了起来,“确实已经已经一年了。” 自己的母亲,自己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想起来过了。 她还在在那马嵬关之中,不知道是否还安好。 他的目光深邃,因为硬冷的秋风,他的身上再次多出了那件灰色的大氅。 一年的时间,就是这样快。 就是这般快。 李凤凉认真的看着周途的眼睛说道,“若是等到太平盛世,我定会去潇潇洒洒的去过一个中秋节……” 周途的眼睛忽然就湿润了起来,“等到太平盛世,朕和你一起过……” 他用的是朕,他怎会忘了朕? 他已经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落过泪了。 因为曾有人对他说过那句话——“皇上,别哭了,前方还有路要走呢……” 那声音是鞭子,让他不敢怠慢,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怠慢…… 他手中不知道何时多出了一壶酒。 一壶女儿红。 一壶这世上最烈的女儿红。 他看着李凤凉,然后缓缓的说道,“朕已经许久没有醉过了,可是现在的战事却连醉都不敢让我醉……” 李凤凉静静的看着他,忽然就看到了无数的人生心酸。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心酸的故事。 他不想心酸,于是便是不再去看他。 他抬头去看天,天上的乌云密布,连阳光都看不到一丝一毫。 今晚将会没有月光。 可是正是这样没有的月光才能让他感觉到安心。 明月已圆。 但是光未落大地,那便是不会勾起人的思绪。 黑洞洞的光压着苍茫的大地,秋天就像是一张带血的书卷,是来人用血书写的无数可悲故事。 还好明月未见…… 人还长久。 千里也婵娟。 …… …… 第二十章 守城之人 这个秋天最为让人心酸的事情便是这个中原这片大地之上死了很多人。 这个秋天最为欢喜的事情便是中原的酒未曾断。 而这个秋天最为让人期待的事情便是黑刀客和那魔王的对决。 如果那魔王来到了玄武城下,也许魔宗进攻的步伐就会加快,也有可能是那玄武城之中无人能抵挡的存在。 而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了黑刀客。 他便是成了人们的希望,他便是成了人们的心中最后的防线。 …… …… 玄武城的天似乎格外的长。 李凤凉人在玄武城,但是他的内心却时刻想着的却是马嵬关。 马嵬关外还有十一路藩王。 这也是中原战事的另一道压力,如果自己的重心全部放到了这里,倘若有一天关外的藩王突然发难,这也足够让他措手不及。 这样的腹背受敌,无疑是让起义军的境地处在一处极为困难的境地。 那苍茫的关外那些藩王就像是一只只沉睡的老虎,现在在酣睡,只是不知道何时忽然苏醒,然后就足够让整个关内陷入死局。 所以眼下的战事便是显得尤为重要。 如果玄武城一战胜了,起义军便是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去整治这一场残局。 但是同时他们也都知道,玄武城的这一战胜负便是在于黑刀客和魔王之间的那场战斗。 时间就这样过的飞快。 据说魔王入关的日子已经不足七日。 玄武城的人们都在无形之中有了一些深深的紧张和忌惮。 他们没有见过黑刀客,更是没有听说过传说之中的魔王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但是他们知道战争就在这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会打响。 这将会是这大陆之上这十几年来最为关键的一战。 …… …… 秦薄衣已不再修炼。 她醒了。 依旧是阴阳境,和生死境有着巨大的差距。 可是她却依旧是这玄武城之中的最强者,也就是玄武城的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如果她倒下了,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化作泡影和飞灰。 城中所有的将领都在县令府集合了。 这将是这场战斗打响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而战斗打响的标记,那便是第三十六名魔王入关。 李凤凉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即使是穿上了新的衣服,仔细的梳理了头发可还是依旧掩盖不住他脸上的沧桑和疲倦。 他已经在这场战斗开始之前用自己的方法推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本不擅长推演,他也不会算天命,但是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他每每推演一次,对于自己的灵力和身心的损伤都是极大的。 但是好在最后他终于找到了一处让他极为满意的方法。 —— 打仗的方法。 …… 所有将领的目光就这样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落在地图上。 地图的正中心是玄武城。 他用手指着其中的一条线然后平静说道,“我们只有两百名修行者,所以这次战斗他们的生命便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他目光微寒的,但是却依旧坚定,“虽然说出来很不好听,但是你们却不得不知道,一个修行者的存在是能改变整个战局的,所以如果到了关键的时候,我要你们不惜生命代价,也要保护他们的生命!” 他平静的声音在这大殿之上回荡了开来。 所有人都能无比清晰的听见的他的话,同时所有人也都是能无比清晰的知道肩负在自己身上的使命。 他们无人说话,只是手中的拳握的更加紧了。 李凤凉用手接着一指,然后继续说道,“这次战场的分割,主要是两部分,一部分是在玄武城。另一部分便是在于黑刀客和魔王的那处。” 他的手落在了玄武城百里之外的一处小镇之上,“张如昨不会不关心这场战争,如果魔王不是黑刀客的对手,他定然会在第一时间派兵驰援,到时候出动的无疑将会是魔军的所有主力,那玄武城的正面战场便是空虚。可是如果黑刀客败了,那我们面临的便是背后的魔王和正面的张如昨。” 众人的目光都凝实了起来,因为他们也知道了黑刀客和魔王这场战斗究竟是有多关键。 李凤凉平静的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不能就这样听天由命,我意:派出一支队伍前往这处小镇和魔宗大军的必经之地,如果黑刀客赢了,那便是要拖住张如昨的正面大军,给我军主力争取之间,如果黑刀客败了,那便是要拖住那名魔王……” 所有人的目光忽然就在这一刻退缩起来。 他们看着李凤凉的手就落在地图上的一处小点之上,这座在玄武城百里之外的城叫做土城,虽然叫做城,但是实在是小的微不足道。 什么人能顶住魔军的主力守住这座城? 周途的目光低下去,他咬着牙,然后忽然说道,“我亲自去!”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他,“修行者有限,我不能分派给你太多。” 周途道,“能给我多少?” 李凤凉平静道,“十个……” 空气安静,大殿之上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看着自己的这位将军,如果不是他的脸实在是太严肃,他们也许都会认为他们是在开玩笑。 周途的手就这样攥紧,然后又缓缓的松开。 “兵马呢?” “三千……” 空气之中再次传出了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是李凤凉经过无数次的推演之后得出来的最大数字。 李凤凉静静的看着他,“你守住土城之后,无论是守住了魔王,还是拖住了张如昨,我们正面的战事都将会变得极为有利,如果顺利,甚至可以一举击溃魔军……” 周途扶着桌案站了起来,他似乎决心以下,然后看着李凤凉平静说道,“要守多长时间?” 李凤凉再次开口,然后平静说道,“四个月。” 空气仿佛凝结了。 已经没有人再倒吸冷气,因为他们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十个修行者,三千兵马,面对魔宗的主力,守住四个月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 周途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桌案上的茶壶,眼睛之中近乎要爆出血来。 但是他却是知道,这件事情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空气安静了。 人们安静了。 然后这个世界都安静了,正是如同冰霜一般的冷。 没有人能去守土城。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条件下守下来土城。 李凤凉望着众人,也低下头去沉默了。 …… ……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角落里忽然站出了一个人。 秦薄衣那白色剑袍于是在这大殿的众人面前显得格外显眼。 她静静的看着李凤凉,仿佛不知道守土城是个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她只是平静,然后说道,“我去。” 第二十一章 秋拾 所以人都知道这土城意味着什么。 这便是意味着作为玄武城放出的诱饵然后去死。 它也许将会为了战场上大局的牺牲做出贡献,也有可能城人共亡。 李凤凉看着秦薄衣,然后也低下了头。 他咬着嘴唇,似乎是在犹豫,即使是他的脸色也开始苍白了起来。 他颤抖着说道,“如果你要去土城,恐怕只能给你五个修行者,因为你的境界是我们之中最强的那个……” 秦薄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推演的准确吗?” 李凤凉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就仿佛回到了马嵬关下盯着那个手握柴刀少年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实在是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他咬着牙,然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之后终于说道,“我推演了三百七十九次,如果你守下来土城,我们正面至少有七成的胜算。” 秦薄衣转过了身子。 她不再看李凤凉,就仿佛在说着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她说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你们的胜算再大些……” 她认真的说道,“我不用剑渊弟子跟我去,只要三千军士,加上我一个人,足够!” 门外一阵硬冷的秋风吹进了大厅,然后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尖啸。 秦薄衣的剑袍就在这阵风之中漂浮而起,然后又落下。 她的脸色依旧是平静的。 但是剑袍却浮动如云海。 她走出了大厅,只留下了一句话。 “四个月后,玄武城中见……” 李凤凉的眼中忽然就有了泪水。 他无法想象这是一种何等巨大的勇气,也无法想象这是一种何等的气魄。 她说着话,就仿佛轻描淡写的帮助别人答应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是,当她走出大厅的这一刻,玄武城之战的胜负,便是有一半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肩头之上。 …… 一个人,一柄剑,守的是一座城。 …… …… 一切都在李凤凉的推演算法下准备就绪了。 秦薄衣没有选择自己去推演一遍,因为她已经相信这个年轻的将军。 没有人知道她将如何守下来这四个月的土城,也没有人知道她如果失败了将会如何。 秦薄衣也没有想过,因为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失败。 她只能成功。 那怕黑刀客败了,她也要成功。 她必须成功,她也只能成功。 …… 那三千军士是李凤凉选拔出来的。 是三千个敢死之士。 因为这本来也许就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斗,这本来就是一场离谱到不能再离谱的战争。 …… 秦薄衣站在洛府的后院,静静的看着凋零一地的秋叶。 秋天正是这般让人伤感,但是还好,她已经在这秋天的风之中嗅到了冬天的味道。 她知道冬天已经不远了。 但是她同时也知道自己已经一年没有见过他了。 这次去土城,她会见到他吗?她会见到传说之中的那位黑刀客吗? 也许那黑刀客不是魔王的对手,那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她的长发已经快要及腰,为他留的发。 她看着这漫天的秋色,就这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李凤凉从后面走了过来。 他站在原地,头紧紧地低着,他看着秦薄衣那白色的剑袍和这昏黄的天地合在一处,就仿佛一张点墨的水画。 他轻声说道,“秦姑娘大义……” 秦薄衣头都没回的说道,“你其实知道的,能守住土城的,只有我……” 李凤凉说不出话来,因为在这玄武城之中能守住的土城的,确实只有她。 连自己也不行。 李凤凉低头说道,“四个月后,我等你喝酒。” 秦薄衣转过头微笑看着他,“我想在临走之前吃一道菜……” 李凤凉问道,“什么菜,我这就去找人做!” 秦薄衣想了想说道,“西红柿炒鸡蛋。” 她愣了愣,然后认真着补充着说道,“我就要吃洛夫人做的。” 李凤凉转过头去,然后眼中就已经充斥着泪水,他咬牙说道,“我这就找她去做!” …… …… 秋风依旧瑟瑟。 洛雪走来,手中拿着一个酒壶。 酒壶未曾开,但是却可以看出来里面装满了酒。 当初在剑渊的十一重山门之前,便是这个酒壶,今日依旧是它。 她说道,“我不和你说祝福的语言,也不和你说什么客气话。” 秦薄衣惊讶道,“就一壶酒?” 洛雪平静道,“不够吗?” 秦薄衣笑道,“若是以前,定然是够的,但是现在,却是不够的。” 洛雪平静望着她然后也笑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伸出了手,然后在自己的怀里掏出了另一壶。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壶女儿红解决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便是两壶。 秦薄衣极为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伸手接过了那两壶酒,然后放到了储物袋之中。 她忽然看着洛雪说道,“其实我更想跟梧桐交手,当年在剑渊之中曾经败给过她一次。” 洛雪笑着说道,“我确实听洛宁讲过此事,我还记得他跟我讲过你说梧桐骂你的那句话。” 秦薄衣摇头,“我都已经忘了。” 洛雪道,“她说你丑!” 秦薄衣笑了起来,“那你看我丑吗?” 洛雪打量着她,打量着她脸上极为好看极为精致的妆容和她的长发。 她笑着说道,“你现在美极了,若是洛宁在,他一定会极为喜欢的。” 秦薄衣低下头去。 看着脚边的一株荒草在秋风之中摇摆。 …… 这秋风实在瑟瑟。 瑟的让人想哭,瑟的让人想要大喊一句,大醉一场。 两个女子就这样并肩站在这已经荒芜的后花园之中,共同看着远方,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 西红柿炒鸡蛋的香味终于升起。 整个秋仿佛已经不再是秋。 洛夫人端着那盘菜,手都在颤抖。 不光是西红柿炒鸡蛋,身后跟着的许多丫鬟她们的手中拿着各式各样菜肴。 洛夫人看着秦薄衣,眼中的泪水近乎就要滴落。 秦薄衣微笑着接过了她手中的那盘西红柿炒鸡蛋,然后微笑说道,“伯母,我去去就回……” 洛夫人低着头,然后泪水便是再也止不住。 她低下头去,竟然就哽咽起来。 秦薄衣端着那盘西红柿炒鸡蛋走出了院子。 …… 一阵秋风吹来。 她用手拿起了一块鸡蛋放入了口中。 —— 正是洛宁做的那个味道。 一模一样。 恍如隔世。 她竟然再次吃到了。 洛夫人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洛宁小的时候最不爱吃的便是西红柿炒鸡蛋,我都已经忘了怎么做……秦姑娘,你回来时,我定然好好给你炒一盘……” 秦薄衣迎着秋风,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角泪水就跟着秋风滚落而下。 城门外,三千死士已经准备就绪。 他们的眼中已经是视死如归的平静,已经是如获得新生一般的欢愉。 秦薄衣吃完了那盘西红柿鸡蛋。 盘子被她扔在了半空之中,然后被灵力炸成了无数细碎的粉末。 秋风之中就这样仿佛下了一场雪。 她的身影在这天地间更加萧条。 她走出了城去。 …… …… 剑袍如洗。 目光如剑。 长发及腰。 眉间点雪。 …… 第二十二章 遗书 今天十月。 位于天朝即为偏远的一处山区的小城镇土城之中,来了一队军队。 对于整个中原的战事来说,这只军队根本算不上一只巨大的军队。 而对于这个小小的土城来说,这只军队足够踏平整座土城。 —— 这是一只只有三千人的军队。 带队的是一个女将。 和其他将军不同。 她没有骑马,也没有顶盔掼甲,只是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柄剑。 她的一只脚是跛着的,她长的极为清秀,长发及腰。 土城的人们开始慌张,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只军队要来干什么。 这里只不过是一座极破的城池,自古以来都从来不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是没有想到今年的中原大战之中,竟然会有这样的一支军队开进这座城池,这对于整个城池的百姓来说,都将是极为致命的消息。 这座城的县令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者。 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花白,甚至就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当她看见秦薄衣的时候,眼中近乎要有泪水流淌而下。 他就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将军,我们这座城实在是太穷了,经不住这样的军队折腾,如果这仗一旦打起来,恐怕我们整个城池都将留下一个活口……” 秦薄衣看着他,然后缓缓的说道,“我不想打仗。” 她轻轻地抬起了头来,然后看着在那打开城门后面站着的男女老少,他们的脸上和身上正是说明了这座荒城有多么的贫穷。 但是同时也是说明了在这座城镇之中他们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安逸。 安逸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永远都是一件不可估量的好东西。 而正是这样的东西,才会磨平人们心中的斗志,才会让这个世界都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之中。 秦薄衣懂得。 所以她没有继续去看这个县令,也没有用手去搀扶他。 她平静无比的看着城中的百姓,然后终于说道,“你们是想要战死,还是想被魔宗杀死?” 城中无有百姓回答。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听见。 老县令的脸上泪痕未干,因为他已经知道等待着坐着城池的究竟会是怎样的宿命。 秦薄衣平静的看着城中的众人说道,“今日起,如果愿意留下的人,那么你们将会和我们一起面对的是魔宗的主力大军,如果不愿留下的人,立即收拾行李前往玄武城之中,李凤凉将军会安排你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自然也没有任何的感情。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将是实话。 她平静的从县令的面前走过,然后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够吗?” 县令声音颤抖,然后白头触地,他的心中虽然不愿,但是却还是咬着牙说道,“足够。” 秦薄衣迈步走进了城。 于是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从来没有带过兵,也是第一次打这样大的一场仗。 但是她却无比清楚的知道这些人的心中在想什么。 她转过头,对着城中的这些百姓忽然一躬到地。 “秦某虽然是女流,但是定当全力守住土城!” 她平静的看着这些百姓的脸,“如若守不下土城,我当第一个战死……” 她的头扬了起来。 然后再也没有低下。 她转身冲着这县令轻轻欠身然后微微抱拳说道,“借你的城一用,借你的城,才能拯救这天下更多的生命。” 她重重说道,“打扰了。” 秋风起。 云飞扬。 三千军队就跟在她的后面开进了这座城池。 那县令的脸终于开始变化。 他终于知道了面前的这个年轻女子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了担负在她身上的压力究竟是有多大。 他颤颤巍巍的站起了身子,看着这个年轻女子离去的背影,看着那三千军队。 —— 这世间怎会有比这只军队还要落寞的军队? 也许是不会有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要怎么守下来这座城,也没有人知道这将会是怎样的一场战争。 …… …… 秦薄衣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三千军士,然后终于给他们下了自己人生之中实质意义的第一道军令。 “写遗嘱。” …… …… 秋日的天气就这样清爽。 这些军士开始开心起来。 仿佛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仿佛他们已经忘记了几天之后的那场大战。 一个脸上长满麻子的瘦子看着面前的宣纸,皱着眉头,他不会用笔,也不知道写遗书应该如何写。 他更是没有见过这样好的纸张。 他看着旁边各式各样的写法,然后终于急了起来。 他抓过了旁边的一个年轻人,“我不会写,你来替我写!” 那年轻人就怒了起来,“这世间的遗书,哪里有我替你写的这般说法?那我岂不是要死两次,写两次遗嘱?” 麻子脸喝道,“谁不知道就你的肚子之中还有写墨水?你若是不替我写,我死了那日,我家里人都不知道。” 年轻人说道,“那也要你来说,我来写。” 麻子脸道,“我来说!你现在写!” 年轻人怒道,“那也要等我写完我的……” 麻子脸忽然就伸手然后去抢他手中的笔,“你先替我写了,要不然你也别写了。” 年轻人转手,两个人于是撕扯到了一处。 人群之中的笑声传来,他们看着这两个满脸墨水的军士,然后嘲笑说道,“你们两个还不省些力气想一下怎么对付魔宗的那些人?” 那年轻人涨红了脸,刚要争辩些什么,人群忽然分开,然后秦薄衣走了进来。 她平静的看着那麻子脸然后说道,“我替你写。” 麻子脸的脸也红了起来,但是还是掩盖不住的脸上的兴奋,他低头,“真的?” 秦薄衣从地上捡起来了那支笔,然后说道,“真的。” 麻子脸有些过意不去,但是自己的将军大人能为自己写遗书,这将是怎样的一件好事? 他涨红了脸,似乎是在冥思苦想,然后终于说道,“爹,孩儿要死了……” 他本就没读过书,更没有文化的词语,所以这一开口,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秦薄衣没有笑,她把手一挥,然后那张白纸便是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她认真的写下来了那几个字。 然后那麻子脸又说道,“秋天的风太冷,冬天的风也不热,您老的衣服要多加些……” 人群之中依旧有笑声,似乎是在笑他的这句废话。 但是笑声却明显少了很多。 他低着头,继续说道,“孩儿不肖,可是又没有办法,我跟随李凤凉将军从马嵬关到这里,不是为了当英雄,只是想抓紧打了胜仗,然后回家给您娶个媳妇,可是您知道我长的的又丑,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看上我……” 依旧是十分搞笑的话语。 但是人群之中却已经没有了笑声,人们提着笔,然后纷纷低下了头。 他的语气已经有了哭腔,然后继续说着。 瑟瑟的秋风吹在他的脸上。 秦薄衣的手如同秋风一般在这白纸之上挥洒。 那墨迹如同血痕,也一如此时的泪痕。 他自顾自的说着,正是如同天地间最悲怆的心声。 人们看着他,再也笑不出。 他们低下头,然后小声的抽泣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咬着牙说了最后一句,“……孩儿去去便回。” 秦薄衣的手却忽然停在了半空。 她转头看着他,然后突然怒了,“不许说这句话。” 众人都愣了起来,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秦薄衣秦薄衣生气的样子。 秦薄衣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下去,她看这个这个麻子低下头缓缓说道。 “换句话吧,说过这句话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 …… 第二十三章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 郡主病倒了。 就在这个秋天结束的前几天,郡主病倒了。 人们终于开始慌张了起来。 不光是南郡的人们,南郡周围的那些势力,也终于开始慌张了起来。 因为郡主就是南郡的山。 一座支撑起南郡整个天的山。 有他在,南郡的天便是不会坍塌。 可是如今他病倒了,于是这座山便是坍塌了。 这座山倒了,没有这座山支撑的天空还能存在多久呢?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敢去想象。 他们想象不到没有郡主的南郡将是怎么样的。 …… …… 冬风的冷已经开始吹拂的整座南疆都开始瑟瑟发抖。 人们看着那已经近乎遍布南郡的霜花,这本来是秋季无比正常的东西,但是此时却让人们感觉到了无比的心寒。 去年的秋天,郡主立于南郡门口。 一剑送君千里,而今年的郡主,他就倒在了那南郡宫之中。 应檀溪死了,那么郡主如果也倒了,魔宗来时,这世间有谁能抵挡住呢? …… …… 易水绕城而行。 而它的分支——檀溪,也是在这冰冷的秋风之中显得更加寒冷。 郡主没有在南郡宫中养病。 他站在檀溪的旁边,看着这涛涛的溪水和河水,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迷离。 易水本暖。 因风而寒。 他就站在这秋风之中咳嗽了起来。 陶余温的毒药就像是能要命的刀,在这些年的时间之中终于把他的身体蚕食,消耗殆尽。 他也许做梦都不会想到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下的手。 他更不会知道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正是竹帘。 黄春秋跟随在郡主的旁边,面色是无比的痛苦的。 郡主如果出了事情,恐怕最难过的那人便是他。 他已经跟在郡主后面几十年的时间了,也只有他才能知道这个男人是何等的伟大,何等的英雄。 郡主忽然笑了。 他的笑在这秋风之中正是无比的寒的。 他说道,“当年水寒还在的时候曾经说过,总有一天要他死去的时候整个南郡站在易水两畔为他送行。当时我还在笑他,年纪轻轻就想着死,可是现在我却没有想到,我要先他一步了。” 黄春秋低头,咬紧了牙关,然后攥紧了拳头。 “你不会有事的。” 郡主笑着拍了拍的他的肩头,“我的身体,自然只有我最清楚,会不会死,自然也只有我知道……” 他看着易水,然后无奈说道,“当年他去中原的时候,让我在南郡等他,可是他这一去,便是十几年再也没有回来过。” 黄春秋低头道,“易先生是为了天下大义……” 郡主看着他,然后忽然急急喝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大义?他不过是太过自负,剑斩魔君之后信了那天朝大司命的预言,为了那块玄天神铁这才不知所踪……” 黄春秋低头说道,“依你之见,他现在还活着吗?” 郡主摇头说道,“这个世界上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的人只有一个。” 黄春秋紧张道,“那是谁?” 郡主看着他的眼睛然后说道,“那便是他自己。” 黄春秋仔细的想着这句话,然后低下了头,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远处响起了一阵极为急促的马蹄声。 一个侍卫骑着一匹马飞骑而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他的手都在颤抖。 果然,他到了郡主的身前,然后跳下马急急的说道,“中原的战事要开始了!” 郡主在这秋风之中打起了精神,他看着这名侍卫,然后急急问道,“开始了?” 那侍卫点头说道,“今日,第三十六名魔王已经出了光明城,直奔玄武城而去!” 郡主忽然笑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的笑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却知道这世间也许再无太平日子了。 他看着黄春秋然后认真问道,“中原已经危矣,南郡还会远吗?” 冷冷的河风伴随着他的这句话开始回荡。 黄春秋低下头,回答不出。 这个侍卫自然也回答不出。 郡主就笑了起来。 “若有水寒和阁主在此,何惧魔君?何惧魔军?” 如同水一般冰冷的日光就洒在他的身上。 他在问谁? 不知道。 也许是在问这天地,可是这天地又怎会给他回答? 他望着这静谧的天空,天空之中有一队寒鸟。 它们此时本来应该就在那温暖的更南方,可是不知道为何却在此时还没有飞走。 …… …… 天高云淡。 望断南飞雁。 易水寒风静如烟。 清秋冷若冰焰。 …… …… 郡主张开了手。 他迎着这寒冷的秋风,然后招手。 有酒来。 冰冷的青檀酒伴随着更加冰冷的秋风灌入了喉咙。 他负手站立在易水之畔。 宽大的衣袍在这寒风之中舞动如幕。 …… 他看着黄春秋问道,“你知道魔宗为何不往南郡发兵?” 黄春秋轻轻摇了摇头,因为这也正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郡主望着这涛涛的易水无比酣畅淋漓的笑了。 “因为有我!” “哪怕我应某人已经重病在身,远远不及当年,可是他们却依旧不敢!” “他们只敢等待,等待到不能再等待的时刻!” 黄春秋静静的看着这在秋风之中如痴如狂的郡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眼中带着泪然后说道,“南郡无主,梁山可欺……” 郡主忽然转过头看着他,“不!” 黄春秋愣了一下。 郡主大笑说道,“南郡即使无主,可是依然有登云榜的后辈,即使登云榜无用,还有南郡千万百姓……” 他忽然说不下去。 但是他却还是不得不说下去。 他终于咬着牙说出了那最后四个字——“还有檀溪……” 黄春秋瞪着眼看着他,“可是檀溪已经死……” 郡主转头看着他然后说道,“你也相信她死了吗?” 黄春秋说道,“可是所有人……” 郡主说道,“你知道什么是英雄吗?” 黄春秋沉默说道,“您便是英雄。” 郡主笑道,“当所有人都不看好你的时候,你相信了自己并且获得了成功,这便是成为英雄的道路。” 他平静而且自豪的说道,“我南郡从来不缺英雄,即使檀溪真的死了也无妨。” 黄春秋瞪着眼睛,看着郡主的嘴,因为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终于,他开口,然后语气沉沉的落下,他极为认真的说道,“最为重要的是,南郡还有你!” …… …… 第二十四章 秋雨,也是冬雪 十一月的风。 十一月的雨。 这究竟是春雨还是冬雨? 没有人知道。 今天不是大日子。 正是立冬。 …… …… 从南到北。 这天地是苍茫的。 而在这苍茫的天地之间正是有着一种永远也不会停歇的风。 这风从南郡吹到了马嵬关,然后从马嵬关又吹到了大周,然后吹到了天朝。 郡主看着那阵风,宁远将军和李老夫人看过了那阵风,秦薄衣抬头见到了,李凤凉和周途也见到了……最后,远在天朝的周兴也看见了。 这是一道属于这个世界的风。 吹来的冬天的寒冷。 吹走了秋天的冷清。 这是一场属于秋的雨,也是一场属于冬的雪。 …… …… 魔王出关。 第三十六名魔王出关。 魔宗终于向天下宣战! 今天的无论是秋风和冬雪,他们都来了。 十几年前,天下三大宗齐心合力,这才打败魔君,让魔君十几年未曾露面,退守光明城旁边的深山之中。 魔宗在这十几年的时间之中,经历了无人能知道的痛苦和打压。 他们的故事在民间被人说的津津乐道,他们的和天下三大宗的恩怨被人们传颂,其中甚至有很多被当成了哄小孩的故事。 但是当今天他们真正的卷土重来,那些愚昧的百姓人们才知道,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神宗? 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易水寒已经不在了。 铁心然也走了。 青树不知所向。 天下除了剑渊无人敢与他们为敌。 他们的复仇计划,终于要拉开了帷幕。 …… …… 东南方向飘来了一朵乌云。 这朵乌云十分的巨大,仿佛是雷雨的前兆。 但是天空之中正在下着雨,所以这朵乌云之下的乌云便是显得有些多余。 这朵乌云自光明城之中浮起,走的是一个直线。 这是从光明城到达玄武城前方战线最近的道路,同时也是光明城到达玄武城最近的一条道路。 在这条道路之上,没有太多的风,只有凄凄漓漓的雨。 这场雨下了好长的时间。 这场雨好冷。 没有人去看那片乌云。 没有人去看那场冷雨。 因为在这世间,还有很多比它们更加让人关心的东西存在。 那就是这场战斗的胜负。 从南到北的路或许不是很长,但是一定是最孤独的。 走在这路上的每个人,他们的都是孤独的。 这条路看起来宽敞无比,似乎根本没有人会去阻拦,但是无论是那乌云下的魔王还是某个人的心,他们都知道这条路上将会有一个人出现。 会有一柄剑的出现。 黑刀客! 剑渊洛宁! 他一定会拼尽自己的全力然后去阻挡那魔王的脚步。 这场秋雨过后,也许世间只会剩下一个人。 …… …… 土城前方几十里的地方。 依旧是那座小镇,依旧是那座人烟极为稀少的小镇。 在这座小镇之上有着很多人。 其中有一些人便是等待顾长生出手的人。 而其中大部分的人都是在魔王来到的前一天就已经出走。 他们放弃了这个自己住了一辈子的家,然后选择了去新的道路,新的道路上,也许会有新的生活。 伴随着这场雨,于是整个小镇都陷入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顾长生坐在那间酒馆之中,似乎已经喝醉了。 没有人会想到传说之中的黑刀客在大战在即的时候还会选择喝酒。 不仅仅是喝酒,而且是喝的酩酊大醉。 他喝醉的时候,喜欢给他的那四个徒弟讲故事。 讲的是一个剑渊砍柴杂役的故事,讲的是一个跛脚少女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为何他会这么了解那两个人的故事,或许是因为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和他们接触过,也或许是这两个人在他的生命之中给他留下了一道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象。 铁刀没有在他的腰间,也没有在他的手中。 铁刀悬挂在门口。 酒馆门口的招子朔旗被替换了。 换上了那柄铁刀。 铁刀自然不能随风摇摆,因为它也是有些分量的。 但是冰冷的雨却是能落在它的身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如同将要起火的油锅,然而那仅仅是一柄还未出鞘的刀和已经淅淅沥沥的雨。 雨未碎。 风如潮。 顾长生摇晃着脑袋站了起来。 他的手中依旧拿着酒壶,醉的厉害。 可是他知道,当他一旦握住自己的那柄铁刀时候,他的头脑便是会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这就是他的命和刀的命。 张三李四王五赵六四个人紧张的站在他的后面。 跟在顾长生后面一个月了,他们没有学会任何东西。 所得到顾长生真传的就是他腰间的那卷书。 那卷书之中有四页。 被顾长生分给了这个四个孩子。 他们在修行上根本不能算是有天赋,甚至是很笨的。 但是这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他们辟丹,在体内存下微薄的灵力。 可是这样的修行者对于这场战斗又能有什么样的帮助呢? 自然是不会有的。 但是他如果就这样被人轻易的猜出了自己的心之所想,那么他也就不是顾长生。 这三个预言之子,哪里有一个省油的灯? 于是当这场雨落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对全镇的百姓说了,“不为瓦全,但为玉碎。” 这是一场玉碎的战斗。 他能不能挡住这名魔将,便是直接决定了玄武城的战争走向。 他已经料定玄武城的战事就会在自己和魔王战斗结束的那一刹那打响。 顾长生的眼神明亮。 他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酒壶。 他伸手抄过了自己的身旁的一处板凳,然后大笑着走出了屋门去。 黑色纱巾被他系在了脸上。 铁刀悬挂在旗上。 雨落。 风涌。 铁刀未曾动。 他拿着凳子就这样坐在了屋檐下,然后他静静的闭上了眼睛。 狂风乱舞。 但是似乎是无论怎样的寒风都不能让他面前旗上的刀动摇半分。 这就是他的领域。 属于他阴阳境天地间的领域。 …… …… 冰冷的雨水顺着房檐落下。 滴滴答答。 雨还在下。 铁刀上滴落的雨水也正在这天地间被放大。 他和铁刀仿佛在这一刻融入到了这冰冷的天地间。 如同磐石,让人无法撼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的眉间忽然抽搐了一下。 顾长生毫无征兆的睁开了眼睛。 眼神明亮。 旗上纹丝不动的铁刀忽然摇晃了一下。 雨水更急。 他眯起了眼睛。 远处的天地间涌起了一朵乌黑的云。 …… …… 第二十五章 雨尽碎,风如潮 长街之上静静悄悄。 所有靠近这条街的人们其实都早已经离去,离开了这座小镇的范围。 于是这条街上只剩下了七个人。 一个伙计。 一个掌柜。 四个孩子。 一个黑刀客! 伙计依旧在屋中烧鸡。 掌柜依旧在算账。 仿佛这天地间根本就没有发生事情。 但是当伙计把那只烤糊的鸡端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内心是在无比的紧张的。 没有人是不害怕死亡的。 但是如果他害怕死亡,为什么还是选择留下来呢? 张三想不明白,李四也想不通。 用掌柜的话来说,这座店开了几十年,关不了了…… 可是真的关不了了吗? 王五不知道,赵六也无法解答。 他们只是知道今天很冷。 顾长生给他们的那张书页正在自己的怀中发烫。 …… …… 本来是雨。 雨是冷的。 冷的雨。 冷的风。 但是当那片乌云漂浮来的时候,这世间就仿佛变成了一片温暖的海洋。 它仿佛能挡住空中的风雨,仿佛能挡住远处的寒潮。 这就是魔宗的主力军队! 虽然人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们看见那远处黑压压一片拥挤过来的人群的时候,他们的内心还是发怵的。 那一片人。 应该有千人。 如果是一千寻常的军队,这世间恐怕无人会害怕。 可是这是一只修行者的军队。 在这其中,境界实力最为低下的都是初微境。 而其中更是还有着三名阴阳境和四名观庭境。 一个人打着一柄黑伞就走在最前面。 他面无表情,自然也无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因为他就是这天地间已经站在顶尖的人物。 无人能让他后退。 即使名扬中原的黑刀客也不能。 他此时出山,战的便是黑刀客! 他的身上没有武器,没有人知道他武器是什么,可是当那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手中的黑伞滴落到地上的时候,这世间的所有人便都是知道,他的境界实力究竟是何等的可怕。 因为落在地上的已经不再是雨水。 而是一片片冰冷的雪花。 能改变天地气息,能改变这天地气息的规律,这已经不是阴阳境能做到的事情了。 他是货真价实的生死境。 而在这样的战场之上,出现一个生死境,对于整个战局来说,都将会是一场无比巨大的改变。 人们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黑刀客即使再厉害,又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黑刀客即使再厉害,又如何能是那一千人的对手? …… …… 那名魔王姓朱,单名一个心。 朱心。 杀人。 也诛心。 朱心走来的时候,看见的第一眼就是这个小镇。 他无法想象,这样残破的一个小镇将会如何阻挡魔军的脚步。 他也无法想象,之前的那些魔将和军士是怎么栽在这里的。 他细细的思索着。 然后步子迈的越来越大。 他知道洛宁正在这里等着自己,也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一个极为棘手的对手。 可是对手真的棘手吗? 他不知道,他是生死境。 他在这片天地间本来该是无敌的存在,他有何棘手? 朱心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然后走进了这个小镇。 长街之上静静悄悄。 没有活物,也没有人。 只有一个酒馆。 酒馆前方有一座新坟。 也许只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坟头的草还没有来的及长起来。 坟头的土也是崭新的。 也许这里本来是没有坟的。 也许这座坟本来就是给他看的。 所以当朱心走来的时候,他第一时刻就感觉到了这座坟之中究竟葬的是何人。 雨落在他的伞上,然后变成了雪花。 这些雪花纷飞在天空之中,然后没有在他的伞上作任何停留,就这样落了下来。 他每走一步,空气之中都有雪花落下。 他平静的看着那座新坟,然后终于走到了坟前。 他伸出手,落在那坟头的土上。 他迟疑说道,“青魔??” 他说的也许是那个死去大汉的名字,可是在这里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目光泛起了一阵极为寒冷的目光。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座酒馆前。 顾长生正在微笑的看着他。 顾长生笑着说道,“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 …… 冰冷的秋雨落下。 朱心的身前就这样堆起了一个雪堆。 那雪堆越堆越高,最后竟然是要跟那个坟头一般高。 两个人的目光在这空气之中相互摩擦,最后彼此松开,顾长生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伞上。 朱心的目光却落在了那只旗杆之上。 两个人终于在短暂的接触之后找到了自己要注意的重点。 雨水疯狂落下,地面上起了一圈极为细密的涟漪。 白雪纷纷洒落,坟前起了一座白色的雪堆。 雨水和雪交融,然后在这两人面前形成了冰霜。 那柄黑伞在空中,一动未动。 那柄系在旗杆上的铁刀却忽然在这秋雨和秋风之中晃动了起来。 那柄刀剧烈的晃动,如同一展在这秋风之中晃动的大旗。 只是这样的旗子却是金铁的旗帜,也许是一展永远不会倒下的旗帜。 现在它晃动起来,恐怕下一刻就会倒。 顾长生没有想到自己在和他第一次见面之中就吃了这样的大亏。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铁刀之上。 铁刀被秋雨冲刷的已经愈来愈明亮。 他的眼神忽然也就越来越明亮。 他忽然伸出了手。 但是他不是伸手去召铁刀。 他伸手去斩秋雨,就像是一个月前去斩断那道秋风。 一道凛冽刀意忽然就在这天地间涌现。 寂静的长街之上忽然吹了一道倒卷的寒风。 一道涟漪就在这天地间浮现,不是雨水的涟漪,而是这天地灵力的涟漪! 时间就在这一刻仿佛忽然停止,那柄正在晃动的铁刀和旗杆也在这一刻停止了摇晃。 秋雨定格在了空中。 雪花不再落下。 顾长生的手在空中斩落! 这便是一声清脆无比如同玉器碰撞的悦耳声响…… 哗啦啦的风忽然倒卷,长街上的泥水都在这一刻飞扬而起。 刀意落下。 …… 寒风如潮。 秋雨尽碎! 第二十六章 生死之战 一个月之前,顾长生在酒馆之中挥手断秋风。 断的不仅仅是秋风,还有那名叫做青魔的魔将性命。 一个月之后,在这场瞩目的战斗之中,他挥手碎秋雨。 这场秋风和秋雨没有任何关联,但是也许应该是有关联的。 …… …… 天空之中的雨珠似乎是变成了无数细碎的尘屑。 这天空之中有多少雨珠? 数以千万。 他这一挥手,看似简单,但是仅仅是在瞬间就让这数以千万的雨珠在这瞬间破碎。 那些宛如尘屑的水星在这秋风之中开始摇摆不定。 朱心的黑伞前落下了一堆细碎的雪沫。 一阵狂风吹过。 那倒卷的刀锋就在这一瞬间撕碎了在场所有的雪花。 那一堆雪花就在这一刻变得只零破碎。 雨水重新打落在了地上,那空中的秋风终于也在这一刻渐渐的平稳。 顾长生的脸色苍白,目光落在了旗杆上悬挂的那柄刀上,那柄在秋雨之中已经被冲洗的愈来愈明亮的铁刀停止了摇摆。 它依旧还是平稳的挂在这旗杆之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是那些已经碎裂的雨水就在这柄铁刀之上重新汇聚成了一珠珠极为细密的水滴。 而这一刻,距离顾长生挥手不过过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 空气安静了。 只剩下秋雨的声音。 空气之中的刀风终于滑落而过。 朱心静静的站在雨中,他看着天空之中的秋雨重新汇聚成了线,看着那些雪沫重新变成了雪片。 他面无表情,只是平静。 他带着几分赞许的看着顾长生,“碎秋雨来抵消掉了我融入这天地间的气息,这确实是一种极为玄妙的手法,不怪你能活到现在,不怪那些魔将无人能是你的对手。” 他的脚步忽然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继续说道,“有着对天地灵力这般理解的人物,不可能是草莽,我只是很好奇你是何人。” 顾长生坐在长凳之上,他的脸色恢复了红润,然后他看着朱心认真的说道,“黑刀客就是我,我就是黑刀客。” 朱心道,“哦?那我现在更加好奇你是谁。” 顾长生望着他手中的黑伞,凝神说道,“我叫洛宁,剑渊洛宁!” …… …… 张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门。 他的怀中揣着一柄短刀,还有顾长生给他的那页书卷。 没有人知道这页书有什么用。 但是他就是要带着这页书去一个地方。 一个顾长生早就交代他要去的地方。 这个小镇的正南。 他从酒馆的后门出,迎面便是漫天的秋雨。 他有些没站稳,脚下打了滑,险些摔了个狗啃屎。 李四在他后面,然后忍不住骂道,“你怎么如此笨?连路都走不好,如何办好师父交代给我们的事情?” 张三的脸有些不自然,但是他还是咬着牙在这秋雨之中站起来了身子继续往前走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却更加坚毅。 王五从屋中也跟着走了出来,他叫住了张三,“等下!” 张三回过头,这才发现王五的手中不知道何时拿着一个酒壶,酒壶看起来沉甸甸的,似乎是里面装满了酒,王五苦着脸把这个酒壶塞进了张三的手里。 “我们四个你的胆子最小,喝一壶酒壮壮胆。” 张三就骂道,“谁告诉你我的胆子小?等我回来还要与你比刀!” 他嘴里怒骂着,然后转身走入了如同幕布一般的秋雨。 王五叹了口气,赵六忽然从后面走上来,伸手拿住了他手中的酒壶。 “你偷师父的酒喝?” 王五说道,“师父说过,修行者的事情不叫做偷,叫做借,今天借他一壶酒,大不了以后还给他就是!” 他说的极为自信,但是李四的脸却阴沉下来。 李四转头看着王五,然后声音就有些低沉,“你真的不怕死吗?” 王五坚定的说道,“不怕!” 李四说道,“可是我却有些怕了……” 王五看着他说道,“你怕了?” 李四说道,“是的。” 王五笑道,“可是连张三都没有怕。” 李四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只是怕这场仗打不赢。” 王五道,“怎会打不赢?师父很厉害是不是?” 李四说道,“是的。” 王五又道,“你死了之后就会有更多人活下来对不对?” 李四说道,“正是。” 王五更加开心的说道,“有更多人活下来之后,便是会死更多的魔宗,你说对不对?” 李四低头道,“在理。” 王五看着这冰冷落下来的秋雨,他笑着问道,“那你现在还怕吗?” 李四抬起头来,“不怕了!” 王五道,“很好。” …… 赵六举起了那只酒壶就放在口中喝了一口。 他没有顾长生的修为,也没有顾长生的酒量,他就这样被呛的咳嗽了起来。 但是当他放下酒壶的时候,他就已经消失在了秋雨之中。 —— 他们三个人,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就这样消失在了秋雨之中。 …… 掌柜的已经脱下来了顾长生的书生衣服。 他看着伙计,忽然发现伙计也正在看着他。 他皱眉问道,“你怕了?” 伙计摇头,“不怕!” 他极为认真的说道,“你可曾记得黑刀客吩咐的话?” 伙计点头,“记下了!” 掌柜忽然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惜!” 伙计不解,“可惜什么?” 掌柜看着窗外的秋雨,神情有些没落,“只是可惜我们会死,这场战斗也不一定会赢……” …… …… 顾长生的脸是苍白的。 他已经在这天地间窥探到了生死境和阴阳境的一线玄机。 这对于平时的修炼来说,这也许是极为有利的帮助。 但是对于此时的生死战斗来说,则是没有一点帮助。 朱心看着他说道,“怪不得就连魔君对你都如此重视,当年在马嵬关,刘成亲自前往都没有能杀了你。” 顾长生不知道洛宁的往事。 他只是尴尬的笑笑,“后来听说我死在了芒砀山。” 朱心笑了起来,“现在你又诈尸了,所以我会让你在这里死第二次。” 他的目光就这样落在了顾长生的铁刀之上,“你的刀意很强,但是不知道你的剑如何。” 顾长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朱心看着他脸上的黑色面纱于是又笑了起来,“黑刀客,除了脸黑,其余还哪里黑呢?” 他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雨伞。 整个人就站在了秋雨之中。 天空之中忽然不再有雨落下。 一道道绚烂如同彩虹一般的光芒就升在他的手掌之间。 一道难以言语的威压出现在这阴云笼罩的天空之下。 大地仿佛下陷了数寸。 顾长生的脸色变化,他屁股下面的长凳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粉末。 …… …… 第二十七章 花火 风起狂澜。 顾长生的身子虚空坐在了半空之中。 他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难看,但是好在有着这样的一张黑色面罩挡着。 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的脸。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办法看清。 一道殷红的鲜血忽然出现在了他的黑色面罩之上,那黑色面罩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红色。 一阵狂风迎面吹上了这座酒馆。 铁刀在狂风之中未曾动。 那酒馆却就这样颤抖了起来。 顾长生伸出了手,想要再次斩断秋风。 但是这阵秋风却不是那一个月前的秋风。 金铁交错的声音就在这半空之中响起。 顾长生的手打在空气上,本来是肉掌和空气的摩擦。 但是此时的摩擦却是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极为尖锐的破空之声。 一道火花出现在了天地之间,天空之中那道秋风竟然就这样被点燃。 火花四溢,是极为美丽的花火。 顾长生的手上滴落下了淋漓的鲜血。 这些鲜血还没有落下,然后便是在空中升腾而起,伴随着那尽碎的秋风和火花,天地间的这道火焰然后变成了一道极为绚丽的红焰。 这是极为美丽的,极为妖艳的。 但是同时也是血腥的。 红的地方,那便是血。 顾长生的手掌在这一瞬间变得鲜血淋漓,但是又在这鲜血淋漓的同时那些血雾和血焰升腾在半空之中,他的手瞬间又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他面无表情,在这绚烂无比的烟火之中站直了身子。 他看着那柄铁刀,看着朱心脚下的那座新坟,眼中忽然泛起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狠意。 阴阳境和生死境之间的差距竟然是这般巨大? 虽然在开战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里准备,但是当这一刻真正的来临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何等的无力。 天空之中燃烧的那道火树银花自己阻拦不住。 这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当然同时也是一种极为恐怖的力量。 在这道火焰出现的瞬间,他甚至感觉自己连天地间的灵力都无法再感觉到。 朱心看着他冷冷的说道,“这是我生死境的世界和领域,在这个领域之中,所有的灵力都是属于我的,你自然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鲜血顺着顾长生的手上和嘴角滴滴答答的滴落。 他的穿着本来是如同书生一般,但是在此时衣衫之上已经全部沾满了他的血。 他忽然发现,在这样的境界压力之下,自己甚至就连抬手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他看着悬挂在旗杆之上的铁刀,忽然就意识到了如果只要是朱心想,自己就不可能触碰到那柄刀。 可是他为什么要把铁刀悬挂在旗杆上呢? 顾长生低着头,脸埋在黑色面罩之下。 这是一场绝对的碾压战斗,他要如何逆转呢? 朱心也想要知道,他究竟打算如何跟自己抗衡。 他继续往前走了一步。 顾长生刚刚站起来的身子就这样弯了下去,他单膝重重的跪在了泥水之中,头也跟着低下去。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明亮了起来。 …… 朱心的一只脚落在了那孤坟的边缘。 空气之中突然安静。 那如同烟花一般的花火没有落下。 顾长生也没有死去。 因为那座孤坟忽然就在此时炸开。 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伴随着那花火落下的,还有半空之中的尘土和灰尘。 一道极为难闻的尸臭味弥漫在了这空中,然后伴随着那座孤坟炸开的瞬间,一根一丈多长的竹竿出现在了朱心的面前。 那只是一只竹竿,没有任何杀伤力的竹竿。 但是此时它的却被削尖,然后埋在了地下。 如果仔细去看,在那根竹竿之上竟然还粘着一张纸。 如果再仔细些去看,那张纸明显是从哪个书籍上撕下来的。 因为有了这张纸的存在,所以此时的这个竹竿便不是竹竿。 这竹竿在这一刻变成了一柄刀。 一柄极为锋利的刀。 这是来自北海云山的刀,自然也是来自顾长生手中的刀。 这是生死之刀。 是老刀客的杀人刀意。 这是当年让那个魔君都忌惮的刀意,如今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让朱心忌惮的。 原来那悬挂在旗杆之上的刀只是一个幌子。 真正的刀原来一直在蓄势待发。 天空之中的火焰就在这一刻倒转而回,那页书上蕴藏着的是老刀客的刀意,朱心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了。 因为在他生死境的领域之中,本来是没有人能撼动他的,但是此时这柄刀出现,这便是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可是这终归只是一柄刀的刀意。 顾长生阴阳境的实力怎可能发挥这柄刀意上的力量? 这自然是不会的,也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世间在可能和不可能之间总会有一种神奇的媒介。 当打破这层媒介的时候,不可能便会变成可能。 这种媒介的便是奇迹。 这世间从来都不缺少奇迹。 但是也不是随时随地都有奇迹。 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洛宁。 朱心看着那距离自己咽喉越来越近的竹竿,然后他就在这凌乱的气息之中伸出了手。 他生死领域之中的灵力,都是被这一刀打乱了。 冰冷的风吹在更加冰冷的竹竿上,那如同烟花一样的光芒骤然炸开。 伴随着炸开的还有顾长生的鲜血。 那柄竹竿被朱心伸手握住,他松开了左手,然后那柄他一直拿着的大黑伞就这样在风中落在了地下,他的右手攥紧了根覆满刀意的竹竿,他的左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 几乎就是在这圈出现在的瞬间,天空忽然好像晴朗了。 再不见刀意,也不见灵力。 一道本来被生死领域隔开的雨水忽然落在了顾长生的脸上。 朱心松开了右手,那柄竹竿落在了地下——已经变成了一根真正的竹竿。 空气之中有血腥的味道,他缓缓的摊开了右手——在那其中竟然有着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看着顾长生,然后忽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朱心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缓缓往前走了一步。 这次风雨之中再无东西能拦截住他。 他叹息着摇头说道,“可惜你不是他。” 他的左手终于画完了那个圈,那个小小的酒馆就忽然嗡鸣颤抖起来。 …… …… 第二十八章 魔宗的光明 顾长生的身上滴落下来了淋漓的鲜血。 酒究竟是否让他的头脑变得清醒呢? 究竟是清醒,还是沉醉呢? 可能这清醒和沉醉之间的关系都无法让人捉摸。 但是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精心布置的局失败了。 那张书页上的刀意没有伤到朱心。 顾长生的身上却是已经受了伤。 他的目光落在了朱心的左手上、。 他的左手在天上终于画出来了那个圆圈。 天空之上于是也出现了一道圆圈。 在黑云的中间,出现了一个极圆的圈。 然后在那圆圈的背后,天空之中的那笼罩着天空的乌云在这朱心的头上慢慢的散开。 一道极为刺眼的光芒从这圆圈之中落了下来,然后在这落满秋雨的大地之上出现了一道夺目绚烂的光芒。 这道光芒包围了整个酒馆,然后在那光芒之中,一道冲天而起的寒芒就笼罩了这片大地。 这是顾长生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 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魔宗都是极为凶险的。 他们的手段都是极为黑暗的。 但是今天在这酒馆之前,这样的黑暗却是变成了光明。 他在这光明的笼罩之下,单膝跪在地下,低头看着自己膝前如同蜘蛛网一般裂开的裂痕,眼神有些迷离。 旗杆上的那柄刀还悬挂在半空之中,可是顾长生的这一击失败,似乎就已经失去了拔刀的先机,或是说,即使现在他拔出了那柄刀,也不可能扭转这个战局。 他抬起了头,看着朱心,黑色面罩之下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 他看着天空之中那道将要落下的光芒,然后忽然抬头问道,“这一招叫做光明?” 朱心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他说道,“也可以叫做黑暗。” 这对于这世间是光明的,但是对于顾长生来说,这一招便是黑暗的。 因为着伴随着这一招的落下,他的生命将会结束。 冰冷瑟瑟的秋风吹在了这如同霓虹的光芒之上,然后在下一刻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道光线竟然是能隔绝天地间的事物? 这便是生死境的真正实力吗? 朱心看着他,然后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如果你也是生死境,可能我们之间还有办法打,可是你不是……” 顾长生沉默了,他的嘴角溢出了鲜血,然后他转过了头,那黑色的面罩下带着心酸的笑容,他忽然极为认真的问道,“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朱心愣了一下,“可惜什么?” 顾长生说道,“你就这么杀了我,难道不觉得可惜吗?你难道不想看看真正属于我的刀?难道不想看看真正属于北海云山的刀?” 天空之中那道光线还悬挂在在半空之中,朱心第一次沉默了。 他的目光从顾长生的身上转移到了那铁刀之上。 空气之中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 朱心缓缓的说道,“我只是不懂。” 顾长生愣道,“不懂什么?” 朱心说道,“我只是不懂,你们北海云山和剑渊的关系本来不是那么好,为什么你却要打着洛宁的旗号?” 顾长生看着他,然后忽然笑了起来,“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还需要我说吗?” 朱心道,“哦?” 顾长生说道,“你说的不错,北海云山和剑渊的关系确实不是太好,但是我和洛宁关系却是很好,而且,在这世间,也只有剑渊敢站出来抵挡魔宗。” 朱心看着他脸上的黑巾,然后缓缓说道,“哦。” 他想了想,然后更加平静的说道,“可是你却要死了,那便是说明,剑渊的洛宁要死了。” 顾长生哈哈大笑,“但是我却是不会死的!” 朱心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事情。 顾长生本来被天空之中的那道光线压制而住,而现在,天空之中的那道光线就这样变成了齑粉。 因为他忽然伸出了手。 以手为刀,然后斩断了天空之中的那道光线。 然后,一张白纸出现在了他的手掌之上,一道无比恐怖的气息弥漫在了这片光线笼罩的所有地点。 这依旧是一道刀意! 一道只是属于北海云山的杀人刀意。 顾长生的身子就在这道刀意涌起的瞬间站直,然后再次伸出了一只手。 这只手探到了那无比恐怖的光明之中。 在那被秋雨淋透了的大地之上猛然就升起了一道极为细密的裂痕。 在这道裂痕升起的瞬间,几乎同时裂开的还有顾长生探出光明的那只手掌。 淋漓的鲜血从手掌上喷涌而出,天空之中于是又一次炸开了一道道血雾。 但是在这血雾涌起来的瞬间,那柄铁刀终于也跟着颤抖起来。 呲啦! 一声刺耳的声响。 随之而断的是系在那铁刀上的绳子。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 随之而断的是那根旗杆。 铁刀就在这一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 它在这一瞬间钻入了那片光明之中,而在这片光明的涌起之间,天空之中出现出现了一道更加耀眼的花火。 这是那铁刀刀鞘和空气的摩擦。 顾长生默默的伸着手,仿佛根本无视那道能让这铁刀都火星四溅的光芒。 滴答…… 不是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 不是秋雨落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 不是眼泪和汗珠。 那是什么? 顾长生面无表情的盯着天空之中的那柄铁刀。 —— 它融化了。 它的刀鞘融化了。 在这道光明之中,似乎没有什么东西不能融化。 铁水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大地之上,然后和秋水跟泥土混在了一起。 那柄刀似乎是在呻吟。 顾长生的手依旧在向前握着,只不过,他手却已经血肉模糊,血肉模糊之间,似乎竟然还能见到森森的白骨。 但是即使如此。 他的手没有放下,天空之中的那柄铁刀也也没有停止飞行的脚步。 火花飞溅。 铁水消融。 秋风伴随着秋雨,伴随着秋天的金铁。 然后便是一声无比明亮的响动。 似乎是银瓶乍破。 似乎是冰山初陷。 顾长生的眼睛就在这一刻变得明亮起来。 他忽然扬起来了头,然后喝干了自己手中酒壶上的所有酒。 他的手终于触碰到了那个刀柄。 …… …… 第二十九章 心中的刀 天空之中有异象。 这是天地异象。 阴阳境的强者交手,这样的天地异象便是会影响到这天地间的气息变化。 不仅仅是在这个小镇之中,在几十里开外,甚至是在百里开外,人们都能看见天空之中那道奇异的场景。 秦薄衣站在土城的城墙之上。 她的脸色是苍白的。 即使是最为上好的胭脂也掩盖不住她脸上苍白之意。 她能看到那处的乌云破了,也能看到那光明落下。 她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那道光明的力量也许比这世间的任何一道力量都要恐怖。 这不是普通的魔气…… 这是光明的魔气! 天地之间仿佛在此时只剩下了那片光明。 天空之中阴云笼罩,依旧凄凄漓漓的下着小雨。 秦薄衣闭上了眼睛,然后伸出了手指开始推演。 她不肯花费灵力去演算这场战斗的最后结局,也不肯去花费灵力去演算李凤凉的推断。 但是当她看到黑刀客和那魔王的战斗开始之后,她就注定无法只是袖手旁观。 她推演了三次。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推演了三次。 冷汗从她的脸上滑落而下。 秦薄衣轻轻的喘了一口气,然后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军士在她的身旁紧张的看着她,因为他们无法知道自己这位女将军的心。 但是他们却是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女将军在面对这场战斗的时候是有多么的紧张。 也许就算当她亲自面对魔宗的主力大军的时候都不会有的紧张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 城墙上的秋雨终于不再落下。 天空之中的灰黑色的乌云依旧密布,但是雨却已经停了。 秦薄衣忽然就握紧了手中的剑。 她的脸色绝对不好看。 她推演了第四次。 可是无论是那种推演,最后得出来的结果都是洛宁必死无疑。 …… …… 李凤凉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他所在的这城上看不到太远的地方,但是他却是能感觉到远处的那阵阵的杀意。 他知道黑刀客和魔王的大战已经开始。 他知道在这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阻挡他们的战事。 如沙土一般的秋雨打在他的脸上。 洛老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然后站在了他的身边。 他的眼神之中也带着对于远方战事的忧虑。 但是在这忧虑之间还有什么呢? 是惧怕? 他怎会惧怕? 当日在玄武城之前面对张如昨的时候他都没有惧怕。 这苍茫无比的天地间仿佛有着一个东西正在牵动着他的心弦。 那根线一动,他的心便是跟着一痛。 远处天空之中那片乌云他看不见,但是他却是能看见天上下着的淋淋漓漓的秋雨。 他忍不住骂道,“要命的人,催命的雨!给你爹哭丧呢?” …… …… 郡主坐在自己的屋子之中。 他的面前是那杯要命的花茶。 花茶的旁边是一壶酒。 这两个东西都能带给他快乐,但是要看他如何取舍。 他静静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倾听什么东西。 但是在这南郡城之中却是没有一丁点的动静。 那么他究竟是在倾听什么呢? 南郡没有下起秋雨。 但是外面也是阴云密布。 他沉沉的头低着,外面沉沉的天空也低着。 那这天地间究竟是有什么东西要给他倾听? 他闭着眼,然后脸上十分开心的笑了。 原来他就是在倾听这片天地。 可是天地有什么好倾听的呢? 黄春秋站在门外。 他听见了郡主爽朗的笑声。 郡主笑道,“我看见了,我听见了。” 黄春秋不解。 郡主看着他的身影笑道,“我听见这片大陆上有一种声音。是剑的声音……” 黄春秋不解,心说剑怎会有声音? 郡主的忽然睁开了眼,“但是在这天地间却还是有着另外一种声音……” 黄春秋依旧不解。 郡主笑道,“这是刀的声音!” 他站起了身子,然后端起了桌上的那杯毒茶,目光再也没有在那壶酒上有任何留恋,他大笑着对黄春秋说道,“看来后生可畏这四个字不是说笑!” 他扬起来了头,把那杯茶一饮而尽。 他满意笑道,“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在改变,但是唯独余温的茶还是那么好喝!” …… …… 风在呼啸。 这世间怎会有剑的声音? 雨在拍打。 这世间怎会有刀的声音? 那枪呢? 若是有其他兵器呢? 张三不知道。 李四不知道。 王五不知道。 赵六不知道。 他们看不见,听不见。 他们只是站在这冰冷的秋雨之中,然后用手握紧了怀中的那页书的纸张,他们站在四个不同的地方,然后看着远处酒馆上空的天地异象,脸色变得更加紧张。 村子门口黑压压一片,魔宗的大军来了。 …… …… 那道光明的墙就是铜墙铁壁。 顾长生的手已经握在刀上。 但是却已经不会是这世间最为有力的手了。 因为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让这柄刀出鞘。 他不是老刀客,也没有那般通天的本事。 他的右手血肉模糊,在那片光明之中竟然似乎是要被融化了一般。 朱心眼中带着同情看着他,“魔君想要天下,只不过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应该属于他们的时代,而老刀客都没有出手,作为他的徒弟你却如此不懂事,实在是太蠢了。” 他伸手捡起来了地上的伞,因为胜势已定,他看着顾长生平静说道,“你们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你们是怕死的。不光是你,就连你师父也是一样,而我们魔宗之所以强,就是强在我们不怕死!” …… 顾长生瞪着眼看着他,“你们的时代就是在这世上杀死更多的人?” 朱心冷冷说道,“只是你的愚蠢也阻挡不了他们去死。” 顾长生苦笑说道,“若是洛宁在这,他定然会让你们见到这世间最蠢的人!” 朱心道,“比你还蠢?” 顾长生笑道,“他不死不会罢休。” 朱心道,“可惜。” 他摇头叹气,是真的可惜,他说道,“可惜我看不到你的刀了!” 顾长生看着那在光明之中已经近乎被融化的刀锋,然后忽然也摇起了头。 他说道,“可惜!” 这次是朱心愣住了。 顾长生大笑说道,“只可惜你现在见不到剑渊洛宁!” 他忽然伸手,然后在那道难以想象的恐怖压力之中从光明里抽出了那柄刀! 他看着朱心认真说道,“剑渊洛宁,有很多优点,他是剑道上的天才,他学会了易水寒的剑,他有很多朋友……” 他话锋一转,右手就这样举起了刀。 咔嚓。 不知道是刀锋崩开的声音还是他骨骼断裂的声音。 顾长生大喝道,“北海顾长生!从来不怕死!” 他补充说道,“在你面前的,只有北海顾长生!” …… 他的面罩就在这一刻脱落而下。 他的上衣也在这一刻变成了齑粉。 他的腰间挂着一卷书。 一卷已经残破的书。 他伸手,然后抓住了那本书。 那本书的每一页都是一道凛冽的刀意。 此时他抓住了那本书,就是抓住了这所有的刀意。 他看着朱心大骂说道,“我他妈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不怕死!” …… …… …… …… 无数的刀意纵横。 他狠狠的闭眼,然后那些刀意如同针灸一般的被他反手扣在了自己的丹田之上! 那些刀意近乎疯狂的钻入了他的丹田,宛如江河归海。 天空之中的阴云在这一刻忽然散开,那些天空中的光明也在这一刻变成了漫天的光屑。 他的气息忽然变化。 …… 似乎是。 似乎是正在一点点的向着阴阳境的巅峰攀爬而去。 ……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鲜血顺着他的丹田流淌而下。 他手中的刀在这一刻光芒大放! …… …… 第三十章 赴死的刀 天空之中有一道光。 这便是光影。 地上有一柄刀。 这便是刀影。 在这刀影和光影之间,便是站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鲜血的人。 —— 顾长生。 …… …… 这天地间的鲜血本来就是都在为他渲染。 这天地间的刀意和剑势本来都是为他准备。 因为他就是一柄刀。 一柄属于北海云山的刀。 但是此时他已经不是代表北海云山。 他是为了这天下的苍生。 他丹田处的鲜血潺潺流淌而下,染湿了空气,空气之中升起了一道猩红色的血雾。 这样的血雾绽放在这天地间,如同一朵在血雨之中绽放的最美丽的花! 这样的的花朵就是他的刀意。 …… 朱心平静的望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这天地间怎会有这样的事情? 这天地间怎会有这么不怕死的人? 但是那本写满了刀意的书籍就悬挂在他的丹田之上。 那所有强大的刀意在这一瞬间进入到了他的身体,这当然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但是在他获得这样强大力量的同时,伴随着的自然也就是毁灭。 顾长生的眼睛低着,身上的鲜血依旧在滴落。 在这滴落的鲜血之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气息缓缓浮现。 他笑着抬起了头,然后看着朱心,“我知道生死境和阴阳境对我来说确实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我也知道你们魔宗的功法很厉害,但是要是比起来不怕死,这世间恐怕无人能出我左右。” 当年在天朝的避暑山庄之中,他喝了那一碗女儿红,不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们北海云山的天才有多厉害。 而是仅仅是以为他的性格。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书生,体内竟然能蕴藏着这般巨大的能量? 他竟然是这世间最不怕死的人? 朱心看着他缓缓说道,“你疯了?如果你这般强行破境,恐怕日后在修行的路上你也走不远……” 顾长生笑着看着他,“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我能走远。” 他笑着说道,“我也从来不希望我能走远……” 他极为认真的笑着说道,“我只是在这世间,走的比你远,那我便是知足了。” 他伸手,然后把那柄刀拎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想要让这柄刀出鞘。 但是这柄刀已经在那光明之中被融化了,它应该如何出鞘? 顾长生给出了答案。 他轻轻的伸出手,他的手上有着血水,有着酒水,有着秋雨。 他按在了那柄刀上! 一道恐怖的灵力在这天地间涌起,在这灵力涌起的瞬间,所有的刀意和秋水都如同发飞燕还巢一般的倒卷而回。 这平静的小镇街道上的冷水之中仿佛起了一阵海浪。 那是一阵宛如真正海水一般的千层海浪。 而顾长生的人就站在这海浪漩涡的正中央。 他伸手摘下来了那柄铁刀上已经被融化凝固的刀鞘。 —— 原来那柄刀已经不需要出鞘。 它本身就已经出鞘! 顾长生的脸上就在这一刻显现出了一道极为豪迈的喜悦。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那蕴含着恐怖刀意的书籍就飞向了天空之中。 一道凛冽的刀光划过,然后那些纸张便是变成了纷纷的雪花。 雪花随着血花,如同一朵朵野花一般的绽放在了这秋雨翻涌如海浪的长街之上。 天空之中仿佛真的下雪了。 顾长生大笑,“原来生死境就是这种感觉?” 朱心轻轻低下了头,他握着黑伞的手指有些微微发白。 他看着那碎土涌起的孤坟,本来一直往前走着的脚步却在此时停下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之中的云朵。 一道冷风吹过,然后天空之中的雨水就真变成了雪。 他想了想,然后后退了一步。 …… …… 张三看着远处到来的魔宗大军,手中那柄刀握的更紧。 他记得顾长生的话,他也记得自己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右手握着刀,然后左手就抽出那张书页。 一道无比恐怖的灵力在这天地之间涌现出来。 他的手因为这道恐怖的刀意侵染的有些微微颤抖。 但是在这微微颤抖之间,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握紧了手中的刀。 他知道此时在某个地方的那某三个人,一定是在做着跟他同样的动作。 但是他真的是不怕死的吗? 他当然怕死。 可是此时他却有了一种比死亡更加值得他去做的事情。 如同实质的秋风吹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那些秋风就这样化作了他脸上的泪水。 他哭了。 但是这哭仅仅是暂时的。 或许也是因为疼痛? 不知道。 他低头,那张纸上蕴藏的所有刀意都在这一刻灌输到了他的丹田之上。 一道淋漓的鲜血从他的身上彪飞而出。 张三疼的闭上了眼睛。 只是手中的刀却是握的更加紧了。 一道冲天而起的刀意在这一刻出现,然后护住了这做小镇。 …… …… 李四呢? 李四喝了口酒。 似乎已经醉了。 他知道张三的胆子最小,但是此时他看见了这小镇之中起了两道冲天而起的刀意,他便是霍然明白,在这世间还有比他胆子更小的人。 那人便是他自己。 他于是不再犹豫。 他忽然咬牙,然后抽出了那页纸张。 一道凛冽的刀意注入到了他的体内,他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刀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 …… 还有王五。 还有赵六! …… 五道冲天而起的刀意在这一刻护住这座小镇。 天空之中的那块阴云想要逃窜,可是它却是已经无处可逃! 朱心看着那些涌起的刀意,然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笑着说道,“有很多傻子。” 顾长生说道,“他们是英雄。” 朱心笑道,“可是仅仅靠着这五道刀意,你是无法封死这天地间的所有灵力的。” 顾长生说道,“正是,所以我还准备了其他。” …… …… 那座酒馆的门终于开了。 掌柜的带着伙计小三走了出来。 他的手中拿着一只烧鸡。 伙计的手中端着一坛温热的酒。 他们站在的顾长生的身后,手中攥着一张白纸。 一张蕴藏着无比恐怖刀意的白纸。 …… …… 顾长生认真问道,“现在够了吗?” 朱心低头回答道,“够了。” 顾长生道,“好。” 第三十一章 七刀入北海 这座小镇本来是荒芜人烟的。 但是今天却涌起了七道冲天而起的刀意。 这七道刀意在天空之中封住了那片乌云,护住了整个小镇,那在小镇外面的一千魔宗大军便是被隔绝在了外面。 朱心若有所思的看着天,然后他饶有兴趣的问道,“这招叫做什么?” 七道刀光,那便是如同七道五彩斑斓的彩虹。 他们四个人站在这长街之上的海浪之中,他们的脸色都是惊人一般的相似的苍白。 顾长生笑道,“七刀入北海。” 朱心赞叹说道,“好名字。” …… …… 七刀入北海。 这是属于北海云山的剑。 也是老刀客的毕生的刀意的领悟。 怎能有人承受的住? 顾长生闭着眼睛。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对于这个世界任何的留恋。 因为他已经知道,即使自己打赢了这场战斗,从此以后也注定在修行的道路上无法走远。 这样破境的生死境,是借助别人的力量,对于他的修行来说是极大的损害。 可是如果活不下去? 顾长生没有再想下去。 如果活不下去,那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 …… 但是他为何在临死之前还有些遗憾? 为何遗憾? 他闻着伙计手中那壶酒的酒香,然后忽然咆哮了一声。 他不服。 可是他为何对这一壶酒不服? 没有人知道。 如果有一个当年在避暑山庄待过的人,那他们便是会知道,顾长生是如何不服。 他只是不服当年那个把他喝倒了的人。 他心里想着,如果要是有机会,定要再和他喝一口酒。 可是到了那时,他是大修行者,自己如何能喝过他? 他就无比凄凉的笑了起来。 笑是凄凉的,然后刀就是被握的更紧。 刀紧了。 然后空气之中的秋雨海浪就在这冷风之中被冻成了无数的冰晶。 那七道冲天而起的刀光就这样变成七道血雾。 在这村庄之外,有很多魔宗的军队不明所以。 他们纷纷上前,想要凭借着自己的修为打开这道隔绝小镇的刀意。 可是当他们上前之后,他们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抗衡的力量。 一道道极为凄厉的喊叫之声传了过来。 天空之中飞上去了更多的血雾。 这此时黑红色的血雾。 在这黑红色的血雾之间,一道若隐若现的巨大刀影就这样出现在了那阴云的上端。 这不是顾长生铁刀的模样。 这是另一柄刀。 这柄刀世间没有人见过。 因为他本来就不是顾长生的刀。 这是老刀客的刀! 这世间无人见过他的刀。 所以就连朱心也没有见过。 他知道这柄刀曾经在当年的时候战过魔君。 他知道这柄刀曾经带给过魔宗怎样的恐惧。 此时他终于看见,他才终于明白,这世间竟然会有这样惨绝人寰杀意纵横的刀! 它的杀气实在是太重,它的杀意实在是太恐怖。 这柄刀如果亲自到了这里,这世间会死多少人? 无人知道。 但是最为恐怖的是,顾长生倾尽了满身的修为,赌上了七个人的性命,也才能让这柄刀初见雏形。 那如果他亲自来呢? 朱心已经不敢想象。 他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刀影,然后伸手,抓住了空气之中的一片虚无。 黝黑的雨伞挡住了天上飘落的大部分雪花。 但是它没能抵挡住那如同冰雹一般的刀意。 顾长生双手握住了刀柄。 —— 但是此时他的手中却也是只有刀柄。 他的面前是一柄虚无的刀。 天空之中那朵阴云终于在此时裂开。 那些魔宗尸体混着黑红色的血雾聚集在了顾长生头上那如同虚无的刀影之上。 但是伴随着这些血雾的注入,那道刀影终于在此时变得宛如实质。 顾长生倒退了一步。 他就在这一刻充满了自信。 他大喝道,“看刀!” …… …… 土城之前。 泛起了涟漪。 没有海水。 只是空气。 空气之中的灵力如同大海一般的泛起了涟漪。 七刀入北海。 聚杀气成刀。 这是天下最强的用刀者的影子。 顾长生站在百里之外的小镇之中,只是举起了一柄虚无的刀,然后这天地便是有此反应。 …… 秦薄衣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 她看向了东北的方向。 她忽然直起了身子。 天空之中的秋雨已经不再下。 猛然稀稀落落的开始落起了雪花。 这已经不是越境挑战了。 她已经闭关潜心入生死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她当然能意识到这世间阴阳境和生死境手段的差距。 这已经变成了生死境之间的较量。 …… …… 那道如同海浪一般的刀意还在涌动。 因为这天地间没有什么能阻挡他。 顾长生很满意。 无人能比此时的他更满意。 他看着朱心笑着说道,“你败了。” 朱心沉默不答。 顾长生继续笑着说道,“你要是败了,前方的剑渊绝对不会遗漏战机,他们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败你们魔宗正面的大军……” 朱心依旧不说话。 他看着这浑身是血,虚弱的已经不能再虚弱的少年。 —— 他这么虚弱,为何就能拿起刀? 他境界不如自己,为何他偏偏就是有着武器? 他想不通。 他好烦。 一道清脆的长啸从他的口中急掠而出。 他挥手,然后天空之中那被刀意封死的天空开始变化。 一个更大的圆圈出现在了天空之上。 无数的光明落下。 那些光明所到之处,天空之中的血雾便是在这一瞬间蒸发而起。 他伸手,然后在这万千光明之中握住了一缕。 血雾爆炸。 一朵朵花在天空之中出现。 如果过年一般的烟花。 也像是春天绽放的野花。 …… 顾长生仰天大笑。 他把手握紧,然后天空之中的那柄刀就这样斩落。 …… …… 伙计站在掌柜的后面,他看着掌柜,身上流淌着鲜血,已经说不出话来。 可是他依旧没有倒下。 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他张着嘴,泛着血沫颤抖着说道,“我有些困了。” 掌柜的没有回头,他带着笑容说道,“小三,睡吧,今天给你放一天假……”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头就在这一刻低下去。 他死了。 可是他却没有倒下。 …… …… 李四远远的看着天上的血雾。 然后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也没有倒下。 他喃喃的念了一句,“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啊?” 他缓缓的低下了头,眼中再无生机。 …… …… 第三十二章 起风了 李四站在长街前。 他还没有死去。 他在想一个人。 是在想王五吗? 可是为什么要想起来他呢? 他看着天空之中成型的那柄刀影,脸色有些难看。 自己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付出了生命吗? 也许是的。 可是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呢? 究竟是不是值得的呢? 也许还是的。 那么在这世间,值得和不值得之间究竟是在用什么去衡量呢? 是用一个人死去能换来的东西吗? 他死了之后究竟是能换来什么呢? 他仰头看着天空之中那道巨大的刀影,然后眼中流下来了两行清泪。 他心里想着,假如有一天自己能有了这种境界和实力,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可是他还没有来的及去想,他的用刀支撑起自己身体的整个重量,然后头重重的低下。 …… …… 死亡。 生命的尽头就是死亡。 这世间已经有太多人去死了。 王五的手在颤抖。 他还没有死。 因为他不想。 可是世间绝对没有什么事情是他想不想就能做到的。 他如果不完全让这道刀意进入到自己的身体,那七刀入北海的大阵就无法发挥它的全部实力。 可是人的生命却只有一次。 他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后那一束光芒就这样上升到了天际。 他临死前的眼睛是睁着的,没有闭上。 他睁着的眼睛为什么是明亮的呢? 这世间已经尽皆都是黑暗,为什么却还有光明能映照在他的眼中呢? 原来他眼中有人。 有天下的人。 …… 也是那一抹光亮是他死去的爹娘。 也许另外一抹光亮是他在这世间留下的遗憾。 —— 师父的酒究竟有那么好喝吗? 这个小镇之上村东头的李姑娘究竟还在不在? 她能在这次战乱之中活下来吗? 他的眼神之中有无数的光明,然后这些光明终究都被天空之中的那道刀影所笼罩。 他只有死去。 他只能死去。 如果这世间给他一次从来的机会让他走过。。 他想他大概会先吃口烧鸡喝一口酒再死去。 冰冷的秋风吹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消失在了那道光影之中。 …… …… 还剩下一个赵六。 他在干吗呢? 他倒下了。 于是那道上升在天空之中的光柱戛然而止。 他承受不住这其中的刀意。 他也忍受不了死亡给他带来的痛苦。 …… …… 朱心看着天空之中那道戛然而止的光芒,然后又看着顾长生头顶的那片刀影。 他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笑着说道,“你看,这世间不会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 顾长生手中握着空刀柄,这只是一柄空刀柄,但是它却是宛如在这世间最为强大的刀。 天空之中的那道虚影就是这柄刀的写照,但是这柄刀此时却是一柄不完全的刀。 顾长生抬起头来,看着天空之中那道未曾完全升起来的光柱,目光有些暗淡。 但是即使暗淡,他的脸上也是坦然的。 他笑着看着朱心说道,“这是我的最后一刀,无论成败,都将是最后一刀。” 朱心嘲讽说道,“你也只能出这一刀,这不是你自己的实力,这是无数人的心血堆积出来的。” 顾长生微微一笑,然后反问说道,“只要是能杀人,是谁的刀又有何区别呢?” 朱心蓦然,他回答不出。 …… 他的手在那个天上圆圈的正中央,然后他缓缓的握紧,就这样在天空之中抓住了一片光明。 如同雪片一样的光明在这天空之中就被他握紧。 他的头上是光明的。 …… 顾长生后退了一步,身上的鲜血已经凝固。 秋风和冬雪打在他的脸上,那柄巨大的刀影悬挂在小镇的天空之上。 他的脚下是黑暗的。 …… 朱心笑道,“刀阵未成型,你不是我的对手。” 顾长生静静握着刀,却再也说不出话。 因为那道光明就在朱心的手中凝结而成了一片锋利的刀锋。 这也是极为锋利的刀锋。 当然也是极为恐怖的刀锋。 顾长生的手开始颤抖,他的人开始颤抖。 朱心的额头也有了极为细密的冷汗冒出,天空之中有着一道宛如炸雷的滚滚之声显现。 他的手指就这样在半空之中重重的点下。 …… 咔嚓。 天地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顾长生的脸色在这一刻苍白起来,他后退了一步,然后身子依旧半跪下去,鲜血从他的口中如同涌泉一般的喷射而出,然后那片光明便是在这血雾之中显现的更加美丽。 仿佛是白昼。 也像是黑夜。 天空中有秋雨。 然后也有冬雪。 那柄刀碎裂开来。 它在天空之中被那道光芒斩开了一个口子。 朱心看着那柄刀,知道顾长生败了。 他十分开心的笑了起来。 顾长生沉默不语,以为他体内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一点多余的灵力。 他沉默的低下头,他也知道自己败了。 …… …… 赵六就倒在雨雪中。 他承受着那道刀意带来的巨大痛苦。 他已经无力呻吟。 他已经站不起来。 他迷迷糊糊仿佛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的师父输了,于是整个小镇的人都死了。 这是一场噩梦,也是今天这场战斗最坏的结局。 鲜血从他的丹田之中流淌而出,染红了地上的泥土,血花绽放,朵朵鲜艳,如同桃花一般诱人。 他忽然站了起来。 他愣住了。 他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那么他是怎么站起来的呢? 他愣了愣,然后发现有一双手扶在自己的腰间。 —— 原来他是被扶起来的。 光影之下的那张脸在他的面前显得既熟悉又陌生。 他也许认得那人,但是也许却已经忘了。 这是一个中年人。 一个他叫不上来名字的中年人。 也是这小镇上的人。 他的色难看,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赵六忽然发现,在他的身后原来还站着更多的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一个个既害怕又要上前的人。 他仿佛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扶住了那双有力的手,然后另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刀。 …… …… 秋雨和冬雪落下。 在这长街之上多出了许多人。 他们不是修行者,只是拿着锄头和菜刀的普通人。 他们的眼中全是惧怕,因为此时要他们拼命。 他们走上了街,然后伸出手扶住了那在光影之中死去的孩子。 但是,他们却承受不住这无比强大的刀意,无数的血水涌出,然后在这天空之中绽开,如同一朵朵娇艳的花朵。 —— 这些人纷纷死去。 无数的鲜血仿佛汇聚成了一道更加强大的刀影。 天空之中那最后一道光影就终于冲天而起。 那柄裂开了一条口子的刀锋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完全。 那道刀意终于凝实。 这仿佛已经不再是老刀客的杀人刀意。 朱心抬头端详着那柄如实质一般的刀,却忍不住沉默了。 顾长生笑了。 他开心的说道,“你看,胜负就是在这一线之间。” 顾长生微笑着看着朱心,然后笑着继续说道,“你总是以为只能杀人,但是刀能杀人,却也能救人。” 朱心低着头,若有所思,眼神之中有了几许不解。 天空之中的黑云如同一块漆黑的幕布,而在这幕布之间存在着一处前所未有的如同春日一般的刀影。 刀影如洪。 顾长生不再后退。 …… 于是秋雨和冬雪便是无法再落下。 平地之上起了一道凛冽如风的刀意。 一阵风吹过。 一道这个秋天末尾最强; 这个冬天开始最暖的风; 就这样席卷而过了整个小镇。 …… …… 第三十三章 天朝十七年的第一场雪 天朝十七年。 冬。 …… …… 据史料记载,中原起了一阵史无前例的大风。 这是这个秋天末尾最大的风,也是这个冬天初始最暖的风。 这阵风仿佛就变成了这天地间最自然的秋冬分割线。 …… 听当时的人说,这阵风不仅仅是风。 它还带来了死亡。 魔宗大军出光明城入中原,一千大军全军覆没。 仅仅是因为一个没有名字的小镇。 没有名字的小镇,但是却有着一个有名字的人。 —— 黑刀客。 于是有人便是管这座小镇叫做黑刀镇。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带领这一个小镇之中那些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杀掉这些魔宗大军的。 但是如果有人在当时,他们就能在这风中闻到鲜血的味道。 除了鲜血的味道,这风中还有一股酒的味道。 酒是最烈的酒。 刀是这世界上最快的刀。 只可惜酒饮尽了。 用刀的人却不见了。 …… …… 从白天到黑夜。 这个小镇上幸存下来的所有人都在魔宗的尸山血海之中去寻找黑刀客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一人一刀斩杀了朱心。 没有人知道他在斩杀了朱心之后是如何一人一刀杀掉了这一千魔宗的大军。 但是当人们走进那片血海之中的时候,天空之中的雪花已经在地上堆积了一尺厚。 但是他们无人见过顾长生,他们如何能找到顾长生? 不知道有谁提议,“魔宗的鲜血都是黑色的,他不是魔宗,他身上的鲜血定然是红色的。” 人们恍然大悟,然后他们开始在这已经冻结的鲜血之中寻找。 不知道寻找了多久。 他们之中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人们围观过去,他们这才发现在这尸山血海之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应该大概或许是已经死了。 他丹田之中流淌出来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 因为那鲜血似乎已经不再是人的鲜血。 它们冒着热气,如同滚烫的岩浆,它们滴落在地上,然后那里的雪水便是化开一片。 这便是生死境的实力。 生死境界的余威。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围观过来。 他们终于找到了黑刀客的尸体。 当他们把他从这片血海之中抬出来的时候,他们这才发现他原来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后生。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刀柄。 当然也仅仅只是剩下了刀柄。 但是正是这刀柄就护住了这座小镇,护住了这座小镇上的所有人。 有人终于忍不住。 他们的眼中含着泪水,看着这个黑刀客年轻的脸庞。 他们有的人转过身去,然后在小镇的门口看到了另一座如同冰雕一般的人。 那正是张三的尸体。 他还保持着临死之前的动作,他丹田之处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化作了一道血柱。 而在这血柱之上,还有着一些别的东西。 晶莹无比,剔透无比。 这是什么呢? 这是他的泪水吗? 还是他的汗水? 一个这么怕死的人为什么却以这样的方式选择了死亡呢? 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答案。 他们抬着顾长生的尸体,然后走进了这座小镇。 …… …… 这里安静了。 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安静只是暂时的。 风中落着人们都愿意见到的雪花。 因为在这样的黑夜之中有着这样的雪花,这才能让人安心。 它们仿佛在这黑夜之中一道天然的屏障,而在这屏障之下,便是藏着一群不知所以的人们。 这群人们没有见过真正的死亡,他们害怕真正的死亡,但是当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他们总是有自己的办法去应对他们。 所以,当顾长生的尸体被抬回来是时候,他们便是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哀悼他。 …… 凄冷的夜风裹着雪花。 这世间已经没有能比这再冷的东西了。 一道刺骨的寒风如同针尖一般落在了这冰冷的空气中,人群之中开始有哭声。 男人们无奈的扔掉了自己手中的锄头和菜刀。 女人们拿着已经准备好的寒衣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甘。 但是这样的不甘又能让他们怎么办呢? 他们只能等待,因为他们只是凡人,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没有办法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 这柄刀在这小镇之中剑指沧海,然刮了一阵这世间最大的风。 这样的风才会有人记住他。 一个女人蹲下身子,在顾长生的尸体旁边痛哭,“他都死了,以后还有谁能保护我们呢?” 一个男人走到她的身边,有些无奈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落在了那女人的肩膀上,然后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我来保护你。” 可是他的手却在颤抖,因为他也知道他无法保护她。 天空之中的雪花开始像鹅毛一般的飘飞而下,整个小镇就在这一刻被那阵白雪覆盖了这世间所有的鲜血。 他们仿佛就在这一刻成为了天上的人间。 但是他们却知道,这世间绝不会有人间,因为魔宗的下一次进攻应该就会很快到来。 “我们应该离开这里……” 开始有人提议。 “我不走,我要和魔宗死抗到底。” “连黑刀客都死了,这世间还有谁能是魔宗的对手?” 一个中年人瞪着那看起来岁数不大的孩子,一脸的怒气。 那孩子被骂的没了脾气,然后低下了头。 风雪静静的落在那男人的脸上,他就像是霜花之中的茄子一般无奈的重重叹了口气。 …… “我是他们的对手!” 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清脆无比的声音。 人们转头看去,这才发现一个跛脚的少女不知道何时从风雪之中走了出来。 她的眉眼之间有着掩盖不住的疲惫神色,她静静的看着顾长生的尸体,然后走了过去。 她抬起头来看着众人,然后认真的说道,“你们可以跟我走。” 她想了想然后又补充说道,“他也还没有死。” 她的手泛起了一道白色光芒,然后在顾长生的身上点住了几处穴道,空气之中的寒冷让她的脸像是苹果一般熟透的红彤。 不知道有谁注意到了。 —— 在她的腰间挂着一柄剑。 …… …… 第三十四章 土城之战的初始 风在街道上呼啸。 从南到北的风。 从天南吹到海北。 北海云山能不能有这样的风呢? 顾长生不知道。 …… …… 一辆马车。 一辆从北到南的马车。 这一辆马车很大。 大的足够他站起来身子。 顾长生就站在这马车上,目光眺望着远方。 他的身上左一层右一层的缠满了纱布,如同一个刚在荒漠之中站出来的木乃伊,但是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罕见的笑容。 他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再啃着,看着马车的前面忍不住说道,“我说,我好歹也是刚打过大仗的人,你就给我吃肉……” 秦薄衣闭目坐在马车的最前面,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静静的回答说道,“烧鸡是最好的了。” 顾长生怒道,“酒呢?我说?有肉怎么能没有酒呢?” 秦薄衣静静说道,“确实。” 顾长生怒道,“什么叫确实?我好歹也是自己杀死过魔王的人,怎么你就这两个字就把我打发了?” 秦薄衣连头都没有回的说道,“因为你说你是剑渊洛宁。” 顾长生急道,“这世间的事情不就是这样?我若是不打着剑渊的旗号,这世间谁会愿意跟随我?” 秦薄衣冷冷说道,“只是可惜,你打着剑渊的旗号,但是却带着北海云山的刀。” 顾长生怒道,“因为和魔王交手的那人不是你!” 秦薄衣转头笑道,“但是把你从死人堆救出来的人却是我。” 顾长生急了,刚要继续说些什么,秦薄衣忽然从自己的身上拽出来了一个酒壶,酒壶在这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落入了到了这马车的屏风之中。 她冷冷道,“你若是想要继续再躺几天,你就大可以使劲喝酒。” 顾长生低头看着那落入马车的酒壶,狠狠地叹了口气,然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缠满绷带的手上。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重新一屁股坐下。 他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秦薄衣没有说话。 因为她已经不需要说话,她用手轻轻的一划,空中便是出现了一阵风,这阵风在她手的操控之下,然后围绕着马车转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秦薄衣问道,“你在这风中问到了什么?” 顾长生坐在马车里面怒道,“你知道我现在丹田重伤,浑身上下用不出来一点灵力,故意问我是不是?” 秦薄衣没有搭理他,只是平静说道,“这风中有魔宗的味道。” 顾长生的目光凝聚起来,他忽然紧张问道,“这是哪里的魔宗?” 秦薄衣淡淡回答道,“土城。” 顾长生急道,“我们现在要去的莫非不是玄武城?” 秦薄衣平静说道,“我们从来要去的都不是玄武城。” 顾长生急着说道,“我杀了魔王,那便是魔宗目前最强的战力,你们只需要在玄武城前发动攻势,便可以取得主动权……” 秦薄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平静说道,“我知道。” “嗯?” 顾长生愣住了。 秦薄衣低下了头去,然后用手抚弄着自己垂下来的发丝然后慢慢说道,“我知道,魔宗的人自然也知道。” 顾长生道,“莫非?” 秦薄衣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在玄武城迎敌,而剩下的这一路便是要面对前来支援魔王的魔军主力……” 顾长生愣了一下,似乎还在想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个主意定然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想出来的,把魔军的主力骗来这里,然后他们正面便是不堪一击,只是不知道这次镇守土城的是剑渊那一位长老?” 秦薄衣忽然不说话了。 顾长生道,“若是十重山门以上的长老,那便是没有忧虑了。” 他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这样也不枉我废了这么大代价杀了那三十六名魔王。” 秦薄衣依旧不说话。 顾长生说道,“那既然不是第十重山门以上的长老,那八九重的来了,想必也是绝对无有劣势……” 他的脸上笑容稍微有些尴尬,但是却依旧充满了期待。 只是秦薄衣依旧不说话。 顾长生的脸色变化起来,“你们不会是派出了八九重以下的长老来了吧?那样可能就会很难办……” 他有些焦急的搓了搓手,然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秦薄衣在马车上转过了头,然后转过了头看着那马车飘动的屏风。 秦薄衣说道,“我就是土城的守将。” 顾长生愣了一下,“你?” 他的脸上升起了一阵惊喜的神情,“莫非你突破生死境了?” 秦薄衣平静回答道,“没有。” 顾长生又试探着问道,“莫非剑渊之中有很多人都来此?” 秦薄衣平静回答道,“没有。” 顾长生终于急了起来,“你们还有其他战术?” 秦薄衣更加平静的说道,“还是没有。” 顾长生终于急了,“那莫非就是你自己去守土城不成?” 秦薄衣想了想然后说道,“还有三千军士。” 三千军士。 顾长生坐在马车之中,然后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先是他的手颤抖,然后便是他的人颤抖,最后整个马车都仿佛跟着他颤抖起来。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秦薄衣转头极为认真说道,“我从来不会开玩笑。” 顾长生的脸上终于升起了一阵绝望的神情,“你加上三千军士,莫非就想要守住土城不是?” 秦薄衣笑道,“本来是的,但是现在却不是了。” 顾长生愣道,“为何不是了?” 秦薄衣认真说道,“因为现在又多出了一个人。” 顾长生说道,“谁?” 秦薄衣说道,“是你。” 风在街道上呼啸。 从南到北的风。 从天南吹到海北。 北海云山能不能有这样的风呢? 顾长生不知道。 …… …… 一辆马车。 一辆从北到南的马车。 这量马车很大。 大的足够他站起来身子。 顾长生就站在这马车上,目光眺望着远方。 他的身上左一层右一层的缠满了纱布,如同一个刚在荒漠之中站出来的木乃伊,但是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罕见的笑容。 他手中拿着一只鸡腿再啃着,看着马车的前面忍不住说道,“我说,我好歹也是刚打过大仗的人,你就给我吃肉……” 秦薄衣闭目坐在马车的最前面,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静静的回答说道,“烧鸡是最好的了。” 顾长生怒道,“酒呢?我说?有肉怎么能没有酒呢?” 秦薄衣静静说道,“确实。” 顾长生怒道,“什么叫确实?我好歹也是自己杀死过魔王的人,怎么你就这两个字就把我打发了?” 秦薄衣连头都没有回的说道,“因为你说你是剑渊洛宁。” 顾长生急道,“这世间的事情不就是这样?我若是不打着剑渊的旗号,这世间谁会愿意跟随我?” 秦薄衣冷冷说道,“只是可惜,你打着剑渊的旗号,但是却带着北海云山的刀。” 顾长生怒道,“因为和魔王交手的那人不是你!” 秦薄衣转头笑道,“但是把你从死人堆救出来的人却是我。” 顾长生急了,刚要继续说些什么,秦薄衣忽然从自己的身上拽出来了一个酒壶,酒壶在这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线,然后落入了到了这马车的屏风之中。 她冷冷道,“你若是想要继续再躺几天,你就大可以使劲喝酒。” 顾长生低头看着那落入马车的酒壶,狠狠地叹了口气,然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缠满绷带的手上。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重新一屁股坐下。 他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秦薄衣没有说话。 因为她已经不需要说话,她用手轻轻的一划,空中便是出现了一阵风,这阵风在她手的操控之下,然后围绕着马车转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秦薄衣问道,“你在这风中问到了什么?” 顾长生坐在马车里面怒道,“你知道我现在丹田重伤,浑身上下用不出来一点灵力,故意问我是不是?” 秦薄衣没有搭理他,只是平静说道,“这风中有魔宗的味道。” 顾长生的目光凝聚起来,他忽然紧张问道,“这是哪里的魔宗?” 秦薄衣淡淡回答道,“土城。” 顾长生急道,“我们现在要去的莫非不是玄武城?” 秦薄衣平静说道,“我们从来要去的都不是玄武城。” 顾长生急着说道,“我杀了魔王,那便是魔宗目前最强的战力,你们只需要在玄武城前发动攻势,便可以取得主动权……” 秦薄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平静说道,“我知道。” “嗯?” 顾长生愣住了。 秦薄衣低下了头去,然后用手抚弄着自己垂下来的发丝然后慢慢说道,“我知道,魔宗的人自然也知道。” 顾长生道,“莫非?” 秦薄衣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在玄武城迎敌,而剩下的这一路便是要面对前来支援魔王的魔军主力……” 顾长生愣了一下,似乎还在想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忽然笑了起来,“这个主意定然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想出来的,把魔军的主力骗来这里,然后他们正面便是不堪一击,只是不知道这次镇守土城的是剑渊那一位长老?” 秦薄衣忽然不说话了。 顾长生道,“若是十重山门以上的长老,那便是没有忧虑了。” 他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这样也不枉我废了这么大代价杀了那三十六名魔王。” 秦薄衣依旧不说话。 顾长生说道,“那既然不是第十重山门以上的长老,那八九重的来了,想必也是绝对无有劣势……” 他的脸上笑容稍微有些尴尬,但是却依旧充满了期待。 只是秦薄衣依旧不说话。 顾长生的脸色变化起来,“你们不会是派出了八九重以下的长老来了吧?那样可能就会很难办……” 他有些焦急的搓了搓手,然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秦薄衣在马车上转过了头,然后转过了头看着那马车飘动的屏风。 秦薄衣说道,“我就是土城的守将。” 顾长生愣了一下,“你?” 他的脸上升起了一阵惊喜的神情,“莫非你突破生死境了?” 秦薄衣平静回答道,“没有。” 顾长生又试探着问道,“莫非剑渊之中有很多人都来此?” 秦薄衣平静回答道,“没有。” 顾长生终于急了起来,“你们还有其他战术?” 秦薄衣更加平静的说道,“还是没有。” 顾长生终于急了,“那莫非就是你自己去守土城不成?” 秦薄衣想了想然后说道,“还有三千军士。” 三千军士。 顾长生坐在马车之中,然后他的手忽然颤抖起来。 先是他的手颤抖,然后便是他的人颤抖,最后整个马车都仿佛跟着他颤抖起来。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秦薄衣转头极为认真说道,“我从来不会开玩笑。” 顾长生的脸上终于升起了一阵绝望的神情,“你加上三千军士,莫非就想要守住土城不是?” 秦薄衣笑道,“本来是的,但是现在却不是了。” 顾长生愣道,“为何不是了?” 秦薄衣认真说道,“因为现在又多出了一个人。” 顾长生说道,“谁?” 秦薄衣说道,“是你。” 第三十五章 兵临城下 能用来赌命的人确实不多。 秦薄衣就算是一个。 洛宁算是一个。 顾长生也算是一个。 他们不是赌徒,但是他们就是敢赌。 赌博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一个陌生的词语,但是命对于他们来说却绝对是一个熟悉的词语。 顾长生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看着透过那车厢的窗帘看着她的背影。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如果赌上你的命还是不行呢?” 秦薄衣头都没有回的便说道,“那便再加上你的命。” 顾长生喝道,“我何时说过要赌命?” 秦薄衣冷冷说道,“你已经在那小镇之中赌过一次,你赌赢了,所以不差再赌一次。” 她身边萦绕着纷乱的灵力,明显是正在努力的调息之中。 顾长生看着她的背影叹息说道,“哎……你就算是非要让我跟你去赌命,总该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个赌法吧?” 秦薄衣道,“赌命的赌法,自然是拿命去赌。” 顾长生怒道,“我只有一条命,而且刚捡回来,你还要我扔出去?” 秦薄衣问道,“张如昨难道有两条命?” 顾长生气的已经回答不出,最后,他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声音,“那你总得让我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吧?” 秦薄衣说道,“修炼。” 顾长生喝道,“现上轿现扎耳朵眼?” 秦薄衣冷冷道,“首先,我不结婚,其次,我的灵力来救你的路上消耗太大,再其次,之所以让马车这么慢的走,是因为我想在我回去路上的这几天修养到我最完美的境界。” 顾长生看着她说道,“可是张如昨是生死以下无对手。” 秦薄衣看着他说道,“可是他碰见了我,那他便是有了。” …… …… 冬雪在天空之中淅淅沥沥的飘着。 马儿在走路。 走的不紧不慢。 秦薄衣坐在马上修炼,似乎是已经睡着。 顾长生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精神站起来,他躺在马车上,只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出奇的疼痛,他试着动了动胳膊,却发现已经抬不起来。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刚才只不过是自己刚醒的一点精神头罢了。 他又探看了一下自己的丹田,却发现根本凝聚不出来任何一点灵力。 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至少在这场魔军和中原的大战之中,他成了废人。 顾长生无奈的躺在车厢上晃着头,一会沉沉睡去,一会又睁开眼睛哼着小曲。 这是他从北海云山离开之后最为轻松的一天。 他的脸上已经不知道许久没有有过这么真挚的笑容了。 他正在晃着头,秦薄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 她伸出了手掀开了马车的车帘,吓了顾长生一跳。 顾长生坐起身子来,这才发现秦薄衣手中拿着一个酒壶。 顾长生笑道,“莫不是你也学会了喝酒?” 秦薄衣说道,“只是现在能跟我喝酒的人却只有你。” 顾长生道,“我身上有伤,不是不能喝?” 秦薄衣说道,“只是怕现在不喝,以后就喝不到了。” 顾长生扶着车厢坐了起来,他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土城。 他的眼睛有些发直。 因为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为残破的城池。 那城墙不足几丈高,看着上面的架势竟然还有代表着年岁封尘的黄土坯,那歪歪扭扭的城墙近乎不需要有人来攻就会倒塌。 顾长生愣道,“就这?” 秦薄衣平静说道,“就这。” 顾长生提高了音量问道,“你要在这守下来魔宗大军的主力?” 秦薄衣说道,“是的。” 顾长生叹了一口气,“你对于排兵布阵一窍不通。” 秦薄衣说道,“没错。” 顾长生把那壶酒打开,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保住你和这三千军士和魔宗大军周旋……” 秦薄衣摇了摇头,“你的这个办法行不通。” 顾长生问道,“你还没有听,为何行不通?我在北海云山至少还学过些兵书……” 秦薄衣平静说道,“因为我至少要在这里守下来四个月。” “多少?!” 秦薄衣淡淡道,“四个月。” 顾长生几乎跳起来,他的脸上的肉几乎都在颤抖,他看着秦薄衣喝道,“你的脑子怕不是和洛宁一样?都进了水了?他现在在南郡的什么破山上正在破着什么生死境,如果破不了境,恐怕他一辈子都要被困在那里……而你呢?你一个人,一柄剑,带上三千个军士,你要在这守下来四个月?就算给你四万人马,让你在这守一个月你能不能守下来……” 他几乎是连珠炮似的骂了一堆,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动作扯到了自己身上的哪个伤口,他疼的呲牙了一下,然后不再言语。 秦薄衣平静看着他,“说完了?” 顾长生道,“说完了。” 秦薄衣看着他,“你见过他了?” 顾长生楞了一下,然后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洛宁。 他摇了摇头,“没见过。” “那他还活着?” 顾长生说道,“至少比你强,他还有烧鸡吃。” 秦薄衣忽然笑了起来,这次她的笑却是发自内心的笑。 她看着顾长生说道,“他既然活着,那我就不能死。” 顾长生苦着脸说道,“可是你现在就是要去送死。” 秦薄衣开心的笑着,“我不会死的,你呢?” 顾长生道,“我现在想回到那个小镇之中死去,你看行吗?” 秦薄衣转过身去,重新驾驶着马车往前跑去,竟然没有理会顾长生的话。 顾长生的脸色狠狠地僵硬住了。 他端起了那壶酒,似乎是要饮。 但是他想了想自己身上的伤,然后无奈的放下,还是忍住了。 …… …… 马车驶进了土城的城门。 远处的天际起了一道暴风雨一般的黑线。 即使顾长生无法凝聚灵力,可是他依旧还是能感觉到那远处传来的杀气。 整个土城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来自西南方向的那道凛冽杀意。 马车没有停留。 直接从这一道门穿越到了另一道城门。 秦薄衣跳下马。 顾长生缓缓的撩开了马车的屏风。 —— 远处的天际来了一道宛如巨浪一般的黑影。 …… …… 第三十六章 修我戈矛 秦薄衣静静的看着那道影子。 脸上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 因为她知道那道影子还远。 就像是魔王那样,这影子只是天空之中的一道阴云。 可是如果那些兵马太强大,所以在这天空之中便是会汇聚成一道无比可怕壮观的阴云。 可是他却是实在是太过于强大,所以那道阴云虽然广阔,可是却是在几十里开外。 她知道那道阴云到这里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但是她却知道在这阴云到了这里之前自己将没有一点作为。 因为自己除了等待之外没有一点的办法。 她跳下了马车,站在城门之前。 目光凝实的像是无波的古井。 但是在这古井之中除了波澜还有什么呢? 顾长生能看出来——那是惧怕。 她这样的人也会惧怕吗? 顾长生其实知道,在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其实都会惧怕。 …… …… 马车在风沙淹没的官道之上。 秦薄衣脸上的妆容夹杂着淡淡的尘风。 但是她的目光却是没有因为这些烟尘受到一丁点的影响。 依旧是如同剑一般的坚毅。 依旧是如同风一般的凛冽。 秦薄衣转过头去,然后那长发就这样耷拉下来。 她用手拢着自己的长发,然后目光转动过去,她静静的看着顾长生,然后认真问道,“我这样好看吗?” “啊。啊?” 顾长生愣了一下,没有听清楚秦薄衣的这句话,但是他旋即又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有些不屑的问道,“他喜欢长发?” 秦薄衣点头,嗯了一声。 顾长生低下头说道,“若是他知道你现在要自己一个人守土城,他定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从南疆回来的。” 秦薄衣笑道,“真的吗?” 顾长生说道,“我想来大概是这样的。” 秦薄衣微微笑道,“可是这却只是你想来。” …… 天空之中开始飘落雪花。 然后有一阵朔风在这城关之前飘飞而起。 它们卷起来了地上的尘灰,吹走地上的雪花;吹来了远方的魔气,吹走了土城之中的冷气。 一家家的屋子开始照常冒着炊烟。 秦薄衣闻着那城中不知道那家传出来香气,脸上的神情有些变化。 她在这城中闻到了肉的香味。 一个军士从这城上走了下来。 他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是却是能感觉到在那几十里之外传出来的魔气。 冰冷的乌云,冰冷的魔气。 他看着秦薄衣有些紧张的说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秦薄衣抬头说道,“预计能守住多长时间?” 那军士低下了头然后脸上的笑容再也看不见。 他小声说道,“根据预算,如果魔宗大军全力进攻,恐怕我们只能守下来三天。” 三天。 这两个字如同锤子一般重重的锤在了这座弱小的小城之上。 秦薄衣低下了头。 她忽然又抬起头来,然后看着那个军士极为认真的说道,“三天不行。” 她转过头去,然后看着顾长生的那辆马车说道,“三天不行。” 三天时间。 确实是不行。 可是即使是不行又能怎么办呢? 秦薄衣望着那量马车静静的说道,“我宁愿这次打赌我输掉。” 顾长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我却是要跟你一起输掉。” 秦薄衣转头登上了城楼,然后目光落在了这落着茫茫白雪的土城之中,这里的人们没有一个离去的,没有一个逃跑的,甚至就是那个给他们跪下的县令都没有离去,人们都是在不约而同的等待着,静静的等等待着。 那三千军士站在城头,站在城墙之上,他们的脸上已经都被霜雪打湿,但是他们的目光也是在这风中雪中逐渐变得坚毅了起来。 风雪能够打湿他们的脸,但是却不能消磨掉他们的意志。 一个年轻的士兵忽然就原地坐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磨刀石去磨快自己手中的长刀。 那柄刀本来已经泛着寒光,但是伴随着磨刀声的响起,这天地间仿佛就有一种奇妙的东西被触动了。 又一个士兵坐了下去,他在城墙的砖头上开始磨自己手中的一只长枪。 这柄枪本来泛着寒芒,在这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显眼,这时候城中磨刀声响起,然后在这天地间和他手中的磨枪声仿佛形成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共鸣。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坐下准备。 天地间本来是在飘雪,但是却在此时充斥着一股极为炽热的气息。 西南的方向涌过来了一道魔气,东北的方向起了一道冲天的战意。 各种各样的兵器在于磨刀石摩擦的声音。 秦薄衣立于土城的城楼,她的眼睛微微的闭着,她的头发在风雪之中被她盘成了一个冲天的发髻。 雪白的剑袍混着雪白的飞雪,这天地间的所有东西都在这一刻便成雪白色。 刀剑和石头碰撞摩擦,在这土城之中仿佛有了一道极为强大的屏障。 所有人都知道这三千人的鲜血将会洒在这里,他们的血将会让这个冬天的风雪不再雪白。 顾长生被军士用轮椅抬着上了城墙,他的眼看着西南方向,看着西南方向的那朵魔云。 他认真的问秦薄衣说道,“若是张如昨来,你不是他的对手,我现在的状态也不行。” 秦薄衣说道,“没错。” 他又认真的说道,“可是若是梧桐来了,那么我们便是有着一线生机。” 秦薄衣说道,“正是。” 顾长生转头看着这城中的房屋,无比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们都安顿好了?” 秦薄衣平静回答道,“他们都已经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顾长生道,“很好。” 秦薄衣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去听这天地间的金铁摩擦之声。 一开始只是一个。 后来变成一片。 一片又连成了一大片。 最后变成了所有军士和在一起的声音。 再后来,在那安静房屋之中,也出现了磨刀的声音,天地间仿佛都安静了。 只剩下了这些刀剑的声响。 这世间仿佛再没有其他东西。 然后这些声响组合在了一起,就变成了一首最为动人的战歌。 一道道冰冷的空气在这天空之中翻涌。 这座城前就如同沾血一般的肃杀。 …… …… 磨刀之声如同洪钟,在这天地间嗡鸣作响。 顾长生也在这风雪之中闭上了眼。 …… 金铁如钟,落苍空。 白雪如叶,惊飞鸿。 长天卷云,风吹万众。 戈矛在手,何日缚龙? …… …… 第三十七章 岂曰无衣? 这个冬天还不算冷。 李凤凉得到了军士的通知,知道魔宗的主力已经开拔土城。 他们派出了绝大部分主力,也就是意味着他们的想法是速度解决掉土城那边的战事然后迅速回防这里。 没有人知道黑刀客和魔王的那场战斗究竟是谁赢了。 但是他们却已经不需要猜出来。 因为这场战斗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魔宗的大军转移了,那便是说明那个魔王死去了。 也就是说黑刀客成功了。 洛老爷的脸上带着喜人的笑容,他看着李凤凉就有着说不出的欣喜。 今天他逢人便说,“我的小儿子洛宁在土城前斩了魔将,若不是我洛阳天的儿子,这座玄武城恐怕就没有了……” 他不是吹牛,也没有任何吹牛的嫌疑。 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件喜人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所以当天空之中的秋风变成秋雨的时候,也是玄武城之中三军准备好随时出发的时候。 …… …… 周途看着李凤凉说道,“魔宗主力已出,我们什么时候准备进攻?” 李凤凉看着地图第一次沉默了。 桌子上放着一张书信,是一个小校冒死从前面带回来的。 上面有着魔宗大军主帅的动向,然后也有着魔军大军的动向。 李凤凉看着这这张薄薄的纸张,知道张如昨已经前往土城。 而这正是他们大军想要看到的画面。 也是他们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但是那张白纸上却写着现在魔宗大军指挥官的名字。 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但是李凤凉却正是望着这两个字,然后说不出话来。 —— 白纸上的墨迹如同雪染白沙,在此时显得无比的刺眼夺目。 李凤凉望着那两个字,然后拳头缓缓的握紧又松开。 …… 梧桐! …… …… 周途说道,“你莫不是因为她要贻误战机?” 李凤凉的目光低沉下去,“魔宗不是傻子,我们勾引张如昨前去土城,他们正面空虚,他们不会没有防备……” 周途眼睛瞪了起来,“梧桐无论是实力和能力都比较张如昨差的太远,魔宗留她在这,怎么叫有防备?”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她说道,“她的能力确实是不如张如昨,但是她却有一个地方是张如昨永远都比不上的。” 周途的目光冷了,“哪一点?” 李凤凉缓缓的说道,“她在我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她比魔宗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我。” …… 只有两个字。 了解。 但是这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让人胆寒的武器。 当有一个人特别了解你的时候,于是她便是变成了你的克星。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周途,“我的计划需要改变,因为梧桐现在一定是正在等着我出兵。” 他背着手迎着天空中的雪花,目光落在了土城的方向。 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默默的祈祷。 …… …… 这个冬天此时却真的很冷。 秦薄衣已经下了城楼。 城门关闭,整座城仿佛在此时变成了一把剑。 一把在磨刀石上来回摩擦的剑。 百姓们的躲在剑中,他们不敢出来,他们也不能出来。 因为在这世间有着太多能随意杀死他们的东西了。 那个上了年纪的县令从家中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着两队人,他们的手中都各自拖着一个布口袋。 那县令颤巍巍的看着秦薄衣说道,“这是我们城中百姓的一点心意。” 秦薄衣看着那两队人,有些不解,县令伸手拿过了一个布袋,然后放在秦薄衣的面前打开。 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原来是棉衣。 县令惭愧说道,“不多不少,刚好是三千件棉衣,给将军适合的棉衣实在是找不到了。” 秦薄衣看着地上的棉衣,这才发现里面原来是有新的有旧的。 新的棉衣还带着今年秋天丰收棉花的香味。 旧的棉衣裹着不知道那年过年焖肉的熏香。 县令的脸色苍白,脸上皱纹堆积,白发和白胡子在这风雪之中仿佛就是染上了更加苍白的两抹霜雪。 他实在是老了。 这个城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老了。 他看着秦薄衣,眼中热泪盈眶,他就在茫茫的白雪之中忽然跪下,“秦将军,我们土城之中,一万三千余户的性命,已经都在将军手中了。” 他的身上没有穿棉衣。 只穿着淡薄的一件单衣。 他跪在雪中,那样风打在他身上,就仿佛打在了铁板之上。 秦薄衣看着他,看着这个为了这座城几乎鞠躬尽瘁的老人,她的眼中忽然也在此刻充盈了泪水。 他没有棉衣。 亦或是他的棉衣已经变成了这麻袋之中其中的一件? 他为了这座城已经付出的自己的青春,却还要在此时甘愿奉献自己的生命。 秦薄衣平静说道,“我们从来不拿生命作交换。” 她转过身去,脸在风雪之中逐渐的变得坚毅。 她身上的剑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县令的身上。 雪白加绒的剑袍带给了这个县令温暖。 这天地间仿佛都在此刻温暖起来。 秦薄衣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扎襟健袖。 她本来就瘦弱的身体在这风雪之中显得更加瘦弱,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年我的父母就是这么冻死的,我不想看着他们的死法在我面在再重现一边。” 县令说道,“可是你们要打仗,总是要穿的暖暖的去打仗啊。” 秦薄衣转头看着他说道,“就算是我们身上只剩下一条亵裤,那我们也会用这条亵裤杀死敌人。” 她的这句话不是很雅,但是说的确是无比真实的一句话。 城楼上的士兵看着自己的这位主帅,忽然就在身体之中燃起了一阵热血沸腾的火焰。 秦薄衣伸手,然后在储物袋之中拿出了一件军士的衣服。 这种衣服的材料不御寒,因为它必须保持战士的高机动性。 秦薄衣就在这众人面前把这件衣服穿在了身上,然后从后背把剑摘下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她缓缓的开口,声音如同银铃一般清脆,“我知道你们很想要穿上棉衣,可是百姓毕竟也是人,我们是士兵,我们只是为了打仗。我本可以在剑渊安心的待着,可是我还是为了你们来到了这里?” 她的声音寒冷,在这风雪之中一切都是无比寒冷! 她抬头看天,然后大声喝道,“岂曰无衣?岂曰无衣!?” 她伸手系紧了衣服上的扣子,穿好了那件衣服,手中也不知何时就握紧了剑。 她转头看着县令笑着说道,“你看,我现在和他们一样了。我觉得很暖呢。” 第三十八章 与子同袍! 县令回答不出来。 秦薄衣转头笑着看着他说道,“你看,岂曰无衣?” 县令低下了头,看着她身上穿的那件普通军士的衣服,若有所以的说道,“原来是这样。” 顾长生躺在轮椅之上,他没有力气站起来身子,但是还是低下头去沉思,他忽然明白了秦薄衣为什么敢前来守土城,他低下头,想去腰间取下来那本书去看看。 可是当他伸出手的时候,他才愕然想起来那本书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他于是伸手拿起了秦薄衣给他的那个酒壶放在手中摩挲,然后沉沉说道,“原来是这样。” …… …… 原来是这样。 秦薄衣的走向了风中。 雪花落在她的头上。 她并不觉得寒冷。 她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 …… …… 土城之中升起了一道极为祥和的气氛。 所有人都在此刻不仅握紧了手中的那件武器。 县令看着秦薄衣的背影,然后一头重重的磕在了这雪地之上。 旁边有一个同样苍老的家人把他搀扶了起来,泪水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然后落在地上变成了冰泪。 他颤抖说道,“老爷,要不要撤?” 县令看着秦薄衣的背影大哭说道,“秦将军尚能如此,老朽死而无憾!” 无数的炊烟和磨刀的声中,忽然就夹杂了许多哭声。 无数的冰泪在这天地间落下,摔到地上的声音便是如同一柄锤子重重的砸在了秦薄衣的心头。 土城无数的百姓房屋之中都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于是这些哭声便是来自他们的房屋。 他们听着自己县令的声音。 他们听着雪落下的声音。 他们忽然就在这一刻也觉得死而无憾。 …… …… 冬风卷。 远方的乌云终于离的越来愈紧。 顾长生坐在轮椅之上,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的身子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听着城中的磨刀之声渐渐的熄灭最后只剩下了风吹雪花的声音。 这天地间的风和雪花在摩擦,就仿佛一柄柄刀剑在和他们的鞘摩擦。 沙沙…… 沙沙沙…… 秦薄衣没有下任何命令。 但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站了起来。 他们站起来,手中自然而然的握紧了刀剑。 空气中的氛围格外紧张。 一个年轻的士兵更是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就抖着双腿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旁边有一个刀疤脸的中年人嘲笑着看着他。 “如果你和李凤凉将军守过马嵬关,你现在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那个年轻人咽了一口吐沫,他看着那个中年人,看着这个极为有资历的老前辈,忍不住说道,“我我没有和李凤凉将军守过城,不知道今天的这场战斗和当年的那场战斗那个更为凶悍些?” 那个中年人望着远处那片黑压压的阴云,狠狠的咽了一口吐沫。 他从腰间取出了一只酒壶,用嘴咬开了盖子狠狠的喝了一口。 他忍不住骂道,“他妈的!以前是和人打,现在是和魔鬼在打,谁知道呢?” …… 谁知道呢? 这本来也许就是一场极为不靠谱的战斗。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和希望是极为渺茫的。 可是他们却依旧要选择战斗。 因为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他们如果不战斗,在这世界上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顾长生已经无法做声。 因为这就是世道。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所谓的公平或者是不公平。 有实力的人说话永远都是有着极大的分量的。 …… 秦薄衣握紧了腰间的剑。 然后她把手伸到了储物袋之中。 当她再把手掏出来的时候,没有拿出来什么致命的法宝,也没有拿出什么吸引人目光的东西。 她掏出了一块年糕。 准确的是说是半块年糕。 半块已经泛黄,已经如同冷冰一般坚硬的年糕。 她低头看着那块年糕,眼中忽然就生出了无限的悲伤。 但是如果一个人已经极为悲伤,那就说明她的力量可能也是极为强大的。 愁绪。 秦薄衣的脸上是愁绪。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除了离愁,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如此悲伤了。 顾长生忍不住问道,“你真的很想他?” 秦薄衣转过头去,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不是很想。是非常想!” 顾长生说道,“那么你应该更努力的活下来。” 秦薄衣说道,“我只会努力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顾长生说道,“带着三千军士守土城,我永远也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秦薄衣笑道,“可是你还是坐在这里。” 顾长生也笑道,“那是因为我走不了。” 秦薄衣说道,“你应该能想到我的心思,因为这世间能想到我心思的人已经不多了。” 顾长生道,“哦?这是为何?” 秦薄衣说道,“因为你自已一人能守下来灭了魔王和他的军队,孤刀斩魔王,这难道和我现在做的不是同一件事情?” 顾长生低头道,“死了很多人。我的弟子们,他们都死了。” 他抬起头来,“我不是一个人,在我的身后有很多准备好了随时去赴死的人,甚至就包括我都没有想到我能活下来。” 秦薄衣微笑说道,“真巧,我也不是一个人。” 顾长生道,“是的,你还有一个生死境的帮手。” 秦薄衣嘲讽说道,“可是这个生死境现在只是一个残废人。” 顾长生道,“我还有牙,使使劲也能站起来咬人。” 秦薄衣说道,“只是可惜我不只有你。” 顾长生愣住。 秦薄衣伸出右手握住了剑柄。 她笑着说道,“我还有三千个肯赴死的士兵。你只有六个人,就已经能打的魔王屁滚尿流,但是我有三千人,这可是三千人……就算是三千个馒头,我让他魔宗去啃,他们也得啃上四个月!” 她站在这城楼之上,就仿佛这天地间最为坚实的顶梁柱。 只要有她在,这天就不会倒塌!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她的左手掏出了一个盒子。 一个装着胭脂的盒子。 那冰凉如雪的脂粉被她点在了脸上。 一抹红的像血一般的朱砂落在眉间。 她美极了。 这天地有些失色。 她笑了起来,望着身边的三千军士。 她似乎是在感叹,也似乎是在惋惜。 她的声音借助着灵力灌入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风雪更急。 “兵临城下。” “修我戈矛……”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这场战争决定的是生死。 她在此时和这些士兵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这就真的是同袍。 那些人的眼中盈着泪。 他们的眼睛瞪起来,身上的青筋暴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们有了一个能与他们共生死的将军。 同袍。 那便是真正的溶血于水! …… …… 每个人涨红的脸上如同血色一般红润。 整个土城在这飘飞如鹅毛的大雪之间就如同沧海上的孤舟一般摇摇欲坠。 顾长生道,“好!” 秦薄衣说道,“什么好?” 顾长生说道,“说的好。” 秦薄衣嫣然一笑问道,“然后呢?” 顾长生伸了个懒腰,有些慵懒的说道,“给我一把刀,不用好,只要够快,能杀人就行。” 秦薄衣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道,“好!” …… …… 第三十九章 被激怒的魔将 “兵临城下。修我戈矛。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 …… 张如昨坐地上,口中咬着叫不上来名字的肉食,殷红的鲜血从他的牙齿缝之中流淌而出然后落在了地上。 他听着面前的这个小校汇报完了,口中的那口肉还没有咽下去。 这肉似乎有些难嚼。 那个说完这句话的小校只能低下头,然后静静的等待着自己这位主帅的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如昨终于咽下去了口中的那块肉,然后抬头问道,“他们说什么?” 那小校低头说道,“兵临城下,修我戈矛,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张如昨把手指伸到了嘴中吸吮了一下,然后这次头都没有抬的说道,“哦。” 马一将军在他旁边,神情有些紧张。 他很怕张如昨叫道自己,但是张如昨的脸就偏偏在此时转了过去。 张如昨看着他笑道,“你给翻译翻译,什么叫同袍?” 马一将军低头说道,“在下学识浅薄,不理解。” 张如昨道,“你就按照你的理解来。” 马一将军紧张说道,“同袍就是穿一件衣服。” 张如昨笑道,“你看,你说的不是很对吗?”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伸手掸了掸自己屁股后面的尘灰。 他笑着说道,“秦薄衣不是一个领兵的行家,但是她却是一个真正敢玩命的主。” 马一说道,“当年她在玄武城前,借助了剑渊所有的力量都未必能胜的了将军,今天只是她自己守在这里,岂不是自寻死路?” 张如昨的目光冰冷下去。 “以前是很好对付,但是现在却不好了。” 马一紧张说道,“为何?” 张如昨道,“因为又多了几千个愿意为她赴死的人。” 马一将军说道,“这里面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修行者?” 张如昨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们中原最为缺少的便是不怕死的人,但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便是冒出来了几千个,就算是几千个馒头,如果它不想让你啃,也要咯掉你一块牙齿……” 他缓缓的眯上了眼睛,“我不知道他们城中究竟有多少修行者,所以这便是会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他望着风雪沉默不语,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还露出来了嘴角的鲜血,显得格外的恐怖渗人。 张如昨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既然她不怕死,还要非拽着这些人跟着她去送死,那么,我只能成全他了。” 马一惊恐道,“将军要亲自上?” 张如昨诡秘一笑看着他,“我要让你上。” 马一紧张说道,“我们大周的兵马怎么是秦薄衣的对手?” 张如昨说道,“因为我想要抓住活的秦薄衣,不想要死的,听说她是洛宁的道侣,长的也算是好看……” 他说这话时,脸上有着极为邪淫的笑。 这是男人都懂的笑。 但是此时在马一看来。 这笑就仿佛已经宣判了他的死亡。 他怎么可能是秦薄衣的对手呢? 冷汗从他的额头滴落而下,然后落入雪地之中不见了踪影。 他说道,“我真的不是她的对手。” 张如昨平静道,“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你是他的对手。” 他平静说道,“我只是想让你去试探她。” 马一说道,“她还用我试探?” 张如昨微笑说道,“这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而我们则有着决定这场游戏胜负的权力。” 他咬紧了牙关说道,“这世界上没有一种人不怕死,我不相信她不怕,我更不相信她身后的几千军士就这么甘心的跟她去死。” 张如昨看着在那风雪之中涌起的风雪,然后笑着说道,“人心永远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武器。” …… …… 李凤凉呆呆的看着远方。 他知道此时此刻土城之战也许已经开始了。 但是正面的战场呢? 他不知道。 他也无法想象。 李凤凉的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远方魔宗大军的阴影,然后有些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没有想过如果秦薄衣打不赢他应该怎么办。 或者说是他还没有做好面对梧桐的准备。 梧桐十分的了解他,他也十分的了解梧桐,所以当这场战斗打响的那一瞬间,考验的便是他们的心智。 他们的胜负手,于是便是在这一一场生死对决的杀伐之中。 天空之中的雪花落了下来。 飘洒在李凤凉的灰色大氅之上,李凤凉没有用灵力去躲避这些雪花,因为他的身体需要这些雪花给他降温。 本来安静无比的城墙之上忽然响起来了一阵如同呼哨声一般的响动。 天空之中涌起了一阵风的波动。 有一只箭在天空之中穿过了云雪,然后来到了李凤凉的面前。 这是一只漂洋过海来的箭。 如果说射它过来的人离这里很远,但是偏偏那个人离这里又不是特别的远。 这是一只在天空之中飞翔已久的箭,如果说射它过来那个人不足够强大,那定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这是一只极为强大箭。 它在天空之中划过的弧线是极为美丽的,当李凤凉抬头去看的时候,他便是立刻分辨出了这只箭在天空之中划过的那道弧线让自己有些似曾相识。 他立刻知道了这支箭是谁射出来了。 —— 天空之中留下了一道极为美丽的白色。 那是一道如同花火一般绽放的烟花一般的轨迹。 这支箭在这一刻如同烟花一般划过了长空。 李凤凉抬头,然后伸手。 一道无比强大的灵力席卷在半空之中,那些随风而起的雪花在此刻惊落而下。 天空之中的那只箭就在此时如同惊扰了鸡群的老鹰一般掠过了无数的雪片。 然后,李凤凉的手便像是猎人抓鹰一般的把它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那支箭还在挣扎,但是却没有任何恶意。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一支用来杀人的箭。 这是一支用来通信的箭。 李凤凉看见了箭尾上系着的一只竹筒,他把那只竹筒摘了下来,然后打开。 里面是一只小纸条。 上面只有两行字: “你打不过我。” “快走。” …… …… 第四十章 影子 他已经知道这个纸条是谁写的了。 没有见到这张纸的时候,看着天空之中那如同烟花一般的飞箭,他就已经能猜出来了。 而此时那清秀的笔迹更是映征了他的想法。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在灯火下帮助自己整理公文的小丫鬟。 他嘴唇颤抖,但是还是叫出那个名字。 —— “梧桐。” …… 他曾经对她说过他没有骗他。 她也曾经对他说过她没有骗他。 实际上,他却是在骗他的,而她也是在骗他。 只不过不同的是,当她相信了他说的话的时候,李凤凉却知道这一切所有的真相。 他其实早就已经知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穷人家的女儿。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把她留下来呢? 她喜欢他。 而他呢? 也是因为喜欢吗? 可是他如何能跟魔宗的公主在一起?即使再喜欢又能如何? 他的心中在此时仿佛有着一道正在流血化脓的伤口,当梧桐走的时候,这道伤口将要愈合,可是当她用这支箭送来这张纸的的时候,他的这道伤口又开始作痛。 然后李凤凉便是知道,好的永远都不是他身上的伤口,而是这伤口的表面。 他拿着那张纸的手在雪中颤抖起来。 他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站在雪中。 她让自己走,那便是说明她的心中还有着自己。 但是自己能走吗? 为了这天下,为了这苍生,他能走吗? 他不能。 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个人想去死呢? 自然也是没有的。 一道让人难以察觉的细微灵力出现,那张纸就在李凤凉的手中被斩成了无数的细碎纸屑。 那些纸屑在天空之中被风和雪交杂融在一起,然后再也看不见了踪迹。 李凤凉后退了一步。 然后那支箭也不见了。 他笑着看着城下风雪之中的某处说道,“我要真的走了,我就不叫李凤凉了……” 他起身,然后掸落了灰色大氅上的雪花。 李凤凉头也没回的走下了城,然后正面刚好碰见迎面上来的周途。 周途看着李凤凉有着憔悴的脸迟疑问道,“你没事吧?” 李凤凉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周途楞了一下,然后说道,“准备好了这场战争?” 李凤凉摇头说道,“我不应迟疑。” 周途眼神忧郁的说道,“正面战场之上秦薄衣已经和魔宗的主力军交战在了一起,而此时的我们,只能利用好她给我们创造的这样绝佳的机会。” 李凤凉笑着说道,“我已经想好了。” 周途说道,“你已经想好破敌之策了?” 李凤凉低下头去,然后周途就看不见了他的表情。 …… …… 天空之中那支羽箭划过天际留下了一道浅白色的痕迹。 这道浅白色的痕迹从玄武城前荒原的某处通向了玄武城,然后天空之中的风雪便是在此刻蜂拥而至,然后把天空之中的那道浅白色的印记磨灭。 天空之中如同鹅毛一般的大雪飞落而下,遮住了天地,也遮住了那个娇小的身躯。 —— 梧桐站在雪中,手中握着一张弓箭。 她平静的望着玄武城的方向,眼中就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因为她看不见。 那焦急的风雪涌上了她的眉梢,然后遮住了她的视线。 她本来黑黢的眼睛之中现在只剩下了雪白。 她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轻轻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给李凤凉写这一张书信究竟要让她承担多大的风险,如果这时候有魔宗的人发现了她,无论那张纸条上写的内容是什么,她都不会再得到他们的信任。 但是此时她明明已经把那消息成功的传到了玄武城,可是她的脸上为何就是笑不起来? 忧郁的阴霾笼罩着她的脸,就像是白雪落下,有乌云笼罩着湛蓝的天空。 梧桐苦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在这白雪之中显得有些纯真,但是更多的却是无奈。 她看着手中的那张弓,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你不会走的。对吗?” 她实际上已经务必了解李凤凉。 就像是了解自己一样。 可是她就是明知道他不会走,她还是要告诉他让他走。 这对于她来说可能就是喜欢。 雪中安静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梧桐忽然转过了身子。 风雪之中有一个人的身影。 她望着那个影子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似乎很不放心我。” 那处影子晃动了一下,然后一个人低着头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的步伐平稳,但是看上去却是好像受了些伤,有些踉跄。 他看着梧桐认真说道,“大战在即,公主还有闲心来到这般靠近敌人城楼的地方?” 他说完了那句话,然后目光低下,落在了梧桐手中的弓箭之上。 梧桐平静道,“我来打猎,有问题么?” 那人笑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不知道公主打到了吗?” 梧桐也冲着他笑道,“你一出现,刚刚看见的一只欢子就跑了。” 那人道,“哦哦。” 梧桐说道,“嗯嗯。” 那人平静的望着她的眼睛,然后缓缓的低下头,“既然如此,还请公主回营,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梧桐道,“好。” 梧桐转身,将要走进风雪。 那人却忽然叫住了她。 “公主,只是不知道我们何时发动进攻?” 梧桐认真的望着他说道,“你和朱心一起入关,朱心死了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那人认真说道,“我想过。” 梧桐道,“那你觉得呢?” 那人认真说道,“我觉得就是在张如昨将军和秦薄衣大战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发动进攻。” 梧桐冷笑着看着他,“李凤凉不是白菜,如果他是一棵白菜,当年的马嵬关早就被十二路藩王拿下了。” 那人的目光也冷了下来。 “你是在有意拖延战机!” 梧桐平静的望着他的眼睛然后说道,“影子,朱心死了,你却活着,但是我却能让你和他一起死,你信不信?” 那个人被梧桐叫道了自己的名字,脸色忽然就变得难看起来。 他看着她说道,“这是魔君的安排。我和他一起前往中原,这是魔君的安排!” 梧桐冷冷的盯着他跛着的脚说道,“你不敢去找黑刀客,所以就让朱心去,对不对?” 她的脸色像是冰块一般寒冷,“世人都知道第三十六名魔王是朱心,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朱心不过是你的影子,而你才是真正的魔王。” 影子的脸色变化了一下,然后他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 “只有这样,我才能做成大事,我才能在魔君面前邀功!” 梧桐转过身走进了风雪,不去看影子,更是不言语。 影子追上来了她的步伐,然后认真问道,“你是不是已经真的有了退敌之计策?” 梧桐转头平静望着他问道,“土城之战如何了?” …… …… 第四十一章 日记和家书 雪。 这天地间在飞雪。 血。 这天地间在流血。 …… …… “土城之战第一日。” “……魔宗大军没有派出修行者,他们只是让周人的骑兵和步兵冲锋,但是他们的这些骑兵和步兵连秦薄衣将军的布置和安排都没有能突破。 秦将军准备好了一切准备,土城之前十里的地方,已经埋下了无数的灵阵和炸药。这些机关不知道什么时候布置好的,她自己一人掌控着这所有的控制权……我们还没有和周人的军队打过仗,但是预计送死的人都是永远冲在最前面,我依旧在磨我的刀,因为我知道我们总有一天会见到他们的人。 ……” …… …… “土城之战第二日。” “……依旧是静谧的要死的一天,我的刀已经磨的够快,已经不需要再磨,秦薄衣将军一夜未曾合眼,魔宗的军队在昨天遭受小小的创伤之后没有选择夜袭,他们有的是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不过只是试探,而当我们的所有本领都用完之后,他们便是会发动真正的进攻。” “我们这三千人究竟能活下来多长时间呢?我们还要在这里待上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们如何能防守下来?……” …… …… “土城之战第三日。” “秦将军坐在城门楼上睡着了,她睡着的时候很香甜,只是她的长发实在是有些碍眼,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女子当我的头领。但是她却还是值得敬佩的,我没有见过她出手,也不懂他们修行者的那些规则,我曾经听说她在玄武城门前打退了张如昨,这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她生的很好看,她笑起来也很好看,但是她却不像是杀人的材料,她的手不适合握剑杀人,她的手只适合用来梳头……” …… …… “土城之战第四日。” “我们…战了三日……” …… 风雪在土城的头顶上划过。 一个年轻人手中攥着一根毛笔,毛笔的头被这寒冷的空气冻得梆硬,然后他就伸出嘴去给那根毛笔哈气,等到这根笔终于软了些,他才重新摊平了手中那张宣纸,继续低头写着些什么。 可是他却写不下去了。 因为他有一个字不会写。 他有些不耐烦,甚至是有些恼火,他转身看着旁边的另一个年轻军士问道,“你会写鏖战的鏖字吗?” 那人看着他,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认真的说道,“会写!熬……不就是一字下面有四个点吗?” 那年轻人火了起来,他喝道,“不是熬粥的熬,是鏖战的鏖……” 那人又怒道,“你说来说去,说不出个长短来,到头来还是不会写!” 年轻人就急了,他站起身子来,然后瞪着眼睛望着那人,急急的喝道,“你就是在满嘴喷粪,若不是现在战事吃紧,我定要打你一顿……” 那军士走过去,伸手夺下来他手中的那几张纸,仔细的看了看,然后说道,“你这写了几页,都是在所秦将军,莫非你喜欢她不成?” 那年轻人涨红了脸,然后伸手去夺,结果军士转身让开,旁边的军士跟着起哄然后乱作一团。 他有些急了,但是此时就算是百口也莫辩,人们开始起哄,最后逼得他有些急了。 他转头嚷道,“她长的漂亮,就是该让人喜欢,我自己心中喜欢她,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个年轻人的岁数不大。 脸皮也不是很厚,所以这番推辞下来,脸竟然已经红的像是树上熟透了的红枣一般。 他伸手从那军士手中把自己写下的那日记夺回来,揣入了怀中。 他转身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便是那些众人听不懂的词汇,“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军士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众人跟着一起笑了,然后气氛开始变的欢快起来。 那年轻人转身上了城楼,似乎是想要找地方继续去写自己的日记。 但是他却没有登上城墙。 …… 天空之中没有落雪。 只有风吹着地上雪沙的声音,还有天空之中几只寒号鸟的叫声。 所以当那个声音出现的时候,这城楼上下的所有人都听的极为清楚。 嗖! 天空之中的风仿佛在这一刻破开,然后那道声音夹杂着地上的雪沙涌进了城墙。 那个年轻人的动作就定格在最后一个迈步上城楼的动作。 他的脸还是涨红的,他的手依旧牢牢的握着那张纸。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跌落下来。 那些稍微有些经验的老兵立刻就能分辨出来这是一只羽箭的声音。 但是他们只是觉得很奇怪,那魔宗的大军在十里开外,怎会有羽箭飞到这里来? 周围的人呼啦一下包围过来,然后把那个年轻人围在了当中。 那只羽箭就落在他的眉心。 他死的极惨。 空气之中的氛围安静了一下,然后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是修行者的箭,这是修行者的箭!” 人们惊慌无比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那座城楼。 他的话音未落,天空之中就仿佛一壶烧开了的水沸腾起来,天地都在此时有些微微的颤抖。 那道乌云就这样在众人的头顶散开,而那让天地都沸腾的声音正是来自云后。 云后有无数的箭! 无数的如同冰雹一般的羽箭! 然后人们便是看见了那破空而至的羽箭。 他们拿起来了手中的盾,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 天空之中有着一道极为强大的剑意就这样凭空出现,然后阻挡住了大部分的羽箭。 那些羽箭密集的如同雨点一般打在那剑意的屏障之上,然后纷纷落下。 整个土城仿佛就在面临一场巨大的蝗灾。 而这场灾祸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当他们从自己手中的盾牌下探出头来的时候,那个年轻人的尸体已经成了刺猬。 他手中那张日记的纸张已经被沾满了血,分辨不出字迹。 战争就是这么突然,当你和你的朋友还在调侃玩笑的时候,它就这样忽然打响了,然后带走了他的命。 人们不忍心去看他的尸体。 只有那个刚才和他拌嘴的军士走了过去,。他低下头,在他的身上开始摸索。 他喜欢和他吵架,但是当他真的突然就这么死去的的时候,他开始痛苦。 他旁若无人发了疯一般的在他身上摸索,然后泪水从他的脸上落在了年轻人的尸体上。 不知道摸索了多久,他终于掏出了一份带血的家书。 家书上有箭孔。 这是他写给家人的遗言。 也是这场战斗开始之后第一个用上的遗言。 那个军士的手颤抖起来,因为他知道魔宗这几天的试探也许就快要结束,接下来也许才是真正的进攻。 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 那军士轻轻伸手,然后合上了他的眼,他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是喜欢她的,我知道的……” 泪无声的落下。 人们靠着城前边坐好,站好,有些发呆的看着这一切。 所有人都在此时说不出话来。 天空之中那几只寒号鸟的叫声如同乌鸦一般难听。 地上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染红了大地上的白雪。 …… …… 土城之战第三日。 ……战了三日。 三千死士还有两千九百九十九个。 …… …… 秦薄衣有些疲倦的咳嗽声从城楼之上飘荡了很远。 …… 第四十二章 剑与箭 顾长生看着面前的秦薄衣。 他眯着眼睛躺在轮椅上有些疲倦。 土城之前的空地之上如同刺猬一般的插满了飞箭。 秦薄衣的剑意极为精妙的隔绝开了天空之中那些所有对玄武城有威胁的飞箭,而那些没有威胁的飞箭便是直接任由它们去了。 她刚在城楼之上闭上眼睛,轻轻的迷了一觉,然后魔宗的大军就发动了这样的进攻。 当她睁开眼睛的之后,她的眼中全部都是充满红色血丝的通红颜色。 顾长生没有能看见她的正脸,他只是在她背后极为认真的对她说道,“你需要休息,因为这才是第三日,照你这种打法,即使魔宗不攻打,你这样守上四个月,自己也把自己耗死了。” 秦薄衣转头问他,“你真的就一点都不能动吗?” 顾长生苦笑说道,“我虽然强行借助杀人刀意破境入了生死,但是我丹田附近的经脉也是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势,现在就连聚集灵力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秦薄衣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说道,“用你修行的未来,只是为了进入一刹那的生死境,你觉得值得吗?” 顾长生看着她笑道,“用你修行的未来,只是为了守下来这弹丸之地的城池,你觉得值得吗?” 秦薄衣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认真的问顾长生道,“生死境究竟是什么感觉?” 顾长生看着她的侧脸认真回答说道,“是一种很爽的感觉……” 他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就在那一瞬间,就仿佛整个天地间的灵力都已经归你了……” 秦薄衣默默的听着,她黯然说道,“这样啊…那确实是很爽的感觉……” 她的声音逐渐的低了下去,“如果我也能进生死一瞬,何惧张如昨?” 顾长生道,“可惜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听见了秦薄衣均匀的喘息声,她竟然就在低头的这一瞬间睡着了。 她实在是太累了。 顾长生摇了摇头,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坐在轮椅上,在他的膝间放着一柄长刀,他用自己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柄刀的刀身,眼神有些迷离。 他五岁开始练刀,和刀打了十多年的交道,本来应该熟悉天下的任何一柄刀…… 可是自己手中明明就是一柄普通修长的军刀;这长刀却让他有了一种从来未曾有过的陌生感觉。 他仿佛回到了自己第一天握起来刀的时候老刀客对说的自己的那句话—— “如若有一天你也会用刀去扞卫自己心中在意的东西,那么你一定要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去握紧那柄刀……” 他的刀握的极紧。 虽然他的状态是他从开始练刀以来到现在最弱的状态,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比在面对朱心的时候都要坚定。 张三死了,李四死了,王五死了,赵六死了,掌柜的死了,伙计小三死了…… 那些人都死了。 但是自己却活着。 如果他们不选择死亡,也许自己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自己的命是在这些人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他看着秦薄衣沉睡的身子,然后他也在这轮椅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场战斗现在用不上自己,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 但是当秦薄衣如果有一天倒下之后,他会拿起手中的刀站在这天下前面。 …… …… 天地间有了短暂而且幸福的一瞬间安静。 但是这安静还没有持续半个时辰。 远处的天地间忽然又响起来了一阵极为尖锐的呼啸声。 箭在摩擦,风在呼啸! 顾长生睁开了眼睛,手瞬间握紧了刀,但是当他看见那道在天空之中划过的流光之时,秦薄衣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醒了。 她手中握着秋水剑,仿佛已经恢复了自己的全部的精神,她站在土城的城楼之上,然后天地间便是有着一道无比强大的剑意护住了这座土城。 那些如同飞蝗一般的剑雨噼里啪啦的落下,但是却是只能在与这些剑意相互碰撞摩擦之后掉落在地。 土城之前的地上和城墙之上开始密密麻麻的积攒下来了箭矢。 顾长生忽然发现,这天空之中的羽箭已经比较半个时辰前的羽箭似乎是更有力道了,它们打在那道剑意屏障之上,发出来的嗡鸣之声更大。 秦薄衣淡淡的说道,“他们已经过了最外围的灵阵,前进了三里……” 顾长生认真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布阵……” 秦薄衣说道,“我确实是不会,但是他却会。” 顾长生笑了起来,“当年他在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凭借着半吊子的阵法困住了夜魔,我们才有机会逃到了青山顶上……” 秦薄衣说道,“我用的是他用过的东西……” 她在剑渊临走之前去了一趟洛宁的住处。 那个院子之中有一个铸剑炉和一柄柄当初废弃的剑。 剑渊之中也有许多废剑。 她于是就把这些剑都带了出来,就仿佛她曾经想到过今天的这个场面一般。 但是她的用剑组成的灵阵自然也是半吊子的。 只能困住魔宗一时。 …… …… 张如昨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周人走在最前面,于是果然成了替死鬼。 这看似平静的大地上却藏着许多连他都看不懂的玄机。 在土城前十里的地方,地下埋藏着无数的剑。 这些剑都是一些残破的剑。 是剑渊之中的废品,有的更是铸剑失败之后的产物。 它们被秦薄衣让军士埋藏在这地下,然后便是布置成了一道极为强大的灵阵。 剑虽然是残破的剑,但是当这些剑的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它们便是能成为一道道杀人的强大剑锋。 当周人的军队走过那片灵阵的时候,伴随着地上的破土之声,天地间的嗡鸣声就如同雷鸣。 无数的剑意如同春天发芽的草木从地下疯狂的探出。 没有人知道那些柄剑的具体位置,也没有人知道它们究竟有怎样的威力。 天空之中出现了一道道笔直的血线。 是殷红的血。 这是周人的血。 而当这些送死的周人死去之后,跟随在后面的魔宗修行者便是会极为准确的找到那些剑的位置,然后摧毁掉…… 张如昨在军后,他平静的看着军士呈现到自己面前的那些柄剑,脸色僵硬。 这些剑已经不能成为剑,因为它们都是极为残破的剑。 这仿佛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他冷冷的望着前方冰冷的雪地,然后说道,“继续前进,然后放箭,每隔半个时辰放一次,不要给她休息的时间。” 他冷冷道,“我倒要看看她和她剑渊的那些弟子能坚持多长时间?” …… …… 第四十三章 惊与喜 魔宗根本不着急。 因为他们不需要着急。 时间越往后拖便是对他们越有利。 如果等到年末,更多的魔王出关然后进入中原,那么就算秦薄衣再如何也绝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了。 但是张如昨就是想看他们失败的样子。 他们从第四日开始,每日前进一里。 每过一里。 就会有至少数百柄剑在这灵阵之中被挖出来。 而在这期间,他们依旧每过一个时辰就向土城之中射箭。 从白天到黑夜,从来没有过一时的时辰偏差。 第十日的时候。 他们终于看到了土城。 …… …… 马一将军的脸如同吃了狗屎一般难看。 他是带领着周人的军队冲在最前面的。 但是当他看见了这座让他们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前进了时日才能看到的城池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是崩溃的。 他看着自己手下的一个军士,脸色变化。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转头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就是这?” 那军士被打的有些懵了,但是他又是不敢还嘴,他小心翼翼点头说道,“就是这。” 马一将军喝道,“这么个破地方,在我大周还有这样的城池?连一个好些的小镇都算不上,我们这几日就在这和折了一两千人?” 路上的剑阵每走一步,都是他们用血和肉蹚过来的。 这一路之上,他们连起义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然后就在这里搭了几千军士的性命。 然后当他们看到这座城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时候,无论是是谁,内心都应该是崩溃的。 …… …… 张如昨是不骑马的。 但是在他的身后却跟着一队马车。 这些马车上装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们在这灵阵之中取出来的剑。 这些在这车上,像是给这些剑找到了一个归宿,这车就好比剑的坟墓,而他就是一个送丧的人。 没有服装,也没有唢呐。 他走在冰冷的官道之上,每一步迈出去都是一尺五寸,不多不少,刚刚好好是一尺五寸。 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更没有人注意到他两步便是迈出去三尺。 三尺是一步的距离。 同时也是一柄剑的长度。 他的眼睛虽然是向前看着,但是神识却落在了满车的废剑之上。 他在思考一件事情,思考一件连魔君都不知道的事情。 —— 天下有三大宗,其中为何有剑? 剑没有棍子的威力和长度,没有斧子的力道和威猛,不及刀简单,不如枪多变…… 这看上去似乎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兵器。 只有三尺。 就能在天下三大宗之中位居首位。 没有人给这三大宗排过名次,但是剑渊却出了个易水寒,他偏偏是这最强的用剑者,就连魔君都曾赞叹说过易水寒,:“再给他二十年时间,吾不如他。” 这三尺的距离,到底有着怎样的奥妙呢? 张如昨想不出来。 他无法想象秦薄衣真的敢来守土城,他也无法想象自己如果要是秦薄衣应该如何打这场仗。 他仔细的回忆起了在玄武城前秦薄衣的那一剑斩天。 她不是一个轻率的人,但是却做了一个轻率的决定? 张如昨默默的推算着,低头不语。 过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来问旁边的一名魔宗亲信说道,“你们可能知道剑渊来了多少弟子?” 那亲信有些紧张的说道,“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和他们交手至今都只是在破阵,连他们的人都没有见到。” 张如昨轻轻的眯了眯眼睛,然后目光汇聚到了远方。 远方的天际有一道光芒。 那里没有阴云,正是土城的方向。 张如昨缓缓说道,“魔宗大军的前进速度再慢些,先让那些周人上去探探路,我总感觉剑渊的这步棋有些凶险……” 那亲信紧张说道,“凶险?” 张如昨看着他问道,“秦薄衣单打独斗是不是我的对手?” 亲信自信说道,“您是生死以下无对手,他自然不是您的对手。” 张如昨又问道,“那些起义军是不是我们魔宗大军的对手?” 亲信不假思索的回答道,“他们都是凡人,我们大多都是修行者,他们自然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张如昨转头认真的看着车上的那些废剑说道,“除非秦薄衣是个傻子,要不然怎么干这件送死的事情?” 他缓缓的吐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一种预感,其中有诈。” …… …… 顾长生说过。 站的越高的人越怕死。 这点在老刀客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他站魔王的时候需要不怕死的死士。 而这次土城之战,秦薄衣有了三千死士。 所以当周人的军队真的突破了剑阵来到城前的时候,他的内心实际上是坦然的。 这是起义军和周人军队第一次正式意义上的交锋,也是中原大战的打响的信号。 天寒地冻。 风中有着血腥味,有些土潮味,还有些从远方山林吹来的清新味道。 站在城墙之上的三千死士无比清晰的看见了周人军队的脸。 土城前已经成了一片箭的海洋。 那些密密麻麻的剑插在城墙之上,插在地上,如同在这大地之上铺上了一层厚重的地毯。 又像是凭空在这天地间长出了许多荆棘。 这样一来,那些骑兵便是无法冲锋了。 秦薄衣在城楼之上坐定,连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她的剑是出鞘的。 但是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未曾动过。 一阵极为细密的声响从远处传来,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因为他们能听出来那是骑兵下马的声音。 他们的马镫和鞋上的金属摩擦,然后发出的声响便是如同战鼓一般清脆。 他们开始冲锋。 …… …… 一阵如同潮水一般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人群拥挤。 秦薄衣面无表情的对旁边的军士说道,“放箭。” 城楼之上万箭齐发。 地上插满了箭雨,所以这些冲锋士兵的前进是无比困难的。 城楼之上剑雨如蝗,射住了阵脚。 顾长生看着秦薄衣的背影问道,“他们只是在试探,你不会不知道什么原因吧?” 秦薄衣说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尽力在他发现只有我一个修行者在守城之前找到阴阳境和生死境之间的那道玄机。” …… 顾长生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心中都是无比的清楚,如果张如昨知道了这城中只有秦薄衣一个修行者镇守,大军冲锋,耗干了秦薄衣的灵力,也许几天就可以拿下土城。 秦薄衣转头对他说道,“他们现在试探,我抵挡了这些天的箭雨,我得睡一会。” 她说睡一会。 然后就这样睡着了。 身边的军士还在战斗,远处传来战马的嘶鸣。 不知道是谁惊恐的叫声出现,“他们用战车冲阵了!” …… …… 第四十四章 攻与守 战车就是马车。 当初大周反秦,最大的杀手锏便是战车。 战马上甲,战车上甲,冲锋陷阵,如同天神下凡。 当日攻秦便是靠着战车连下边城十三城,所到之处更是无人能挡。 如今攻打土城,大周的军士竟然上来就用战车冲阵。 天地仿佛在嘶鸣。 许多军士探头望去,然后他们发现在这天地间出现了一个个庞然大物。 战车巨大,是由四匹战马拉着,战马的浑身上下打着铁铠,如同堡垒一般坚固,它们于是就能无视这漫天的箭雨。 而在身后的那战车更是如同一座小山一般巍峨,在这车的地步,用着极为精巧的手法设计了车的轮子,这轮子巨大,一旦战马冲针带起来了动力,借助着这一冲之力,那便是再难停下。 车轮碾压过雪地的身影无比的刺耳,然后那几辆车便是冲入到了这城下那插在地上无数的有着无数箭的箭田之中。 咔嚓…… 无数的羽箭在这时断裂,那几匹马的前进受到了极大的阻力,那些羽箭碎裂,然后阻碍住了战车的前进。 而就在此时,身后那些军士终于在此时借助着战车掩护冲了上来。 箭田依旧难行,他们手中拿着攻城的云梯还没有来的及搭建,于是就被那天空之中起义军射落的箭雨射到了。 那些箭本来是他们进攻的手段,但是现在却成了他们进攻的障碍。 …… 马一将军极为恼火。 他这一路之上都在给张如昨当狗,但是到了最后,让自己带着周人的军队来进攻的时候,他们竟然连着弹丸之地都拿不下。 一个军士紧张的看着他说道,“土城虽然小,但是看着面前这样情形,如果要真的想要拿下来土城,也得废不少力气。” 马一将军左右紧张的看了看,然后小声的对这位军士说道,“张如昨就是让我们在前头送死,听说那秦薄衣是剑渊第一的天才,甚至就是比那最出名的洛宁都要厉害几分……我们这前进了这些天,连他们的人都未曾见到就折了几千军士,而今天攻城,更是连秦薄衣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军士的语气也严肃了起来,“您……您是说?” 马一将军道,“不错,她在下一盘大棋,那种人从来不会兵行险棋,所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定然是不敢来守土城的。” 军士紧张说道,“那如何是好?” 马一将军看着地上的鲜血和那些箭矢说道,“土城的正门断然难进入,但是。我也不是傻子,不会让那自己的军士贸然攻入其中的。” 他的目光扫视过了整座土城,然后对这军士说道,“下令让大军包围土城,只围不攻,每过三个时辰佯攻一次即可……” …… …… 张如昨在马一的后面。 他虽然没有参与这场战斗,但是却无比清晰的知道前面的动静。 他有些惊讶,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马一也懂兵法?” 旁边那亲信说道,“只不过是个围城罢了,将军为何如此吃惊?” 张如昨笑道,“我让他去送死,他也知道我让他去送死,所以他就选择了这样一个既能杀死秦薄衣又不会让我责怪的办法。” 亲信不解说道,“只围不攻,如何能杀人?” 张如昨看着他说道,“围城自然是不能杀人,可是他们总是要吃东西的……” 那亲信的脸上忽然出现了几分惊喜,但是随即这惊喜就马上黯淡下去,“倘若这城中的粮食很多?” 张如昨笑道,“就算他们的粮食很多,但是他们终究却还是要喝水的,现在正是冬季,想必城中的井里面只剩下了冰……” 亲信也笑了起来,“如此说来,这个办法极好,就是废了些时间。” 张如昨笑道,“不错,我们只需要等待,等到他们挺不住想要突围的那一天,那么他们无论在这城中埋藏着怎样的猫腻,都无济于事了。” 他转身洋洋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懒懒的说道,“告诉大军,就在这里安营扎寨,然后派人去给梧桐公主送个信,告诉她这里一切安好,最后,再派出几个修行者去帮助马一,除非秦薄衣亲自出来,要不然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要打扰我……” 那亲信听着他的话,唯诺连连,脸上的喜色却是不胜自收。 …… …… 秦薄衣睡醒了一觉。 天色已经到了暮色。 顾长生睁着眼睛,看着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秦薄衣说道,“我脸上有花?” 顾长生道,“没有,你的脑子里有花。” 他的这句话是带着刺的,秦薄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急忙起身,走到了土城的城墙旁边,她的目光像远处看去,然后就发现周人的军队已经散开,然后包围了土城。 顾长生笑着说道,“人家的意思是想要瓮中捉鳖呢……” 秦薄衣愣了一会,然后终于忍不住骂道,“你当土城是什么瓮?” 顾长生嘲讽说道,“你当你是什么鳖?” 秦薄衣回答不出来。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她看着顾长生认真说道,“我以为我能靠着空城计吓住他们,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的办法竟然这么绝……” 顾长生说道,“等到城中没粮的那一刻,我们不用魔宗进来,我们自己便要想着出去,而等到他们发现我们这边只有你一个修行者的时候,那便是我们死的时候。” 秦薄衣瞪着眼睛说道,“你好像很多时候都想着死。” 顾长生说道,“这已经是绝境了,真正的绝境,没有援军,没有后援,到时候就连吃喝都没有……” 秦薄衣长叹一声说道,“那日我推演过,我至少有一百二十一种办法能守住土城……” 顾长生好奇问道,“现在呢?” 秦薄衣说道,“现在看来,也许只剩下了三种办法……” 顾长生惊讶说道,“竟然还能有三种?” 秦薄衣道,“第一种是李凤凉打赢了,我们这里的危机便是不解自破。” 顾长生道,“第二种呢?” 秦薄衣道,“第二种是我入了生死境,那便是不惧怕张如昨了。” 顾长生道,“这算是一个希望。还有第三种?” 秦薄衣说道,“第三种便是他能回来……” 她说这第三种方法的时候,头已经低了下去。 顾长生无奈的摇了摇头,“三种办法,其中有两种都是要靠别人……” 秦薄衣没有回答。 顾长生认真的看着她问道,“你们这次来,带了多少粮食?四个月?” 秦薄衣看着他认真说道,“不是。” 顾长生皱眉,“三个月?” 秦薄衣说道,“也不是。” 顾长生再皱眉,“如此说来就是两个月?” 秦薄衣看着他道,“只有一个月。” 她的头缓缓低下,“送粮的队伍还未曾到,但是他们选择了围城,想必这粮草便是送不进来了。” 顾长生平静说道,“很好。” 秦薄衣说道,“以后恐怕你就没有烧鸡吃了。” 顾长生道,“我知道。” …… 他不再理会秦薄衣。 他用手靠着头,缓缓的睡去了。 再临睡之前,他对秦薄衣说道,“你最好也睡一会,睡着睡着就不饿了。” 秦薄衣道,“我不睡。” 顾长生道,“你不睡干嘛?” 秦薄衣缓缓握拳说道,“我去尝试一下第二种办法。” …… 第四十五章 中原大战开始 李凤凉的鬓角如染霜雪。 …… 屋中的墙角放着一盆花,花叫不上来名字,但是开的正是艳丽。 门外吹着朔风。 卷着残雪。 墙角数只梅。 如朱砂点纸,在这冬天之中开的格外艳丽。 …… …… 他知道秦薄衣已经进入绝境。 但是他们和魔宗的大军却还在对峙。 他们不敢主动进攻,梧桐也绝不会主动进攻他们。 如今却不行了。 他呆呆的望着屋角的那盆花朵,然后眉头锁的如同一只刚出炉的麻花。 周途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的疲倦。 他平静的望着李凤凉说道,“你知道,我们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三个月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也是她最后的机会,一旦她守不住土城,那么也就是意味着我们所有的准备都将前功尽弃……而此时,正是魔宗大军最薄弱的时候。” 李凤凉缓缓说道,“我知道。” 周途继续说道,“三个月之后,魔王尽数出关,我们根本不可能再是魔宗的对手了。” 李凤凉缓缓的说道,“我也知道。” 周途盯着他的眼睛说道,“所以呢?”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所以我准备搏命,那你呢?” 周途说道,“我自从离开天朝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准备好了随时搏命。” 李凤凉站起了身子,然后看着周途说道,“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周途说道,“正是。” 李凤凉低下头,缓缓说道,“如果不成功……” 周途看着他说道,“如果不成功,也成不了仁了……” 李凤凉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他的眼神霍然明亮,然后用手轻轻拢了拢头上略微有些乱的发,灰色的大氅就这样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仿佛又在这一瞬间回到了马嵬关前。 他平静的看着手下的人传令说道,“三军集合。” …… …… 影子不解梧桐的做法。 但是事实上梧桐只不过想要再给李凤凉一些时间。 可是她知道无论时间怎么给,李凤凉最后都会做出那一步的选择。 有人进来禀报,说玄武城内三军已经集结。 梧桐的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因为她已经知道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他和她之间早已经注定好了这样的宿命。 她知道,这是起义军能战胜魔宗最好,也是唯一的机会,如果等到三个月之后,魔君出关,魔王出关,这世间便是无人再能是魔宗的对手。 她究竟会不会选择接战? 影子在盯着她。 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已经不能再给李凤凉任何帮助。 她知道她是绝不会后悔的。 当然他也不会后悔的。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即使是将来,他们也一定不会后悔。 她当然也知道,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有千万人的生命会因此葬送。 她转身走出了大营,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寒云。 她能清楚的分辨出来隐藏在这云之中的寒气,甚至就连那块云可能落雪她都知道。 梧桐的拳慢慢握紧,然后又松开。 她转身认真的看着影子,然后说道,“你已经知道我要怎么办了。” 影子低头说道,“我不知。” 梧桐平静说道,“开战。” …… …… 一场雪落下。 寒来暑往。 秋收冬藏。 只有两个字。 开战。 十几年了。 从上次魔宗那场大战到现在。 魔宗十几年没有在中原现身了。 十几年前他们失去了一切,弃了光明城,隐居深山。 十几年后,他们鱼贯而出,来到了中原,他们掌控了天朝的皇帝,他们要取得这个天下。 没有天下三大宗。 也没有了易水寒。 只有剑渊。 只有剑渊的二百个弟子。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如同儿戏一般的战斗。 如果他们肯等两个月,等到魔宗的那些强者尽数出关,这世间便无人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他们却选择了开战。 这便是向世人宣战。 向整个天下宣战。 …… 梧桐站在大军的前面。 这是一座十几丈高的帅台。 这是她的第一次统军。 在她的身后是十几万大军。 她的身材娇小,不像是做主帅的样子。 但是当她穿上那件灰色的大氅的时候,她的眉眼之间就自然而然的生出了一道英气。 没有人知道为何她偏偏喜欢灰色。 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何眼中的情绪总是有些黯淡。 但是当她站在三军之前的时候,她的身上除了英气便无其他。 苍茫的风吹着大地。 帅台更高,风更急。 她鬓角的发在风中舞动,她手中的百魔棍被她缓缓的放在了自己的身旁。 一个小校前来通报,脸上带着喜色。 “张如昨将军已经围困土城,剑渊的秦薄衣无法参与正面的战争,已经被逼入绝境……” 梧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小校慌忙退下,身影还未曾远去,又一个小校匆匆赶来。 “周兴又发了五万大军,预计半个月后便会到达,他下了命令,只要周途和李凤凉的人头……” 梧桐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这小校于是也离去,第三个小校急匆匆的上了帅台。 “境外的十一路藩王已经联系妥当,等我们正面一旦开战,他们便是会在关外再次攻打马嵬关……” 梧桐还是没说话。 于是第四个人来了。 他的表情依旧有着喜色,梧桐平静问道,“是南郡的消息?” 那人道,“正是。” 梧桐说道,“父王未曾出关,仅仅靠着清莲一个人的力量会不会有些冒险?” 那人说道,“南郡城之中陶余温传出来了消息,郡主已经病危!” 梧桐平静望着他说道,“去告诉青莲,要他务必帮我打探到一个人。” 那人道,“是谁?” 梧桐平静说道,“刘成和洛宁?” 那人一愣然后说道,“可是不是听说他们都……” 梧桐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从来不相信黑刀客是洛宁,我也不相信刘成会和洛宁同归于尽,等到南郡城破之日,这天下便是尽在掌控之中。” 那小校领命退下。 梧桐抬起了头。 看向了远方。 远方有什么呢? 云海。 碧蓝色的天。 雪白色的云。 她的脸上勾起了一丝笑容。 她的手更加紧的握紧了手中的百魔棍…… 果然。 她的手不适合拿针。 …… …… 第四十六章 脑海中的战场 北方的大地。 永远要比南方要严寒许多。 但是中原的气候已经算是不冷也不热。 不过在这个冬天却是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季。 这如同砧板一般的大地被风雪吹得梆硬,然后在第二场大雪落下之前变得如同铁板。 这是战场。 雪花是送葬的纸钱。 这铁板之上便是生死的战场。 魔宗大军十三万。 起义军在玄武城的守军不下二十万,其中还有两百剑渊的弟子。 战事吃紧,往土城方向运输粮草的道路已经被张如昨切断。 这是玄武城正面战场最后的机会,一旦张如昨攻下土城,两方面夹击玄武城,起义军便是在一个必败无疑的境地。 所以这场大战的成败不但决定着这些起义军的生死,甚至还决定了这片中原大地以后的姓氏。 究竟是姓魔还是姓天下? 无人知得。 李凤凉骑在马上。 剑在他的腰间。 世人都已经知道他是用剑的修行者,但是却无人见过他的易水剑意。 这也是此次面对魔宗他最后的一道底牌。 今天的这番大战,将是中原和魔宗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摩擦,也将会是一场极为血腥的战斗。 白雪落在如同铁板一般的大地之上,这片大地还没有被鲜血染透。 但是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了。 今年过去,明年这片大地上开出桃花将如同血一般灿烂。 也许不如血。 更是无人知得。 …… …… 梧桐看着远方如同潮水一般的起义军,点了点头,“这正是李凤凉的排兵方式……” 她不知道李凤凉此时也正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这个方向。 两个人的目光也许在天空之中某个看不见的点已经相互碰撞摩擦。 只是这却是这两个人谁都不知道的事情。 李凤凉的灰色大氅在寒风之中微微摆动。 …… 梧桐的灰色大氅也在寒风之中微微摆动。 梧桐平静说道,“中军停,右军出,他排兵的习惯向来是注意中军,我们只需要避其锋芒……” —— 她确实够了解他。 魔宗的大军开始迅速的排列开来。 远处的凄寒如同风吹过的麦浪一般排开,然后便是露出了起义军那招展的旗幡。 …… …… 周途听着小校的汇报,脸色已经紧张起来。 他看着李凤凉说道,“我们的大军只有左军最弱,他们既然已经出右军,我们根本来不及去驰援……” 李凤凉静静的看着那风中自己看不见的某处。 他知道梧桐定然也在那某处看着自己。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笑了起来,“看来我有些小看她了,她成长的真的很快……” 周途望着他说道,“别忘了她是如何欺骗我们的。” 李凤凉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她的演技实属有些假,你能看出来,我也能看出来,不过,她却觉得很聪明……” 周途说道,“即使再笨的人,也知道了你的排兵方式,那么这便是最大的破绽……” 李凤凉看着他笑道,“在我看来,她还是有些稚嫩。” 周途挑眉道,“如何?” 李凤凉说道,“相比较她了解我,我却更了解她。” 他坐直了身子,然后招呼过来了旁边的传令官,“三步棋,就将治她于死地……” …… …… 梧桐已经坐下。 她的帅台极高,能看见远方的动静,同时也能看见远处的兵潮涌动。 她的脸色变化起来,然后忽然叫过来了旁边的另一只传令官。 “去告诉右军,不必再出,直接中军掩杀过去……” 那传令官的脸色显得有些懵,因为梧桐的前一道命令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到,右军还没有来得及全部行动,现在这位主帅的第二步就是让右军退回来? 梧桐面前有着一张帅案,在这帅案之上有着一个巨大的沙盘。 她皱起了眉头,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个沙盘。 李凤凉定然知道她的心之所向,所以,她的这一招还未曾出,就在下一刻变化了招法。 她的目光之中有些不服,因为她已经知道李凤凉猜透了她的心思。 她又仔细的盯着这沙盘望了一会,然后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眼中有着一些不服输的劲头,她自言自语的说道,“三步棋,必致他于死地!” …… …… 看着远处攒动的旗子。 听着小校紧张过来报信的声音。 李凤凉轻轻一笑,“她已经猜到我的布置,想要趁我中军空虚来袭……” 他静静说道,“左军依旧前进,只是叫右军照应中军即可。” …… …… 梧桐站起来了身子。 那个传令官的脸已经被汗水打湿。 不是因为劳累,而是因为梧桐这命令的奇怪。 梧桐听着他的汇报,从帅台上看着远处的军阵,脸色苍白。 这次,她低着头仔细的思考了一下。 “他们只有两百个修行者,不可能在军中每个地方都安排到位,右军转攻他们左军,中军依旧前进,他们的修行者定然都集中在侧翼,中间这里依旧还是空虚的……” …… …… 李凤凉平静道,“攻中军,想要靠着修行者的数量上取胜,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是她却忘了,我本身就是一个修行者。” …… …… 梧桐站起了身子,眉头更皱,“中军只能停下,但是右面又有他们的逼近,右军又只能撤下,让左军迂回包抄他们后方……” …… …… 这场战斗没有狼烟。 没有烽火。 甚至就连鲜血都没有。 凄厉的北风席卷着大地的苍茫。 几十万大军在这玄武城前开始运动。 无数的雪花碎片弥补在他们转军的空隙之中。 李凤凉骑在马上,眼睛盯着面前的军旗,一张已经被他完全印在脑子里的地图还握在他的手上。 …… 梧桐几乎要趴在那沙盘之上,眼睛已经血红。 凭空推演,这对于任何一个修行者来说,都是一件极为耗费精力和体力的事情。 在这几个时辰之中,他们各自至少出了十几招。 但是这十几招都是被他们轻松的抵御了下来。 因为他们实在是太了解对方了。 没有一兵一卒的碰撞和摩擦,但是在两个人的脑子之中却是凭空的生出了一道已经布满鲜血和尸体的战场。 …… …… 周途看着几乎要伏在马背上的李凤凉。 他的身上已经被汗浸透,然后和马鞍紧紧的冻在了一起。 他知道这样的推演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但是同时他也知道就在刚刚的这几个时辰,两方的大军至少少死去了几万人。 周途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张地图。 他看着李凤凉平静说道,“让我来吧……” …… …… 梧桐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身上更是升腾着如同雾气一般的冷汗蒸汽。 影子就站在她的身后,轻轻扶住了梧桐将要倒下的身子。 梧桐重新的坐到了椅子之上。 影子说道,“让我来吧……” 梧桐平静的看着他苦笑,“你知道,一个决定可能就是几万军士的性命……” 影子看着她说道,“这就是战争,战争就是要死人,我们要死几万人,可是他们却同样要死人。” 梧桐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影子看着那传令官说道,“就从中军前进,这次不撤兵!” 第四十七章 南郡城隐藏的危机 南疆。 这也是一片被风雪冻的如同砧板一般的大地。 郡主不行了。 …… …… 但是除了南郡宫的人之外竟然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如果不是陶余温是魔宗的细作,恐怕魔宗也无法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他们现在知道了,他们就是得有所举动。 …… …… 在南郡城外百里的地方,有着一个面容清瘦的年轻人。 这便是梧桐所说的那个人——青莲。 他和一般的魔宗不同,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魔宗的气息,就仿佛一个百姓一般普通。 他虽然普通,但是他却是第三名魔王。 是在魔君手下仅次于刘成的存在。 他在这个秋天开始的时候,在左右魔王和魔君闭关的时候就奉命前来了南郡。 他的身后有着八万大军。 这对于平时来说,他带着八万大军来攻打南郡,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只是因为南郡之中有那个人的存在。 即使郡主如今已经病危了,可是他却依旧只能站在百里之外的地方遥望着南郡城,不敢有任何动作。 这只军队于是就仿佛成了一只隐形的军队。 青莲在等待。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他知道等到郡主死去,整个南郡城之中便是无人再能是他的对手。 他们魔宗已经等待了十几年,他们不差这个把月的时间了。 青莲趴伏在雪地之中,整个人都仿佛要融进地里,一道若有若无的灵力护着他们的身体,就算是生死境以上的修行者,如果不是走到了脸上也绝对发现不了这只近乎埋藏在雪中的军队。 他的眼神就在某一瞬间像极了某种生物。 —— 他仿佛一只狼。 …… …… 云客和何人斯站在城楼在之上。 他们知道郡主病危的消息。 他们同时也知道,如果郡主一旦死去了。 那么不仅仅是魔宗,在南郡周围的所有城镇的主人和那些宗派的势力都将会蠢蠢欲动。 何人斯淡淡的望着远方的大地对云客说道,“你知道南郡最大的敌人是魔宗。而他们现在就正潜伏在这雪原之上的某处在等待着时机。” 云客对他平静的说道,“我自然知道,因为我最大的敌人也是魔宗。” 何人斯说道,“可是不仅是魔宗,还有南梁城,南山城,净水庵,青云祠,流云寺,这些都是隐藏的危机……” 云客平静说道,“我自然也知道。” 何人斯说道,“我在一年前就已经看出了这局势,但是我却始终摸不到从阴阳进入生死的那一个门槛,甚至就连公主都还是追不上……” 云客望着他有些恍惚的说道,“她走了有多长时间了?” 何人斯说道,“大概快一年了。” 云客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如果郡主死了,魔宗到此,你的选择会是怎样的呢?” 何人斯也平静的看着他笑道,“我是何人斯,我是南郡人,我是登云榜第二。” 云客也笑道,“我也是南郡人。” 何人斯反问他说道,“如果有一堆人要来你的家里杀人,你会怎么办呢?” 云客笑着说道,“我不会让他们来到我的家里的。” 何人斯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 …… 整个南郡城都笼罩在那一种莫名奇妙的危机之中。 但是人们的生活却还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云客和何人斯在一处客栈外面站住了脚步。 客栈里面传出来阵阵莫名奇妙的声音,那仿佛是一个人在用剑砍着某种东西。 云客看着这家客栈的墙院,然后就想起来了去年冬天的那顿火锅。 他已经知道在里面练剑的那个人是谁。 何人斯望着他静静问道,“这一年他就一直这样?” 云客说道,“正是,洛宁曾经告诉过他,他何时领悟了易水剑意,他的父亲何时就回来了……” 何人斯愣道,“他信了?” 云客说道,“他是傻子……” 何人斯笑道,“心傻,人却不傻。或是说傻人有傻的福气……” 云客说道,“他在此练剑一年的时间,每天从三更天便是起床,然后一直挥剑到晚间,除了吃饭上厕所,他的所有时间都是在这练剑。” 何人斯道,“他不是在练剑。” 云客疑惑道,“那是在劈柴?” 何人斯道,“若是我这么练法,别说是让我劈柴,就算是让我杀人,我都腻了。” 云客道,“正是,他每天拔剑一万三千六百四十一次,挥剑一万三千六百四十一次……一年的时间,那便是……” 何人斯接过了他的话说道,“四百九十七万八千九百六十五次。” 云客又沉思了一下,然后这才说道,“是的。” 何人斯不解说道,“也只有他那般奇怪的人,才能有这么奇怪的徒弟,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挥不出这些剑……” 云客笑道,“我说了他是傻子。” 何人斯平静的看着他道,“只是,我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天才有很多时候都不如一个傻子。” 云客低下头去说不出话来。 那长街之上忽然又响起来了一阵脚步声。 丫鬟走了过来,手里提着食盒,她推门走进了那家客栈的后门。 何人斯继续笑着说道,“你看,有的时候,很多人就是傻子。” 云客撇嘴说道,“那她定然也是傻的。” —— 恋爱之中的女人,有多少是不傻的呢? …… …… 郡主卧病在床。 但是他却没有躺在床上。 他在跟黄春秋学习酿酒。 青檀酒在这南郡城之中有很多中酿造的方法,但是唯独黄春秋的那种是最为好喝的。 他依旧是高大的身材,依旧是富商的体型,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个重病在身的人。 说是学习酿酒,他却是在喝酒。 这偌大的房间之中有着一个个酒缸,黄春秋在这些酒缸之间忙碌着,然后把刚出来的酒递给郡主。 郡主的脸上有些享受的神情。 他们没有讨论战事,也没有讨论魔宗。 他们在品酒。 郡主有些不悦。 “你今年酿的酒不如去年好喝了。” 黄春秋低下头去没有说话,他的心根本不在此,如何能酿出好喝的酒? 他停止了手中的工作,目光有些呆滞。 郡主笑着走了过去,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生死有天。” 黄春秋听着这句话,然后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酸楚,两汉清泪从他的眼角滚落而下。 “可是您从来没有信过天!” 郡主缓缓说道,“以前年轻的时候我不信,可是现在却没有办法了。” 黄春秋道,“没有一点办法了?” 郡主说道,“除了我死,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 空气之中的氛围安静下来。 黄春秋看着那些酒,沉默不语。 他曾经也是嗜酒如命的人。 但是因为郡主一句话,他半世未曾饮过一滴酒。 可是如今,这个影响他一世的人就要离去,这天下的事情,哪里有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令人悲伤的? 他抬起头来,“你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郡主沉思了一会,然后抬头问道,“梅山的梅花还开着吗?” 黄春秋说道,“现在是初冬,梅花不是十分艳丽,至少要等到三九……” 郡主缓缓的说道,“我想在今年最冷的时候,去看一场如血的梅。” 他咳嗽起来。 弯下腰咳嗽。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轻轻的招了招手。 正是这个动作,当年在南郡门口,于是有酒来,然后有剑来。 可是如今呢? 一个酒杯隔空飞来,但是却没有落在他手上。 酒杯落地,摔得粉碎。 郡主张了张嘴,眼神有些迷离。 “我真的不行了吗?” 他眼前一黑,就这样倒下。 …… …… 第四十八章 旧茶新酒 他重重的倒下了。 在他的身后,是黄春秋有些疲倦的脸颊。 他没有伸手去扶住郡主,因为他知道,郡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 他很久没有这么舒服的躺下了。 郡主就这样躺在地下。 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沉。 …… …… 也许是昏沉。 但是黄春秋却宁愿当他是睡着。 南郡城的脆弱已经再经不起任何人的昏睡了。 他缓缓的抬起了郡主的身体,如同抱着一个大姑娘。 —— 他要送郡主去他的房间之中睡觉。 …… …… 一盏茶的浓香。 一杯酒的浊愁。 郡主在床上昏昏睡着,然后那被陶余温送来的茶水便是被摆在桌子之上。 没有人知道那杯茶便是毒死郡主的毒药。 也没有人知道那杯酒是能让郡主振作起来的良药。 旁边的一个丫鬟紧张说道,“夫人说了,郡主病种,不让他再饮酒。” 黄春秋本来是一个极为卑微的人。 他不敢与人大声争论,不会与人打架,更是无处不以一个老仆的身份自居。 但是此时他却反抗了起来。 他默默的看着那丫鬟,然后认真说道,“可是郡主此时却只想着喝酒。” 丫鬟紧张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夫人的意思……” 黄春秋瞪眼说道,“哪个夫人?我见过?我认识?” 那丫鬟答不出话来。 黄春秋瞪着她说道,“郡主已经顶不住了,在他离去之前,他想和一口酒都不能?今天我就坐在这里,等着郡主醒了,我便敬他一碗酒!” 他看着后面的那几个丫鬟然后平静说道,“谁敢阻拦我?” 那几个丫鬟说不出话来了。 黄春秋就在床边坐下。 那几个丫鬟又急又气,可是却又奈何不得这个老仆如何。 正在此时,门口忽然传进来了一个声音。 “夫人便是我,我便是夫人。” 陶余温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的脸上依旧不施粉黛,但是却依旧要比任何施了粉黛的同龄人都要更加具有风度。 她平静的盯着黄春秋道,“就是我这个夫人让的,?你能如何?不仅让,我却要在此时阻拦你,你能如何?” 空气之中的气氛有些紧张。 一道无比冰冷的气氛萦绕在了两个人之间。 陶余温平静望着他道,“见到郡主夫人不拜,这便是大不敬。” 黄春秋的拳头缓缓的握紧,他转头看着在床上未睁眼的郡主,脸上有些不甘的神情。 他站起身子,“夫人来此,自然是没有老奴什么事情了。” 陶余温看着他问道,“你不是想让郡主喝酒?” 黄春秋说道,“郡主重病在身,已然难以痊愈,在他离世之前,喝些酒有何不可?” 陶余温冷冷盯着他道,“笑话!郡主是南郡之主,魔君见了都得礼让三分,谈何离世?” 外面冰冷的风不知道通过那个细小的缝隙吹进了这件温暖的屋子。 黄春秋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终于抬起了头来。 他的眼中有着无限的悲伤。 “夫人,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陶余温的目光落在了那杯花茶之上。 没有人能看出来这杯花茶和平常的花茶有任何不同。 但是陶余温却知道。 这是这些年来唯一一杯没有放毒的花茶。 郡主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已经不需要任何毒来杀害他了。 剩下带走他生命的,便是也只剩下时间了。 黄春秋盯着陶余温,“你定然要他喝这杯茶?” 陶余温平静说道,“郡主喝茶,从来未曾间断。” 黄春秋迟疑了半晌,然后终于从桌子上那起了那只花茶的杯子。 他说道,“既然如此,我替他引了这杯茶。” 陶余温沉思了片刻,然后也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了那杯酒。 “既然如此,我替他饮了这杯酒!”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 黄春秋缓缓低下头。 “老奴不敢得罪夫人……” 陶余温冷笑。 但是此时,一个声音却忽然想起。 “我敢。” —— 郡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疲倦。 他轻轻的伸出了手,然后笑着看着陶余温说道,“黄春秋算是前辈,你怎能无礼?” 陶余温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他先无理,然后我才无礼的。” 黄春秋平静的盯着她,未曾说一句话。 郡主笑着摆了摆手,“老黄跟了我这么多年,他究竟会不会无理,我难道不了解他吗?” 陶余温忽然像是小孩一般委屈说道,“他若不无理,难道无理的是我不成?” 郡主笑着说道,“你不会无理,他也不会无理。” 他的目光紧跟着就落在了那一杯酒和那杯茶上,郡主笑着说道,“我应某人这辈子再不堪,也不至于到女人为我挡酒的地步。” 他伸出手来,然后陶余温便是发现手中那杯酒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她还没有说话。 那杯酒便是到了郡主手中。 郡主仰头,然后那杯酒便是被灌下了肚子。 他笑了起来。 然后说道,“好酒。” 他看着黄春秋,然后又说道,“我应某人再不堪,酒尚且能饮,更何况一杯茶?” 他大笑的更加潇洒,然后伸手。 那杯茶忽然就也脱离了黄春秋的手掌,然后落在了郡主的手上。 他笑着说道,“本来叫个酒来都已经很费事,此时饮了这杯酒,竟然还能叫的动茶,看来我还不老!” 他大笑着,然后那杯茶也被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他擦了擦嘴角,然后极为认真的问陶余温和黄春秋说道,“我就是睡了一觉,你们为何如此?” 他是个极为乐观的人,仿佛他想要用他此时的乐观来面对这个悲观的世界。 黄春秋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低下了头,眼泪从他的眼眶之中夺眶而出。 陶余温嘴唇有些颤抖,但是她的头却也跟着低下。 她的眼中噙着泪,她望着郡主说道,“你还想要些什么?” 你还想要什么? 这是一个对于将死之人的尊重。 也是一个人一生之中最后的作为。 但是他可是郡主啊。 他能要什么? 他还能要什么? 他已经什么都拥有了。 可是他却要什么都失去了。 郡主笑着看着窗外的寒雪,然后说道,“我想在今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去看一场最艳丽的梅花……” 陶余温抬头认真说道,“可是,你需要活到那时候。” 郡主平静说道,“我会的。” …… …… 第四十九章 红烛光冷透 有一杯酒。 从去年喝到今,不醉不休。 又一盏茶。 自烛光映射秋,冷透三九。 …… …… 烛光照耀在南郡城之中。 这大地便是如同冷艳的雪花和冰霜。 冰霜挂甲,如同真正的刀剑一般冷透。 南郡城的守军站在城上,他们的目光之中有着远方的雪。 他们知道,当某一天这天地间出现了某种和这雪白色极为不搭配的黑色之时,这南郡的天便是要变了。 黑漆漆的烛光如同夜色一般浑浊。 没有人能让它门变得不浑浊。 它们生在这乱世,它们只能浑浊。 那样映照出来天地间最后一点光亮的它们,它们甚至都不能有着蜡炬成灰泪始干的悲壮。 因为在这天地间无人能记住它们。 蜡炬即使成为了灰。 它流的泪也是没有人看见。 这便是蜡炬的悲哀。 但是这样的悲哀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呢? 无人能懂。 就连郡主也懂不了。 他的心已经不在南郡。 他的心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也许是芒砀山。 也许是中原的玄武城。 也许也是易水畔。 …… 但是只有郡主知道,此时的他哪里都不想去,他只是想去看一场梅花。 在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去看一场最艳丽的梅花。 落雪的寒梅。 染血的霜。 陶余温没有跟他出城。 这个马车上只有两人。 一个是驾车的黄春秋,另一个便是坐车的郡主。 此时还未曾到三九。 也不是这冬季最冷的时候。 但是他们却还是决定前往梅山。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但是黄春秋却是知道。 他脸上的泪滴伴随着冰冷的寒气落下。 没有人能比他更伤感。 最冷的冬天他已经等不到了,最艳丽的梅花也许他也看不到了。 这是他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的南郡。 他仿佛就在黄春秋驾车出去的一瞬间变得年轻起来。 这天地仿佛任他遨游。 他就是这天地。 他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飘忽。 他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没有闻到外面的味道了。 这伴随着薄雪的空气是那么的清新。 这随着云海起落的天空竟然还能这般高? 郡主仿佛已经不再是身染重病。 他直起来了身子,透过马车的窗户认真的看着窗外。 天高。 云蓝。 这世界竟然能这般美好? 我应某人活了几十年竟然没有能发现这天下竟然还能这般美好? 他仰天长叹。 但是他却没有看见天。 因为这里有这一辆马车。 他只能看见马车的棚顶。 他忽然有些不悦。 他挥了挥手,然后这辆马车的棚顶便是掉落了。 他终于看见了一大片蔚蓝色的天空。 外面的冬风是冷的。 无比冰冷。 入骨。 寒彻骨。 郡主笑了起来。 他的脸上满是沧桑。 他的心中更是沧桑。 然后他仰天长啸,“我应某人纵横南疆十几年,虽然不必当年的六大高手出名,但是凭借着一己之力便能退魔君千里的人能有几个?” “凭借着自己统领南郡十几年,天下无人敢欺,这天下能有几人?” “能和易水寒称兄道弟,能和星陨阁主平分秋色,这天下能有几人?” 苍茫的雪地之上只有马蹄的声音。 还有风声。 呼啸的风。 涌起的雪。 这天地的风还能怎样吹? 然后风停了。 似乎就连风都不敢回答他这个问题。 答案只有两个字,但是这天地间却是没有人能回答出来,那便是,“无人。” 无人能比的郡主。 也是这天地间唯一的郡主。 黄春秋的泪已经在这冷风之中僵硬。 雪花挂在他的脸上,然后变成了不知道是汗还是水的东西。 前方便是梅山。 郡主的声音停在了半空之中。 他的目光看着前方,然后人也停住了。 冬天本来是梅花凌寒独自开的季节。 但是当年他们三个人却在这里种下了不知有多少梅花。 可是如今呢? 这座山上一片雪白,除了雪白还是雪白。 无人,自然也无梅花。 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山。 黄春秋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这里的梅花只有到了三九才开……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已经说不下去。 郡主笑着说道,“恐怕我已经坚持不到那时了。” 黄春秋看着这满山的雪花,然后终于无比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忍心去看郡主。 不忍心去看他现在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有些踉跄的步伐。 他正值中年,但是却因为病患如同老年一般。 这世间的所有,都将会离他而去。 郡主俯首看着雪山,然后目光转向了北方的大地。 这片雪原之上正是有着一个人如同狼一般趴在这里,当郡主的目光扫视过这片雪原的时候,他身上的汗毛便是如刚刺一般根根倒立起来。 但是当他发现郡主的目光不过是在这里微微扫过之后,他的悬着的内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知道郡主只是随便一看,他不敢想象这个男人如果真的发现了自己那会有怎样的后果。 虽然他已经病了,但是他却依旧是一只老虎,哪怕他是生病的老虎,在这世间依旧是无人能敌的存在。 即使不是无人能敌,那他也绝对不会想着去招惹他的。 青莲的身体离地面贴的更紧。 郡主忽然转头,然后看着黄春秋说道,“你知道这雪原上有客人来了。” 黄春秋平静说道,“正是。” 郡主看着他笑了,“你也应该知道你应该怎么招呼客人。” 黄春秋想了想说道,“他不是客人,他是杀人的狼。” 郡主笑着说道,“他不仅仅是狼,更恐怖的却是他是懂得隐忍的狼。” 他望着这漫天的风雪。 忽然连着叹息了三声。 他看着那光秃秃的梅山。 然后忽然又笑了三声。 他脚步踉跄。 他晃着头对黄春秋说道,“我跟你说实话,余温沏的茶真的没有你酿的酒好喝呢?” 他眼神迷离,然后又大笑说道,“听说天下有很多名酒,我儿檀溪喜欢喝甘红酒,易水寒当年跟我说过天朝的长梅更是好喝……去年又听说大周的女儿红是天下最烈的酒……” 他叹息说道,“我应某人只可惜没有饮尽天下美酒!” 黄春秋的眼泪遍布脸颊,他哭着说道,“您已经不可惜,这世间再无人能出您左右。” 郡主开心大笑,“得天下美酒却不如一知己!” …… …… 北风缭绕。 雪山孤寂。 光秃秃的雪山仿佛还在诉述着当年的苦楚。 梅山不见梅? 郡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次他真的没有了一点力气了。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落下。 然后滴落在苍白的雪地之上。 斑斑点点,凄红一片。 血染雪。 如同一朵血梅…… 郡主咧嘴笑了起来。 “老黄,你看啊,快看……没到三九,这梅…梅就开了呢……” …… …… 第五十章 寒冬几度?红梅一方。 那年红雪映冬青。 那年英雄也悲情。 …… 那年。 是这世界上事情最多的一年。 旧的影子,新的衣。 …… …… 两个月之后。 …… …… 黄春秋的身上穿着的衣服格外鲜艳。 他没有穿仆人的衣服。 这也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没有穿仆人的衣服。 他脸上的皱纹写满了故事。 南郡城今天没有更鼓声。 这已经到了冬天最冷的时节。 梅山上的梅花应该已经开了。 但是却又好像是没有开。 但是无论开不开,那都已经和这里的人没有关系了。 …… 陶余温在自己的屋子之中。 桌子上有着一杯香茶。 她的看着那杯茶,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忽然摇头笑了起来。 这杯茶已经没用了。 那自己还沏茶干嘛呢? 他明明已经活不过明日了。 自己这些年来的心血,终于要得到回报了吗? 窗边有着一株在今年冬天初始就已经凋落的花,它们的枝叶和藤蔓已经落入到了泥土之中。 都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可是这盆花之中已经没有了种子,它即使化作了春泥,又能去呵护谁呢? 陶余温转过身看着竹帘说道?,“你去通知青莲,告诉他大事可成!” 竹帘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悲伤。 仿佛即将死去的那人不是她的父亲。 她沉寂了这么多年,难道终于可以在世人面前昭雪自己的身份了吗? 竹帘走出去,走进了苍茫的天地之间。 陶余温抬起手来,然后看着自己手中那杯已经沏好的花茶。 她把那杯茶又放回了桌子上。 她仰天长叹,“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 …… 南郡宫之中有着死一般的寂静。 但是人们却还是尽量欢愉。 郡主的寝宫之中有着一张床,在这床前放着一张微盖的青缦,郡主就躺在青缦的后面。 黄春秋跪在这里。 他轻轻的开口,仿佛在诉说这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秦薄衣坚守土城已经接近三个月,再有不到一个月,便是到了那些魔王出关的时刻……中原恐怕……” “但是剑渊的人虽然牵制住了魔宗的主力,正面战场却还是胶着不下,那位年轻的主帅始终破不了魔宗大军,这样下去,一旦剑渊受不住土城……”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这战事正是这样不容乐观。 郡主躺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他默默的闭着眼睛,只是说了一句有些莫名奇妙的话,“皮之不复……” 黄春秋知道他下一句话的意思。 他闭上了眼睛,“我将拼死守护南郡!” 郡主侧过头,躺在枕头上透过了那片青缦看着他,“你知道明日来攻城的人是谁?” 黄春秋道,“想来应该不会比刘成弱……” 郡主看着他笑道,“这世间像狼一般的人永远都是那样难对付……” 黄春秋笑道,“我不怕狼。” 郡主正过了头,然后目光落在了天花板上。 “南郡城之中有内奸,在我死之后,这个消息肯定会马上被扩散出去,恐怕那时这魔王就已经兵临城下……” 黄春秋咬牙说道,“到了那时,我和南郡的众位拼了性命,也要守下来南郡城!” 郡主缓缓说道,“你说的不错,可是你却不知道,这世间最可怕的人却不是魔宗……” 黄春秋愣了起来,“不是魔宗?” 郡主缓缓说道,“他们不过一个宗派,能和天下三大宗抗衡,能让天下都闻风丧胆,靠的自然不仅仅是实力……” 黄春秋迟疑了起来。 郡主认真说道,“他们比我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要团结许多。” 黄春秋缓缓的低下头。 郡主说的是实话。 这句实话应该在十几年前就被人知晓。 可是这十几年来,能悟出这个道理的人却只有郡主。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他但是他想看的却不是天花板。 他想要看天。 抬头看天。 但是他和这天中间总是有着这样的一层隔阂。 他已经无法看天了。 他叹息说道,“我想要看你明日究竟是不是那魔王的对手……可惜我却是看不到了……” …… …… 这个世界上又太多他未曾看见的东西了。 芒砀山上的洛宁。 他究竟怎样了呢? 还有檀溪,她死了一年了…… 自己这个当爹的终于要去看他了吗? 郡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如同睡着了一般。 外面的天空硬冷的飞起来了雪花。 黄春秋就这样守在郡主的榻前。 他看不见青缦后面的动静,当然,这也是因为郡主不想要让他看见他此时狼狈的样子。 他已经不是富商模样,两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从富商变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样。 他开始怀念南郡城之中的烤肉。 他开始想吃南疆特有的火锅。 他想喝酒,还想饮茶。 …… …… 银光乱卷。 朔风吹孤昼。 这几百年几千年来未曾断流的易水竟然在这寒冷的气候之中冻结了。 那过城而行的几百里冻结而住,那便是如同几百里的银带白丝。 晶莹的光芒落在那白河之上。 易水真寒…… …… 华灯初上。 灯影翩翩。 郡主躺在床上。 屋子之中就有了一阵寒霜。 黄春秋趴伏在地上,他的泪已经和自己跪下的双膝冻结在一起。 远处的夜色渐渐的深了。 然后开始有了更鼓的声音。 漫长无垠,不知道过了几个更鼓。 远处的天空似乎升起来了无数的光芒。 难道是亮天了? 黄春秋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南郡城之中燃着通明的灯火。 万千霓虹。 姹紫嫣红。 人们仿佛已经知道守护这十几年来守护自己的那个人即将要不在了。 他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来纪念他。 苍穹下闪烁着点点的白光,然后这些白光映衬在阴云笼罩的天上,如同一点点来自人间的星光。 这些星光汇聚在一起,然后便像是开了一朵极为美丽的花。 一朵梅花。 傲雪凌寒的梅花。 天空之中的那些光聚集在了一起然后变成了不畏黑暗的梅花。 …… …… 这天下… 竟然还能如此光明? …… …… 五更的鼓声响了起来。 郡主忽然坐了起来。 他平静的语气似乎是在叫仆人,他缓缓说道,“给我更衣。” 黄春秋抬起头来看着那处青缦。 可是没有更衣的声音。 屋子之中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迈步绕过了青缦走了进去。 郡主穿着那件宽大富商衣服坐在那里。 他的膝上放着一柄剑。 一柄还未曾出鞘的剑。 他的头低着。 鼻口之中已经没了气息。 …… …… 外面的雪下的正紧。 北风吹大地,一夜入眠。 一朵梅花不堪重负折断下来,花瓣在空中飞舞。 它也许是来自梅山,如同沾血一般红艳。 它顺着寒风吹进了这间屋子,然后落在了郡主的床前。 …… 黄春秋痴痴的盯着那处梅。 —— 寒梅如血。 红烛一刹。 …… …… 第五十一章 南郡无主 黄春秋没有任何悲伤。 他知道作为一个人来说,任何给予那已经做好赴死准备人的悲伤都是对他的侮辱。 …… 他转身走出了屋门。 扑面而来的有雪香也有梅香。 可是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转身走进了南郡的酒房,这里是他酿酒的地方。 这里有数不清的青檀酒,还有道不尽的相思愁。 他解下来了自己腰间的酒壶,然后把里面的酒倒掉,然后走到了另一处酒缸旁又重新装满了新酒。 他把壶重新的悬挂在了腰间,然后伸手去墙上解下来更多的酒壶。 他把这些酒壶全部装满,然后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他身体下面便是像拖着一个偌大的酒壶一般。 然后黄春秋终于直起来了身子,他转身走进了风雪。 …… …… 他没有去南郡的寝宫。 因为他知道此时该收拾郡主后事的人不应该是他。 郡主死了。 这个消息马上便是会如同燎原的星火一般点燃这个世界上的每个角落。 能和易水寒齐名,镇守南郡这些年的郡主,竟然就这么死了? 南郡无主,梁山可欺。 如今的南郡真的没有了主人,这世间有多少人会欺负它来呢? 这座在风雪之中摇摆的城听不到答案。 …… …… 冷冷的风雪。 南梁城的人马站在风雪之中。 他们就在南郡城的南门,距离城门不过一箭之地。 他们打着南梁的旗号,为首的是那个在当街上败给应檀溪的老者。 他们眼神之中透露着惊恐,然后他们听着远处的惊鼓声迎来了五更。 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如同泥鳅一般的从城中钻了出来。 然后带出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郡主死了。” 那个老者脸上的肉跳了几下,然后他看着那人认真问道,“真的死了?” 那黑衣人说道,“千真万确,果真死了……” …… 旁边不远的地方便是南山城的人马。 他们也是极为小心的存在。 手下派出去的人打探回来,然后带回来的话确实只有四个字,“郡主死了!” 人们如同在黑夜之中见到了一盏光明的灯光。 那消息果然就如同星火燎原一般的传遍了整个南方。 这风雪本来是茫茫黑暗。 北风只能吹着黑暗,但是此时,在这黑暗之中却忽然升起了一个个火把。 火把闪烁,但是却没有照耀清楚人们的脸。 因为他们的脸上仿佛在此时蒙着一层贪婪的面具,让人无法看透。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来到这里的不只是两队人马。 净水庵的人来了。 青云祠的人来了。 流风观的人也来了。 他们仿佛事先约定好的一般齐聚在此。 但是偏偏让人觉得荒唐的是,他们本来就没有做任何的商量。 他们倾尽举家之力,想要攻下来南郡。 因为他们知道,改朝换代就在此时,日月换新天也就在此刻。 谁都想要当下一个郡主,他们已经被利益和权势冲昏了头脑。 密密麻麻的大军在这南郡南门集结,却是来自不同的无数势力,每个人都想在这时候分上一杯羹。 流风观一个人紧张的说道,“郡主虽然死去,但是他却还有一个老仆叫做黄春秋,听说此人也是极为厉害……” 旁边的一个阴阳境的老者说道,“他虽然厉害,但是听说不会的打架,为人更是老实,就算是他再厉害,我们有这么多强者,就算是他是生死境五重以上的强者,我们都未必输他……” 那人如此说,于是这些军队之中的人们开始鼓起了勇气。 人们之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呐喊,“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郡主,城中的金银无数,我们还不冲进去,他已经是个死人,惧怕他作甚?” 一个人喊。 于是变成了一群人喊。 最后整个南郡城的南边都变成了人声鼎沸的水锅。 人们冲了上去。 他们的手中握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他们的眼中只剩下了贪婪。 但是他们的步伐却在冲出去几百步之后豁然停住。 因为那紧闭着的城门忽然开了。 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冬天的清晨是无比冷清的。 此时这个人走出来,就像是一个清扫城楼的老朽。 他的步子迈出去,不紧不慢。 他的脸上本来应该挂满泪水,但是此时却写满了悲愤。 这种悲愤在他看到了这些人的脸之后开始愈加的放大。 他惊讶的看着那些人,然后缓缓说道,“是你们,竟然是你们?” 一个老者看着他怒骂说道,“黄春秋,郡主已经死了,你为他当了几十年的狗,难道在此时还要多当一会不成?” 黄春秋的嘴角苦笑起来,“我只是实在没有想到,比魔宗都能先到的人竟然是你们。” 他的背后有着冷汗溢出,然后滚滚落下。 他抬头看着那漆黑的天空,“郡主说的不错,这天下果然还有比魔宗更可怕的东西……” 不知道是谁在那人群之中怒骂了一句,“老匹夫,我早就看你不顺眼,郡主死去了,公主也不在了,你难道能凭借一己之力拦截下来我们这大军不成?” …… …… 没有人想到是这样事态。 比魔宗先到的人竟然是这些正派人士。 他们脸上写满了贪婪,或许此时还不如魔宗。 黄春秋觉得恶心。 他想吐。 但是他没有吐出来,因为在他的身后,在那打开的城门之处,又走出来了一个人。 —— 陶余温。 她同样没有去郡主的寝宫,她同样没有去看郡主的死亡。 这已经是注定的事情,她已经不需要去看。 但是此时她出现在这里,性质却是完全不一样。 她的目光冷冷的盯着那些人,然后语气也变得无比冰冷。 “檀溪是为了你们这些人才死去的……” 她的目光如果能杀人,此时一定会会有人死去。 她转头看着黄春秋,然后认真问道,“檀溪临死之前也许不会想到,她的死就是为了这些人渣吧?” 黄春秋也平静的盯着她。 “郡主能想到吗?” 陶余温看着他笑了起来,“郡主自然也想不到,因为招魔宗过来的人……” 黄春秋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更加平静的说道,“我知道,是你。” …… …… 第五十二章 进退两难 是你。 只有两个平静无比的字。 但是此时在陶余温听起来却是如同惊雷一般。 她看着黄春秋忽然如同见了鬼怪,她忽然大叫一声,“不可能,你怎会知道?” 黄春秋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平静说道,“你若是喝一口你那花茶,你便是知道了。” 花茶。 一切事情的来源。 一切事情的根由。 陶余温冷冷道,“我不去喝!我为何要喝?” 她抬头看着远方,远方的天际正是终于在此时升起来了无数的光芒。 一刹那这世间便是迎来了属于它的第一抹光亮。 陶余温看着黄春秋说道,“胡说!我知道了,你是想动摇我的心,但是,这种把戏太过于小儿科了!” 她忽然转过头,然后看着远处的那些军队,她的声音渐高了,在这晨雪之中如同一个疯子。 但是听到她说话的人却是无人不觉得胆寒。 “你们给我听着!我跟魔宗已经订好,天明之时,青莲魔王便是会领着魔军来攻城,到了那时,南郡要是归了魔宗,我保证在魔君面前重重的保举你们!” 人们看着风雪之中的这个妇人,他们的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了一道寒意。 她竟然比他们都要狠毒。 一个能杀死自己亲生丈夫的人,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她下不了手的呢? 陶余温喝道,“你们应该了解,中原的战事魔宗已经取得了无限大的优势,现在排名第三的魔王就在北城,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赶到,你们若现在反我,到时候魔宗大军进城,你们可要小心些看看自己能不能敌得过青莲!” 她的这番话虽然没有什么力道,但是却在此时直击众人的内心。 黄春秋静静的看着场间。 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忽然明白,陶余温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人性的弱点。 而在这世间,也更是没有人能比她更加富有心机。 那些准备攻打南郡城的人们挺住了自己的脚步。 他们忽然开始权衡利弊起来。 黄春秋知道这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因为这些人一旦动了这个念头,那就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 …… 雪花似乎是从每个人的脚下生出来的。 他们的脸上写着安静。 每个人都在此时特别的安静。 但是在这安静之中,那贪婪的欲火终于灼烧了每个人的心。 净水庵的那个为首老太忽然大喝一声,“我净水庵愿意归降魔宗!” 她们手中拿着兵器,在这南郡城前深施大礼。 流风观的那个方向,然后也传来了阵阵的响动。 一个老者弯腰拜下,“我流风观愿意归降魔宗!” “我南山城……” “我……” 天地间的这个声音就在这一刻此起彼伏。 人们看着面前的黄春秋,又看着南郡城,脸上的声音开始有些扭曲。 黄春秋轻轻低下了头,然后转身看着陶余温,带着几分敬佩的说道,?“这几家势力来攻,夫人仅仅靠着只言片语便是化解了这危机,我不得不佩服。” 陶余温说道,“若是郡主在此呢?他大概会凭借着武力解决这些问题?” 黄春秋平静道,“这世间果然从来都不少落井下石之人,他们已经惧怕魔宗,骨子之中天生就有了奴性,所以我不奇怪。” 陶余温低头轻轻踢了踢脚下已经冻的实心了的薄雪。 然后她抬起了头来,“我问你他是不是会那么做?” 黄春秋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一个难以解答的事情。 他不知道他会不会那么做。 但是有一件事情,他却是可以肯定的。 黄春秋认真的看着陶余温说道,“若是郡主在这里,天下无人敢犯南郡。” …… 空气之中安静了数秒。 陶余温盯着黄春秋忽然哈哈大笑。 她本是女子,不识豪迈,但是此时她哈哈大笑,便是天地都有些颤抖。 她看着黄春秋说道,“可惜你不是他!你只是一个老仆……” 黄春秋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的酒囊,然后平静的接过来了她的话。 “是的,我只是一个老仆。” 他平静无比的张开了自己的手,在这苍茫的天地间孤身面对这几大势力的大军。 他极为认真极为平静的说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世间就无人能进南郡!” 所有人都盯着这位老仆。 他们忽然在他身上看到了郡主的影子。 他说的应该不是假话,但是他却不是郡主,所以这便是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天地间起了一道无比凛冽的灵力。 黄春秋盯着那灵力的起处,原来是南山城。 他冷冷笑道,“一个阴阳境都敢来此显眼?” 然后又是一道灵力。 又是一道。 黄春秋沉默了。 他平静的盯着这城前的所有人,然后缓缓道: “你们一起上吧。” …… …… 陶余温静静的看着他。 “你跟了郡主这么多年,我承认你可能有些手段。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此间的时候,南门正面已经被魔宗的大军攻破了?” 她平静的转过身,然后走进了大开的城门。 她的笑声顺着风声传来,“你败了,郡主败了!” …… 黄春秋的动作慢了下来。 或是说他根本就是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在此,何人能去正面拦得住那青莲? 他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忽然就想要笑——人心原来真的就是这么不堪。 黄春秋忽然就觉得郡主死去了也是一种解脱。 可是他死了,自己却还活着啊! 只要有他在,如何能让郡主的心血付诸东流? 可是他却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能挡住这些修行者,如何能挡得住魔宗的大军? 那净水庵的老太大笑,“只要能赢了郡主,归降魔宗又如何?你一个人如何能应付这两方大军?就算你浑身是铁能碾几颗钉?” 另一个中年人也得意笑道,“当年在中秋会上的耻辱,今日我要讨回来了!” …… 黄春秋低下头。 他沉默了。 天地在此刻显得有些凄凉。 他真的已经没有胜算了无论他是否出手,他都没有可能同时阻止这两方的攻击。 那些人的身形已经越来越近了所以他还必须出手! 黄春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伸出了手。 可是他却没有来得及出手。 因为在这天地间有一个人更快! …… …… 他的快不是说明他比黄春秋厉害。 而是说明他极为精通杀人的手段。 但是却还有东西比他更快。 那是他手中的剑! 这世间杀人最快的剑! 一道清冷的寒光忽然从天而降,然后惊扰了大地上的霜雪。 那个冲在人群最前面的是净水庵的老太。 她的实力已经是阴阳境五重。 但是此时那柄剑的目标带向她的时候,她却不得不后退。 她举起了手中的铁杖,想要后退。 可是她却是没有能后退。 一道血线飙风,然后她的右臂便是不见了踪影。 雪地之上出去了一道殷红的血线,然后便是剩下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号。 一个穿着黑衣的人近乎是从天而降。 他大喝一声: “黄老前辈不必为难,你去对付魔宗,这里交给我了!” 他转过头,然后目光落在那些人的身上。 他张手,然后柄剑就如同回旋镖一般飞回了他的手中。 那人的目光如狼一般锋利,然后扫视过了众人。 …… “登云榜上二十二,云客在此!” …… …… 第五十三章 登云榜上的人 南郡有登云榜。 登云榜上有二十四位排名。 而云客在其中排名却是第二十二位。 他排名第二十二,但是却不是说明他的实力在这些人之中只能排到第二十二位。 而是因为他的作风,他杀人的习惯。 这是许多修行者都不耻的。 但是他却就是这样一个为了钱杀人的人,在他过去的生活之中,几乎没有拒绝过任何挣钱的要求。 没有人知道他身上的故事,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是此时他作为登云榜上二十二,来到了这里,那便是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 那个净水庵的老太嗷嗷喊叫。 她的鲜血洒落在了这天地之间,然后变成了更加滚烫的灵力热浪。 云客淡淡的望着那灵力的涌起处,手中的剑转了一个圈。 一道笔直的剑意升腾,天空之中仿佛燃烧起来了一阵如火焰一般的热气。 那道剑意如同一根烧红了的滚烫的铁柱,然后在这空中爆炸,无数的血水都在此时升腾而起,然后悉数蒸发。 …… …… 云客站在这漫天的血气之间,眉眼之间尽是平静。 他一个人横着一柄剑,然后在一个照面就打的一个阴阳境五重的老太毫无还手之力。 他转过头,然后更加认真的看着黄春秋说道,“您要去对付魔宗,这里的人就交给我……” 黄春秋看着他,然后又转头看着那如同海浪一般的人群。 云客一人如何能挡得住这些人? 但是此时他却是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魔宗才是这场战斗最为麻烦的事情。 他轻轻的冲着云客低头拜谢,“二十二先生为国为民,实在是令人倾佩。” 云客冷冷的看着他道,“这场战争若是结束了,你应该让南郡宫的账房给我拨一万两银子!” 黄春秋点头,“若是你我都还活着,定然有银子。” 云客平静说道,“你现在若是再不去,恐怕到时候我就要改变主意了……” 黄春秋轻轻后退了一步,然后身子便是在这席卷的风霜和冰雪之中退去。 —— 于是在南郡的南门前就剩下了云客一个人。 一个人一柄剑。 在他对面是上万的人。 少说是上万的人。 而且他们都是修行者,而更是有着阴阳境以上的大能。 他把手中的铁剑插在了地下,目光如同鹰一般的扫视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的脸。 他有着一只极为灵光的脑子,还有这一双极为狠辣的双手。 若是要论杀人,他恐怕在这登云榜上已经能排名第一。 但是若是这般拉开了打,及时他在会杀人,如何能拦住这上万的大军? 他不知道。 他也不想知道。 所以他不需要任何回答。 他手中的剑就是他的回答。 他抬起头来,然后看见了那远处已经见了亮光的天际。 天际有着一卷残云。 他轻轻的解下来了自己背后的宽大斗篷。 —— 这斗篷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他卷起了袖子,正了正衣冠。 …… …… 人群之中有一个老者看着他声色俱厉的说道,“云客,我承认你少年天才,但是,就算你是登云榜上的人物,如何能拦得住我们这上万人马?” 另一个中年人也大喝道,“此时不归降,更待何时?” 云客伸手去解头上的帽子,然后把那有些碍事的毡帽扔到了一旁。 他抬起头来认真的问道,“归降你们?还是归降魔宗?” 那中年人喝道,“自然是归降我们!” 云客平静笑道,“你们都已经答应做了魔宗的狗,难道还要让我连狗都不如吗?” 那中年人闻听此言气的脸色涨红了。 但是云客说的却也都是实话。 旁边一个老者看这中年人答不上来,然后便是站了出来,“你休要胡说!郡主一生和魔宗抗衡,但是却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子便是魔宗中人,魔宗远远要比看上去不知道强大多少,他现在死了,连个送葬的家人也没有,难道你也想让我们和他一样?” 云客的头巾已经系好了,然后他开始卷起来自己另一只胳膊上的袖子。 他平静无比的看着那人说道,“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当狗,都要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当狗的理由。” 那人冷冷的盯着他。 但是此时却不是他自己的目光了。 在他的身后,所有人都在此时盯着云客。 他们的眼神如同怨妇,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哀愁。 那个中年人忽然哈哈大笑,“你们这群人真是奇怪!应檀溪为了所谓的大业已经死了,郡主更是被自己夫人毒死,现在南郡都已经没有了主人,你们这群年轻人还想掀起来什么波浪不成?” 他静静的盯着云客。 “你说我们当狗,但是你可曾想过,若是我们不当狗,死的人便是我们?” 云客已经把自己两只胳膊的袖子全部卷了上去。 他露出了自己胳膊上还算强健的肌肉,然后低头拾起来了剑。 “公主已经死了,郡主也死了,但是只要是我云客没有死,那么在这世间就无人能进南郡……” 净水庵的老太捂着断臂处站了起来,“无人?” 她哈哈大笑,“云客,你当你是易水寒?一剑能挡师百万?你不过是一个人,一柄剑,你如何守的下来?” 云客终于收拾妥当了。 他赤膊站在冷风之中,然后勒紧了自己的腰带。 他此时的剑会是这他这生平最快的剑。 他望着那上万如同蚂蚁一般的大军,就这样向前走了一步。 他平静无比举起了剑,剑指的正是苍茫的天地和如同潮水一般的人海。 云客冷冷说道,“以命搏命,这便是我的打法!” …… …… 咔擦。 天地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忽然裂开了一般。 云客站在这人潮面前,面无表情。 人们这才发现,原来裂开的东西原来是他们的内心。 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可是他们为什么竟然会对他产生一丝敬畏的意思? 这难道是气场? 不。 这些人从来都不相信什么气场。 人群之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然后他们竟然一起冲锋。 云客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惧怕了。 他只是在算一笔账。 就算是一万个馒头,他也要吃上个把月。 更别说这么多修行者了。 他缓缓的举起了剑。 然后睁开眼抬头看着那远处的易水河畔。 易水已经冻结。 但是云客的目光却愈加的凝实。 —— 他的血液还未冻结。 第五十四章 他不是一个人 南郡城北门。 这里的军士手和脚都开始颤抖。 因为他们已经能看见远远的那道黑色的魔气。 那道魔气距离很远,但是仅仅是那样遥远的距离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了无比寒气。 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士兵身体颤抖看着黄春秋,“前辈……郡主是真的死了吗?” 黄春秋平静的看着他,然后更加平静的回答道,“一个时辰之前,就死在南郡宫中。” 那名军士听到了他的话,然后身体就仿佛失去了支撑自己的最后重量的支柱。 他的颤抖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黄春秋并没有理会他,因为他知道他的害怕不是来源于自身。 而是来自于郡主这个名字。 南郡的山倒了。 支撑起来南郡这一片天的山就这样倒了。 天塌了。 如果没有人来顶住,就会死更多的人。 那么那个去顶天的人便是会担负起前所未有的重担,他们的生命从选择了那一条路的开始便是牢牢的和这里的人们绑在一起。 黄春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安慰着说道,“人死了,可是这世界却还在,只要是世界还在,这世界上的人和事物还是一样要运行的。” 那个士兵抬起头来,然后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您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黄春秋静静的看着他,然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是的,我会保护你们。” 自从他下定决心跟着郡主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甚至再也无法回头。 所以当南郡这支天的山真的塌陷了之后,他便是成为了这那个补天的人。 那士兵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是他的脸上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神情,“您知道今天来的人是谁吗?” 黄春秋更加平静的说道,“应该是一名魔王。” 那人道,“您是他的对手吗?” 黄春秋这次却沉默了。 郡主在临死前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这也是整个南郡都想要知道的问题。 自己究竟是不是青莲的对手呢? 他也不知道。 他自己是什么境界,他不知道,他究竟如何能打败青莲,他还是不知道。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件未知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却管不了其他任何的事情。 他只能在这等待着青莲的到来。 …… …… 鲜血。 南城外洒满了鲜血。 这些血都是云客的。 人们觉得很奇怪,心说他的身体里怎么有着流不干净的鲜血? 他的生命力怎会如此顽强? 天地间只有那一道孤傲的剑意,但是偏偏就是让所有人都难以向前一步。 …… 云客吐着血,半跪在了地上的雪块上。 那个净水庵的老太远远的看着他大笑起来,“我都跟你说过,你一个人就算再厉害,如何能挡得住我这上万的人马?你的剑和你的剑意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云客默不作声。 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天际。 那时一片朝阳的曙光。 一抹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全是血迹的脸上,他觉得有些头晕。 他确实不行了。 …… …… 黄春秋所担心的便是南郡城之中的危机。 清晨的薄雪笼罩着大地。 一个身影从南郡宫中走了出来。 她的身材极为妙曼。 她的脸蛋生的却不是那么好看。 不过她却会打扮。 她画着极为艳丽的妆容。 —— 是那种足以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为之心动的妆容。 正是竹帘。 …… 郡主死了。 这在南郡城之中本来是一个大悲的事情。 但是此时她的脸上却是带着遏制不住的笑容。 她带着笑走到了南郡城的门口,然后看到了许多闻信赶来的百姓。 他们的脸上写着焦急,他们的心中似乎还在等待。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竹帘。 这些人有的认识这个在陶余温身旁的侍女。 他们纷纷上前,“这位侍女,郡主他如何?” “郡主如何了?” 杂乱的语言如同鹅毛大雪一般砸落在了竹帘的周围。 只是所说所问都是郡主。 竹帘静静的听着,忽然在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她笑的不是别的,而是因为这些人的无知和愚蠢。 她如同没有听见这些话一样,然后就在这冷风之中走了过去。 许多人走上前来,想要阻拦她的去路。 但是他们没有能阻拦到。 因为一道可怕的灵力在这南郡宫中的门前瞬间爆发开来。 竹帘平静的走了过去。 而这些对她不尊重的人则是在她身后化成了漫天的血雨。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还在继续往前走,然后她忽然发现在这长街的风雪之中站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瞪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娘说过长的很漂亮的人都会很好,但是你长的没有公主漂亮,心也一样坏极了!” 你不如南郡公主。 这句话无疑是对于竹帘来说最大的侮辱。 她平静的看着那个小姑娘,已经不打算和她废话。 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飞起,然后落下,这片雪花在半空之中飞舞,最后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 那刀带着杀气直指那小姑娘的咽喉。 竹帘没有回头,她淡淡说道,“从此以后,我便是南郡公主。” …… 风雪掩盖了她的脚步。 但是她走出了数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她没有听见任何鲜血洒落的声音。 竹帘猛的转过头,然后就看见风雪之中护在那小姑娘前面的一个人。 —— 何人斯! …… 何人斯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片雪花,然后微笑看着她说道,“你确实不如南郡公主。” 竹帘再没有任何的隐瞒和畏惧,她忽然看着何人斯笑了,“你过来找我,黄春秋在北门面对魔宗的青莲,南门便是那各大势力,今天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守不下南郡城!” 何人斯平静笑道,“我来找你只是因为我想来,而至于南门,你大可放心,南门有云客……” 竹帘冷笑道,“你当他是易水寒?一个人能拦住上万的大军?” 何人斯惊讶的摇了摇头,“这倒是奇怪了,谁告诉你云客是一个人的?” 竹帘盯着他的眼睛,然后目光忽然就变了,她大叫一声,想要冲到长街上去。 但是何人斯的掌风随后就到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且坚定。 “不管他们能不能守住南郡城,你的对手都将是我……” …… …… 云客苦笑起来。 他知道何人斯定然也是很难解决竹帘,要不然此时定然会和自己站在一起。 他不怕死,但是只是不想连魔宗的影子都没有见到便死在这些人手里。 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然后更加紧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看着那个净水庵的老太笑着,露出了他沾满了鲜血牙齿。 “我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我也要在死前让你们心惊胆战!” 一道孤傲的剑意冲天而起。 灵力向着他的丹田汇聚——他已然觉悟! 雪花尽碎。 …… …… 南城前仿佛没有了声音。 一道更快的灵力瞬间笼罩了云客的身体,然后压制住了他即将要达到自己身体极限的剑意。 云客愣住了。 他转过头看了看背后的南郡城,眼睛瞪大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 …… 远处的那些人没有感觉到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们明显的感觉到了云客的气息因为外界的某些东西发生了改变。 他们瞪着眼睛,不敢再贸然进攻。 云客愣了半晌。 然后那迟愣终于变成了大笑。 “看来这南郡城之中还不止我一人!” 伴随着他话音的落地。 天空之中忽然飞过了一柄长刀。 长刀斩开破碎了风雪,然后落在了云客的身旁。 一个影子从天而降。 然后霜雪尽数散开,一个白衣后生站在云客的旁边,目光更加宁静。 他望着远处的那些人马说道,“登云榜上二十四,古久在此!” 他的话音未落。 天空之中忽然又闪过了几道兵器的光芒。 两个人到来,两柄长剑落在雪地! “登云榜上二十三,乔山在此!” “登云榜上二十一,周瀚在此!” …… …… 霜雪乱舞。 天空之中又飞过了五道身影。 但是远远不及如此。 一道道恐怖的灵力和刀剑之意涌出。 天空之中那些黑影如同飞蝗。 —— 云客握剑大笑。 他确实不是一个人。 …… …… 第五十五章 我以登云榜战鼠辈 “登云榜上二十……前来守城!” “登云榜上十九……特来支援。” …… …… “登云榜上十八……” “登云榜第十七……” …… 远处的喊声已经和天地间的雪花摩擦声混合在了一处。 人们已经没有办法分辨清楚究竟哪种声音才是最能代表他们此时心情的。 或许这就是震撼。 南疆登云榜,本来是二十四个互相不关联的年轻人,但是此时他们居然为了保护南郡全都站了出来。 “第十六……” “登云榜第十五……” “第十四位……” 那些人手中拿着各自的兵器,然后站在了云客的身后。 那净水庵的老太已经说不出话来。 人们停止了冲锋,他们抬头看着天地间那涌起的剑意,然后忽然感觉到了冻结的易水就在此时有了些开化的迹象。 …… “登云榜第九名,夏为霜在此……” 一个声音如同玉器撞击一般动听,一个白衣人走了出来,脸色白美的也像是一块最美丽的关于,他微笑着,温文尔雅,转头看向了云客。 “想不到一年多不见,你竟然连炸胎这种手段都会了?” 这分明是一句嘲讽云客的话。 但是此时在云客听来,这句话却是比天下的任何一句话都要暖人。 云客转头咧开嘴也笑道,“你们若是来的晚些,我的这个手段定要让他们好好喝上一壶……” 夏为霜平静道,“让谁?” 云客冷冷道,“自然是让那看起来最不顺眼的人……” 夏为霜仔细的看了看对面,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原来是那个老太……一会交战起来,她会第一个死……” …… …… 那老太看着夏为霜冷冷喝道,“你们登云榜即使厉害,可是出去第二的何人斯和第一的应檀溪,其余人又能如何?” 她话音未落。 这还没有完! 天空之中又出现了六道黑影。 岁莫止长衣飘飘,然后出现在了这天地之间。 他双手抱拳,然后看着那老太说道,“我们南郡只剩下这二十几个人了,着实让您见笑了。” 他转身看着云客,“何人斯正在和那叛徒缠斗,能来的人已经都在这了。” 云客那道在天空之中孤木难支的剑意忽然在此时变得厚重了起来。 他的目光也在此时变得无比凝聚了起来。 他转身去看,登云榜上二十四,已经有二十二人在此! 云客摇头说道,“可惜。” 岁莫止道,“我只是不知道,有何可惜?” 云客看着他笑道,“郡主在世时,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繁荣的景象,除了中秋大会,登云榜上之人何时能聚集的如此之全?” 夏为霜低头说道,“只是少了灵魂。” 云客也低头说道,“第一的去了,也是永远去了,何人斯在登云榜上再无对手,没了排登云榜的人,这个榜也便是没了意义。” 夏为霜瞪眼,“没有了意义?我南郡登云榜何时没有过意义,就算是排榜人去了,这登云榜也是铁打不动的。” 云客看着他们盯了半晌。 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低下头,伸手抓起了地上的一把薄雪。 他笑道,“这天地间还有人又这般想法?” 岁莫止伸手,然后手中的刀就已经出窍,“既然是动手,那么你这重伤的便是先要往后靠一靠,我们替你打个头阵。” 他的话没有说完,云客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手中拿着剑,转身认真的看着岁莫止问道,“登云榜上齐聚,如何能没有我?” 岁莫止也大笑起来,他伸手,然后大笑道,“好!想必今天来到这里的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我等二十二人就算打不过这千万军队,相比也要拼死守下来南郡城!” 他向前一步,一道刀意已经起。 云客站在最前方,他用地上的那捧薄雪擦净了剑上的血。 他平静无比而且坚定的说道,“今日我二十二人,定要誓死守下来南郡!” …… …… 黄春秋根本不知道南门的动静。 因为南郡所有的兵力和修行者都都在此时被调到了北门。 远处天空之中的那片魔气已经距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大概不过十里的距离了。 这样的距离对于军队来说也许很长,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却是无限短的。 他们只需要动念,那么这十里的距离便是不是任何事情。 但是此时那行进的本来飞快的魔宗大军却忽然停下了。 黄春秋站在城前,身上落满了雪花。 他仿佛在此时变成了一个雪人。 若不是他的鼻子和口还在出气,他近乎已经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能感觉到那魔宗的大军停了下来,也能感觉在那大军之中出来了一个人。 青莲! 他没有领着大军前来,只是孤身一人出来。 他能在这雪原之上数个月等待战机,自然有着非常人的心性和耐力。 他没有选择带魔宗大军前来的原因是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自己都打不过南郡城此时的守将,那么这些大军去了便也是白给。 他默默的向前走着,每一步都是一尺八寸的距离。 不紧不慢。 他的脚步烙印在地下,然后随即便是被霜雪灌满。 天空之中落下的雪花一片接着一片,然后更多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便是没有再下来。 和黄春秋一样。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移动的雪人。 其实如果有高手,那他们便是能看出来此时黄春秋和青莲都是在蓄势。 这是一场高手的对决,也是这个世界上难得的两大高手。 他们都知道这场战斗对于他们的重要性,所以他们更是知道自己一步都急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 青莲站在距离南郡城还有五里的地方停住了。 他站住不动,然后近乎是没了呼吸,雪花更多的聚集在了他的身上,他就仿佛在此刻变成了一只雪堆。 …… 不过相反的是。 此时的黄春秋却忽然动了起来。 他带着腰间的酒葫芦,就如同带着一串铃铛往前走着。 他的步子不大不小,每走出一步刚好是两尺。 …… …… 第五十六章 不会杀人技 黄春秋的步子迈开极大。 而且走的速度要比青莲快上很多。 所以五里左右的路程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短了。 当他看见了青莲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魔君派出这个人来偷袭南郡。 虽然这一定已经算不上偷袭。 但是当他出现的时候,任何一个黄春秋所见过的魔宗人都是比不上他。 因为他实在是太过于奇怪了。 只能用奇怪这两个字来形容这个人,因为这天地间已经没有形容词来形容他了。 —— 青莲穿着薄薄的单衣,在这朔风之中微微的颤抖着。 他的皮肤上有着因为寒冷冻到发青的痕迹,衣服上还带着冰花挂着霜头。 像他这种修行者,完全不可能因为寒冷所伤害。 但是他胳膊上的那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便是说明了他之前在雪地潜伏的时候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郡主没有死,他便是趴伏在雪地之中一动不敢动。 他用灵力隐秘自己和魔军的踪迹,但是却不敢用灵力取暖。 因为他知道一旦那样郡主便是会察觉到他的位置。 他的耐心和野心,着实是如同一头狼。 黄春秋走到了距离他三十步的距离,然后站定。 青莲没有看他,他只是去看黄春秋走来之后他身后在雪地上拖得老长的那一串脚印。 脚印留在雪地上,然后人在雪上。 青莲沉思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你们南郡还是争强好胜的比较多。就连来的时候迈开的步子都要比我大些。” 黄春秋低头苦笑,“既然可能打不过你,所以总要有些东西是比你强的。” 青莲说道,“可是走路的步子大了杀不死人。” 黄春秋笑道,“至少可以吓人。” 青莲静静的盯着他腰间的酒壶,然后平静说道,?“步子大了,容易扯着蛋。” 他说的是一句实话,没有任何调侃的意思。 黄春秋自然也能听出来他话中的意思。 他低下头,开始伸手去解下来自己身上的那些酒壶。 青莲见他不回答,于是继续说道,“听说当年你因为郡主一句话,以前嗜酒如命的你现在终身不饮酒?” 他知道,如果单独从毅力来讲,自己在雪地上趴伏这么长时间和黄春秋的不饮酒对比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小儿科了。 但是面前的这个人却是对自己的一脸尊重。 黄春秋还是没有说话,算是接受了他的赞美。 他只是一个老奴。 一个跟随着郡主几十年的老奴。 他亲眼看着郡主名扬天下,然后守护了南郡十几年,最后死去。 他的一生也可以说成是郡主的一生。 青莲叹息说道,“我知道郡主在临死前既然把南郡城托付给了你,那么你一定是极为难对付的。” 黄春秋打断了他的话,“可惜我只是个老奴……一个老的不能再老的老仆人。” 青莲叹息说道,“可惜你站错了队伍,若是你真的站在魔宗这边,你的能力定然会让魔君大为赞赏。” 黄春秋冷冷说道,“匹夫焉能和郡主相提并论?” 他的话已然把魔君说成了匹夫。 青莲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只可惜,你们郡主却死在了我们这个匹夫的魔君手里……” 黄春秋道,“我不善言辞。” 青莲听明白了他话的意思,“你要打仗?” 黄春秋笑道,“我也不会打仗。” 青莲看着他冷冷说道,“那你跟了郡主这么多年,学会了什么呢?” 黄春秋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会扫雪……” 青莲说道,“只是我不可能跟你比试扫雪的本事。” 黄春秋道,“有道理。” 他又低头仔细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会管事。” 青莲又嘲笑道,“只是此时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你管。” 黄春秋又低头,“说的对。” 他真的就低下头然后仔细的想了起来,他紧锁着眉头,然后开心笑了,“这个本领你一定会感兴趣。” 青莲道,“哦?” 黄春秋笑道,“我会酿酒。” 他看着面前的那些酒壶说道,“我会酿这世界上最好的青檀酒……” 青莲摇头连连,“可惜可惜,你说的都是错的。你会酿酒,可是我却不打算和你喝酒,我是要跟你打架。” 黄春秋摊开了手,“可是我却是不会打架。” 青莲说道,“那么我杀死你的时候会给你个痛快。” 黄春秋看着他,然后终于是无可奈何的说道,“看来这种东西还要我自己去学习……” 他站在雪地中懒懒的伸了个懒腰。 青莲的手已经抬了起来。 “听说郡主的剑是这世界上极强的剑,当年能凭借着易水剑阵退了魔君,我很想领教他的剑,可是我却知道我打不过他……” 他的手中不知道何时就出现了一柄黝黑的剑。 剑身黝黑,剑柄黝黑。 握剑的手苍白。 他看着黄春秋认真说道,“你的武器呢?” 黄春秋沉思,“我的武器?” 他思索起来,然后发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当做武器。 他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天空之中那纷落而下的雪花忽然在此时凝固。 一个扫帚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 一只扫帚,一只普普通通的扫帚。 他平静说道,“这便是我的武器。” 青莲看着那扫帚冷笑,“这是扫地的武器,但是却不是杀人的武器……” 黄春秋认真说道,“在厉害的人手中,即使没有武器也能杀人。” 青莲冷冷道,“可是好马配好鞍,好箭也得配好弓……” 黄春秋不再答话。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些酒壶,然后问道了在风雪之中传来的青檀酒的香气。 他定了定神。 …… …… 然后便是安静。 …… …… 雪地之中没有了一点的声音。 两个人的身体忽然都僵硬在了原地。 这天地间的安谧在此时显得无比诡异。 甚至就连雪花都不再落下。 但是两个人的身体就在这静谧的半空之中不知道摩擦接触了多少次。 这是一场凡人看不见的战斗。 就算如果有修行者到这里,他们也只能从纷乱的灵力来判断这场战斗的最终走向。 风吹的更加紧。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两个人中间的空地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极为犀利的声响。 天空之中的雪花伴随着木屑纷纷落下。 黄春秋的身体忽然动了一步。 他倒退了一步,然后捂着胸口咳嗽了起来。 —— 雪花落在他眉间。 他手中的扫帚已经就剩下了一个木把。 紧跟着,青莲的身体也动了起来。 他微笑的看着黄春秋说道,“你看,你会的不是杀人技。” 他转头目光落在了那伴随着雪花落下的木屑身上。 “你看,扫帚永远都不可能打的过剑……” 黄春秋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面前的那片木屑,然后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我败了,你说的很对……” …… …… 第五十七章 最后的机会 中原乱了。 南疆乱了。 这天下都乱了。 乱起自于光明城,最后也将会终结在光明城。 …… …… 梧桐站在中军大帐之前,本来就消瘦的身体在此时显得更加的消瘦。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 魔宗和起义军开战,仅仅几个月,就已经有几万人死去。 他们死在了异国他乡,永远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然而这场战斗却还是必须进行下去。 影子就在她的身旁。 他们都知道,再等几天,等到魔王尽数出关,那么这中原便是会被瞬间踏平。 她不知道远处此时的南郡城战事已经开启,也不知道又有很多鲜血洒在了南疆的那片土地之上。 她此时只是在想着一个人。 —— 起义军已经连续作战了三个多月。 他们的修行者有限,而魔宗更是有着影子在坐镇,李凤凉即使再厉害也绝对不可能是影子的对手。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张如昨不在正面,起义军也陷入了无限的劣势之中。 虽然魔宗也没有取得任何优势,可是这场战斗的根本便是,如果他们能拖下去,那么最后胜利的人便是一定会是他们。 如果魔宗胜利了。 李风凉便是必死无疑。 梧桐的眼睛有些发红。 影子从中军之中走了出来。 “你今天看起来有些奇怪。” 梧桐抬头看着他道,“奇怪,哪里奇怪?” 影子缓缓说道,“再过上几天,这些魔王尽数出关,这天下便是没有人再能使我们的对手,你为何还是闷闷不乐?” 梧桐抬头轻声说道,“我中午吃的有些多了,要出去走走。” 她不再理会影子,转身走出了营寨,独自面向了被血染得已经红了的雪原坐下。 …… …… 周途更消瘦。 中原战争的劣势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他的身体已经瘦的有些脱相了。 自从他接管兵权以来,起义军也已经损失了几万人马。 虽然魔宗根本没有占下来任何便宜,但是他们却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目光之中布满着通红的血丝,已经呕心,即将便是要沥血。 他的目光抬起来,然后默默的盯着窗外。 窗外的雪仿佛已经和他的心血一样下的有些干了。 风吹在他的脸上仿佛都不再冷了。 那忽明忽暗的炉火通明的有些让人烦躁。 周途站起了身子,走到那炉火旁,他抬脚便是要踢那炉火。 然后一个人的声音出现,让他不得不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你还是省些力气对付魔宗吧。” 周途抬头,然后他便是看见了穿着那件灰色大氅的李凤凉。 他苦笑着摇头,然后又回到座位旁坐好。 “你知道,我们已经败了。” 李凤凉诧异摇摇头,“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两边也是互相有伤亡,怎能是败了?” 周途平静说道,“你知道,这场战斗如若拖下去,我们打不破魔宗正面的防御,大军便是不能向着天朝前进一步,那便是必败无疑。” 他忽然抬头,然后看着李凤凉说道,“境界如何?” 李凤凉缓缓说道,“生死境果然难进,我参悟了几个月,也没有办法进入其中。”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目光却在此时凝实了起来。 “你知道,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 周途低头不语。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想要亲自去。” …… …… 空气之中的寒冷变成了温度。 周途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 “你要亲自去?” 李凤凉说道,“正是。” 周途看着他说道,“可是你未曾进入生死境,而我们的修行者也剩下了百余人……” 李凤凉平静说道,“正是这样,我才不得不亲自带队去攻魔宗。” 他的语气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无奈的看着周途说道,“你知道,秦薄衣坚持不住了。” …… 土城之中的粮草已经断了几个月。 而他们当初所携带的粮草也是应该早就支撑不到现在。 李凤凉当初让她守住土城四个月,现在土城之战却也是音讯皆无。 一旦土城告破,张如昨班师回来,那么迎接起义军的依旧是失败。 他们必须主动出击——在魔王出关之前,在土城告破之前。 …… 周途望着窗外的雪景沉思了片刻。 他知道这便是唯一的希望。 不管他是否同意,这世间也只是剩下了这最后一条路。 他认真的看着李凤凉,“此去?……” 李凤凉平静道,“很危险,可是我的生死已经明志……” 周途话语已经带了哭腔,正如秋日最伤人的雨水。 他嘴唇颤抖的说道,“若你也一去不回?” 李凤凉笑道,“那便一去不回好了……” 他看着周途认真说道,“皇上,不要哭了,擦干了泪,前方还有路要走呢。” 他没有再说第二句话,他转身走出了大殿。 一个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正是洛雪。 李凤凉转头看着她微微笑道,“若是他在这里,他也定然会做出这个选择对吗?” 洛雪笑道,“他最爱逞威风。” 李凤凉再不说话,他转头走向了长街,他的声音随着风传了过来。 “若是我死了,你便去让秦薄衣撤军,不要让剑渊再死人了……你还要去马嵬关告诉一下我的老母亲,说是我实在是不孝,可是没有办法,我若不下地狱,这世间便是会有更多人去死……” 他低头站住,然后沉默的看着地上的雪花看了一会。 他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洛雪说道,“若是城破之日,你有幸见到梧桐,跟她交手之前应该先告诉她,以后不要再干卧底的事情了,她的演技实在有些拙劣。” 洛雪不解道,“你为何不写一张遗书呢?” 李凤凉头也不回的说道,“因为我相信我能活着回来。” 洛雪冲着他喊道,“那你为何又要让我帮你传话?” 李凤凉的声音逐渐的在风中消散成了碎片,“因为我怕我不能活着回来!” 他目光如同深邃的夜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惧怕。 他已经想好了一切,自然也想过自己回不来的那一天。 若一去不回呢? 李凤凉嘴角微微笑起,“那便真就不回了!” …… …… 第五十八章 背水一战 风。 春风。 雨。 夏雨。 叶。 秋叶。 雪。 冬雪。 …… …… 李凤凉迈着步子。 他出城的时候走的很平静。 当然也只有平静。 洛老爷煮好的饺子他没有吃。 因为只有给送行的人吃饭才会送饺子。 他是要回来的人。 可是这城中的人都知道他这一去,便也许是再也回不来了。 …… 天空之中没有下雪。 冬风只是吹着地上已经冻得梆硬的硬雪花。 周途没有来送李凤凉。 来送他的是洛老爷。 洛老爷的脸上有着如同车辙一般的深刻皱纹,在他泛黑的胡须之中已经参杂了许多白色。 李凤凉回头看着他说道,“莫要再送了……” 洛老爷看着他那在风中摇摆的灰色大氅,然后拄着拐杖怒骂说道,“我作为当长辈的,送一送你还有错了?我家洛宁的年岁应该比你小些,可是也小不了太多,?你若是有一天也当上了父亲,便是能理解我们这些当父亲的心……” 李凤凉立在风中,说不出话来。 洛老爷伸手在他身上重重的拍了拍。 “听你说过,我儿现在有出息了?” 李凤凉愣了一下,然后回答说道,“是有出息了。” 洛老爷也笑道,“若是没有出息,如何能带回来那个如花似玉的儿媳妇?若不是你在马嵬关放走了他,他如何能去往南疆?” 李凤凉平静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洛老爷说道,“我也应该做些事情。” 李凤凉认真的说道,“若是我回不来了,那么你们就放弃玄武城罢……” 洛老爷看着他说道,“你曾经说过不拿生命作交换。” 他的目光忽然变的无比认真了起来。 他认真的说道,“我也不会做交换,我会在这等你。” 李凤凉说道,“这可能是送死。” 洛老爷说道,“我已经活了几十年了,想来也够了。” 李凤凉站在风中朗爽的笑了起来。 “若是我能活着回来,我会好好的喝上几杯酒。” 洛老爷低头说道,“若是我儿也能回来,我便让他陪着你喝……” …… 李凤凉再不说话。 他转身走进了茫茫的风中。 在他的身后面跟着剑渊剩下的那一百修行者。 他们的身上都背着剑。 他们已经死去了太多的兄弟和同胞。 但是此时他们跟着这位不属于他们的将军,他们的脸上和心中就是没有一点惧怕的意思。 许多人都已经死了。 死了那便是死了。 人生便是如此,无所谓有。 也无所谓无。 昨日之日,已然不可留…… …… …… 周途没有来送行。 因为他已经接受不了生离死别。 他能接受黑发人送白发人,但是他却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站在屋子之前,望着漫天看不见但是却能感受到的风。 旁边一个小校紧张问道,“若是李将军也败了……” 周途没有让他说完这句话。 他转过头,然后打断了小校的话说道,“若是他也败了,那么我们也活不成了。” 小校紧张说道,“我们难道不可以跑或者是投降?” 这本来是一句扰乱军心的话。 如果放在平时,定然会此收到不少处分。 但是此时周途却没有怪罪。 因为这个小校说出的便是这玄武城之中所有起义军和百姓的心声。 周途低头沉思说道,“你们谁都可以逃跑或者投降,但是我却不可以。” “为何?” 风中吹来了远处雪花的清凉。 天空之中出现了无数条白色的线条,原来那正是白云在聚集。 周途平静而且认真说道,“因为我已经逃跑过了一次,所以就不会有第二次。” 那小校好奇问道,“您也会逃跑吗?” 周途轻轻的点了点头,“不仅仅是逃跑,而且是跟着一个女人逃跑。” 那小校继续问道,“那女人现在在何处?” 周途摇了摇头,“我已经一年没有见她了,甚至都有些忘了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抬头看着院子之中的一株桃树。 此时那桃树之上已经没有了红的花朵。 银装素裹。 火树银花。 梨花开。 他凝眸闭眼,脑海还没运转便是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个故人。 —— 原来她也姓李。 桃李相报的李。 …… …… 梧桐坐在大帐之中。 她闭着眼睛,似乎已经要睡着。 但是事实上,她也能睡着。 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但是她知道,等到过了今天,那么这世上所有的累都不是能难倒她的问题。 因为她此时累的是心。 她不用看,不用想。 她已经知道了李凤凉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她睁开眼睛,然后看着影子。 “真的不能等待了吗?” 影子平静看着她,“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自然也是他们所能抓住的最后机会,若是我们不出手,那么他们便是会成功。” 梧桐说道,“可是我不是李凤凉的对手,还是等父王他们……” 影子平静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的,我是他的对手。” 空气静默了。 梧桐重新闭上了眼睛。 影子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我能想到你的所想,但是我却不会和你的父王说起此事。” 他转身走出了大帐。 他的声音随着北风灌了进来。 “睡一觉吧,醒来便什么都过去了。” 他是在安慰。 但是这安慰却比天下任何骂人的话都要难听。 …… 梧桐闭着眼睛伏在了帅案之上,她没有睡着,她怎能睡着? 冰冷的空气如同水一般清凉。 但是却没有她的泪冰凉。 她的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 …… 还有一个人呢? 她似乎已经被时间遗忘。 但是所有人也都知道她不可能被遗忘。 她守着的土城已经如同海面上的一只孤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但是又偏偏又稳的如同海面上的冰川。 她没有了任何后援。 也没有了任何支援。 …… 土城之中的风还在吹。 秦薄衣在城楼之上,然后看着面前的几百军士。 他们面黄肌瘦,两腮深深地陷进去,脸上有着不健康的黄色。 有些像是放大版本的洛雾雾。 他们省吃俭用,已经两个月没有吃过饱饭了,但是他们的目光却依旧凝实,手中的兵器也未曾撒手。 秦薄衣有些诧异。 “就剩下了这些人了吗?” 一个军士哭着喊道,“将军,只有这么多人了。” 秦薄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还有多少吃的?” 那个军士哭着道,“我们已经断粮两天了,您都已经五天没有吃东西了……” 秦薄衣平静说道,“哦。” 她抬起头来。 远处是云海。 风都吹不破的云海。 苍茫的云海。 苍茫的天地。 漆黑如同乌云一般的魔宗。 她转身平静说道,“这将是最后一战,也是我们仅仅能做到的最后事情了。我们不能等张如昨攻城,我们要在粮绝之前打败他。” 顾长生瘫软在椅子上看着她说道,“你莫不是饿傻了,这城中哪还有吃的?” 秦薄衣转头,目光落在那军士身上,然后狠狠的说出两个字。 “杀马!” …… …… 第五十九章 长风起云岚 她走下了城墙,身子在颤抖。 是因为饿的。 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才能坚守土城四个月。 也没有人知道这么长的时间对于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顾长生躺在轮椅上还在骂街。 “你真当是要死了?” “都不许杀马,马都杀了,回家的时候骑个屁?” “我都这样了,还没有马车吗?” …… 他骂的很难听,若是平静定然会有很多人笑起来。 但是此时在场却是没有一个人笑。 他们已经笑不出来。 不仅笑不出来。 也哭不出来。 他们已经麻木了。 顾长生骂了一通,然后终于看着旁边的那些人怒着说道,“你们怎么不笑?你们笑啊!” 除了冰冷的风雪,再没有人回答他。 一个小校紧张的看着顾长生说道,“您多休息些吧,您也几天没有吃饭了……” 顾长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了下去。 他无奈的说道,“你就不能不揭穿我吗?” …… …… 又快过年了。 这城中应该有点肉的味道了。 他们来的时候是三千人。 现在只剩下了四百人。 城中支起来了大锅。 但是却没有水。 那锅中放着一块冰,一块从不知道谁家井底凿出来的冰块。 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 所以当战马的哀鸣和鲜血流淌过着座城的时候,这所有的军士都在心痛。 这些战马不是很肥的战马。 它们都很瘦,但是它们却是这城中唯一能吃的东西。 他们都不想吃。 但是他们却又知道,自己不吃马肉,那么便是没有了杀敌的力气,那么自己的死亡便是成为了一个偌大的笑柄。 …… 战马嘶鸣。 人哭泣。 一个带着毡帽的军士看着面前的一匹老马,脸上的肌肉忍不住的颤抖。 —— 那马儿在哭泣。 他握着刀的手在颤抖,可是最后却还是不得不落下。 当鲜血落在苍白的雪地上的时候,这个军士仿佛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他头上的毡帽不是他的。 是他在死去的人头上捡的。 那个死人是他的老乡,他的尸体已经找不到了,可是他却还是不得不带着他的东西活下去。 他手中的匕首同样不是他的。 他的鞋也不是。 …… 他痛苦的在地上抽泣起来。 他的怀中同样还有东西不是他的。 一封信。 一张白纸。 —— 一张未曾写完的日记。 写日记的人死了,可是他却还活着。 他是土城之战第一个死去的士兵,但是对于死去的这些人来说,却是万千尘埃之中最为微不足道的一颗。 他有着一句喜欢在心底永远也说不出来了。 他有着一封日记写不完了。 但是他却有着一封遗书能派上用场。 而他喜欢的那个人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在这世间,生命的贵贱就是这么令人可笑。 那毡帽军士低头看着那匹马,忽然就想到了那年轻军士身上的乱箭。 他不过才十六岁。 十六岁的年龄。 刚有了自已喜欢的一个姑娘然后便死了。 毡帽军士的拳头狠狠的锤在了地上。 战马的鲜血流淌在雪白的地上。 一个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当然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毡帽军士抬头,然后忽然发现秦薄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旁边。 秦薄衣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他是叫黄垒……” 她踱着步子走了过来,“我不仅仅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你身上的这些遗物,这些死去的士兵,我都知道他们的名字……” “王芒,钱勒,方闲……” 她平静的说着一个又一个的名字,在这风雪之中显得格外的冰冷。 这些名字没有任何温度。 但是它们代表的意义却是这世界上最为温暖的东西。 毡帽军士愣住了。 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帅竟然能记住这些名字。 虽然记忆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是如果一个人要是花费了这么大力气去记住这些名字,那么她是有多无聊? 或许不是无聊? 毡帽军士的眼中充盈着泪水,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秦薄衣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他抬头看着她,嘴唇颤抖的说道,“我早就跟他说过,他喜欢你,却只是在心底,他怕……” 秦薄衣淡淡的望着他说道,“感情这个东西,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更不存在配不配的上,他是一个敢于为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死去的人,仅仅凭着这一点,这世间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配不上的。” …… 那军士颤抖说道,“若是他在天之灵听见了你这句话,想必他死了也甘心了。” 秦薄衣摇头说道,“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是圣人。” 她没有说出来,三千敢死队之中每死一个人,她便是要难过极长的时间。 这些个夜晚,也不知道究竟掉了多少泪水。 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 …… 炖马肉的香味终于远远的飘了过来。 秦薄衣没有去吃马肉,她在城门楼上看着顾长生。 顾长生闻着那香味,口水早就已经流淌而出,他急着说道,“你叫杀了马,为何不去吃,好给我也捞出来一碗肉……” 秦薄衣冷冷瞪着他,“你是个残废人,除了吃还有什么用处?” 顾长生怒道,“我的伤势不得好的利索些吗?好歹我也是生死境的人,你也应该对我尊重些。” 秦薄衣看着他笑了,“这世界上有这么惨的生死境?” 顾长生歪头想了一会,然后叹息说道,“好像确实是没有。” 他看着秦薄衣,然后话锋扭转回来,“你到底决定什么时候开战?” 秦薄衣望着他说道,“今天,今日,今时……” 顾长生瞪着她说道,“你如何用这五百军士打败张如昨的大军?” 秦薄衣平静说道,“我不打算用这五百军士……” 顾长生愣了。 秦薄衣平静看着他说道,“我打算自己一个人去战张如昨。” …… …… 空气之中硬冷的风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远处的风吹着天上的云,整个土城的上方就在几个呼吸间堆满了乌云。 顾长生瞪着她,“你要一个人去?” “我要一个人去。” “你不是他的对手。” “可是我仍然要去。” 顾长生低头不说话了。 “我见你叫人杀马,我以为……” 秦薄衣看着他说道,“我若是败了,土城便是再也守不下来,我不想让他们做个饿死鬼……” 顾长生看着她,“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秦薄衣说道,“快四个月了,我还是进不了生死境……” 顾长生重重低下了头,“我跟你一起去。” 秦薄衣笑道,“让我拖着轮椅去吗?” 顾长生又低头,手指几乎要扣进自己手掌的肉中。 “可是你总该让我做点什么啊!” 秦薄衣微笑的看着他说道,“你给我讲讲进入生死境的感觉。” …… …… 第六十章 红雪倾城岸 她走的时候。 土城之中满城落雪。 雪如薄纱。 她是这一小支队伍最后的希望。 也是中原大战的希望。 她没有责怪李凤凉。 虽然她已经守下来土城四个月。 但是她同样知道李凤凉是绝对不会放弃她的,那么便是说明在玄武城他们也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麻烦。 可是她同样知道,当别人解决不了的麻烦的时候,她必须要自己解决。 所以她一人一剑出了城。 —— 当漫天雪花落在她身上重归孤寂的时候,这天地间仿佛有人在哭泣。 实际上除了风声和雪的摩擦之外,这天地再没有任何动静。 她仔细回想着顾长生的跟她说的那句话。 …… 听说进入生死境之后,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是自己的,这一辈子仿佛都不会再死去。 真的有这么奇妙吗? 秦薄衣不知道。 她雪白的剑袍上有着马肉的香味。 所以她知道,她必须对的起这满城的百姓和军士,要对得起这死去的马儿和人们。 至少要不负她剑渊第一天才的名号。 …… …… 顾长生的膝盖上放着刀。 一柄无奇的长刀。 他没有在这场战斗之中起到任何作用。 他的目光只是平静的盯着那已经让人看不清楚的苍茫白雪,他的脸比吃了苦瓜都要难看。 —— 如笼阴云。 …… …… 马一将军没有讲话。 周人的军队是损失最多的但是同时也是最不讨好的。 虽然他知道魔宗即将要胜利,可是这胜利却是这些死去的周人用生命换来的。 等到过几天,魔王和魔君尽数出关,这天下还有谁能是魔宗的对手? 他望着面前一处静谧的白雪沉思不言。 一个小校忽然紧张的走了过来,“张如昨将军离开了大帐。” 马一愣了一下,他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同样不理解明明魔宗已经必胜的局势,他还要出去干嘛。 但是当他看见并无血刃的魔宗军士之后,他就豁然明白。 —— 一旦魔宗大军出关,那么张如昨便是再也没有机会和秦薄衣交手。 当初秦薄衣在玄武城前一剑斩天,退了张如昨。 他本是生死之下无对手,?但是却遇到了生平的第一个对手。 这对于他的道心来说是极大的影响。 他们这些修行者的心之所向便是这样,这也正是如同何人斯和应檀溪的关系。 所以他离开了中军帐,仿佛就已经感觉到秦薄衣就会在今天出现一样。 风还在吹。 静谧的风雪正紧。 …… …… 秦薄衣在雪中悍剑而行。 土城弹丸之地,已经被周人和魔宗的大军围的水泄不通。 但是此时她走出了二里都是未曾见到一个人影。 她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她还是继续往前走着。 风雪紧了不过十几步,在雪中来了她要等待的第一个人。 那自然是修行者。 秦薄衣的脚步未曾变化。 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然后秋水剑意便是让那人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就死去了。 血红的线落在地上。 她的眉眼之间没有任何疲惫。 这不过是一个识灵境的修行者。 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她继续往前走,于是雪地之中出现了更多人的影子。 血线在天空之中画过了一个接着一个完美的弧线。 她向前走着,尸体在她旁边接连倒下,天空之中的日头无法照穿这白雾夹杂的雪风,但是天上却着一朵接着一朵的白云落在她的头上。 那些白云汇聚在了一起,然后变成了一朵黑云。 她看着那道白云,忽然若有所思。 原来再白的东西多了之后都会变成黑色。 那魔宗是不是也是一样? 他们本来也应该是白色的,如同雪花一般的云朵一般的? 秦薄衣不知道。 因为她已经不能抽出脑子和时间去想其他东西了。 笔直的血线还是如同喷泉一般飞入了天空,然后落在了苍白的地下,如同白纸染墨。 这其中已然多了她的鲜血。 识灵境的修行者虽然不是她的对手,但是这些人一旦多了起来,对于她来说也应该是个不小的麻烦。 她应该有着极重的黑眼圈。 但是却都被她的胭脂所掩盖下去。 她还没有见到自己的要见的那个人。 虽然她知道这场战斗本来也许就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战斗。 可是她却依旧要前进。 天空之中的那些白雪纷纷落下,然后变成了红色的雪,当然也有黑色的雪。 她本来瘦削的肩头扛起来了这样一个重担,那便是显得更加的瘦弱。 然后呢? 她的剑袍也开始跟着染血。 黑色的,红色的。 白雪落红。 她的脚步开始踉跄。 然后前方有更多的人涌了出来。 秋水剑意。 凌厉无比的秋水剑意。 在这场间如同死神一般的秋水剑意覆盖在了秋水剑上。 她拖着自己的跛脚,在这风雪之中走成了一只孤舟。 天地苍茫。 孤舟孤零零。 …… 更多的人死去。 更多的血涌出。 然后她穿过了这片血海,剑袍被冷风吹硬。 马肉味已经不见,只剩下了让人作呕的血腥。 —— 她还是没有见到张如昨。 她知道,她必须杀更多的人,他才有可能出来。 她步子反而走的更快。 于是有更多的军士前来阻止她。 更多的是周人。 已经不光是修行者。 殷红的血,漆黑的血,还在交替的洒落。 她终于走不动了。 不是走不动。 而是因为有些杀不过来了。 她终究是人。 是个活人,然而只要是活人,总会有累的时候,她不可能这么一直不停的杀下去。 而且她身上的伤势也是不允许她这么一直走下去。 她抬头看着天空。 漆黑的云。 苍白的血。 秦薄衣的口中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啸。 在十一重山门前的那道如同易水一般的剑意再次涌现。 无数的血沾湿了她的发和衣。 雪地仿佛裂开。 她还能再杀更多的人! 天地间的灵力从她的剑中涌出,然后和秋水剑意混合在了一处,天空之中的无数的血仿若破墨。 剑纷飞,如同沾血为画。 秦薄衣一路杀来,白衣染血,如同魔鬼之中的天使。 可是这样美丽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很久。 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秦薄衣抬头去看。 原来是一柄刀的影子。 雪白的雪。 沾血的刀。 血魔刃从天斩落。 秦薄衣倒退了一步,秋水剑意迎上了那天空之中的血刃。 白雪忽然颤抖了一下。 然后那幅美丽的画就这样碎裂了。 秦薄衣的身子倒飞而出,然后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鲜血在秋水剑上流淌而下。 —— 大多都是她自己的血。 …… …… 第六十一章 冬风浸血埃 张如昨走了出来。 一刀便败了秦薄衣。 他的衣衫在这风雪之中吹动,嘴角还带着标志性的鲜血。 他平静的看着秦薄衣说道,“我不想杀你。” 秦薄衣瞪着他也同样平静的说道,“可是我想要杀你。” 张如昨冷冷道,“你杀不了我。” 秦薄衣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打过才知道。” 张如昨笑道,“我们已经打过。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秦薄衣说道,“今时不同往日。” 张如昨平静说道,“今时就是往日。” 秦薄衣拄着剑,鲜血还在潺潺而下,最后被冻结在了她的剑上。 张如昨静静的看着她已经破烂的剑袍,看着剑袍上的血迹以及伤口,他轻轻叹息,然后摇头。 “你说岂曰无衣,可是却无人愿与你同袍。” 她笑着说道,“岂曰无衣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是没有想到一语成箴。” 秋水剑上的冷锋冻结着她的鲜血。 秦薄衣极为认真的看着张如昨,“这将会是最后一战。” 张如昨看着她身上的血迹,然后轻轻擦了擦自己手中的血魔刃。 他摇头说道,“我不懂你们剑渊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薄衣抬头瞪着他,“我们便是为了那些不能作战的人而战!” “哦哦?” 张如昨举起了手中的血刃,那片黝黑的天空便是在这一刻近乎裂开。 秦薄衣抬手。 秋水剑在这天地间的灵力之中翻起了一阵浪花。 一道惊天动地的灵力出现,这也许将是她的最强一剑。 但是这一剑还是没有突破那道血刃恐怖的威压。 鲜血顺着秦薄衣的手腕凝固。 她的长发披散而下,在风中狂舞。 一道清晰的刀痕出现在了秋水剑的剑锋之上。 她吐血后退。 虎口已然裂开。 张如昨平静的盯着她然后说道,“剑渊秦薄衣,不过如此。” …… …… 南郡城前的人们呢? 只有两个人 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头。 和一个也同样浑身是血的年轻人。 年轻人的手中手一柄漆黑的剑。 那老头的手中只有半截光秃秃的木把。 这便是黄春秋和青莲。 青莲看着黄春秋,脸上有着兜不住的怒火。 他本来是一个极为能忍耐的人,但是此时既然都让他有了兜不住的怒火,那么这将会是什么事情? 他冷冷的盯着黄春秋说道?,“你根本不会打架,你的这种打法便是无赖的打法。” 黄春秋站起身子来,他身上新换的衣服已经被青莲的剑意逼得条条绽开。 鲜血顺着他的衣角流淌而下,还没有落在地上便是已经冻结。 黄春秋不解问道,“谁说不会打架便是不能打架?” 青莲听着这句话沉默了起来。 因为他确实找不到反驳他的话语。 沉思了许久,青莲终于说到,“那么你便是在送死。” 黄春秋认真的看着他,“若是这世间多一些能向我这般送死的人,那么便根本轮不到你们魔宗猖獗了。” 这是一句极为有道理的话。 青莲揣摩了片刻,然后抬头问道,“这句话是你说的?” 黄春秋笑着说道,“这是郡主说的。” 青莲缓缓说道,“哦。” 他举起了手中的剑,天空之中的乌云如同海浪一般散开,然后又重新归于沉寂。 青莲看着他说道,“你的一生都在效仿郡主,可是很遗憾的却是——你根本不是郡主。” 他平静说道,“我杀了你之后,破了南郡城,我会让你们南郡的子民都记住你。” 黄春秋咧嘴笑了起来,“我只是一个老仆,我根本不需要记住。” 青莲嘲讽说道,“南郡黄春秋,不过如此。” …… …… 李凤凉自然也不是影子的对手。 他是生死境一重的强者。 但是修行这东西到了上面便是这样,即使比你高出一个层次的人你都没有任何机会。 李凤凉的灰色大氅在雪地之中已经变成了红色。 不是被他身上自己的鲜血染透的。 而是被剑渊弟子染透的。 他们根本不是魔军的对手,自然也不是影子的对手。 半空之中的黑云笼罩,然后传来了影子那刺耳的笑声,“啧啧,听说你当年在马嵬关前挡住了关外十二路藩王一战成名,但是如今看来,天朝李凤凉,却也是不过如此。” 李凤凉说道,“我只是我。” 影子看着他笑道,“我真是不知道我们公主看上你那一点了,你弱的像是一只绵羊,你看着剑渊的人都在你的面前死去,而你却根本无能为力。” 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在来之前,我让公主睡去,而等到她醒来,这世间便是再没有李凤凉这个人物了。” 影子背过了手,他抬头看着远方…… 远方是涌起的云海。 天空之中的雪花大部分便是来自于那里。 影子叹息说道,“当年我们魔宗惨败,便是败在了天下三大宗手里。可是如今我们精兵未曾出现,这世间的人便无人能是我们的对手,如此一般,真让人唏嘘……” 李凤凉抬头问道,“你在装逼?” 影子看着他认真的笑道,“若胜利者是你,你也大可如此,可是你却败了,生死境和阴阳境虽然只有一线之隔,可是你此生却都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笑道,“你的生命就在这了。” …… 李凤凉瘫坐在地上。 他手中的剑已经断裂。 而远处的魔宗大军还一眼望不到尽头。 旁边剩下的几十名剑渊弟子都在此时涨红了眼,他们看着这个跟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主帅,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痛苦。 他们还不想就这样结束自己的一生。 可是。 可是除了死亡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影子看着他笑道,“现在的时辰,想必秦薄衣已死,土城已破。你不了解南郡,但是我们魔宗却也即将占领南疆的核心……” 他抬头看着天空,然后又低头看着大地。 他叹息说道,“这世间,易水寒已去,北海已惧,枪林不出,我魔宗便只好天下无敌。” …… …… 李凤凉抬头看了看天。 他看着手中的那半截断剑。 剑都已经断了。 他还能怎么赢呢? …… …… 第六十二章 人生多无奈 当一个人感觉要死了的时候。 他们的大部分感觉便是都出于无奈。 李凤凉的问题不仅仅是他自己的问题。 也是这世间此时此刻所有要死去之人的问题。 剑都断了。 要怎么赢呢? 黄春秋没有剑; 秦薄衣的剑也不行; 他的剑也成了两截。 这要怎么赢呢? …… …… 他们没有实现预演过,也没有实现排练过。 但是这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么巧。 当一个人要死去的时候。 那么这世间所有的人都几乎要跟着他一起死去。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们的死亡究竟值不值得。 这三个人的死如若能换来更多人的生,那他们的死便是值得的。 …… …… 马嵬关之中。 李老夫人已经许久没有出过这件屋子了。 她仿佛已经忘记了时间,仿佛已经忘记了年岁。 她只是痴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那个空花盆。 花盆是空的,没有种子。 这样的花盆怎能长出花来呢? 她不是傻子,可是她坚信它会开花。 因为那个人是不会骗她的。 当年他走的时候,她还是年轻的,貌美的,足以让天下所有女人自惭形秽的。 可是如今快要二十年的光景过去了。 她也老了。 可是他呢? 他还没有回来。 花盆之中的花没有开。 那么他便是不会回来。 她唯一的儿子此时也去了。 就像是当年的他一样,为了天下为了苍生去了。 此时此刻的天空落下的雪花如同鹅毛。 若是夏天,那便是苍天也在哭泣。 李老夫人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已经为了这天下举家不能团圆,这天下何时又能为一下他们呢? 她轻轻的叹息一声,眼角的浊泪落下。 —— 这便是无奈。 …… …… 尹子卿和丫鬟走出了城。 尹子卿的手中拿着一柄剑。 这柄剑未曾出鞘。 但是却是他最为熟悉的一柄剑。 他们都知道了如今的南郡正在面对着什么,所以他必须挺身而出。 丫鬟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不想你死……” 尹子卿也认真看着她说道,“我也不想死,可是你却让我出城。” 丫鬟平静说道,“相比较这么死,我更喜欢在外面死。” 尹子卿也笑道,“相比较自己死,我更喜欢和你一起死。” 丫鬟抿嘴道,“所以你看,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尹子卿的手攥着她的手更加紧,“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是,我练了一年的剑,可是还是学不会那剑意……” 他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洛宁是在骗他。 丫鬟用手轻轻的撩着尹子卿头上的发,然后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嫌弃你笨的。” 尹子卿认真的看着她,然后下定了决心说道,“好。” 他们并肩走出了北城门。 远处是茫茫的风雪。 那便是黄春秋和青莲交战的地方。 尹子卿提着剑便要走过去。 丫鬟却叫住了他。 尹子卿愣住。 丫鬟平静说道,“他们的战争你影响不了。” 尹子卿道,“可是……” 丫鬟平静说道,“我们就在这等魔宗的大军就好。” 尹子卿诧异说道,“就我们两个?” 丫鬟笑着说道,“当然不是两个。” 她把手一挥,北门之上旌旗招展,有无数的人头攒动出来,一个男人探头看着丫鬟说道,“都已经准备妥当。” 他是笑着,但是这笑却透露着无尽的辛酸。 丫鬟看着他笑道,“你知道这是一场有去无回的战争。” 那男人笑道,“自从当年公主可怜我让我没有冻死那天,我的命就已经是南郡的了。” 天空之中风吹得旌旗乱卷。 他们都在等待。 他们知道。 当黄春秋和青莲的战争结束,南郡城将会面对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他们明知道不是魔宗的对手。 可是他们就偏偏喜欢送死。 丫鬟轻轻摇头,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你就娶我,好不好?” …… …… 还有顾长生。 他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也是个心态极好的人。 可是当他嗅到远处死亡降临的味道的时候,他到了嘴边的马肉便是也不香了。 他此时应该想什么呢? 他在想他是不是不该不听师父的话偷偷的从北海云山跑出来? 他在想是不是应该就不用秦薄衣去救他,直接死在那小镇上就好了。 他的内心一直都是乐观的。 但是在此时却生出了无限的悲伤情绪。 天空之中有一道如同海浪一般的云朵。 这云朵有些像是北海云山的云。 可是这里的云却要比那里的云海要好看许多。 它们虽然是白云,但是它们却硬着狂风向前,那怕他们知道前方的狂风如刀,可是它们却没有半分退去的迹象。 这里的云都是不怕死的。 顾长生在城楼之上,看着膝间的刀,他平静的叫住了旁边的一个军士。 那军士看着他认真的脸,忽然觉得有些不适应。 因为在他的印象之中,顾长生一直都是在骂街,一直都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顾长生说道,“你们都写遗书了?” 那军士道,“都写好了。” 顾长生继续说道,“遗书在哪里?” 那军士说道,“遗书在怀中。” 顾长生伸了个懒腰说道,“借我看看。” 那军士愣住,以为顾长生又要开玩笑,他迟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他没有想到顾长生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借我看看,我学学怎么写,给我准备笔墨,我自己也写一份……” 一片雪花落在那军士的鼻尖。 真凉。 他忽然明白。 就连顾长生这么乐观的人都要准备后事了。 那么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眼泪从他的眼中夺眶而出。 他转身去用手去擦。 哽咽的声音随即传来,“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 顾长生看着他,然后更加无奈的叹息说道,“帮我找个大写的纸,我说的话可能有些多,如果有酒,那就更好了……” 那军士苦笑,“只有冰。” 顾长生笑道,“那便以冰做酒,冰酒下马肉,正好!” …… …… 秦薄衣的脚步踉跄。 她的脚步本来就是跛的。 只是此时更加跛。 她吐出了口中的血沫然后看着张如昨说道,“我说我想要骂你,你信吗?” …… …… 第六十三章 碧潮风听海 张如昨看着她说道: “一开始我见你的时候,脑子之中想的很多事情都是淫邪的,但是我现在见了你,只会觉得尊重。” 秦薄衣平静望着他,“你尊重我?” 张如昨说道,“是的。” 秦薄衣说道,“可是我还是想骂你。” 张如昨优雅笑笑,“那便请便。” 秦薄衣瞪着眼睛看着他过了半晌,然后终于无奈说道,“可是我不会骂人。” 张如昨说道,?“你小的时候也不会用剑。” 秦薄衣平静说道,“正是,凡事都要学习。” 张如昨说道,“此时你学习的便是在临死之前多骂我几句。” 天空之中的空气更冷。 秦薄衣拄着已经残破的秋水剑,然后望着张如昨。 她无奈说道,“我还是不会骂。若是洛宁在这,他可以替我骂……” 张如昨静静的望着她,“那么我现在便要杀了你。” 秦薄衣望着他忽然说道,“你这么杀了我,难道不觉得可惜?” 她的秀发以乱。 脸上的妆容更花。 这样的一个女子倒在雪地之中,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可惜。 可是张如昨却不这么想。 他平静说道,“以前我会有淫邪的念头,可是此时我却没有。” 秦薄衣淡淡道,“你不行?” 张如昨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只是淡淡说道,“因为你们剑渊的人太可怕。” 秦薄衣笑着看着他,“若是我愿意归降魔宗呢?” 空气的温度仿佛忽然定格而住。 张如昨忽的愣住,“你说什么?” 秦薄衣笑着说道,“若是我愿意归降魔宗呢?” 张如昨痴痴的看着她,“当真?” 秦薄衣笑道,“当真!” 张如昨说道,“若真是如此,我可保你平安。” 秦薄衣低下了头,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 “我愿意归降,只求活命。” 张如昨向前走了一步。 他得意笑道,“你若是早如此,何必受皮肉之苦呢?” 秦薄衣道,“你来扶我。” 张如昨笑道,“好。” 他的脸上笑容傻傻的,竟然似已经痴了。 他的步伐走了过去,可是伸出去的手还没有落在秦薄衣的身上,秋水剑的寒意就已经到了他的咽喉。 这是一道毫无征兆的突袭。 世间没有人能躲开。 当然,除非他有防备。 当啷一声响,秦薄衣的剑落在了血刃之上。 那漫天的乌云在此刻再次搅动起来,秦薄衣的身体就这样再次倒飞而出。 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然后苦笑着看着张如昨。 “我演的不像吗?” 张如昨平静笑道,“很不像。” 秦薄衣静静说道,“这是我跟你们公主学的。” 张如昨笑着说道,“那你应该再去学学。” 秦薄衣看着手中那半截已经断裂的秋水剑,脸上的苍白再也掩盖不住。 道剑受损,她的道心也跟着受损。 张如昨平静望着她,然后说道,“你的剑都断了,还能有什么花样呢?” …… …… 这世间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有这样的一个疑问。 影子看着面前倒地不起的李风凉。 “你的剑都已经断了,你还能有什么花样呢?” 李凤凉也回答不出。 影子看着他微笑说道,“我敬你是个汉子,所以我下手会很快,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 …… …… 青莲也是这么说的。 “你连剑都没有,你还能有什么花样呢?” 他平静的看着黄春秋面前的那几壶青檀酒,然后大笑说道,“你若是把跟着郡主这十几年的酿酒时间都用到练剑上,那么恐怕南郡可能现在还会再出来一个郡主。” 黄春秋平静道,“可惜。” 青莲道,“不止可惜。” 黄春秋看着他说道,“为何不只可惜?” 青莲说道,“你看你身后,还有那些准备和你一起送死的人呢。” 黄春秋缓缓的转过头去,他无法透过雪雾看见这南郡城前的动静,但是他却能感觉到。 原来南郡城要送死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他大笑起来,这笑声不是凄凉,在这苍茫的天地间竟显得有几分豪迈。 青莲道,“为何发笑?” 黄春秋道,“我笑的是我老黄死而无憾。” 青莲说道,“其实你却是有憾的。” 黄春秋平静瞪着他,然后握紧了手中的那半截木把。 “你是不是觉得你们魔宗尽显风度?胜不骄败不馁,还在我这个老头面前卖弄人生大道理?” 青莲沉默说道,“成王败寇,你说的话再难听,那也是寇,我再虚伪,那也是王。” 黄春秋大笑说道,“郡主守南郡城,守了十几年,就连魔君到了这里,也得退去千里。这十几年来,我就没有听说谁能在南郡城掀起什么波澜!” 青莲平静回答道,“那已经是过去……” “过去个屁!” 黄春秋望着青莲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语,“你说是过去,我便是偏偏不让他过去,南疆之中流传着一句话,都是说南郡无主,梁山可欺……” 他转过头看着那风雪,然后又低下头看着手中那半截木把。 他大笑骂道,“但是我今天告诉你——南郡无主,梁山亦然不可欺,梁山尚且不可欺,你们魔宗又算个屁?” 算个屁? 他骂人便像是老太太骂街。 让人听了感觉有失风度。 青莲的脸上还是平静,“可是你却依旧是败了。” 黄春秋站直了身子,“我活了几十年,已经是黄土过了脖子,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你们魔宗?你们魔宗天性好杀,若是真的占了南郡城,又有多少人能或下来?魔君那老儿更是老奸巨猾……” 青莲平静道,“你败了……” 黄春秋道,“南门之前,登云榜还在奋战。中原之中,剑渊也在御敌。我今日一把年岁,若是守不住你,有何脸面去见郡主?” 青莲还是平静道,“你败……” 黄春秋收敛了笑容突然问道,“你知道我为何戒酒?” 青莲道,“我不知,我只是知道你败了。” 黄春秋道,“当年和魔宗大战,因为我喝醉了酒,一次杀了上千魔宗修行者,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连小孩都没有放过……郡主责怪,从那之后,我便是再也没有喝过酒。” 青莲静静的望着他,“可是你却依旧不会打仗……” 黄春秋更加平静的说道,“我能扫南郡最好的雪,能酿南疆最好的酒,我会修行,但是却不会打仗……不是不会,而是因为我不想学习……” 他平静的看着青莲手中的剑,“但是现在,你一个不知道从那冒出来的鬼竟然在我面前给我这个老头讲人生大道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大笑而起。 然后扔掉了手中那半截木把。 天地间的风忽然紧了些。 他平静望着青莲,“想知道我喝酒会如何?” 青莲默不作声。 黄春秋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尘土,然后就在这风中伸出了右手。 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平静。 平静之中又有着几分期盼。 他的眼神泛着光芒。 他轻轻的张嘴,然后无比平静的喝道,“酒来!” 天地间忽然颤抖了一声。 地上那几壶青檀酒如同有了生命一般跳动起来。 一道无比强大的灵力瞬间笼罩了黄春秋的身体。 那些酒壶就在这一瞬间尽皆炸裂。 他轻轻张嘴,仿佛是经过了几十年的陈酿。 如同鲸吞一般,那些酒就灌入了他的嘴中。 冰冷的风吹在青莲的脸上。 他忽然觉得这风开始有些寒冷。 他突然悄悄后退了一步。 然后那半空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响。 …… …… 一缸缸酿好的青檀酒蜂拥而至,然后在这乌云的上空就炸裂成了无数粉末。 好一场酒雨! …… 黄春秋站在雨中,如沐甘露。 他忽然哭了,因为他已经忘了酒是什么味道。 他忽然又笑了,因为这果然是好酒。 他站在雨中,已然如痴如癫。 一抹红晕泛在他的脸上,他极为认真的看着青莲,“你知道我喝醉了会怎样?” 青莲看着天空之中那些酒雨,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那雨水如同碧潮。 这便是一片酒的海洋。 他手中的那柄黝黑的剑开始颤抖,他在抵御天空之中那恐怖的压力。 一阵风吹过。 那碧潮便开始波动。 黄春秋站在这海浪之中哈哈大笑。 他伸出了左手,然后望着天空。 他明白了郡主当年饮酒退魔君是何等豪迈。 好一场酒雨。 好一剑潇洒! 黄春秋猛然收敛了笑容,他静静的盯着青莲,然后左手猛然虚空握紧! 他大喝一声: “剑来!” …… …… 第六十四章 世间皆剑来! 尹子卿站在北门前。 他本来是握着剑的。 但是此时他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因为这柄剑在他的手中忽然颤抖起来。 剑意嗡鸣。 这剑仿若活了! 他忽然控制不住了这柄剑,然后那剑便是蹭的一声出鞘而去。 剑化作了一道青烟,然后消失在了云海之中。 …… …… 南郡城上,无数的人都忽然发现自己手中的武器都在这一刻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蹭蹭蹭…… 无数的剑在这天地间仿若活了过来。 它们出鞘而去,直入云海,然后看不见了动静。 没有人知道这些剑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这些剑究竟会落入谁的手中。 北城的战场还在交战,但是他们忽然也发现自己脱离了自己手中那柄剑的控制权。 云客盯着手中嗡鸣的剑,迟楞了片刻。 天空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你若是要用剑,对面有的是,我这手中却只有这一柄剑!” 天空之中那道声响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然后声音伴随着云海,笼罩向了那远处的各方势力。 无数的人忽然都发现在这一瞬间脱离了手中剑的掌控权。 它们在他们的手中,就在这一瞬间涌入了天空之中的云海! …… 陶余温在南郡宫前。 她还在思考黄春秋那句话的意思,然后她忽然就听见了宫中传来的轰鸣。 天上的云海翻涌,她抬头去看,无数的剑在这一刻剑入云海。 —— 郡主已死,这天下还有谁能? 陶余温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郡主的寝宫忽然开始颤抖。 那些正在给郡主更换寿衣的仆人都吓的呆了。 那柄在他膝上放着的剑忽然出鞘。 那柄剑出鞘,然后捅破了窗户纸,也落入了云海! …… …… 云海翻涌。 不仅仅如此! 那冰冻的易水也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无数细密的碎裂之声响起,然后那些碎冰都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一柄柄剑。 它们能感觉到天空之中那云海对它们的号召,即使它们不是剑,可是却依旧要去战一战那魔宗! …… …… 青莲静静的盯着天空之中那庞大的云海。 沉默不语。 黄春秋说他没有学打仗,然后他就在这瞬间学会了用剑。 他没有撒谎。 青莲静静问道,“这剑叫什么?” …… …… …… …… 土城之前。 张如昨的刀已经落下。 他不会给秦薄衣任何机会,那怕她的手中是一柄断剑。 那血魔刃泛着寒光,只要一刀便能取走她的性命。 秦薄衣没有闭眼。 她平静的盯着天空之中那道魔气,然后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她有过死亡的感觉。 但是却被洛宁救下过。 这是第二次。 这次不会有洛宁了。 自己竟然在临死前都没有能见到他一面? 她只是觉得有些不甘,不甘的点却是在于她的头发就这样白留长了? 她看着那血魔刃的落下,然后心中就有了一种不想死的冲动。 她拿起了那半截剑。 半截秋水剑。 秋水剑意在半空之中和魔气相撞,然后变成了更加细碎的粉末。 她吐血,然后剑再断。 于是那断剑就这样变成了匕首。 张如昨惋惜说道,?“可惜,他看不到你临死前挣扎着想要见他的样子,要不然他定然会极为心疼……” 秦薄衣举起了那匕首。 然后匕首再断。 她手中就只剩下了剑把。 然后死亡的气息便是笼罩了她的全身。 她哭着,然后把那剑把扔了出去。 剑把没有打在张如昨的脸上,因为它没有任何威力。 他平静说道,“只要一刀,一刀就死了,很快的。” 秦薄衣终于闭上了眼睛。 她没有想到,原来死亡来临之时自己竟然也会害怕。 可是如果早些突破生死境? …… 可惜没有如果。 那刀就这样落下。 风中传来了一阵凉意。 她的脑子之中忽然闪现了一点灵光。 这是临死前的灵光。 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一直突破不了生死境。 —— 因为有生,但是却从来没有死。 那冥冥之中的一层薄膜忽然就在这一刻被捅破了。 她回想起了顾长生的话。 “当你进入生死境的时候,这天地仿佛都是你的。” 她忽然感觉自己在这一刻仿佛融进了天地。 她闭上的眼睛忽然就在这一刻睁开。 …… …… 顾长生在城楼之上正在研究遗书。 但是此时他却感受到了城下的动静。 他忽然就扔了笔。 然后在这轮椅上竟然就站了起来。 旁边的军士吓了一跳,心说顾长生不是重伤未痊,怎么竟然就在这一刻生龙活虎? 顾长生盯着风雪之中的某处,眼睛之中近乎要流出鲜血来。 他抓过旁边的一个军士,然后狠狠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 他看着这军士问道,“疼吗?疼吗?” 军士看着他的脸,心说这位莫不是疯了? 顾长生仰天大笑,然后伸手把那遗书扯成粉碎,“这是生死!这是他妈的是生死!生死的气息!不用死了,遗书不用写了……” …… …… …… …… 李凤凉举着剑。 他知道自己还有最后的手段。 他看着影子,然后笑着说道,“其实我不是剑渊的人。” 影子愣了一下,然后道,“哦?怪不得他们死去你不心疼。” 李凤凉看着他然后说道,“你说的话很对,但是却有一句话是错的。” 影子不解说道,“那句话是错的?” 李凤凉说道,“剑渊的人死去,我依旧心疼。” 影子笑道,“可是你心疼你也败了,我从来不会可怜失败的人。”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他,“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剑是和谁学的?” 影子道,“和谁?” 李凤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一道冰冷的气息忽然就在这天地间生成。 那宛如一条从天而降的大河! 那是一条覆盖了这世上所有生死和寒冷的河流。 这便是易水! 易水本寒,因风而暖。 天空之中忽然变的更加寒冷。 影子的脸色忽然变了,然后他嘴唇颤抖的看着李凤凉,“易水?这是易水?你是洛宁?你不是你!你是何人?” 李凤凉平静的望着他,然后更加平静的说道,“我就是我,我就是李凤凉。” 他静静的感悟着这道剑意,然后境界便是向着阴阳境的巅峰攀爬而去。 …… …… …… …… 秦薄衣的身影已经在了数丈之外。 她的气息已经变化,她的眼睛盯着张如昨,“血刃张如昨,生死以下无对手,可惜,终究只是生死以下……” 她平静无比的伸出了手,然后看着天空之中那翻涌的云海,然后她平静说道,“剑来。” …… …… …… …… 影子依旧嘲讽的看着李凤凉。 他没有被吓道,反而是在一瞬间冷静,他认真说道,“即使你会易水剑,难道你还能凭借着那断剑杀了我不成?你不过是借那剑意短暂的到了生死境的边缘,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李凤凉平静道,“哦?你说我是断剑?” 他低头看看,然后自言自语说道,“这确实有些不堪。” 然后他便是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的伸出了手,他缓缓念叨,然后轻声说道,“那……剑来!” …… …… …… …… 中原和南疆大地都在这一刻颤抖起来。 无数的剑腾空而起。 无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碧潮风卷的云海还在天上翻涌。 世间便尽皆都是剑来! …… …… 李凤凉盯着影子说道,“你见过此剑?” 影子沉思看着那翻涌的云海说道,“愿闻其详。” 李凤凉沉思片刻,“此剑名为……” …… …… 苍云如海。 白雪如漠 秦薄衣看着张如昨平静道,“这便是就叫做剑来……” …… …… 第六十五章 世间的剑 碧潮风听海。 世间皆剑来。 …… 玄武城的上空有一道巨大的云海旋涡,在这旋涡的形成之初,城中所有的剑都向着天空之上那云海涌去。 长的剑,短的剑,铁的剑,铜的剑。 各式各样的剑。 洛老爷望着天空之中那番奇异的景象,忍不住踱着脚开始怒骂。 他看着手中这拐杖毫无波动的迹象,似乎是有些不爽为什么这拐杖不能去打死一两个魔宗? 洛雪平静站在院子之中。 她也感觉到了储物袋之中有一阵偌大的波澜。 她的剑也就这样夺鞘而出。 天空之中响起来了无数的清脆声响,然后那些剑便是进入了云海不见踪影。 …… 李凤凉就站在这云海底下相对于最为平静的一个地方。 他平静的盯着天空之中的剑,然后更加平静的看着影子,“你看,现在的我,不光只有一柄断剑了……” 他的头顶是云海。 他的脚下是寒流。 那些冰冷的剑意如同长河一般的覆盖在了影子的全身。 这便是易水剑意。 这天下除了洛宁,竟然还有人能学会易水剑意? 影子如何能忘记当年易水寒屠杀魔宗的场景? 随着这道剑意的出现,这世间还有谁能出他左右? 李凤凉踉跄着脚步,然后哈哈大笑,“我学易水剑一年有余,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使用,那么便是那你来祭剑!” 他目不斜视,只是伸手。 然后天空之中那满是剑的云海之中便是飞出了一柄剑。 那柄剑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手上。 一道直冲天际的剑意拔地而起。 雪花乱舞。 李凤凉一剑落下! 然而这柄剑却没有能触碰到影子的身子。 天空之中的层层魔气在顷刻之间涌现,然后那柄剑的剑锋便是落在那魔气之上。 咔嚓一声响,剑应声断裂。 但是那漫天的魔气却在此时相反的倒退而去。 剑意却更胜! 李凤凉的手再次挥起,可是他手中却已经只剩下了一个木把——影子盯着他只剩下剑柄的那只手,然后如临大敌,天空之中的云海在这一刻忽然就裂开,然后又有一柄剑破空而至。 李凤凉举手,易水剑意纵横。 长剑再落! 影子的衣襟上因为这强大的劲风就在这一瞬间出现无数细密的碎口。 剑再碎。 天空之中云海又开。 无数的剑终于在这一刻显现出了它们的真容! 那些剑在空中如同暴雨。 这碧潮海波之上,就这样下了一场好不快哉的剑雨。 …… …… 土城之外呢? 自然也是如此。 秦薄衣断剑入生死。 这不是机缘巧合,而是厚积薄发。 无数的残破的剑环绕在她的周围,这些剑上带着无数人的鲜血,天空之中那片云海仿佛都被染红了。 秦薄衣手中握着一柄雪白的剑。 她认得这柄剑,是一个死去军士手里曾经拿着的。 但是她现在就要用这柄剑去杀人。 杀死那个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张如昨的血刃已经有些颤抖,他平静的盯着天上那如同暴雨一般倾泻的剑,然后低头说道,“剑渊秦薄衣,果然如此……” 无数的魔宗修行者都在此刻赶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也无法透过风雪去感悟。 他们知道自己的将军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问题,然后他们便是急匆匆的穿越雪雾赶来。 然而迎接它们的只有漫天的剑。 无数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那些人的脸上惊恐还没有定型,然后便是失去的生命的气息。 张如昨看着那些被这些飞剑斩落的尸山血海,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定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可是只有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当对秦薄衣刮目相看。 那些靠近的修行者,观庭境以下的便是直接被那飞剑斩杀,无数的血雾在这绽开,云海之下如同绽放了一朵美丽的花。 张如昨看着秦薄衣平静道,“你是很强,但是,你气息不稳,还不是真正的生死境。” 他知道生死境和阴阳境的差距,但是同时也知道她身上传来的气息虽然已经不是阴阳能比较,但是却也不是真正的生死。 —— 这是半步生死。 秦薄衣转而一笑,然后转头问道,“对于你来说,半步生死和生死有区别吗?” 张如昨低头沉默,“确实没有区别,都可以杀我。” 秦薄衣喘了口气然后说道,“那就好。” 张如昨看着天空之中的那片剑雨,他忽然说道,“我有些不甘心。” 秦薄衣看着他平静说道,“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这句话是你交给我的,你怎地就忘了?” 她用手拢住了那乱飞的长发,然后认真的看着张如昨说道: “只一剑就死了,很快的……” …… …… 黄春秋喝醉了。 他学会了用剑。 然后醉了。 天空之中的那些剑就是他此时的写照。 黄春秋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之中那些剑,就仿佛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若是郡主在这,便是能在这些剑上看见易水剑阵的影子。 他笑着看着天空之中那些剑,“我酿了这些年的酒,竟然从来不知这酒有这么好喝……” 他大笑继续说道,“这酒要比那茶好喝多了!” 因为这是兄弟的酒。 那茶却是女人的茶。 …… 黄春秋看着青莲大笑,“我用易水剑阵斩你,也算是不辱没了你第三位魔将的名声了。” 青莲也是微微抱拳退后了一步,“有幸遇见易水剑阵,也算是我三生有幸,我无缘和易水寒比剑,但是却有幸再次在这世间见到他的剑。” 黄春秋望着他道,“你在这魔宗之中也应算是个英雄人物,只是,这第三名魔王却是不过如此!” 青莲平静望着他,“在这之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黄春秋冷道,“恩?” 青莲想了想说道,“你不惜重伤用灵力入剑,你现在这种状态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黄春秋站在那里,然后沉默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抬头赞许说道,“没想到。” 青莲笑着说道,“你一声酒来,然后便是剑来,无非是想要借助那些酒麻痹你重伤的疼痛……” 黄春秋赞叹说道,“不愧是魔王,果然厉害。” …… …… 他没有想到青莲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体内此时的伤势。 他却是已经重伤。 因为他对付的毕竟是第三位魔王。 他一声剑来,瞬间成了易水剑阵,消耗的竟然是体内所有的灵力。 加上空气之中那些魔气反噬,此时的他已经是重伤在身。 但是他究竟还能再坚持多长时间呢? 这次的黄春秋却没有再掩饰,他平静正面回答说道,“足够坚持到杀掉你了。” 青莲笑着说道,“这样就好!” …… …… 第六十六章 舍己 南郡城外易水剑阵已成。 土城之前秦薄衣剑斩云海。 …… 玄武城战场李凤凉易水剑断魔气。 这三个极为重要的战场近乎就在这一瞬间扭转过来了局势。 但是除了秦薄衣,李凤凉和黄春秋的那处战场还是处于劣势。 因为李凤凉没有修行的时间,他还是没有能真正的进入生死境,即使他靠着易水剑意的加持到了生死境的边缘,可是却依旧不能算做生死境。 他和影子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的。 而黄春秋这里,他一声剑来已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现在这南郡城前剑意纵横,而他唯独借助这剑来之势才能打败青莲。 …… …… 黄春秋捂着嘴,然后忽然就地坐下。 他的白色胡须有些微微颤抖,于是天空之中那些柄无数的飞剑都开始跟着颤抖起来。 青莲平静望着他,“我自诩也是剑道上的天才,但是真正的剑意也是在我学了几年的剑之后才能悟出来,想不到你今日一朝学剑,顷刻间便是能剑来……” 黄春秋平静笑道,“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青莲望着他,“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若是不与我作对,留下这般境界,以后定然能进入大神通……你若是就此死了,岂不是有些可惜?” 黄春秋大笑,“若是我能和你一起死了,便也不觉得可惜。” 青莲笑道,“那要看看你杀不杀得我!” 天空之中的云海忽然就在这一刻裂开,青莲向前一步,依旧是苍白的手,黝黑的剑。 一道拔地而起的魔气就在这一瞬间笼罩了天地。 那漫天的飞剑像是感觉到了这恐怖魔气的威力,然后那无数的飞剑便是在这一刻嗡鸣作响。 天地间忽然升起了一道无比恐怖的灵力。 黄春秋轻轻伸手,然后一柄剑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望着那天上如同河流一般翻涌的黑色魔气,然后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南郡城之中的人看不到正面的战场,但是他们却都知道变天了。 外面来的那个人是魔宗的魔王。 人们对于魔宗的恐怖根源便是来自于此。 他们抬起了头,然后看着天空之中那朵翻涌的乌云。 在那黑云的对面便是那融入了举城之剑云海。 这是一场南郡城和魔宗的较量,自然也是剑与剑的较量。 人们紧紧地看着天空之中的那片云,他们不知道代表南郡出战的究竟是何人,他们纷纷的抬起头,然后便是在漫天的雪白色云朵和乌黑如墨一般的云中闻到了酒香。 那便是青檀酒的香味。 郡主已去,应檀溪已去,能代表南郡出战的自然就是那人! 他们忽然想起来了在郡主身边的那个老仆人。 那个似乎只会默默在南郡宫前默默扫雪的老仆人。 …… 一个上了年岁的老者抱紧了还在自己怀中的小孙子。 小孙子不解,“到底怎么了?” 那老者看着他低声说道,“如今算起来,他的年岁应该跟我差不多了,但是却要为了南郡出战……” 那小孙子迟疑问道,“莫不是他赢不了吗?” 那个老者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如果他输了,那么我们这些人都要死。” 那小孙子童音清脆,“所以他即使拼尽自己的力气,也要赢,对吗?” …… …… 何人斯看着竹帘,脸上和身上有冷汗冒出。 他平静且迟疑的说道,“你比去年这个时候的你要强很多。” 竹帘反问说道,“为何不是说你弱了?” 何人斯平静道,“我知道我不可能弱。” 竹帘笑道,“那便是心乱了?” 何人斯道,“心确实乱。” 竹帘不解问道,“为何会乱?” 何人斯笑着看着她说道,“因为成王败寇,你不需问我,这道理你比我明白许多。” 竹帘回答道,“不错,所以我们的战斗根本不能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 她横着手中的剑,看着天空之中那翻涌的云海,“我还是不理解,郡主都死了,他一个老仆人如何能守下来?” 何人斯看着她说道,“几年前,郡主会死这件事情你能想到吗?” 竹帘说道,“这我确实想不到。” 她转了转眼睛然后继续说道,“现在的你,不是应该多在乎一下南郡正面的战事而不是在这和我纠缠吗?” 她极为自信的说道,“我不是一年前的我,魔宗功法已经大成,生死境以下很难有人拦得住我。” 何人斯像是在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的平静看着她,“我是很在乎前方的战事,但是,相比较来说,我却更在乎你。” 他微笑说道,“可能我拿你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是,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会用我的掌风拦住你,不会让你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 …… 剑阵成型。 魔气入云霄。 黄春秋衣衫随风狂舞。 他和青莲都能感觉到这南郡城之中的动静。 因为那些剑本来就是来自每个人不同的手中。 那些剑的意志,然后便是代表了那些人的意志。 青莲沉思说道,“你已经是南郡城最后的防线,他们很害怕。” 黄春秋笑道,“这世界上没有不怕死的人,他们害怕很正常。”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剑,然后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用剑竟然是这样一件令人欢愉的事情。” 青莲说道,“可惜你晚练了几十年。” 黄春秋抬头笑道,“现在便是也不晚。” 他抬头看着那翻滚的乌云,无数的剑雨和他的人在这黑云下面的无比的渺小。 那刚刚成型的剑阵如同竹竿一般在这风中上下波动,然后摇摆不定。 天空之中就这样出现了一轮灼目的日头。 原来是那些剑在这一刻光芒的大方! 那本来占尽了上风的魔云忽然在此刻如同见了鬼一般倒退而去,天空之中那碧潮好像涟漪一般激荡而去。 那每一道涟漪下面便都是隐藏着一道可以秒杀阴阳境强者的恐怖威压。 青莲盯着天空之中那些光芒大放的剑。 他缓缓说道,“你的话说的是错的。” 黄春秋呲牙苦笑,“那句话?” 青莲说道,“这世间至少还有你是不怕死的……” …… …… 第六十七章 为人 青莲用手撩着自己头上的发。 他的眼神稍微有些迷离。 天空之中的剑雨还在狂乱飞舞,黄春秋就站在这剑雨的中心点。 于是所有的剑都跟着他舞动起来。 青莲低头沉吟,若有所思。 他小声说道,“可是,这天地间只有你一个不怕死的却是不够……” 黄春秋看着天空之中那些飞舞的剑也跟着咳嗽了起来。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落在这已经即将开化的雪地之上, —— 红色的血格外醒目。 这天地仿佛都为了这个为了南郡近乎奉献了自己一生的老人而哭泣。 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仆人? 黄春秋的手松开了那柄剑,然后又伸向了茫茫的剑海。 那些来自南郡不同地方的剑都在嗡鸣,它们代表了每个人不同的意志,同样也代表着这世间的人们内心的所想。 这些剑都渴望战斗,但是在这些嗡鸣的剑之中,却忽然有一柄剑脱颖而出。 那是一柄浑身通透着青光的剑。 伴随着它出现,这些剑的剑意便是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黄春秋的手伸着,然后那柄剑就穿越了云海和剑雨来到了他的手中。 —— 青色的剑身,剑微微的垂着头,仿佛还在因为那个人的去世而感到悲伤。 它如洗的剑上落着雨水和血水的混合体,仿佛渴望着和魔宗来一场正面的对决。 黄春秋用手轻轻的抚着那柄剑的剑身。 —— 那剑身上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他虽然已经去了,但是只要能感觉到他的存在,这还是能令人心安的一件事情。 黄春秋平静说道,“这是郡主的佩剑,因为他喜欢青檀酒,所以这剑也叫做青檀剑……” 青莲盯着那长剑的剑身,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平静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否已经想好了。” 黄春秋大笑说道,“我在进入南郡那一天起,就已经想好了。” 青莲怒道,“你真以为我奈何不得你?” 黄春秋平静说道,“若是能奈何,你为何要害怕?” 青莲紧紧的盯着他手中的那柄剑,“我魔宗为了争夺天下,已经忍受了十几年的时间,当年天下三大宗像是赶狗一般把我们赶出了中原,今天我们有机会重新回来,岂能因为你一个人而受到破坏?” 他狂笑说道,“我们魔宗有三十六名魔王,但是你们南郡呢?不过只有一个郡主,不过只有一个黄春秋!” 他伸手举起了那柄黝黑的剑,然后大喝说道,“今日我便让你见识见识我魔宗功法!” 黝黑的剑斩落,然后天空之中翻滚的魔气和云海相互碰撞,随着刺啦一声响,天空之中无数的雪云都在这一刻极速的升温,然后蒸发而去。 那些翻涌的剑也都在这一刻颤抖起来。 无数的剑低声嗡鸣,然后散发出来的剑意便是纷纷破碎。 黄春秋站在剑阵的正中间,他的脸色苍白,因为他承受的压力自然也是最大的。 他手中举着青檀剑,青檀剑也在承受着天空之中那无比巨大的压力。 一道清脆的嗡鸣响起,当青檀剑发现天空之中那力量竟然是那样强大的时候,它竟然发出了一声不甘的鸣叫。 它似乎是在抱怨这天地,也似乎是萌生了惧意。 但是当它真正的有机会面对这天地间的那魔气的时候,它散发出来的那道剑意还是选择了一往无前。 剑意和魔气相互碰撞,这偌大的云海就再次升起了一道无比耀眼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天空之中仿佛拥有了第二个太阳。 而就在这“太阳”出现的一瞬间,那翻涌的云海也就在此时跟随着那光斑旋转起来。 这是货真价实的生死境交战。 雪地忽然裂开,有无数的在秋天就已经死去的野草再这一刻如同获得了新生,然后纷纷钻出了地面。 而那些在冬天还活着极为耐寒的寒号鸟却在此时从天空之中掉落,仿若失去了生机。 这便是生死。 生的死了,死的却生了。 能够影响天道运转规律的,在这世间也唯有同样突破了生死界限的生死。 而在这生死之间,生和死也确实就在一线之间。 青莲手中那柄剑也开始嗡鸣,不是以为它的战意无比强大,而是因为它也在这一刻萌生了惧意。 黄春秋站在剑海之中大笑,“魔宗竟然也会害怕?” 青莲的脸色铁青,“姓黄的,你就非要鱼死网破?” 他还不想拼命,?虽然他知道拼命是不得已的事情,但是当死亡真的来临的时候,他的内心也是有着浓重的惧意的。 黄春秋说道,“鱼可以不死,但是网却必须破!” 青莲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就变化起来。 “你以为我真的杀不死你?” 他狠狠的咬牙,然后一道再次无比强大的魔气从那黑剑之中倾泻而出。 剑意和魔气碰撞,依旧是蒸汽升腾,然后升腾到了天上变成了雪白的云海。 但是即使那魔气再强大,却依旧无法吞噬那同样具有韧性的剑意。 天空之中无数的飞剑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翻了几个跟头,然后纷纷碎裂。 那些剑的碎片就在这空中变成了一场更加爆裂的雨花。 黄春秋站在那铁的雨花之中。 浑身鲜血,如同血洗。 这些鲜血混着酒雨,那血美的如同一朵盛夏就此绽放的桃花。 …… 青莲盯着剑雨之中的那朵桃花,他轻轻闭上了眼睛——这确实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但是他却依旧无法在自己手下活下来。 他举着黑剑就这样向前了一步。 天空之中的魔气骤然变化——这是汇聚了他半生灵力的一剑,也是他平生能施展出来的最强一剑。 天空中的剑雨纷纷碎裂,然后那些剑更是变成了齑粉。 青莲摇头叹息说道,“易水剑阵,不过如此。” 然后他的剑就这样落下了。 这一剑斩落的是黄春秋的头顶。 这也是必杀的一剑。 虽然施展完这一剑之后他可能就会像顾长生一样在这之后的大战之中再无用处,可是他却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人活下去。 黄春秋平静盯着那翻涌的魔气,忍不住赞叹道,“多练了几十年的剑就是不一样。” 他微微低头,似乎已经认输,但是他手中的剑却依旧未曾松手! 他又抬起了头! 他平静说道,“你搞错了一件事情,你不想让我活着,但是我却从来也没有打算活着。” 他站直了身子,望着天空之中那恐怖的魔气剑意不躲不闪。 青檀剑挥过,然后在天空之中带起了一道美丽的血线。 青檀剑在于那道魔气碰撞的瞬间变成了两截。 但是呢? 但是断剑却依旧能杀人。 黄春秋无视了天空之中那翻涌的魔气。 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闭上眼睛,想起来了郡主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 “要想为人,必先舍己。” 只有舍己,才能为人。 如今的他呢? 只有南郡…… 没有了自己。 第六十八章 第二和第一 青莲的脸色有些苍白。 …… …… 因为他不是很明白。 ——怎么人一旦不怕死就会变得这么厉害呢? 他不解的看着黄春秋。 但是他却已经不需要往远处去看。 因为黄春秋就在他的眼前。 他不解问道,“如果一个人不怕死的时候,他的内心是不是就会爆发出很强大的力量?” 黄春秋浑身鲜血的站在他面前,还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大地重新恢复了平静,那些生长起来的青色草地又重新被大雪淹没。 他回答说道,“因为在我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 青莲不解说道,“即使是死也要背负的东西吗?” 黄春秋笑着说道,“正是。” 青莲低下头,他倒退了一步。 鲜血从他的身子之中喷涌而出,然后落在了地下。 黑色的血,苍白的脸。 原来那柄断剑就这样插进了他的小腹丹田。 断剑能杀人。 自然能杀人。 他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找了一个比较舒坦的地方坐下。 青莲的眼神就在此时有些涣散。 他看着黄春秋说道,“还有酒吗?” 黄春秋赔笑说道,“酒都已经没了。” 青莲看着天空之中还在落下的酒雨有些叹息的说道,“可惜浪费的却要比喝的多。” 黄春秋苦笑道,“没有办法,谁让你这么厉害?” 青莲嘡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剑,他看着黄春秋认真的问道,“我现在就在想一件事情。” 黄春秋平静道,“请讲。” 青莲笑着说道,“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 黄春秋听到这个问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弯下腰去,然后说道,“应该是你先。” 青莲叹息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有些不甘心了。” 黄春秋平静道,“这世间不甘心的事情有很多,但是不是每一件都能圆满。” 青莲说道,“很有道理。” 他看着地上那柄黝黑的剑,又看着黄春秋背后那漫天已经成了碎片的剑雨,无奈的摇头然后自嘲笑笑。 他说道,“若是有下次,我一定不会选择这种打法的。” 他平静说道,“若是我有命回去,定然也会告诉魔君——永远不要和一个准备好去死的人拼命,这样输的便永远都是自己……” 黄春秋赞叹道,“总结的很好。” 青莲坐在那里,然后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世间的任何东西。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郡主去了,你去了,南郡要交给谁?” 黄春秋道,“老的去了,自然还有新的。” 青莲不解问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新人?” 黄春秋回答说道,“我们除了相信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我能做的是只有给他争取时间,而他能做的,就是充分利用好我给他争取的时间。” 青莲不解,“究竟是什么人?能甘愿让你和郡主为他铺路去死?” 黄春秋道,“自然是这世间最能创造奇迹之人。” 青莲低头,“我死之后,我身后还有上万修行者大军,但是南郡没有了你,他们应该如何呢?” 黄春秋再次平静笑道,“因为落红不是无情物,所以化作春泥才更护花。” 青莲听着这句话,然后低头沉思了片刻。 他缓缓念叨,“不是无情……” 过了片刻,他睁开了眼睛,他忍不住问道,“若要有情,是不是迟早要无情呢??” 黄春秋听着这句话,他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青莲轻笑,“若是我不死,我真的想看看那个能让你们为之去死的后辈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黄春秋无奈摇头,“我都看不见了,你难道还能看得见吗?” 确实看不见了。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说,其实见于不见不过是执念的问题,若是真到了那一步,见,真的不若不见。 风雪笼罩。 天空之中的云海还在蔓延。 大地上的雨也还在下。 剑雨如洪。 但是都已经变成了碎片。 黄春秋看着青莲说道,“不管怎样,我是相信他的。” 青莲转头笑道,“好!” 他的头就此低下去,然后再也没有抬起来。 …… …… 杂乱的霜雪还在天空之中胡乱的飞舞。 玄武城的战场没有酒。 只有故事。 一个听起来极为可笑,但是却无比精彩的故事。 李凤凉笑着看着影子说道: “你们已经败了。” 他知道此时此刻张如昨的军队还没有动静,那想必定然是在土城失利了。 而影子呢? 自己虽然没有进入真正的生死境也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自己却可以在这里拖住他。 易水剑意是这用剑者的巅峰,也是易水寒一生的得意之作。 即使境界不如,但是但从剑意而言,那也是天下无敌的存在。 影子不解的看着他,“我一直以为你是剑渊的弟子,但是如今看来,你要比剑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有天赋……” 李凤凉沉默不语。 他的天赋确实是不同于旁人,自从他进入修行以来,一日初微,两日识灵,但从修炼的速度来看,莫说是剑渊,就放眼天下的三大预言之子加上南郡那最有天赋的应檀溪都不如他。 这世间若是唯一比他厉害的,那便是易水寒。 影子很好奇的说道,“他们都传说洛宁是天下第二个易水寒,这次来到中原我甚至期待与他的交手。但是我没有遇见他,我只是遇见了你,我只是有些好奇,若是给你一些时间,你会不会成长成第二个易水寒?” …… 这是极高的评价。 作为一名魔王,他在这世间经历的事情要比李凤凉不知道多多少。 但是此时他能说出这种话来,那便是说明他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赋予了极高的赞赏。 李凤凉垂手低头,像是一个后辈正准备接受训话一般。 他不知道易水寒是谁。 他也不知道易水剑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他本来就不在乎世人是如何看待他,若是打不败魔宗,就算是他名扬天下又如何? 李凤凉摇头苦笑,“我从来不想做第二个易水寒。” 他抬起头来,举起了手中的铁剑,“我只想要做第一个李凤凉!” …… …… 第六十九章 他喜欢她的情话 他说他不做第二个易水寒。 只做第一个李凤凉。 当天地间风雪涌起的时候,玄武城前的风雪就在此刻归于平静。 这里的气候好像和别处的不同。 但是在不同的时候也还是有着相同。 地面上那如同梅花般的鲜血已经冻结凝固,而那被血染红的雪也在此时冻成了冰坨。 剑雨。 然后便是剑的雨。 —— 当然了。 这大地上的很多鲜血都是从李凤凉身上流淌而出的。 他的体内有多少鲜血可以流呢? 这是影子想要知道的事情。 这已经是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自然也是三九。 三九有梅花,有雪花,还有血染的花。 他望着李凤凉轻声笑道,“我真是没有想到,你不是天下三大宗任何一个宗派的人,竟然还能有此觉悟……” 他迟疑了片刻,然后接着笑道,“如此在我看来,剑渊洛宁都是不如你……” 李凤凉轻轻摇了摇头,“你说了很多对的话,但是此时我却要反驳你……” 影子冷笑,“莫不是谦虚?” 李凤凉说道,?“我这人平生从来不会谦虚,但是对于他,我也只能说出四个字。” 影子道,“哦?” 李凤凉笑道,“那便是自愧不如。” 影子愣住,然后沉默不语。 能让李凤凉都觉得自愧不如的人。 那人将会是何等的可怕? 影子转回身子,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黑压压一望无际的魔宗大军身上,“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即使你把我打败了,魔宗的大军后面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我……魔王们出关的已经在即,你们中原的人必败无疑……” 李凤凉低头叹了一口气。 他仿佛也知道影子说的话是没有在欺骗他。 早在这场战斗的开始他就已经推演的无数会,但是人算终究抵不过天算。 李凤凉看着他道,“其实你才是第三十六名魔王,对不对?” 影子看着他笑道,“能从正面打败你的人,你觉得这个人会简单吗?” 李凤凉有些无语。 他苦笑着说道,“那黑刀客……” 影子说道,“那魔王自然是假的……” 李凤凉说道,“其实我在见你的第一面我就已经猜到了。” 影子苦笑说道,“难道是我演的不像?” 李凤凉平静说道,“你已经很像了……但是你却是不知道,我对于识人这方面是极为擅长的……” 影子道,“哦?” 李凤凉平静说道,“当年在马嵬关,我第一眼见到周途,我便是认出来他不是一个穷人。当年第一次见洛宁,我也能看出来他绝非一个边关的浪人……” 影子笑着说道,“那梧桐?” 李凤凉叹息说道,“你知道,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便是她。” 影子嘲讽说道,“那她呢?你究竟有没有看出来?” 李凤凉诚实的回答道,“我自然也是看出来的。” 影子不解问道,“既然看出来,那……” 李凤凉问道,“有一句话,叫做看破不说破。” 影子忽然大笑起来。 他本来就是笑着的,但是此时笑的更加开心,更加的肆无忌惮。 他说道,“你本来有机会杀掉活着绑架我们魔宗这次带队的最高指挥官,但是却因为你的优柔寡断错失了这次机会。”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你知道,若是魔君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李凤凉道,“我不知……” 影子说道,“他会绑架梧桐然后严刑拷问,把我们这次魔宗的底细全部摸清。” 李凤凉道,“因为他是魔君,我是李凤凉,所以他做的事情,我是永远不会做的。” 影子道,“所以你败了。” 李凤凉说道,“魔君的做法太过于绝决。” 影子说道,“但是这样的做法却是取胜的唯一办法。” 李凤凉叹息说道,“可是在我看来,我这人却是永远不会拿我喜欢的人去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的。而且,我很了解她,她的本性不坏,而且就算我抓住她,我也无法从她的嘴中问道任何魔宗的机密……” 影子嘲讽道,“你仿佛很了解她?你以为的她很善良,但是你却不知道作为魔宗的公主她杀过的人恐怕比你这个男人都要多。” 李凤凉平静回答,“若是她真的是这种人,那么我李凤凉就宁愿瞎了双眼,今日的我死的便是没有一点冤枉……” 影子弯着腰笑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笑的够了。 他看着天空之中那已经开始涣散的剑意。 他知道李凤凉终究是没有能借助易水剑意进入生死境,解下来的这次攻击可能是他最后的一次进攻了。 而这次进攻,即使有着易水剑意的加持,但是却没有生死境的威压,那便是对他来说是毫无威胁的。 他轻轻凝神,然后目光转移到了天空之中的剑雨之中。 他平静说道,“你的这些话,就死去之后对自己说罢……” 那滚滚的魔气就在此时涌起。 和南郡城前的景象一样,当这些魔气触碰到了天空之中的那些飞剑的时候,那些飞剑便是开始颤抖,最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变成了无数的铁屑。 …… 李凤凉站在这铁雨之中,亦然浑身鲜血。 可是鲜血再多,也没有能阻挡他那明亮无比的眼神。 他说道,“这不是自欺欺人,这便是算是真话。” 影子笑道,“真话?也算是情话?可惜……她却听不见。” 李凤凉沉默不答,这世间哪有这样对方听不见的话,又如何能叫做情话? 他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剑。 云海碎裂。 金铁乱舞。 风萧萧兮易水寒,那剑意便是一往无前。 明知是死但是却还是往前的一往无前。 他的剑意在和那魔气碰撞的瞬间直接破碎,无数的鲜血顺着他身上被铁雨刮开的伤口之中喷涌而出。 那灰色的大氅终于也在这劲力之中变成了碎片。 李凤凉无奈的叹了一声可惜…… 若是梧桐在这,她定然不知道要如何心疼。 可惜她不在。 自己已经不是影子的对手,临死之前想到的却还是她。 他心中自嘲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那剑意便是更加绝决。 天地颤抖,整片雪原都仿佛在为他送行。 然而就在此时。 那天空之中却又出现了一道更加猛烈的魔气。 这道魔气弱于影子,但是却完全的要比影子狠辣。 它是从影子的后方来的,带着不属于这里血腥味的雪的清凉。 一个黑色棍子从天而降。 然后一个同样穿着灰色大氅的人从那魔气之中走了出来。 影子魔气在这一瞬间定格在了半空之中。 她平静望着影子说道,“他说的话我自然能听见。” 她又转头看着李凤凉,“姓李的,我他妈果然没有看错你!” …… …… 第七十章 她喜欢他的真话 一个女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个女人出现在战场上——那可能是她走错了。 一个穿着灰色大氅看上去有些可爱但是却浑身杀气女人出现在战场上——这也可能算做是不能以貌取人。 但是一个看上去有些可爱浑身杀气拎着棍子大骂一声他妈的然后出现在战场上的女人…… …… 这,这便是有些诡异了。 …… …… 百魔棍迎面遇上了冲天的魔气。 本来应该本是同根生的魔气却在此刻相互撕咬了起来。 天空之中的剑雨仿佛成为了这场战斗的观战者,它们围观着漫天相互摩擦的魔气,就像是在隔岸观火。 实际上它们确实是隔岸,但却不是在观火。 因为那些剑意已经被撕裂的不成样子。 但是。 唯独李凤凉的剑没有后退。 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个女人是来帮自己的。 他从来没有见她打过人,也没有见她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但是当她拎着那拳头粗细的百魔棍走出来的时候,无论是谁见了她都不免有些发怵。 她那句骂人的话是对自己说的。 李凤凉觉得有些脖子冒凉气。 但是她的棍子却是向着影子招呼过去的。 李凤凉觉得此时的影子应该在心中骂娘。 他本来是魔宗中人,但是却是一次被魔宗的功法袭击。 李凤凉的易水剑还在前面,然后自己的屁股后面便是开了花。 那本来肆虐的魔气竟然被梧桐一人抗下! 这谁顶得住? 所以当他抽回身子去躲开那一棍的时候,李凤凉的剑便就是已经刺进去了他的胸口。 那剑是冰冰凉凉的,还带着黑色的血和红色的血。 红色的血是李凤凉的,黑色的血便是他的。 他转回头看着梧桐,脸上带着不可思议。 “你在做什么?” 梧桐平静回答说道,“打你。” 影子看着她道,“这么说来,你便是叛离魔宗了?” 梧桐道,“我不能看着我喜欢的人去死。” 影子忍着胸口传来的痛苦,然后带着几分狠辣的看着李凤凉,“你知道,就算是她叛离了,但是你们起义军一旦知道了她是魔宗的公主会怎么对待她?” 他又侧头看着梧桐,“你可知道如果魔君知道你背叛了魔宗,他不但会废除你身上的魔功,还会让你生不如死……” 梧桐平静看着他,“你在威胁我?” 影子喝道,“我说的是实话。” 梧桐道,“哦?” 影子笑道,“你真的以为见到了他便是有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吗?我告诉你,这世间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他不过是利用你,等利用完了你,便是像打发狗一样把你打发走了……” 他说的这些话很难听,尤其是对一个女孩子说。 但是梧桐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因为这句话生气。 她根本没有生气,因为她仿佛早已经想到了影子会如何说她。 她平静笑道,“我就愿意当狗。” 空气冰冷,李凤凉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股冰凉的气息从影子的脚底升起,然后到了他的头顶。 他看着梧桐,然后语气终于缓和了些,“难道你就真的非要我死?” 梧桐望着他,“你虽然是第三十六位魔王,但是我却知道,你是比任何人都要怕死的。” 她看着他道,“若是不怕死,为何要让朱心去当你的替身?若是不怕死,现在你又为何威胁我?因为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们,所以我知道死亡对于你们来说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情。” 影子终于急了,“难道你就不怕死?” 梧桐笑道,“我自然也怕死,可是我如若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住,就算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 这自然是没有意义的。 影子低下头去。 不再说话。 李凤凉反而看着他说道,“你看,生死就在这一线之间。本来是我死,但是当你松懈了之后,便是变成了我生……” 影子不解问道,“这在你的推演之内吗?” 李凤凉道,“我又不是神人,人的思想我怎么可能推演的到?” 影子道,“这便是是你的运气好。” 他低下头,然后看着自己胸口插着的剑,然后无奈说道,“可以松开了吗?我已经是个必死之人。” 李凤凉摇头,“在你真正的死去之前我是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影子道,“这是你的思想?” 李凤凉看着梧桐说道,“这是我跟你们公主学到的。” 影子转头看着梧桐,“你教过他?” 梧桐笑道,“他的学习能力比较强。” 影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天空之中那漫天的魔气都在此时就散去了。 他表情痛苦的看着梧桐,“我真的想要看看你变成狗的那一天。” 梧桐笑道,“你怕是看不见了,因为你今天就会死。” 影子看着她刚才跟自己承受住自己魔气威压百魔棍,然后他叹息说道,“若不是你用的是百魔棍,你断然挡不住我的攻击。” 梧桐平静道,“这就是命。” 她认真的说道,“现在,你的话说完了?” 影子叹息说道,“完了。” 梧桐笑着说道,“好。” 影子也道,“好。” 他最后眨了一下眼睛然后看着李凤凉,“你想要做李凤凉,可是在你杀了我之后,你便再也做不成李凤凉了。” 他睁着眼,然后就此死去。 …… …… 风雪重新归来。 天地被苍茫笼罩,一切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李凤凉转身从地上捡起来了属于自己的那把断剑,然后天空之中还在盘旋的剑雨便是纷纷落下,玄武城前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剑雨。 在那场剑雨之中,无数前来探看的魔宗修行者死去。 他们的尸体和剑渊弟子的那些尸体死在一处,然后被冰冷的风冻在了一起。 …… 梧桐站在李凤凉的后面,一言不发。 李凤凉也一言不发。 他默默的整理着自己身上略显狼狈的衣服,然后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说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梧桐噘嘴说道,“不来。” 李凤凉叹息说道,“那你接下来要去那?” 梧桐再次扭头说道,“不用你管。” 李凤凉无奈,走过去看着她有些胀红了的脸说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梧桐抬起头来,眼中有些娇羞还有些惊喜,但是片刻之后,这些情绪都变成了恶狠狠的瞪着。 她喝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是魔宗?” 李凤凉愣住,然后无奈说道,“你的演技实在是……” 梧桐看着他再次道,“既然是魔宗,你干嘛还要带我回去?城中有那些喜欢你的姑娘,一听到你李凤凉的名字,眼睛都直了……” 李凤凉无奈说道,“这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 梧桐诧异道,“哦?那何时是?” 李凤凉平静说道,“你若不去,我自己回去就是。” 梧桐急了,大声喝道,“你喜欢我!” 李凤凉不说话。 梧桐又喝道,“若不是听见你那么说,我是不会出来救你的!” 李凤凉转头瞪了她一眼,“别废话,到底去不去。” 梧桐低头小声道,“去。” 李凤凉蹲下了身子,把后背露给了她,“去就上来。” 梧桐愣住,她没有想到,自己硬接住那影子一击,体内的丹田已经受了重伤,但是碍于面子,嘴里这口血才没有吐出来。 她有些小心的爬上了李凤凉的后背,她这才发现他的后背原来是这般结实。 李凤凉道,“招人的棍子藏起来。” 梧桐把手一挥,百魔棍消失不见。 李凤凉又道,“要吐血便快些吐,等下到了城中吐又会被人看出是魔宗。” 梧桐小声道,“不吐了。” 李凤凉道,“好,那便走。” 风雪逐渐掩盖了影子的尸体。 那些断剑在地上纷乱的插着,然后留下了永久属于这里的故事。 …… …… “人都死了?” “你我还活着。” “可是总要死的。” “那便一起死。” “我刚才救了你,你走路能否不颠簸?” “我现在也救了你,我们便是扯平了……” “那……我们走去那?” 李凤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目光穿过了那成片的风雪。 —— “回家!” 第七十一章 世间的欢愉 最后一处战场。 那便是秦薄衣。 张如昨不是她的对手了,因为她已经触碰到了生死境的边缘。 哪怕她只是半步生死境,可是她却依旧是和生死有关。 张如昨带着几分关切的看着她说道,“你打赢了我,但是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因为等到那些魔王出关,你们还是一样要输。” 秦薄衣默默的看着远处——远处便是玄武城的方向。 她已经入了生死,所以感知比平时不知道要强大多少倍。 她能清楚的感觉到那里的剑意。 她平静的看着张如昨说道,“想不到你们的第三十六名魔王没有被黑刀客杀掉,反而是去了玄武城。” 张如昨真实的回答道,“那便是我们的主力。我不过是个幌子。” 秦薄衣认真说道,“可是你却想不到,主力已经败了。” 张如昨平静道,“主力败了,但是主力之后却还有主力。” 他不解说道,“我只是不理解,影子已经入了生死境多年,他如何不是那毛头小子的对手?” 秦薄衣说道,“我能看见事情的真相,但是你却是永远都看不见了。” 张如昨点了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 他说道,“南郡那边的战事不知道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了秦薄衣的剑上,“给我留个全尸。” 秦薄衣没有一点客气的说道,“好。” 她轻轻挥剑,天空之中的剑雨便是纷纷落下,张如昨的身子在这剑雨之中如同一坨烂肉一般就被剁成粉碎的肉泥。 云海散开,然后所有的剑都融入了冰雪之中。 没有全尸。 怎会有全尸? 秦薄衣再三确认,确认了张如昨彻底死的透彻了之后,她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 …… 顾长生在城楼之上。 他又重新躺回了轮椅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真的重伤还是假的重伤,他看着远处的云海,用拳头拄着自己的下巴,仿佛那个在战场上打架的人是他自己一般。 然后云海消融了。 那些剑落下了。 他的目光聚集在那,还在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从那苍白色的雪雾之中走出了一个人。 雪白的剑袍已经被扯碎成了碎片,及腰的长发下垂,仿佛要拖到地上。 她的手中拿着一个只剩下了剑柄的剑,浑身是已经被风雪冻成血痂的鲜血。 “秦将军,是她!” “是她啊!” “正是她!” “秦将军赢了!” 土城之上的那些人欢跃起来,城门大开,无数的人就在此时冲下了城楼。 …… 秦薄衣静静的望着在土城前的箭田,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雪堆之中。 …… …… 她躺在担架上,然后看着顾长生欣慰笑道,“我现在跟你一样了,也成了重伤员……” 顾长生激动说道,“你打赢了,你是不是突破了生死境?” 秦薄衣微笑说道,“你果然没有骗我。” 顾长生愣住了。 秦薄衣说道,“只是半步生死,但是那一刻的感觉,真的好像天地都变成了我的。” 顾长生愣神,然后仰天哈哈大笑。 …… …… 周途在城上。 他握着拳看着远方,直到风雪之中的那个人走出来,他那拳头才慢慢松开。 他脚下一软,然后瘫坐在了地上。 去了一百多人——只回来了一个人。 但是还好,这一个人就足以让他心安。 那风雪之中的灰色大氅便是他的定心丸。 但是不知道是谁眼尖,忽然发现了另一个灰色的大氅。 他们尖叫起来,周途又站起身子来。 他果然发现,在李凤凉的后面还有着另外一个人。 而这个人的脸他是那么的熟悉。 …… …… 梧桐在吃饭。 吃很多很多饭。 她离开了这里四个月。 但是却仿佛离开了四年。 她要把这四年的东西全部吃回来。 周途瞪着一言不发的李凤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凤凉摊手说道,“就是你看见的那么回事。” 周途冷冷盯着梧桐,然后又瞪着李凤凉,他看了看四下无人,然后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你莫不是疯了?怎么能把一个……” 梧桐抬起了头,鼓着腮帮子瞪着眼睛看着周途,“我现在不是丫鬟。” 周途说道,“废话,我他妈当然知道你不是丫鬟。” 梧桐嘻嘻笑道,“我是将军夫人。” 周途的脸色瞬间变化,然后那目光像是能杀人一般瞪着李凤凉。 他看看他,然后又看看她,最后气的骂了一句自己都听不懂的话,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梧桐低头继续吃。 盆中的饺子又见了底。 李凤凉问道,“饺子好吃吗?” 梧桐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好吃。” 李凤凉又说道,“那以后天天吃饺子好不好?” 梧桐道,“只是,再好吃的饺子也会吃腻……” 她的眼睛一转,然后说道,“你以后天天这样看着我吃饭,我便不腻。” 李凤凉道,“好。” 他的话锋也一转,然后看着梧桐说道,“那你也必须答应我几件事。” 梧桐不假思索的答道,“好!” 李凤凉说道,“听说你杀了很多人?” 梧桐低下头,脸有些红。 李凤凉道,“那你以后不许杀人。” 梧桐急了,喷着面问道,“若是以后有人要杀你,又或是要杀我……” 李凤凉喝道,“不用你操心,还有我!” 他目光暗淡,“若是有人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不用别人来杀,就是这些百姓的口水和怒火也足够杀死你……” 梧桐低下头继续吃饺子,然后说道,“不杀就是了。” 李凤凉道,“第二件事情,这次战事结束,我带着你和我娘去一个偏远安静的地方,再也不管人世间的事情……” 梧桐有些紧张道,“那不是会很孤独很无聊?” 李凤凉道,“我们又不是野人,还是会出来走的。” 梧桐低头继续道,“哦。那我也答应你。” “第三件事情……” 李凤凉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梧桐吃不下了饺子,抬头也瞪着他。 李凤凉认真说道,“让我亲一口。” 梧桐问道,“这算是敲诈?” 李凤凉回答道,“天经地义。” 梧桐扭头说道,“我不答应。” 李凤凉道,“不答应不行!” 梧桐急了,“你见过刚在一起就亲的?” 李凤凉喝道,“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你心里没数?你喜欢我多长时间了心里也没数?” 梧桐委屈说道,“可是我嘴里有饭。” 李凤凉说道,“我不嫌弃。” 梧桐紧张道,“那也等我咽下去,要不然实在有些恶心……” 李凤凉伸了个懒腰说道,“那就咽下去。” 梧桐咽下去了口中那口饭,然后又擦干净了嘴,瞪着眼睛,做好了准备。 她闭上了眼,紧张极了,然后过了忽然发现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她又睁开眼,然后发现李凤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李凤凉道,“你吃蒜了。” 梧桐大怒道,“爱亲不亲,我还差你这一口?” 她站起身来,转身要走出屋门。 但是她没走出去。 以为她的手就被李凤凉拉住了。 他的唇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 梧桐瞪圆了眼睛,然后咽了一口吐沫。 —— 那感觉很好。 软软的…… 像是一样。 第七十二章 之后的危机 这很酸。 这世间没有比这更酸的东西了。 如果是有,那便是再亲一下。 …… …… 所以当漫天云彩散开的时候。 玄武城之中那个失踪了四个月的小丫鬟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回来了。 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李凤凉和她之间的关系。 但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却还是李凤凉打败影子的那一剑。 没有人能用言语形容那一剑。 只是传说之中玄武城外仿佛有了一条蔓延到天边的河流。 剑渊之中的人没有人能活着回来,自然也没有人能看到梧桐救下来李凤凉的那一幕。 周途在桌案前愁眉不展。 他不是看不得梧桐,但是除此之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别的理由了。 他看着梧桐花痴的脸,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 他心说如果秦薄衣在这,定然还是会拔剑跟她打上一架。 只可惜她不在。 小校传来消息,土城那边的魔宗大军已经后退了五十里。 张如昨死去了。 —— 这个消息无疑是能令人振奋的,但是马上梧桐告诉周途的另一个消息就让他再也兴奋不起来。 后天。 便到了魔宗大军入中原的时刻。 只有一天的时间了。 中原的战争是属于起义军胜利了,但是在这之后,魔宗的大军便是要正式入关。 属于他们的是胜利。 可是胜利的同时却是必败无疑。 剑渊来的弟子已经全部死光,而起义军之中,更是再没有一个修行者。 他们到时候要面对的是魔王,那是在影子之上的魔王。 中原战事开启,甚至就连魔君都有可能出现。 起义军应该如何应对? 没有人知道。 但是眼下的战争他们已经赢了,所以他们只需要记住眼前的欢愉那便是够了。 …… …… 通往土城的粮道重新开启,土城之围也终于暂时的解除了。 与此同时,梧桐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 马嵬关外的十一路藩王已经和魔宗商量好,魔宗进关之日,十一路藩王便是进攻马嵬关,里外夹攻。 这个消息对于起义军来说无疑是极为致命的。 周途看着面前摇曳的烛火,脸好像泡酒的人参一般干黄。 他沉声问道,“这个消息可准确?” 梧桐看着他说道,“自然准确。” 李凤凉的脸色就难看下去,没有人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两个都很清楚李老夫人现在正在马嵬关之中。 空气之中沉默了片刻,然后周途咳嗽了一声问道,“既然如此,你要不要先行回去?” 李凤凉抬眼说道,“我若是回去,你们正面的战场之上有谁能敌得过那魔王?” 周途沉默不答。 李凤凉站起身来平静说道,“马嵬关那边有宁远将军,而且十一路藩王没有了尹山河,实力更是不比当年,况且他们也都是普通人,没有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不足为惧……” 他的脸上是笑着的。 但是只有一直握着他手的梧桐才知道他的手心的汗如同泉水一般在滴落。 她小声说道,“要不然我去守关城?” 李凤凉看着她喝道,“你若是不用魔功守城,我便让你去。” 梧桐说道,“若是不用,我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李凤凉瞪着她道,“若是他们知道你是魔宗人,就算是你去了,他们也会千方百计的杀死你,到了那时,马嵬关更乱,你所谓的去,还不如不去……” 梧桐沉默,低下头,然后也不说话。 李凤凉站起身子,然后看着周途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然还是要打。” 周途说道,“若是打不过呢?” 李凤凉道,“尽力就好。” 周途说道,“你们可以跑。” 李凤凉道,“我不会逃跑。” 周途说道,“可是这样总会有人白死去。” 李凤凉看着他认真道,“既然是战争,死人就在所难免,到了后日,我正面去对抗魔王,你们派人切断他们的后路,两面夹攻,解决正面的战场,到时候速回马嵬关支援……” 周途看着他道,“这又是你推演好的?” 李凤凉平静回答,“这不过是个人都会这么想。” 他吹灭烛火,转身走进了冰冷的夜色。 梧桐的手还在紧紧的拽着他。 他的声音随着寒风飘来,“若是真的败了,那便只能是命了。” …… 周途的拳头缓缓握紧。 —— 这样的命,又有谁能甘心呢? …… …… 南郡城外的夜色低垂。 下了一场浩大的雪,青莲的尸体已经找不见了。 魔宗的大军就此站住,无人再敢往前,他们不知道前方的战况,也不知道只剩下了一个已经没有任何作战能力的老头。 黄春秋坐在城中的某处。 —— 是有人给他抬回来的。 他自己又悄悄的走到了这里。 他身上的经脉和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所以这样路程便是要耗费巨大的代价。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看什么。 南郡城的北门空虚。 南门有着登云榜上的众人把守。 何人斯和竹帘纠缠在南郡宫之中。 而等到魔宗的大军真正来临,所谓的南郡城还有希望吗? 他是烛火,已经在此刻完全奉献了自己的光和热量。 郡主也是如此。 红已经落下。 但是要护的那朵花呢? 那朵花还是渺无音讯。 黄春秋缓缓闭眼,他知道——或许一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说真的是有些苛求,但是他们已经没有了再多的一年。 这件事情的决定开始之初就已经注定好是一场赌博。 而赌博的筹码未免有些太大了点。 他知道陶余温定然在城中的某处正在细细的品味着自己的那句话,他也知道自己吊着最后一口气没有死也只是为了在青莲之前看看他们究竟能不能赌赢。 远方的天际灵力乱舞,喊杀声震天。 那是登云榜上和那些人交手的动静。 他们呢? 他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这次,他们是不是真的败了。 黄春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伸出了手,然后轻声呼唤道,“酒来。” 没有酒来。 他的经脉已经断裂,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他睁开眼看着空空的手掌,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又重新闭眼,似乎要睡去。 但是他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中被塞进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睁开眼,然后看见了一个酒壶。 —— 尹子卿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憨憨的说道,“前辈是在这等人?” 黄春秋道,“南郡都要亡了,我还有什么心情等人?” 尹子卿说道,“可是我却在等人。” 黄春秋奇怪道,“你在等什么人?” 尹子卿道,“丫鬟跟我说,只要是他回来,南郡就不会亡。” 黄春秋故意道,“这倒是奇怪,你说来听听。” 尹子卿自豪说道,“我在等神仙哥哥!” …… …… 第七十三章 世间的慌乱 天地寂寥。 此时尽皆寂寥。 南郡城北门前的那二十几人已经浑身鲜血。 他们是登云榜上的人,但是他们却不是神人。 只要他们是人,他们体内的灵力总有一时会消耗殆尽,他们总是会感觉到疲倦。 他们面对的那些势力虽然没有魔宗的那样可怕,可是却依旧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所以这个夜晚便是显得十分漫长。 净水庵的那个老太断掉的手臂已经被风雪掩埋,不知道去了那里。 云客坐在地上在歇息。 他是这些人里面伤势最重的人,也是在这付出代价最大的人。 虽然他在登云榜上的排名只有二十二,但是此时他肩上的担子却是要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重。 岁莫止看着他问道,“你后悔吗?” 云客抬头,“这次的杀人没有人给我钱,自然是有些亏的。” 远处的大地上涌现着各式各样的灵力,然而就在此时,这广阔的天地之间难道还有比这更凄凉的环境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云客叹息摇头说道,“我想要喝酒。” 岁莫止说道,“我听说你这一年的时间里都在和何人斯喝酒?” 云客点头说道,“正是。” 岁莫止不解问道,“他难道就没有教会你什么东西吗?” 云客笑着说道,“我教会他不怕死。” 风声更紧。 雪更寒。 …… …… 何人斯和竹帘在南郡宫之中。 这里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能看见漫天飘飞的雪花。 每一朵雪花在这里都是一个极为深奥的关键玄机。 若是一个普通人走进这雪花的阵法之中只怕是一瞬间就要被这雪花瞬间化成一滩血水。 只有何人斯这等极为接近生死境的大能才能安然在此。 但是他却找不到在这风雪之中隐藏的竹帘。 反之,竹帘也是奈何不得他。 两个人于是便是进入了一场灵力的消耗战之中。 风雪之中传来何人斯冰冷的声音。 “我的境界实力比你高,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竹帘冰冷的笑也在这空气之中回荡起来,“等我败时,南郡城之中已经尽皆都是魔宗的大旗,到了那时,一人胜败能定乾坤吗?” 静谧的风雪此时变得更加静谧。 何人斯不再说话。 冰冷的夜色仿若更加冰冷。 …… …… 马嵬关。 这个一年前曾经死过无数人的地方今夜显得格外宁静。 但是宁远将军却知道这里并不宁静。 因为十二路藩王虽然已经没了,但是剩下的那十一路藩王却已经要卷土重来。 李凤凉将军来不及回防,所以守住马嵬关的重任便是落在了他自己一个人的身上。 这夜风好冷。 宁远将军站在城楼之上遥望着远方的南疆大地。 洛水没有冻结,夜色也没月光。 天地间无比凄寒,然而就在这凄寒的同时,那一片洁白的冰霜落在了冰冷的城楼之上。 那盏写着一个周字的大旗在风中摇摆…… 可是这个周却不是天朝之中那个周当家的。 他是周途。 是当年在马嵬关前愿以一己性命换中原安康的周途。 可是这样的人却偏偏要被当狗一样追杀。 宁远将军在心中叹息,心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道呢? 远处的夜色就像是魔鬼一般缠绕着马嵬关的城池,这里的人们开始恐慌。 这也确实值得他们恐慌。 宁远将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开始仔细的思考对策。 在李凤凉来之前,他镇守马嵬关已经十几年的时间了。 在这十几年的时间之中,他应该积累了无数的经验。 但是在这十一路藩王再次威胁之下,这样的经验就显得有那么的不堪。 …… 根据探马来报,十一路藩王进关会和魔宗同步。 也就是还有一天的光景。 他睁开了眼睛,看着那漆黑如同墨水一般的天空。 他哭道,“他妈的,这哪有世道啊?” …… …… 土城之围已经解除。 但是人们都心知肚明,马上就要有一场比之前不知道恶劣多少倍的战争正在等着他们。 顾长生冷冷的瞪着正在吃马肉的秦薄衣。 “你不会以为你自己一个人还能创造奇迹打退那些进关的魔王吧?” 秦薄衣头都没有抬的回答道,“若是不打呢?还能跑掉?” 顾长生说道,“自然是跑不掉的,在这也是死,到了玄武城也是一样……” 秦薄衣说,“所以,在这之前,我一定要多吃些饱饭。” 顾长生叹息说道,“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你的生活之中总是充满希望呢?” 秦薄衣反问道,“若是没有希望,难道绝望就能不死?” 顾长生摇头说道,“自然一样也是要死。” 秦薄衣说道,“所以,要多吃些肉……” 空气之中风雪静谧了片刻。 顾长生闭上了眼睛听了一会的风。 过了片刻,他又睁开了眼睛。 他说道,“我知道,你是在等他。” 秦薄衣吃肉的手停住了,然后定格。 她没有回答。 但是霜雪已浓。 顾长生看着她认真说道,“我知道对生活充满信心是一件好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期待的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他现在也许已经……” 秦薄衣抬头,?然后瞪着他问道,“你见过他?” 顾长生说道,“没有见过,只是见过他的那个弟子……” 秦薄衣反问道,“那你为何说他已经死掉?” 顾长生平静问她,“你进入生死境,隔了多长时间?你花费了整年的心血,在生死边缘,才能进入半步生死,而我呢?我用了无数人的性命,加上我师父的刀意和我后面修行的路,我才能强行入生死……” 他目光更加低垂,“若是真的像那个小姑娘说的那样,一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可能实在是太短了些。” 秦薄衣目光有些呆滞,她张嘴,咬了一口手中的肉。 空气定格,然后凝实。 她问道,“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害怕是没有用的。” 顾长生看着她说道,“在那小镇我扮演黑刀客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有这么一天。” 秦薄衣轻笑摇头叹息,“你说,为什么我们的运气如此不好?” 顾长生楞道,“哪里不好?” 秦薄衣说道,“当年在那个强者云集的时代,他们能打败魔宗,但是时过境迁,那些人都已经去了,只剩下了我们,但是到了我们这个时代,世间却没有第二个易水寒。” 顾长生笑道,“这运气实在是不好。” …… 秦薄衣吃完了最后一口肉。 她站起身来。 身上的伤势作痛,脚步依旧是跛的。 顾长生不解问道,“你要作甚?” 秦薄衣无奈笑道,“破生死,总不能就这样等死吧?” …… 第七十四章 即将消亡的正派 天色明亮。 但是却犹如黑夜。 这是一个让人感觉到心寒的白天。 或者说这个白天都不如黑夜。 因为黑夜还能有面纱,能让人藏在黑暗之中。 但是白天呢? 白天却是只剩下了白色的恐惧。 …… …… 清晨。 如同黄昏一般令人惶恐的清晨。 在这样的清晨之中,如果有人死亡,那么这一天都不会是个好日子。 中原上的人们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对生的向往,他们只想着在死亡来的那一天会怎么样。 …… 黄春秋坐在一处被霜雪覆盖的青石之上。 他仿佛感觉不到外面的严寒。 他仿佛也看不到远处又开始纵横的灵力。 他的鼻口中气息已经极其微弱,只剩下了出的气,没有了进的气。 酒壶在他手中,地下冻着一坨冰。 —— 原来那酒壶之中的酒没有多少被他喝进去,大部分都是洒在了地下。 他十几年没有喝过酒,十几年后他一朝学会用剑。 然后饮酒斩魔王。 就算是当年的郡主也许也没有他这等气势和潇洒。 但是此时他却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没有死。 因为南郡城之中的一切都还没有安宁。 他记得和青莲的赌约。 他必须亲眼看着这座城最后的去的方向。 尹子卿就站在他的旁边,他憨憨的脸上充满着痛苦。 他不懂太多。 但是他却知道黄春秋是个好人。 至少是个和神仙哥哥一样的人,现在他就要死了,但是却连一口酒都喝不到,这世间难道还有比这更痛心的事情吗? 他走过去,用手握住了酒壶,他把那壶酒轻轻的举了起来,然后放在了黄春秋的嘴边。 青檀酒的香气从黄春秋的身前飘过,然后落入了尹子卿的鼻子之中。 —— 这确实是很香很香的酒。 如果一个人会喝酒,那么他如果喝到了一口这样的酒,只怕是死而无憾了。 但是黄春秋却没有张口去喝。 他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有着无限的感激。 他笑着说道,“只有洛宁才能教出你这种徒弟……” 尹子卿缓缓低下了头,不知道应该如何接这句话。 过了片刻,黄春秋张了张嘴,有些无奈的笑道,“兄弟的酒永远要比女人的茶好喝,你今后也要记住这句话……” 尹子卿听不懂,但是站在他身后的丫鬟却能听懂。 丫鬟低着头说道,“若是公主在这里,她定然会极为心疼你……” 黄春秋笑道,“她很聪明,也很懂我的心……” 尹子卿嘴唇颤抖的说道,“前辈,酒已经到了您嘴边,为何不喝啊?” 黄春秋笑着看着他,“你的心地太单纯,太善良……可是我的心思,你却远远是不懂的……” 他看着丫鬟,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别人喂的酒,即使是喝的再轻松,也断然不如自己动手去喝……” 他在南郡城前一声剑来即可以呼剑唤来酒,但是现在却到了要别人喂他喝酒的地步,这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尹子卿拿过了酒壶,看着黄春秋在雪中萧条的身影,然后欲言又止。 丫鬟攥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有些紧张。 黄春秋看着他微笑说道,“若是南郡城破,你们二人……” 尹子卿看着他坚定说道,“若是有我在,南郡城就不会破!” 黄春秋一愣,“哦?” 尹子卿看着他极为认真的说道,“神仙哥哥走了,所以这些坏人来了,郡主死了,您老人家也要死了,我若是守不住南郡,神仙哥哥便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的眼眶有些红,但是却没有眼泪落下。 他的手中紧紧的握着剑,身子也坚定的像是一柄剑…… 丫鬟看着黄春秋,然后低头说道,“我会跟他一起的……” 远处的南城门又传来了冲天的剑意。 …… 看来那场大战又开始了。 …… …… 中原已经告急。 他们都知道这场战争过后起义军将会在这世界上不复存在。 他们没有办法用这样的兵力去打赢那场根本不属于他们能力范围之内的战斗。 这便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但是。 秦薄衣没有放弃。 宁远将军也没有放弃。 李凤凉更没有放弃。 玄武城之中照常升起着炊烟,因为人们知道即使见不到了明天的太阳,但是他们却还是要吃饭。 他们虽然已经对于生不抱有任何希望,但是他们却知道他们还是要从在这城中生活。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如若有一天哪怕当不了和尚了,那他们也应该把这钟砸碎…… 这世间的正派便是这些人组成的。 然而今天他们就要消亡了。 那么在临死之前呢? 他们还要在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玄武城之中安静无比,仿佛连雪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但是,这里面却有水开的声音。 原来是很多人在烧水。 但是他们烧水干什么呢? 远处的天空渐渐变得明亮,一家的窗户纸上透出了红色的喜庆光芒。 …… 原来是要过年了。 那隔着红纸的红色光芒从外面投射进了屋子之中,然后变成了一缕唯一能让这世上所有人都感觉到美丽的欣慰耀眼阳光。 洛老爷从屋子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有些疲倦的神色。 但是目光却依旧凝实。 他看着远处,然后目光落在了这如同棉被一般压在人身上的光芒。 他怒道,“去年过了一个孬碎年,连个炮都放不得,今年我玄武城之中有什么炮全都给我拿出来……” 他骂骂咧咧的走着,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形象。 一个年轻家人在旁边提醒说道,“老爷,过年还有一个多月……” 洛老爷骂道,“我难道还需要你们提醒不成?但是此时不放那些发了霉的炮仗,你还要留到什么时候呢?” 那家人的目光就这样暗淡下去。 —— 此时不放,确实以后就也许没有机会了。 远方的寒鸟还在飞翔,人们获得了暂时的宁静。 洛老爷手中拄着拐杖,他忽然再也骂不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该杀的不孝子,去年过年就该回来,怎么到了现在还没有动静?你若再不回来,怕是见不到你老爹了……” 第七十五章 山顶洞人 远处的天际泛着点点的星光。 这样的一天就入夜了。 人们本应该大多数都进入梦乡,但是却偏偏此时没有一个人睡着。 因为明天便是到了传说之中的那一天。 这已经是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 腊八腊九,断肠冻三九。 …… …… 宋芊芊的手里拿着一只鸡。 这只烧鸡已经被冰雪冻得梆硬。 黄骠马和白马正在吃力的拉着马车往山上走着。 她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自然也知道中原和南郡城面临的危机究竟是什么。 但是她却还是要去给洛宁送饭。 她不过是刚刚进入修行界不久的后辈,即使是识灵境的实力,但是却也和洛宁那种人无法相比。 外面的冷风透过了马车吹到了她的身上,她被冻得舌头有些发直。 她的手中拿着一张烧饼,一张已经绷硬的烧饼。 它已经没有了任何热量,但是宋芊芊却依旧像是抱着一个火炉一般的把它攥在手里。 这烧饼上没有任何油水,自然是不如这鸡好吃,但是宋芊芊却依旧把它当成一个宝一般带在身上。 今天她有些例外,因为马车之中还装了一壶酒。 这是她第一次决定给洛宁带酒,也是她第一次决定要让洛宁喝酒。, …… 她的脸是如同苹果一般红润的。 黄骠马咬着牙,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攀爬这座足以让他们一个来回便是花费三天的山峰。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它终于看见了远处的峰顶。 去年的此时,他们就在这里然后分别,而到了今年的这时,洛宁却也依旧没有能够下山。 这对于一匹来说可能并没有什么太过多的时间观念,但是宋芊芊却时刻记着。 自己家所在的那个小镇不知道如何了。 或许早就已经被风沙尘土在这荒原之上磨平了。 但是自己的仇恨又如何能忘? 是他南郡的人杀了自己的家人,杀了那个小镇上的所有人。 可是应檀溪也死了,自己这个仇应该去找谁报呢? 她的生活于是没有了目标,只剩下了洛宁。 但是明天的魔王一旦出关,整个南疆都是危在旦夕,到了那时,及时洛宁还在,又能如何呢? 她用了自己一年的时间来等待和陪伴,最后却是连希望的曙光都不曾看到一点,这不是笑话? 她低头,但是没有笑。 她的目光静静的落在了远处的山峰。 那座雪峰之上有着一个旁人无法知道的山洞。 她跳下来了马,然后在黄骠马的头顶轻轻拍了拍,她卷着那壶酒和那只鸡走上了雪峰。 她没有喝醉,但是此时的脚步却是像是喝醉了一般踉跄。 …… 这里的景物一点都没有变化。 已经一年的时间了。 但是却仿佛是洛宁刚刚进入那山洞的时候。 她轻轻的走到了那山洞的前面,然后伸出了一只手,在那石壁之上缓缓的敲了敲。 除了洞口那纵横的易水剑意,再没有任何动静。 宋芊芊看着那处光线照射不到的黑暗,目光之中忽然有些惆怅。 她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在那黑漆漆的山洞之中忽然有了动静。 那是一种足以让人心碎的声音。 因为那根本不像是人的声音。 她听着那肉体和山洞墙壁摩擦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刚刚学会爬行的野兽在奋力挣扎。 可是无论他如何挣扎,在没有突破生死境的时候,他都是会被洞口那道剑意无情的阻拦而下。 于是那人的影子便是根本看不到。 宋芊芊只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那般狂躁的声音终于消退了些,然后变成了安静。 一个仿佛经过了岁月沉淀一般的声音缓缓从那洞中传了出来,让人听着仿佛感觉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几岁。 那个声音本应该是个少年的,但是此时听着却有些嘶哑。 那个声音依旧平静,但是此时听起来在平静下面却不知隐藏着多少绝望。 他道,“你今天来的比往日要慢很多。” 宋芊芊低头说道,“山上落了雪,黄骠马有些难走。” 若是在以前,他定然会无奈的笑笑,然后骂上一句嘲讽黄骠马的话,但是此时在那山洞之中,除了沉默之外没有任何回答宋芊芊的声音。 空气之中的安静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 那个声音终于轻声问道,“外面还好吗?” 宋芊芊当然知道他所说的外面值得是哪里,她也自然知道他究竟想要问的究竟是什么。 她裂开了嘴,强硬的笑着,“时间还早,我们的时间也还有很多,你不用着急……” 她的笑声在这风中显得格外的诡异,自然也是无比凄凉的。 那个声音就这样打断了她的话。 “一年了……” 他平静的说道,“你不用再骗我了,我知道已经过了一年了。” 宋芊芊眼泪从眼角滴落而下,她的嘴角还在咧开,然后那泪水便是掉进了她的嘴里。 她道,“今年的年比去年要晚一个月……” 那声音更加平静,“可是我们已经输了,已经失败了……” 宋芊芊回答不出。 她瞪着眼睛安慰说道,“我们还有机会。” 那声音道,“我没有能在一年的时间里突破生死境,郡主想必也坚持不住了,而魔宗更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现在想必用不到过年,魔宗大军倾巢而出,中原和南疆便是失守了……” 他平静的问道,“你说实话,下个月,魔宗的大军是不是便到了?” 宋芊芊看着那洞中的黑暗,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她缓缓地说出了两个字——“是明天。” 空气安静,一片静谧。 一片雪花被风刮在了石壁上,发出了一声清脆无比的撞击之声…… 里面的那人忽然就不说话了。 宋芊芊低头,“听说他们已经准备好进攻中原,十一路藩王再次集结也要进攻马嵬关,南郡城,南郡城之中……” 那人喝道,“南郡城之中怎么了!” 宋芊芊低下了头,轻声的说道,“郡主死了……” 风雪无声。 里面传出了一个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远处的风雪更加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洞口的剑意就泛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澜。 那人想要冲出来,但是却又被那剑意无情的反弹回去。 他再次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宋芊芊看不见,但是她却能听见?。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然后指甲嵌入了自己手掌的肉中。 …… …… 第七十六章 风雪无垠 “我都他妈说了……我不行……” “我跟那傻狗说了,我说我不入地狱,他非要让我来这什么地方,这天下这么大,找个两条腿的活人找不到吗?” “我操……” …… …… 那山洞之中的人再无理智,他的语气再无平静。 那本来嘶哑的声音到了这里于是便是变成了一只发狂了的野兽。 他痛苦的嚎叫着,无数的灵力的向着山洞之中汇聚而去,但是又被那道剑意所隔断。 一声声不甘的撞击声从那里面传了出来,冰冷的雪地上多了一道从那洞口流出来的殷红血迹。 那不甘的声音渐渐减弱。 宋芊芊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向了远处的天际。 天际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风絮。 还有那破碎的雪花。 她感受着洞口之中传出来的声音渐渐的低微了,然后目光落在了洞口。 她平静说道,“你很不冷静。” 没有声音回答她,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芊芊再次说道,“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洞口之中沙沙作响,那是肉和岩壁的摩擦声,他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们已经败了,我失败了……” 宋芊芊认真的看着洞口,“你还没有败……” 那人说道,“我没有进入生死,应檀溪白死了,郡主也白死了……” 他忽而转头,有些自嘲的笑道,“我做不了第二个易水寒,当年在青山顶上,我就该被那夜魔一棍打死……” 宋芊芊说道,“可是你没有死,不是吗?” 那声音回答道,“因为有很多人都愿意为我而死!” 他的声音再次沉默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再次问道,“剑渊的人呢?” 他问的是剑渊的人。 宋芊芊沉默了片刻,然后她开口说道,“剑渊的人还在,天下三大宗只有剑渊愿意出手,但是他们的修行者死伤惨重,不过,他们已经守下来了土城……” 那声音停住了。 宋芊芊补充说道,“除了土城之外还有玄武城……” 她的头更低,声音更低,“守下来土城的是一位姓秦的将军。” 空气静默。 因为这接连的几个字都是那洞中之人心底的名字啊! 那疯狂的咆哮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因为除了沉默之外他现在还能如何? 那声音更加颤抖的传了出来,“战况如何?” 宋芊芊说道,“我不知道具体如何,但是我知道那也是极为惨重的代价。” 那声音又消沉下去?。 过了不知道又多长时间。 他说道,“我其实已经知道,你在几个月前就见过顾长生了……” 宋芊芊愣住,那声音继续说道,“那日你送来的鸡味道不一样……” 宋芊芊笑了,“莫非闻着鸡的味道你就判断出来是谁送的?” 那声音苦笑摇头,“我知道这世间会有很多人嫉妒好人,但是却不知道还会有人怕打扰我。” 那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只剩下了静谧的雪花。 “若是魔宗明日出动,等到我破了生死出去再给他们收尸去?” 他已经似乎不再愤怒,但是正是这样的情绪才让人感觉到了无比的寒冷。 他对宋芊芊说道,“你的家人死的时候,是在你的面前,他们死去,你却无能为力……” “而今天的我呢?我明知道他们也将要死去,可是我就在这洞中,我也依旧出不去。” 那声音如同带着冰霜。 让人听着好不心寒。 宋芊芊看着那洞口,转头坐在了地下,忽然也默不作声。 她的手指握着手中的那柄剑——这是洛宁的剑,也是秦薄衣当初送给他的剑。 忘川剑。 忘川和秋水,这本来就是一对。 但是洛宁却把它给了她。 而现在他的人还在这里面,这柄剑却是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展示过它应该有的锋芒了。 宋芊芊忽然站起了身子。 她望着那洞口认真的说道,“当年你教我剑渊的剑法,现在又跟我说无能为力?” 她拔出了雪亮的忘川剑,然后看着那洞口问道,“战事还没有打响,难道你作为我的师父就放弃了不成?” 那声音颤抖回答,“若是不放弃呢?不放弃我能如何?” 宋芊芊喝道,“我对你重要不重要?” 那声音停下去,“自然是极为重要的,若是没有你,我早饿死了……” 宋芊芊喝道,“若是没有我送饭,那还重不重要?” 那声音回答说道,“你是我的徒弟,自然也是极为重要的。” 宋芊芊张嘴笑道,“好。” 她举起了剑,然后看着那洞口问道,“若是你的徒弟死去了,你却没有办法救,你会如何?” 那声音忽然不答话了。 他颤抖问道,“你要做什么?” 宋芊芊冷笑道,“我父亲当年给我讲过一个道理,说是人不到绝境便是发挥不出自己最大的能力……” 她认真笑道,“既然我是对你格外重要的,那么……我如若要死了,你是不是要全力来救?” 她把忘川剑轻轻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之上。 她平静说道,“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这一天的时间,你若破不得生死境,我便就会死去,到了那时,你便会在内疚和痛苦之中度过余生……” “住……” 那惨痛的呼声比任何时候来的都要快,可是那洞中沙哑的嗓音还没有落下…… …… …… 血却已经落下。 这世间的话语永远要比剑慢些。 宋芊芊的手很快。 她没有学会太多剑法,但是若是要自杀,只需要一剑就够了。 她的鲜血顺着手腕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 她的脸上只是平静。 她的这一剑恰到好处的控制好了鲜血流淌的速度。 若是要死亡,恐怕还需要漫长的等待。 她望着那洞口尴尬笑笑,“若是你明天破不了生死境,我便是会在中原任何一个人面前率先死去。” 没有声音回答她。 空气硬冷。 是里面泪水落在地下的声音。 他哭道,“你为何非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宋芊芊咧嘴微笑说道,“因为我除了我的性命之外和你一无所有……” 所以她只能这样去赌。 用一个自己的东西。 去赌别人的东西。 外面的风雪落在她的身上。 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 雪坪上仿佛开了一朵殷红的梅花。 …… …… 第七十七章 周人的大义 死亡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真实的感觉了。 她静静听着洞口之中传出来的咆哮之声,她听着那个男人痛苦的吼叫,她终于知道了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她的。 或许她做的有些极端。 但是她却不得不极端。 应檀溪已经死去了。 郡主也死去了。 他们都为了他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放弃,但是唯独他不能放弃。 哪怕他已经过的再艰难。 哪怕这条路最后只有他一个人走下去。 可是他却依旧不能放弃。 因为这些人在他身上投入的都是鲜血。 那都是未寒的鲜血。 …… …… 远处的阳光没有能照射透芒砀山上的白白雪雾。 但是它们却能照亮这世间的尘埃。 岳展眉坐在中军大帐之中看着洛水。 一年前他们曾经度过洛水。 但是他们却败了。 不是败在了敌人手上,而是败在了自己的手上。 一个凤尾营,一己之力拦截下了十一路藩王,这是尹山河的实力,也是岳展眉的运气不济。 然而一年后的今天,他们再次回来,远处的关城依旧是马嵬关的影子,但是物是人却已经非。 他们不会在同样的地方再跌倒两次,他们也不会在给中原上的人们任何机会。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魔宗使者来找自己的时候许给自己的承诺和好处。 若是他破了马嵬关,便是让他取代周兴做大周的皇帝。 …… 他轻轻的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连绵的如同山峰一般的雪丘。 他身后便是那燃着熊熊火焰的大帐。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身边的传令官问道,“我们若是全力进军,多长时间可以拿下马嵬关?” 那传令官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又抬头紧张的回答道,“我们不是已经推算过,就算是粮草充备的情况下,恐怕没有十天也得半个月。” 岳展眉冷冷说道,“不行!” 传令官抬头看着他,“那依照着王爷的意思呢……” 岳展眉从地上攥起了一团白雪,然后把那白雪攥在掌心,然后变成了一坨冰。 他松开手,那坨兵落在地下。 他极为平静的说道,?“三天的时间,我要站在马嵬关的城头之上赏雪……” 那传令官吓了一跳,然后旋即紧张的说道,“老爷,三天的时间是不是有些……” 他面露难色,认真的看着岳展眉,“我们的大军没有了凤尾营,已经不如当年,若是这般着急,只怕是伤亡……” 岳展眉平静的看着他,“他们的伤亡,跟你有关系吗?” 那传令官缩着脖子,低下了头。 岳展眉用脚踢走了地上的那坨冰,然后看着传令官平静说道,“我只要破了马嵬关,一切别的都是不惜代价,你要记住,只要我们在这打的越凶,李凤凉的那处战场就是越不好过……” 他话语一转,然后饶有兴趣的问道,“听说李凤凉的老母亲还在马嵬关之中,若是我们能破了城,抓住了她的母亲,这在魔宗面前,那不也是大功一件?” 那传令官小声说道,“老爷也要听命与魔宗?” 岳展眉呵呵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只是凡人,不懂修行者之间的战斗,但是,他们的胜利却决定了我们今后的路——现在的魔宗,真正的无人能挡,此时为它效力,抵得上平时的十分力……若是等到魔宗大军全部出山,一个小小的马嵬关,难道还需要我们?” 传令官紧张的低着头,答应了一声,然后望着地上某处的雪花若有所思。 他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寒冷。 不是来自于空气的寒冷—— 而是来自自己的这个王爷身上传出来的冰冷。 …… …… 宁远将军从城楼之上走下。 他已经镇守了马嵬关十几年,但是这两年却是一个多事之秋。 他无比熟悉这些藩王的作战方式,他也知道明天的他们将会以一场无比绝决的战势拿下这场战斗。 如果马嵬关一旦失守,李凤凉和周途就不得不从玄武城那边的战场上抽出些士兵来救援这边。 内忧外患,他们便是直接被包了饺子。 一个小校紧张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将军,心说所有的大军都已经被带到了玄武城,留在马嵬关的士兵更是寥寥无几,难道自己的这位将军要用这点士兵去抗衡那十一路藩王的大军不成? 宁远将军仿佛看出来了他的心事,然后微笑着安慰他说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守下来马嵬关……” 那士兵更加迟楞了一下,因为他没有想到这句话能从自己这位将军的嘴里说出来。 宁远将军笑着说道,“我不是李凤凉的带兵之才,也没有周途的人心之蛊……”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我不可能守下来马嵬关。” 那小校紧张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现在就丢城……” 宁远将军瞪着他说道,“我们不能弃城,也不能离开。” 小校紧张道,“不是已经打不过……” 宁远将军说道,“守不了一世,但是却能守得住一时……” 他的目光落在了城墙垛上的积雪之上,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李凤凉将军为何明知道马嵬关是起义军的软肋,但是却还是不派兵回来增员呢?” 小校诚实说道,“我不知。” 宁远将军笑着说道,“因为他知道,我更清楚,无论是谁,守下来马嵬关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远处如同白练一般的洛水,然后笑着说道,“我们只需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守下来这座关城,然后等待着玄武城那边的动静就好了。” 他平静说着,微微发白的指已经握紧了腰间的剑,他极为认真的看着那小校说道,“我只是希望,即使要输了,我们也应该输的光明磊落些,不要拖了李凤凉将军的后腿……” 那小校更紧张,“可是李老夫人还在这城中。” 宁远将军说道,“正是如此,所以他才有了必须在玄武城打赢的念想。” 他想了想,然后抬头认真说道,“这便是大义!” 第七十八章 战前 正因为有了对于死亡的惧怕,所以人们才拼命的想要向生。 正是因为有了对离别的悲伤,所以人们才会拼命的想要团圆。 正是因为有了对于自己家人的爱,所以人们才会在遇到大事之前第一个想到自己的家人。 …… …… 打仗也是这样。 这个天地间刚刚经历过了生死离别。 他们刚刚经历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门坎,然后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还要迈过一个最高的,最大的。 于是就有许多人迈不过去了。 然后便是要有人拉着他们往前。 …… …… 就像是南郡城南门那场还没有落实的战斗。 他们是一群热血的年轻人,平均年龄加在一起不超过二十五岁。 但是此时他们为了那城中的百姓不得不走上这条道路。 他们也不想死,可是他们若是不死就会有更多的人去死。 就像是宁远将军说的那样—— 但是他们或许不懂大义。 可能他们的思想正是如同云客那般简单。 …… 可是这世间也正是如此这般简单的。 只有八个字,那便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若是非要再这八个字前面加上一种还钱和偿命的方式,那便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现在有人来犯,那必是虽远必诛…… 即使那些鲜血已经让他们朦胧,即使那些人的脸已经带着无比的沧桑。 可是他们却依旧要战斗。 …… …… 这也像是那身受重伤的秦薄衣和顾长生。 他们本来可以呆在自己的宗派之中静静的等待。 这世间的这些人死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们还是选择了出山。 当顾长生在面对朱心的时候选择了强行进入生死境,那便是意味着他为了这些跟他互相不相干的人放弃了自己今后的路。 而秦薄衣更是连她的心上人都未曾能见过一面。 留了一年的发。 伴随着雪。 发已经及腰,但是人却未归。 顾长生躺在轮椅上,他静静的看着远处天际那轮日光。 一直盯了好长时间。 他的眼睛仿佛不会痛,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木头人。 秦薄衣没有在城楼之上,因为她还在努力参透生死境的玄机。 可是顾长生知道,又有谁能在这一天之内突破生死境呢? 但是她还在坚持的是什么? 就像是这轮太阳? 明知道它的光没有办法让这茫茫的冰川融化,可是它却依旧还是照常升起?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那轮太阳已经在这天际之中散发出了向西的光芒,顾长生这才慢慢的把眼睛闭上。 他缓缓的对旁边的小校说道,“给我找一张笔和纸……” 他究竟要干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因为所有人都干过这件事情。 那小校这次没有嘲笑他,他转身去找笔和纸,但是顾长生慵懒的声音又从城楼上传了下来,“如果可以,再给我带一块磨刀石……” 他修长的手落在那放在他膝间似乎已经生锈的刀上,然后再次闭上了眼睛——似乎要睡去。 …… …… 斜阳像是血。 但是比血更红。 那是不是老天的留下的血染红了它? 谁也不知道。 云朵被斜阳照着,红的如同要燃烧起来。 云朵是雪白的,雪花也是雪白的,这天地间仿佛都被这血和火笼罩。 然而就在这血和火之间,却有着一群人。 他们流着这世界上最多的血,但是却永远不能被世人所理解。 …… 李凤凉就是如此。 一年之前的今天他还是朝廷的兵马大将军,但是一年后的今天他就变成了叛臣。 此时的他。 有老母亲在马嵬关之中。 有爱的人在玄武城之中。 而从马嵬关到玄武城这一路之上的城池的这些军兵和百姓早都已经在决定反周的那一刻起就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了他。 他要如何做才能不负这些生命? 没有人知道这确切的答案。 他的眼神之中第一次有了迷茫这种情绪——不是对于死亡的迷茫,而是对于生的迷茫。 …… 面前华灯初上,烛火通明。 在桌子前放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梧桐在吃饺子。 她仿佛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般,依旧是狼吞虎咽。 过了片刻,她仿佛终于感觉到了空气之中的些微尴尬情绪,她抬起了头来,看到了李凤凉的眼睛。 李凤凉极为认真的问道,“若是在我和你父王之间选择一个,你会如何选择?” 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也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对于李凤凉来说是很难,但是对于梧桐来说却很简单。 她笑道,“若是我们从此以后不在这世间了,是不是就不用选择了?” 李凤凉笑着说道,“正是如此。” 他语气低下去,然后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在我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办……” 他的头更低,“我可能办不好。” 梧桐认真说道,“这事情很重要?” 李凤凉说道,“很重要。” 梧桐说道,“比吃饺子都重要?” 李凤凉愣住,然后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那到没有。” 梧桐开心说道,“这便是不重要,若是重要,我就不会坐在这吃饺子了。” 李凤凉叹息说道,“可是,明天可能会输。” 梧桐平静望着他,“你想要我死吗?” 李凤凉愣住,然后道,“自然是不想的。” 梧桐说道,“但是你明天若是死了,我定然也会死的。” 她的眼神极为认真,绝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她说道,“你若不活着回来,我会去马嵬关杀了你娘,然后跟你一起去死。” 李凤凉无语。 他心说这算是什么? 算是威胁? 还是算是爱? 他无法理解,只能摇头说道,“你莫不是心理变态?” 梧桐低头,用筷子戳着桌子上的饺子,“只是太爱。” 李凤凉平静道,“若是这种爱,到是要让我晚上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外面的夜色浓郁起来。 没有月亮。 他看着茫茫的夜色,然后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 “等打完明天这仗,我们就……” 梧桐问道,“我们就如何?” 李凤凉嘴唇有些颤抖,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他平静推开了房门,夜色涌了进来。 他认真而坚定的说道,“我会活下来的。” 门外的兵士已经集结,他们需要连夜布置城防,李凤凉迈步走进了夜色。 一个小校紧张的问道,“将军,作战计划商讨的如何?” 李凤凉转头平静望着他,“计划就是作战。” 第七十九章 生离 天色已经破晓。 远处的阳光接触到了地面。 就像是每个值得人们高兴的日子一样,今天的玄武城之中很早就有人在街上买着肉包子,叫着热气腾腾的饺子。 李凤凉一夜未眠。 但是他并不会觉得困倦。 就像是每个出征前的将军一样,他哪怕有再多的觉没有睡,但是却还是不会觉得累。 因为他的精神已经绷紧了。 李凤凉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灰色的大氅。 —— 他原先的那件衣服早已经在和影子作战的时候就被漫天的剑意和魔气撕成了无数的碎片。 所以他身上的这件是新的。 但是那件旧的衣服也没有扔掉。 梧桐说她会去缝补。 但是李凤凉却知道,她是不会缝补的。 因为当初一个小小的口子却是愣被她缝补成了一条丑陋的蜈蚣。 李凤凉想到这里,然后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长街的两侧有买包子的。 他从来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是却在此时买好了两个热乎的包子。 他知道梧桐喜欢吃饺子,但是他却寻思着总吃饺子会不会有些发腻? 所以包子对于她来说,也许便是极为好的。 李凤凉用荷叶包好了那两个包子,然后走进了县令府的大门。 那个师爷在门房,似乎是在等他,也似乎是一宿没有睡。 直到他看见李凤凉回来,他才犹犹豫豫的走上前去。 “将军,你这般匆忙,要去何处?” 李凤凉说道,“我回来给她送些早餐,然后便要去前线。” 师爷低下了头,有些话到了嘴边,但是却有被他咽了回去。 李凤凉愣住,有些不解,“何意?” 那师爷看了看左右无人,这才大着胆子说道,“既然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将军即使出城去拼命,可还是依旧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既然是如此,为何不现在就弃城走了?” 李凤凉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平静的打断了那师爷的话,他说道,“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想要避开,但是事情却是就越找着你来,若是我不去,那谁去?” 他的目光冰冷的像是剑,让那师爷的目光不敢再与他接触。 李凤凉平静问道,“若是我不去?莫非要你去?你打的过魔王?” 他取出了在怀中保温的肉包子,然后把那荷叶拿在手中,他平静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风雪掩盖了他的脚步,他再也没有理会这个师爷。 他便是直接走去了梧桐的屋子旁边。 …… 屋门紧紧的掩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李凤凉轻轻趴在了门上,然后他听见梧桐均匀的喘息声。 他伸手推开了门,走进了屋子之中,然后把那两个包子悄悄的放在了她的床头。 屋子之中有些黑。 他没能看清楚她的脸。 但是他却知道床上那人是她。 那盆炭火烧了一夜,已经将要熄灭。 李凤凉从旁边又给填了些木炭进去。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床上那人一眼。 不是因为黑暗,也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他忽然害怕自己看见她的脸之后便是再也没有了拿着剑走出这座城的勇气。 他的速度很快,也很轻。 所以这一切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 他转身走出,关好了屋门,一切都重新恢复了平静。 风雪掩盖了他的脚步,他就这样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 …… 昏暗的光线让人有些心烦。 但是也足以让人产生朦胧的睡意。 屋子之中传来的那肉包子的香味格外的好闻,自然也是格外的让人想起来吃一口饭。 梧桐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有些红,看起来似乎也是一宿未曾睡。 她默默的坐起来,然后看着床头那用荷叶包着的包子。 她忽然听到了门口传来的某些动静。 她皱了皱眉,那师爷的声音便是传了进来,“我的梧桐小姐,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将军却是不肯听……” 梧桐说道,“我自己又不是傻子,他走了,我自然知道。” 师爷叹气说道,“我为大周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但是从来却没有见过这般英雄的人物……” 梧桐冷冷道,“他说什么?” 师爷想了想,然后回答说道,“他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梧桐坐在床上,那表情像是要在笑,也像是要在哭。 她没有让那师爷再说下去。 她道,“去吧。”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梧桐的泪水终于落下。 她用被子蒙着头,仿佛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她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魔宗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无情无义的杀手,但是却只用了这半年的时间便是忘记了绝情究竟为何物? 当一个女人心中有一个男人的时候,那他的名字便是成为了印刻在她骨子了里面永远的东西了。 …… …… 李凤凉没有直接出城。 天色还没有完全亮。 他知道还早。 所以当他来到试剑石这里的时候,洛老爷已经在这里等候很长时间了。 洛雪也在。 她的眼神更加坚毅,甚至比李凤凉都坚毅。 她平静说道,“我跟你去。” 李凤凉愣了一下,洛老爷接过话来说说道,“我洛家的人,没有一个是怕死的。” 李凤凉低下头去,“剑渊这次来了二百零二人,但是却只剩下了你和秦薄衣两个人……若是此时去你再出了差池……” 洛雪打断了他的话,“我现在已经不是剑渊的人。” 她平静的走过去,然后抬头看着李凤凉说道,?“我只是玄武城的一个普通百姓,而我想要做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家园受到蹂躏。” 李凤凉低头,再也回答不出。 他看着洛老爷说道,“若是她……” 洛老爷平静笑道,“家都已经要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如何呢?” 李凤凉低头看着那块试剑石。 他再次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这块石头是出自谁的手笔,当然也知道这其中的故事。 洛老爷无奈骂道,“只是,我那个不孝的儿子,明明都这个时候了,却还是没有回来……” 李凤凉认真的看着洛老爷说道,“他已经回来过。” 洛老爷叹气,“他宁愿去扮那个什么黑刀客,也不愿意回来见我,也是为了他那不省心的妹妹……” 李凤凉看着这块石头,然后看着洛老爷认真的说道,“这便是他。” 空气静谧无声。 天空之中继续飘着雪花。 李凤凉转身离开了这里,洛雪就跟在他的后面。 她的目光也落在了这光滑的石面之上。 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雪中。 洛老爷忽然就在当街趴在那块冰冷的石头之上。 他的泪水早已经落下。 然后化开了地上的一大片雪花。 …… …… 第八十章 死别 日头渐渐的升了起来。 就在这阳光照射在大地上的时候,这世间的一切东西仿佛都静止不动了。 李凤凉率领着十万大军出了城去。 然后在玄武城前做好了应敌的准备。 土城和玄武城本来就是互相成犄角之势,所以一旦魔宗的大军到了,这两个城池是可以互相照应的。 但是看着现在的这个情况,两座城便是谁也顾不得谁了。 只要是能给彼此拖延时间,这便是秦薄衣和李凤凉现在的唯一所想。 …… …… 看似灼热的光芒落在了也落在了光明城前。 这座城池在去年还是一处极为美丽的存在——在这里买呢里面有着很多普通百姓在生活,但是当魔宗有了足够的力量能在这世间卷土重来之后,这座城便是不再美丽。 里面的所有的人要么是归降魔宗,要么是成为了一具永远都不会说话的尸体。 所以当今天天空之中的太阳升起的时候。 伴随着地下流淌着的鲜血,有三个人从光明城之中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尽是平静的神色,周身都被笼罩在黑色的衣袍之下。 这是三个魔王。 他们从光明城出发,要赶往中原。 他们也是这些人之中最先出关的三位。 第三十五名魔王——方落。 第三十四名魔王——梁孤城。 第三十三名魔王——秦儒。 前方传回来的消息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耳朵。 所以他们面临的问题便是有三个。 —— 第一个便是南郡。 第二个是土城。 第三个是玄武城。 白衣如雪,本来应该是一个翩翩公子,但是却偏偏是一个魔头。 秦儒站在这两个人的前面,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站在他身后的梁孤城脸上有着一块碗大的紫色疤痕,看上去犹如染了彩色的涂料。 但是正是这样的长相,让他看上去无比的凶狠。 梁孤城笑道,“听前面的人说,张如昨已经死了?” 最后一个人是一个黑衣人。 他的身材十分矮小,甚至也就五尺的长度,但是站在那里,浑身上下自然就显现出了一种诡异的气息。 那黑衣如同黑夜一般让人觉着十分不自在。 这便是方落。 他看着前面那两位魔王说道,“不只是张如昨死了,我们之前派出去的魔将都已经死了……” 梁孤城楞了一下,然后问道,“那影子呢?” 秦儒平静道,“也死了。” 梁孤城不解问道,“他那般惜命,还有一个替身。依照着他打仗的风格,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都不会出手,如此这般,那还是死了?” 秦儒说道,“前往南郡的青莲也死了……”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莲在魔王之中排名第三,是仅仅次于刘成的存在,现在竟然也死了? 梁孤城道,“听说不是只有剑渊出手吗?即使这般,我们怎么还不如当年?” 方落问道,“你见过当年那场战争?” 梁孤城说道,“当年天下三大宗一起出手,七十二名魔将折损大半,三十六名魔王也折了一多半,剩下的这些人都已经是老前辈,都是魔君这十几年来挑选出来的人才……” 方落说道,“既然是如此,但是我们在那些人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有的人加入进来……” 秦儒道,“正是如此,虽然有三十六名魔王的位置,但是我们这次的人却没有当初的多,许多的魔王经历了当年那场战斗已然隐退,现在三十六名的位置,早已经名存实亡。” 梁孤城笑道,“但是还有我们三个。” 方落怒道,“魔君闭关之前早就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我们大军还未曾出动,然后便是折损了这些人……” 梁孤城道,“你莫非也要等到他出关?” 方落沉默不语。 梁孤城迟疑说道,“若是真的等到了那时,恐怕公主在前线早就已经孤木难支,他们按照计划,等待的便是我们出关这一天。” 空气忽然静默。 梁孤城愣住,似乎有些不解。 他问道,“为何不说话?” 秦儒沉默片刻,然后才吞吞吐吐的说道,“公主在影子死后就失踪了。” “失踪?” 梁孤城瞪着他,“这么说来,玄武城前便是群龙无首?” 秦儒道,“据说是这样。” 空气再次安静。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梁孤城忽然不再去看那飞雪,反而是直接转过了头来。 他平静说道,“既然是如此,出兵便是更加事不宜迟,我们三人都是生死境,想必中原之上也无人能是我们的对手,既然是南郡最为棘手,能让青莲死在那里,我去南郡就是……” 秦儒平静道,“既是如此,我去会会土城那个能杀死张如昨的剑渊弟子。” 方落笑道,“原来你们都把那寻找公主的事情交给我了?” 梁孤城道,“你不是爱慕公主已久?” 方落笑道,“那只是玩笑话,我的岁数和公主相差实在是太多……” 话虽如此,但是他的眼眸却逐渐的犀利起来。 空气骤然冰冷。 梁孤城看着他们认真说道,“若是真的到了中原,千万不可大意,千万不可犯他们犯过的错误。” 方落不解,“你怎地就能知道他们是死于轻敌?” 梁孤城冷冷回答说道,“能杀死他们的只有两种可能。” 秦儒道,“哦?” 梁孤城平静说道,“一种便是奇迹,另一种便是运气。” 他看着这两人极为认真的说道,“若是奇迹,那也是运气的一部分。若是运气,那便是我们给予的破绽……” 他看着这两人说道,“生死境的境界,听说这次中原大战都没有出现过……若是你们两个到了中原,那便是真正无敌的存在。” …… …… 硬冷的风追在了三个人的脸上。 秦儒道,“我们不能等待魔宗大军。” 梁孤城道,“所以现在出发。” 雪地之上出现了三道光影。 然后便是三道破空之声。 这三人的神通施展起来,竟然直接消失了踪迹。 这便是生死境的实力。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究竟要作什么,也知道这一次的出动会给中原带来怎样的灾难。 …… …… 剑意刀意构成了一道这些修行者暂时无法突破的结界。 南郡城前的风雪没有能阻挡住登云榜上人的剑意。 因为这里的风雪已经融入了他们的兵器。 云客看着远方,远处的天际是雪白的云和雪。 血更红。 雪更白。 他本来已经是精疲力竭极为疲倦,登云榜无论如何也不能挡得住上万修行者。 但是正在此时。 他却忽然在这血色之中嗅到了某些他不想闻到的味道。 他对于魔宗的气味格外敏感,自然也是格外清楚那味道意味着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时间。 他抬头看着天。 …… 他知道黄春秋打败了青莲。 但是在这之后呢? …… 他看着周围的那些已经浑身鲜血的登云榜众人无奈说道,“看来又来了一位爷……” 第八十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他不用看,就已经知道了黄春秋此时的状态。 能打败青莲,靠的是满城的酒和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剑来。 可是这世间的剑来能有几次? 现在登云榜上的二十二人都被那几大势力的人困在这里,南郡城又迎来了如此大敌,应当如何? 云客知道,就算是此时自己和何人斯抽出身子前往北城,也绝对不是这个魔王的对手。 登云榜上二十二人,已经守南城三日。 在这三日之后,虽然他们还能坚持,可是却早已经浑身伤痕累累,随时可能倒下。 天空之中那道让人透入人心的魔气正是比这几大势力的进攻都要可怕。 他们用灵力注入了面前的这道结界,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些人的脸上。 …… 净水庵的那个老太已经坐到了后面去。 她也是无比恼火的。 断了一臂不说,这上万大军的修行者竟然奈何不得那二十二个已经身负重伤的人? 虽然说他们不可能这般一直坚持下去…… 但是她转念又想,郡主已经去了,南郡尚且如此难以攻打。 若是郡主还活着,岂不是他们这些人都要像狗一样退回去? 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这是认识的到了自己是如何渺小之后的愤怒。 本来是想着趁火打劫,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是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 那些在南郡城前的尸体已经是堆成了小山,虽然他们只是一些识灵境的修行者,但是却还是把这苍茫的大地点缀的无比恐怖。 那二十二个人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墙,天空之中纵横的灵力刀意剑意尽皆是如此。 那些消耗消失在空气之中的灵力又转回了一个完美的圆圈,然后又再次往复,然后融入到了那道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的结界之中。 这等手法极为玄妙,已然是能把这道结界发挥的作用发挥到了最大。 …… 老太的剩下的那只手藏在袖子之中缓缓握紧。 她对旁边的一个修行者说道: “你去告诉其他势力,不惜一切代价,明日日落之前,定然要消耗干净他们的灵力……” 她眼神有些低沉,“魔宗的实力定然是无比强大,我们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是若是我们不现行进入了南郡城,恐怕就连一点跟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 …… 天空之中有一朵乌黑的云。 这朵云不是很大,但是似乎是整个天下都能感觉到那朵乌云的存在。 因为那躲乌云起自光明城,落于南疆,整个南疆都已经是一片雪原,它飞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是却让人捉摸不透它的踪影。 普通的百姓和人们见了它,脸上的惊恐便是无以复加的夸张。 在洛水之畔的岳展眉自然也能看的到那片黑云。 他们都知道那片黑云究竟是要何去何从。 —— 魔王出关,那便是意味着魔宗要大举进攻。 岳展眉平静的走出了中军帐,然后看着天空之中那那朵逐渐远去的乌云然后吩咐说道,“攻城。” …… 三军渡过洛水,那便是要进攻马嵬关。 苍茫的雪地上有着如同蚂蚁一般的人影。 今天的这场战斗打响,这片白色的雪上不知道要被多少红色的血铺满。 …… …… 还有两朵前往中原的魔云。 一朵落在了玄武城前,一朵落在了土城之前。 …… …… 秦薄衣踉跄着脚步,她之前的那见剑袍已经全部破碎,此时穿在身上的是一件紫色的衣服。 没有人知道这件紫色衣服的来历,就连顾长生都没有见过她穿。 秦薄衣平静说道,“这是他当年出剑渊之时给我买的。”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那衣服的布料,然后眼神之中除了忧愁之外也多出了几分坚定。 她伸手去握剑,但是腰间却什么的没有。 她想起来,原来秋水剑已经碎在土城之前。 她只得从旁边的兵器架上抽出来了一柄剑。 一柄平常无比的铁剑。 顾长生望着这柄铁剑说道,“你的伤势如何?” 秦薄衣诚实回答说道,“刚刚杀死张如昨,现在的状态不及平时三分之一。” 顾长生的目光落在了远处那朵魔云之上,“你可知道这次来的是何人?” 秦薄衣道,“是何人重要吗?只要是魔宗的,杀将过去了便是……” 她站起了身子,然后勒紧了衣服上的腰带。 她伸出了手,然后把披散下来的头认真的盘在了头上。 一点如同鲜血一般的胭脂落在了她的脸颊。 她苍白无比的脸这才有了些血色。 顾长生不解道,“你们女人爱美,莫不是连临死之前都要美美的去死?” 秦薄衣笑着说道,“至少还占着一个美字。” 她战立在城头,迎着朔风,身影更加淡薄。 顾长生知道,在她看似平静的身躯之下却隐藏着无数的伤势。 但是此时,除了她之外,这世间再无有人能站出来。 白雪更苍茫。 远处那黑云逐渐近了。 黑云压城。 高城欲摧。 …… …… 李凤凉的衣冠已经正。 剑孤寂。 人更孤寂。 一人一骑。 在他的身后是十万的起义军,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希望极为渺茫的战斗,但是同时也是知道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战斗。 他们的目光落在那魔云之上,然后看着那片魔云落在了魔宗的大军之中。 然后那便是如同白水入油锅一般的沸腾,魔宗的军营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 他们看着那到来的魔王,有的人已经认出来那正是方落。 他的位置在魔王之中还要排在影子之前,就算是影子,若不是梧桐偷袭,那生死境的强者也绝不会轻易被李凤凉所打败。 所以此时方落来到了这里,那便是即将如同碾压一般的趋势。 魔宗大军之中,影子刚刚死去,然后梧桐又不知去向,本来是士气低落的一刻,但是伴随着方落的到来,所有的低落都在此时变成了欢呼和沸腾。 魔军连营几十里,然后此时便是变成了几十里的油锅。 油锅沸腾,水更沸腾。 那片魔云在天空之中定格。 三军的军心在这一刻稳定下来。 然后那魔宗的大军都在这一刻倾巢而出。 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凤凉握剑的手都有些发麻,远处的忽然传来了一声极为清脆的响声。 他低头去看,原来是大地不知道何时裂开了一条缝隙。 魔宗大军如同潮水一般分开。 —— 方落从里面走了出来。 …… …… 第八十二章 甲光向月金鳞开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那个矮小无比魔王,心中忽然生出了一道莫名的情绪。 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是他却知道这个人的境界和实力定然是在影子之上。 他的整个人的身影的都被环绕在黑色衣服之中,仿佛他就是来自黑暗。 李凤凉背后的大军看着远处的那些魔宗大军,无人不暗自咽了一口吐沫。 这便是魔宗的大军,这便是这些人的力量。 方落平静的望着李凤凉,然后缓缓问道,“你就是传说之中的李凤凉?” 李凤凉笑道,“不用传说,再下便是。” 方落平静道,“你是来自天朝,不过是一个阴阳境九重的实力,你如何能打败那影子?” 李凤凉微笑反问,“杀人和境界有关系?” 方落道,“自然是有关系。” 李凤凉道,“我认为没有关系。” 方落道,“那么你今天便是会知道有关系。” 方落想了想,然后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让我来玄武城这处战场?” 李凤凉平静道,“你死的快?” 方落笑着说道,“因为他们让我来寻找梧桐。” 李凤凉打趣笑道,“为何不寻找杏树李树?偏偏要寻找梧桐树?” 方落道,“你不知道梧桐?” 李凤凉道,“不知道。” 方落又说道,“影子死了,然后梧桐失踪了,这是巧合?” 李凤凉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若是说是巧合,你相信吗?” 方落道,“我信。” 他忽然就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目光落在了李凤凉手中握着的剑上。 他诧异说道,“你也配用剑?” 天空之中的魔气就在这一刻汇聚起来,然后落在了方落的头顶,一道难以言喻的威压从他的身上涌向了起义军。 这是来自生死境的威压。 李凤凉已经不是影子的对手,此时如何能是方落的对手? 他坐下的战马就在这一瞬间跪了下去。 李凤凉平稳的落在了地上,他看着天空,哪里并没有任何颜色,只有无尽的魔气。 然后那巨大的压力便是都涌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远处的天际传来了几声不知道吹向何处的朔风声响,然后空气之中便是有了一道如同河水一般的气息。 这道气息起自于李凤凉的剑上,然后落在了两军阵前。 …… 正是这道宛如长河的剑意让那漫天的魔气都停顿了片刻。 方落愣了一下。 他看着李凤凉问道,“听说你不是剑渊的人?” 李凤凉道,“我就是我。” 方落又问道,“那你军营之中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修行者不成?” 李凤凉平静道,“只有我便是够了。” 方落笑着说道,“但是只有你自己却是不可能杀得了影子。” 李凤凉微笑着说道,“还有你的七大姑八大姨,还有你的六叔和五大爷……” 方落平静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静静的看着天空之中那道已经成型的剑意,缓缓的眯上了眼睛。 “我听说这天下只有一个人会易水剑,那便是洛宁,想不到今天在玄武城前我竟然还能见到第二个人……” 李凤凉道,“我只是用剑,但是却不论是不是易水。” 方落平静说道,“你让这剑蒙上了许多尘灰。” 他认真说道,“剑不是像你这么用的。” 他的话语落地,然后手便是在虚空之中握紧,一道冰冷的气息出现在了他的手上,然后也是一柄长剑。 他看着李凤凉说道,“我虽然不才,但是当年却曾领教过易水寒的剑意。” 他挥手。 然后天空之中那道魔云就随着他的剑裂开。 半空之中的云层发出了一声轰隆隆的响声,然后一道宛如闪电的剑光从那云层之中落了下来。 他静静的看着李凤凉,“我的剑在这世间也算是属于顶尖的存在了,除了剑渊的阳鼎天,世间很难有人在剑道之上超过我。” 他认真的说道,“要想要用好剑,首先要有一柄好的剑,你的剑太烂,适合杀猪……” 李凤凉低头去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柄铁剑,沉默不语。 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那道顿开的魔云,然后有些怅然。 —— 这就是方落的力量吗? 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就算是自己能悟出强过易水剑的剑意又能如何呢? 所有的起义军都在此时抬头看着天空之中那道即将落下的剑意。 这通天的剑意已经超过了空间,这一剑若是落下,那将会不知道死多少人。 他们的脸上生着绝望的情绪,仿佛天空之中那道剑意已经给他们宣判了死刑。 李凤凉也是如此,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剑意。 但是就当他内心的恐惧蔓延出来的时候,在他的身后忽然又有一柄剑出现。 洛雪站在了他的身旁。 青衣素发。 她转头看着李凤凉然后认真说道,“起义军之中不止你一个修行者,不是吗?” 李凤凉转头看着她,然后无奈的笑了。 “正是。” 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那道因为魔气已经聚集的越来越大的剑意,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洛雪问道,“如何?” 李凤凉无奈说道,?“若是没有生死境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接不下来的。” 洛雪道,“若是加上我呢?” 李凤凉道,“你是观庭境,力量自然影响不到……” 他的话语忽然愣住,然后瞪着眼睛看着洛雪。 洛雪伸手从自己的腰间抽出了剑,然后看着李凤凉说道,“若是我是阴阳,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李凤凉抬起头来,然后看着天空之中那道如同冲天的魔气,然后他平静说道,“可以一试。” 两个人并肩站立,然后同时伸出了手中的剑。 剑指魔云。 方落的眼睛已经笑弯了。 他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他手中那道长剑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就这样虚空斩落,天空之中那道魔云就在这一瞬间散开了一条通道。 大地上的白雪在这一刹那变得如同墨色一般黝黑。 甚至就连天空之中飞来的雪都变成饿了黑色。 李凤凉大喝一声,易水剑意尽出,他灰色的大氅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漫天飞舞的碎片。 洛雪咳嗽一声,嘴角鲜血溢出,脚已经陷入大地数寸。 天空之中这一剑还没有落下,声势竟然就已经如此恐怖? 大地开始颤抖。 天空之中像是升起了一轮弯月。 宛如剑意的长河起落,在这月光的照耀下如同金鳞一般耀眼璀璨。 李凤凉站在月光之下,浑身如同披挂着一层黑色的战甲。 只是这层战甲带给他的压力是旁人无法想象的巨大。 …… 月光涌。 方落的眼神如同天空之中的星辰一般闪耀。 他平静道,“这剑叫做向月剑……” …… …… 第八十三章 没有剑,也不会来 应檀溪醒来了。 是被冻醒的。 她身上穿的衣服并不是特别厚,当然同时她也不敢用灵力去取暖。 因为那样的话刘成便是会知道她的具体位置。 这个谷底的溪水已经冻结,所以每日他们只能用嘴含着冰来解渴。 但是水尚且好说,若是吃的东西呢? 应檀溪头顶这颗果树已经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了。 她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 刘成也是如此。 所以当她掐算着日子已经到了他们即将掉下来的正好一年的时候,她的内心最先升起的便是绝望。 …… …… 刘成站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 但是应檀溪也知道他站起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 他的伤势恢复了。 虽然陶余温给他下的毒还没有解开,但是他的伤势却是毫无疑问的恢复了。 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无论如何的恢复不了了。 所以他在此时站起了身子,然后面向了应檀溪的方向。 他平静而且认真的问道,“你骗了我一年,对不对?” 应檀溪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你以为呢?” 刘成说道,“你其实早就已经身受重伤,但是你又怕我感觉出来,所以那怕你压着自己的伤势,也不肯用灵力去疗伤,对不对?” 应檀溪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他随意回答说道,“你猜。” 你猜。 他已经不用去猜。 刘成咧嘴笑了,“我觉得我猜对了。” 他从那块石头之上走了下来,脚落在了已经冻结的溪水之上?。 这峡谷之间仿佛有着一条界线,阻拦着刘成和应檀溪的生活。 但是今天的刘成,却是直接打破了这条界线。 迎接他的东西没有剑。 只有冰冷的空气。 他站在那愣了一会,然后得意笑道,“我承认你很聪明,但是我却也是够谨慎……” 他笑着说道,“你在等待,我也在等待,可是没有人发现我们的时候,我的伤势就已经先好了。” 应檀溪瘫在那果树根下,慵懒的说道,“哦?” 刘成道,“你这可恶的女人,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 他伸出了手,然后隔着几十米的距离指向了应檀溪。 这是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他平静说道,“为了防止你不死,我会全力一击。” 应檀溪似乎没有害怕,她还是咧着嘴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动手?” 刘成沉默了片刻,他狠狠咬牙,然后灵力凝聚。 应檀溪忽然大喝了一声,“剑来!” 刘成被吓了一跳,伸出的手再次缩了回来,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就退回了刚才的那方青石之上。 但是空气之中除了冰冷之外再一无所有。 刘成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有些不悦的说道,“你除了这些花招没有别的本事了吗?” 应檀溪笑道,“我只有花招,但是你却被吓到了。” 刘成笑弯了腰,然后认真的说道,“没有下次了。” 他又重新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往前走去,直接就在那伸出了手。 手指之上魔气聚集,然后遥遥的指向了应檀溪。 应檀溪忽然喝道,“父亲,黄老前辈……你们不必亲自来此间救我……” 刘成又一次一愣,然后节奏再次被打乱。 他依旧是十分小心的警惕了起来,但是这山谷之中除了应檀溪的回声之外便是再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应檀溪看着他解释说道,“我就是随便喊喊,你不介意吧?” 刘成微笑说道,“我习惯了。” 应檀溪说道,“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洗脸了,也很久都没有是梳妆了,你能不能等我准备好了再让我死?” 刘成平静道,“不能。” 应檀溪道,“若是我让你……”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头已经低下去,她的声音本来不是妩媚的,但是此时说出来,却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听见他说话的男人感觉到浑身酥麻。 这是一个是个男人就会懂得的意思。 但是刘成还是冷冷说道,“不能。” 他认真的说道,“在你死之前,我都绝对不会靠近你……” 应檀溪无奈叹息,“看来我的手段对于你来说都已经没有用了……” 刘成说道,“我上过陶余温的当,喝了要命的毒药。我上了你的当,在这不见天日的谷底呆了一年,瞎了双眼……” 应檀溪笑道,“看来你上过女人的当还真是不少……” 刘成道,“我跟你说了你却还是不信,这其中还有你那姐姐……” 应檀溪道,“我若是告诉你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你信不信?” 刘成道,“不信。” 应檀溪说道,“所以,你编出来的那些我的母亲是魔宗,我的亲姐姐也是魔宗,他们在一起给我父亲下了毒……这种鬼话你让我如何信?” 刘成平静道,“只是现在,我要杀了你,自然是不需要你相信了。” 他平静的第三次抬起了手指。 空气之中的灵力凝聚。 这是一道生死境都很难抵御的攻击。 应檀溪缓缓摇了摇头——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更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是刘成的对手。 但是她就要这么死去了吗? 她忽然不说话了。 空气之中如同死一般寂静。 她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泪花。 她在这谷底呆了一年的时间,难道此时就要死去了不成? 任何人都是怕死的,应檀溪也不例外,但是她在临死之前总是要有些东西是想的。 她难道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她也是不甘心的。 可是除了死去之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想起了某些东西。 比如南郡城的那顿火锅。 她又想到某些东西,比如第一次见洛宁时他带着那个傻子退给自己的婚书。 最后她想到了甘红酒。 想到了那顿烤肉。 这是她内心的不甘,但是谁又能甘心呢? 她轻轻的看着在刘成手指上聚集着的魔气和灵力,然后体内的丹田终于动了。 灵力在她的身前凝结,然后她伸出了手,轻轻的呼唤说道: “剑来……” …… …… 风雪冰冷。 谷底深深。 刘成这次一步未曾退。 幽静的谷底除了魔气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应檀溪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她最后的手段了,但是除了冰冷的山谷能给予她回应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她恍然记了起来,原来长思剑已经碎在了雪坪之上。 刘成问道,“剑来了吗?” 应檀溪苦笑说道,“没有剑,自然也不会来……” 刘成放心说道,“这就好。” 魔气凝聚,划破长空。 既然剑不会来。 那么死亡就来了。 应檀溪轻轻闭上了眼睛。 …… …… 第八十四章 三九的梅花 这是一场极大的危机。 从中原到南疆在到芒砀山。 每个人,此时都在面临着极大的危机。 …… …… 一只鸟儿从天空之中盘旋而落,它飞不到芒砀山的顶峰,自然也飞不到那无限风光的顶峰去。 没有人能想到,那流传于天下的星陨石竟然是一个骗局。 只有应檀溪知道。 但是又没有人知道应檀溪竟然还活着。 这天下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去了,但是却没有人想到她还活着。 可是即使是活着,却难免逃脱不掉一死。 …… …… 风雪冰冷,前往南郡城的梁孤城没有能成功进去城。 因为黄春秋虽然已经倒下,但是却还是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 尹子卿握着剑,挡在了这片风雪的前面。 他根本不是一个修行者,所以梁孤城甚至第一时间都没有看到他,他不可能挡得住梁孤城。 他要杀死他,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是可以做到。 …… …… 云客已经力竭,他站在南城,看着那距离场间越来越近的魔云,望着岁莫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为了对抗魔宗准备了这些年,只是最后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死在了这些名门正派的手上。” …… 岁莫止咧嘴也笑道,“想我登云榜上之人,名传天下,今天若是这般死法,实在是让人取笑……” …… …… 秦薄衣迈步走下了土城。 有军士推着顾长生的轮椅跟在她后面。 秦薄衣转头问道,“你是不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顾长生笑道,“我只想舒舒服服的死。” 秦薄衣转过头,去看着天空之中飘过来的那朵魔云。 她静静转头问道,“怎么说?” 顾长生咧嘴笑道,“刀已经磨好了,我还能怎么说?” …… …… 李凤凉手中剑断了。 自影子之后第一次断了。 他拦不住方落,即使他和洛雪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方落看着他笑道,“若不是时间不允许,我真想看看,世人会怎样对待易水寒在这世间的第二个弟子?” 他伸出手来,然后握住了风雪。 咔嚓一声脆响,洛雪手中的剑也断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她的身体倒在血泊之中,没有了一点战力。 …… …… 宁远将军看着远处的那浩浩荡荡的的藩王大军。 他忽然觉得周途当年只身一人前去赴死是何等的气魄? 他今天守着马嵬关,恐怕都不及当年周途的那般气势。 那无边无际的蛮兵如同潮水一般的冲击在了马嵬关的城墙之上。 鲜血就在顷刻之间染红了宁远将军的战袍。 旁边的一个小校看着他哭喊着说道,“将军,若是这般攻势,恐怕我们这座城连一天都守不下来……” …… …… 血无声。 风无痕。 雪更无痕。 这苍茫的天地间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 这苍茫的天地间到处都是生离死别。 但是,生的却是少的。 死的却是多的。 黄春秋低下了头。 在他的鼻子前,已经是出来的气多,进去的气少。 但是他却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出现。 他无奈的喃喃说道,“或许这一次真的赌输了……” 丫鬟在他的身边,陪伴着他一步都未曾离开。 黄春秋喃喃说道,“你应该去陪着他,而不是在陪着我。” 丫鬟低下头,眼泪从眼眶之中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下。 她说道,“他若是死了,我就跟他一起死,我不是怕死,我只是不相信公主真的死了……” 她痛苦的哭着,就像是天边下了一场不映季节的大雨。 …… …… 梁孤城终于终于注意到了面前的尹子卿。 他有些诧异的问道,“你一个凡人也敢阻拦我?” 尹子卿站在风雪之中持剑看着他喝道,“我不能给我师父丢脸!” 梁孤城道,“你师父是谁?” 尹子卿低下了头,他的眼中有泪花,但是他却还是无比自豪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他又抬起头,眼神和目光之中再无胆怯。 他高声且自豪的说道,“洛宁!” …… …… 最后一处风雪。 芒砀山的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结。 宋芊芊坐在那里,她只是觉得自己要死了。 事实上她也真的是要死了。 她体内的血要流干了。 可是在她临死之前呢? 她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在风雪之中的洞口有着任何动静。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低下了头。 雪峰脚下的黄骠马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啼鸣,然后便是伴随着白马的哭泣…… 她在心中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但是心想着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再去让它们离开自己下山了。 或许这就是命。 上天让她早就在一年之前死去。 但是她却偏偏阴差阳错的多活了一年。 她有一个全世界最着名的师父,但是同时他也是全世界最为窝囊的师父。 会不会有地狱? 若是到了那里,自己的父母问自己,自己应该如何回答? 哦对了。 她应该也会无比骄傲的告诉自己的父母——“我的师父是洛宁。” 宋芊芊终于满意了。 这一年来都没有安心合上过的眼睛终于沉沉闭上。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安心。 或许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 …… 风雪更安静。 远处的树被风吹的有些摇摆不定。 这片雪山是这世上最高的山峰,也是当年易水寒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着太多的传说和故事,所以这里便是无比的与众不同。 可是呢? 今天这里却是更加不同。 要死去的宋芊芊感觉不到。 在谷底的应檀溪和刘成自然也感觉不到。 远处的天际出现了一轮太阳。 把这常年都聚积在这山顶的寒冷忽然吹散了些。 那座没有任何动静的洞口,忽然在此时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株血红色的梅花生在洞顶,然后从那积累万年的冰雪之中忽然长出了一株碧绿色的小草,那些小草继续生长着,然后在这冰冷的雪洞前宛如长出了一片碧绿色的草坪。 一片的冰雪忽然在此时都化开了,然后露出了本来属于这座山的褐色的石壁。 盎然的生机驱散了寒冷,一滴化开的雪水落在了宋芊芊的头顶。 她动了动,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 她看见了血红的梅和碧绿的草。 远处竟然还在此时飞来了一只鸟。 有什么鸟能飞的这么高吗? 她有些诧异。 心说这难道就是天国? …… 只是,这天国怎么也有这样的洞口呢? 那只鸟儿似乎也有些奇怪,它落在了那朵梅花之上。 从山下飞到这里,它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力气,经历了多少的风吹雨打,这是一种极为顽强的精神,也是值得去赞扬的。 它得意的站在那株梅花旁边冲着宋芊芊扇了扇翅膀。 宋芊芊有些气,但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起来赶走那只讨厌的鸟儿。 她还没有动,那只鸟却忽然像是受惊了一般急匆匆的飞上了天空。 …… 原来是一阵脚步声惊扰了它。 …… …… 洛宁从洞中走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地下那一株生机盎然的梅花,然后看着宋芊芊认真问道: “三九的梅花是真的好看……你说对吗?” …… …… 第八十五章 剑来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人间无限好。 只是生以尽。 …… 三九的梅花。 真的很美。 …… …… 宋芊芊看着那个有些熟悉但是却更加陌生的身影,没有语言能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 那朵梅花真的是美极了。 但是眼前的人呢? 人却不美。 似乎是…… 更加沧桑了? …… 他的脸上不知道为何长出了看上去极为邋遢的胡子,脸色依旧是像是一年前那样古井无波的表情。 仿佛这天地间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开心。 —— 他更消瘦了。 但是目光却更加明亮了。 他本来就修长的身材此时更加修长了。 宋芊芊笑道,“都是死了之后要去奈何桥,但是没有想到我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你。” …… …… 洛宁没有说话。 他轻轻低头,然后伸出手摘下来了那朵殷红的梅花。 他有些心疼的看着地下已经和冰雪冻在一起的鲜血,然后迈步走到了宋芊芊的旁边。 洛宁轻声说道,“你想死?” 宋芊芊瞪着眼睛看着她,她想要哭,可是却哭不出来,因为她的眼前已经发了黑。 然后她知道自己原来还没有死去。 难道自己还要再体验一遍死亡的感觉吗? 但是自己在临死前竟然能看到他从这里走出来? 那自己即使是死,也便是知足了。 她的脸上不知道该有何表情,然后眼前黑了下去,然后头就要低了下去。 但是一只有力的手却把她扶住。 一道极为让人舒服的力量从那双手之中传到了自己的体内。 仿佛正是这股力量让这冰天雪地之间长出了一朵美丽的红梅,仿佛正是那股力量让这自己体内流失的生命再也逃脱不出半分。 她震惊的抬起头来。 原来这股力量足以超越了生死。 洛宁低头认真的看着她,然后教训说道,“下次不许胡闹,你现在虽然已经死不了,但是你失血实在是太多,若是乱动,还是会晕倒……” 他迈步走下了雪坪,然后站在了这苍茫的白雪之中。 宋芊芊惊叹说道,“原来这股力量就叫做生死……” 由生向死。 由死向生。 突破了这个境界,生死对于他们来说便是一种模糊的概念了。 若是没有外力的因素,他们只要愿意,便是可以一直在这世间活下去…… 她看着洞口开着的那朵红梅,然后忽然泪如雨下。 …… …… 洛宁没有再说话。 他从白雪皑皑的山路上走了下去,临走前告诉宋芊芊道,“你在这等我片刻。” 他头都没有回,似乎走的很着急,但是那碧绿色的草地就跟着他一直蔓延下去…… 洛宁走到了黄骠马的旁边。 黄骠马的眼神有着惊恐,心说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白马暴叫了一声,然后嗷的一声拉着那车窜到了洛宁的怀里。 黄骠马心说平时拉车的时候也没有见你这般用力。 洛宁用手轻轻拍着白马的头,然后看着那黄骠马笑着骂道,“怎么,一年不见,连你家主子都不认识了?” 黄骠马有些委屈,心说这人倒不如一直死在那山洞里,出来的第一件是便是骂自己。 但是洛宁却也伸出了手,同样在它头顶轻轻拍了拍,“你们也在这等我片刻……” 他继续往山下走去。 —— 他到底要去哪里? 他又走了几步,然后忽然站住了脚步,他弯下腰伸出了手,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之中摸索了很长时间。 终于,洛宁抬起了头来。 他的手中多出了一柄剑的剑柄。 —— 这正是长思剑的剑柄…… 他望着这苍茫的雪坪沉默了片刻,然后又望着远处雪峰之上的那处孤寂的枯木沉默了片刻。 他迈步走出去,然后从那光秃秃的雪坪边缘的山崖上一跃而下。 …… …… 黄骠马叫了一声,但是却没有冲出去。 它心说这算是怎么回事? 刚刚出来,还没有说第二句话便是自杀了? 它自然不懂,事实上这世间也没有人能懂洛宁究竟是为何要这么做。 …… …… 应檀溪轻轻呼唤了一声剑来。 冰冷的雪峰上根本没有剑来。 她已经准备好死去。 那魔气也就在这一瞬间到了她的鼻尖。 她拼尽全身力气去躲避,但是却还是笨拙的在地上一动未动。 她气的眼泪萦绕在了眼眶。 她的鼻子不禁有些酸。 她大骂道,“洛宁,你……” …… 这冰冷的崖上却忽然有了些动静。 那势不可挡无法躲避的魔气忽然就在此时不知道去了哪里。 冰冷的空气无比透人心脾。 刘成伸出的手指忽然抛飞而出了一道完美的血线,然后那手指飞向了天空。 他惨呼一声,心说难道还是中了应檀溪的计策不成? 但是他却旋即就发现有些不对。 面前的空气之中多出了一种别样的气息。 准确的来说是多出了一个人。 应檀溪的嘴唇颤抖,还保持着那呼喊的口型。 但是她的脸上却再也按捺不住的涌现出了一丝喜悦。 她本来动弹不得的身体也忽然在此时有了动力。 这是真的。 这真的是他? 洛宁站在她的面前,然后轻轻转过来了身子。 他手中握着长思剑的剑柄,然后低头说道,“抱歉,时间紧促,只给你找到了这个……” 他伸出手去,然后递出了剑柄。 应檀溪看着他的脸,然后看着他的手。 她眼睛之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 她忽然站起来,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抱紧了洛宁。 她嚎啕大哭。 这次是真的哭。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般委屈过。 那个在魔王和魔将面前机灵无数的应檀溪仿佛就在此时消失了。 她委屈的像是一个孩子。 洛宁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但是他知道,此时的他,除了静静的看着她哭,没有任何好的办法。 他轻声安慰说道,“我出来了,你不高兴?” 应檀溪没有理他,哭声继续。 没有人能知道一个少女和一个随时能要了自己命的魔王在这不见天日的谷底待上一年会是怎样的心情。 洛宁道,“我知道你很委屈,现在我出来了,我有很长的时间能听你说完……” 应檀溪抽泣说道,“我……” 洛宁再次认真的哄着她说道,“我知道你很委屈,我也知道我之前误解了你很伤你的心……” 他无奈说道,“当时我实在是太气,所以说了那些气话。” 应檀溪道,“那你跟我道歉。” 洛宁道,“你给我讲你的委屈,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应檀溪把他抱的只是更紧。 洛宁无奈说道,“但是在这之前,总是有些事情是要处理的……” 应檀溪松开了手,她这才发现在这谷中还有一个刘成的存在。 她低头说道,“那你先处理这件事情。” 洛宁转头道,“好。” 他看着刘成,然后平静笑道,“你能活这么长时间,我实在是意外,但是今天的我到这里,便是不会再有意外出现了。” 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已然是生死,而因为他刚刚突破生死境,体内的灵力正是顶峰,此时此刻,就算是生死境四五重的强者来他也有信心一战。 他看了看手中的剑柄,然后自信说道,“我不能欺负一个瞎子,但是也不能小看一个魔王。”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无奈说道,“既然是这样……” 他伸出了手,然后望着幽静的山谷顶上呼唤说道,“剑来。” …… …… 第八十六章 让剑飞一会 宋芊芊的头确实有些晕。 但是她却不会死了。 她看着洛宁远去,然后心中不禁有些得意,心说若不是自己,他如何能突破生死境? 但是此时,她却忽然在自己的腰间感觉到了一些动静。 那是洛宁的忘川剑。 这柄剑忽然动了,这便是说明他此时此刻正在做的某些事情。 宋芊芊大胆的猜想了起来,一想到洛宁也许是要用剑杀魔宗,她便是有些热血沸腾,然后眉飞色舞。 那柄剑却突然噌的一声出鞘而去。 天空之中的飞雪都在此时胡乱飞舞起来,然后宋芊芊的头发便是被那剑削掉了一片。 她还没有来得及骂。 那剑便是遁入了风雪,在也不见踪影。 …… …… 洛宁伸出了手,谷底幽静无比,并没有任何动静。 刘成面向着他笑道,“你虽然在一年的时间之内突破了生死境,但是你若是没有剑,如何能是我的对手?原来你和应檀溪一样,也是只会唬人。” 应檀溪看着洛宁空空的手,然后有些着急,“若是你只是下来耍帅的,那不是白白送死?” 洛宁无奈笑道,“一年多没有碰剑了,有些生疏,得让剑飞一会。” …… 刘成道,“但是我却不会等待。” 他伸出了手,然后天空之中刚刚那被驱散的魔气又在此刻聚集了起来。 冰冷的空气然后便是变得更加寒冷,那如同潮水一般的无尽无穷。 他率先出手,然后这幽静的谷底仿佛起了一阵冰冷的朔风。 无数的冰屑纷飞,然后便是冲天的魔气。 洛宁看着天空骂道,“好歹打的是第二名的魔王,你就不能来的快些?” 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如同闪电一般的光芒。 …… …… 宋芊芊还在整理着那被剑斩落的头发,心中好不心疼。 但是她的心疼还没有持续片刻,然后那洞口的地方就忽然再次出现了一道光芒。 一道如同闪电一般的光芒出现在天空。 她的头发应声再断。 宋芊芊望着那再次消失在白雪深处的光芒骂道,“明明是个用剑的,不知道天天带着那柄破柴刀作甚。” …… …… 天空之中那最先下来的竟然是刀光。 洛宁的手中握着那柄柴刀,他看着那柴刀上已经冰冷的冰花,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转头看向了那汹涌的魔气,然后无奈说道,“剑还得再飞一会,但是也许你却的等不到了。” 洛宁平静说道,“我很尊重你的实力,若是你的眼睛没有瞎,你的体内没有中毒,即使是我现在,也不是你的对手……” 他摇头叹息,“不过很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轻轻的挥起了柴刀。 冰冷的崖壁忽然就在此时颤抖起来。 无数的冰屑纷纷落下,就连那棵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果树都在此时颤抖了起来。 天空之中孤寂无比,但是却在此时仿佛倾泻下来了一道倒悬的长河。 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便是一条永无止境的大河。 洛宁笑着说道,“你看,这就是易水剑意。” —— 世人尽皆知道,他的刀是砍柴剑意,不是他的最强手段。 但是刘成却知道,此时他用柴刀轻易是展出了易水剑意,那便是说明,他已经把这两者融合到了一处。 天空之中那呼啸而过的魔气在此时似乎都被那条大河冻结而住。 他挥手,然后河落下,剑意和柴刀便是也跟着落了下去。 冰冷无垠。 漫长的谷底仿佛又在此时下降了几度。 就连应檀溪不由得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 天空之中沙沙作响,是剑意和魔气在摩擦。 就像是无数只蜜蜂正在采蜜,也像是无数的风就在他们的耳边呼啸。 这般的碰撞,若是有识灵境的人在这,恐怕一瞬间就要被那中心的飓风绞成碎片。 可惜没有人能看见这场战斗,除了应檀溪,再也没有人能亲眼目睹洛宁出关的第一战。 …… …… 无尽的暴风持续了三个呼吸的时间。 然后以那风暴为中心忽然散发出了一道浑圆的波澜。 就在这波澜涌起的一瞬间,洛宁的脚步接连倒退了三步,然后他挥刀在身前,一道剑意就这样护住了应檀溪和自己的身体。 那翩翩迟到的忘川剑刚刚要落到谷底,然后便是被这狂暴的波澜送上了天空。 洛宁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声废物,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 这纷纷的冰雪承受不住这谷底两个生死境强者交手的压力,然后纷纷塌陷。 冰冷的霜雪铺天盖地的落下,洛宁转过了头。 “我们换一个地方好不好?” 应檀溪紧张的点了点头,“好是好,只是他……” 洛宁望着刘成,无奈的叹息说道,“他已经败了。” 应檀溪惊讶道,“败了?我还未曾见他受伤,怎会败了?” 洛宁看着她道,“他的实力确实很强,但是他眼睛已经瞎了,身子里面又中了剧毒,我如何打不过他?” 他认真说道,“走罢。” …… 孤寂的冰雪落在了刘成身上。 他的表情复杂。 他的世界就在一年前变成了漆黑一片,但是今天就要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他面向着洛宁的方向,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 他确实是败了。 就在魔气和剑意交锋的一瞬间他就已经败了。 因为他的剑实在是太强大。 这个少年沉寂了一年的剑竟然能强大到这般地步? 他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潺潺的鲜血从他的头顶流淌而出。 一道血线在他的眉心出现,如同给他开了一道天眼一般妖异美丽。 黑色的鲜血溅落在了地上,然后这白雪地上就如同开了一朵黑色的梅花。 谷中静谧无声。 他忽然望着空空的峡谷喊道,“你以为你是易水寒?就算是你是易水寒,现在的中原和南郡也是在危机之中,你只有一个人,如何能救得了这天下?” 洛宁搀扶着应檀溪站了起来,他看着远处即将被风雪掩埋的刘成说道,“能救一个算一个,至少现在我已经救到一个……” 刘成抬起头来,他似乎是在细细品味这句话;也似乎想要看看天空。但是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除了无尽的黑暗之外,他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那些流淌而出的鲜血就这样带走了他的生命。 排名第二的魔王,竟然就死在了这无人问津的谷底。 …… …… 应檀溪望着他的尸体,然后忽然叹息了一声。 洛宁楞道,“你在惋惜?”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只是叹息你。” 洛宁道,“叹息我作甚?” 应檀溪道,“你嘴上说着不喜欢,但是出关的第一件事便是出来寻我……” 洛宁说道,“这跟喜欢没有关系。” 应檀溪忽然又笑了,“不过没有关系,能看到你,我便是觉得人生的都是满足的。” 洛宁道,“你说的太绝对。” 应檀溪忽然又眼泪汪汪,“你就是喜欢我,但是却又不敢说,你若是不说,我就死在这里不走了。” 洛宁轻声说道,“来日方长,何必总要寻死?” 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 应檀溪忽然转头然后有些认真的问道,“方长是谁?” 洛宁也愣了一下,然后同样迟愣了片刻。 他淡淡说道,“你大爷。” 第八十七章 世间的荒唐事 方长当然不会是个人。 更不会是谁的大爷。 洛宁带着应檀溪从谷底爬了上去。 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东西,然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在谷底?” 洛宁回答道,“进入了生死境,我能感觉到的东西自然也是很多的……” 应檀溪哦了一声,然后继续贴在他的背上,又过了片刻,然后她忽然有些不怀好意的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洛宁平静道,“我当然忘了,那柄笨的要死的剑还在下面。” 应檀溪道,“不是伊人送你的东西?怎地就笨的要死了?” 洛宁更加平静的说道,“可惜。” 应檀溪道,“可惜什么?” 洛宁侧头说道,“可惜你在这谷底待了一年的时间,还是只会吃些没用的醋。” 应檀溪委屈的又哭了起来,“我就是难过,我就是想要说……” 这世间,无论一开始的你是多么有道理的,但是一旦女人哭了起来,那再有道理的你也便是变成了没有道理。 洛宁没有再说话,直到两个人重新落在了大雪坪之上。 …… …… 天是蓝的。 云是白色。 雪是白的。 应檀溪的脸也是白色的。 她知道自己将要见到的人是谁,然后忽然就咬紧了牙关。 洛宁轻声安慰道,“一年过去了,她大概不会怪你……” 应檀溪低头说道,“就算过去了十年,她也应该记得此事。” …… 宋芊芊还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 她是一个孩子,但是却不是一个傻子。 当应檀溪和洛宁从风雪之中走出来的时候,她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一年的时间,别人的欺骗,但是却要让她来承受。 她的家没了,她的家人没了,但是她却在这里默默的守护了一年的时间…… 就算是这个世界都毁,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站起了身子,果然觉得有些头晕。 她低下头,看着应檀溪的鞋子,然后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应檀溪看着她手腕间的那一抹殷红,已经猜到了她为了洛宁的破境曾经做过的选择。 她低头说道,“我以为我回不来。” 宋芊芊平静说道,“不管怎么说,你回来了,那便是极好的。” 她极为认真而且又极为心酸的说道,“你们这些大人物,想的东西就不一样,你们想要让他成长,然而现在他已经成长了……你们想要去死,可是现在又活了下来……这世间的事情,哪有比这更幸运的呢?” 应檀溪平静道,“你可以杀了我,然后给你的家人报仇。” 宋芊芊认真问道,“杀了你之后,他们就能活过来吗?” 应檀溪说道,“至少你可以出些气。” 宋芊芊平静说道,“若是真的生气,恐怕我就不会在这守着他一年的光景了。” 应檀溪说道,“你在仇恨,大可以不必忍受。” 宋芊芊终于抬起了头,然后看着应檀溪的脸认真说道,“一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但是我却要比你自豪……” 她自信笑道,“我的脸是干净的,但是你的衣服已经酸臭,脸也脏乱不堪。” ……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放下了仇恨。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在两个人前面走下了雪峰。 应檀溪叹息说道,“我很能说,但是偏偏此时说不出一句话。” …… 黄骠马瞪着那雪峰之上走下来的宋芊芊,心说这个女主人到底怎地了? 它想不出来,但是它看到了宋芊芊的脸,下意识就明白了什么。 他从此以后的主人大概又换成洛宁了。 宋芊芊拍了拍它的头,然后认真说道,“走罢,我们终于不用那么累了。” 黄骠马瞪着从山上最后走下来的洛宁和应檀溪,然后忽然有些气愤。 宋芊芊吃了怎样苦头坚持下来的这一年时间? 她可以为了要一只鸡连着在人家门口跪上一天一夜。 她可以为了一顿饭不惜代价。 一年之后的她竟然看见了自己的仇人都不能伸出手去报仇。 黄骠马忽然有些讨厌应檀溪。 它咆哮了一声,然后扬起来了自己的前蹄。 应檀溪静静的站在那,然后无奈苦笑说道,“看来,我不仅仅是招人烦,现在也是招马烦呢。” 宋芊芊不说话,只是看着那马认真说道,“你要听话。” 洛宁有些无奈,他看着宋芊芊问道,“现在天下的战事如何?” 宋芊芊没有回头,只是用手抚摸着那黄骠马的头顶,她想了想,然后还回答说道,“南郡告急。” 说道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转过头看着应檀溪说道,“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知道。” 洛宁忽然愣住,然后想到了什么。 空气冰冷无声。 应檀溪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在这一刻凝固了。 宋芊芊认真说道,“我不跟你计较,因为你马上也就要知道失去家人的滋味了。” 她说不计较,然后就真的没有任何计较。 她转身坐上了马车,然后对洛宁说道,“若是坐马车过去,你们肯定来不及。” 洛宁道,“我用灵力赶路过去。” 宋芊芊没有再说话,只是驾着马车慢慢的向着山下走去。 应檀溪的牙轻轻咬着,手掌也慢慢握紧。 她对洛宁说道,“我现在体内还有隐伤。” 洛宁平静道,“你可以在路上慢慢调息。” 他蹲下了身子,然后应檀溪重新爬上了他的后背。 洛宁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似乎很平静。” 应檀溪道,“我已经对不起她,所以我是个满身罪孽之人,除了平静之外我别无选择。” 她是这般说着,但是当她爬上洛宁后背的一刹那,泪水还是从眼中忍不住的流淌下来。 她似乎已经能猜到南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此时却不是她发泄自己脾气的时候。 她必须用一个全新的面貌回去来迎接这场浩劫。 洛宁看着她喊道,“你慢些去南郡,路上不要做傻事。” 宋芊芊忍着眼中的泪水,然后转过了头来。 她笑着说道,“不用管我,你去拯救苍生去吧。” …… …… 山顶寂静无声。 不知道沉默了多长时间。 洛宁知道他必须要做出的选择。 他的身影在这雪峰之上忽然消失不见。 宋芊芊驾着马车,她听着耳畔传来的风声,然后也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泪滴。 她看着苍茫的天空骂道,“看着自己的仇人在自己面前,但是我却奈何不得她,这世间还有比这更他妈荒唐的事情吗?” 她知道是没有的。 因为她没有能力杀死这个仇人。 因为她即使有能力也不能杀死这个仇人,那样的话只能让这天下死去更多的人。 而最荒唐的是,她明明知道她没有做错。 她痛苦的坐在马车上哭泣起来,然后身子蜷缩成了一个团。 在她的手心是一朵被摘下来的梅花。 是那朵在洞口如同血一般的红梅。 黄骠马有些不理解,因为它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 宋芊芊目光平静而且坚定的说道,“跟他们一样,去南郡。” …… …… 第八十八章 二十四壶酒 南郡城前。 登云榜上的二十二人已经倒下了十几个人。 但是从头一直站到最后的人竟然是云客。 他没有感觉到天空之中的那朵魔云再向前飞动。 于是他知道肯定是有人挡住了那个魔王。 可是能是谁呢? 他当然不知道是谁。 因为这实在是一件太荒唐的事情,就连黄春秋都挡不住的人,又有谁能挡得住呢? 他痛苦的咳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抬眼望着远处那些势力,然后放声大笑, 净水庵的老太不懂,他究竟在笑什么? 青云祠的那掌门不明白,他莫不是疯了? 流风观的主持也不懂。 南梁城的人看不出来。 南山城的人自然也不明白。 他笑的是什么? 云客站在城池前面,然后喷着血喝道,“当年郡主说的没有错,你看他们好像一群狗。” 天地间的灵力都在此时不禁颤抖了一下。 他大骂说道,“此时我看来,你们却是连狗都不如!” 一个白发老者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正是流风观的主持,他的口中念着别人听不懂奥妙词汇,然后平静说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云客说道,“今日的南郡城定然是守不住了,但是你们若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南郡城那也是在痴人说梦。” 他眼神有着无比的平静,遥遥的看着远处的那条已经冻结的易水。 南郡在这世间已经平安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间风调雨顺,各方臣服无人敢犯,但是就在今天,这座古城终于要经历它所面临的第一次浩劫。 而这些南郡城引以为傲的天才却是保护不了这座城池。 这是人世间最为荒唐和悲哀的事情。 净水庵的老太厉声吼道,“你们南郡向来霸道惯了,从当年的易水寒到应檀溪,你们横行霸道,但是今天郡主去了,你们的时代便是也结束了。” 云客看着天空之中那片已经开始溃散的剑意,然后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岁莫止笑着说道,“双拳难敌四手。” 夏为霜无奈说道,“好汉架不住人多。” 云客看着他们两个人,然后也是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若是我南郡登云榜上人齐聚,何惧他们?” …… …… 何人斯和竹帘的交锋还在胶着。 竹帘的身上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 即使她施展魔宗的功法能遁入风雪,可是却依旧不是何人斯的对手。 但是此时她却是知道大局已定。 她看着远处天空之中那朵飘来的魔云然后笑着说道,“你看,你们已经败了。” 何人斯低下头去沉默不语,他能用手掌拨开这天空之中的风雪,但是却拨不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生浑浊。 竹帘嘲讽说道,“你的掌很厉害,但是却劈不开命运。” 她转过身,坐在地下剧烈的喘息着说道,“当年我母亲跟我说过,让我信命,但是我却偏偏不信命,应檀溪已经死了,等到魔宗占领南郡,以后南郡的公主便是叫做应竹帘。” 何人斯无奈说道,“你可以成为她,但是你却永远不是她。” 竹帘一愣,然后问道,“何意?” 何人斯平静道,“因为你不如她。” 他看着她静静说道,“你没有她漂亮,也没有她有趣。” 竹帘的手缓缓握紧,然后她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阵不正常的笑容,“即使是这样,那又如何?你的兄弟们即将死在南郡城前,魔宗马上就要攻入北城……” 何人斯道,“我要走了。” 竹帘道,“我不会让你走的。” 何人斯平静笑道,“你这次拦不住我。” 他转身,然后平静的挥出手掌。 天空之中那些无数晶莹的雪花每一朵都是一柄锋利的刀锋,以何人斯的境界,即使伤不到他,但是也很难突破这层包围。 竹帘浑身重伤,但是也要把他困在这里。 这次何人斯的出手,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看上去只是一次普通的挥手。 但是空气之中的气息却明显变化了。 无数细密的雪花在接触到他掌风的一瞬间然后碎成了无数细屑。 何人斯破风雪而出,掌风如剑。 一道静谧的风吹在他的脸上,然后带过了三道血线。 不是黑色的血。 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血。 他的右手手指就在这一刻从小指到中指齐齐的断了三根。 然后他就破开了这片风雪。 竹帘的脸色苍白,然后终于吐出了一口鲜血。 她看着那风雪的破口喊着问道,“值得吗?” 风雪虽急,但是却没有人回答她。 —— 何人斯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 …… 南郡城南门的剑意已经塌陷,然后几大势力的人便是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云客闭上了眼睛,然后自言自语说道,“你看,还不让我早早的炸了胎,然后拦住这些畜生。” 岁莫止平静笑道,“现在又多了二十一个人陪你一起死,你难道不觉得高兴?” 云客笑道,“我只想喝酒。” 夏为霜说道,“没有酒,只有尿……” 他的话音未落,旁边的那些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然后在他们身后的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异样的气息。 浑身鲜血的何人斯从城门之中大踏步走来。 他看着云客然后大笑说道,“自然有酒!” 他挥手,然后天空之中便是落下了二十四个酒壶,里面都是斟满的好酒。 云客迟楞了一下,然后看着何人斯说道,“你来的晚了。” 何人斯无奈说道,?“没有办法。” 云客低头,然后看到了他已经光秃秃的三根手指。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疼吗?” 何人斯笑道,“能拿酒。” 夏为霜也笑道,“这就好。” …… …… 那些势力的人忽然愣住,他们看着面前这些近乎发了狂的年轻人,心中莫名的就生出了一些畏惧。 但是他们的脚步还是在向前的。 风雪仿佛无声。 一片被风吹乱的六角雪花散成了碎片。 …… …… 风还在刮。 天地间的雪雾如同晨曦的阳光一般稠密。 然后,在这风雪之中,忽然能隐隐约约能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看他们,真的很悲壮。” 随即便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既然如此,你想不想更悲壮一些。” 男人道,“你应付的了?” 女人道,“虽然不是巅峰,但是这一路之上灵力恢复了大半。” 男人说道,“小心些。” 女人道,“我脸上真的很脏?” 男人道,“还行。” 女人说道,“你抓些雪帮我擦擦。” 男人无奈,“你还要脸?” 女人笑着道,“既然要去亮相,自然是要美美的。” 然后便是抓雪擦脸的声音。 片刻。 女人忽然问道,“你有脂粉吗?” 男人怒道,“我不是大姑娘。” 女人咯咯笑着,“我只是玩笑罢了,我现在看起来好看些不?” 男人淡淡答道,“恩。” 女人于是就笑道,“那我便去了,你去对付那魔王的时候也要小心。” 男人没有再答话。 风雪的呼啸吞没了女人的最后一句话。 …… …… 二十四壶酒。 二十三壶已经喝尽。 何人斯大笑,“登云榜上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云客道,“还剩一壶。” 何人斯说道,“既然公主不在,我便替她喝了!” 他伸出手,然后想要去雪地上捡那最后一壶酒。 但是他却没有抓到那壶酒。 因为有一双手率先把它捡了起来。 这双手仿佛凭空出现,而且实在是太漂亮,仿佛比那天地间的雪还白。 何人斯愣住……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人就这样站在了他们的前面。 她轻轻回头,那笑容足以让尘世间所有的男人为之倾心。 应檀溪捡起了那壶酒,然后放在嘴边一饮而尽。 她有些不满的看着何人斯和云客说道,“我不喜欢喝青檀酒,下次记得给我灌些甘红……” …… …… 第八十九章 应檀溪的话 她出现。 如同昙花。 但是却不是一现。 如同星光。 然后永存。 她本来就长的极为美丽,虽然她的脸上现在没有妆容,但是却足以让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黯然失色。 …… 或许她已经太久没有出现在这世间了。 或许她已经太久没有说过话了。 所以当她出现的时候,一切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但是…… 这一切却又都是那么自然。 她…… 是应檀溪。 她…… 是登云榜第一! —— 长风遮面。 人们开始骚动。 南山城的那位上官落世子这次也随着他们出来,本来他以为是一场极为顺畅的战斗,但是当他们围攻了南郡城几天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绝境可以激发人最大的力量。 直到今天,他们都会以为自己将会没有任何阻碍的进入到南郡城之中,但是此时的变数还是出现了。 应檀溪。 应檀溪? 应檀溪!? 她不是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当年那无数应檀溪的追求者之中,上官落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在她死后,他已经于别处藩王的公主订了婚。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此景,她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上官落缓缓的握紧了拳头,然后低下了头。 他已经不敢抬头,他已经没有脸去抬头。 …… …… 净水庵的老太沉默了。 那些冲杀过去的大军止住了脚步。 青云祠的掌门低下了头。 流风观的主持也无话可说。 应檀溪站在那二十四人的最前面,手中拿着已空的酒壶。 她望着这些前来攻打南郡城的人们的脸,忽然有些恶心。 事实上她十分恶心。 若不是场合不允许,她此时已经吐了出来。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望着对面的那些人说道,“各位大人,别来无恙?” 别来…… 自然是无恙的。 城外的那些人们站在风雪之中,然后感觉自己的身体此时都已被冻僵。 他们看着那站在风雪之前的女人,然后忽然感觉到这世界竟然是这样的可怕。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 空气静默,安静无比。 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 —— 正是南山城的城主。 他骑在马上,看着应檀溪喝道,“公主没有死,整个南郡自然都该庆祝……但是我等今天都是应天命行事,南郡大势已去,即使你们登云榜二十四人都到此,也不可能是我们上万大军的对手……” 应檀溪平静望着他,然后认真问道,“你们的天意就是归降魔宗?” 城主平静道,“大势所趋,郡主已去,中原上三大宗今非昔比,这方寸之内,唯有归降魔宗,才是唯一的活路。” 应檀溪静静的盯着他,然后面无表情的问道,“那么我想问你,是谁告诉你郡主已去?” 城主愣住。 他的脸色就在此时变化。 然后他的舌头忽然有了些僵硬。 他看着应檀溪,就如同见了鬼一般。 —— 一年前,天下人都说她已经死了,半年之后南郡又给她办了一场隆重的葬礼。 但是今天,她还是出现在了南郡城前。 那郡主? 他忽然不敢继续往下去想。 冷汗从他的手掌如同涌泉一般滴落,然后把他的手和手中的铁枪冻在了一起。 应檀溪带着笑看着这些兵马,然后自信的笑道,“你们的脑子实在是太愚蠢,我爹爹说的不错,你们就是一群狗……若是说狗都抬举了你们,因为狗尚且还知道明辨是非……” 她擅长骂人,骂的也毫不留情,自然也是很难听的。 但是此时那上万的兵马却是在也没有人说话。 他们低下了头,就像是一群犯了错的孩子在听着大人的教训。 在无人有任何动静,再无人敢说话。 不知道安静了多久,然后那净水庵的老太忽然厉声看着应檀溪喝道,“一派胡言!” 应檀溪停住了嘴,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道,“哦?” 那老太急急喝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活了过来,但是郡主却是真的死了。” 应檀溪笑道,“你亲眼见到?” 老太有些语塞,但是犹豫了片刻之后又狠狠咬牙说道,“他若是不死,为何不亲自前来应敌?还需要让登云榜上一群小辈替他出头?” 应檀溪听着这句话,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她背过了手,然后认真的问道,“你觉得,在你们和魔宗之间,我父亲会觉得那个更重要?” 她转头,然后看着天上的那些魔云。 “魔宗已经兵临城下这些日,你可曾见到玄武城破?” 如果说之前那些话都是炸药,那么此时这句话便是点燃炸药的火焰。 那老太的脸色变化起来。 她张口结舌,看着远方的魔云,最后也低下了头。 应檀溪看着她骂道,“郡主正在全力对付魔宗,自然无法分神与你们争论,若不是看你们这些人愚蠢,今天即使是我,也不会出来!” 那些人马躁动纷纷,然后许多人都在此时萌生了些许退意。 他们知道,若是郡主真的没有死,等到他灭了魔宗,迎接他们的就将会是灭顶之灾。 流风观的主持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他看见身边的人都已经开始往后退去。 他抿着胡子,然后皱了皱眉头。 “公主此话虽然符合逻辑,但是我却有一个问题。” 应檀溪看向了他,然后冷笑说道,“哦?” 那主持想了想,然后正色说道,“世人皆知,郡主在南郡城前一剑能送君千里,敢叫魔王不回头……为何这次魔宗兵临城下,却耗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那魔宗还在城前?” 应檀溪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们在此稍候片刻,便是再也看不到这片魔云了。” 她这话说的很认真。 她的眼神极为犀利。 那些兵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与她对视。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内心都在此时或多或少的萌生退意。 但是他们的内心却还是有着不甘。 那主持沉思片刻,然后认真问道,“既然如此,可否让郡主出来相见?” 应檀溪转头看着他厉声骂道,“我能出来已经算是给足了你们面子,你算是什么狗东西?竟然还敢让郡主出来相见?若你不信,在此稍后片刻,等到郡主收拾完了魔宗,我自然会让他出来!” 主持低下了头,“既然如此,我愿在此等候公主片刻。” 他双手低垂,然后就在雪地之中真的闭上了眼睛等待了起来。 应檀溪看着他,然后也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我一起等候,只是这天寒,我想喝些酒取暖,你们当中谁去这城中取些酒肉出来?” 她转过头看着何人斯。 …… 何人斯离她最近,自然也能看见应檀溪脸上细微的表情。 天气严寒,但是还是有着汗珠从她的鼻尖滴落下来。 何人斯轻轻低下了头,然后说道,“公主稍后,我这就去。” 应檀溪道,“我要南街的烤肉!” 何人斯轻轻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 …… 第九十章 午时二刻半 她当然不会真的想要吃酒肉。 虽然她此时很饿。 但是何人斯却明白了她是在拖延时间。 那么此时此刻,那片魔云的去留便是能决定这场战斗的最后走向。 那去战魔王的究竟是何人? 何人斯脸上被风吹得有些微疼,这样的疼痛很胶着,仿佛比他断掉的三根手指都要疼。 …… …… 洛宁走在长街之上。 长街上关门闭户,没有人一个百姓露头。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场战斗的残酷,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刻露头,所以这长街之上便是只有洛宁一个人。 他走的不快,但是却也不慢。 事实上,他正是在蓄势。 从芒砀山到南郡城耗费了他很多灵力,虽然不是大碍,但是他毕竟已经一年的时间没有出现在这世间了。 如同刀锋一般的雪吹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落在了地上。 洛宁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伸手摸了摸在腰间的剑柄,继续向前。 前方有很多他以前见过的东西。 —— 那座酒楼。 是应檀溪女扮男装请他喝酒的那座。 —— 那座客栈。 他曾经在那座客栈之中吃了一顿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火锅,然后破了阴阳。 —— 最后他看到了公主府。 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公主府,这里还是没有变了样子。 他忽然想到了丫鬟,然后自然的就想到了尹子卿。 那个傻徒弟。 公主府的雪没有人踩过,显得有些格外的雪白。 洛宁低头,然后抓起了一点放入了口中。 那冰冷的雪在口间化成了水,真的是十分清凉的存在。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此时此刻。 正是午时一刻。 …… …… 长街上十分寒冷。 但是此时却有两个人正坐在一块即将要被风雪掩埋的青石之上。 洛宁心里想着,若是黄春秋在此,他定然会拿着扫帚扫干净了这一片街上的雪。 但是当他带着好奇心走到那两人的面前的时候,他却忽然又沉默了。 那坐在青石上的人虽然低着头,但是他还是能认出来那人便是黄春秋。 丫鬟站在黄春秋的面前,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 她仿佛早就知道洛宁会来。 她也仿佛知道他会经过这里。 洛宁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知道黄春秋已经死去。 …… 他沉默问道,“他临死前说什么?” 丫鬟回答说道,?“他想要知道你究竟能不能回来。” 洛宁平静道,“我现在已经回来了。” 丫鬟说道,“他还问你能不能打赢那名魔王。” 洛宁不解问道,“这是他说的?” 丫鬟道,“这是我替他问的。” 洛宁平静说道,“应该可以的。” 丫鬟道,“应该?” 洛宁转过了头小声说道,“我不太确定。” 他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的那片魔云。 他有些关切的问道,“现在在前面的人是谁?” 丫鬟说道,“你的徒弟。” 洛宁道,“他不会修行,很愚蠢,但是傻人却有傻人的胆子。” 丫鬟看着他的侧脸说道,“他说过要拿起你的剑,然后死在你的前面。” 洛宁平静道,“所以我回来了,他应该死不了了。”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着,但是此时他的脚步已经忽然变得坚定了许多。 丫鬟叹息道,“他还想说你的剑不够快……” 冷日照城头。 此时此刻。 正是午时二刻。 …… …… 这条掩盖风雪的道路很近。 但是在他的面前却仿佛格外的长。 因为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冥冥之中仿佛有着许多唠叨的东西在扰乱着他的道心。 郡主死了。 黄春秋死了。 南郡城之中所有的大能都死了。 此时此刻,那便是郡主在南郡城之中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应验了。 他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 时至今日,他还是入了地狱。 地狱真的很恐怖吗? 他只是知道肩上的担子很重。 若是他这一战输了? 他对得起谁? 宋芊芊? 应檀溪? 郡主? 黄春秋? 丫鬟? 尹子卿? 这些在他身后为他付出了一切的人…… 他的脚步忽然又沉重了起来。 他的身上仿佛有了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丫鬟跟在他的身后。 寸步不离。 …… …… 尹子卿还是保持着握剑的动作。 他一动未曾动。 但是梁孤城却是在此时在用灵力一点点的探看着他身后的动静。 他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 可是他怎么敢有勇气来面对自己? 梁孤城知道就连青莲都死在这里,他更没有任何大意的理由。 但是几个时辰过去了。 这个傻子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风雪之中,仿佛已经成了一座冰雕。 他的内心终于有了些不耐烦。 若是要杀死他,甚至都不需要他出手。 也许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 可是他为何不敢? 他究竟在惧怕什么? …… 尹子卿的身体已经被冻僵。 一个凡人在一个生死境的强者面前还要握剑? 这便是如同洛宁等人当年在青山之上面对魔君是一个道理。 但是他还是一往无前。 这便是傻人好处。 但是此时若不是他已经被风雪冻僵,只怕是他的身体已经抖动起来,然后被梁孤城看出破绽。 可是空气之中却逐渐弥漫出了杀气。 他知道,他一旦想要杀死自己,那便是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他握剑的手缓缓的动了动。 —— 他练了一整年的剑,此时终于要砍人了。 …… …… 何人斯走在长街之上。 家家关门闭户,哪里有酒肉? 他沉默着,然后抬起了头去看着天空之中的那片魔云。 他仿佛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 然后他就明白了整个南郡的命运都在这一战之上。 他看着那关门的烤肉店,然后终于明白了应檀溪的意思。 —— 原来她不是让自己来找酒。 他站在长街之上忽然喊道,“公主回来了!” 公主回来了! 这是一条消息。 类似于郡主死了。 是一条足以振奋人心的消息。 人们听着那一声声的呼喊,然后终于有好奇的人探出了头伸出了脑袋。 “公主回来了?” “那个公主?” “莫不是应檀溪?” 当好奇心不能得以满足的时候,他们便是纷纷冲上了长街。 他们看着那在风雪之中浑身鲜血的何人斯,然后有人就认出来了他的身份。 何人斯喊道,“公主回来了,她正在南郡城南城之前……” 人们之中议论之声又起。 “她回来了……莫不是?” “我刚才看到一个挎着剑的年轻人,莫不是他就是洛宁?” “他是回来救我们南郡的……” 一个年轻人忽然骂道,“他妈的,打不过魔宗,南梁城的那些人我还是知道的,一群狗屎一样的人,也赶来叫嚣?” 另一个年轻人骂道,“不能让公主一个人受了欺负……” 无数的人从家中拿出了自己应手的家伙然后走上了街。 …… …… “洛宁?剑渊的十三山主?易水寒的弟子?” “他正在往北城走,他是要去杀那魔王!” “他杀魔王,那我们?” “我们自然要去帮公主,就算打不过他们……我们人多,莫非还骂不过他们?” “说的对!” …… …… 长街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然后人们如同潮水一般纷纷涌上了街道。 丫鬟跟在洛宁的身边,然后认真看着他的脸小声说道,“他们都说你是去杀魔王的。” 洛宁道,“我正是要去杀他的。” 丫鬟又小声道,“可是你的剑还是不够快。” 洛宁平静道,“若是杀不死……” 丫鬟道,“那便是有我们这些人跟着你死,怕什么?” 洛宁轻声道,“有道理。” 他握了握剑,然后大踏步走了出去。 丫鬟道,“还是不够快。” 洛宁沉思了片刻,然后伸出了手,旁边一家院子之中飞出了一壶酒。 他拿着那壶酒在手中,然后仰天喝了一口。 他问道,“现在呢?” 丫鬟想了想道,“够快了。” 洛宁道,“好。” 他的脚步更快,于是更加自信。 远处刚刚出来的人们看着这个少年,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丫鬟跟不上他的脚步,然后着急喊着问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洛宁平静的回答说道,“杀魔王!” …… 人群沸腾。 “他是去杀魔王的?” “他莫不是就是洛宁?” “那公主也应该没有死……” “哈哈哈,我南郡有救了。” “可是他只有一个人……” “怕什么?有了他便是够了,我们一起去,干他娘的……” …… ……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了长街。 —— 白雪更急。 人声更密。 此时正是午时二刻过半。 …… …… 第九十一章 剑出鞘 梁孤城终于动了。 吹的正紧的风让他的眉梢和发尖稍微有些波动。 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出招。 他挥手,然后就在空气之中凭空抽出了一柄血色的弯刀。 刀是长的,自然也是宽大的,所以这柄刀被抽出来,仿佛就能阻隔住风雪。 尹子卿是个凡人,自然不值得他用刀,但是他知道——这风雪之中还隐藏了太多的未知。 所以他这一刀,是试探之刀,也是破敌之刀。 尹子卿自然抵御不住风雪之中涌现的那道魔气,但是他却还是一步未曾退。 冰冷的霜花打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在他的衣服上划出了无数的裂痕,条条鲜血绽放在雪花之中留下了道道如同彩虹一般的殷红。 —— 梁孤城这一刀却是没有去斩他! 他斩的是他的身后,斩的是苍茫的白色的霜雪。 无数的雪花飞动,在这雪地之上形成了一道宛如两道潮水一般的寒流从尹子卿的身边让过。 在他的身后几里的地方,那便是南郡城。 南郡城上的无数守将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无不张口结舌。 这天地间的灵力如同潮涌,那铺天盖地的风雪刀意他们何曾见过? 可是郡主已经去了,黄春秋也已经倒下,这南郡城之中还有谁能抵挡住那魔王的脚步? 尹子卿在风雪之中的身影便是更加渺小。 他只是普通人,更不能敌。 但是他为何还在坚持? 若是梁孤城想要杀他,莫非不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阵风不知道刮了多久。 南郡城的整座北门都在此时颤抖了一下,城楼之上的雪花扑簌簌的落下,然后堆在了城角之下。 整个南郡城都听到了这个动静,那恐怖如同雷鸣一般的回声便是在这如同巨钟一般的城中回荡起来。 天空之中的魔云更近一步。 梁孤城望着茫茫的风雪,然后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他已经不需要说完第二句话,尹子卿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一刀斩出,他已经明白了风雪之中只是空城计。 梁孤城望着尹子卿说道,“若是有可能,我真的可以不杀你。” 尹子卿微笑,“可是我却要杀你!” 梁孤城不再说话,他已经明白一切,他接下来要做的不是和这个傻子耍贫嘴,而是带领着魔宗的大军进入南郡城。 他看着那座未曾倒塌的城墙,然后点了点头。 “看来郡主死去之前还没有完全放弃南郡。” 他看着那座城道,“这城墙之中有着很悬奥的阵法,可以抵挡住我的刀意……” “但是……” 他话锋一转,“即使这结界再强又能挡住多久呢?” 天空之中传来了一道宛如雷鸣一般的声响,梁孤城左脚在前,右脚在后,手中忽然紧了紧刀,他望着满天的霜雪,忽然清哮一声…… 刀意如洪,再次斩落。 南郡城城墙再次震动开来,整个城之中都仿佛响起了一道惊雷! 此刀未曾落,然后第二刀又至! 那坚实的城墙之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梁孤城仰天大笑,“南郡之主?不过如此。” 他横刀在身前,然后有些怜惜的看了看尹子卿——“我暂时不会杀你,因为我会让你看到这座城和你所谓的信仰是如何破裂的……” 雷声再鸣。 那城上的所有人都在此时生出了一种无比绝望的情绪,他们看着那霜雪之中的魔王,终于知道了绝望是种怎样的感觉。 但是就在此时,在那本来安静的城之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声极为嘈杂的惊呼。 “洛宁来了!” “洛宁来了!” “公主也回来了……” “他是来杀魔王的!” “杀他……” 那嘈杂的人声如同蝉鸣,先是很小,最后汇聚成了很大。 很多。 很吵。 但是那些守城将士听着那声音,忽然就在心底生出了无数的气力。 不知道有谁眼尖。 也不知道是不是谁跟着那些人胡乱喊叫。 那目瞪口呆的守城军士之中忽然有人喊道,“洛宁来了!” “是洛宁!” “他来了!” 这些人声然后便是如同冰块入油锅一般的沸腾! 那道震的整个南郡都七荤八素的刀意雷声仿佛消失,天地间此时就只剩下了人声! 人群之中。 长街尽头。 风雪之前! 人们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的簇拥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材不是特别高大。 但是迈着的步子却极稳。 他生的不是特别好看,但是眉目却极为清秀。 最重要的是。 他的左边的腰间挎着一柄柴刀,右边的腰间…… 挎着一柄剑! 只要是跟剑有关的东西,就已经足够在此时振奋人心。 长街之上朔风乱卷,让他身上这一身看上去破烂不堪的衣服此时显得更加寒酸。 若不是腰间的刀和剑,此时的他看上去定然和一个乞丐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纵然他是乞丐,却也没有人敢小看他。 地上刚刚落下的薄雪被他踩的硬了。 他的目光仿佛能透过面前这道坚固的城墙看到远方的梁孤城。 丫鬟跟在他的旁边,手中拿着一个酒壶。 但是此时她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饮酒。 任何多余的言语对于他来说都将是影响他心智的东西。 那座仿佛不会再开的城门终于伴随着他的脚步咣当一声打开了。 那沉重的木门开放,然后涌进这座城的便是那刀意带来的铺天风雪。 可是…… 可是此时那些风雪却再也入不得城了! 因为他来了。 …… …… 他! 洛宁的手轻轻搭在了忘川剑的剑柄之上。 漫天的风雪在他身后,于是那南郡和天下都在他的身后。 他迈步走出了城门,然后目光落在了尹子卿的背影之上。 五里的距离。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便是如同儿戏。 …… 梁孤城轻轻眯起了眼睛,然后缓缓的搓了搓下巴。 空气之中的寒流仿佛冻结了一切。 洛宁隔着风雪,然后那握在剑上的手指终于用力! 五指苍白。 比雪更白! 风雪再无声。 然后那便是一声金铁交错的剑鸣。 乌云顿开。 洛宁手中的剑出鞘了一节。 …… …… 第九十二章 恩怨了 尹子卿站在雪中。 他的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雪和汗和他的肉冻结在了一起。 他想要拔剑斩梁孤城,已经拔不出来。 事实上,就算是他真的能拔出剑,又如何斩的了梁孤城? 所以当这个男人欺霜踏雪走来之时,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衣衫破烂,碎布在这衣襟上迎风飘摇。 但是他的身影就是在此时可擎碧落。 霜雪打在洛宁的眉眼间,少年轻轻眯了眯眼,那些霜白的雪和他的睫毛纠缠在了一起——正是如同那半截出鞘的剑一般寒芒毕露。 …… …… 他向前一步,然后就站在了尹子卿身前,站在了整个南郡的身前。 他没有回头,然后只是轻声说道,“你累了,该歇息了。” 尹子卿泪入眼眶,轻轻抽泣,“神仙哥哥……” …… 他的食指已经攥紧,然后咬的更加紧。 他答应过洛宁不再哭泣,可是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眼眶之中的眼泪他就已经再也止不住。 洛宁平静道,“此时哭不丢人。” 尹子卿望着两旁因为那刀意已经堆积成山的雪峰,然后看着洛宁紧张道,“神仙哥哥,他太厉害……” 洛宁平静道,“哦?” 他食指轻划,那半截已经出鞘的剑忽然光芒大放,没有人看清楚他究竟是怎样出剑的! 他挥手,然后忘川剑便已出。 无数的雪花因为这道剑的锋芒纷纷倒卷而来。 洛宁平静的抬起了头然后看着梁孤城眼睛和他脸上的那块斑。 他平静问道,“听说你很厉害?” 梁孤城道,“你不用柴刀直接用剑,你自然也知道我厉害,何必再问?” 洛宁点头道,“哦!” 他猛然向前一步! 天地忽暗。 只剩剑明。 洛宁又平静说道,“你且退后,看为师斩他!” …… 尹子卿刚要张口,但是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在五里之外。 丫鬟伸出了手,紧紧的抱住了他。 她痛心说道,“下次,不要再去做这么逞强的傻事了……” 尹子卿憨憨笑着,“若是傻子不做傻事,那为何要聪明人去做呢?” 丫鬟一愣,声泪俱下,已然回答不出。 …… …… 剑光照亮了大地。 照亮了白的雪。 洛宁没有多说一句话,他那柄剑就已经在此时落下。 一道雪白的剑气直冲云霄——这便是来自生死境的神通。 霜雪尽寒,远处的山峦之上滚滚而下了无数因为这道剑意惊飞的陈年老雪。 玄武城之前的雪坪就在这一刻如同一朵白色的梅花一般以洛宁为中心豁然绽开。 白色的梅。 黑色的魔云。 只是少了红色的鲜血。 梁孤城一言不发的望着那冲天的剑意,然后不解问道,“你的境界不过是生死境一重,为何竟然能威胁到我?” 洛宁平静道,“因为我只有一次机会,而且我输不起。” 梁孤城刚才挥刀斩落堆积的那两座雪峰终于在此时开始颤抖。 整个南郡城之中又是响起了一阵宛如雷鸣的轰隆。 但是那却不是再来自刀意。 而是来自洛宁的剑意。 无数刚刚席卷过来的风雪都在这一刻调转了方向,浩浩荡荡的再次向着玄武城北门袭来。 …… 梁孤城忍不住赞叹说道,“好剑……就算是易水寒当年在生死境,所用之剑也不过如此。” 他横刀在前,魔云骤集。 黑色的魔云如同火一般将要燎原。 那魔云下压,仿佛要把那剑意包围碾碎。 那朵刚刚绽开的白色梅花中间就这样升起了一团黑色的点缀。 仿佛是在这雪白的梅花之间然后又一次绽开了一朵黑色的雪梅。 这样的画面有些美丽,但是在美丽之中却又透着无比的妖异。 这也是生死境的手段。 两个人共同出手,竟然是让南郡城前绽开了两朵寒梅。 梁孤城道,“你已经进步的极为快了,但是若是想靠着这一剑杀我,就算是当年的易水寒,在你这样的境界之中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他话音落地,猛然伸出了手,他虚空握住,然后猛然喊喝了一声,“碎!” 那多白色的雪梅忽然一颤,然后那周围的花瓣便是如同碎沙一般纷纷坍塌落下,灵巧的风吹着那些散落的雪,像是在这天地间再次绽开了一朵美丽的寒梅。 —— 只是这朵梅,终究只是残梅。 洛宁沉默不语。 他出剑,开风聚雪,然后如同风烟一般的破开了梁孤城的刀意。 可是梁孤城说的却是不错的,即使当年的易水寒以他现在这种境界面对他,也是不能取胜。 他轻轻低下头,看着天地间逐渐聚集起来的魔气,然后眯了眯眼睛。 …… …… 云客和应檀溪在等待。 应檀溪手掌已经没有冷汗。 因为她已经没有汗可以出。 那对面的上万人马也在等候。 远处的天地异样,在这里他们也可以感受的清清楚楚。 这已经绝对是生死境以上的境界交手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些势力之中,终于有人开始萌生了退意。 但是那流风观的主持却丝毫不动。 他没有那般境界,但是却能感悟到天地间的灵力。 他只是默默的打坐,还是在继续等待。 这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那一声出鞘的剑鸣,他们的内心也是有了极大的震撼。 究竟是一个怎样用剑之人,才能把剑运用到这种地步? 这天下除了易水寒,恐怕不就是郡主能如此了? 就算是黄春秋的那一声剑来,也远远不及此剑。 可是胜负未曾定,那他们便还是要等候。 那阵破开白梅的寒风也到了这里,应檀溪闻着天空之中的气息,脸色有了些微微的变化。 云客的手指攥起来,嘎嘣脆响。 —— 莫不是? 他也不是魔王的对手? …… 但是…… 那绝望的感觉还没有出现,这天地间忽然又传来了一声鸣叫。 如同骄凤,腾翅栖梧。 —— 可是,那剑已经出鞘…… 这又能是何物? 云客的眼睛盯着远处,然后落在了那条如同银丝白带一般的易水之上。 他忽然欢喜起来,他站起来喊道,“易水化了!” 无数嘎嘣的脆鸣。 然后便是那一声声冰碴碎裂的乱响。 整个易水的河面仿佛有一个行走的道人在胡乱的拨动着琴弦。 天地骤然安静。 易水骤寒。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如同剑出鞘一般的冰碎裂一般的剑鸣! …… …… 洛宁抬起了头。 他微笑看着梁孤城。 他无奈说道,“我跟你说过,我只有一次机会,所以我不能输……” 他看着手中的忘川剑,然后平静道,“易水寒当年是我这样的境界,确实不可能奈何你……但是……” 洛宁看着天空之中那片聚集的魔云,然后那握剑的五指尽皆苍白。 他挥手,然后忘川剑的剑身之上便是崩开了一处缺口。 但是与此同时,那漫天的魔云真的就被这一剑劈开了。 那道笼罩大地的剑光在此时破开了魔云,然后披霜带雪向着远处的孤山疾驰而去。 那雪坪之上的白梅终于完全塌陷,又或是说完全绽放。 洛宁站在那黑梅的中间,然后有鲜血从他的口中和鼻中涌出。 然后这天地间仿佛就这样开了一朵殷红的梅。 那黑梅的叶,就这样片片凋落。 洛宁自豪的补充说道,“但是,现在的我,却比当年的他要强……” …… …… 第九十三章 郡主的遗产 他。 自然指的是易水寒。 他说他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易水寒。 当年易水寒突破生死境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 …… 洛宁不知道。 他已经不需要知道。 因为这本就是一个与他无关的事情。 那道剑意瞬间绞碎了漫天的魔云,然后归入雪原,不见踪迹。 那多绽开的红梅就开在南郡城前。 红梅如血。 自然似血。 洛宁身上的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打湿了他已经焦臭的衣衫。 这件衣服他已经在身上穿了一年多的时间,所以自然是臭不可当的。 梁孤城手中还握着那柄刀,在他的身后是魔宗的大军。 但是他却已经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看着面前的洛宁,然后有些不甘的说道,“若不是我千里从南郡城赶来,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洛宁想了想,然后说道,“也许芒砀山很近?” 这是一个反问句。 每个人知道芒砀山并不近。 梁孤城无奈道,“你是要让我输的心服口服?” 洛宁平静道,“只是杀人诛心。” 梁孤城不解问道,“杀人就罢了,为何还要诛心?” 洛宁看着他认真问道,“吃饭就罢了,为何还要就着菜吃?” 梁孤城沉思片刻,然后缓缓说道,“有道理。” 他低头,然后缓缓坐在了地上。 “我还告诉那两个人要小心,但是没有想到,我竟然死在他们前面。” 他忽然抬起头,然后看着洛宁不甘的说道,“虽然你已经是生死境,但是郡主已经去了,仅凭着你自己的力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抗衡魔宗的!” 洛宁笑道,“刘成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梁孤城瞪眼,“刘成?他在何处?” 洛宁道,“被我杀了。” 梁孤城苦笑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洛宁拱手说道,“被逼无奈。” 身后的天上的雪花和朔风的寒意还在天上飘着。 洛宁出城。 一剑斩孤城。 …… 这是一场足以能载入史册的战斗。 但是这场战斗却是过的太快了。 梁孤城抬头看着天,他终于无奈叹息说道,“我想要死的体面。” 洛宁平静道,“随便。” 他转过身去,黑色的鲜血从忘川剑上滴落在了雪地之中。 他这一剑融合了砍柴剑意的避无可避和易水剑意的一往无前。 所以他已经超越了当年在生死境时的易水寒。 在剑道的领域之上,他在这世间已经算是能排入上层的存在。 …… 梁孤城轻轻锤了锤头。 他笑了一声,“易先生的传人剑果然很快……” 他又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在这风中化作了漫天的雪花。 可是和别的雪花不同。 他化作的这些雪花却是黑色的。 在这雪白的天地间,这样的黑色正是格外的扎眼的。 但是呢? 凡事总是有但是。 天空之中更多的雪花落下,然后带着那黑色的雪花飞入了高空。 —— 这天地间毕竟有大部分的雪花都是白色的。 所以等到了一定的时候,人们一定不会注意到那片黑色的存在。 相比较那尸体头不知道在哪里的青莲,他自己选择了这样一种死法,已经是极为体面了。 …… …… 他去了。 在他的身后便是魔宗的大军。 洛宁浑身鲜血的握着剑站在这里。 他伸出头望着远方,然后平静挥了挥剑。 雪风如洪! 魔宗退军六十里。 …… …… 应檀溪还在等待。 可是她已经不需要等待。 那冻结的易水已经化开,变成了在这冬天之中流淌的大河。 易水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结冰了。 但是今年冬天的寒冷却让它冻结。 但是还好。 洛宁的剑又让它感受到了这时间赐予它的温暖。 —— 天空之中那片魔云终于散去。 那城池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阵极为暴躁的骂声。 那些拿着锄头和铁锹的百姓从那城中不要命一般的冲了出来。 他们先是一愣。 因为他们不知道在这里的竟然是这么多人。 然后他们又一笑。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美若天仙的女子究竟是谁。 他们很少有人见过应檀溪。 但是就像是她的名字一般,一旦有这个名字的出现,那么这世间无论是谁都会对她无比的尊重。 仿佛她就和郡主的名字一样都成为了一种信仰。 过了片刻。 他们笑够了。 然后他们开始哭。 一个拿着菜刀的年轻人大骂了一声,“我操你……欺负公主,我跟你拼了!” 一个白发的老者拄着铁杖,他看着远处的那只军队,然后忽然骂道,“那不是南山城的城主?怎地转瞬就当起来了狗?” 他顿着拐杖气的胡须乱颤。 “今天我他妈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你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南郡城之中还有人出。 无数的人。 成千上万的人。 —— 这里有着上百万的民众。 一旦这些民众汇聚在了一起,那将是一道多么强大的力量? …… …… 南山城的城主看着远方那已经散去的魔云。 他本来六神无主的脸在此时变得比苦瓜都难看。 但是他还是保持着笑意,他忽然高喊了一声,“几大势力……实在对不住,我们南山城来的匆忙,城中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现在却是要归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一支队伍竟然就这样头也不回的溜将而去。 南梁城的队伍之中也叫了起来,“魔宗来袭,我等要回去驻防,也要走了……” 如同风烟一般,那两只队伍急匆匆的就消失不见。 青云祠的那些人马甚至连话都为曾说,转身便是消失在了雪原之上。 那净水庵的老天看着远处那片已经消失的魔云,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没有郡主的名字,那南郡城之中的那上百万的百姓岂能是他们这几千人能抵抗的? 他们之中最高的境界不过是阴阳境,恐怕连那登云榜上的人都不是对手。 …… 何人斯从那些百姓的人群之中走了出来,身上和手中拿着的竟然都是酒肉。 应檀溪看着那流风观的主持笑道,“你现在也许应该过来跟我们喝一杯。” 那主持迟疑了片刻,“我观中也有些事情,恐怕要先行告……” 他的那个“退”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忽然被一只臭鸡蛋砸在了头上。 他满脸的蛋黄,看起来好不狼狈。 他猛然握拳,刚要发作。 应檀溪平静道,“你要与我们火并?” 那扔蛋黄的人还没有出现,天空之中就出现了无数的武器。 隔夜的夜壶,邻家的白菜帮子,明年做肥的马粪…… 那天空之中便是尽皆都是污秽之物。 但是现在他们大势已去,又如何奈何这些人? 那主持道,“公主果然好客,但是还是容阁下退去,等到来日……” 应檀溪道,“你走不了。” 那主持道,“你现在留不住我。” 应檀溪忽然沉默。 因为现在依照着她的状态,确实留不住这些人。 那净水庵的老太浑身马粪,站在人群之中臭不可当。 她连话都不曾说,转身就要走。 人群忽然着急起来。 “公主,莫不是就让他们走了?” 应檀溪抬头,刚要答话。 人群之中忽然再次出现了一阵骚动和哗乱。 “他们当然走不了。” …… 洛宁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 他腰间挎着刀和剑,然后目光落在了这些百姓的身上。 应檀溪笑道,“他不会就这么把南郡交给你……这是我父亲留给你的东西,关键时刻还是有用。” 洛宁平静道,“这是留给你的。” 应檀溪轻笑,“我的就是你的。” …… 洛宁沉默不语。 他抬起了头,然后看着云客和何人斯问道,“还能打吗?” 云客大笑,“这才刚开始。” 洛宁平静道,“这就好。” 他转身看着何人斯说道,“你去抓她。” 何人斯一愣,然后已经知道了洛宁说的是谁。 他转身,然后走进了城门。 洛宁的目光于是就落在了那些人的身上。 他饶有兴趣的问道,“那么,我问你们一个问题,我打你们,究竟是用剑,还是用刀呢?” …… …… 第九十四章 你来的太晚了 那一战。 天昏地暗。 鲜血如河。 但是却是无比豪迈。 那一战。 污秽不堪。 骂声连绵。 但是却是改写了历史。 …… 民间流传——南郡无助,梁山可欺。 但是现在却是变了。 …… 南郡无主,梁山亦然不可欺。 —— 净水庵和流风观没有人再能在这世界上活下去。 南郡之中的百姓死了几千,受伤上万。 云客掉了一只耳朵。 何人斯断了三根手指。 …… 但是等这件事过去,他们便是能收获比这有更加有价值的东西。 那就是尊严。 从此之后,这世间恐怕没有人再能敢欺负南郡。 哪怕南郡无主。 哪怕他们已经穷途末路。 可是他们却是还有着上百万的百姓。 …… …… 三九的飞雪。 三九的梅花。 应檀溪站在城楼上。 底下便是血树银花,这一切安宁了,本该让人欢喜。 可是她却忽然放声大哭。 是因为她太累了? 确实,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向她这般累。 但是好在这场劳累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可是郡主死了。 她的亲生父亲死了。 她忽然就在刚刚想明白原来在芒砀山的谷底刘成跟自己说的那一切都是真的。 这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打击。 此时此刻,她便再也忍受不住,泪水从她的眼眶之中如同洪水一般的流淌而出。 …… 也许过了许久。 也许只是过了片刻。 她哭的梨花带雨,冷的雪在她手心之中攥成了冰,然后最后化成了水。 但是她却只能哭这一时。 因为此间还没有人。 没有人能看见她的痛苦。 她不能在人前如此,因为她就是他们的信仰和信念。 所以……当有脚步声传上了那城楼的时候,应檀溪站了起来。 她伸手擦干了泪,然后转身去看那城下的风景。 —— 是洛宁的声音。 …… 他本来是不想犹豫的。 但是此时到了应檀溪的面前却还是犹豫不决。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那里,谁也不曾说话。 这样的场景确实很尴尬,但是好在这样的尴尬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洛宁低头轻声道,“你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应檀溪望着城下的鲜血,然后没有转头的问道,“你是来取笑我的?” 洛宁不说话。 应檀溪终于转过了头。 她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洛宁的头更低。 他的记忆仿佛回到了那烤肉店之中的那场对话以及郡主交给自己的后事。 应檀溪看着他,两个人于是又回到了那一言不发的境地。 洛宁缓缓说道,“是。” 应檀溪道,“为何不告诉我?” 洛宁道,“我以为你知道。” “放屁!” 应檀溪大骂。 “若是我的亲爹要死了,我知道会没有一点反应?” 洛宁无奈说道,“当初在芒砀山上你骗我骗的太苦了,所以我有些……” 应檀溪喝道,“我骗你?我骗你是为了何事?突破生死境的莫不是我?那在芒砀山谷底吃了一年野果子的人莫不是你?” 她的泪又一次止不住。 若是平时,她定然会抱着洛宁去哭。 可是此时的她,终究只是蹲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洛宁闭上了眼睛,“对不起。” 空气之中又不知道安静了多久。 应檀溪忽然又抬起了头。 她认真的看着洛宁说道,“当年你在芒砀山上你说喜欢我……” 洛宁不语。 她接着问道,“若是当初的星陨石是真的,你是不是要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命?” 洛宁还是不说话。 应檀溪看着他哭道,“我只想要你跟我说一句喜欢,那怕只是一句喜欢,我便是认为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值得的……我不会怪你,但是你也不应该骗我……” 洛宁咬紧了牙。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问题。 他看着面前这个无助的少女,就仿佛看见了当年在守山剑岭那让自己留下别走的另一个女孩。 可是他还是走了。 若是能不负…… 他定然会认真和她说上一句喜欢。 可是…… 如何能不负? 他望着苍茫的霜雪,然后终于轻声叹了一口气。 他无奈说道,“你来的太晚了。” 艳光安静。 无声。 …… 你来的太晚了。 这只是六个字。 但是却是这世间多少人无数感慨? 若是出场的顺序能变些? 若是…… 可是这世间哪有若是? 他已经对别的人说了喜欢。 若是此时若是再对她说喜欢,到了最后那便是伤的是两颗心。 应檀溪忽然愣住。 这六个字仿佛有着无尽的魔力。 让她的心口好痛。 她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低下头,然后用衣袖擦干了眼角的泪。 她就这样咧着嘴笑了。 “你说过我笑起来好看……” 她对洛宁说道,“既然如此,从此以后,这世间谁都不能让我哭。” 她笑起来真的是很好看。 但是此时在洛宁眼中,这笑的背后却不知道蕴藏了多少重量——这不是她之前的笑,这样的笑实在是付出太多的代价了——洛宁明白,在这件事情的初始,这世间就在再也没有当初那个天真灿烂的应檀溪了。 他微笑,一滴泪从他的眼中滴落。 洛宁应答道,“啊……你笑起来……确实很好看。” 应檀溪开心说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但是若是以后分手了,那情人便是成了路人……我若是和你成不了情人,那么我们就做一辈子的朋友好不好?” 洛宁喃喃恍惚答道,“好!” 应檀溪笑着拉起了他的手,“既然如此,我们去……” 洛宁不解问道,“去哪?” 应檀溪道,“去见我母亲和姐姐……” …… …… …… …… 陶余温已经被软禁。 她在自己的房间之中,没有人来打扰她,但是门口却是有着专人在把守。 她不能接受自己已经失败的事实,但是却无法做出任何选择。 她最爱的一个女儿马上就要来见自己。 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屋子之中的熏香迷人,她静静的坐在桌前。 …… 应檀溪和洛宁走了进来。 —— 空气安静。 更尴尬。 陶余温闭了闭眼,然后率先开口。 “你可以骂我……” 应檀溪没有说话,她是在笑着。 洛宁无话可说,只能低下头。 陶余温看着洛宁赞叹说道,“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她望着桌上的那壶茶,然后忽然站起了身子,“今日难得见你一面,我去给你砌壶茶……” 她的桌上还有一整杯剩下的茶。 那是郡主死时的那杯。 他没有喝,也没有倒掉。 她忽然想到了黄春秋在南郡城南门对自己说的那句话——他让自己喝一口这个茶水便是会明白一切…… 这杯茶能说明一切? 她摇头有几分得意的说道,“我在南郡隐藏了十几年,就连郡主和我女儿都看不出我是魔宗的人,本来以为此事必成,但是却没有想到碰见了你……” 这不是在吹嘘,因为这确实值得骄傲。 无论是谁,能在十几年的时间之中干成这件事情那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她转身端着茶壶走到了炉子旁边。 然后她饶有兴趣的端起了那杯已经凉了的茶。 她更骄傲的说道,“若不是我这茶香,想必郡主也不会如此喜爱,今日你们来,到是有了口福……” 她仰头,然后喝尽了杯中的茶。 …… 她的脸色就在这一瞬间变化。 那手中的壶酒于是再也拿拿捏不住。 壶掉在底下摔的粉碎。 陶余温的目光直勾勾盯住了那熊熊的炉火。 她忽然蹲下身子,然后嚎啕大哭…… …… …… 第九十五章 败的人 她为何会落泪? 这香茶之中又没有毒。 她为何要哭? 这是应檀溪想不明白的,也是洛宁想不明白的。 但是他们却已经不需要想明白。 作为这场战斗最后的胜利者,他们本来就有权力知道这一切。 陶余温的目光落在了那摔在地下已经粉碎的茶杯之上。 —— 她的眼中几乎是要流出血来。 哪怕是她知道她失败的那一刻,她都未曾如此失态过…… 那究竟是为何? 那究竟是何事? 陶余温的双手抓住了那片已经破碎的茶杯茬,那锋利的碎片已经割在了她的肉里。 但是她却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呼喊,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流淌而出,然后落在了地上。 …… “母亲……” 应檀溪呼了一声,脸色骤变,就要上前,但是洛宁却是伸手拦住了她。 他平静的看着陶余温说道,“您已经演了十几年的戏,此时还要再演,您不嫌累吗?” 陶余温的脸色忽然一沉,她抬起头来,举着手中的茶杯碎片看着洛宁忽然大笑,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她站起来,眼神之中已经近乎都是疯狂。 她高声呼喊,“我这十几年来,以为郡主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但是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的可笑……” 她的泪水落下,然后滴落在了那地上的茶壶中。 她苦笑说道,“原来他早就知道……这杯茶实际上并不好喝……” 这是虽然是一句话,但是却是两个意思。 应檀溪站在原地看着陶余温,然后她就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莫非? 莫非郡主早就知道她是魔宗的卧底? 陶余温向后倒退了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她无奈摇头说道,“我这十几年来,一直认为我的沏的茶是天下最好喝的茶,但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这茶竟然能这样难喝……” 她望着地下那茶壶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然后望着应檀溪说道,“没错,他原来在我做这件事的第一天他就知道……” 窗外的飞雪落在了房屋的檐上,然后被屋子之中的热气蒸发化作了无数的水珠。 陶余温哭的像个孩子,但是她的目光却依旧那般冰冷。 “我一直以为在下这盘大旗的人是我,但是我却没有想到,原来棋盘却一直拿在他手里……” 她的目光转在了洛宁的身上,“他把最后的一招寄托在了你身上,所以他才能这般去了……” “可是!” 她的眼神之中忽然又闪过了一丝不甘。 “他明知道那是毒酒,为何他还要去喝?” “为何?” “为何?” 屋子之中的咆哮声一声高过一声,然后变成了凄厉的嘶鸣。 陶余温坐下了身子,然后用手抓住了头,表情痛苦不堪。 …… “因为他一直都爱你。” 一个声音忽然就在此时响起,陶余温忽然抬头,然后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丫鬟。 应檀溪的身子一软,近乎要瘫软下去,她看着丫鬟问道,“莫非你也知道这件事?” 丫鬟低头小声说道,“这是黄老前辈临终前告诉我的……” 她看着陶余温,然后对她说道,“郡主知道,若不是他死了,魔宗便是永世都不敢露头来南郡,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便是要继续心怀鬼胎……他只能卖出这个破绽给魔宗,他是甘愿死在你手里……” 陶余温忽然站起身,“胡说!这件事情我做的天衣无缝,他怎会知道?” 丫鬟看着她认真说道,“他早已经为了这天下做好了一切赴死的准备!” 丫鬟抬起头,眼睛也已经被泪水浸湿了。 她看着洛宁,“他本来决定把南郡交给公主,但是当你出现之后,他就决定把南郡交给你……” 洛宁嘴唇颤抖,“为何?” 丫鬟闭上眼睛痛苦说道,“因为他欠易水寒一份人情……” …… 旧时的事情究竟如何。 他们自然不得而知。 但是洛宁却是可以知道,在这世间,原来还有这样长达十几年不变的爱情和友情。 丫鬟轻声说道,“他死之前,写了一封信给黄春秋,让他交给你。” 陶余温的眼睛忽然就瞪圆了起来,她高声吼道,“我不看,莫给我,我不看……” 她又哭又笑,像是一个要饭的疯子,应檀溪站在哪里,连动也不曾动过。 洛宁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在此时是冰冷的。 如同死人,在此时没有一点的温度。 她的脸也是如同她的手一般冰冷,但是她的心呢? 屋子之中的温度终于渐渐降了下来,陶余温安静了。 她如醉如痴的坐在椅子上,然后伸出了左手握着把手沉思不语。 忽然间,她抬起了头,然后那瞬间就干裂了的嘴唇轻轻看着洛宁呼唤说道,“我能活吗?” 洛宁不说话。 他无法说话。 丫鬟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头也低下。 陶余温眼中最后一丝火光忽然熄灭,她忽然很自然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想和檀溪单独呆一会……” 洛宁的手轻轻握了握,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咬了咬牙,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丫鬟还要再说,但是却已经被他拉出了门去。 洛宁低下头,在应檀溪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然后也转身走出了屋门。 外面寒风正急,屋门砰的一声就这样关上。 陶余温看着应檀溪微笑说道,“他是不是叫你小心?” 应檀溪忽然愣住,然后她诚实的点了点头,“是的。” 陶余温笑了起来,然后她望着外面打着窗户纸的雪花眼神近乎有些陶醉。 她感慨说道,“他当年也是这般关心我的。” 应檀溪吼道,“他现在又何曾没有关心过你?” 陶余温苦涩着嘴角摇了摇头。 她轻声道,“你不懂。” 她伸手拢了拢自己身后已经凌乱的发,然后再次抬头。 她的目光之中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朗。 她看着应檀溪宠溺的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你说吧……” 应檀溪握了握拳,然后看着陶余温的眼睛低声问道,“为什么?” 陶余温再次苦笑,似乎她根本没有想到这竟然是这个问题。 或许她早已想到。 这个只是最难的问题。 她把手中攥着的那片茶杯碎片抛在了地下,然后看着应檀溪平静说道,“其实……我本姓不姓陶……” 第九十六章 美丽的妆 昏黄的光线照在这间被风雪遮掩的更加昏暗的屋子之中。 屋子之中没有点起烛火,但是却是像在此时点起来了烛火一般。 陶余温的目光在这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更加昏沉。 她缓缓开口,平铺直叙,像是在诉说一件极为普通的事情。 “我本姓李,陶是后来改的名字……桃跟李本来就是不分家的,改了姓,但是却还是有些未了的情……” “我有一个妹妹,说是妹妹,但是却是同日同时出生的……不过家里人叫起来好听,便是给我们两个起了个余温和余香的名字……” 她的眼神之中燃着回忆的光芒,然后抬头宠溺的看着应檀溪。 “过去的这些事情,我不想再跟你提起,因为我不想让你们活在属于我们这辈就该结束的仇恨之中。而且这件事情,本就是当初的孽缘……”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说道,“我在听。” 陶余温平静道,“可是我却不想跟你说。你只需要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心中的不甘,当年我本应该风风光光的嫁给另一个人,但是我却阴差阳错的嫁给了他……这十几年来,我又何曾真正开心过?” 应檀溪看着她颤抖说道,“可是父亲却一直爱你……” 陶余温苦笑,“所以我知道我错了。这天下我辜负的不仅仅是他,却还是有你……本来想着借助魔宗的报复这一切,但是我却没有想到他竟然把这一切看的如此透彻。”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悲哀,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 可是此时知道又有何用呢? 她低下头,已经不愿再提及此事,但是她却又在忽然之间抬起了头。 她看着应檀溪认真问道,“他给我那张纸条上说什么?” 应檀溪一愣,然后下意识说道,“我也未曾看过。” 陶余温笑道,“让我猜猜,大概是些让我不要再放肆了的话语。” 应檀溪也笑了,“父亲一向如此。” 陶余温站起身子来,她的手就这样落在了应檀溪的脸上,“竹帘是你的亲姐姐,只是跟了我走了歪路,你们日后要好好对她。” 她的目光又忽然落在了门外,落在了那片风雪之中,她看着应檀溪怜惜说道,“天下的男人那么多,为何你就喜欢他一个?” 应檀溪没有回避,她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我从见他那日便是喜欢他。” 陶余温笑了,“当年周围那些人来找你提亲,你却宁愿嫁给那傻子也不愿意去看一眼那些别人高攀不上的公子……现在这个傻子成了你喜欢人的徒弟,你却成了局外人……” 应檀溪的头更低,“可是我却只喜欢他。” 陶余温认真说道,“可是他的心中却没有你。” 应檀溪小声道,“应是有我的。” 陶余温道,“可是却不够。他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东西,即使有你,恐怕日后这些东西便是会像山一般压在你的身上……” 应檀溪抬头说道,“我不怕。” 陶余温的嘴唇颤抖起来,可是她眼中的泪却是始终没有落下,“我的傻孩子,你为何这么傻?你平时那么聪明,为何却要在这事上钻牛角尖?” 应檀溪道,“您又何尝不是?” 陶余温的嘴角抽搐着。 她无奈的看着她,然后那手终于从应檀溪的脸上慢慢的滑落下来。 她自己的女儿,她如何能不心疼? 她自己肉,她如何能不怜惜? 她嘴角抽搐着坐在凳子上,然后看着外面那渐渐将天地光芒掩盖下去的黑暗。 于是那些无奈都在此时化作了一声叹息。 “你答应我,以后不能为了男人毁了自己,可以吗?” 屋子之中更加安静。 应檀溪看着她平静说道,?“不可以。” 陶余温急了,“为何?” 应檀溪道,“因为你说这些话像是在对我说遗言,我不喜……” 陶余温颤抖说道,“你莫非不恨我?” 应檀溪的泪再也止不住,她看着陶余温说道,“可是你是我的母亲……” 屋子之中的气温似乎已经要和外面的融合到了一处。 陶余温闭上了眼睛,“你不狠,可是却代表不了别人不恨……” 应檀溪抬眼望着她说道,“若是我不许杀你,这天下便是没有人能杀你!” 陶余温认真问道,“若是洛宁呢?” 应檀溪看着她,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就算是他也不能,若是我跟他说,他定然不会为难你。” 陶余温缓缓的坐下,然后垂下了头。 陶余温抬起头来说道,“我不信。” 应檀溪着急的看着她说道,“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找他过来。” 她推门而出,但是却没有看见洛宁。 那把守门口的两个军士告诉她洛宁已经和丫鬟去了远处,应檀溪的身影便是急匆匆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 …… 洛宁站在雪中,像是一个冰雕一般浑身覆盖满了白雪。 所以当应檀溪走过来时,他动了一下,然后便是像一个雪人。 应檀溪问道,“为何跑这么远?” 洛宁笑道,“怕你以为我们在偷听。” 应檀溪笑道,“我不会的。” 洛宁静静看着她,“我其实知道你这般匆忙来是为了什么。” 应檀溪惊讶道,“你知道?” 洛宁看着她笑道,“你看我像是能逼死别人母亲的人吗?” 应檀溪也莞尔笑了,“这确实不像,可是……” 她的脸色就在这一刻忽然僵硬了起来。 她转过了头,然后看向了茫茫的风雪。 她的手就在这一刻颤抖起来。 —— 这连洛宁都明白的道理,自己的母亲怎会不明白呢? 从这里到陶余温的屋子不远,她若是施展境界,瞬间便到。 可是…… 世间的事情有几时能随人愿? 来人的脚步如何能挡得住要归去人的路? 她的脚刚刚踏在了白雪之中,然后那两个守门军士其中的一个便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他人还没有到,然后便是在这风雪之中跪下了。 “公主,夫人她……夫人她……” 应檀溪已经听不下去。 她像是当头挨了一棒,然后她的身体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 …… 陶余温死的很安详。 是自杀。 那茶杯的碎片被她捏在手里,鲜血顺着她的脖子流淌而下,然后染红了她的衣服。 很美丽,很妖艳,像是开了一朵血红的残梅。 应檀溪站在原地,她脸上没有任何一滴泪。 她的手握着洛宁的手,手指几乎要扣进他的肉里。 洛宁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早该想到。” 丫鬟也在这时来了。 屋子之中被风雪的寒冷完全所倾袭。 陶余温手中拿着那茶杯的碎片,眼睛闭着,若不是身上的血,恐怕旁人还以为她是睡着了。 应檀溪抬头看着洛宁,“这不怪你。” 洛宁低头问道,“她跟你说什么?” 应檀溪无奈苦笑,“她说她对不起父亲,想必此时也是要想要死了然后随他去了。” 她转头看着丫鬟,“郡主给母亲信上写了什么?” 丫鬟低着头,然后从袖子之中拿出了一张认真叠好的纸。 那纸缓缓打开——是一张极大的纸张,但是那纸上却是只有六个字。 —— “以后别再闹了。” 应檀溪忽然笑了起来。 她看着那张纸,然后如醉如痴的微笑着。 她看着洛宁欢喜说道,“她说她不喜欢他,可是她连他要说的话都猜的到呢。” 她松开了洛宁的手,然后走了过去。 日暮已落,屋子之中燃起了烛火。 洛宁问道,“你要做什么?” 应檀溪把那封信就在这灌入屋中的冷风之中撕成了碎片。 她转头认真说道,“她喜欢美,我要替她化一个美丽的妆……” 第九十七章 若有来时(本卷终章) 烛火曈曈。 谁在哭? 风雪哀哀。 谁在笑? 洛宁站在院子之中,他的脸上充斥着对这个平凡世界不平凡向往的意愿。 但是世界上的事就是如此。 你越是去想它,就越是放不下。 于是后来的世事便是都已忘机。 …… …… 有战争,然后便有了胜败。 有了胜败,便是有了欢喜和哀愁。 于是欢喜的人便是笑,哀愁的人便是哭。 可是为何此时那胜的人也在哭呢? 洛宁站在雪中,远处的灯火逐渐在南郡城之中通明。 人们都已经知道了这场战斗的胜利是属于谁的,但是他们为何还要用灯光和烛火哀悼? 他们送走了魔宗,打败了那些势力的人,于是这天地间似乎是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到的。 但是有一件事情却是他们这辈子都已经不能释怀的了。 —— 南郡的天塌了。 天塌了,不是因为天有多脆弱。 而是因为支撑着天的那座山倒了。 所以在这世间,便是有了另外一座能支撑起天空的高山。 洛宁静静的站在雪中沉思,他的脸色便是像霜雪一般苍白。 因为他确实算不上是高山。 他也或许撑不起这片天。 可是他却还是要再坚持一下。 哪怕他肩上的东西沉重无比,可是他却依旧要负重前行。 他在这茫茫夜色之中抬起了头,这次他去看的是天空。 天空之中没有繁星,那隆隆的黑暗被无尽的黑云所倾洒下大地。 他望着的是北方。 他知道此时在北方的大地上,定然会有一群和南郡这里一样奋不顾身的人在殊死搏斗,他们的生死或许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心魔。 从这里到中原很远。 即使他施展生死境的境界在这一夜之间赶过去,可是到了那边他灵力损耗大半,又如何能打得过那些魔王? 他不能去想,因为一想起来心便是会痛。 可是他却不得不去想,因为不想起来心便是更痛。 洛宁看着那南郡宫中逐渐升起来的火光,他知道郡主和陶余温即将要发丧。 …… …… 应檀溪站在黑暗之中走来。 她已经换了衣服,但是脸上却依旧没有妆容。 她一言不发,然后就望着洛宁笑了起来。 洛宁轻声叹息说道,“你若是难过,可以不必如此。” 应檀溪望着他说道,“母亲跟我说当年她本应该嫁给另一个人,但是却跟了我的父亲……父亲爱了她一生,但是却最后死在了她的手下……” 洛宁认真说道,“他们死了之后,也算是真正的在一起了。” 应檀溪看着他认真说道,“她告诉我不让我为男人犯傻……” 洛宁低下了头,“你本就是不应该为任何人犯傻。” 他望着无尽的苍茫的夜色,然后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烛火和远处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蜡黄。 他还未张口。 应檀溪就看着他问道,“你想走?” 洛宁说不出话来。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无奈苦笑说道,“你真是太聪明,连我想要说什么都知道。” 应檀溪的目光也落在了那无尽的夜色之上。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终于看着洛宁说道,“南郡的危机已经暂时解除了,但是中原的危机却还没有解除,你本来就是中原的人,所以回去便是应该的事情。” 洛宁迟疑说道,“可是……” 应檀溪道,“可是从这里到中原又太远,你若是这么赶路回去,你刚带着我从芒砀山回到南郡,然后又在南郡城前斩了梁孤城,定然要在路上消耗不少灵力。” 洛宁诚实说道,“我受了些伤。” 应檀溪看着他说道,“你那一剑太急,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洛宁平静说道,“可是我却还是必须去。” 应檀溪看着他无奈叹息,“你在来之前,总是忙着救你的妹妹,你在来之后,总是想着救南郡的人……如今你要走了,却是要忙着拯救天下的人。” 洛宁低头说道,“星陨石是假的,她活不成了。” 应檀溪道,“可是你却活着!” 洛宁抬头咬紧了嘴角说道,“所以我便是要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应檀溪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她轻声问道,“你非要走吗?” 洛宁平静说道,“正是。” 应檀溪低头道,“你有事求我,但是却又不好意思说……” 洛宁也缓缓低下了头,“正是。” 应檀溪道,“我已经猜到是什么事情。” 洛宁平静说道,“我不用你帮,我自己回中原便是。” 应檀溪嘴角抽搐了一下,“可是你明知道我是会帮助你的。” 洛宁看着远处那渐渐远去的烛火,眼中生出了无限伤感。 他问道,“灵堂搭建好了?” 应檀溪道,“还没有。” 洛宁平静道,“你应该留在这里陪他们……” 应檀溪看着他认真说道,“可是我却必须跟你去。” 洛宁沉默了。 她为了自己已经付出了太多,今后担负在她身上的担子却是已经更重。 …… 应檀溪望着这无尽的风雪和黑暗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的心是在想着洛雾雾,是在想着应檀溪,也是在想着剑渊和你的家,能留给我的地方已经很小了。” “但是……” 她忽然又抬起了头来,眼中于是有了倔强和坚强。 “我们已经说好了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不是吗?” 洛宁恍惚说道,“是的。” 应檀溪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洛宁咬牙说道,“我自己可以。” 应檀溪看着他认真道,“我已经没了父亲和母亲,就连自己的亲姐姐都是自己仇人……你是我在这世间很少能信任的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洛宁忽然转过了身子面向风雪。 可是这样的冷风并没有能把他脸上的泪痕吹干。 只是有着更多的泪从他已经发红的眼眶之中涌出,然后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 他的嘴角抽搐,但是却只是缓缓的说出了四个字: “若有来时……” 应檀溪忽然转过去,然后用自己的手堵住了他的嘴。 她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只是轻轻的认真的莫名其妙的说了一个“好”字。 这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洛宁也许懂了,也许没懂。 但是他却已经不需要再想。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句“若有来时”的后面他究竟要说什么。 可是他却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 应檀溪转身,她的衣服在风中被吹得啪啪作响。 她认真的看着洛宁说道,“我知道你想要让我连夜跟你一起去,因为只有我接触到了生死境,所以若是我带着你赶路是极快的。” 洛宁低头到,“你猜的不错。” 应檀溪正色看着他说道,“可是我却不能带你走。” 洛宁楞了一下,然后低头咬紧了牙。 应檀溪看着他这幅摸样,然后忽然憋不住笑了起来。 她看着洛宁笑着说道,“在走之前,你去换身衣服……” 洛宁又楞了一下,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乱糟糟的衣服,然后也笑道,“这就去。” 应檀溪高兴说道,“此时的我,不是为了你,我也是为了这天下!” 洛宁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应檀溪的表情却渐渐凝固。 她再也笑不出来。 如同墨迹一般的黑暗在她的眼前粘稠的像是愁丝。 她轻轻闻着远处天际已经传来的梅花香气,似乎已经陶醉。 —— 若有来时? 若有来世…… …… …… 《风起云海》(本卷完) 第一章 去中原 榄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愔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宋)晏殊 …… …… …… …… 夜。 漫长孤寂。 无声孤寂。 梅山上的梅花开的也许是正艳丽,但是在这黝黑又冰冷的天地间那些梅即使是开放了又有谁能真正的看见呢? 无人能看见。 可是它们既然无人能看见,那开在这天地间的意义是不是就没有了? 孤芳自赏。 还是自作多情? …… …… 竹帘在房间之中,似乎已经睡着了。 但是她却似乎是还未曾睡。 因为远方的烛火通明,外面的朔风正紧。 她的气海丹田已经被封住,此时跟一个平常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不用去想,就已经知道了外面究竟发生了了什么。 她从床上坐起来,然后走到了窗边,立即就看见两个军士望着她的影子喝道,“回去躺着,没有公主的话,你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这个门的。” 竹帘没有理会他们,她反而是伸手轻轻推开了门。 外面的冷风一下子灌进了这还算暖和的屋子,那真风把门口的两个侍卫吹得忽然有些站不稳脚跟。 他们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然后把目光投向了竹帘。 他们都知道她也许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所以此时也是加了十分的小心。 竹帘望着他们,然后也是忽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认真说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你们为何还要如此紧张?” 其中一个军士说道,“公主有命,不许你出去。” “哦?” 竹帘笑了起来,她的笑本来就是极为能讨男人欢心的,她虽然不及应檀溪生的好看,但是她的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钻到男人的心中去。 可是此时在这两个士兵看来,她此时的笑容恐怕要比天下最毒的蛇蝎还要毒。 竹帘看着他们说道,“既然是应檀溪的话,她为何自己不敢来见我?莫不是心中有鬼?不敢来?” 那其中一个士兵已经隐隐听说了她们的关系,一时有些语塞,竟然答不上来。 正在进退两难,院子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宛如银铃一般的声音—— 一个人说道,“你明知道我会来,但是却还是要用语言为难他们……” 应檀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前,她看着那两个军士,示意让他们暂时下去,然后她这才背过了手,面向了那打开的房门,看向了里面的竹帘。 她歪了歪头,然后又是很认真的问道,“那么……现在的我,应该管你叫应竹帘,还是应该叫……姐姐?” 竹帘苦笑了一下,“若遂你心。”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说道,“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但是我在临走之前还是要告诉你——我回来之前,希望你不要再生事端。” 竹帘抬头惊讶的看着她,“你要走了?” 应檀溪平静说道,“正是。” 竹帘忽然转头,?然后目光便是落在了远方的烛火之上,她仿佛听见了一件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然后她转头问道,“他们刚刚死,尸骨未寒,你就要离去?”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说道,“我是为了天下。” 竹帘看着她,然后忽然就笑了起来,“你知道,我们从小到大虽然在一起玩,但是你却一直把我当做丫鬟的身份,现在你知道我是你的亲姐姐,你竟然还跟我说着去救什么天下?” 应檀溪挑眉问道,“很好笑?” 竹帘笑道,“我已经笑不出来,有些肚子疼。” 应檀溪说道,“歇一歇。” 空气之中的寒风已经更加逼人,竹帘依靠在门口,身材在这雪中更加显得有些妩媚。 应檀溪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问道,“他们走了,莫非你一点都不心疼?” 竹帘笑着看着她,“你是公主,有人疼,我只是丫鬟,却无人爱……” 应檀溪轻轻低下头,“但是你以后却可以。” 竹帘自嘲一笑,然后说道,“我不想,我不配。” 应檀溪望着她,然后终于吼道,“可是她在临死前却还是在想着你!” 竹帘的身子已经转过去,背对了风雪。 她平静问道,“她说什么?” 应檀溪吼道,“她让我好好待你。让我对你好些……” 竹帘面无表情,她回到了屋中,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她静静说道,“败军之将,何来颜面?” 应檀溪站在雪中如同一个冰雕一般许久微动。 竹帘知道。 自己应该是不会死的。 她不会自杀,但是却也绝对不会怀着感恩的心。 随着那渐渐关上的屋门,她眼中的泪终于再也止不住。 她痛苦的攥着自己的衣衫,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她伏在床上低声吟喃说道,“若是这句话早来十年?我何至于如此?” 她睁开了眼睛,然后抬起了头。 她望着窗外喊道,“我已入魔,不可救药……” 应檀溪的声音传来,“你在这南郡宫之中,便是无人敢动你。” 竹帘痛苦说道,“你专心去救你的天下,不要再来见我。” 她的罪孽自是已经深重。 外面的天际亦然黑暗。 她依旧不是公主。 若是? 若是当年的陶余温选中的人不是她……是不是现在自己和窗外的人就会互相换了位置? 她忽然看着窗外叫道,“你以为你胜了?但是你要知道,你是南郡的人,你这次跟着他去中原,只是成全了他和他相见的那些人。” 应檀溪微笑说道,“我当然知道。” 竹帘颤抖说道,“可是你还要去?” 应檀溪道,“只要我喜欢?又管别人作甚?” 竹帘望着地面,然后目光忽然就涣散了。 —— 天空之中的风声有些像是一只悲鸟的啼鸣。 …… …… 尹子卿还是攥着拳。 云客痛苦的咳嗽着,然后手中还是紧紧的攥着酒杯。 何人斯手中拿着一双筷子,但是只剩下了两个手指的他怎么拿怎么别扭。 夏为霜就看着他叫道,“你应该想着用另一只手拿筷子。” 云客忽然一仰头,然后喝干净了杯中的酒。 空气之中很安静,人们并没有被他这一句话逗笑。 尹子卿终于率先开口,“神仙哥哥,你不走不行吗?” 洛宁把筷子上的那块肉在锅中涮的熟了,然后放入了嘴中。 他看着尹子卿说道,“当然不行。” 尹子卿低下头,然后紧张说道,“上次你一去,便是去了一年……” 洛宁低头说道,“上次是要救南郡的命,这次却是要救中原的命。” 尹子卿又抬头看着他,嘴角抽动,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可是洛宁却没有让他说出来,“这次会很快,等到我下次回来,就带你去中原的天朝玩,好不好?” …… 众人沉默。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次中原的战事,比起南郡来不知道要有多少倍的波折。 云客又斟了一杯酒,然后抬起头来平静望着他叫道,“你就只管去,这里交给我就是。” 何人斯仰头,“你都被人打成那德行了还要吹牛?” 云客苦笑,“但是一想到斩杀了魔王,我的心中就是舒服。” 岁莫止认真的看着洛宁,“你若是去了,南郡之事,你可以暂时放心。” 洛宁站起了身来,伸手轻轻掸了掸自己这件新换上的衣服。 这衣服上并无尘灰。 他望着在座的这些人,然后低头弯腰,抱拳深施一礼。 他认真说道,“有劳各位。” 只有四个字。 然后再无言语。 一阵清风吹过,屋中便是再也找不到了他的影子。 云客忍不住骂道,“进了生死境的人就是不一样,就连路走不会走了?” 屋子之中除了火锅的咕噜声,然后再无人回答他。 …… …… 城外还是雪。 雪上有人。 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洛宁问道,“你的伤如何?” 应檀溪笑着回答道,“我好歹是半步生死,从这里到中原虽然要消耗我大半灵力,但是想来也是够了。” 她低下了头,然后说道,“上来。” 洛宁愣了一下,然后迟疑着爬上了她的背。 他说道,“我这辈子尽是背着女人,没想到今天第一次被女人背……” 应檀溪说道,“那我就一直背着你好不好?” 空气冰冷,然后无言。 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了两个人刚刚在在那留下的脚印上。 雪地无人。 亦无声。 …… …… 第二章 父亲的大义 漫长的夜。 真的漫长。 …… …… 中原。 玄武城。 …… …… 李凤凉的剑又断了。 再一次的断了。 从昨日白天到现在,他已经在这方落的剑下坚持了很长的时间。 现在是晚上,魔宗没有进攻,但是他也不敢大意。 他拄着剑坐在营帐之中,正在默默的替着自己疗伤。 洛雪已经倒在了榻上,白天的那一战,她浑身上下的骨头不知道碎了多少根,经脉也不知道究竟碎了多少。 她昏迷不醒时,手中还是紧紧的握着剑,她整开眼睛的时候,手中依旧是紧紧的握着剑。 她睁开眼时,便是看见了还在调息的李凤凉。 她没有开口,因为生怕打扰他的修行。 但是就在她睁眼的瞬间,李凤凉也跟着睁开了眼睛。 他认真的看着洛雪说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洛雪无奈微笑道,“我以为你在修炼……” 李凤凉看着她认真说道,“我此时修炼,就算是能修炼出花来,明日也绝对不是方落的对手。” 洛雪无奈问道,“在明日之前,你还有心事吗?” 李凤凉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他说道,“心事自然是有的。”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说道,“不仅有,而且有很多。” 洛雪道,“你的心事是何事?” 李凤凉平静说道,“自然是梧桐和母亲,还有百姓……”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为何从来没有听说过你有何事?” 洛雪没有再回答。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回到了剑渊,回到了第一到第四重山门之上。 所以思念的人也应该在那里。 那个断臂的人。 …… 两个人沉默。 然后低头。 灼热的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洛雪重新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她不再说话,因为她即使说话也没用。 李凤凉坐在帅案前,然后轻轻的紧了紧身上的灰色大氅。 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又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但是此时此刻,修炼真的有用了吗? 他伸手摸着自己怀中的那本剑谱,目光微微迷了起来。 他的命运,就在那个算命先生传给自己这个东西之后就彻底改变了。 …… …… 夜风吹得正紧。 大帐的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便是稀稀落落的人声…… 是洛老爷的声音。 他的声音仿佛在跟着夜风颤抖,“今天一战,我儿重伤在身,我从家拿了些鸡汤来给他们补补,你们这些军士却好不知道理……” 只听一个军士说道,“不是我们不让你进,而是李凤凉将军正在破境。” 洛老爷骂道,“在玄武城破了一年的境都没有破,难不成今晚就破了?” 那军士还在为难,李凤凉却在账内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请他进来。” …… 洛老爷浑身霜雪,拎着一只食盒,远远的,然后就已经能闻见那鸡肉的香味。 他坐在了李凤凉的对面,然后目光落在了在榻上躺着已经睡着的落雪。 洛老爷挑眉说道,“怎地愁眉苦脸?” 李凤凉低下头,沉思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像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也像是经历了无数的挣扎,他忽然抬头,然后看着洛老爷认真的说道,“您老带着家人撤走吧……” 洛老爷瞪圆了眼睛,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李凤凉看着他平静而且认真的说道,“玄武城已经守不住了,明天一战,我必败,而在我败后,起义军便是无人再能挡得住魔宗的大军。” 他转头看着躺在榻上的洛雪说道,“剑渊出征二百零二人,但是现在却是只有两人活下来,他们已经敢为天下先,不能再做不必要的牺牲了……” 洛老爷忽然呼啦的一下站起了身子,他的脸上的肌肉在颤抖,李凤凉能清楚的看见,但是此时的他却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洛老爷忽然又想要把手中的拐杖在这地下磕的山响,但是他抬手,就发现自己这次出来没有带手杖,。 他看着李凤凉骂道,“我的女儿已经躺在这里了,我的儿媳妇现在还在土城,玄武城的百姓更是翘首以盼……你现在就撂下来一句话让我们走,这是何意?” 李凤凉无奈说道,“我确实不是那方落的对手。” 洛老爷喝道,“莫非我是?” 李凤凉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懂你的心情,但是……起义之事毕竟与你们无关……” 他话还没有说完。 啪! 洛老爷的嘴巴就已经抽在了他的脸上。 洛老爷站在大帐之中,身材就仿佛在这一瞬间高了几分。 他厉声的看着李凤凉说道,“周人之前是秦人,秦人之前是别的人……我们泱泱大国,之所以能经久不衰,靠的便是仁义二字。若不是周途当年在马嵬关赴死,我等恐怕早已经被那藩王所破……若不是当今圣上昏庸,我又怎可能跟随你们反?现在他要杀掉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就算是拼了老命,又如何能走?” 李凤凉的头更低。 他的脸上那一个巴掌印更红。 他的眼中已经有泪落下。 洛老爷看着他更加认真的说道,“若不是你当年放了洛宁出关,恐怕他早已经不知道死在何处,这份恩情,我洛家如何报?” 他看着李凤凉喝道,?“你的年龄和宁儿相仿,也算是我的小半个儿子,若是让爹放了儿子跑了,我岂不是要被天下笑死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气的胡子和头发都有些翘了起来。 李凤凉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前辈说的对。” 洛老爷喝道,“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前辈后辈,明日一早,我披挂整齐,你去打头阵,我负责小兵,魔王是厉害,但是我洛家却是从来不怕!” 李凤凉的目光渐渐的凝实了。 他看着洛老爷,然后忽然眼中最深处的东西就变得无比坚固。 他狠狠的点了点头。 “前辈大义。” 洛老爷看着榻上的洛雪,然后目光缓缓低落,“她睡了多久了?” 李凤凉一愣,然后说道,“刚睡。” 洛老爷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且让她多睡一下。” 他转身走出了大帐,身影在这寒风之中显得更加的萧条和落寞。 李凤凉转头看着桌子上的那个食盒,他轻轻问了问里面传出来的香气,然后又看向了洛雪。 “你没睡……对不对?” 洛雪轻轻睁眼,“不仅没睡,反而很清醒。” 她闻着那食盒中的香气,“这是我家下单的那只母鸡……” 李凤凉愣了一下,洛雪接着叹气说道,“当年走的时候,它还是个小鸡……” 李凤凉豁然明白。 —— 原来洛老爷也没有底气。 家中那下单的鸡都做了,他有何尝有过活着的打算呢? 李凤凉轻声说道,“这是大义?” 洛雪看着他认真说道,“这就是我爹……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爹。” …… …… 远处的更鼓声已经渐渐的要到五更。 冬天的天亮的是格外慢的。 这个长夜终于要熬到头了吗? 李凤凉站了起来,“你多睡会。” 洛雪道,“睡不着。” 李凤凉道,“说的也是……明天也许便是有一个长觉了……” …… …… 第三章 绝境之战 当四更天的更鼓声打响的时候。 李凤凉就已经从大帐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手中拿着的是那柄断剑。 过了不多时,洛雪也低头咳嗽着从屋子之中走了出来,然后手上拿着的是自己的血渊剑。 她看着李凤凉问道,“你不换一柄好剑?” 李凤凉无奈回答说道,“即使再好的剑也终究还是要断,我换不换又有何用呢?” 洛雪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若是换了好剑,自然是能给敌人一个很大的震撼。” 李凤凉无奈道,“听起来你说的也是有很多道理。” …… …… 夜色依旧是漆黑,远处的天际有魔宗的战鼓之声——看来方落已经是等不及了。 他急于要杀死李凤凉,然后进入玄武城。 李凤凉叹息说道,“这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心急的人?” 洛雪笑道,“此一战之后就没有了。” 李凤凉叹道,“昨日一战我断了三跟骨头七根经脉……” 洛雪嘲笑道,“你还有心去数?我的已经查不过来。” 他们提着各自的剑往前走去,然后旁边的营帐之中不断有军士走了出来。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绝望,只有各种恬静的安详。 仿佛他们已经知道,迎接他们的东西就是死亡。 可是呢? 即使是死亡,他们却依旧还是要向前而去。 因为若是向后,等待他们的依旧只是死亡。 这次没有人问李凤凉是不是真的没有活路了这种类似的话,他们都默默的系紧了身上的衣服,然后拿起了属于自己的武器。 远处伴随着紧密的风声,然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密的马蹄脚步声,一队马军飞速的赶来,领头的那人连衣冠都乱了。 “玄武城守将,奉命前来驰援……” 李凤凉看着他,于是忽然便是知道了这是周途派来的。 玄武城的守军已经全部派了出来,现在的城池就是一座空城……但是—— 若是他们的在前方打不赢,那这城池就迟早有被攻破的一日。 李凤凉狠狠点头,然后咬牙道,“好。” 洛老爷已经披挂整齐,身旁跟着他的都是洛府的家人,洛老爷看着李凤凉笑道,“当年我向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 李凤凉攥紧了拳头,然后也狠狠说道,“好!” …… 这于是便是成了一只浩荡的队伍。 这于是也便是成了一只去赴死的队伍。 …… …… 方落已经在阵前。 他远远的看见了李凤凉和洛雪,然后皱眉说道,?“昨日我没有想要杀你们,你们今日不走,竟然还敢回来?” 李凤凉沉思说道,“身负重任,不敢不回……” 方落惋惜说道,“既然是如此,破城之后,那些你保护的百姓也应该敬仰你才是。” 李凤凉说道,“我做此事,本来就不是让人敬仰。” 方落平静道,“好。” 于是魔风又起。 漆黑的夜色仿佛变得更加漆黑,远处天际粘稠的光亮仿佛在这一刻变得价值千金。 李凤凉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在等待。 也在做准备。 死亡前的最后准备。 …… …… 马嵬关前。 天明前的夜色也是还没有完全褪去,整个关城然后都是沉寂在血一般的红色和黑暗依旧的黑色之中。 宁远将军站在城楼之上,亦然浑身鲜血。 马嵬关的关城易守难攻,但是此时那座城池经过战火一天的洗礼就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他们根本不是那藩王的对手。 他们本想来的是守下来这座关城几天,但是没有想到仅仅一天,他们就已经没有了任何还手的力量。 那关城之前血流成河然后冻结,尸横遍野最后堆积成山。 宁远将军一夜未眠。 他的左臂不知道被哪里飞来的冷箭射伤了,他的右臂也被飞石打的骨折。 但是他却还是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剑。 前方的战事如何了,他根本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自己却只能再在这里守下来最后一个白天了。 等到天亮之后,马嵬关便是必备藩王所破。 一个军士急急的走上了城楼,他看着宁远将军,然后低头沉声说道,“李老夫人不走……” 宁远将军道,“不走你们也应该强硬架着她走。” 那军士说道,“我们若是强硬,老夫人便是要自尽……她说……” “她说什么?” 那军士低着头,然后说道,“她说我周人无敌天下,怎可因为一群倭寇失了气节苍茫逃窜?玄武城破了,中原便是破了,纵然能跑?又能跑到那里去呢?” 宁远将军狠狠的扯下来了自己肩头的那块纱布。 他望着这苍茫的夜色,然后目光更加深沉。 两行泪从他的眼睛之中流出。 他抬头望着天,然后不甘的吼道,“尹山河用命换来中原太平,李凤凉把关城交给我……这是对我何等的信任?周途在位时,我在边疆镇守十余年都未曾出事……若是今天城破,我岂不是千古罪人?” 那军士看着他哭道,“将军已经尽力。” 宁远将军看着他喝道,“我还活着!” 他的目光更厉,声音更凄,“那关城上下的尸体和血水,那都是生命的离去……那些人便是叫做尽力了,但是我还活着,这便是不叫尽力。” 他看着那远处的夜色和依旧未曾亮的天空然后问道,“还有多长时间亮天?” 那军士沉沉说道,“一个时辰左右。” 宁远将军问道,“我们还有多少人?” 那军士说道,“昨天一战,我们损了上万人,此时也只剩下几万残兵……” 宁远将军看着这茫茫的夜色忽然厉声而泣,然后又厉声而笑。 他看着远处那岳展眉一望不尽的联营然后握拳喝道,“纵然破城,我宁远的名字也要载入史册,纵然我此时败了,但是也要败的坦坦荡荡潇潇洒洒……” 他转过身子,面向的是北方的天地。 他一拜到底然后厉声说道,“李将军,在下定当竭力护城池和夫人周全,若是城破,我当与城共存亡!” 夜风更漆黑。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若是城破了,你死是不可的,我们都将与城共存亡!” …… …… 第四章 骑马的人 这个声音在夜风之中传出去很远,但是却很真切。 不是一个大人的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宁远将军转头,然后便是看见了一个孩子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手中拎着一节棍子然后望着宁远将军喝道,“我听李老夫人说了,若是城破了,我们的中原以后便是不是中原了……对不对?” 中原怎么会不是中原? 中原应该一直都是中原。 但是,沦陷之后的中原还真的能是中原了吗? 虽然地方不会变,但是却是属于了一群陌生的人。 宁远将军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笑道,“李老夫人会对你说这个?” 那孩子认真说道,“我们本来是在街边都要饿死的人,但是因为碰见了李老夫人,所以我活了下来。” 宁远将军笑道,“你有一颗保护这个城池的心是好的,但是你还是太小了。” 那孩子认真道,“可是我也知道知恩图报。” 宁远将军挑眉,“这也是李老夫人教你的?” 那孩子正色说道,“这是我本就会的!” 宁远将军看着他手中的木棍说道,“可是靠着你手中的这根棒子可是报不了恩。” 那孩子转了转眼睛,然后看着宁远将军说道,“可是靠着我们大家的就能了……” 他的话说完,然后让开了身子。 一群各式各样的孩子出现在了城楼下面。 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但是唯一相同的就是他们的脸上都有着一样的表情。 那便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宁远将军大笑看着这些人,然后看着那孩子说道,“看来李老夫人还为我准备了一只军队?但是我宁远戎马一生,何曾需要过孩子为我出征?” 那孩子目光更坚定,“即使没有李老夫人,我们的家都要沦陷了,难道还不许我们出手?” 宁远将军说道,“除非我死了……” 那孩子笑道,“我不希望你死,李老夫人自然也不希望你死。” 宁远将军看着他认真说道,“再有一会的功夫,那些人便是会攻城,等到了那时,只是恐怕你们想走都来不及。” 那孩子呵呵笑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怕死,所以自然也没有想过要走。” 他的目光之中已经尽皆都是坚定,然后他低头,于是便是认真的看着手中的那跟木棍,他看着宁远将军说道,“除非我死了,要不然我也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于是宁远将军知道了,他们是绝不会离开的。 …… …… 凄冷的寒风吹在城楼之上。 风满。 晨曦的天际有着一轮已经似明非明的月亮。 此时正是太阳出来的时候,也是一天之中人最困乏的时候。 于是,岳展眉的大军就在此时发动了进攻。 战争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当所有人都以为它会来做好准备的时候,它偏偏不会来。 但是当所有人都以为它不会到来的时候,它却会忽然到来。 这场战斗的开始是有一只冷箭打响的。 这只箭穿过了宁远将军的耳朵,没有造成任何人死去,只是给他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伤口。 鲜血顺着他已经扯裂的耳垂划在了他的脸上,然后落在了他的衣服上。 于是当他再向城楼下面看去的时候,这大地之上已经全部都是蛮军。 城楼之上飞箭如雨,鲜血混着登城士卒的汗水然后落在了雪地之中。 那些人的身体有的被箭雨射成了刺猬;有的人被滚石砸成了肉饼。 更有甚者,还保持着举剑的姿势向前跑着,然后一支箭就这样穿过了他的要害。 他没有任何察觉,直到冷风之中他渐渐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四肢忽然有些动弹不得。 然后他低头,便是发现了一个透明的窟窿。 死亡也正是来的这般突然,仿佛成了天地间最为常见的事情。 这场战争,看上去竟然似乎比玄武城那场属于修行者之间的战争还要血腥,还要残酷。 但是正是这样的残酷,仿佛已经让那蛮军失去了理智。 他们仿佛已经不知道死亡是何物,他们仿佛已经忘记了疼痛。 于是,在这场前赴后继的进攻之中,终于有人触碰到了那蛮军的禁地。 从秦朝到周朝,有那个蛮军曾经真正的登上了马嵬关? 这座堪称蛮军禁地的关城就矗立在这天地间如同一柄古剑。 它经历的岁月的犀利,但是又何曾被外疆之人侵犯过? 古往今来,可曾有过藩王能越雷池半步? 答案是没有。 根本不可能有。 但是今天却有了。 这座看上去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关城终于在这些如同蚂蚁一般蚕食着关城的人们攀登而上了。 然后就是短兵相接。 无数的人和断掉的残肢断臂从城楼之上飞出,然后落在了那早已经被染透了的雪中。 天空之中的黑暗还没有完全散去,那稀稀疏疏的雪花便是又一次盖在了那已经被血侵透的大地之上。 黑色的晨色之中透着血的鲜红,鲜红之上又带着白雪的苍茫。 这是一种何等壮观的景象? 这本该是载入史册的一刻。 这是这十几年来这些蛮军第一登上马嵬关。 但是那个第一个登上马嵬关的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让无数人都向往的关城究竟是什么样子,然后便是被宁远将军一剑斩杀。 然后在他的身后便是上来了第二个人。 那人举着盾牌,浑身血迹,就在第一个人倒下的瞬间刺出了手中的刀。 宁远将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然后一声闷响便是跟着响起,那人的头顶就莫名的挨了一棒子,然后那个孩子便是站在了宁远将军的旁边。 他看着宁远将军笑道,“你说我没有用,但是不知道我此时却救了你一命……” 宁远将军转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更真挚的笑着,“我叫……” 但是他的话音还未曾落,然后忽然嘴一张然后就此倒下。 在他的身后又爬上来了几个蛮军,其中一个蛮军的刀上正是有着那孩子的血迹。 宁远将军大叫了一声,然后就要扑上去。 那城楼之上然后涌现出了更多的蛮军,他们的脸上有着狼狈不堪的血迹,他们的手中都拿着武器,但是他们却不畏死亡,纷纷登上了这座城楼。 …… …… 城楼下的长街上忽然传出了喊杀声。 于是那城中涌出来更多的百姓,他们是距离城楼最近的人,自然也是来的最快的。 可是年轻的都去当兵了,此时来的只能是一些老人和妇女。 他们如何能是那些蛮军的对手? 她们登上了城楼,然后死去,于是那鲜血更多。 人们的哭喊连成了一片。 两行泪从宁远将军的眼眶之中落下,他于是知道——马嵬关已经守不住了。 一个接着一个的士兵在他的面前倒下。 一个接着一个的孩子也在他的面前倒下。 一道冰冷的气息从他的脚底然后涌上了心头。 他的心腹和兄弟就这么死去了。 他的兵卒也就这么死去了。 百姓也就这般死去了。 那些蛮军终于一鼓作气冲了上来? 他看着那被蛮军斩落的大旗,神情忽然有些恍惚。 …… …… 什么是绝望? 这就是绝望。 …… …… 李老夫人走出了门,屋子之中有着一个未曾开花的空花盆。 她听着远处城楼之上的厮杀声,仿佛想起来了什么。 她转身走到了自己家的仓子之中,然后在里面翻了很长时间。 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从天朝带出来的,上面都落满了灰。 然后她终于在一个破旧的炕席之中找到了一柄剑。 她无声的拿起了那柄剑,然后用自己的衣袖擦干净了上面的灰尘。 一个小丫鬟紧张的看着她,“少爷走之前说让我看好夫人,夫人拿剑要去何处?” 李老夫人淡淡说道,“城中人皆赴死,我又如何敢深居不出?” 丫鬟直接跪下,“老夫人使不得……” 李老夫人却已经走出了门外,更多风雪打在她的脸上,她上了长街。 …… …… 岳展眉坐在中军。 远处的天色未曾亮。 但是他已经能看见自己的大旗插在了马嵬关的城楼。 即使那柄旗很快被砍掉,然后后面便是会有新的旗帜。 他平静的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然后闭着眼缓缓说道,“你若还是活着,定然想不到一年之后我还是成功了罢?” 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或许只有天地知道。 也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 …… 宁远将军轻轻闭上了眼。 那些人都死了。 城破了。 冰冷的剑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只有以死谢罪。 …… …… 远处的天际光线还未曾照亮大地,因为它们还需要时间。 但是此时他们却已经不会再给马嵬关任何时间。 宁远将军的剑也要落下。 然而。 就在此时,晨曦的那道光线却忽然有了些颤抖。 它仿佛变成了红光。 人们觉得有些诧异。 宁远将军也有些诧异。 莫不是老天也觉得这天地间流的血太多了? 宁远的剑于是未曾落下,他也好奇的睁开了眼望着远方。 于是他忽然发现,那不是血! 因为它在动。 它如同利剑一般的冲进了蛮军的大营,然后那大军便是如同浪花被利剑劈开一般扩散而去。 那束光芒落在了它身上。 宁远将军终于看清了。 —— 这是一匹枣红的马。 马上有一个骑马的人。 …… 而在它的身后,则是跟着一群枣红的马。 —— 马上有一群骑马的人。 第五章 周人 宁远将军自刎的剑还握在手中。 然后那一队如同火烧云一般的红色便是冲散了下面蛮军的队伍。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 他们的骑马姿势看起来很笨拙,但是却比任何一个擅长骑术的人骑的都要飞快。 因为他们此时有着一颗飞速前往战场的心。 …… …… 红色的马匹。 红色的衣衫。 然后那势不可挡的蛮军忽然就在这一刻大乱了起来。 他们没有想到自己的身后怎么会突然杀出一只这样的军队,他们也没有想到这只军队怎么打起架来竟然如此勇猛? 岳展眉终于也发现了这只队伍。 他的脸色是沉沉的,因为他仿佛已经知道了这只队伍是来自哪里的。 —— 它们的打法和用兵机动,都像极了当年在这里全军覆没的凤尾营。 …… 可是凤尾营已经全军覆没,那这只队伍是从何处而来? 他皱着眉头在马上想要看清楚那领军的将领,可是距离实在是太远,除了猩红的血色之外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岳展眉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远处的城池。 他叹息说道,“就算是此时有兵来援,但是玄武城已经破了,他们又能如何?” 默默的对旁边的军士说道,“且找一股队伍跟他们去厮杀,全力攻下马嵬关。” …… …… 于是有一小只队伍去了。 但是他们却再也没有回来。 远处的关城之上站了更多的蛮军,而下面那只红色的大军则是如同野火一般的将要燎原。 宁远将军自然也猜不到是谁。 但是他却在这一刻忽然有了生的希望。 他转头看去,自己的军士大部分都已经倒下,没有了任何战斗能力,就算是那只队伍勇猛无比,可是如何能赶在蛮军之前抢上来玄武城? 他望着那已经纷乱的槊旗,然后忽然就握紧了剑。 他仰天大喝一声,“援军已经到了,我们只要守下来关城,那就是有了活路!” 他大喝而起,然后那柄剑便是砍在了一个刚要登上城楼的人蛮军身上。‘ 可是蛮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的剑刚刚落下,然后从旁边赶来的另一个蛮军便是一脚踢在了他的小腹之上。 宁远将军仰天摔倒,然后那刀就已经在了他的眼前。 然而那柄刀却是没有能够落下,因为就在此时就从宁远将军的背后忽然伸出了一柄剑。 那柄剑的身上有着斑斑的锈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摩了。 但是即使是锈了的剑,此时也能杀人。 半空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沉闷的声响,然后那柄剑便是如同棍子一般的砸在了那蛮军的头上。 她本应该是全天下最会用剑的人。 但是她却偏偏的不会用剑。 这柄剑在她的手里也许还没有一个烧火棍好用。 但是她还是这样砸了下去。 于是那个蛮军便是再也取不了宁远将军的性命了。 他就这样死去。 …… 宁远将军抬头,然后看见了李老夫人。 虽然叫她老夫人,但是此时的她看起来却是不老。 若是她的脸上也有些脂粉,恐怕比这马嵬关之中最水灵的姑娘都要漂亮。 她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然后手上拿着那柄锈迹斑斑的剑认真的看着宁远将军。 她问道,“将军若是要寻死,也应当等这关城守下来。” 宁远将军看着那如同黄蜂一般冲上城池的蛮军,然后低头说道,“关城已经守不住了,我们寡不敌众……” “哦?” 李老夫人轻轻挑了下眉毛,“寡不敌众?” 她开心笑道,“可是我看我们却有千军万马。” “千军万马?” 宁远将军也愣住了。 李老夫人笑着说道,“城中的百姓便是千军万马……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说完了这句话,然后举起了自己手中的锈剑。 那城中忽然在此时有些骚动。 远远的传来了阵阵如同雷鸣一般的响声。 然后长街上出现了一个人。 …… 然后是两个人。 三个人…… 十个人…… 百个人…… 千个人…… 他们都是老人和妇女还有孩子。 但是此时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周人。 那些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城楼的蛮军们很多还没有站稳,然后迎接他们的便是周人的棒子和菜刀,无数的武器如同暴雨的一般的落在了他们的身上,然后不知道是谁砍倒了那在风中摇曳的周人大旗。 那只红色的队伍已经陷入了包围,但是不是因为他们不敌,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有些杀不过来。 为首的那名大将终于抬起了头来。 远处的城楼之上已经暂时没有了危机。 就在那槊旗飘摇风雪凄凄之中,在那城楼之上站着一个身披绒袍的中年女人。 那大将忽然大笑。 但是她的笑却不豪迈。 因为她本来就是女流之辈。 她看着远处岳展眉的那竿在风中飘摇的大旗然后骤然喝道,“当年你在这里逼死我爹爹,没有想到我现在又能卷土重来?” 她擦去了脸上的血迹——那不是尹红蝶又是何人? 她也是周人。 只不过是一个许久未曾归家的周人,但是此时的她却是要带着自己的仇恨回来。 她对于自己的国家也许已经没有了感情,但是当它蒙难的时候,她还是选择了出手。 虽然会迟到,但是却永远不会缺席! …… …… 岳展眉催马已经到了最前方,他看着那涌上城楼各式各样的百姓,然后脸上的神情终于凝重了些。 他仰头喝道,“夫人不俗,愿闻大名。” 李老夫人看着他厉声喝道,“我们便是周人!” 岳展眉看着她认真说道,“此时我们大局已定,就算是你们能守住马嵬关一时,如何能守住马嵬关一世?你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又如何能挡我天兵?” 李老夫人冷笑起来。 风雪之中岳展眉的声音更加响亮,“你们大周内忧未曾解决,现在又有外患,这便是时运不济,天命所致……” 他的话本来是想要动摇军心。 但是伴随着他的言语,那城楼上许多已经倒下的官兵却在此时纷纷的站了起来! —— 哪怕他们的身上已经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骨头,哪怕他们此时已经身受重伤。 可是他们却依旧还是要起来战斗。 当他们觉得这世间变得绝望没有希望之后,他们的内心便是会崩溃。 可是一旦他们发现这世间还有某个选择可以让他们不再绝望的时候,他们便是会拼命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 那些断臂的孩子挣扎着爬起来。 那些瞎眼的军兵握紧了手中的剑。 尹红蝶面无表情的一剑斩杀了面前的一位蛮军。 巾帼红蝶,女子如何不如男? 李老夫人默默听着,始终没有开口,她转头去看,然后终于点了点头—— 这便是大周。 这便是大周的男人和女人。 …… 李老夫人看着宁远将军平静说道,“我大周为人,无论男女老少,无人不顶天立地,今日外邦来犯,不是我们国中之事,虽远必诛!” …… …… 宁远将军扶着城楼站稳,然后吐出了一口鲜血。 李老夫人的声音在这冷风之中更加寒冷。 …… “若是我的夫君在此,只怕挥手之间便是能让你们灰飞烟灭……你一个小小的王爷在我面前说什么天兵?” 血水喷洒的更加艳丽,那张写着大周的旗帜已经在此时竖了起来。 红马红雪。 英姿巾帼。 城上人道喝,便是虽远必诛。 城下人纵马,便是血流成河! 虽然她们都是女流之辈,但是她们却在此时撑起了大周的半边天。 …… …… 李老夫人带着几分嘲讽的看着岳展眉骂道,“魔宗把你们当狗使,你们就真的愿意当狗,我们内忧如何,也是我们国内之事,你却非要来管一下……你不是脑残又是什么?” …… …… 第六章 随风而来的剑意 红的雪。 红的马。 被血染红的旗帜。 李老夫人那张略微有几分红润的脸。 …… 岳展眉低头,他被骂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但是他又如何能甘心? 他为了进入中原,已经不知道有了多少年的准备。 此时此刻那城楼之上已经众志成城,城下更是有着尹红蝶,他似乎一时半会也攻不破这马嵬关。 他缓缓的握着拳头,然后眼珠就在这一刻红了起来。 他看着李老夫人认真问道,“既然周人如此厉害,那么我想问的是——你们周人如何应对修行者呢?” 他的话锋忽然就在这一刻转变了一下,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那远处的尹红蝶身上。 “当年你的爹爹本来可以跟我一起进入中原,但是却是为了一句可笑的道歉在我阵前倒戈,最后他死去便是因为那可笑的皇帝……你不去找周人报仇,竟然还跑到我这里来,今日便拿你开刀!” 他就在这阵前把手一挥,然后旁边有着无数的军士涌了上去。 人群之中忽然闪出了一条道路,然后在这条道路之中出现了几十个人。 这几十个人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李老夫人的脸色忽然就在这一刻变了。 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这几十个人的身份。 “这藩王的军营之中竟然还有散修不成?” 宁远将军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城楼上的许多百姓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们也看出来那几十个人的不凡。 …… 那几十个人之中最高的境界也许只是观庭境,但是此时此刻,那由观庭境和识灵境组成的队伍足以对这些人造成毁灭的打击。 除去天下三大宗,观庭境已经能在这散修之中排上一个极为靠前的位置了。 “想不到他们为了进攻中原竟然准备的如此周密?” 李老夫人的脸色微微变化,但是却也是在这一瞬间。 那几十个人的散修便是以那观庭境为首站定。 他们没有着急去攻城,而是把目光先是投向了那正在厮杀的尹红蝶。 岳展眉喝道,“若是谁能杀了她,等到破了城池,我便是让他做马嵬关的城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就在宁远将军这句话说完的瞬间,那人群之中已经有了几个好手窜了出去。 这本来是一场凡人的较量,但是此时却有了修行者的进入,于是那战斗的性质便是变了模样。 这也是修行者在这场大战之中决定性的作用。 尹红蝶即使再厉害,可是在这修行者的进攻之下她又如何能躲过那灵力的攻击? 岳展眉抬头望着城楼之上的李老夫人笑道,“我为了这场战争又重新准备了一年,这些修心者已经是我能从南疆这片土地之上花钱找来的极品,你们今天无论如何都不是我的对手。” 尹红蝶轻轻勒住了马,然后看着那冲阵而来的几十人,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紧张的情绪,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周围的那些红马军队。 她厉声喝问,“你们可曾怕死?” 那支军队忽然在此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有很多是跟着尹红蝶的旧部,也有很多是新招募来的新兵,更有很多是尹红蝶和李诗诗在这一年之中招募而来的部下,这便是一直崭新的队伍。 虽然新,但是依旧势不可挡。 那些人忽然齐声喝道,“我们跟随小姐,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曾怕死?” 尹红蝶一拨马头,然后大喝一声,“好!既是如此,便是当他们看看,纵使有那些修行者又能如何?” 她厉声催马,然后一骑当先冲了出去。 …… …… 远处的天地终于已经完全明亮。 那晨曦的光芒照在她们的脸上,这队伍之中绝大部分的人竟然都是女人。 尹红蝶背后的汗水就在此时打湿了她贴着战甲穿下的衣衫。 话虽如此,可是一旦让她们真正的面对修行者,她们如何能是修行者的对手? 就在那观庭境修行者灵力驾驭的长枪刚要接触到尹红蝶手中的剑的一刹那。 那本来刚刚升起来照耀大地的光芒忽然又变了。 本来它是白色的。 在尹红蝶出现的时候它变成了红色。 随着慢慢的升起它现在又变成了白色——然后现在的它忽然又变了颜色。 因为有东西让它更白。 …… 远处的天际出现了一阵狂风。 这阵风很大。 但是重点是很快,很狂。 用狂来形容它一点都不过分。 因为它的里面夹杂着南郡城的味道,里面有青檀酒的清冽,有甘红酒的恬淡,还有烤肉的香味和火锅的膻味…… 它似乎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没有人知道这阵风从南到北究竟是要干什么。 因为它太快! 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抬头,然后那阵风就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阵风似乎是被这里的场景所吸引了,所以它的脚步忽然有了些放慢。 尹红蝶抬起了头,她静静盯着那阵风,忽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老夫人轻轻的揉了揉眼睛,她的嘴轻轻张开,但是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岳展眉紧紧的盯着那阵风沙,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那阵风似乎是赶时间。 它就此离去。 但是在它离去之前却留下了一个东西。 一道让那天边的日光更加明亮的剑光! 一道雪白的剑光就在这一刻忽然照亮大地。 天地本来是明亮的,然后那天地此时便是变得更加明亮。 岳展眉的脸色就在这一刻变化,他双手捂着头,然后暴喝了一声,“救我!” 那冲在最前面的观庭境已经转身。 那些跟在他后面的识灵境尽皆转身。 那道剑光正是透过了空气向着岳展眉而去,天空之中就在此时出现了数声轰隆隆的闷响。 那些修行者大喝一声,灵力骤起,然后变成了无数道结界,想要拦住那道剑意。 可是事却与愿违。 最先和那剑意接触的人是那观庭境,然后他的身体竟然直接就变成了血水消失在了这漫天的风雪之中。 那些道密密麻麻的结界就在此时如同蛛网一般被斩成了无数的碎片。 那道剑意绽开,竟然就像是一道奔流而住的长河。 河水冰冷。 剑更冰冷。 李老夫人的脸色终于变换,两行泪就这样从她的眼角滴落在了地上。 她已经闻到了那剑的味道。 这不是剑。 —— 这是易水! …… …… 那几十个修行者如何能拦得住这道剑意? 他们的身体就在接触到了这道剑意的瞬间炸裂开来,然后变成了无数细密的血水绽放在了在这天地间。 这道剑意在别人的眼中有着几分优雅,但是在他们的眼中那便是如同死神一般的恐怖。 他们手段尽出,竟然是不能让这剑意停留片刻。 一剑落下,竟然直接让那几十个修行者瞬间惨败。 几十团血水就在这天地间绽放开来。 然后便是在无人能阻挡它去的路。 岳展眉到死也没有想明白杀掉自己的究竟是何人。 他甚至来不及想。 自己为了这一刻准备了一年的时间,先是出现了凤尾营,可是还有出现的几十个修行者。 但是那阵风吹来,只是一剑。 …… 那几十个人于是就死了。 他也跟着死了。 这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哪有这般突然的事情? …… …… 那道剑意于是带着他的血迹化作了另一道风。 无数的红雪冰屑随风而去,然后一直吹过了洛水。 …… …… 岳展眉就这么死了。 尹红蝶愣了一下,然后她忽然哈哈大笑。 “这小子还是和当年一样神神秘秘……” 她握剑在手,声音更厉,“诸位……岳展眉已死,我们直接杀将过去!” 那城楼之上也响起了数道欢呼—— “岳展眉死了!” “一道光就就死了!” “我们有救了!” 宁远将军狠狠地握紧了拳,然后看向了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微微笑道,“你是将军,你不必看我……” …… …… 那竿写着周字的大旗于是在这风中舞成了一张即为凄美的山水画。 宁远将军猛然握拳,然后大喝一声,“给我开城门,举城出击,接应凤尾营!” 第七章 得到和毁掉 李凤凉又败了。 很正常。 对于他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为就像是不吃饭会饿一样,他是阴阳境,自然也打不过生死境。 —— 洛雪倒在雪中,已经分辨不清楚到底哪处是血,那处是人。 因为她的身体此时就已经被鲜血包围。 李凤凉坐在地下,眼神同样涣散。 他转头,然后看着洛雪认真的问道,“这次是不是真的站不去来了?” 洛雪无奈苦笑,“我的腿骨断了,此时已经站不起来了。” 李凤凉道,“死在这个地方还满意吗?” 洛雪问道,“若是不满意,还有别的办法吗?” 李凤凉想了想说道,“确实没有了。” 但是过了片刻,他却看着洛雪笑道,“可是我的腿骨没有断,我可以自己选择一个地方死去。” 洛雪看着他认真问道,“若是主帅死了,你手下的这些人还能继续战斗吗?” 李凤凉诚实回答,我不知道。 …… 没有了风,也没有了雪。 这天地仿佛就是如此安静。 因为这就是失败的感觉。 洛老爷骑着马带着那身后已经颤抖的不行的家人冲了进去,可是却不知道怎地忽然就在这雪地之上飞出了几十丈的距离连人带马摔在了地下。 他喷着血,也已经站不起来。 而那家人竟然直接被一柄剑穿透了胸膛而死。 …… 方落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的看着李凤凉然后说道,“你知道,我其实很想让你活着……” 李凤凉问道,“那你此时为何却不做?” 方落笑着说道,“因为我们宗主和你们大周的皇帝都有命令……可以放过任何人,但是却唯独不能放了周途和你。” 李凤凉喷着血笑道,“看来我还是很有名气。” 方落道,“何止有名气?” 李凤凉平静说道,?“败军之将,动手罢……” 方落轻声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转头,然后看着那在魔宗刀兵之下一个个死去的起义军,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们不可能是魔宗的对手,你只是平白的让这些人丧了性命。” 李凤凉缓缓低下头,“这是他们的理想。” 方落看着他喝道,“他们的理想绝对不是死亡!” 李凤凉道,“我的也不是。” 方落说道,“可是你却非死不可!” 他伸出了手,然后看着他认真问道,“死在这里如何?” 李凤凉看了看身旁一个不知名士兵的尸体和那已经被血染透变成了冰的雪堆。 他轻笑,“有些脏。” 方落道,“正好……” …… 他的手于是落下,话语也跟着落下。 但是他的手却没有能完全落下,他的话也没有能完全落下。 因为一个人站在了李凤凉的身边,她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大氅,身材娇小,看上去有些可爱。 她看着方落冷冷的说道,“不好!” 方落愣住,然后迟疑了片刻然后还是看着梧桐深深施了一礼,“公主。” 梧桐看着他冷冷说道,“不要叫我公主。” 方落迟疑问道,“公主你?” 梧桐看着他认真说道,“我已经不是魔宗的公主……” 魔风乱卷,地上的冰雪更加冷。 方落听着这句话,然后忽然愣住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也似乎就在这一刻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头来,然后格外认真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梧桐看着他认真说道,“就在影子死的那天。” 方落看着她问道,“你叛变了。” 梧桐低下了头,她的嘴唇颤抖起来,可是她还是极为认真的说道,“正是。” 方落的眼神之中忽然变了几分味道,他认真的看着梧桐说道,“你知道魔君会怎样对待背叛的人?” 梧桐正色认真说道,“我当然知道。” 方落低声说道,“你不但会被废了修为,还会痛不欲生。” 梧桐轻声道,“正是。” 方落道,“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 梧桐道,“正是。” 方落说道,“我和影子不一样,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魔君的。” 梧桐还是只是说道,“正是。” 方落看着她更加怜惜的说道,“我不想跟你打。” 梧桐看着他认真说道,“可是我却是想要跟你打。” 方落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看着梧桐说道,“别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就算是你是我的对手,如果被他们知道了你是魔宗,你知道这些人会怎么看你?” 梧桐平静说道,“我不在乎。” 她轻轻的伸出了手,一道凛冽魔气在她的指尖慢慢凝聚成型。 百魔棍的影子缓缓显现。 她想要向平时那样拿出那只棍子然后去面对方落。 可是她却没有能拿出来那只棍子。 因为一只手此时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梧桐转头,然后便是看见了李凤凉。 李凤凉笑着看着她说道,“可是我在乎。” 他自然是在乎的。 这世间没有人能比他更在乎梧桐。 他说在意,自然是在意的。 可是。 此时此刻。 他在意又有何用呢? 梧桐转头看着他说道,“那我就看着他把你打死不成?” 李凤凉平静说道,“你可以回到魔宗,继续当你的公主,就当没有我这个人……” 他还想要继续说。 可是他也已经说不下去。 因为梧桐的嘴巴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 他在这一天的光景之中已经被打了两个嘴巴,但是他却并没有恼火。 他像是哄着一个孩子一般的摸着梧桐的脑袋然后宠溺说道,“别闹了,好不好?” 梧桐看着他厉声喝道,“不好!” 李凤凉不解问道,“为何不好?” 梧桐喝道,“就是不好。” 李凤凉平静道,“听话。” 梧桐看着他厉声道,“自从我决定跟着你回家之后,我就在也没有过决定要离开。此时此刻,他若要杀你,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她看着李凤凉说道,“既然你怕我暴露,我不用百魔棍就是了。” 她站起来了,然后认真的看着方落说道,“反正我用不用都打不过你。” 方落道,“正是。” 梧桐看着他认真说道,“他是我喜欢的人,你想要杀我喜欢的人,除非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方落轻轻低了低头,似乎是在沉思。 他望着地下的霜雪过了很长时间,似乎已经入定。 没有人能想象到自己喜欢的一个女人跟着别的男人在自己面前说着生死离别的情话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或许是绝望,或许是气愤。 所以当一个人绝望或者气愤的时候,他就会做出一种事情。 要么是得到自己要想要的。 要么是毁掉自己想要的。 空气之中的安静了片刻。 方落终于抬头,然后抬起来了眼睛认真的看着梧桐说道,“好。” …… …… 他已经下了决心。 要先得到,然后再毁掉。 …… …… 第八章 嘴脸 周途从屋子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因为这场战争是因为他而引起的。 他平静无比的端着一个茶杯,这茶杯之中是喷香的龙井茶。 —— 这已经是玄武城之中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茶叶了。 但是他却还是觉得难喝。 当年在天朝咸阳的时候,他喝过更好喝的茶叶,那是天下都独一无二的味道。 可是此时的他只能如此讲究。 …… …… 他望着漫天苍茫茫的雪花在沉思。 沉思生命的意义。 当年的他已经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然后他遇见了李凤凉,然后他有了一个兄弟。 他本应该就死去,但是却偏偏有无数的人救了他。 洛宁。 李诗诗。 李凤凉。 尹山河。 他又应该在那场马嵬关的大战之中死去,但是又偏偏尹山河再次给了他生的希望。 他告诉自己擦干眼泪往前走,去走一条这世间都认同的大道。 于是自己真的就依照着他的意思往前走去。 可是就连这条他用性命换来的道路,此时也走到头了。 再往前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路。 他知道无数的人因为他而死,也知道无数的人正在因为他而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李凤凉。 他从院子之中走到了长街之上。 长街上此时静静悄悄,并没有一个人。 他默默的看了一会,直到手中的茶变得冷了。 一个穿着红色袈裟的僧人正在从门前经过。 这是战乱的时候,怎会有僧人? 莫不是那个寺庙之中的人吃不起饭了于是下山化缘? 可是这化缘怎么会化到正逢战乱的玄武城之中? 周途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路过。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那个僧人忽然就站住了。 他抬起头来,然后认真的看着周途说道,“施主只是想着有多少为你而死,可是你却没有想过当年在马嵬关你救下多少人。” 周途迟愣了一下,然后这才看着这僧人说道,“我这个人总是只是记得住我亏欠别人的。” 那僧人笑道,“这是一个好习惯,也可能是一个坏习惯。” 周途不解问道,“怎么说?” 僧人说道,“若是在平时,太平盛世,这样的习惯自然会让人称赞,但是若是在此时,这样的习惯只会让你死的更快。” 周途说道,“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已经没有人能让我死的更快。” 僧人道,“未必。” 周途不解问道,“还有谁?” 那僧人平静说道,“还有我。” 他说了一句还有我,然后忽然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不是修行者,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的手掌也是多少练过些功夫的。 他用手去掐周途的肩膀,然后整个人就像一只年糕一样吸附在了周途的身上。 周途没有任何防备,他甚至来不及准备。 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个僧人竟然会对自己突然发难。 但是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所以只是在瞬间,他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向后一步,然后手已经架开了那僧人的双手。 他知道,在他腰间有着一柄匕首,?只要自己摸到那柄匕首,一切的事情便是都不一样了。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手中只是攥着一只茶杯。 他重重倒在雪地里,于是两个人扭打在了一处。 …… …… 这动静自然不小。 管家闻风赶来,然后看见了倒在雪地之中的周途。 周途看着他大喝,“快来帮忙,这僧人要害我!” 那管家应了一声,然后不知道从何处摸出了一只木棍。 周途叫道,“莫要打死了,我要抓活的问问。” 那管家看着他认真说道,“好的。” 周途张着口,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是那管家已经走上前去,然后一棍打在了周途的脑后。 于是周途便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 …… 屋子之中弥漫着沉香。 周途就被一盆冷水泼醒了。 他睁开眼,然后便是看见了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其中也包括那管家和僧人。 那僧人正在脱袈裟,然后收拾回了自己之前的样子。 周途豁然认出来。 这人是自己的一个仆人。 他动了动,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 他又向旁边看了看,然后这才发现那个同样被五花大绑还塞着嘴的师爷。 周途看着那管家于是就骂道,“我不曾亏待过你,你绑了我作甚?” 那管家笑着问他,“你也不曾亏待过周兴,他抢你的皇位作甚?” 周途喝道,“我此时已经不是皇上!” 那管家看着他认真说道,“可是你却是起义军的首领!” 周途说道,“那又如何?” 管家看着他认真说道,“所以你能换我们的命!” 周途愣住了,他的大脑沉思了片刻,然后豁然明白了这一切。 管家说道,“拿着你去交给魔宗,直接投降做个良民,这就是我们的想法。” 周途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忽然又抬起头来笑了。 他笑着说道,“你这个办法行不通。” 管家饶有兴趣的说道,“哦?” 周途看着他认真说道,“当年是我在马嵬关前舍命救了这关内百姓的性命,他们都对我感恩戴德,你此时若是把我送出去,路上总会遇到人……” 管家忽然笑了。 他哈哈大笑,在这暖和的厅堂之上显得有些诡异。 不知道笑了多久,似乎是等他笑的累了,然后他才停了下来。 他看着周途的眼睛说道,“李凤凉在前面已经败了,此时也许已经死了。洛老爷也跟着他们去了,还有剑渊的那些人……我想要问问你,除了他们,还有谁能真正的支持你?” 周途瞪着眼睛看着他骂道,“你他妈放屁!” 管家道,“我放屁?” 他忽然拽过了周途的衣领,把他像拖死狗一般拖到了院子的门口。 周途抬起了头,然后他就看见了在那门口如同苍蝇一般糊在这里的百姓。 管家抓过了他的头发,让他的脸面向了这些人。 人群之中自然已经有人认出来了他,可是他们却忽然就在此刻没有了声音。 有的人已经把脸转过去,有的人更是倒退了几步。 那管家看着周围的这些人说道,“我们在玄武城之中呆的好好的,若不是他非要谋反,我们何至于陷入这种境地?此人便是罪魁祸首,若是把他现给朝廷,定然是大功一件……” 他这般说着,然后那百姓之中忽然就热闹了起来。 周途的目光扫视过了那些人,然后就在其中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 …… 先是一个老人。 他猛然叫住他,“老伯,你是从马嵬关跟随我来的,当年我确实救过你的性命……” 他的话没有说完,那老人似乎生怕被他认出来一般,然后倒退着出了人群。 …… …… 然后是一个年轻人。 周途望着他喝道,“你当初在雪地之中饿的要死,是我叫洛老爷给你送了饺子……” 那年轻人还是不做声,只当是看傻子一般的看着他。 …… …… 周途的目光于是又落在了一个姑娘的身上。 “这位姑娘,当初你缺钱葬父,去街上卖身,是我让李……”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姑娘就一口啐在了他的脸上。 “我不认识你!” …… …… 风很冷。 雪冰凉。 可是此时此刻什么都没有心冷。 …… 周途的头终于低下。 当一个发现自己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一群狗去做的时候。 他的心情自然是不会好的。 他以为他看清楚了人心。 看来他还是小看了人心。 …… 管家看着周途然后平静小声说道,“你看,百姓就是这么愚昧的东西,他从来不会记得你的好,只要是谁赢,他就跟谁的。” 周途缓缓低头,然后又抬起了头。 管家惊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周途平静道,“既然是这样,我死的便是不冤的。” 管家道,“我刚开始觉得你很冤,但是我现在也不觉得你冤了。” 周途认真说道,“刚开始我不会骂人,但是现在我会了。” 管家饶有兴趣的道,“哦?” 周途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干你妈……” …… …… 第九章 对话 啪! 清脆的巴掌就这样扇在了他的脸上。 管家望着他然后骂道,“放屁!” 周围的百姓之中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掌声,然后那些人就像是炸开锅一般看着周途说道,“打得好!” “这般害群之马,自然是该打!” “若不是他,我们玄武城何至于被害到如此境地?” “大周盛世如此美好,却非要造反?” 无数的议论声接踵而至,然后一只臭了的鸡蛋便是落在了周途的头上。 管家望着周围说道,“众位可以打他,但是切莫打死了,我们还指着他去跟朝廷和魔宗谈条件……” 管家转身回了屋子,然后开始准备把周途送出城去。 周途的头低的像一只打了霜的茄子,然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 …… 魔气乱舞。 黑色的雪。 白色的雪。 红色的雪。 在这天地间胡乱废物。 梧桐的身体在一次与方落的碰撞之中重重的如同流星一般的飞了出去。 那黑色的魔气在天空之中尽皆凌乱。 她的骨头就已经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但是她还是硬生生的咽下去了那口已经到了自己嘴边的鲜血,然后极为艰难的站起了身来。 她站在李凤凉的前面,然后伸出手,把那灰色大氅缓缓的解了下来。 这东西实在是有些碍事。 …… 李凤凉看着梧桐的背影问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肯听我的话?” 梧桐痛苦的咳嗽道,“别的事情都听得,就是这件事情听不得。” 李凤凉说道,“我真是拿你无可奈何。” 梧桐笑道,“来世一定听。” 李凤凉看着她,然后眼神忽然有些涣散。 来世? 李凤凉看着她笑道,“来世让我听你的罢。” …… …… 如同在棋盘上滚动的棋子。 这天地间竟然还有沙土。 城中的百姓们开始议论。 他们把周途装了车,然后要送去城去投降。 有两个人的对话便是出现在了这里。 听着声音是两个女人。 其中的一个人的声音不知道要比竹帘妩媚多少倍,她一开口,足以让任何男人倾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是此时此刻,那声音的主人手中却偏偏的握着一柄大刀。 那刀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但是却没有人注意她。 因为他们的注意力此时都在周途身上。 跟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子不解问道,“我以为中原的人心都是极为良善的,但是为何看上去竟然连条知恩图报的狗都不如?” 她轻声回答道,“这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她轻轻地转过头,然后用手撩了撩自己垂在耳畔边上的短发。 跟在她旁边的那个女子抬头看着她的头发,就连她的脸上都有了一丝惋惜的神色,因为这对于她来说也许都是一种极为大的浪费。 若是一个长得如此漂亮的女人肯剪掉自己的头发,恐怕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世间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想不到的。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然后露出了她那如同神仙一般的脸颊。 她是极为美丽的。 恐怕整个中原之中再也无法能找出来第二个跟她媲美的姑娘。 如果她要是在青楼,只怕是皇上都要为她倾心。 不同于应檀溪的那种高贵俏皮的美,她的美仿佛就是与生俱来的。 仿佛就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是风尘的美丽和魅力,但是此时她的身上透出来的却不只是风尘,在这份风尘之中她已经不自觉的多了一份稳重。 这是一年的时间换来的。 这是一个人无法模仿的,自然也是她独特的。 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李诗诗。 …… 李诗诗轻声说道,“现在的人们就和头发一样,好看但是却没有用,即使再长那便也是碍事。” 那女子轻声道,“你若是喜欢他,为何不自己却救他?” 李诗诗转头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救他不是因为喜欢。” 那女子不解说道,“那是为了什么?” 李诗诗看着她道,“因为我实在不想这世界上再少了一个懂事的人。” 那女子轻轻低头,然后说道,“明白了。” 李诗诗转过身去。 那女子紧张道,“你去干什么?” 李诗诗回答说道,“尹红蝶在马嵬关,我就带剩下一半兵来玄武城支援,城中的事情交给你,我去对付城外的。” 那女子紧张说道,“可是城外是魔宗的修行者。” 李诗诗平静回答道,“我也不是不认识修行者……” …… …… 风雪之中,是另外两个人的声音。 其中的女人有些气喘吁吁,因为她刚刚奔袭几千里才来到了中原。 即使她是半步生死境,可是这还是耗费了她体内的所有的灵力,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还带着一个人。 于是这两个人的对话便是这样开始了。 “那人是谁?” “李凤凉。” “他的名字为何比你好听?” “这你要去问他爹。” “那人又谁?” “是魔王。” “对面那女的呢?” “是魔君的女儿。” “那魔王为何要和魔君的女儿打在一起?” “因为爱情?” 那女子就咯咯笑了起来,仿佛忘记了疲倦,“你要不要也因为爱情去跟躺在地下那美女打上一架?” 男的冷冷说道,“她不是秦薄衣。” 女子道,“哦?那是何人?” 男的平静回答说道,“是我姐姐。” “亲的?” “自然。” 于是那女子又一次笑了起来,“我不理解,都是亲的,为何她生的那么漂亮?” 男的似乎有些不耐烦说道,“我马上要下去战那魔王,此时你还在贫嘴?” 那女子笑道,“又不是我去,我为何不能说?” 她迟疑了片刻,然后认真说道,“若不是你非要在马嵬关前逞强斩了那一剑消耗了许多灵力,此时何必如此费事?” 男人认真说道,“那一剑是为了救人。” 那女子笑着说道,“是的,我想了起来,你是为了救那名女将对不对?” 男人不悦说道,“你不要疑神疑鬼的,那人是我的朋友。” 女子坏笑回答说道,“你的异性朋友真多。” 空气之中风声更紧。 远处的梧桐似乎已经抵挡不住那方落的进攻。 男子平静说道,“我要去了。” 女子看着他认真说道,“打的过吗?” 男子挑眉,“打不过莫非要你去?” 女子不语。 男子就在那山头之上站起了身子。 女子忽然又叫住了他,“等下。” “又怎么了?” “底下躺着的那猥琐老头是不是你们剑渊的什么长老?” …… …… 男子的声音冷的像是冰: “那是我爹。” …… …… 第十章 相见 死亡将要降临。 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愿意面对的。 因为他们还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活够自己想要的时间。 …… …… 洛雪倒在雪中,在想着远方的伊人。 洛老爷倒在雪中,在想着远方的儿子。 李凤凉倒在雪中,他在担心着面前的梧桐。 这世界上每一个有牵挂的人的都是怕死的。 只不过他们临死前也许有着很多的不甘和愤怒。 洛老爷猛然躺在那就大喝骂道,“这不开眼的老天,偏偏让一个魔教中人这么强,你继续修炼,继续杀人,就不怕哪天一个雷把你劈了?” “你妈当年生你的时候知道你现在在这作恶不?我都替你家里恶心你……” “你家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来了你?不寒碜?我都寒碜!” …… 方落静静的听着,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看着梧桐问道,“老人话就是多,不是吗?” 梧桐看着他冷冷道,“我话不多。” 方落说道,“所以我要先杀他。” 他轻轻挥剑,天空之中的魔气和灵力都在这一刻扭曲起来。 他要杀洛老爷用了这样招式,便是说明他此时有些生气。 这一剑太快。 梧桐应付着他给予自己的压力,此时根本来不及阻止他出手。 那夹杂着剑意的灵力瞬间就已经到了洛老爷面前。 他想过很多次死亡,但是却没有想到也许有一天是以这样的方式去死亡。 死亡到来,于是他便是慌了起来。 李凤凉闭上了眼,他不想看见这一幕。 虽然黑发人送白发人是一个正常事情,但是洛老爷的死却是他接受不得的。 洛雪的那痛心呼声就传遍了战场,“爹!” …… 方落笑着看着梧桐,“你看,你喜欢的东西在死亡面前,任何事情都是不值一提……” …… …… 洛老爷忽然不再骂了,他半哭半骂喝道,“我还不想死!” 这是任何一个死亡的人在临死前都大概会说的话,所以洛老爷也不例外。 他的脸上写着不甘,手中的剑已经无力拿起来。 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要被那道剑意斩成两半。 他的声音还在回荡,然后他自己忽然也愣住了。 ——这一剑这么快,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 …… 那道剑意仿佛……是听懂了他的话? 它来的时候明明和凶猛,但是却忽然在离着洛老爷面前还有几尺的距离之时消失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剑呢? …… 方落目光盯着那处。 他动了动嘴角,捻了捻手指,然后认真的沉思了一下。 风吹在他的脸上,不安静,在他的耳边有些喧闹。 …… …… …… …… 可是,这里的风却很安静。 但是却不是因为风安静。 —— 而是因为在风上行走的人安静。 他平静的走着,仿佛已经与风雪融为了一体。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样过来的。 因为这里是平原,最近的一个山头距离这里也要十几里地。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十里的距离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所以他出现的时候,仿佛是从天边落下来的。 …… …… 洛宁走在风雪上。 脚步踩在雪上。 一开始是白色的雪。 然后渐渐的变成了红色的雪。 最后变成了红色混着黑色混着白色的三种颜色的雪。 他终于问道了在空气之中属于魔宗的那股味道。 梧桐愣住了。 李凤凉愣住了。 倒在地下骂街的洛老爷愣住了。 已经站不起来的洛雪也愣住了。 …… …… 很安静的风雪。 洛老爷张了张嘴,想要叫什么,但是却又不敢。 —— 他的个子似乎高了起来。 他的肩膀仿佛更加消瘦了。 他的侧脸比起当年不知道沧桑了多少。 可是想要叫却又不敢叫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于是他闭上了嘴,那种情绪便是顺着他的眼角化作了一滴泪水落下。 …… 洛宁还在平静的往前走着。 …… …… 洛雪静静的躺着。 她仿佛就在一刻感觉不到了自己身上的疼痛了。 她感觉像是在做梦,然后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身上。 可是还是不痛。 莫非这真的是幻觉? 去年那个在生死台上还需要自己护着的弟弟长大了? 他的肩膀不是很宽阔,但是却在此时拖住了这片将要塌陷的天空。 …… …… 洛宁依旧在平静的走着。 手轻轻的晃了晃。 …… …… 梧桐转身。 然后便是看见了他。 她对于他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深刻。 她怎会忘了当年在天朝皇城的那一场秋雨? 她把秦薄衣和洛宁两个人逼入绝境,然后逼得他们用了入地符。 当时的他还是一个只能拖秦薄衣后腿的废物,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废物,却在青山顶上把她和夜魔一剑当成狗一样打败了。 百魔棍就是断在他手里。 然而,也正是这样一个废物,却在此时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出现了。 随着他的出现,众人的心仿佛也跟着他的脚步一般慢慢的沉淀了下来。 …… 她想着,然后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身份。 她仿佛已经忘了此时正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低下了头,满脑子想起来自己应该如何解释如何说? 若是让洛宁知道她不在了魔宗,岂不是要笑死自己? …… …… 洛宁依旧往前走着。 手轻轻的搭在了剑上。 …… …… 他不说话。 手握在忘川剑上。 这里的一切他都是那么熟悉。 可是正是这样的熟悉对于他来说才是一种深深的嘲讽。 兜兜转转,没有想到还是又回来了。 …… 方落的眼睛于是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已经不需要去猜。 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因为他的柴刀和他的剑实在是太标志性了。 这世间恐怕没有人不会不知道他是谁。 他轻轻的撤回了剑,然后后退了一步。 —— 这不是惧怕,而是尊重。 这是对于洛宁的尊重,也是对于他手中的剑的尊重。 他是易水寒的传人,是剑渊第十三重山门的长老,也是就连魔君当年都想要除掉的人。 他的剑便是代表了易水剑。 但是同时方落也知道,他能出现在这个地方,那便是说明南郡的刘成和梁孤城还有青莲三人都出事了。 他轻轻眯了眯眼睛。 但是洛宁的目光却是没有去看他。 洛宁站在了李凤凉旁边,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李凤凉也很自然的盯着他。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会,然后洛宁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李凤凉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场合笑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是这却是一种必须表达的情绪。 洛宁先开口说道,“好久不见。” 李凤凉也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李凤凉头上的白发之上,他已经不需要看,就已经知道了李凤凉究竟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终于又说道,“你流血了。” 李凤凉的浑身都是鲜血,这句话就是如同一句废话,但是却只有李凤凉能听出在这句话之中的关切之意。 他看着洛宁开心的笑着说道,“那也比你流汗强。” 洛宁笑着说道,“好!” 他转过了身子,于是第一次正眼去看方落,缓缓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李凤凉平静的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打的过吗?” 洛宁笑道,“若是他的巅峰应该费一些力气,但是你们已经帮我打成这样了,所以此时自然打的过。” 李凤凉看着他笑着说道,“好!”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他知道他绝对不会说谎话,也知道他此时绝对不是吹牛。 那么他就必须要想办法应付洛宁打过方落之后剩下的那些魔宗。 …… …… 洛宁直着身子看着方落,然后更加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此时一定有很多疑问,所以我决定一次性给你解释明白。” 方落道,“你仿佛能看穿我的心?” 洛宁没有理会他这句话,只是平静说道,“排名第二的魔王刘成,我杀的。” “梁孤城,我杀的。” “夜魔,我杀的。” …… 方落静静的听着。 洛宁缓缓的说着。 他说出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然后忽然停住。 洛宁想了想,然后认真看着他问道,“你叫做什么来着?” 方落同样认真的回答说道,“方落,排名第三十五。” 洛宁平静道,“既然如此,那排名第三十五的魔王方落,也是我杀的。” …… …… 玄武城前的风格外硬。 方落的眼睛终于完全的眯了起来,像极了一直因为惊吓有些害怕的孤狼。 可是等到孤狼睁开眼睛,也许便是要咬人了。 …… …… 洛宁没有理会他,手终于完全的握紧了手中的剑。 …… …… 第十一章 死不瞑目 洛宁当然不会害怕孤狼。 因为他本身就是一只孤狼。 他十分懂得方落的心理,然后也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付他。 所以洛宁的手虽然握在了剑上,可是他却没有拔剑。 这和斩刘成不同,也和斩夜魔不同,自然也和杀了梁孤城不一样。 洛宁的剑道已经超越了和他同等实力时期的易水寒,那也就是说,这天下之中只要是在生死境之中的人只要是用剑的就都没有资格跟他讨论剑。 他在芒砀山上这一年的时间没有浪费,出来的这两场战斗又刚好帮他稳固了生死境的境界。 所以他在剑的造诣之上,绝对是远远的超过方落的。 所以他不着急出剑。 因为他知道,一柄剑最恐怖的时候,永远不是它出鞘的时候,而是它在剑鞘之中未曾出的时候。 因为没有人见过它的真正摸样,然后他便是会被自己的判断所影响。 人类总是会很害怕那些未知的事物,所以此时洛宁的剑没有出鞘,却已经胜过了出鞘百倍。 梧桐呆呆的盯着洛宁,她的眼中有了些异样的情绪。 她和洛宁已经算是老对手,当年在青山的山顶洛宁继承了易水寒的剑意打败了她和夜魔,当时回到魔宗之后她把这一切归为运气。 天下岂能有这般运气好的人? 时隔一年多,现在他依旧站在自己面前,但是却已经成为了生死境的强者。 一个人的运气能有多好能带给他这样的光辉? 于是这便是努力和天赋。 她知道洛宁一定是在这一年的时间之中经历了无数自己想不到的东西所以才能如此进步神速,于是在冥冥之中,自己竟然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 所以这绝不是运气。 这便是实力。 正如同那柄未曾出鞘的剑,虽然没有人能看见它,但是所有人却又都惧怕它。 这已经和当初那浩浩荡荡的剑意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对比。 …… …… 方落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了洛宁的手上。 他的右手这里挎着一柄剑。 他的左手这里挎着一柄刀。 世人尽皆知道洛宁的剑和刀是不分家的,他用刀的时候,也砍出的是剑意。 但是此时刀剑都不出鞘,方落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烦躁的情绪。 他看着洛宁喝道,“为何不出剑?” 洛宁没有掩饰,只是认真的看着他说道,“着急的又不是我,不是吗?” 方落声音更沉,然后继续喝问道,“那为何不出刀?” 洛宁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的看着方落说道,“我出刀的话打不过你,不是吗?” …… 空气之中魔气是冷的。 风是冷的。 雪也是冷的。 但是此时方落的脸颊却是滴落下来了豆大的汗滴。 他握着魔剑的手更加紧张,然后汗水更多。 他战败了李凤凉洛雪和梧桐三人都未曾让他出一点汗,如今这个少年站在自己面前,剑还未曾出,便是已经让自己如此,这不是丢人又是什么? 可是他依旧没有动。 他知道,他不能先行出手,洛宁等着的便是这个机会。 方落轻轻的喘着气,身体的呼吸节奏竟然缓缓的融入到了风雪之中。 他还在等待,但是他却又不想等待。 虽然自己战胜了那三人,但是正如洛宁所想,他体内的灵力消耗也是巨大的,若是洛宁不是生死境,或许自己可以很轻松战胜他,但是毕竟此时的洛宁就已经站在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境界之上。 他横着魔剑冷冷的看着洛宁喝道,“你从南郡一路赶来,我不信你在路上没有消耗灵力。” 洛宁看着他笑着说道,“我是乘风过来的。” 方落喝道,“什么风能把你从南郡带到这里?若是没有生死境的实力,这一路之上的消耗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洛宁正色说道,“所以这自然是南郡公主的风。” 方落眼神骤变,“应檀溪?” 洛宁笑着答道,“正是。” 方落低头沉吟了半晌,然后忽然抬头看着洛宁恶狠狠的喝道,“不可能,南郡公主不是已经……” 洛宁道,“死了?” 方落看着他,然后脸上的汗珠密密麻麻更多的汗珠便是流淌而下。 洛宁微笑的看着他问道,“你害怕了?” 方落沉默不答。 洛宁正色说道,“正是因为天下的人都认为南郡公主死了,所以我此次才能出其不意,要不然你以为就我一个人如何能如此自信的到来?” 他说的很真,脸上的表情更真。 但是方落的目光却是始终没有离开他手中的剑。 因为这便是对他威胁最大的东西。 只要洛宁不出剑,他便是永远不会大意。 洛宁嘴角的微笑一直挂着,然后极为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是不是想看看南郡的剑?” 洛宁的头就在此刻低下,他大喝一声,然后就在这同时他伸出了手。 天上的太阳透过了云彩的一束光芒照在了洛宁的眉间。 他只是伸手,没有出剑。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埋藏在方落心中的恐惧则是再也压不住了。 他忽然怪叫一声,然后体内灵力尽出,无数的魔气的冲天而起,让那雪白的云层瞬间染上了黑色。 一阵狂风吹起,竟然直接都让着空气之中的灵力有了些许的扭曲。 这便是他生死境的领域。 也是他生死境三重的实力。 就在这一瞬间,方落就转过了身子。 他的心中萌生了退意。 他已经想要要逃跑。 他体内的灵力和魔气消耗太多,若是此时跟洛宁打,想必他输赢未必,但是如果他耐心的等待自己恢复全盛时期,那么他就一定可以碾压洛宁。 所以逃跑无论如何看都是此时最适合他的方案。 但是他的头就在转过去的一瞬间后悔了。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他不可能在剑意上碾压洛宁,所以只能靠着自己的灵力,但是他还没有看见洛宁出剑,就已经把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他。 这本就是用剑者的大忌。 他可能在李凤凉或者梧桐的手中全身而退,但是又如何能在洛宁的手中全身而退? 他是当今世上用剑的高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这一瞬间就是方落防御最为薄弱的一个瞬间。 这对于洛宁来说就已经足够。 他伸手摘下来了忘川剑。 之所以用摘这个字,是因为他的动作实在是太美,太好看。 仿佛一个舞女即将起舞,又好像一只飞燕即将还巢。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此时他来说,用优美二字去形容都不为过分。 一道闪亮的剑光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这剑太快! 就连李凤凉都没有看清。 这剑太亮! 照亮大地,照亮天际。 但是唯独没有照亮方落的脸。 …… 因为他的脸没有能成功转回来。 那柄剑就已经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剑光只是一闪。 无人能看见。 方落的头就在这剑收回的一瞬间转了回来。 但是他却还是什么的都没有看到。 剑还是剑。 未曾出鞘的样子,还悬挂在洛宁的腰间。 洛宁看着他平静说道,“你想要看我的剑?” 方落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洛宁看着他认真说道,“你犯我城池,我便要让你死不瞑目。” 他的手抬起,然后空气之中出现了一道柔和的灵力如同涟漪一般的回荡开来。 天空之中的那道魔云就在这瞬间碎裂。 方落的身体就猛然重重的向后倒去。 他的眼睛没有能闭上。 —— 果然是死不瞑目。 …… …… 第十二章 最后一处战场 他的身体飞出去。 如同一片秋天将要落下枯黄的树叶,也如同一只正欲归鞘的剑,还像是一只采蜜归来的彩蝶。 但是无论是那种形容都是不贴切的,因为他此时已经死去了。 …… …… 方落想要在临时前看见洛宁的剑。 但是他却在死之前都没有能看到。 因为洛宁是绝对不会让他看见的。 这一剑不仅仅要杀人,然而还要诛心。 可是死者的心有什么好诛的呢? 于是众人便是明白原来洛宁是给魔宗的那些人看的。 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境界和实力面前,即使是他们,也不得不颤抖几分。 …… …… 但是洛宁却忽然在此时转过了身子,他这次面向的是玄武城。 他轻轻眯了眯眼睛,仿佛是在等待,但是事实也是如此,他也正是在等待。 梧桐有些不解,“你还在看什么?” 洛宁沉声说道,“等一个老朋友。” …… 李诗诗当然算的上他的老朋友。 他们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未曾见过,但是这一年的时间就足以改变任何事情。 洛老太爷躺在地下,然后不耐烦的骂了起来,“你这该天杀的逆子,人都回来了,你爹还在地下,也不说来扶一下?” 一个倒在泥水之中的家人就这样站了出来,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伸出手就想要把洛老爷扶起来。 但是他却没有能碰见洛老爷的手。 洛老爷把身子一扭,然后自己在这血水和雪水之中坐了起来。 他看着那家人骂道,“不上眼的东西,那个要你扶?” 他嘴上骂着,然后洛宁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低下头去,然后轻声说道,“爹。” 洛老爷骂道,“真是不开眼,不开眼啊,不开眼……” 他嘴上这般说着,然后已经站起了身子,却是连看洛宁都没有看一眼。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骂谁。 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看着那家人道,“还在等什么?不回去烧火,去告诉夫人,今晚不要再做西红柿炒鸡蛋了……” 洛老爷的头低着,然后,自顾自的念念碎的就这般走去了。 洛宁的头低着,但是有种莫名的情绪却是已经控制不住。 他当年在洛家的时候,最不爱吃的东西便是西红柿炒鸡蛋,但是谁知道到了这剑渊一吃便是五年。 洛老爷的身影已经远去,但是他的声音却还是随着风传了回来,“烧鸡做的脆些,多烤几只,他便爱吃鸡翅,一只鸡上只有两个翅膀,如何够吃?” 那家人紧张道,“为何不只烤翅膀?” 洛老爷忍不住骂道,“若是不烤全的,那味道如何入进去?” 两个人的身影终于渐渐的远了。 …… …… 梧桐扶起来了李凤凉。 洛宁扶起来了洛雪。 远处是魔宗的连营。 他们的背后便是起义军的连营。 洛宁看着李凤凉,然后思考了片刻之后说道,“辛苦。” 李凤凉淡淡说道,“有劳。” 洛宁说道,“我说的是站起来辛苦了。” 李凤凉说道,“我说的是赶路有劳了。” 两个人相视,然后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起来。 李诗诗带着她的军队已经下来到了。 她的短发在阳光格外显眼。 洛宁笑着看着她说道,“想不到过了一年的时间,你的发竟然变得变得这般短?” 李诗诗扬了扬头看着他说道,“都说头发长见识断。” 洛宁说道,“你这样子倒是又让我想起来一人。” 李诗诗静静说道,“我知道。” 洛宁道,“你的故人呢?” 李诗诗道,“还在城里,刚才被一群人绑了要送出来给魔宗投降。” 李凤凉的嘴角上扬了一下,“竟然有这事?” 李诗诗笑着说道,“所以我救了他。” 李凤凉皱眉,“没有见他?” 李诗诗平静说道,“我本来就是为了打仗来的,又不是为了见人来的。” …… 远处又响起了脚步声,应檀溪从朔风之中也走了过来。 洛宁看着他道,“不是叫你等我?” 应檀溪笑道,“这里这么热闹,我自然要来看看。” 梧桐挑起了眉毛看着洛宁,“怪不得连问都不问一句,原来是又遇到了这般美人?” 洛宁看着她嘲讽问道,“你吃多了?” 应檀溪微微一笑,“想必这位就是魔宗的公主罢,我是南郡的公主,说起来还真的有些缘分。” 梧桐愣住,“你怎地知道?” 应檀溪笑道,“我认人一向很准。” 李凤凉看着她略带歉意的说道,“她现在已经不是魔宗,许多事情跟她已经没有关系。” 应檀溪笑道,“关系当然是没有的,与我有关系便是了。” 洛宁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因为他知道正是魔宗把她害的家破人亡,所以她的语气便也不奇怪了。 但是女人之间的事情,却是一向让他最为头疼的事情,他往前一步,隔开了两人的视线,他略带迟疑的问道,“此次中原大战,莫非是姐姐带着来的?” 洛雪看着他,然后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她平静说道,“秦薄衣在土城。” “土城?” 洛宁骤然愣住。 李凤凉轻轻低头,“她在土城牵制魔宗的主力。” 空气之中仿佛响起来了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 众人忽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已经知道秦薄衣凶多吉少。 …… 洛宁的手指缓缓的握成了拳头,然后抬头看着李凤凉,“多少人?” 李凤凉的头更低,“只有一个修行者。” 风吹着洛宁的衣衫,他的脸色有些白。 他的的声音于是更寒,“土城在何方?” 李凤凉道,“你要去?” 洛宁道,“莫非我就救了你们就完事了?” 李凤凉说道,“可是你消耗了很多的体力和灵力,刚才你杀方落的那一剑,已经让你受了不轻的伤。” 洛宁看着他平静说道,?“我在南郡之时便是也有伤,此时依旧能杀了方落。” 李凤凉道,“好,但是我帮不了你,因为我们还要应付这边的人。” 洛宁道,“只有我去便是足够。” …… …… 北风寒冷。 李凤凉坐在马上。 应檀溪忽然叫住了洛宁,“我跟你一起去。” 洛宁转回头,“这很危险。” 应檀溪道,“比这危险?” 洛宁说道,“也许。” 应檀溪笑道,“我不怕。” 洛宁说道,“那也不许。” 应檀溪怒道,“你就是怕你那情人见了我吃醋是不是?” 洛宁安慰说道,“都到了这种时候,谁还会吃醋?” 应檀溪怒道,“那你为何不带我去?” 洛宁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等我救回她来,我带她回来见你好不好?” 应檀溪一愣,“真的?” 洛宁认真道,“真的。” 应檀溪的头却更低,“那这之后,你还能跟我回到南郡去吗?” 洛宁愣了一下,然后笑道,“等到这天下太平了,想要去哪里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转过身,然后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李诗诗低头沉默了会,然后没有说话。 梧桐猛地往地下啐了一口吐沫,“呸,渣男。” …… …… 第十三章 男人和烧鸡 周途坐在桌案前。 有两个女兵在看守他。 说是看守,但是实际上却是保护。 周途看着那两个寸步不离的女兵和下面已经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管家和那个假扮的僧人,然后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周途何时也需要女人来保护了? 他看着那两个女兵问道,“我看起来就这么不堪?” 那两个女兵没有说话,还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周途又叹了口气,他说道,“你们好歹说一下,你们是那个势力的……” 那女兵望着他道,“不该问的东西便是不要去问。” 周途无奈说道,“只是我觉得,刚才在长街之上,你们不该杀人。” 那女兵望着他说道,“他们都要把你绑了去给魔宗,我们还不该杀人?” 周途平静的望着她说道,“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是该杀,但是百姓却是不该杀。” 女兵喝问道,“不杀一两个人,如何让他们听话?” 周途然后沉默不语。 那女兵看着他说道,“想当初你当皇上的时候,对手下的大将百姓军士都爱戴有佳,但是到头来人家还是说反就反,你漂泊了一年大多,竟然连这点道理都还没有弄明白?” 周途想了想,然后还是迟疑说道,“只是这个国家始终都是民为本。” 那女兵看着他说道,“我们的头领告诉我们,天下以民为本是不假,但是却不能以愚民为本,若是你大周朝所有的百姓都像是你帮的那老人姑娘和年轻人一般,这样的天下,即使有了民,那便也溃烂的快。” 周途低下头去,看着大厅上的炉火,然后不说话了。 那女兵继续说道,“以民为本是不假,但是却是要看是什么样子的民,若是这些民愚昧,那么也只有用愚昧的法子对付他们。若是他们聪明,懂得节操大义,这才能用君子的方式去对他们。” 他看着周途冷冷道,“若是只会恩惠不会杀人,就那些刁民你如何去服?若是没有刀枪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如何会听你讲道理?”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在这屋子之中仿佛打了一道极为清脆的响雷。 周途的目光之中忽然燃起来了一丝火焰。 他看着那女兵说道,“这是你家头领说的?” 那女兵说道,“正是。” 周途道,“但不知你家头领是何人,可不可邀过来一见?” 那女兵看着他翻着白眼嘲讽道,“亏你曾经也是个一国之君,我家的头领若是想要来见你,还需要我们来这里救你?” 周途低下头沉默了片刻。 过了些许时候,他又抬起了头来,“既然是不肯相见,告诉姓名也可以……” 那女兵认真看着他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假装糊涂?” 周途看着她愣住,“我如何装糊涂?我是真的不知道。” 那女兵轻轻叹了一口气,“都说女人是祸水,但是却不知道男人才是把这祸水引来的根源。” 周途听的更糊涂,“此话怎讲?” 那女兵叹着气,但是却不肯再说一句话。 两个人转身,然后那两个女兵便是一起到了门口。 “此时此刻那外面的战事应该已经结束了,这两个人便是留给你了罢……” 那两个女兵转身走进了外面的寒风之中。 周途更糊涂,然后忽然就听见其中一个女兵悠悠的说了一句诗句: “都闻琵琶曲,谁知曲终意?” “西风独自凉,为君倾衷肠。” …… 周途的脸色就在这一刻忽然变化了起来。 他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他的手开始颤抖,他的腿也跟着颤抖,最后的他的人就颤抖着站了起来。 他怎会忘? 那曲始终没有弹的琵琶,那声始终没有诉说的衷肠? 秋天的西风真的很悲凉。 所以在那个秋天和秋雨之中他们才错过了太多的事情。 他猛然间冲到了长街之上,但是却再也不见那两个女兵的身影。 周途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之中,他抬头看天,然后又低头看地,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跟这天地哭诉: “你人都已经到了,为何就不出来见我呢?” …… …… 起义军赢了。 赢的起点是因为洛宁。 这是一个传说。 或者可以说是奇迹。 大军追杀魔宗,然后大获全胜,魔宗退军二百里之外,丢盔弃甲,仓皇不堪。 虽然那魔宗之中还存着许多修行者,但是毕竟都是识灵境的人,那些周人的军队大半又都被牵制在土城,所以正面如何是对手? 这一场仗赢得极为惊险,然后民间便是传开了以洛宁为首的神仙流派。 当初的黑刀客自称是洛宁,已经让海外文明,此时此刻,这便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传说摆在自己的面前。 …… …… 此时此刻。 洛老太爷门口已经堆满了人,这些百姓仿佛已经忘记了他们绑着周途要去投降的事情,他们知道洛宁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看一看这位传说之中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子。 洛老爷在院子之中听着门口那吵闹的人声。 他手臂缠着绷带,一边瘸着腿咳着血一边忍不住骂道,“都说人穷志短,但是谁知道树大也招风。那天杀的逆子连家门都未曾进一下,现在便是有这些人抢着来看他……厨房那谁,鸡烧好了没?” 一个家人紧张的应答说道,“此时还未曾好。” 洛老爷骂道,“若不快些,等下便是把你烧了。” 他正在怒骂,一个下人却忽然走了过来,他小声而且神秘的说道,“老夫人请你去。” 洛老爷有些不解,但是那下人神色紧张,却不像是开玩笑。 他只得转身进了后堂。 洛夫人一看老爷进来,急忙过去把门关上,脸上的表情却是更紧张。 洛老爷问道,“何事如此?” 洛夫人道,“我儿出去一趟,便是带回来一个那般美丽的姑娘……” 洛老爷大笑,“这不是好事?” 洛夫人喝道,“放屁,你莫不是忘了秦姑娘?我看新来那个应姑娘坐在大厅之中,不失礼节,不损气度,不卑不亢,自有一番风度。在那言谈举止说话之上更是远超那秦姑娘,如此这样,等到秦姑娘回来,应该如何是好?” 洛老爷皱着眉头,“那不行就让我儿都娶了!” 洛夫人骂道,“你当那两个姑娘是大白菜?那应姑娘一看出身便是不简单,你当宁儿是皇子?就算是皇子,能娶那其中一个姑娘那便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了。” 洛老爷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洛夫人道,“这种事情便是最难办的,若是打打杀杀还好说,但是却偏偏是个儿女请长……” 洛老爷忽然就听得不耐烦了,“这种事情便是应该你们女人最擅长,你问我一个大老爷们,我如何做答?” 他听得有些心烦,然后只把手一挥,“那小兔崽子自己做的孽,等到他回来让他自己处理便是。” 他转身离去,似乎不愿再提起秦姑娘,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的那份担忧便是让他无法再安然下去。 …… …… 烧鸡已经烤好。 但是桌子上却没有人动筷子。 一个家人看着那烧鸡终于忍不住道,“少爷还未回来,不如……” 洛老爷把眼一瞪,然后骂道,“少爷若是不回来,谁也不许动筷子,你们几个去请那应姑娘过来,再着人去请李将军……这样大喜的日子,如何不得团圆一下?” 他忽然停住,然后再也说不下去。 他的目光之中忽然有了少见的泪水,他噙着眼泪喃喃说道: “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家,然后又要去救人,虽说秦姑娘是自家人,但是好歹吃个饭再走啊……也罢了,不吃就等着,让那秦姑娘来了一起吃。” 他这般说着,眼泪已经落下。 这里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因为他们知道,土城之战,才是最为艰难和最为危险的战争。 只有秦薄衣一个人的修行者,她能等到他吗? …… …… 第十四章 土城死战 餐桌上静静悄悄。 玄武城之中都是静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有认为这是一场来之不易的战斗,所以他们也自然明白胜利的喜悦究竟是怎样的。 但是为何他们此时还不准备庆功? 没有人知道原因。 …… 原来在等土城之围解开之前,李凤凉都不会认为这是胜利。 应檀溪坐在餐桌前,坐姿美丽,端庄优雅。 她的脸上不见任何表情,但是却仿佛已经融入了这个家。 只有她时不时的跟洛老夫人说上一句话,才能惹得洛老夫人的脸上露出笑意。 她本来就是极为擅长言辞的。 可是渐渐的说着,她的思绪却直接飘远了。 桌子上的烧鸡真的很香。 外面的天空之中有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然后在这血腥味之中透着雪的清凉。, …… …… …… …… 雪是清凉的。 当然也可能是沉重的。 秦薄衣的脚踏在薄雪之上,浑身鲜血。 秦儒是她自然打不过的。 但是她也不打算放弃。 在她的身后,那些如同黄蜂一般的魔宗大军正在准备攻城。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攻城。 那城中只有几百个守军,他们如何能守得住这魔宗和周人的大军? 马一将军的脸上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也许是他们这次战斗以来的第一次胜利? 但是为何他的心中始终都是空落落的?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明白,原来还是自己的心是不够狠的。 —— 张如昨已经死了。 新来的这个人能带着自己走向胜利。 他必须要让这些在土城之中顽抗了几个月的残兵们明白对抗朝廷的下场。 他吩咐下面的军士说道,“等到城破之时,那便是一个不留。” 他的眼神就在某一瞬间寒冷了起来。 因为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也也是一个普通人。 而不是魔宗。 …… …… 秦儒优雅的往前走着。 然后天空之中那道在别人看来的可能无坚不摧的秋水剑意便是如同镜子一般的片片碎成了碎片。 那些剑意脱落,如同在天空之中落了一场枯黄的叶,也像是一朵开在天空之中的梅花然后经不住北风的吹袭落了满地。 这个画面是很美的。 但是凡人却看不到。 因为他们看不到剑意。 于是只能感觉到了空气之中某种东西在这一刻碎裂了。 他们能看见秦薄衣碎裂的剑。 他们也能看见秦儒向前的脚步。 远处的城楼之上喊杀声传入了秦薄衣的耳朵。 秦儒的脸上露出了一些惊喜的情绪。 “你如此年纪就已经到了半步生死,不怪那张如昨不是你的对手,就算是此时的我来,你竟然也还能在我的手中坚持这样长的时间?” 秦薄衣从地上又一次站了起来,然后更加紧的握紧了手中的那柄铁剑。 她无奈说道,“身负使命,不敢怠慢。” 秦儒平静道,“你这是愚忠。” 秦薄衣道,“这就是大义。” 秦儒认真的看着她说道,“天下三大宗本来都是无人出手,但是你们剑渊却喜欢多管闲事,魔宗所到之处无人能挡,你这便是逆天行事。” 秦薄衣笑着说道,“别说的像是我们剑渊来了很多人一样……” 她望着苍茫茫的白雪叹气说道,“若是真的是我剑渊齐出,何惧魔宗?” 秦儒喝道,“那是因为那些老不死的远远比你懂事!” 秦薄衣迟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只是这天下,最后不还是要属于年轻人的?” 她的脸上的表情更坚定,眼中又一次燃起了火焰。 秦儒道,“你还要打?” 秦薄衣平静说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这辈子就都进不了土城。” 秦儒缓缓的低了低头,然后他就这样淡淡的说了一句,“好。” 他伸出手来,然后猛然握紧。 天空之中无数的灵力似乎都在这一刻随着他的动作跳动起来。 雪原之上猛然涌起了一道来自雪底的力量。 无数的雪花翻飞然后飞上了天空。 他认真的看着秦薄衣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让你看看生死境和半步生死的区别。” 大地之上无数的雪花在和他的灵力接触的瞬间变成了黑色。 那片黑色所到之处,然后便是只剩下了黑暗。 秦薄衣看着那道力量,然后终于轻声说道,“这只是死,但是却没有生。” 方落认真看着她道,“自然是有生。”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双手猛然在胸前合拢,他平静说道: “这里的生死,那便是我生,你死……” …… …… 土城之上战事正紧张。 顾长生坐在轮椅上,然后那柄已经磨好的刀就放在膝盖之间。 无数的魔宗和周人的大军在攻城,但是却被那顽抗的几百死士打退。 那些人的此时已经分辨不清楚什么是生。 什么是死。 他们的血液之中流淌的已经不再是血液。 而是那吃下去的马肉。 是那同伴没有流干净的鲜血。 那个身上已经带了几十份遗书的军士还在浴血搏杀,他的刀已经砍得卷了刃,他的脸上已经全是伤痕。 他能在当年的马嵬关之战之中活下来,此时自然也应该在这里活下来。 可是他的手却实在是挥不动刀了。 但是他却依旧还要继续挥动下去。 因为他知道只要动了就有希望。 …… 可是希望最终却没有能落在他的身上。 一道冰冷的剑光掠过,然后便是带着了他的生命。 他在临死之前还在挣扎,他的手不是伸向的敌人,而是伸向的自己的怀中。 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呢? 他的手落在了那些遗书之上,然后缓缓的掏出。 可惜没有人能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手还在努力,但是生命却就已经不允许。 他睁着眼,然后就这样死去。 只是为何? 在他临死前的眼中竟然还有光芒? 这是怎样的光?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 …… 又一个军士。 他今年才不过十几岁。 他的人生之中还有太多东西没有经历过。 可是他的怀中此时却有着十几封遗书。 —— 但是却唯独没有他自己的。 当初写遗书的时候他便是不写,因为他认为遗书是一个极为不吉利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写。 因为在他的脖子上有着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 鲜血潺潺流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情绪。 他的手蘸着不知道是谁的鲜血缓缓的在那已经被血染透的砖上轻轻写了一个“我” 可是他还没有能写完后面的话。 然后他就就此死去。 …… 这样死去的人实在是太多。 可是人们却依旧没有退后。 他们仿佛是打不死的小强,仿佛是不怕死的鬼魂。 无数痛苦的嘶嚎,无数鲜血喷涌。 他们在这天地间浴血,然后真的就如同来自地底的鬼魂。 …… …… 秦薄衣平静说道,“你看,像我这样的人不止一个。” 秦儒微笑道,“所以他们都要死。” …… …… 顾长生未曾动。 仿佛那鲜血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但是只有极为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是在等待。 可是他还能在等待什么? 他重伤在身,此时行动不便,还能如何? 他轻轻的听着远处的声音,这次他的脸色变得有些慎重。 因为他已经知道这攻城之人之中来了修行者。 …… …… 第十五章 乱的刀意 第一个魔宗的修行者出现了,然后后面便是会有第二个修行者。 顾长生轻轻的睁开了眼睛,然后那手就覆盖在了手中的那刀柄之上。 没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能干什么。 他是一个废人,此时还能做什么? 甚至就连爬上城楼的那些周人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他还能干什么? 他如同削葱的十指头落在了自己的刀上。 他仿佛拨弄琴弦一样拨弄着自己的这柄刀。 但是事实上,他的手指很长,也正是适合弹琴。 所以当顾长生真的从握起来那柄刀的时候,是略微显得有些清秀的。 他轻轻皱了皱眉,因为这柄刀不是属于自己的那柄,无论如何看着都是有些别扭的。 所以他没有着急出刀,他还在等待。 …… …… 第一个登上土城的魔宗修行者是一个识灵境。 他的境界并不高,但是修行者在凡人之中便是如同进入无人之境的存在。 他上来,然后手起刀落,一个起义军的士兵就这样死去。 他转身,然后看见了城楼上的一柄大旗。 他快步走过去,想要一刀砍下来那柄旗帜。 可是他也和那些人犯了同样的错误。 他连看都没有想看一眼那个坐在轮上看上去已经死了的人。 他直接转身向那旗帜走过去 可是,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走过去。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那坐在轮椅上的顾长生于是便是出刀了。 他甚至都没有动用灵力。 因为这第一刀实在是太顺利。 实在是太快。 那刀就这样扎进了那魔宗修行者的后心,然后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顾长生出了一口气,然后他继续等待着。 …… …… 然后有了第二个人。 第二个走上来的人。 也是第二个修行者。 他是一个识灵境的九重,可是他却依旧没有能注意到顾长生。 他刚刚准备大开杀戒,然后便是发现一柄染血的刀插进去了自己的小腹。 他甚至连那个杀死自己的人都没有看清楚,然后便是就此死去了。 他死的很快。 甚至比刚才那人还要快。 顾长生眯了眯眼睛,然后重新收回了刀,还在静静的等待着。 …… …… 秦儒的眼神忽然有些变了。 在他生死境的实力之中,自己每一个魔宗的修行者他都是能感受到的。 但是此时此刻那两个率先登上城楼的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是为何? 他紧紧的盯着秦薄衣,然后沉声问道,“除了你之外难道还有修行者?” 秦薄衣平静说道,“我何曾说过没有?” 秦儒问道,“是何境界?” 秦薄衣淡淡说道,“生死。” 秦儒愣住了。 然后他看着秦薄衣说道,“原来如此,想必那黑刀客就是他?” 秦薄衣说道,“正是。” 秦儒叹息说道,“只可惜。” 秦薄衣不解问道,“可惜什么?” 秦儒轻声说道,“只是听说过黑刀客的大名,但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想必那朱心便是死在他的手里?” 秦薄衣点了点头,“正是。” 秦儒又跟着问道,“那张如昨呢?” 秦薄衣说道,“是我杀的。” “影子呢?” 秦薄衣诚实说道,“我不认识影子。” 秦儒想了想人,然后说道,“那么我想要问问你,他能坚持多长时间呢?” 秦薄衣再次低头,然后更加诚实的说道,“我不知道。” 她说的总是实话。 因为她确实也不知道。 顾长生重伤在身,他究竟还能挺多久? 秦儒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你已经败了。” 天地间的风真悲凉。 秦薄衣低着头。 她没有去否认。 自然也没有去承认。 …… …… 山高水长。 她从剑渊来到了这里。 她从深秋等到了冬季。 但是最后只是换来了这三个字。 —— 你败了。 她确实已经败了。 但是她能甘心吗? 她自然也是不会甘心的。 她咬着牙,然后看着秦儒说道,“我还有一张最后的底牌。” 秦儒道,“哦?” 秦薄衣笑着看着他说道,“我还是短发的时候,便是剑渊的天才。” 秦儒道,“然后呢?” 秦薄衣说道,“现在我是长发,于是我的剑就慢了。” 她想了想,然后极为认真的说道,“若是此时我是生死境,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她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眼神忽然就在这一刻变化了。 她的丹田是在近乎狂暴的吸收着天地的灵力,然后汇聚在了自己的体内。 秦儒道,“你想要现在突破生死境?” 秦薄衣笑着看着他,“不然呢?” 秦儒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伸出了手,然后天地间的灵力在此凝结,就在这一瞬间,无数的黑暗魔气便是向着秦薄衣碾压而去。 这修行者破境本来就是一种极为危险的事情,虽然也许很快,也许也是很慢。 但是一旦有人干涉,这便是一件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的事情。 所以此时的秦薄衣,自然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 那魔气如同洪水一般就在瞬间到了她的面前。 这本来是一个必死之局。 但是就在此时,在那土城的上空忽然出现了一道凛冽的刀意。 一道如同云海巨峰一般的恐怖刀意。 如果能用心去感受,那道刀意的主人此时也许正在极为虚弱的状态,但是他的这一刀却是没有任何瑕疵的。 因为他已经躺了几个月。 这是这几个月来他恢复的所有力量。 也就在这一刀挥出来的瞬间,顾长生的脸色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些许血色就瞬间被拉扯而尽。 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猛然喷出,然后他的身体便是借着这重重冲击力带着轮椅摔下了城楼。 碎砖乱瓦齐飞。 他挣扎着爬了出来。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兴奋的神色。 他看着远处的天际喊道,“我就剩这一刀了,都给你了……” …… …… 那道如同飓风一般的刀意就这样纵横在了天地间。 无数的周人在接触到了这道刀意的瞬间变成了粉末。 可是它却不是为了去斩周人。 无数的碎雪顺着这道刀意飞舞,正是如同秋天枯黄翻飞的落叶。 …… 秦儒的脸色变了。 他已经认出这柄刀。 他也这柄刀意使用者的境界。 这便是生死境! 是北海云山? 天空之中魔气乱舞,然后大部分魔气都在与这刀意接触的一瞬间之后变得粉碎。 秦儒的身体已经退在了五里之外。 …… …… 第十六章 生死? 这柄刀果真强大。 比秦薄衣要强大太多。 若不是他此时是一只生病了的老虎,也许那秦儒便是会想老鼠一样被他和秦薄衣打跑。 可是他的几个月时间,便是用来蓄力了这一刀。 这一刀他没有用来对付爬上土城的修行者,也没有用来保命。 此时他出刀,那便是让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他已经把自己的命交给了秦薄衣。 若是秦薄衣没有能利用好这个机会,那么他们便是必死无疑。 …… …… 五里的距离,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算是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但是对于一个生死境的强者来说,五里的距离便是迈出的一步。 那道刀意纵然强大,但是能把此时的秦儒逼到五里之外已经是极限。 一道血痕出现在了他的的身上,然后一道深深的血痕便是出现在了他的胸口。 若是他肯多退去些,这一刀也许便是不会伤到他。 可是对于他来说,能退出五里来说那便已经是极限。 这是便是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他本来已经胜券在握,但是却被这突然暴起的刀意逼退了五里。 这对于他来说自然也是一种极为大的耻辱。 所以他不惜自己受了些伤,那也要把这距离控制在五里之内。 凌厉的风吹在他的耳边。 那阵刀意带起来的风如同无数把更加锋利的小刀刮着他的脸颊。 秦儒双手一握,然后周身的魔气和灵力瞬间暴涨。 那无数的刀锋如同冰雹一般的拍在了他面前的魔气之上。 一道道稀疏烟尘涌起,然后那天地间便是再次出现了一道遮天蔽日的魔云。 一道闷响。 轰隆! 秦儒一张嘴,然后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脸上是无比的愤怒。 然后这愤怒便是化作了力量。 顾长生没有想到自己等待了几个月的时间发出一击竟然就被这么化解了。 他也没有想到秦儒竟然不惜自己受伤也不愿退去。 这五里的距离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儿戏! 所以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他就已经如同飞燕一般的倒掠而回。 可是,只是顾长生给秦薄衣争取的这十个呼吸的时间,对于她来说便是已经足够。 她已经从阴阳境向着生死境冲击了一年的时间。 上次和张如昨大战她进入了半步生死,成为了和应檀溪一样的境界,如今在这战场之上,她的灵力本来就是巅峰,所以要是破境,那便是等待的一瞬间。 无数的灵力向着秦薄衣的身体之中涌去,然后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手中那柄铁剑就在这一刻光芒大放。 秦儒的人影就在这一刻却是已经盗掠而回。 但是他却连秦薄衣的人影都没有看见。 那茫茫的雪坪之上忽然炸开了一道灵力的光圈。 这道光影如同地震一般传递开来,就连她身后的土城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一口鲜血从秦薄衣的口中喷出,然后秦儒的身体就在这波动之中再次倒退了三里。 …… …… 一道极为异样的场景出现在了这天地间。 本来是三九的天气,百草不生。 但是此时就在秦薄衣的脚下却是忽然生长而出了一抹清脆的绿色。 它生长在这天地间,似乎本来属于这天地间。 一道生机盎然的波动出现在秦薄衣的脚下。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就算放个死人在她的身边也能复活。 顾长生已经艰难的爬了起来,他看不清楚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却能感觉到那道气息。 这是生的气息。 他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抹笑容。 他大喊道,“生死境?我们有救……” …… …… 他的声音没有能传到战场上去。 秦薄衣站在这天地间。 秦儒静静的看着她。 他知道这一切已经晚了。 他已经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生死境的气息。 若是秦薄衣真的突破了生死境,那么自己现在的状态定然不是她的对手?。 他的目光有些不甘,难道自己就这么失败了? …… 但是他却突然一愣,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有些不对。 他的目光却是还是落在了秦薄衣脚下的青藤之上。 他静静的看着,眯了眯眼。然后,他忽然莫名其妙的叹息了一声。 空气仿佛都随着他这一声叹息静止了。 秦薄衣抬头看了看他,然后她也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但是此时已经不需要说话。 —— 那青色的藤蔓忽然就在这一刻不再生长。 它们忽然就在这一刻变得枯黄,然后纷纷凋谢而落。 天空之中那道如同旋涡一般的强大灵力也在这一刻如同退潮的潮水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 天地安静了。 秦薄衣还是秦薄衣。 她静静地站在那,连姿势都未曾变过一下。 但是她身上的气息却不是生死境。 …… …… 秦儒静静的盯着她,然后平静问道,“失败了?” 秦薄衣无奈笑道,“总是不能每次都成功。” 秦儒平静道,“你们真的很吓人。” 秦薄衣笑着道,“死了之后更吓人。” 秦儒也笑了,“好吧。”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何你我都姓秦,但是差距就这么大呢?” 秦薄衣平静说道,“我也不知道。” 她的嘴角吐出了鲜血。 身上的剑袍便是如同一张在风中已经残破的旌旗。 她平静的看着秦儒说道,“那么,现在,我们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秦儒说道,“但是我却不想跟你回到最初的起点。” 秦薄衣道,“哦?” 秦儒静静的盯着她背后的土城,然后咬牙说道,“我要先杀了他。” 本来他的已经胜券在握,但是正是因为顾长生的刀便是让他无比的难堪。 这种奇耻大辱,他如何能忍受? 秦薄衣笑道,“此时此刻,恐怕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战斗能力。” 方儒道,“我不去杀他,我让我的手下去!” …… …… 顾长生不再笑。 他刚刚翻身费力的爬起来,然后他便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间。 这一摔让他实在摔得不轻。 秦薄衣失败了。 他的笑容于是凝固了。 他一言不发,只是翻身在那废墟之中找着自己的刀。 于是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顾长生抬头,然后看见了三个魔宗的修行者。 他们其中的一个人拿着一柄刀看着顾长生问道,“你是不是在找它?” 顾长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开心笑道,“正是,正是!” 他重新爬回了那已经要散架了的轮椅之上,只是有些无奈的看着那魔宗手中的刀。 他苦笑一下,然后目光落在了这三个人身上认真的问道,“你们是不是在找我?” 为首的那个修行者看着他认真说道,“正是,正是。” …… …… 第十七章 发和牵挂 顾长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为何偏偏要说实话?” 那为首的修行者笑着说道,“因为我们不会说假话。” 顾长生看着他手中的刀然后无奈问道,“你是不会把刀给我的对不对?” 那修行者笑着说道,“现在你的状态,就算给你了这柄刀,又能如何?” 顾长生笑着说道,“可是你却依旧不敢给我。” 那修行者笑道,“我又不是傻子,我如何能给你?” 顾长生道,“可是我却不想死。” 他的笑容是极为和蔼的。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不过就是一个识灵境和两个初微境。 他们能从爬上城楼,然后又从那城楼之上下来杀自己,显然是耗费了不少的周折。 顾长生心说如果自己真的死在了他们三个人的手里,岂不是丢死人了? 他现在好歹是一个生死境的强者,虽然自己的所有力量都用在了刚刚那一刀之上,但是却怎能是这三个人所能觊觎的? 可是偏偏现在他就是虎落平阳。 龙搁浅滩遭虾戏。 虎落平原被犬欺。 这便应得正是这句古话。 顾长生看着那三人,他忽然伸出了手,然后猛然大喝了一声: “呔!” 那三个人一动未曾动,只是像是看着傻子一般的看着他。 顾长生问道,“我只是随便喊喊,不介意吧?” 为首的那个修行者道,“不介意。” 他举起了顾长生的刀说道,“今日我用你的刀杀了你,也算是对你的尊重了。” 他挥刀,然后一道冰冷的灵力就覆盖在了这刀上。 顾长生似乎还要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却已经什么的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骂了一句娘,然后便是闭上了眼睛。 死亡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 他的那句话还没有骂完。 但是此时却已经有人比他先行骂完。 那刀还没有落下,只听见一个大汉猛然大喝骂道,“黑刀客是我们小镇的救命恩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大言不惭要杀他?” 那大汉喝着,然后手中的铁刀已经挥动了起来。 顾长生睁眼,然后便是看见了那铁刀碰上了那修行者的刀。 铁刀毫无征兆的断裂了。 那大汉骂了一句,然后角落之中忽然又窜出了一个人。 他抓住了顾长生的轮椅,然后把他连人带椅子就拽了回去。 又一个大汉拿着大刀就挡在了顾长生的前面。 那修行者稍微迟楞了一下,然后目光之中杀意尽显。 顾长生看着那两个叫到,“两位的好意我谢谢了,只是那三个人是修行者,你们两个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两人叫道,“若不是你,只怕我们那个小村庄此时已经别魔宗踏平,我们虽然没有什么本是,但是却是知恩图报。” 其中一个大汉目光黯淡下去,然后看着那已经断裂的刀。 他看着顾长生,“自从你让我们活下来之后,我们小镇之上所有人的性命便是都是你的了。” 他转过身子,然后看着为首的那个修行者大喝一声,“我们的小镇已经改名叫做黑刀镇,虽然没有修行者,但是我们却有一群不怕死的人!” 他把断刀一举,然后大喝一声,“黑刀镇上全员在此!” 他只是一声喝,然后在他身后大街之上便是出现了无数的人。 他们的脸上写着平静,但是手中却是牢牢的握着属于自己的那柄武器! 他们已经不惧怕死亡,他们现在渴望死亡。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从黑刀镇上到来这里的。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进城的。 顾长生看着这些人,然后眼中的泪水便是再也控制不住。 他默默的看着那大汉冲上去,然后被一刀劈成两半。 血肉模糊,落在了地上。 但是这些人又何曾害怕过? 他们仿佛没有看见那具尸体,他们仿佛不知道自己将面对的是修行者。 他们纷纷拿起了自己的武器,然后面无表情的冲上去。 死人。 鲜血涌。 但是人们心中的某种情绪却是在此时忽然就被激发了出来。 在那长街之上两侧的住户又无数双眼睛正在盯着这里。 他们是土城的居民,他们看着那飞出去的血肉,脸上的情绪忽然也渐渐不再害怕。 一个中年人看着顾长生笑道,“我是赵六的父亲……” 他这般说着,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儿当初能为了你死,我这个当父亲的若是胆怯,岂不是要被耻笑?” 他走出,挥刀,然后倒在了雪中。 …… …… 一个姑娘走了出来。 她也许就是李四当初惦记的那位姑娘。 她看着顾长生说道,“当初他非要跟着你,但是我不让,现在他为了救我们死了,我的命也是早就都不在乎了。” 她走出,然后挥刀,接着倒在了血中。 …… ……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拿着刀冲了过去。 他们虽然死亡。 但是他们却已经不惧怕死亡。 顾长生愣愣的坐在哪里,此时的他,便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事实上他的泪已经被冷风吹干了。 鼻涕流淌而出,他看着那些人然后近乎绝望的吼道,“为什么要去送死?活着不好吗?” …… 他哭着,泪水已经冻结。 鼻涕也被冻结,此时的他看上去正是无比狼狈的。 但是除了冰冷的风之外,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他们本来就已经决定好了要去赴死。 —— 那只是三个修行者,他们就死了很多人。 但是他们有更多的人。 那三个修行者的灵力终于被消耗殆尽。 一柄刀砍在了其中一个人的头上,然后便是有了第二刀。 紧跟着就是无数刀。 …… …… 城楼之上。 更多的修行者爬了上来。 那起义军不过是几百残兵。 他们如何能抵挡那些修行者的进攻? 无数的惨叫响起,然后这天地间便是出现了另一声大喝。 那个上了岁数的县令忽然就拎着一柄菜刀冲上了街。 他没有理会正在打斗的那些人,转身上了城楼。 他涕泪横流,但是却还是在大骂,“干你妈的,打仗也就罢了,还如此不依不饶,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他骂着然后第一个冲了上去,紧跟着就被一柄刀砍翻在地。 但是他的身体还没有变得冰凉,天地间就涌现出了更多的人。 土城之中的百姓倾巢而出。 他们拿着手中的家伙什,如同发了疯一般的冲上了城楼,然后死去。 他们的想的很简单。 即使他们死了,他们的尸体也要阻挡那魔宗的大军片刻! 天地苍茫,杀声悲壮…… —— 土城之民,今日尽皆死战! …… …… 顾长生静静的看着。 …… …… 秦薄衣在听着。 …… …… 秦儒看着秦薄衣饶有兴趣的说道,“看来你破境失败,反而让你城中这些百姓变得更加愿意去死?” 秦薄衣说道,“是你们逼迫的。” 秦儒看着她道,“这些人都为了你们去死,然而你却活在这里,你不觉得可笑吗?” 秦薄衣道,“自然很可笑。” 她轻轻的抬了抬头,然后忽然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发。 修长的直发迎风飞舞,配上她已经千疮百孔的衣服看着有些扎眼。 血和汗落在她的脸上。 秦薄衣苦笑,目光有些发直,她喃喃说道,“当年有过一个人说我留长发好看,于是我便是为了他留了一年的长发。” …… 她的目光有些混沌,仿佛是在讲着一个故事。 那这也应该是一个极美的故事。 她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憧憬的笑容。 “我留了一年发,他走了一年。” “这一年的时间之中,我学会了化妆,我也学会了打扮,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回来。” “当年的我把心思都用在修行之上,所以我能是剑渊的天才,而如今,我把心思用在了这里,我便只能失败。” 她轻轻的把铁剑插在了地下,然后伸出了手在风中搓下来了脸上的妆容和血痂。 本来已经是花了的妆。 本来已经是凝固的血。 长发乱舞,她就站在风中,脸色格外白皙。 风吹在她的身上,剑意和魔气围绕着她的身体。 她就仿佛在此时如同污泥之中开出的一朵莲花一般美丽。 她的目光看着秦儒,然后忽然便是如剑一般的凛冽,她仿佛在这一刻已经不再是一个女人! …… 因为死亡即将要降临在了她的身上。 哪怕此时的她如同仙子一般美丽,但是若是死了,这世间再美丽的东西又能如何? …… 她轻轻提起了剑,然后另一只手握住了发,她平静说道,“既然这世间已经无人再能看我的发,我便割掉就是……以后这世间,便是再无长发的秦薄衣……” …… …… 剑起,发断。 但是却只能是断了一绺。 那发随风舞动,如同飞花一般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一只手就在此时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继续断发。 一个人出现在了秦薄衣的身边。 他出现的很突兀,但是却自然。 仿佛是他本来就应该出现在这里。 …… …… 他轻轻的伏在她的耳边。 那声音……如同花语。 让人听了想要睡觉,让人听了觉得格外的温柔。 他喃喃说道: “我已经看到了,这发很美丽,我很喜欢呢。” …… …… 第十八章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很喜欢。 那就是很欢喜。 此去经年。 寒暑换红颜。 这句话很轻。 这句话实在是太轻。 这句话很重。 但是实际上正是那般沉重。 无论是对于说这话的人来说,还是对于秦薄衣来说,这都是一句极为沉重的话。 …… …… 天地间仿佛就在此时安静了。 秦薄衣愣住。 她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还在战场上,她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正在生死的边缘。 她想过很多。 一年的时间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实在不算是长。 但是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却又是那么漫长。 他走时秋风吹满地。 他回来时朔风卷客衣。 …… …… 秦薄衣想过很多他们见面之后的场景,但是却绝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自己已经完全绝望的情况下见面。 这天地间仿佛此时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洛宁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发,就像是之前在天朝那般,他微笑着站在风雪之中。 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但是此时正是不说话却要胜过说话百倍。 秦薄衣静静的站在哪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情。 长发被风吹乱了。 但是心却更乱。 …… …… 洛宁转过身,然后看向了秦儒。 这是他目前要面对的最后一个魔王。 也是他最担心的魔王。 但是好在。 他已经成功的赶到了这里。 洛宁平静的握紧了腰间的剑。 正是忘川剑。 他没有注意到秋水已经不在,他也没有注意到秦薄衣的眼睛正落在他的手上。 依旧是那双手。 依旧是那个人。 依旧是那柄剑。 依旧是……那熟悉的剑意。 剑渊的第十三重山门长老,在今日剑归青山。 …… …… 虽然不是青山,但是却已经似归未归。 青山能有几度,但是人却只能有一个。 秦薄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她平静的坐在了地下。 洛宁转头,然后目光先是落在了那远处的土城之上。 他轻轻皱了皱眉,然后伸手拔出了忘川剑。 …… 方落在临死前都没有能看见他的剑。 但是此时的秦儒却是看见了。 这柄剑雪亮无比,足以照亮天际。 当然剑是次要的。 用剑的人才是主要的。 这个人和他剑一样耀眼。 不,应该说他比他的剑更加耀眼。 关于这个人传说已经如同这冬天的冷风一般吹进了方落耳朵之中灌的满满当当。 但是最为重要的还是他的剑。 他师承易水寒。 是易水寒在这世上的唯一传人。 他在青山继承了易水剑意,然后越级斩了夜魔。 他被整个中原追杀,最后逃到南郡,然后一去就是一年多。 他被困芒砀山的易水剑洞之中,用了一年的时间破了生死。 这是关于他的事情。 这也是他的光芒。 谁能想到就一年的时间,那个曾经辟丹都无法完成的小子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 秦儒轻轻眯了眯眼——他已经萌生了退意。 …… 洛宁抬起头来,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远方。 土城之上的人影攒动,他已经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望着那遥遥的城池缓缓的挥了一剑。 剑意遥遥。 一道剑意就被他这样送了出去。 洛宁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惫的神情。 …… …… 顾长生已经哭不出来。 他咬着牙,然后想要跟随着这些百姓冲上去,然后用牙齿咬死,用手掐死几个人。 他刚刚挣扎重新冲到了城楼之上,然后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他毕竟曾经是进入过生死境的人,所以自然能感觉到在这天地间忽然有了些什么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魔宗大军来犯,本来是魔气纵横。 但是此时却有一个东西如同出淤泥的莲花在这天地间绽放开来! 他猛然抬头,然后忽然发觉起风了。 但是却不是单纯的起风。 这是一道剑意带出来的一阵风! 这阵风在冬天的空中显得格外的寒冷。 但是也正是如此,才更加寒冷。 它本身就是冷的。 可是此时,这道风在顾长生看来却是比春风都要惹人喜爱。 他已经认出了这道剑意。 只有傻子才会认不出来这道剑意! 他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扶着把手想要从轮椅上站起来,但是他毕竟刚刚消耗了那些灵力挥出了一剑,所以他还没有能站起来,便是被经脉的疼痛弄的一身冷汗。 疼痛无比。 自然是疼痛无比的。 但是呢。 疼痛之余还有兴奋。 现在的兴奋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身体上的疼痛。 顾长生挥起来了手,然后看着那些嚣张跋扈的魔宗大军说道,“他来了!他来了!你们完了!” …… 那道剑意带着风。 带着从南郡吹来的风。 带着从芒砀山吹来的风。 还带着从玄武城吹来的风。 他就这么来了。 无数的魔宗修行者在接触到了这阵风的一瞬间化作了血水,然后那城楼之上哭喊的声音便是变得更加的凄厉。 …… …… 秦儒看着洛宁认真问道,“挥出了那样的一剑,对你大概是个不小的消耗吧?” 洛宁诚实说道,“还行。” 秦儒认真问道,“那么,现在的你还有力气吗?” 洛宁想了想然后说道,“杀你应该足够了。” 方落高兴说道,“好。” …… …… 一月的风。 一月的雪。 人们注意到的都是眼前的事物,所以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别处。 所以没有人能看见他们这一场战斗。 但是除了秦薄衣。 顾长生想要看,但是奈何人实在太多,他还没来得及喊,然后便是被冲上城楼抵抗周军和魔宗的百姓挤到了一旁去。 那阵风吹的魔宗人仰马翻。 马一将军在前线看着,然后他就忽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但是他还在担心什么? 他们有秦儒,他们还有哪些修行者,他们还在担心什么? …… …… 鲜血泼洒。 尸体堆积。 喊声更甚。 剑意纵横。 魔气飞舞。 土城前的雪地上本来是苍白一片然后殷红一片。 那是已经被血染红的颜色。 但是就在此时,在那雪地之上忽然开出了一朵梅花。 这梅花殷红,仿佛就是从浴血而生的。 秦薄衣静静的盯着那处梅花。 雪坪之上忽然起了一道前所未有强力的剑意。 那是一阵更加强大的风。 那是一道更加能让人心惊的剑意。 不知道过了多久。 朔风停止了。 —— 于是那道剑意也终于远去了。 …… …… 秦儒也就这么死了。 …… …… 洛宁转过身子。 但是事实上他已经不需要转身子。 秦薄衣身上是新换上的剑袍,虽然此时也已经破烂无比。 衣服是新的。 天空之中生的空气也是新的。 忘川剑归鞘。 洛宁走到了她的身边。 少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已经能认出秦薄衣是换了新衣。 他认真的看着秦薄衣的脸上那未曾完全卸掉的妆容和她已经能铺在地下的长发。 …… …… 冰冷的雪绽放在这天地间。 洛宁伸手摘下来了那朵梅花,就像是当年刚出剑渊之时摘的那朵花一般…… 他轻轻把那花插在了秦薄衣的头顶。 也……就像是当年那样。 …… …… 他微微笑着,然后认真的看着秦薄衣说道,“衣不如新。” 秦薄衣望着他,跟着闭上了眼睛,她接着洛宁的话就轻轻笑着道: “人不…如旧。” …… …… 第十九章 选择 他们还在等待。 烧鸡无人去吃。 但是却早已经有人饿的受不了然后出去偷吃了别的东西。 李凤凉闭着眼,然后正在调息着体内的伤势。 周途的眼睛则是紧紧的盯着李凤凉。 他的脑子好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也像是正在认真的想着那个女头领的话。 这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 几家欢喜几家愁。 但是此时愁的人未免也有些太多了。 …… …… 应檀溪没有再屋子之中等候。 她在外面站在风雪之中。 她体内的灵力早已经消耗殆尽,再加上一年前的隐伤,此时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却已是重伤。 她默默的站在墙角,然后看着墙角的白雪。 这里本来是一处应该开着梅花的地方,但是此时却偏偏没有任何东西生长在这里。 这让应檀溪觉得有些奇怪。 她在南郡看的梅花多了,所以这里即使没有长,她还是盯着这里看了很长时间。 …… 她迈步出了洛家的院子,然后走在了玄武城的长街之上。 长街之上静静悄悄,连人的声音都没有。 只有霜雪,只有风。 这不应该啊…… 明明是刚刚取得了胜利,他们如何不庆祝? 应檀溪有些想不明白。 但是如果她刚刚看见了那些要抓走周途的那些人的嘴脸,于是她便是能够明白为什么。 这些人不过是一群愚民,他们的思想便是如同李诗诗说的那样,便是谁能赢便是听谁的。 她忽然为自己郡主留给自己的那一笔遗产感觉到了欣慰。 南郡的民众是不会这样的,他们不会这么对待自己,更不会这么对待那曾经救过他们命的人。 但是她却还在思考。 这一场战争赢了之后,他们应该怎么办? 这只是魔宗的几个魔王,便是已经让他们倾尽全力都险些应付不了。 若是魔君亲自来了呢? 还有那排名第一的魔王。 若是他来了呢? 这究竟是战争的开始还是结束? 应檀溪的额角忽然就冒出了冷汗。 她静静的看着那已经被雪铺满的长街,然后忽然感觉到了这世界是这样的冰冷。 若是当年,她可以躲在自己父亲的身后然后问他究竟怎么办。 但是现在却是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自己和整个南郡。 她必须挑起这个大梁,就像当年的郡主一样。 可是她又如何能担起这个重任? 应檀溪的头缓缓的低落而下。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秀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然后那长街之上便是来了另一个人。 若是说两个人男人之间可能是兄弟的情谊,但是两个女人之间就永远都是最麻烦的事情。 若是有了一个试图在这两个女人之间周旋的男人,那么这个男人一定是极惨的。 所以洛宁和李凤凉都是聪明人。 他们绝对不会去管女人之间的事情。 …… 所以梧桐就来了。 她来的时候走的步伐是极为轻的,但是对于应檀溪来说却是极为沉重的。 应檀溪转头看着她,目光之中似乎是有了几分兴趣。 她平静问道,“新换的衣服?” 梧桐转身,然后用手摸了摸那件在身上有些不合身的灰色大氅。 她带着几分骄傲的说道,“这是旧衣服。” 应檀溪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 她看着她赞叹说道,“真好看。” 两个女人于是一起在条街上并步而行。 远处的冰晶如同镜子一般反射能让这世间都散发着淡淡美丽的柔光。 她们的身份就在这一刻变得既特殊又特别。 她们本就都是女人,但是偏偏又都是公主。 作为魔宗的公主和南郡的公主,她们有着足以让自己骄傲的身份。 本来是两个势不两立的人,但是此时她们的身世又是那般相似。 就在前几天,她们都已经又换了身份。 她们已经不再是公主。 所以此时此刻,这两个人在一起,仿佛给这白茫茫的风雪添加了一番格外的美丽。 …… …… 应檀溪沉思了片刻,然后她终于是忍不住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何你们恶人做了一辈子的坏事然后就可以被称为浪子回头?” 梧桐转过了头,然后看着应檀溪的眼睛认真说道,“他们不知道我是魔宗。” 应檀溪愣住,“不知道?” 梧桐正色说道,“不知道。” 应檀溪低下头去,“可是……” 梧桐笑着看着她说道,“你难道真的认为我放弃了魔宗来到了这里便是浪子回头?” 应檀溪认真说道,“不然呢?” 梧桐笑着说道,“虽然我现在归了你们所谓的正派,但是一旦他们知道我魔宗的身份,他们也许便是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我。” 应檀溪惊道,“为何?” 梧桐轻声笑道,“为何?因为这就是人心。” 人心。 只有两个字。 但是却足以说明一切。 应檀溪静静的盯着霜雪,然后说不出来话。 远处的雪地之上忽然已经能见到一块石头。 梧桐指着那块石头说道,“这便是试剑石。” 应檀溪愣住,梧桐解释说道,“这是当年洛宁在这里留下来的。” 应檀溪的脸上有些好奇,她在这雪中走了过去,然后看见了那块黝黑的石头。 在白雪之中,那一块已经被剑劈成两半的石头就如同一块墨迹。 应檀溪皱了皱眉。 —— 在这块石头上她还能依稀感觉到当年的剑意。 …… 她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想不到,当年他的剑就已经如此了……” 梧桐看着她笑道,“当年他差点就能杀了我,他的剑从来都是这样的。”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问道,“走上这条路,你可曾后悔?” 梧桐微笑说道,“既是有人陪伴,那便是此生无悔。” 应檀溪再问,“若是以后有一天别人知道了你的身份?” 梧桐平静说道,“那我便自行了断,绝对不给他添加麻烦。” 应檀溪笑道,“你这未免有些太极端。” 梧桐说道,“如果等你有一天也必须为了心爱的人做出选择的时候,你大概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选择,你信不信?” 应檀溪的目光轻轻落在了那块石头之上。 她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发梢,然后转头平静说道: “我已经做过一次选择。” …… …… 梧桐跟着问道,“然后呢?” …… …… 风雪不再说话。 应檀溪也不再说话。 她没有回答。 她伸手,然后在地下用手攥了一个雪球。 …… …… 第二十章 胜利的滋味 胜利。 来的很突然。 但是也很自然。 每一个人都知道此时的胜利究竟是为何而来。 也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就在刚刚在生死之上走了几个来回。 有生。 于是便有死。 …… …… 土城的天空亮了起来。 没有了魔云。 马一将军站在中军的位置,看着那从土城之中败退下来的魔军和周军,脸上不知道究竟是和表情。 不知道是何表情,自然也不知道是何心情。 所以。 当洛宁背着秦薄衣从城外走回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他们静静的享受着胜利的喜悦,他们静静的看着本来就应该被这世界尊重的最高贵的东西——生命,得以存活,他们的内心之中某种奇妙的东西也就在这一刻然后被点燃了。 …… 当然除了顾长生。 顾长生还在骂街。 就像是洛老爷那样。 但是他骂起来却显得更加奇怪。 “我说,你能不能每次都是故意耍帅然后才在最后的关头出现?” “老子伤的半身不遂给你拖着时间,你还是如此怠慢?” “这几个月过的,先是要饿死,然后又要被那马肉的油水恶心死,遗书都写好了,你就给来这个?” …… …… 他骂着,然后站在他旁边的军士都跟着笑着。 那本来是三千人的敢死队,然后就剩下了几百人,最后就剩下了这不到二百个人。 但是他们却都是完成了这个任务。 他们就这么守下来了土城。 不但守下来了土城,他们还打退了魔军。 这就是一件足以让他们骄傲的事情。 一个右臂受伤的年轻人抬头看着天空然后忽然跪下,他口中念念有词,“上次在马嵬关活了下来,这次能在土城活下来,定是老天的保佑,若是有下次,我肯定不来参军了……” 旁边另一个军士就打趣的看着他说道,“绝不参军了?” 那人咧着嘴哭道,“绝不参军了。” 于是他们开始笑着哭,带着泪的哭。 没有再理会顾长生,他自己坐在那已经掉了一只轮子的轮椅之上然后看着远处那轮太阳,然后轻轻吧嗒了一下嘴,舔了舔嘴唇。 这是什么滋味? 他于是也坐在那哭着笑了起来。 洛宁背着秦薄衣走进了土城。 两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只说了那八个字。 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但是实际上他们也不需要交流。 衣不如新。 人不如旧。 那就已经足够。 旧人已经归来。 新衣也在秦薄衣的身上变成了旧装。 这就是这世间最为玄妙的事情。 她的长发最终也没有剃落,可是她脸上的妆却伴随着血水已经完全消失了。 …… 秦薄衣被洛宁放在了地上。 她先天就短的那只脚在雪地上不自然的站着,她低头撩了撩头发,表情忽然开始有些不自然。 —— 一旦和生死无关的事情消失了,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会出现许多她能想到的其他事情。 她忽然想起来了此时自己的脸上是没有妆容的。 而且她的头发也断了一绺,就这样披散着,一定是很不好看吧? 顾长生就望着她叫道,“本来你的脸上成天见不到一点笑容,现在故人回来了,却是知道害羞了?” 秦薄衣的目光望向他,然后恢复了冰冷,“你的伤好的利索了?” 顾长生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回答道,“比之前好些了。” 秦薄衣冷冷道,“那我不介意让它再加重些。” 顾长生缩了一下脖子,他看着秦薄衣的眼睛,然后打着哈哈说道,“刚才大战之中,我这伤又重了些……” 秦薄衣看着他平静说道,“那就闭嘴好好养伤。” 她嘴上这么说,但是却低下了头然后用手弄着自己的发。 发虽然没有断了多少,但是若是没有扎起来就这般散着看上去还应该是十分难看的…… 她有些委屈的低下了头,仿佛身上的伤势都不是很疼痛了。 洛宁轻轻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微笑着安慰说道,“头发还能长出来的……” 秦薄衣低声说道,“可是长出来的也是不一样长短。” 洛宁笑道,“那就把其他的也剪短就是了。” 秦薄衣有些不甘的握紧了手,“可是那也不是之前那些……” 洛宁愣了一下。 ——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即使它还可能重新回来,但是却永远不是之前的那个了。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秦薄衣说道,“那换身衣服吧。” 秦薄衣道,“你送我那件坏了。” 洛宁愣了一下,“不是早就坏了?” 秦薄衣道,“我后来缝补上了,只是这次彻底碎了。” 洛宁平静笑道,“那就再买一件新的便是。” 他的脸上难得出现着笑容。 秦薄衣的脸上也难得出现笑容。 于是那些军兵就纷纷猜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份。 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秦薄衣才能卸下她坚强的外貌,然后露出来她本来的一面。 她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像一个女人。 洛宁笑着看着她,然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顾长生于是也摇头笑了起来,城中的气氛骤然活跃起来。 秦薄衣后退了一步,然后伸手拢起了自己的长发。 ——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城中顿时充满了欢愉的气氛。 事实上。 取得了胜利,那便是正是值得欢愉的。 许多百姓都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但是就在这时,那笑声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啼哭。 这不是笑中的哭。 而就是悲惨的哭。 顾长生听着,然后忍不住骂道,“大喜的日子,你们哭什么?” 他转回头,然后便是看见了一个人伏在雪中大哭。 众人上前劝说,这才在雪中找到了一具尸体。 正是那县令老爷的。 他已经上了年岁,胡子和头发和雪一样白,本来他可以安享晚年,但是他却为了这场战争死了。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那个啼哭的年轻人忽然抬起了头来,他认真的瞪着眼睛看着洛宁,“你若是有如此本领,能早来些,他便是不会死了……他这样的清官死了,你让我们今后如何?” 洛宁的头缓缓底下,他沉思片刻,然后终于也只能是说了一句抱歉。 那年轻人的哭声更响亮,然后无数的人都在此时低下了头。 他们的靠山已经死了。 他们今后的生活还能怎么办呢? 土城虽然小,但是却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条。 洛宁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瞪着眼睛看着那年轻人,“你跟我走,我保证你以后有肉吃。” 他目光平静的扫视过了周围的人,“你们今后跟我走,我保证你们都有肉吃……” 他的声音在风雪之中有些微微的颤抖。 旁边惊讶的抬起了头,“真的?” 洛宁看着他们认真说道,“我带你们去投靠一个明君。”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补充说道,“或许他以前不是,但是他现在一定是了。” …… …… 第二十一章 昨日 周途在睡觉。 仿佛胜利没有带给他别的东西,只是带给了他充足的睡眠。 但是事实上,若是不胜利,难道他就不能睡觉了吗? 事实上他也是能睡的。 但是他睡的却不踏实。 桌子上那几只烧鸡最后也没有人吃,应檀溪和梧桐也没有在回来。 李凤凉没有去寻找她们。 因为他也知道,如果这两个女人没有能打起来,那么她们就一定能够吐露心声,然后成为还算可以的伙伴。 她们两个有共同之处,所以自然是有很多话是说不完的。 但是她们也有不同之处,所以也是很难缠的。 若是两个女人遇到了一起,她们的内心无论如何都是要进行对比一下的。 而这样的对比,却正是李凤凉不愿意看到的。 他的头会很痛。 所以他连听都不想听。 …… …… 李诗诗始终没有进入玄武城。 她带着大军来仿佛就是为了和起义军一起分享胜利的果实。 她有着天下独一无二的容颜,但是也有着一颗天下独一无二的心。 “为什么不进城见他?” 李凤凉这样问道。 李诗诗平静望着他问道,“见谁?” 李凤凉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见他。” 李诗诗挑眉说道,“你仿佛知道的不少。” 李凤凉说道,“他跟我说过,我自然也听过。” 李诗诗伸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头盔,然后望着李凤凉忽然笑了出来。 “你们男人不喜欢手里拿着绣花针和琵琶的女子,倒是喜欢我这个在战场上拿着刀杀人的?” 李凤凉想了想然后正色说道,“手可以用来绣花,自然也是可以用来杀人,但是却完全看它的主人怎样去使用它。” 北风吹在他的脸上,面前的三军将士还在打扫残局。 他继续说道,“现在的这种情况,天涯却是咫尺,你不肯进去见他,他也不好意思出来见你,这便是要错过了。” 李诗诗笑道,“我错过很多了,不差这一次。” 李凤凉道,“我差。” 李诗诗嘲讽说道,“莫非你跟他一年多了,爱上他了?” 李凤凉平静说道,“我只是觉得可惜。” 天下本来就有很多可惜的事情。 但是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是不可能圆满的。 李诗诗听着这两个字,目光之中某种神情终于变化了一下。 她想了想,然后喃喃说道,“这世界上可惜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李凤凉平静问道,“那你为何不让它少一件呢?” 李诗诗转头,然后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很久之前,我就像你一样,总想着让这世界上可惜的事情少些,但是后来我发现,若是自己没有能力,无论什么事情,可惜了那便就是真的可惜了……” 这句话很玄妙。 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李凤凉才能听得懂。 —— 他一向能听懂很玄妙的话。 他低头沉思不语。 —— 一个若是想要什么事情都不可惜能抓住,那必须是先要有能力。 她的这句话说的很真。 真到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真到像是一个经历了无数岁月磨炼的老人才能感慨出来的人生。 李凤凉望着那远处渐渐露出来的湛蓝天际,然后终于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口气。 他望着李诗诗说道,“我想送你一句话。” 李诗诗笑道,“活了这么多年,在青楼呆了半生,但是却从来没有过人像你这般要送我话。” 她平静笑着,“你说来听听。” 李凤凉思考了一下,然后终于还是说出了八个字: 他平静说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李诗诗笑了起来,然后看着他说道,“正好,我也有一句话要送给你。” 李凤凉低下去了头然后看着她的脸,“请讲。” 李诗诗笑道,“旧衣服穿久了会很舒服,但是旧人看多了却会腻……” 李凤凉说道,“但是这世间却是有很多人喜欢穿新衣服,却是有很多人不喜欢旧人。” 李诗诗看着他,然后终于沉沉的说道,“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来学习琴棋书画,来学习礼仪风表,就是为了能让世人认识一个李诗诗……但是他们记住的却不是我的才,而是我的脸,若是那个在床上跟他们承欢的女人也是我这般容貌,她即使是叫做周诗诗,叫做王诗诗,那便也是无所谓了。” 她继续说道,“于是,我用了这些年的时间来让这样一群人记住我,但是他们只需要一夜就能忘了我。” 她最后低头认真的看下了手中的刀然后望着李凤凉正色说道,“可是我现在就用了一年的时间,我就足以让大周和这个天下的百姓千秋万代的记住我。” 李凤凉认真说道,“这确实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曾几何时,今犹昨日,她手中的刀还是看上去和她的人那样不搭,但是今天她在南疆那片荒原上生活了一年,就学会了这天下最恶毒的杀人技巧。 李凤凉的头低着,然后看着她正色说道,“这确实是一件很亏的事情。” 李诗诗已经不愿再听。 她转头笑着对他说道,“你很好,那魔宗的公主也很好,所以若是你真的能在某一天当天下人都知道她身份时候保护她,你便是真的能对得起男人二字。” 李凤凉没有回答。 他的心已经替他回答。 —— 他会永远的保护她。 李诗诗转身,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凤凉在后面冲着她的背影喊道,“那你何时能愿意见他一面?” 李诗诗的声音在风中乱颤,“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我容貌的时候,当这个天下盛世花开的时候……” 她忽然站住了脚步,然后停住。 她最后一次转头,望着李凤凉笑着说道,“当他能在举国面前说出爱我的时候。” 她的身影在这风中走向了戎马。 在这雪中走向了金戈。 李凤凉远远叫道,“其实还有最后一句话。” 远处只有风,但是李诗诗却没有回答他。 李凤凉喊道,“你的手不适合握刀,更适合弹琴。” …… …… 朔风灌回来回声,远远的,但是却听得真切,“你说的?!” 李凤凉喊道,“不,是他说的!” …… …… 李诗诗远去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笑意。 像是在极北雪山之上那朵来自天山的雪莲绽放了。 但是却是加了蜜的莲。 这笑容一闪而过,然后便是继续恢复成了冰山。 …… …… 第二十二章 融化的冰川 冰山也许会融化。 但是马上又会被冰川上的狂风吹的凝实,但是只是融化了的一瞬间,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已经足够了。 天际飞雪。 野地风吹。 天边的云开始如同采蜜归巢的蜜蜂一般在这天空之上飞翔而过。 黑色的云已经去了。 然后此时只是剩下了白色的云。 但是白色的云在这个时候才能给这世间的人带来自信和欢愉。 …… 他们终于知道了胜利的滋味。 这便就是人生。 …… 当所有人都不看好你的时候,你选择了成功。 当所有人都认为你必死无疑的时候,你却选择了活下来。。 远处的天际伴随着流云出现了一阵风。 这阵风是极为柔和的。 不像是冬天的风。 更像是春天的风。 春风送暖。 入屠苏。 可是此时只有人。 满地的人,无数的人……开怀大笑的人,喜极而泣的人,他们构成了这个世界,然后为了这个世界奉献了自己所在乎的一切。 他们有权利喜悦。 他们自然也有权利悲戚。 …… 可是此时却没有人滥用这个权利,因为他们知道这个胜利和悲戚实在是付出了他们太多的代价。 他们忍气吞声,拼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能做到只让它们流露出来一点。 可是他们却忘了他们本就是人。 他们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他们用着这世间无以伦比的数量。 所以,哪怕只是一点的动静,然后都被这些人无限的放大,然后变成了直冲霄汉的喜悦。 …… …… 李凤凉轻轻的凝视着远方,他的眼中已经有泪。 —— 喜悦的泪。 他哭的很奇怪。 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泪。 除非经历过场大战的人。 但是他此时却哭的不是胜利。 —— 西北玄天一朵云。 那里是土城。 土城之战作为这场战斗的收尾之战,自然也是最为重要的一场战斗。 现在那朵魔云没有了。 这便是说明了来自那里的战斗胜利了。 胜利,然后便是要有人归来。 —— 于是洛宁回来了。 他背着秦薄衣带着顾长生回来了。 这世间如果有人能被成为英雄二字,那便是说明了他已经超过了世人给予他的所有诽谤和排挤。 身逢战乱。 但是他却能平安归来。 不仅仅拯救了自己,还拯救了中原的百姓。 这样的人,也许已经完全被称为英雄。 奇迹可能总出现在一个身上,若是出现了,那便是已经不是奇迹,而是神迹。 亦或是,老天格外的眷顾他们。 可是他们身上总是有着很多都能让老天眷顾的东西。 这就是努力。 努力足以让这世间的所有人被老天眷顾。 …… …… 洛老爷站在雪地之中。 他没有骂街,因为他已经骂不动。 手中的拐杖挥起来仿佛都十分艰难。 洛夫人在屋中啼哭,她的脸上有着一种别人都看不出来的情绪。 那便是带着哭的喜悦。 这种喜悦看起来很复杂,但是却让人理解。 洛老爷搓着手,然后终于望着洛夫人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再哭了,孩子打了胜仗回来,又不是要发丧了,这般哭丧作甚?” 洛夫人忽然就大骂说道,“在我这里便就是发丧,我就是要哭,你能怎样?” 洛老爷涨红了脸,然后狠狠的顿了一下自己的手中的拐杖。 他忍耐了半晌,然后终于是涨红了脖子对那几个下人骂道,“你们几个不开眼的,不去准备饭食,难道还要我请你们去吗?” …… …… 洛雪在化妆。 她本来是极为好看的,所以妆容便是锦上添花。 秦薄衣的化妆技术已经和她在这一年的时间之中差不了了太多。 或许这就是因为她已经不经常化妆的原因。 但是此时,她拿起了眉笔,于是描的眉毛便是天上弯弯的月亮。 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滴落而下,然后冲花了脸上的胭脂。 她用手擦着泪,但是妆容却是更花, 她这样一遍遍的洗刷着自己脸上的泪,然后那妆就花了然后再次被填补完成。 她跟在杨木白的身后学会了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然后她现在正是在这里一遍又一遍的做着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她坐在梳妆台前,然后望着镜中的自己沉思了很长时间。 她忽然站起来了身子,然后不再去管脸上的妆。 她就这样流着泪然后走出了这间屋子。 外表的美丽也许是这世间最为虚假的东西。 …… …… 李诗诗看着远方。 她没有流泪。 因为她不需要流泪。 她的泪不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所以她依旧如同冰山一般面无表情。 但是,当天际的地平线出现了那个人的时候,她的眼中就再无平静。 那个人披霜踏雪而来。 背后有一个女人。 女人的背后是一匹马,马的后面拉着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声色张狂的书生。 他时而狂躁的笑着,然后时而狂躁的哭着,仿佛已经疯了。 这三个人看起来竟然似乎没有一个正常人。 但是就当他们三个人出现的时候,玄武城忽然就沸腾了。 他们踮着脚,然后欢呼雀跃。 一群人在这如同风一般的的涌向了天际出现的那三个人,然后他们的呼声便是把风声都掩盖了。 …… …… 洛宁经过了李诗诗的旁边。 李诗诗想了想,然后轻声说道,“恭喜。” 洛宁平静回答说道,“同喜。” 风于是继续刮,他还继续前进。 …… …… 李凤凉静静的看着那迎面走来的洛宁,然后发自内心由衷的说道,“辛苦……” 洛宁想了想,然后也同样真挚的说道,“你也辛苦。” 远处风遮着他的面,于是那马车和人继续往前。 顾长生在马车上和群众热烈的打着招呼, 他仿佛感受不到风的存在。 …… …… 风继续前进。 人也继续前进。 洛雪站在长街上,轻衣飘飘,妆容已经花了。 洛宁望着她,然后忽然笑了。 秦薄衣也笑了。 她道,“此时的你才是最好看的。” 风雪落在头上。 伊人看在眼里。 伊人便是佳人。 …… …… 洛宁继续走着。 长街上的风雪继续吹着。 洛宁皱着眉。 风卷起了远处的尘灰。 拐角处人影一闪。 应檀溪和梧桐走了出来。 …… …… 第二十三章 天下 这是一个难以面对的人。 也是一件难以面对的事情。 洛宁沉思了一下,然后还是微笑着礼貌的冲着应檀溪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应檀溪面无表情的看着洛宁,然后目光又看着洛宁背后的秦薄衣 她没有哼,但是她的表情仿佛已经在骨子里就变成极为骄傲的。 这就是两个女的坏处了。 秦薄衣趴在洛宁的背上。 她看的见应檀溪的容貌,自然也看的清她的脸。 这就是视力好的人的好处。 他们能够发现别人的长处,但是最多的却是能发现别人的短处。 但是一旦当这个人跟你有关系的时候,你发现的也许就永远都是他的短处。 正像是此时的应檀溪。 她看着秦薄衣,然后目光很自然的就落在了她那已经断了一绺的短发上,然后她又看见了此时看起来并不好看的妆容,她于是就知道自己此时是很光辉的。 她扬起了头,然后目光无比自信。 但是她却没有去看秦薄衣。 —— 因为她相信她一定会在人群之中看见自己的。 …… 梧桐有些不解。 她不解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不能理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能到如此程度? 她也不理解应檀溪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梧桐看着她,然后说道,“为什么?” 应檀溪说道,“没有为什么。” 梧桐道,“是不是你们一旦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都会这个样子呢?” 应檀溪用手撩着头发说道,“我很喜欢。” 她说的很片面。 因为喜欢可以用来形容很多的东西。 但是绝对不是眼前的人。 梧桐笑道,“你不喜欢。” 应檀溪认真道,“喜欢。” 她再次用手撩着发,然后发被风吹动就像是竹林之中被风摇动的枝叶。 微微凌乱。 但是青翠惹人。 梧桐道,“你已经是这城中最为亮眼的了。” 她的胭脂擦的恰到好处。 她的唇红惹人陶醉。 她的发依旧美。 —— 这自然是所有人梦中都见不到的。 自然也是她骄傲的。 但是同时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做到的。 …… 应檀溪平静说道,“我不是最亮眼的。” 梧桐问道,“哦?” 应檀溪道,“可能在你们的眼中很亮眼,但是在我自己的眼中,此时的我就是最为不堪的。” 梧桐愣住。 应檀溪又说道,“因为此时在他的眼中,只有别人,没有我。” 梧桐平静道,“她?” 应檀溪沉声道,“她!” …… …… 长街上不知道怎地吹起了一阵风。 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应檀溪闭嘴低头。 不再说话。 梧桐望着她不说话的脸,然后也不再说话。 她其实有一句话特别想要问出来,但是她最后还是没有选择了说出来。 —— “那你明知道他的眼中只有她还要在这长街之上当一个最为亮眼的存在呢?” …… 事实上她就算是问了。 此时的应檀溪也是不会回答的。 —— 因为风会替她回答。 …… …… 洛宁继续走着。 继续面无表情。 前方的太阳更高。 风更紧。 然后人更多。 可是他却忽然之间莫名其妙感觉到了很轻松。 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为难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在别人眼中只是几步路,但是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座山。 他翻过了山,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秦薄衣看着他,看着他的后脑勺。 还有他的头发。 还有他的脖子。 可是就没有能看见他的心。 她已经知道这世界上是绝对没有人能看见他的心的。 当然除了他自己。 可能他自己此时也是看不见的。 因为他的心中此时已经起了雾。 于是玄武城之中此时也跟着起了雾。 —— 是风雪吹过长街之后留下来的雪雾。 于是人们更加看不清了。 可是又一阵的风吹过。 带过了更多的雪,然后刮着更强烈的风。 人们能看清楚风吹走了雪雾。 然后就能看见了洛宁的脸。 他心中的雾是否也被这风短暂的吹散了? 没有人知道。 秦薄衣忽然很冷。 —— 不是身体上的冷。 而是心里的冷。 因为她身体下的人已经更冷了。 心更冷! …… …… 她轻轻问道,“为什么?” …… …… 为什么。 只有三个字。 但是却比那三个魔王加在一起都要沉重。 洛宁思考了一会,然后还是苦笑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思考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我没想到你能看见。” 秦薄衣说道,“她已经是这条长街之上最为亮眼的人,所以我能看见。” 她也沉思了一下,然后说道,“女人对于这种事情,先天有些敏感。” 洛宁笑道,“好像正是呢。” 秦薄衣认真问道,“所以,你现在可以说是为什么了吗?” 洛宁不解,“什么为什么?” 秦薄衣说道,“她很优秀,眼中也有着对你的喜欢……” 洛宁沉默了片刻。 秦薄衣还是认真的问道,“为什么……” …… 风雪更加的纯白。 天地更孤寂。 长街更长。 人更冷。 洛宁吧嗒了一下嘴巴,然后还是极为认真的说道,“因为我已经对你说了喜欢。” 秦薄衣沉默了。 此时正是应该沉默。 洛宁问道,“你对于这个回答不满意?” 秦薄衣平静的回答说道,“嗯。”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当她出现在这长街之上的时候。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才是这世上最为美丽的存在。 …… …… 最后一处。 最后的几个人。 最后的两人。 这是最后的心门。 花白如同雪一般的发。 褶皱如同树皮一般的手。 望眼欲穿仿佛穿过了十几年黄沙的废旧铁锅的眼。 还有那已经留了几年的饺子和烧鸡。 两个人站在这长街的尽头。 这是长街的尽头。 自然也是洛宁的尽头。 落叶要归根。 人要回家。 现在落叶已经落尽了。 人于是也回来了。 长街吹雪。 冬风卷发。 洛宁的脚步更加平静,但是也更加坚定。 秦薄衣缓缓的从洛宁的背上爬了下来。 顾长生忽然也不再说话。 洛宁低头。 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杀了那么多的人。 他救了那么多的人。 他在这世上似乎已经是神仙的存在。 但是他却忽然就跪下了。 …… 他膝触雪。 头触地。 他大拜不起。 —— 再抬头。 泪已经满脸如雨。 他声音已经嘶哑,带着几分愧疚和坚定。 …… 他望着那两个人喊道,“爹,娘,我回来了!” …… …… 第二十四章 来人 飞燕还巢。 人归家。 落叶归根。 洛宁走了回来。 …… 洛夫人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就在他跪下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伸出了手去。 但是她的手却似乎连他的衣服都抓不住。 她把洛宁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带着心血一般的痛苦哭道,“别跪了,别跪下了,我的孩子,我的儿……” 洛老爷拄着拐杖,然后只是平静的望着这一切。 仿佛这个不是他的骨肉,那个不是他的妻子。 洛宁的眼中早已经被泪灌满。 他拍着洛夫人的后背,然后近乎声嘶力竭的哭道,“别哭了,我回来了,娘,我回来了……” …… …… 顾长生静静的看着。 他的眼中不知道为何也在此时落下了几滴泪。 那长街之上的人们远远的看着。 他们的眼中此时已经流下了泪。 梧桐和应檀溪从后面走了出来。 她们站在人群的前面。 应檀溪闭了闭眼睛,然后微笑说道,“真好。” 梧桐说道,“是啊。” 李凤凉从后面也走了过来,他静静悄悄的看着这一切。 梧桐说道,“他可真是不容易。” 李凤凉于是就补充说道,“他很难。” …… …… 确实是很难。 这世界上很难有比他更难的人了。 他选择走的路本来就是一遍布荆棘的路。 当他选择把这条路上的荆棘全部斩开的时候,然后又发现这荆棘的下面竟然是坎坷的坑坑包。 于是他又选择了去硬着头皮走上去。 可是当他走了一段路之后,然后发现那曾经和他能同舟共济的人已经在前面给他挖好了一个深坑。 于是他就掉了进去。 这坑中实在是太冷了,然后发现自己还要面对之前的那个问题。 荆棘太多了。 路太歧。 人太稀。 风更冷。 —— 但是他还是爬上了这座山峰。 或许对于一个人来说着就是成功。 可是对于他来说却不是。 …… …… 但是此时应该是了。 风雪之中的故人相见。 风雪之中的归根。 于是这便是成功。 …… …… 洛老爷终于忍不住。 他想要把手中的那条竹杖在地下磕的山响。 可是他一抬手,然后就发现他这次出来竟然没有带那个已经跟随了他几十年的手杖。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咳嗽着说道,“孩子饿了,哭的话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先吃饭才是正道——我此时都要饿死了罢。” 那哭声顿时制住。 洛夫人抬起了头,然后看着洛宁擦干了脸上的泪。 她拍着脑门说道,“正是正是,你父亲这么多年终于说了这一句人话,先吃饭,吃饭的时候再说。” …… 洛宁被拉进了院子。 —— 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这里。 但是人却还是这里的人。 雕栏玉砌犹在。 朱颜改。 人是。 物非。 洛宁回过了头来,他看着远处的长街之上用手遥遥的指着一处开着的面馆然后叫道,“我当年便是在他家吃了很多面,当时家中的菜不合胃口,然后便是总是拿着姐姐给我的钱出来买面条吃。” 于是那家本来已经快要开不下去的面馆之中忽然一窝蜂似的来了许多食客。 洛宁没有再去看他们,然后他便是知道——或许从此以后,这家面馆便是再也不用担心关门了。 那家店的老板还来不及感谢,然后便是被那风挤的人群所糊上。 …… …… 洛宁轻轻笑笑,然后他又伸手。 这次值得却是另外的一个方向。 他望着人群说道,“当年这条街旁边的一处绸缎店铺,我爹在他家买过的衣服还重来没有自己无缘无故的坏过。” 那长街之上发出了一声叫声,然后那无数摩肩接踵的人群便是忽然就少了一大截。 …… …… 洛宁再抬手,然后那长街之上的人又蜂拥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再抬,然后又有更多的人。 …… 更多,还能更多。 但是洛宁却知道,那些曾经给予他过帮助的那些人此时一定已经在心中乐开了花。 他于是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院子。 李凤凉也走了进去。 洛老爷和洛夫人于是也走了进去。 顾长生做在轮椅上,他叫道,“你们谁把我给抬进去……” 然后他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冷冰冰的声音。 “我帮你。” 顾长生抬头,然后看见了应檀溪的脸。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我帮你。” 顾长生说道,“好……” 可是他的这个好字还没有说完,然后应檀溪的手就已经落在了那轮椅之上。 他于是被连人带椅子的直接扔进了院子。 冰冷的雪和疼痛让他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他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有两个家人急忙过来扶他。 应檀溪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走进了屋子里面。 顾长生抬头看着梧桐大骂说道,“你……” 可是他这你字也没有说出来。 梧桐冷冰冰的打断了他的话。 “她心情不是很美丽,所以你只能忍受些……” …… …… 屋子之中坐满了人。 都是极为重要的人。 都是在这场战役之中极为重要的人。 他们在庆祝这场战斗的胜利,他们在欢呼,他们在喝酒吃肉。 顾长生来的稍微晚了些,然后他就只能尽量让自己多吃些。 可是他慢慢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静静的听着每一个人的吹嘘,然后高兴的开怀大笑。 门外的风雪仿佛在此时如同春风一般的温暖。 —— 因为在有人的地方,即使再冷的风也会变的暖。 即使再冷的雪也会变成能让人心醉的酒。 应檀溪放下了筷子。 她转身走出了屋子,然后说道,“我不吃了。” 她走到了门口,目光就落在了那夹杂着漫天雪来的风上。 她心想,“若是郡主能活到现在呢?他是不是也能看见这已经太平了的盛世?” 可是她却知道他不能活着。 因为在成功这条路上,总是要有人去死。 然后才能有人活下来。 死者去死。 生者来生。 没有死者的死,于是就没有生者的生。 她听着屋子之中那掩盖了风雪凉意的笑,然后迈步走进了风雪。 …… …… 那笑容的声音还在肆虐。 —— 但是她已经不想听了。 他们生了。 但是他却死了。 …… …… 第二十五章 麻烦事 当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做出牺牲的时候,这个人就是伟大的,其余人就是幸运的。 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牺牲却也总是要伴随着成功。 如果不成功,那么即使牺牲也无法成仁。 这就是人生。 是他选择的人生,但是却不是应檀溪想要让他去的人生,他的人生此时已经圆满,但是她的人生却永远都不会圆满了。 …… …… 洛宁静静的坐在桌子前。 还吃着饭,说着话。 秦薄衣望着他平静道,“你要不要去找她?” 洛宁想了想说道,“她可能需要一个静静。” 他平静的把那只烧鸡的一只腿放进了嘴里。 —— 顾长生还在高谈阔论。 但是屋子之中的气氛却是已经怪了起来。 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此时有了自己的心事。 洛夫人感觉不到。 顾长生也感觉不到。 事实上,他就算能感觉的到,他还是一样会如此的。 因为这就是他的性格。 …… …… 洛宁吃了一块鸡翅。 —— 秦薄衣缓缓的站起来了身子。 “我去找她。” 她说完这句话,然后就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 李凤凉的眼神有些不自然。 因为他已经能感觉到了这不自然的气氛。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梧桐说道,“你其实也应该吃饱的。” 他的这句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但是梧桐却偏偏听不懂。 她想了想然后说道,“我没有吃饱。” 她低头,然后继续往嘴里塞肉。 外面的雪花的冷气让这间屋子开始变得不那么暖和,于是李凤凉站起了身子。 他对洛宁说道,“你若是没有吃饱,我要替你吃饱了。” 洛宁含糊的抬起了头来,“你不用吃饱,她们不会有事的。” 李凤凉挑眉说道,“这是你说的?” 洛宁平静道,“我了解她,所以也更了解她……” 李凤凉的眉头更皱,“但是你却还不够了解。” 洛宁把口中的鸡肉咽下去然后认真望着他说道,“这个世界上是绝对没有一个人真正的了解女人的。” 李凤凉说道,“她们自己本身就很了解自己。” 洛宁低头,然后沉思了片刻。 他再次抬头,眼神于是又恢复了宁静。 他平静道,“也许就连她们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李凤凉皱眉道,“你怎地知道?” 洛宁笑着说道,“和女人的交道打的多了,我本身也算是半个女人了。” 洛夫人还在给洛宁夹菜。 洛老爷只是一言不发的跟顾长生喝着酒。 …… …… 风雪皑皑。 应檀溪站在雪中。 她的脸几乎和这雪一样的白皙,她的身材更像是这风雪之中随风摆动的梅花。 她知道有人来了。 —— 所以她绝对不肯再哭泣。 …… 不但不哭泣,她还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 她伸手在怀中的脂粉盒之中抹了许多的粉然后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 …… 于是秦薄衣就走了过来。 长发随风飘摇。 步子在雪中踩的大地吱吱作响。 她的眼神宁静,脚步更宁静。 …… 洛家的院子之中的墙角不知道何时就开起来了一朵梅花。 那朵梅花在风中舞动,就像是她们两个人的合体。 但是梅花却是只有一朵。 人却有两个。 一朵梅花。 —— 两个女人。 …… …… 世界上最为孤傲耐寒的花是梅花。 世界上最为耐苦最为耐看的花也是梅花。 世界上能在这样飞雪冬天之中开起来的花自然也是梅花。 但是世界上最为让人头痛的人却永远都是女人。 而这两个女人都是这世界上最奇怪的女人。 所以她们自然要更加让人头痛。 …… 应檀溪饶有兴趣的看着那朵梅花,然后要伸手去抓。 可是她的手却没有能碰见那朵梅花,因为已经有人在她之前把它摘了下来。 —— 秦薄衣的表情平静。 语气更平静。 她说道,“这花真好看……” 应檀溪望着她,然后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酸,她想了想,然后也平静说道,“可是这样好看的花,在这世间却是只有一朵。” 秦薄衣说道,“这朵归我了。” 应檀溪抬头看着她的头上——她的头上还有一朵洛宁斩秦儒的时候留下来的梅花。 她低头说道,“你已经有了一朵。” 秦薄衣平静道,“谁规定这世间的花一个人只能有一朵呢?” 应檀溪沉默了起来。 因为这世间确实没有这样的规定。 但是若是一个人非要要两朵花,她的内心是不是有些贪婪了呢? 她婉转一笑。 这笑有些高贵,风雪之中仿佛有了第三朵梅花。 她笑着看着秦薄衣道,“是我带他来的中原。” 秦薄衣思考了片刻,然后也笑着说道,“是我送他去的南疆。” 应檀溪平静道,“我请他吃过这世上最好吃的火锅,看过最美的河流。” 秦薄衣更加平静的说道,“我跟他去过这世上最大的城,吃过最好吃的炒年糕。” 应檀溪一愣,然后问道,“炒年糕?” 秦薄衣儒雅笑道,“你是公主,自然没有吃过。” 应檀溪微微抿嘴,“我自然吃过。” 秦薄衣笑道,“年糕是什么味道的呢?” 应檀溪就低下了头,然后不再说话。 秦薄衣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他跟我说,他不跟你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对我说过喜欢……” 应檀溪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在炫耀?” 秦薄衣说道,“只是事实。” 应檀溪还是不说话。 秦薄衣更加平静的说道,“但是,即使如此,我依旧很不喜欢这句话。” 她看着应檀溪的脸,然后缓缓低头说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头。” 应檀溪看着秦薄衣先天跛的那只脚,然后也平静说道,“你也应该如此。” 秦薄衣思考了很长时间,她站在雪地之中踟蹰了很久。 那朵梅花被她用手缓缓的碾碎,然后散落的花瓣就这样落在了地下。 红的花瓣。 红的像是血。 应檀溪平静说道,“这么漂亮的花,没有一直开下去,可惜了。” 她想到了郡主,然后想到了那些在南郡之中死去的人。 她确实为了这场战斗付出了太多。 她也承担了太多。 …… …… 秦薄衣低头认真的说道,“我承认,我不如你。” …… …… 第二十六章 家人 两个女人。 其中的一个人是美丽的。 另外一个是善良的。 当这两个人出现的时候,她们的对话一定是针尖对麦芒。 所以当她们其中的一个人做出了退步的时候,所承担的东西已经是极为大的。 秦薄衣说我不如你。 何人斯说竹帘的那句你不如她。 这世上很多人都已经证明了她的优秀,但是她自己却始终没有知道自己究竟优秀在哪里。 可能这就是优秀的原因所在。 应檀溪看着她说道,“你很容易的就承认了我的优秀,这可能是你的长处,但是也可能是你的短处。” 秦薄衣说道,“我只是说实话。”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也喜欢听实话。” 秦薄衣道,“那你能不能讲一句实话呢?” 应檀溪说道,“当然可以。” 秦薄衣说道,“比如呢?” 应檀溪认真说道,“我不喜欢你。” 秦薄衣说道,“当然我也不喜欢你。” 应檀溪说道,“我喜欢他。” 秦薄衣认真说道,“当然我也喜欢他。” 应檀溪继续说道,“我不喜欢他的你。” 秦薄衣道,“但是我喜欢着喜欢她的我。” …… …… 梅花的花瓣在这风中凌乱的如同草叶。 一部分的花瓣在风中被吹走了。 另一半的花瓣在雪中凝固,然后在它们腐烂之前它们就会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这两个女人的对话开始变得无比的玄妙。 秦薄衣说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要来安慰你。” 应檀溪说道,“我不需要安慰。” 秦薄衣道,“那我走了。” 应檀溪微笑说道,“我喜欢你的人,但是却不喜欢喜欢着他的你。” 秦薄衣笑道,“你是女人,我理解。” 她转身去走,然后目光就落在了风雪之中某处的雪白之上。 她说道,“他已经对我说过喜欢。” 应檀溪笑着说道,“那我要祝福你。” 秦薄衣没有回答,她转身然后就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 应檀溪平静的站在原地,她没有向任何一个女人那样抱怨然后怨天尤人。 她只是平静无比的对自己说道,“没关系。” 她本来就是没心没肺。 然后呢? 她本来就是很乐观的一个人。 然后现在她出现在了这个风雪覆盖的院子之中。 出现,然后又消失了。 这就是人生。 —— 心消失了。 但是人却没有消失。 这就是人。 …… …… 秦薄衣重新回到了屋子之中。 应檀溪在稍后也跟着她回到了屋子之中。 屋子之中的饭菜已经冷了,然后那些人却还是在吃着。 洛老爷喝的大醉,然后被家人拉到了后面去休息。 顾长生正是坐在门口。 然后他一抬头便是看见了那两个走进来的女人。 那两个女人很可怕,至少是在他看起来是如此的。 他满脸酒意的笑道,“这鸡已经冷了,但是这酒……” 他伸出手,然后把自己手中的杯子递了出去。 可是并没有人理他。 应檀溪冷冷说道,“你喝。” 顾长生满脸堆笑,然后又把那杯子送到了秦薄衣脸前,秦薄衣径直走了过去,那酒被她撞翻了,然后从头到脚洒了顾长生一脸。 他的笑容更尴尬,但是已经却是不敢再说一句话。 …… …… 酒已经吃的差不多。 洛夫人还是拉着洛宁的手不放。 洛宁说道,“我还有个朋友,我要去见他……” 洛夫人哭泣说道,“什么时候见不得?” 洛宁说道,“必须要此时见。” 洛夫人说道,“既然是如此,你快去快回罢……” 洛宁起身,然后深深施礼拜过。 他拿着桌子上的一杯酒一口气饮尽了,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 …… 可是他却没有来的及走出去,然后风雪之中便是有了一个人来。 这个人两鬓发如霜。 这个人经历了别人体会不到的人间百态世态炎凉。 这个人是他的老朋友。 这个人在风雪之中走来,也许也只是为了看他一眼。 他闻着屋子之中酒肉的香味,然后终于走到了一处角落坐下。 他看着洛宁平静说道,“你当年答应过我,说过会支持我。” 洛宁也重新坐了下来——因为这件事情是没有错的。 他当年说过的话,就在此时应验了。 …… …… 周途举起了酒杯。 “当年在避暑山庄的时候你答应过我,当年我在剑渊要走的时候你也答应过我。” 洛宁说道,“还有一次。” 周途愣住,然后问道,“哦?” 洛宁说道,“我已经在心中答应过……” 周途一愣,然后忽然噗嗤的一声笑了。 他笑着,然后伸手拿起了酒杯。 就像是当年在避暑山庄之中的那般。 他似是醉了,但是却已经笑了。 “今日,你做到了……” “朕且替天下的百姓……” 他忽然停住,然后再也说不下去。 他已经无法说下去。 因为那个字他以为他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这般顺畅的说出口了。 但是在今天胜利之后。 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字竟然是这般简单。 “朕。” 他忽然就想到尹山河。 想到了马嵬关。 马嵬关前的鲜血。 玄武城前的鲜血。 还有这中原流淌的所有人的鲜血。 他停住,然后酒杯就在手中缓缓的收了回去。 他的头更低,然后脸色微微的变了一下。 他平静说道,“我且替天下的百姓谢谢你。” 今日没有朕。 殿上只有我。 洛宁望着他,然后终于开心的笑了。 周途却开心的哭了。 他仿佛释放了许久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压力。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希望。 今天这在坐的所有人都是有着心绪的,但是他的哭却是第一个。 …… …… 洛老爷在屋子之中已经睡着。 但是却被他的哭声吵醒了。 他忍不住骂道,“今日这么开心的日子,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 周途被喝的哭不出来。 洛宁笑道,“我爹敢骂皇上……” 屋子之中的所有人于是都在这一刻笑了起来。 周途擦干了泪,然后望着屋子之中叫道,“若是让老太爷上战场上去,想必定然骂的那周兴说不出话来。” 洛老爷却没有说话。 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憋着笑。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这世界上最为美好的事情便是这样。 即使是魔宗再次卷土重来,他们这些人组成的一个巨大家庭也是再也不会害怕了。 …… …… 顾长生叫了一声,“喝酒。” 应檀溪和秦薄衣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顾长生低下了头,然后小声说道,“我说……喝酒。” 两个女子却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她们看着顾长生道,“我们该敬黑刀客一杯酒!” …… …… 酒入喉。 于是。 —— 三分变成剑气。 七分酿成了月光。 …… …… 第二十七章 风雪故人不来 人世间的欢愉事就是如此。 有的时候也许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有的时候也许便是会属于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酒入喉。 从古到今,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是欢愉事。 洛宁和周途对坐饮酒,然后目光落在了那远处的苍茫的白雪上。 白雪比人心更苍白,所以也正是能在此时在它们身上留下无数不属于它们本身颜色的东西。 所以从古到今最好渲染的东西便是白雪。 因为它们本就一无所有。 但是也正是如此,它们便是这世间最为脆弱的东西。 无论什么都能把他们摧毁。 …… …… 洛宁举杯,就连他最后的这一桩心事都在此时了结了。 所以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一件太过于美妙的事情了。 他从剑渊而出,然后从马嵬关而出,最后到了南郡。 然后从南郡而出,从芒砀山而出,最后到了玄武城。、 兜兜转转。 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这也许就是命运。 但是他却根本不喜欢这样的命运。 他站起来了身子。 —— 他在芒砀山斩杀了刘成。 他在玄武城前杀了梁孤城。 他在玄武城前斩了方落。 最后又在土城之前杀死了秦儒。 不到两天的时间,纵横千里,杀了四个人。 这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一件看起来极为轻松的事情,也许每次当他的出现人们便是能把他当成一只救命的稻草。 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这场战斗结束之前,这世间不会有任何轻松的事情。 但是他现在轻松了。 —— 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 …… 人要是累了,就要睡觉和休息。 洛宁站起了身子来,然后走到了门前。 窗外的风雪还在胡乱的卷着,因为冬天还没有过去。 但是它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洛宁举起来了酒杯,然后轻轻的送到了嘴边。 最后一口酒被他送了进去,于是屋子之中的最后一丝清凉也被带走了。 他回头仔细的看了看这一个屋子的人。 —— 该救下来的人已经救了。 该见到的人也已经见到了。 他猛然想起来,“还有两个女人……” 可是女人这种事情,怎么能是他处理的了的呢? 所以洛宁便是不再去想这件事情。 他缓缓的摇了摇头,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酒杯从他的手中掉在了地下,他闭着眼,然后就重重的摔在了风雪之中。 他这一倒,是毫无征兆的倒下去。 他的脸就埋在了雪地之中。 他的后背和前心就在这一刻涌现出了无数的剑意和刀痕,无数的魔气带给他的恐怖力量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 那白雪之中忽然就涌起来了一道无比恐怖的灵力威压。 那些魔气汇聚到了一处,竟然像是某个魔王就在洛家的院子之中复活了一般。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口气斩杀了四位魔将,即使他已经真正的突破了生死境又能如何? 那四位魔王的实力又有谁不是生死境呢? 所有他竟然一直带着身上的这些隐伤坚持到了现在? 现在他的所有心事都已经了结了,所以他就这么倒下了。 …… …… 风雪无声。 血从他的鼻口之中涌了出来,然后染红了雪白的大地。 最先出手的是应檀溪。 她伸手,然后便是在一瞬间封住了洛宁身上的三处大穴道。 那潺潺如同溪水一般即将要流淌而出的血瞬间被制止而住。 几乎跟她同时出手的人便是秦薄衣。 她用剑而起,然后那些即将要散发到了天空之中的那些魔气便是瞬间被她用一己之力压制而下。 应檀溪冷冷看着她喝道,“魔气倒流,会严重伤害他的经脉!” 秦薄衣看着她道,“若是魔气散发出去,这城中这一瞬间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应檀溪冷冷道,“你不在乎他死?” 秦薄衣道,“我当然在乎他死,但是他现在若是醒着,也会让我这么办的。”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曾经跟他说过,我们从来不用命换命……”、 应檀溪厉声喝道,“你这样可能会害死他!” 秦薄衣平静说道,“我不会让他死的。” 应檀溪的声音更加寒冷,然后手上的灵力光芒更胜。 她的身上没有剑,但是身旁那家人腰间的剑已经似乎已经即将要出鞘。 冰冷的剑意纵横在了这院子之内,然后无数白色雪纷飞着涌上了半空之中。 白雪纷飞,然后剑意纵横,一冰剑噌的一声出鞘,然后落在了应檀溪的面前。 那剑意冰冷纵横,竟然和易水同出一辙。 秦薄衣的眉毛也就在这一瞬间倒竖而起。 她平静问道,“你要与我火并?” 应檀溪淡淡说道,“我只是不想他死,在这之前,我不会让任何可能伤害他的事情发生。” 秦薄衣说道,“我不会伤害他。” 应檀溪说道,“我会?” …… …… 那两道剑意纵横,然后那半空之中落下来的霜雪都在这一瞬间被斩落成了无数细密的碎片。 顾长生的声音从屋子之中传了出来,“你们都不会,那莫非是我会?” 他摇着轮椅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然后隔住了秦薄衣和应檀溪,“二位姑奶奶,你们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这打架的事情不是也得分时候?” 李凤凉和梧桐也从这屋子之中冲了出来,然后拽住了秦薄衣。 洛老夫人看着倒在地下已经被魔气包围的洛宁,然后眼中的泪水更加控制不住。 她痛哭一声,“若是你出了事情,这叫我怎么活?” 应檀溪冷冷的看着秦薄衣道,“当务之急是你在外面设下结界,然后我封住他的穴道来放出这些魔气。” 秦薄衣低下了头,“我现在的实力挡不住这些魔气。” 应檀溪喝道,“那就我来挡住!” 秦薄衣的头低下,“你的伤势比我重,你也应该是挡不住的。” 应檀溪看着她喝道,“那就带他出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秦薄衣忽然沉默不语。 应檀溪望着她厉声喝道,“你还在担心?” 秦薄衣低着头,然后近乎摇着牙一般的说道,“若是让城中的百姓知道了他受伤,恐怕马上就会引起恐慌……” 她的声音像是蚊子一般,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更何况若是现在带他出去散魔气,只怕是只会招来更多的魔军,你要知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应檀溪喝道,“那就等死?” 空气硬冷。 无人回答她。 她换换伸手,然后在自己面前摘下来了那柄飞剑。 她的语气冰冷的像是冰。 “今天我自带着他去,谁要是拦我,我连谁一起杀。” …… …… 一个虚弱的声音却突然在此时响起。 洛宁不知道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带着几分虚弱的看着应檀溪,“放下剑,她说的是……是……对的。” …… …… 第二十八章 危机 风雪无声。 静谧无声。 天空之中的魔气和剑意还在纠缠。 但是洛宁却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的左手扶着地,右手抬了起来,然后一股柔和的灵力自然的分开了空中秦薄衣的剑意还有应檀溪的剑意。 他带着几分歉意的看着应檀溪说道,“我早就受伤了,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你……” 应檀溪鼻子抽搐着看着他,“我知道你受伤了,但是没有关系啊……你好好的把这些魔气散出去,然后养伤不就好了吗?” 洛宁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她说的话是对的。” 应檀溪看着他喊道,“是对的又如何?难不成因为她说的是对的,就要你去死?” 洛宁微笑着说道,“我一时半会死不了。” 应檀溪喝道,“那莫非非得要等着你死了再说?” 洛宁看着她说道,“你当初在芒砀山上掉下悬崖的时候是不是也没有这么想过?” 应檀溪急着看着他道,“我的死和你的死不一样。” 洛宁平静问道,“既然都是死亡,有什么不一样?” 应檀溪愣住,然后她的泪水便是答滴答滴的落在了那霜雪早已经被剑意吹飞之后露出来的砖地之上。 洛宁认真的安慰她说道,“早在我们决定选择这条路之前,我们就不能只想的那么少了,不是吗?” 应檀溪低下了头,“可是我却只是想要你活着……” 洛宁微笑说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我自然会活着。” 他把目光转向了秦薄衣,然后闭上了眼睛说道,“动手罢,帮我把这些魔气压制下来……” 秦薄衣迟疑了一下,然后终于犹豫问道,“还能坚持?” 洛宁苦笑,“坚持不了又能怎样?” 秦薄衣平静道,“我会诛了整个魔宗。” 风雪无声,她的手只是平静按在了铁剑之上。 秋水剑碎在土城之前。 她也没有了自己的兵刃,但是这世界上只要还有一柄剑的存在,她就会永远的握下去。 她的语气冰冷,剑冰冷。 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从来不会开玩笑,所以就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要她能继续活下去,魔宗的那些人就永远不会活着了。 洛宁苦笑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很开心,但是可惜,现在的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应檀溪的嘴唇哆嗦着,然后目光锁在了秦薄衣手中的剑上。 她的手已经开始颤抖。 洛宁平静的看着她说道,“没有办法……” 应檀溪颤抖说道,“为什么不能多想一个办法呢?” 洛宁道,“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应檀溪看着他道,“你在南郡城之中答应过我……” 洛宁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然后轻声说道,“我不会死,松手罢……” 应檀溪撅着嘴,委屈极了,但是她的手却是缓缓的已经放下了。 那柄铁剑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下,然后她转过头去,让自己的脸吹在冷风之中。 泪,于是就干了。 秦薄衣的手于是就落了下来。 满天的剑意落下。 那魔气也跟着剑落下。 然后空气之中爆发出了一阵音爆之声,无数的魔气就在这一刻落下。 那地上本来已经被风吹走的雪花骤然吹气,然后重新的倒卷而回。 那些雪花变成了无数的碎雪,然后碎雪就变成了无数的细屑。 风卷过。 那苍白的雪屑然后就仿佛被这空气之中的魔气染的黑了。 洛宁轻轻抬头,然后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那满天的魔气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如同烈火遇到了寒冰。 火焰乱窜,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能逃过那冰花的压制。 满天本来喷薄欲出的魔气就在这一瞬间凝固,然后回到了洛宁的体内。 秦薄衣的脸色本来就苍白,但是却在此时变得更加苍白,然后她的唇间便是喷出了一口这世间最为醒目的鲜血。 血红如梅。 白雪似纸。 然后这天地间便是绽放了一朵花。 秦薄衣已经力竭,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白雪之中。 鲜血被磕在了地上,然后那殷红的鲜血就被融化在了那苍白的雪地上。 洛宁站了起来。 旁边已经有家人来扶住了他和秦薄衣。 应檀溪转过了头去,已经不忍再看,她转过身子,然后那冷风也无法帮她控制住她眼中的泪水。 她的妆花了,但是此时也已经不重要了。 洛雪看着那几个家人喝道,“还不抬着去休息?” 那两个家人急急忙忙扶着洛宁和秦薄衣转身进了后宅。 应檀溪站在风雪之中忽然转身向着那两个家人消失的地方喊道,“你喜欢拯救天下,就拿你的命去救吧……” 蓝蓝的天上有着风。 白雪映衬着苍白的云。 那几个女人的脸更白。 李凤凉和周途站在了院子之中,然后梧桐伸手扶住了应檀溪。 …… …… 空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个人。 洛宁睁开了眼睛。 然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李凤凉。 李凤凉笑着看着他说道,“你每次都是这样。” 洛宁笑道,“怎样?” 李凤凉说道,“人家都是先苦后甜,到了你这苦吃了甜却没了……” 洛宁说道,“我很能吃苦,所以能让你们尝到甜头……” 李凤凉忽然低下头,迟疑了片刻。 屋子之中的炉火忽然有了些寒冷,然后变得如同外面的冷风。 李凤凉迟疑着说道,“我们已经赢了,但是却还没有完全的赢。” 洛宁看的出他眼中的担忧,自然也知道他究竟是要说些什么。 他接过了李凤凉的话然后问道,“你在担心魔君。” 李凤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于是便算是默认。 但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说道,“不光是魔君,还有那些在光明城之中未曾出来的魔王。” 洛宁看着他说道,“现在我还能动。” 李凤凉说道,“即使你全盛时期,能是魔君的对手吗?” 洛宁诚实说道,“自然不是。” 李凤凉笑着问道,“这天下有谁是?” 洛宁沉思一下,“可能无人是。” 李凤凉说道,“那接下来这一仗我们也许没有胜算?” 洛宁说道,“不是也许,是一定。” 李凤凉说道,“那你的意思呢?” 洛宁淡淡笑道,“你去问我的剑。” 李凤凉平静道,“我已经问过。” 洛宁诧异说道,“它怎么说?” 李凤凉说道,“它要杀人……” …… …… 第二十九章 喜欢 剑当然不会说话。 会说话的只是人。 所以剑的意志自然也是人的意志。 可是这世间的人大部分的意志是在剑上,也有一些人的意志是在人上。 所以当一个人一旦握起一柄剑的时候,他的人生就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 洛宁静静的躺在床上,眼睛已经闭上。 他静静的听着窗外北风的呼啸,静静的听着李凤凉的话,同时也在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心跳。 自己的剑究竟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他竟然似乎也不确定了。 所以一个人的生活之中一旦出现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那么在他的后面便是会有无数的不确定因素接踵而至。 —— 李凤凉转身走出了门外。 冰冷吞噬了他的身体。 …… …… 洛宁依旧这般躺着。 从天色将暗躺到了掌灯的时节。 外面的雪花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风吹了又止,止了又吹。 炉火暗了——但是一时半会却好像还没有明亮。 因为没有人给它添柴。 …… 北风吹得乱。 然后那一个人出现了。 炉火于是又明亮了。 烛火照亮了这间因为炉火不再冰冷的屋子。 …… 洛宁睁眼,然后发现了秦薄衣坐在了自己的床前。 她脸上的妆容没有办法掩盖的住她身体的虚弱。 她口间的唇红红的如同是血。 她捂着嘴咳了几声。 …… 洛宁微笑说道,“我已经醒了,你不用再掩饰。” 秦薄衣没有被吓了一跳,她的脸色依旧平静,然后沉思了片刻。 她的眼神之中关切的意思是少不了的。 但是同时在那关切之中却有了一种洛宁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情绪。 这种情绪忽然让洛宁觉得有些陌生。 秦薄衣于是就在他的沉思之后缓缓说道,“多喝些热水……” 洛宁淡淡应道,“嗯。” 烛火摇曳。 外面的雪落得静静悄悄更是无声。 秦薄衣思考了片刻然后又继续说道,“我走了。” 洛宁不解问道,“这么快?” 秦薄衣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洛宁在床上极为虚弱的抓住了她的手,然后不解问道,“从见到应姑娘开始,你就很不开心。” 秦薄衣平静的望着他道,“我是很不开心。” 洛宁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以为你会很开心……” 秦薄衣认真问道,“若是你会开心吗?” 洛宁说道,“我见到你之后很开心。” 外面的雪花落在了屋子前面,安安静静。 秦薄衣望着那静谧的炉火,然后缓缓的叹出了一口气。 “本来我也是很开心的,但是我不知道怎地就是开心不起来。” 洛宁诧异问道,“为何?” 秦薄衣说道,“当年在剑渊的时候,我曾经跟你说过喜欢。” 洛宁缓缓的点了点头,“我也说过,我很喜欢。” 秦薄衣认真看着他道,“曾经我觉得在这世间,再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曾经的我,就算是让我为你去死,我也会毫不犹豫。” 洛宁瞪着眼睛问道,“那此刻呢?” 秦薄衣说道,“此刻的我,依旧会如此。” 洛宁笑着说道,“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这世间的事情便是这么简单,没有任何东西能分开我们……” 秦薄衣道,“有距离。” 洛宁笑道,“距离产生美。” 秦薄衣平静说道,“距离产生的只是小三。” 洛宁看着她认真说道,“我若是不喜欢你,为何要千里迢迢从南郡回来救你?” 秦薄衣认真的看着他道,“我喜欢你,我是相信的。你喜欢我,我自然也是相信的。但是我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洛宁愣住。 秦薄衣说道,“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洛宁说道,“实际上是够的。” 秦薄衣道,“不够的。” 洛宁道,“够。” 秦薄衣道,“不够!” 洛宁叹了一口气说道,“为何你一定要说不够?” 秦薄衣说道,“因为我就在见到她的那一刹那我就发现了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如此。” …… 她。 她不用说出来。 洛宁就已经知道了是谁。 秦薄衣的眼神之中全是认真,没有了任何玩笑。 “你知道最让我感觉到心寒的是什么吗?” 洛宁不语。 秦薄衣认真说道,“我今天找她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让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因为那本就是当初的我。” 洛宁平静道,“我一直认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 秦薄衣说道,“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直到遇见了她,我才终于知道……” 洛宁道,“知道什么?” 秦薄衣思索着缓缓说道,“我不如她。” 她的手在洛宁的手心之中攥得更紧,然后开始了颤抖。 她说道,“你要知道,今天的这件事情如果再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百姓。” 洛宁平静道,“我知道。” 秦薄衣说道,“但是应姑娘却偏偏会选择你。” 洛宁道,“其实你也知道我自己也会选择百姓的。” 秦薄衣不再说话。 洛宁已经明白。 —— 看来只有喜欢确实是不够的。 因为她喜欢。 所以她怕失去。 但是当她不得不做出一个对的选择的时候,她还是不得不舍去喜欢的东西。 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痛苦的。 秦薄衣问道,“若是在我和玄武城的百姓之间做出选择,你会选择谁?” 洛宁闭眼不答。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只有问题发生的时候他才会做出选择。 …… …… 他知道若是自己死了。 秦薄衣一定会这辈子都与魔宗为敌,当为了自己报了仇的那一刻她便是会跟着自己死掉。 她不怕死,也能为了自己去死。 但是却偏偏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天下和你…… 究竟该选择谁? …… 秦薄衣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通红的炉火上,然后就有了无限的伤感。 她知道自己已经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输了。 救的了天下,但是唯独救不了你,又有何用? …… …… 她站起来身子。 用手摸着自己的长发。 她用这一年的时间学会了化最美的妆,学会了用这一年的时间做一个一个女人。 —— 她曾经为了他坚持过留了一年的长发。 这件事情她能坚持下来,因为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她坚持不下来的。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要做什么事情,什么事情就偏偏一定会成功。 …… 所以她做出的任何一个选择都不奇怪。 她想了想,然后拳已经握的更加紧了。 终于,她迟疑说道,“可能我们不太合适。” …… …… 古往今来,无数的结束都是因为这句话。 但是也有很多新的开始也是因为这句话。 洛宁平静的望着她说道。 “我们先把这场劫难一起度过,好吗?” 秦薄衣道,“不好。” 她迟疑了一下,然后又补充说道,“也好。” 洛宁叹息起来,然后眼中便是更多的忧愁。 他缓缓说道,“你明知道这次是九死一生。” 秦薄衣咬着牙看着他说道,“但是我却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洛宁说道,“你保护不了。” 秦薄衣道,“那也要保护。” 洛宁不解,“为何喜欢,却不能在一起?” 秦薄衣低着头缓缓说道,“因为这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荒谬。” …… …… 她沉思着不再说此事,她思索了很长时间,然后终于平静说道,“这一场很大的劫难。” 洛宁用手扶着床咳嗽着坐了起来。 他认真问道,“你害怕?” 秦薄衣平静说道,“不怕,有你。”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久到炉火又要熄灭了。 秦薄衣于是就站起来了身子。 洛宁叫住她,“你要去哪?” 秦薄衣道,“去修行。” 洛宁看着她认真道,“等到这次结束,我就带你回剑渊好不好?” 秦薄衣不答话。 洛宁想了想然后又说道,“你回去帮我搬家好不好?” 秦薄衣依旧不答话。 洛宁看着她再次说道,“你送我的忘川剑,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救了我很多次命。” 秦薄衣转过身去,然后淡淡说道,“秋水已经碎了,还要忘川何用?” 她推门而出,然后消失在了黑夜里。 …… …… 洛宁躺在床上。 然后他的目光有些涣散。 他开始想着之前的那个问题。 —— “若是让他在秦薄衣和天下之间选择一个,他究竟会选择谁呢?” …… …… 第三十章 终究还是要战 长夜依旧孤寂。 然后炉火又一次熄灭了。 桌子上的那盏燃烧着的灯光也渐渐的要熄灭了。 洛宁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似乎又将要睡去。 …… 但是就在他似睡还未曾谁的时候,那扇在风雪之中的门于是又被人推开了。 …… …… 这次是一个很巨大的声响,仿佛那个人本来就行动不便。 …… 洛宁吓了一跳,然后睁开了眼睛。 他微微动念,然后屋子之中就燃烧起来了无数团灯火。 —— 于是顾长生的脸就出现在了这屋子之中。 他的笑容似乎是已经在风雪之中就被冻的僵硬了。 但是他还是很努力的在笑着。 可以看的出来他来的这一趟是十分辛苦的。 不仅仅是十分辛苦,而且还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以他进屋的第一句话便是,“真他妈的冷。” …… 洛宁平静的望着他屁股下面的轮椅和他带着霜花的脸然后问道,“你偷听?” 顾长生伸出了手罩住了那片炉火,伸着手哈着气然后说道,“这算是偷听?” 洛宁认真道,“不然呢?怎么算是偷听?” 顾长生笑着说道,“我一直以为偷听应该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洛宁也笑着说道,“怎么样,现在觉得刺激不刺激?” 顾长生认真说道,“刺激极了。” 洛宁更加平静的笑着说道,“这就好,那我现在要给你请出去,你有意见吗?” 顾长生愣住,然后看着他已经抬起来的手就叫道,“你体内的伤势不轻,别自己乱动灵力……” 洛宁微笑着看着他说道,“我不在乎。” 顾长生的嘴有些结巴,“你舍得让我在这风雪之中再冻上几个时辰?” 洛宁淡淡道,“舍得。” 顾长生欲言又止,然后终于无奈说道,“其实我这次来,算是有事情的。” 洛宁更加平淡的问道,“何事?” 顾长生思考了片刻,然后终于是狠狠的说道,“你们两个是不是算是黄了……” 一道灵力闪过。 顾长生叫道,“等下,等下!” 洛宁问道,“还有事?” 顾长生看着他道,“我好歹也是当年和你同生共死的人,也是为了中原杀了那些魔将的黑刀客,你觉得这样对我好吗?” 洛宁的手再次放下,然后看着他说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顾长生笑着说道,“其实这不怪她。” 洛宁挑眉问道,“怪我?” 顾长生说道,“你去了一年的多的时间,然后带回来了一个如花似玉还对你含情脉脉的美人,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洛宁沉默不说话。 顾长生道,“我告诉你,若不是大敌当前,秦薄衣定然不会跟你还有她善罢甘休。” 洛宁看着他说道,“她不是那种俗人女子,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和檀溪动怒的。” 顾长生像是看着一个白痴一般的看着洛宁然后说道,“无论是那个女的,只要是接触到了这种事情,她就已经没有了高低贵贱俗不俗的分别。天下任何女人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都是一样的。” 洛宁问道,“什么方法?” 顾长生平静说道,“一哭二闹三上吊。” 洛宁道,“为何在我这一条都没有?” 顾长生看着他认真说道,“或许你这个直接来更狠的。” 洛宁道,“哦?” 顾长生笑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洛宁看着外面的静谧风雪,然后沉默不语。 桌子上的烛火摇曳的如同远方落下的风雪。 洛宁平静说道,“莫非我是真的错了?” 顾长生道,“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对错。” 洛宁不解说道,“你为何说起来话倒像是有过很多段感情的样子?” 顾长生道,“没吃过猪肉,莫非我还没有见过猪跑?” 洛宁笑了起来,“你今天过来绝对不是这一个事情。” 顾长生认真说道,“我要跟你说的这场战役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了洛宁的身子上。 然后目光之中已经是无比的暗淡。 “我为了斩朱心,用了师父给我的杀人刀意强行破境入了生死,后来在土城之前最后的一点灵力又斩了秦儒,所以我现在便是一个废人。” 洛宁看着他认真问道,“那以后呢?” 顾长生无奈苦笑说道,“即使恢复了伤势,恐怕我也很难再更进一层楼了。” 他说的极为随意。 但是只有洛宁才知道,他说出的这几句话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对于一个修行者来说,最为重要的事情便是修行。 但是现在他却很难在修行之上更上一层楼,这对于他来说便是最大的痛苦。 这世间甚至没有事情能比这更加痛苦的了。 洛宁缓缓的低下了头去,然后不再说话。 …… …… 外面的风真冷。 除了风之外还有雪。 烛火很明亮。 但是再亮的烛火却也有会熄灭的一天。 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便是要珍惜眼前的火光。 顾长生静静的看着洛宁说道,“但是即使如此,我们还是要战,不是吗?” 洛宁平静望着他说道,“李凤凉已经来和我说过。” 顾长生说道,“我也和他说过。” 洛宁缓缓的握了握拳,“当初在青山顶上,有我和秦薄衣,还有你和叶青,现在在这玄武城之中却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 他的语气渐渐的低落了下去,然后再也说不下去。 —— 叶青已经入魔。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顾长生笑着道,“你若是想他了,这次战役之中没准能见到他。” 洛宁呸了一声道,“他那榆木一张的脸,我怎会想他?” 顾长生笑道,“听说当年你在剑渊跟久河论过剑?” 洛宁无奈说道,“只是依靠着易水寒的几分传承班门弄斧罢了。” 顾长生说道,“那在我看来也是十分厉害了。” …… 两个人的语气忽然都渐渐的沉了下去。 他们轻轻悄悄的说着,仿佛在说着睡梦之中的低语。 到了后来,他们的声音已经却已经低的谁都无法听见了。 这是没有底气的表现,但是同时也是暗暗蓄力的表现。 洛宁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剑上,然后又落在了顾长生的身上。 他平静问道,“你做好了准备?” 顾长生道,“我已经用洛宁的名字在中原为你做好了准备,只要你能站出来,便是会有无数人响应。” 那便是黑刀客。 —— 洛宁笑道,“你仿佛已经料到了会有今天,所以当初才用我的名字。” 顾长生平静道,“我一直相信你会活着从那芒砀山上下来。” 洛宁沉思了片刻然后问道,“若是我没有下来呢?” 顾长生道,“没了一个洛宁,这世间也许会出现千千万万个洛宁!” 洛宁大笑,“有道理。” 他笑声未曾止,然后接着说道,“多谢你的烤鸡!” 顾长生道,“你已经猜到?” 洛宁笑道,“当天就已经猜到。” 两个人相视,然后开怀大笑。 …… …… 屋子之中的烛火摇摆不定。 除了烛火还有炉火。 还有笑声。 他们都已经做好了选择。 —— …… …… 第三十一章 世界的头七 夜色轻。 还有更轻的东西。 顾长生终于也走了。 …… 然后洛宁的屋子前来了最后一个人。 —— 这个人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来,就连洛宁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真的当她出现在了这里的时候,却又是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很头痛和很棘手的一件事情。 所以空气安静了。 然后应檀溪从外面走了进来。 …… …… 这几天的奔波仿佛让她变得更加的憔悴,脸色就在这时候变得更加的苍白。 但是偏偏她又是这世间最会化妆的那个人。 她能极为巧妙的用脂粉的挡住自己脸上的苍白,然后留下足以让自己看起来有些健康的红晕。 —— 洛宁就坐在那里,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能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应檀溪走进来,然后桌子上的烛火变得更加的明亮了起来。 那本来要熄灭的炉火又重新被填上了新柴。 应檀溪平静的坐在了那火炉的旁边。 烛火如同将尽斜阳一般的光芒落在了她美丽的脸上。 她捂嘴轻声咳嗽了几声,然后望着洛宁平静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 她的性格很直。 说起话来很直。 但是却讨人喜欢。 所以她和洛宁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六个字。 别人也许听不懂,但是洛宁却能听得懂。 他坐在床上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了。” 应檀溪看着他笑道,“我只是怕别人误会,免得别人说我在这倒是破坏了你和秦薄衣的感情。” 洛宁摇头道,“你从来不会做这般无聊的事情的。” 应檀溪笑道,“我会觉得很开心的。” 洛宁平静说道,“那也正是你的风格。” 应檀溪认真道,“我的风格很多,不过大多数都是看我的心情。” 洛宁盯着那又一次重新燃烧起来的烛火和炉火,然后眼神之中出现了很多情绪。 “今晚已经有很多人来找过我。” 应檀溪淡淡道,“我知道。” 洛宁愣住,“你怎会知道?莫不是你也是在偷听?” 应檀溪冷冷道,“我是不会偷听你们这些事情的,但是我却知道一个问题。” 洛宁问道,“什么问题?” 应檀溪说道,“礼貌问题。” 洛宁无奈的摇头,然后说道,“直接说罢。” …… 应檀溪的目光也正是落在那炉火之上。 她的眼中生出了无限的愁绪。 “等到这次战争结束,我会回南郡。” 洛宁不语。 应檀溪看着他的脸认真问道,“你会跟我一起回吗?” 洛宁沉思说道,“可是我已经答应过别人。” 应檀溪认真道,“跟她回剑渊?” 洛宁没有回答。 应檀溪无奈笑笑,“我只是随口一说。” 她站起来身子,然后平静的走到了门口。 洛宁道,“这就走了?” 应檀溪淡淡笑道,“我本来就有这一件事情,除了它之外,再无其他事情。” 洛宁缓缓的低下头去,然后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他的目光之中像是有某种奇妙的东西在挣扎。 也像是有某种不一样的东西在波动。 他忽然抬头,然后望着应檀溪已经走进风雪之中的背影。 洛宁叫住了她,“等下。” 应檀溪停住了脚步。 …… 洛宁看着她的背影,然后狠狠地咬了咬牙。 “我其实……是很……” 夜色静静悄悄,仿佛连雪花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应檀溪的脚步在雪地上碾压出了淡淡的声响。 她停住,然后静静的等着。 洛宁的话定格而住,然后他的语气变得无比的无奈。 仿佛那两个字在他的口中变得无比烫嘴,所以无法说出口。 他握紧的拳头然后又松开。 那两个字最后变化成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终于把那句话说完,“我其实是很担心你的……” 应檀溪道,“担心?” 洛宁道,“是……担心。” 应檀溪道,“我走了,注意休息。” 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屋门被关上。 洛宁重新躺在了床上。 他知道自己要说的这两个字不是这。 他也知道她知道自己要说的两个字不是这。 可是她们两个人之间就像是自己和天下之间。 他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他无奈的看着黑夜笼罩,然后终于沉沉睡去。 烛火燃尽了。 炉火熄灭了。 但是却不会有人再来点燃他们了。 …… …… 今年的最后一天。 也是新年的第一天。 中原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 冰冷的雪花不知道是在为生者庆祝还是在为了死者默哀。 郡主死了。 黄春秋死了。 陶余温死了。 还有无数的将士都死了。 他们的命和血丢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之上,然后只有冰冷作伴。 但是还好。 这场大雪下过了。 这个世界便是赐予他们一张本来就属于这天地的棉被。 …… …… 应檀溪站在玄武城的城头。 她的目光望着的是南边。 南边便是南郡。 洛宁就站在她的身边。 —— 今天是黄春秋的头七。 也是陶余温的头七。 洛宁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跪在城楼上的背影,“为何郡主的头七你都没有来祭拜,但是他们两个的你却来了?” 应檀溪回头看着他说道,“黄春秋跟了我爹一辈子,甚至就连死都是为了他死的,他这一辈子确实不值得。” 她从腰间取下了一壶酒。 她平静说道,“况且,爹和他都喜欢喝青檀酒,若是我先祭拜了爹爹,这一壶酒如何够他们两个去分?” 应檀溪把那壶酒洒在了地下。 她转头看着洛宁笑道,“黄春秋一辈子都很苦,他就连在临死都没有能等到你。” 洛宁平静的看着南边。 他心想自己已经斩了梁孤城,这便是也算是不辜负郡主和他了。 只是这世间的事情怎能是那三个魔王的性命所能解决的? 洛宁深吸了一口气。 …… 前方苍茫一片。 白雪万里。 万里的雪下,掩埋着不知道多少尸骨和鲜血。 可能在这之后还会有新的鲜血洒在上面。 但是那却已经不再是他们所能去思考的了。 是否这世间必须要有生命去死才能有生命去活? 洛宁想不明白。 因为这万里的山河本来就是如此残酷的一个世界。 魔宗马上也许就会大举南下。 洛宁想到这。 他立在寒风之中的身子不仅打了一个哆嗦。 …… …… 冷风吹着他的脸。 一个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 “少爷,公主,老爷叫你们回家吃饺子……” 第三十二章 天朝和魔宗 天朝。 咸阳。 长街上的灯火和烛光说明了今天是在过年。 但是同时也是说明了今天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日子。 天色虽然还未曾完全黑下来,但是人们却已经变得开始格外的兴奋起来。 他们的目光仿佛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机械和僵硬。 但是这样也无法掩盖住他们脸上的兴奋。 —— 因为今年的年本来就不快活。 …… …… 周兴静静的站在大殿之中。 天朝的皇城已经被修好了。 比以前的更加气派,比以前的更加宽大。 他的这个皇上也自然比以前的皇上当的要更加的滋润和美好。 他站在皇宫的阁楼之中,刚好能居高临下看见长街上的一角。 那些百姓十分欢愉。 仿佛前线的兴亡本来就和他们没有关系。 周兴端着手中的酒杯诧异问道,“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难道我天朝的百姓也是这样?是不是谁当皇帝,只要给他们吃饱了饭,喝足了酒,穿暖了衣服……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样子?” 皇宫之中安安静静。 然后便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她应该是和竹帘是一种女人。 但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又是竹帘远远比拟不了的。 仿佛她的存在就是李诗诗和竹帘的结合体。 但是也正是这样的女人才能把控住皇上的心。 她似乎是在回答周兴的话。 也似乎不是。 她静静说道,“这世界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样子,就是看你会怎么去对待它……” 周兴转头,然后便是看见了宜妃娘娘。 这个冬天。 她身上穿的很厚。 可是这依旧掩盖不住她妙曼的身材和女人的气息。 她骨子里透露着一种让男人无法抗拒的味道——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 周兴平静看着她问道,“是不是只要让你当了正宫,无论今天站在你面前,晚上睡在你床上的人是谁都无所谓?” 宜妃平静说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周兴看着她说道,“若是周途这次带着起义军重新打了回来,要我下了位,你是不是还要回头继续跟他?” 宜妃不说话,她用小指轻轻的勾着自己衣服上的一处线头,然后看着周兴说道,“我不会的。” 周兴的眼睛忽然一亮。 宜妃娘娘于是看着他继续说道,“因为他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再接受我的。” 周兴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他缓缓说道,“原来是这样。” 宜妃说道,“正是这样,因为人心本来就是这么真实的一个东西。” 她转身走到了窗户旁边,然后也隔着茫茫的白雪看着街上的雪景。 她感叹说道,“去年的这个时候,你的志向还在想要怎样治理好这个天下,到了今年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周兴缓缓说道,“我装疯卖傻了十几年,不是为了夺得这个天下,我只是为了证明我比他要强,当年他在位的时候能让这个天下国泰民安,我今天如何就不能?” 宜妃看着他说道,“怎么样,国泰了吗?民安了吗?” 周兴的眼神之中透露着无限的忧郁,“只要是魔宗在世一日,我大周便是永远都不会国泰民安。” 宜妃的眉毛挑了起来,“你才明白这个道理?” 周兴说道,“道理我早就明白了,可是若是没有了魔宗,恐怕我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上,我也不会如愿以偿当上皇帝,你更不会当上正宫。” 宜妃娘娘缓缓的说道,“那如果让你在天下和皇位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你最后究竟会选择什么?” 外面的风很冷。 阁楼上的窗户没有关上。 周兴伸出了手,然后任由雪花落在了自己的掌心然后融化变成了无数细密的水滴。 他缓缓说道,“我们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那就是这辈子都没有了回头路了。” 他的这句话说的很无奈。 但是也是正是这样的无奈才是人生。 宜妃娘娘缓缓的看着他,然后平静问道,“若是……当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反吗?” 周兴转过身子,然后平静的望着她道,“你是愿意当一日的皇上还是愿意当一世的傻子?” 宜妃回答不出。 周兴把手缩了回来,然后那团雪就在手中被碾得粉碎。 他静静道,“我是前者,哪怕上天再给我千百次机会,我依旧要选择前者。” …… …… 天朝之中举城庆贺。 过年的气氛如同烈火一般惊扰了整个国家。 周兴坐在桌案前开始写一封信。 他的笔很沉重。 因为他知道一旦走上这条路他们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 这封信是写给魔宗的。 他已决定当魔君的一条狗。 …… …… 光明城。 今天格外的安静。 格外的宁静。 雪花落下。 没有人的声音。 这座城之中没有一个活人的声音。 这座城仿佛变成了一座死城。 一个小姑娘的身影从城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有些疲惫。 她正是千帆。 跟着叶青的那个小姑娘。 地下的鲜血在空气之中冻结,然后变成了整个冬天都不会开化的河流。 她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血腥的画面。 她只是从城中向着远处的山上走去,手中拎着一篮烧饼。 她迈过了风雪。 她迈过了红血。 …… 然后。 她来到了那座山的顶上,走到了那间几乎要倒塌了的屋子前面。 那座屋子看起来并不是很牢固,因为它的上面已经全部都是看上去足以让寒风吹进去的窟窿。 但是它偏偏就在这风中没有倒下。 她把那篮烧饼缓缓的放在了地上。 风雪在地上波动而起,然后屋子上那些千奇百怪的疮口之中就涌现出了一阵冰冷的寒风。 一个人就从那看似不可能住人的屋子之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仿佛天地间最为美丽的冰雕。 —— 毫无瑕疵。 实在是太俊俏。 没有那个女子见到了这样美丽的脸庞不会动心。 他孤高的就像是天山最美丽的一朵雪莲。 但是偏偏就在这孤高之中在他的眉眼之间有着一抹难以让人觉察的黑色。 他的体内本来流淌的是正派的鲜血。 但是此时已经流淌着了魔宗的鲜血。 此时此刻。 他目光落在了千帆的身上。 …… 他平静的从千帆的手中接过了那篮烧饼。 “明日一早,魔君便是要南下中原。” 千帆平静说道,“我知道。” 他从竹篮之中拿出了一个烧饼,像是重复做过了无数这个动作一般。 那烧饼于是就在口中融化掉了。 …… …… 叶青抬起了头。 然后露出了他的脸。 那张本来已经被冰霜冻结但是此时却有了几分温暖的脸。 他轻轻说道,“我也要去。” 千帆说道,“我也知道。” 叶青的目光忽然就看着她变得无比冰冷起来,他转手把剩下的那大半篮烧饼扔在了地下。 冰雪掩埋了烧饼。 然后也掩埋了千帆的心血。 她面无表情。 仿佛已经习惯。 叶青冷冷的看着她说道,“你不许去!” …… …… 第三十三章 叶青和千帆 叶青转身回到了屋子之中。 千帆站在原地连动也未曾动。 就仿佛叶青凶的人不是她,就仿佛掉在地下的那篮烧饼不是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带来的。 …… …… 风雪渐渐的把她的身体吞没。 她就这样站在风雪之中。 ——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会有灵力护体,身上的衣服又不是很厚。 所以她这样站在风雪之中,片刻便是被冻得僵了。 但是那破旧不堪的木屋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 …… 风雪很冷。 已经冷道将要让她感觉不到生命的存在。 然后她就心想这样静静的等待着死亡也是一件好事。 她从当年跟着叶青来到光明城的那一天起,早就已经不在乎了自己的生命。 她已经决定这辈子就跟随着他,所以她的心便是不再会改变。 千帆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然后默默的感受着飞雪带给她的寒意。 可是她却还没有来得及死去。 因为那扇仿佛永远都不会开的木屋的门就这样打开了。 叶青背着长枪走了出来。 —— 枪在布袋之中。 人在风中。 他平静看着地下散落的烧饼和千帆已经冻得铁青的脸。 他轻轻眯了眯眼然后问道,“你为何不走?” 千帆抬头看着他说道,“我为何要走?” 叶青道,“因为此去中原我是不会带着你去的,你若是在这里不走,迟早就是要被冻死或者饿死。” 千帆平静道,“那我情愿冻死或者饿死。” 叶青的语气更平淡,“你知道我绝对不会看着你死,你这是在跟我赌。” 千帆认真的看着他说道,“我是在打赌。” 叶青慢慢的从她面前迈步走进了风雪之中。 他平静说道,“你很聪明,但是这次打赌却是打输了。” 他咬着牙走了出去,然后已经下定了决心是不可能再回头的。 可是等到千帆张嘴叫他的那一刹那。 他的脚步还是停下了。 …… 千帆站在风雪之中。 瘦弱的就像是一只飞迁失败的候鸟落在了雪堆之中。 她的脸上带着点点的雀斑。 这正是风吹日晒的结果。 如过在她的脸上再写上几分蜡黄,那便是洛雾雾和宋芊芊的结合体。 她长的绝对不好看。 但是也不难看。 正像是这风雪之中开着的一朵菊花。 ——因为她算不上梅花。 …… 此时此刻。 她就叫住了叶青。 “喂,你等下!” 叶青于是就真的站住了。 他转头,然后看着千帆的脸,“我已经说过,这次去中原是绝对不会带着你的,所以你的死亡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千帆道,“没有?” 叶青确定说道,“绝没有。” 千帆忽然望着他的背影狠狠冷笑,“若是真的对我没有一点留恋,在你的手下曾经杀过那么多人,为何不能多杀了我一个?” 她问的很认真。 甚至似乎已经做好了要死亡的准备。 叶青平静看着她说道,“我已经入魔,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千帆平静说道,“你觉得我会怕连累?” —— 她自然是不会的。 她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的人是魔,但是心却还是人。” 叶青缓缓问道,“若是这样,魔和人又有什么区别?” 千帆看着他说道,“当初你在光明城杀了那些人的时候,是我亲眼看着。我认得你的眼神,绝不会是魔的眼神。” 叶青说道,“我已经入魔。” 千帆思考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既然是这样,那么人和魔之间确实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你却忘了,人和人之间却是有区别的。” 叶青扬起了眉毛,“什么区别?” 千帆道,“人心的区别。” 叶青静静的思考着句话,然后不再答话。 千帆笑着说道,“当初你给我那个馒头救我一命的时候,我就已经在你眼神最深处看到了最美的人心。从那以后我就想过,无论你去什么地方,我都绝对会跟着你的。” 叶青平静看着她道,?“不瞒你说,我带着你只是嫌麻烦,因为我不想看着你死,又不能分神去看着你。” 千帆笑道,“我不用跟着你。” 她的眼神已经无比坚定,然后看着叶青说道,“若是我前去死了,那便是当我的命不好。若是我能侥幸活下来,那便是说明老天还是长着眼睛的。” 她咬着牙攥着拳头说道,“我不怕死!” 叶青立在风雪之中静静的看着她。 十个呼吸的时间。 他转头,然后这次彻底头也不会的消失在了风雪之中。 他的声音随着冬风传到了千帆的耳朵之中。 “既然如此,那你随便……” 随便的随,随便的便。 只有两个字。 千帆的脸上忽然就因为这两个字绽放出了久违已久的笑容。 …… 她望着风雪之中喊道。 “无论你是人是魔,我这辈子都跟定你了!” …… …… 叶青走着下山的路,似乎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 他俊俏的脸上写着一丝冷酷无情。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让他感兴趣。 他静静听着风雪之中传出来的那句海誓山盟,然后轻轻闭了闭眼睛。 他很想。 但是他却是不能。 不能也不可能接受这份爱情。 因为这意味着千帆将会成为他的软肋。 而且是这个世间最为能让人掌控的软肋。 他只有默默的忍受这份痛苦。 正如冬天的那些雪花一样。 也如同他背后的那柄枪一样。 在剑渊的守山剑岭自己走上世间的另一条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今天。 他平静而且坚毅的走着,也许心已经被这冰冷的雪冻死了。 千帆在他的身后,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他的身后跟着他,仿佛永远都累不死的小强。 可是叶青已经不会回头再去看她一眼。 因为只要一眼。 哪怕就一眼,他的心便是会在瞬间融化。 …… …… 他走进了光明城。 头顶天光光明。 脚下乾坤光明。 这个看似光明的世道正是如此光明。 这次南下意味着未来整个世界的格局走向,是一件能决定千古的大事。 但是他来这里却不是为了寻找光明。 —— 他是为了让自己更黑暗。 他是为了见魔君。 第三十四章 出关和进关 光明城之中已经没了光明。 只有黑暗和鲜血。 所有的人都已经入魔或者是死了。 …… 这是魔宗这十几年来积攒下来的所有力量。 叶青是预言之子之一。 就连他也加入了魔宗。 —— 这是不是说明魔宗在这世界上的地位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 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 …… 光明之中一处安静的府邸。 这处府邸和别的地方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正是格外的黑暗。 漆黑的黑暗。 一片阴森森的魔云笼罩在这府邸的上空,似乎随时会下雨的乌云。 但是叶青知道它是不会下雨的。 因为就在这片府邸面前静静的跪着数千名黑衣人。 他们对这个府邸似乎充满了敬畏之意。 但是叶青却是能分辨的清楚敬畏和害怕之间的区别究竟是怎样的。 他走到了这片府邸的面前,很自然的站在了这数千人的前面,但是却没有像他们一般跪下。 他抱着膀子站在风雪之中,眼神犀利而且忧郁的看着这座府邸。 一个黑衣人忽然看着他叫道,“今日是迎接魔君出关的日子,你平时恃才傲物也就罢了,今日怎地如此无力?” 叶青并没有回答。 因为他做事一向就不需要去跟别人解释。 他微丝不动。 他认得那人。 是一名魔将。 也是魔君提拔来的人。 他对于魔君有一种近乎于盲目的崇拜,当然同时有的也是尊敬。 但是叶青和他却不一样。 —— 他知道他是狗。 但是他自己却是狼。 一匹饿了很久的狼。 …… 叶青于是就没有回答他。 然后那个人就怒了。 他一伸手,然后那座看起来十分豪华的府邸门前就忽然升起了无数的魔气。 这些魔气正是如同天上的乌云一般挥之不去。 当然这也是他强大的表现。 他轻轻挥手,然后天空之中的那些魔气便是如同决堤的江河一般浩浩荡荡的涌向了叶青。 他看着叶青喝道,“所有人都知道你进入魔宗是最晚的,更是从枪林之中叛逃而出的,但是魔君却能让你成为这天下第三十七名魔王,真是岂有此理?” 他冷冷望着叶青道,“谁不知道,这三十六名魔王七十二名魔将都是浴血奋战了不知道多少年才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称号,有的魔王和魔将已经离去了,你有何功德?竟然能配的上这第三十七名魔王?” 叶青的眼神平静的看着他。 平静的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 在这里的魔宗都是在等待魔君出关。 但是同时也是对他的心中有很多成见。 叶青平静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你该去问魔君。” 那人冷笑道,“你现在也学会用魔君两个字来压我?” 他忽然伸出手,然后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那胳膊上有着一条巨大的伤疤如同蜈蚣一般的趴着。 他看着叶青冷笑道,“自从我进入魔宗以来,大小阵仗也没有少打过,当年天下三大宗齐心围攻魔宗,我更是不知道杀了他们多少修行者,时至今日,我也未曾排上一个魔王的称号,你又为何?” 叶青轻轻眯了眯眼睛,“我比你强,这就是道理。” 那人冷冷道,“哦?” 他轻轻挥手,然后一柄雪亮的长刀已经握在手中。 在他身旁的魔气乱卷,无数的天地灵力正在汇聚。 叶青平静看着他说道,“阴阳境八重的实力,想来也是厉害了,但是可惜,在我这里你依旧只是垃圾。” 那人冷喝道,“要试试?” 叶青转过身去,已经不再看他,他平静说道,“你不配。” 静谧的风雪就在他这句话落地的一瞬间开始变得不再静谧起来。 一道冰冷的刀意已经夹杂着魔气落向了叶青的脑袋。 叶青沉默了一下,然后他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 …… 洛宁还和应檀溪站在城楼之上。 他的伤没有好。 只是被暂时压制住了。 远方的天际依旧阴沉沉一片,玄武城之中传来的饺子的香气是夹杂着过年的欢愉的。 但是不知道为何。 他的眼神却再也欢愉不起来。 不是因为体内的伤势。 而是因为某些别的原因。 —— 远处的天空之中落下了一片雪花。 进入生死境之后,他的感知自然不是阴阳境能够比拟的。 但是毕竟也和真正的大能强者相差许多。 他绝对感觉不到千里之外的东西。 那么? 他此时心中这不祥的预感究竟是来自哪里? 这里还有什么能让他恐惧? 他轻轻的望向了北方的天空。 东北的天空雪花仿佛都是黑色。 应檀溪的目光也渐渐的落向了那里。 …… 城中的气氛依旧欢愉。 普通人感觉不到这天地间细微灵力的变化。 但是境界稍微高一些的修行者都能! …… 洛府之中。 饺子的香气是最为浓郁的。 每个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顾长生的脸本来是笑着的,但是忽然在此时变得有些凝固。 外面刮着一阵轻轻的风。 轻轻的风吹着清清的雪花。 洛老爷看着远处忍不住骂道,“这样的一片云朵,不知道要下多少雪哩!” 顾长生坐在轮椅上。 他自然也看见了那片黑云。 他手指搭在自己的腿上。 他的脸此时无比难看。 若是能让他的脸色难看起来的东西,只怕真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 李凤凉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前摆着风萧剑诀,这本已经被他吃的滚瓜烂熟的书已经不能再给他的修行提供任何帮助,可是他就偏偏喜欢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读一读。 一个小校推开了门,“洛老爷有些急了,非要让你们过去吃饺子。” 随着他开门的动作,院子之中的雪花便是如同洪水一般的灌进了这间屋子。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怎么好端端的就忽然起风了呢?” 李凤凉站了起来。 他没有责怪这个小校,他的目光看向了远处。 远处是东北的天空。 东北的天空有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 无数的雪花正在这黑云之中聚集,仿佛随时准备落下。 他望着那浑身是雪的小校说道,“你去告诉洛老爷,我这就过去……” 那小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身拍着雪离去。 李凤凉转头。 无数的细雪已经打灭了屋子之中的炉火。 他走到了自己的桌子面前,伸手去捡那本风萧剑诀。 但是他的手刚刚触碰到这本书,随着一声脆响,它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无数的纸屑。 李凤凉愣住。 …… 那纸屑白的就像是雪花。 …… …… 第三十五章 风 书碎了。 这本书看上去很普通。 但是只有李凤凉知道这本书的意义是有何等的不同。 和洛宁的那本风萧剑诀一样,这本书之中是有着易水剑的存在。 虽然不是真正强大的剑意覆盖在这本书上,但是这本书却也不是风雪能够吹成碎末的。 …… 所以有问题的自然不是风。 而是让这风吹来的人。 …… …… 李凤凉轻轻眯了眯眼睛,然后伸手。 墙上挂着剑,伴随着他的动作,然后那柄剑开始颤抖起来,最后那柄剑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握紧了剑柄,然后想要拔剑。 本来应该出鞘的剑却没有动静。 只有一个冰冷的剑把被李凤凉握在了手中。 这剑已经断了。 可是剑怎会断了呢? 他没有问。 也不会有人回答。 那阵风已经吹过了。 书碎,剑断。 这就是不祥之兆。 …… 李凤凉轻轻低头,似乎在沉思。 …… …… 梧桐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是这些人之中最为难看的。 没有之一。 她的脸上不仅仅是难看。 而更多的却是害怕。 她很害怕。 甚至就让她面对死亡的时候她都没有过这么害怕。 这可能是一件比死亡更加让人恐惧的事情? 她的手中拿着一颗珠子。 一颗浑身黑的发亮的珠子。 这颗珠子本来就如同坟墓一般死寂,就像是普通的一块宝石,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是梧桐看着它的眼神便是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李凤凉的目光于是也被吸引了过去。 梧桐看着他颤抖说道,“这是我和魔君之间通信的联系,这是魔珠,也是魔宗之中为数不多的灵器,千里之外的信息瞬间便是能通过它传递而到……” 李凤凉在听着。 梧桐继续说道,“当年父王闭关的时候,这颗魔珠便是再也没有过反应,可是如今……” 她看着那颗魔珠,眼神之中的恐惧再也控制不住。 因为就连瞎子都看的出来,在那漆黑的一片的魔珠之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光亮的存在。 …… …… 洛宁站在风中。 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然后落在了白色的雪地上。 那阵风吹的似乎是他的身子。 他就在这一刻忽然半跪在了城墙之上。 冷风如同锥子。 洛宁的脸色就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比。 应檀溪几乎就在这同时出手。 灵力涌动,然后一道无比强大的力量便是把洛宁笼罩在了其中。 但是那寒风却还在继续吹。 应檀溪的衣衫之上就在这瞬间破碎开了无数道细密的碎口。 她的身子还没有向后退去,空气之中就再次传来了一声极为细密的音爆之声。 一道如同秋水的剑意几乎就在这同时出现在了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白衣长发的秦薄衣已经站在了城墙之上抵挡而住了这道冷风。 洛宁轻轻挥手,然后忘川剑就在这一瞬间出鞘。 空气之中的寒流于是遇见了比它们更加要寒冷的东西。 那便是易水剑意。 洛宁站起了身子,鲜血落在地上。 他抬头望去,那风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 应檀溪跟着他站了起来,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那片乌云之上。 云是黑色的。 雪是白色的。 本应该是未雨绸缪。 但是此时却是未雪绸缪。 秦薄衣擦着自己额角的冷汗问道,“没事?” 洛宁缓缓说道,“没事。” 他没有多说话。 远处的天际上那些白雪就像是海浪之下聚散的泡沫。 他用手擦干了嘴角的鲜血。 秦薄衣问道,“你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洛宁道,“是魔宗。” 秦薄衣的目光就这样冷下去,“魔宗现在来袭?” 洛宁的眼神缓缓的迷了起来,他轻轻摇了摇头,“是魔宗,但是却也是未曾来袭击。” 秦薄衣不解,“为何?这样强大的气场,不知道又是那个魔王出关才能如此。” 洛宁静静的看着她说道,“这个人不是故意的。” 秦薄衣楞道,“不是故意的?” 洛宁说道,“也许他都不知道自己一个举动竟然能让我们三个人如此狼狈……” 他静静的看着东北的方向,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他的本人也是在千里之外,这阵风只是他的无心之举……” 秦薄衣看着城中,看着地下的那些百姓,“既然如此,他们为何都安好?” 洛宁笑着说道,“我用的是易水剑意,又是生死境,所以能感觉到的东西自然要多些……” 应檀溪挑眉,“这人和易水剑意有关系?” 洛宁道,“何止有关系?简直是太有关系了。” 他把忘川剑缓缓的插进了剑鞘之中,然后抿了抿嘴。 ——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静这两个字的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这样的表情能出现在他的脸上简直是百年难遇。 …… 那是不是也就是说明? 他的心中也在此时开始变的没有了底气? …… …… 没有人知道答案。 秦薄衣也轻轻的眯了眯眼睛。 她已经知道。 于是她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惧意。 …… 她轻声问道,“是……” 洛宁平静回答说道,“正是他。” …… …… …… …… 叶青的枪距离那个挑衅的他的人的咽喉不过一寸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无论是谁都来不及救援。 但是却在此时起了风。 那个人的身子于是就在这风中倒飞而出,然后砸在了远处城墙的砖璧之上。 一道道宛如蜘蛛网一般的裂痕出现,然后他的身体便是再也消失不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叶青的身上。 他还未曾出手。 那人怎么飞了? 冰冷的寒意,然后便是冰冷的雪花。 不过所有人都已经看见了他枪上的那道魔气。 于是有人叫了起来,“是天魔功!” “主人竟然把天魔功给了他?” “不会错,当年的主人带刘成,不过也只是传授给了他五分……” “主人自然不会给他,定然是他偷学!” “若真是偷学?那此刻当真要废了他!” …… 无数的人声汇聚到了一处。 矛头所指便是叶青。 这个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是天魔功? 于是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知道了挑衅叶青的那个人是何等的愚蠢。 可是人的嫉妒心却是十分强大的。 他们宁愿告诉自己叶青只是偷学。 …… 所以已经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他们望着叶青,魔气涌动,似乎已经准备出手。 但是此时此刻,叶青却是忽然收枪。 …… 他就像是一脚踢走了一条狗一般的简单,他没有理会人们的目光,也没有看着那几个已经站起来的人。 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那座已经许久都没有人注意到的府邸之上。 魔君传给他的是完整的天魔功。 可是那个让那人飞出的人却不是他。 因为他出手便是要他的命。 那么?是谁阻挠了他? 叶青不用想。 他忽然低头。 然后他就已经单膝跪下。 枪被他握在手里,如同一节让人心中能够冻结的冰碴子。 …… …… 府邸的院子门缓缓的开了。 于是那些叽叽喳喳的人群都在这一刻没有了任何动静。 一只脚迈了出来。 是一只布鞋。 最为普通的樵夫穿的布鞋。 然后一个樵夫就顺理成章的从府门之中走了出来。 …… …… 第三十六章 中原的噩梦 樵夫。 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樵夫。 也是这世间无人能比的上的樵夫。 …… …… 洛宁站在城头。 手已经开始颤抖。 他知道了。 那阵风不是来自于任何一个修行者。 也不是谁在千里之外要取他的性命。 甚至就在这千里之外,那个让这风起的人根本都没有能注意到他。 应檀溪看着他,然后轻声问道,“怎么了?” 洛宁想了想然后回答说道,“原来如此。” 秦薄衣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她不再说话。 …… 千里之外的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一个动作就能让这风动,他究竟此时到达了何等的境界? 应檀溪没有见过那个人。 但是她却已经从洛宁和秦薄衣的表情之中分辨出了那个人究竟是何人。 她的手缓缓握紧,也开始了有些颤抖。 …… 洛宁转头,目光落在了秦薄衣和应檀溪的身上。 他平静问道,“此时此刻,你们还有人要改变主意吗?” 应檀溪的目光更平静。 秦薄衣只是低头擦拭着手中的铁剑。 洛宁缓缓道,“这就好。” …… …… 魔君走了出来。 普通的脸。 普通的身材。 普通的衣服。 甚至有些老茧看上去已经干枯有了些裂纹的手。 …… 他平静看着那在府邸前已经跪成了一片的魔宗众人,然后伸了个懒腰。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们似乎发生了不少事情。” 无人回答。 死一般的寂静。 —— 是无人敢回答。 …… 没有人敢告诉魔君魔宗前往南郡和前往中原的军队都已经打败。 不仅折了魔将,还折损了五名魔王。 这对于魔宗来说无疑是一个极为巨大的打击。 当然也是损失。 魔君的目光轻轻的扫视过了众人,然后目光落在了那个飞出去的阴阳境的人身上。 他淡淡问道,“难不成你们这几个月的能耐都用来内讧了?” 依旧是无人敢回答。 魔君再次平静问道,“我儿梧桐何在?”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开始颤抖。 他们身子和白雪摩擦出来的沙沙声响如同落叶一般让人听了有些心烦。 魔君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在怀中掏了掏。 —— 一个漆黑的魔珠被他握在手中。 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一道光亮在这魔珠之中一闪而过。 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用手缓缓的摩挲了一下这颗魔珠的表面。 他微微笑道,“原来是这样……” 是怎样? 他心中已经明了。 魔君把目光挪到了叶青的脸上,“想不到,教给你的魔功你竟然领悟的这样快……” 叶青低头回答说道,“只是侥幸罢了。” 魔君笑着说道,“就是梧桐也没有你这般天赋,仅仅一年的时间,你就已经修行到了生死境。” 叶青说道,“我自然不能和公主比。” 魔君说道,“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魔宗的公主。” 叶青道,“但是我却依旧是第三十七名魔王。” 魔君静静的看着他,眼睛缓缓的迷了起来。 “这次中原大战,我们魔宗看来是败了?” 那些人跪在地上,头低的像是风吹过压下来的麦穗,他们大气不敢出,就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魔君笑着说道,“折了多少人马?” 叶青平静回答道,“五名魔王,十几名魔将……” 魔君眉头渐渐挑了起来,“天下三大宗派人了?” 一个下人紧张回答说道,“只有剑渊……” 魔君笑着说道,“剑渊之中阳鼎天也算是一个人物,能败在他手下,也不算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那下人紧张说道,“阳鼎天未曾出面……” 魔君道,“剑渊的那些山门长老,虽然是饭桶,但是也算的上是高手了……” 那下人更加紧张的说道,“剑渊的山门长老,均未曾出面。” 魔君的眉头慢慢的凝成了一个疙瘩。 他疑惑问道,“那是谁?” 那人的头更低,“郡主已去,黄春秋也已经死去,前往南郡的人更是梁孤城和青莲二人,但是却被一个人打破了我们完美的计划……” “中原之战,本来他们已经抵挡不住我们的大军,但是也是被同一个人打乱了……” …… 魔君缓缓的眯着眼睛,仿佛在听一件十分新奇的事情。 他似乎也是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 他似乎也是意识到了郡主的死亡竟然是为了给他做嫁妆。 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沉吟说道,“原来是这样。” 叶青的头缓缓低下。 魔君看着他的脸问道,“看来当年在青山顶上,我没有来得及杀他,是一件极为遗憾的事情。” 他思索了片刻,然后忽然哈哈大笑,“但是,我却得到了你……” 他的目光再次一转,“只是,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靠魔宗?” 叶青低头,然后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之上,“我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我已经入魔。” 魔君笑着说道,“可是就连梧桐都能背叛我,你又为何不能?” 叶青平静回答道,“我愿意在这次南下之中当先锋。” 魔君笑着说道,“这说明不了问题。” 叶青道,“那问题是什么?” 魔君平静说道,“我只要你杀一个人,我就相信你,要不然你知道,我若是要杀你,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叶青平静问道,“是谁?” 魔君说道,“洛宁。” …… …… 洛宁平静道,“这世间应该有很多人想要杀我。” 秦薄衣淡淡道,“当年在青山顶上他没有杀你,想必此时已经后悔了。” 洛宁看着她认真说道,“这次他来中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 应檀溪沉思说道,“可是,你应该知道,那天地异象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千里之外的风,都能和易水剑意共鸣,那魔君此时的境界究竟应该是怎样的? 洛宁淡淡说道,“和当年的易水寒一样……” 秦薄衣的头低下,冷汗已经从额角流淌而下。 …… …… 魔君迈步走下了石阶。 他轻轻挥了挥手。 光明城之中的白雪就在这一刻纷纷融化。 无数的花草从地下的缝隙之中生长而出。 魔君平静的望着那个下人说道,“战况如何,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重要,因为只要我出山,那么就不可能输……” 天地间的灵力骤然如同鱼线一般的紧凑起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魔君笑道,“但是在这之前,我更喜欢看戏……” 他的手于是落下。 三百里晴空忽然在此时颤抖了一下。 上万米的高空之中的那些寒流于是汇聚成了雨滴。 方圆百里的天气都在这一刻春暖花开。 …… 魔君迈步走出。 —— 这便是圣者的实力! …… …… 第三十七章 郡主的葬礼 魔君自光明城之中出。 一步成圣。 …… …… 当年的易水寒观易水入圣。 两个人似乎有着些许的不同之处。 但是在这不同之中,却也似乎有着些相同之处。 他们最终都没有能突破最后的那一层屏障。 终究只是半圣。 但是半圣却依旧也是圣。 现在这个大陆之上,易水寒已经不在,那么此时便是只剩下了这唯一的一个圣者。 …… 至此一个圣者。 那便是天下无敌。 …… …… 魔君缓缓看着底下跪倒一片的魔宗中人说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 “要团结。” 他平静说道,“若是天下三大宗团结在了一起,就算是我是真正的胜者,我们魔宗能有今天的地步和位置吗?” 不会有的。 每个人都很清楚。 魔君的目光落在了叶青的身上。 “我希望你是真心。” 叶青的头更低。 魔君微笑说道,“因为我马上就会让你看到背叛我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叶青平静说道,“我自然是真心。” 魔君说道,“口说无凭。” 叶青道,“不光口说。” 魔君诧异道,“哦?” 叶青说道,“我会证明……” 他的手已经缩在了衣袖之中。 他平静说道,“我会杀了洛宁。” …… …… 风更冷。 但是人心更冷。 南郡城之中。 安静无比。 今年过年,是举世过的年。 本来应该热闹,但是却没有人觉得热闹。 因为今天是郡主和黄春秋下葬的日子。 为何会选在过年的这一天的时间下葬呢? 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他们太过于孤单了? 陶余温静静躺在棺材之中。 就并在郡主的棺椁旁边。 她的脖子上的伤口已经别遮掩,那张极为淡雅的脸上也有着些许的妆容。 她从来没有在郡主面前化过妆。 但是在她死后,却有人为她化上了妆。 她看上去很美。 但是包裹着她的却只有黑暗。 那种美丽世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或许世间的遗憾事大多数就多是这样的。 他们的美丽便是只能永远的留给黑暗。 …… 思前想后。 最后还是决定把陶余温和郡主葬在一起。 虽然害死郡主的人是她。 可是就连郡主最后在临死之前的想着的那个人却也只是她。 …… 发丧的队伍浩浩荡荡,比起来当年夏天送应檀溪那支队伍不知道要浩荡多少倍。 —— 应檀溪的坟墓还在檀溪之畔。 但是人们却都已经知道她没有死去。 今天是她父母发丧的日子,但是她却没有能赶回来。 这更是人间一件极为让人遗憾的事情。 但是人世间本来就应该有更多的遗憾。 她是为了中原能活下来更多的人而去的。 这便也是大义。 …… 白色的旗幡招展,然后和白雪还有天地的苍茫混合在了一起。 好不悲壮! 易水已经化开,正是如同一条银色的长鞭在这天地间舞动。 …… 何人斯的拳头微微攥着,他断掉的那三根手指显得格外的醒目,但是他却依旧只是面无表情。 手指上的疼痛远远没有心理上的疼痛更能让他感觉到心寒。 他平静道,“郡主临时前说过,想要在这冬天最冷的时候,去看一片这世间最美丽的梅花……” 众人的目光向着远方看去。 那片白雪之下埋藏着无数的尸骨。 无数的红色血液已经在这其中被冻结而住。 那些殷红的血正是如同梅花一般美丽。 这天地间的方圆之中仿佛都在这一刻开满了最为绚丽的红梅。 何人斯静静笑道,“你活着的时候,没有能来得及看一眼最后的盛世,但是如今你死了,这天地间的梅花就都开了呢……” 方圆百里。 那些殷红的血。 方圆千里。 这些飘乱的雪。 …… 火树银花。 半疆繁华。 …… …… 他走的安详。 但是南郡最后也是如愿守了下来。 随着冻土慢慢的挖掘而起,所有人的脸上都在此时显现而过了一丝坚毅。 他们已经做好了选择。 这是他们的故乡,所以哪怕郡主走了,他们也会在这里继续用自己的生命来守住这片净土。 …… 那两座红木的棺材终于落进了尘埃。 …… 最后便是黄春秋的棺材。 —— 曾经因为郡主的一句话。 他半世未曾喝酒。 在南郡城前他一声酒来,一声剑来,喝退魔军,斩了青莲。 但是同时也是付出了他的生命。 他在临死之前都没有能看见洛宁终究有没有打过梁孤城。 但是在他死了之后,他终于能看见了。 这南郡的天真是蓝色的…… …… …… 万人朝拜。 南郡城之中所有的百姓都在这一刻跪了下去。 他们亲自送走了庇护了他们几十年的高山。 他们亲自为他们披上了冬的霜雪。 …… 在一个角落之中。 …… 跪着一个女人。 她的身材在风雪之中看起来是那么妙曼,但是偏偏她的脸是被一层纱布遮挡而住。 她藏在纱布下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欢喜,没有绝望,更没有痛苦。 她很平静。 平静的像是水。 冬天的水。 缓缓流淌。 如同天边的星光。 …… 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她的画眉还有额间的脂粉。 她若是摘下来面罩,定然也是这世间最为妩媚的女子。 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了她倾心。 …… 她在跪什么? 她在哀悼谁? 或许就连风雪都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她缓缓拜了几拜,然后在风中缓缓的站起来了自己的身子。 她的轻轻扶了扶头上的发,然后转身要离去。 紧接着一个声音就这样打断了她。 “你为何来?” —— 何人斯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 女子缓缓转身,然后看着他说道,“这是我的父母,我来看看,难道有问题?” 何人斯说道,“可是你此时应该被软禁在南郡宫之中。” 女子平静说道,“你知道,我若是想要走,我早就能走了。” 何人斯说道,“你若是想走,我也早就杀你了。” 女子转头一笑,然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这就回去。” 何人斯道,“你喜欢南郡宫?” 女子没有回答。 何人斯说道,“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你甘愿在那宫中被软禁一辈子。” 女子苦笑说道,“或许这就是应檀溪不杀我的理由。” 何人斯平静说道,“她永远都不会胡乱杀人。” 那女子苦苦一笑,“我已经败了,你们说的话自然就是圣旨。” 何人斯道,“你难道真的不想……” 女子的身子已经转进了城门。 何人斯的话没有说完,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喝道,“竹帘,公主留着你,可不是为了让你认错!”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然后摘下来了脸上的面罩。 “从此以后,我不叫竹帘。” 她微笑说道,“我姓应,我叫应竹帘。” …… 竹帘看着何人斯说道,“我喜欢南郡宫,我要把我这些年未曾好好享受的时光,如今都享受回来……” …… …… 第三十八章 两个徒弟 她消失在风雪之中。 然后回到了南郡宫。 …… 南郡宫之中那棵树上的梅花开始脱落。 最后那些梅花和地上的白雪混合在了一处。 一阵风吹过。 它们翻涌而起,就像是五彩缤纷的彩蝶在天空之中盘旋。 竹帘静静的看着天空。 她没有想着逃跑。 因为她根本不可能在何人斯还有云客的眼皮底下溜走。 她能活在这里,已经算是应檀溪的宽容。 但是她的这样的活着究竟还有意义吗? 她当年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在这南郡宫之中住下。 然后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 如今郡主走了。 陶余温走了。 应檀溪也去了中原。 这偌大的南郡宫之中确实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却为何快乐不起来? …… 除了何人斯云客还有应檀溪那几个人之外,甚至都没有什么人知道她魔宗的身份。 只要她说出当年的真相,或许便能真正的在人生之上扬眉吐气。 可是为何她竟然说不出口? 竹帘望着那在风中飘落的雪花和落梅。 她轻轻念叨着自己和应檀溪名字,“应竹帘,应檀溪……竹帘,檀溪……” 她忽然笑了起来,“当年起檀溪这个名字是因为易水的那条支流,我的名字莫不是当年在这宫中还有一片竹帘?” 她的笑容很好看。 至少比起来那张严肃的脸来看起来好看的多。 她忽然就想到了小时候跟应檀溪经常去玩的雪仗。 那些雪仗。 那些人。 还有那些事。 —— 她忽然明白。 原来自己只有在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快乐的。 可是人如今让她快乐的人都已经没了。 所以她自然不会再快乐。 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公主这个位置。 也许只是害怕孤单? …… 人都已经没了。 谁是公主,又有何意义呢? 她平静的睁着眼睛,然后似乎就希望在这一方天空之中看透自己的命运。 …… …… 尹子卿依旧在劈柴。 他的剑已经很快。 —— 若是你每天挥上几万次的剑坚持一年多的时间,你的剑也可以出的很快。 但是一个人怎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呢? 除非他的心中有一团火。 一团希望的火。 就因为洛宁的那一句话? 他的心中就有无限的火光? 一个人的信念竟然能如此重要? 丫鬟静静的在看着他。 她同样也没有去参加这次葬礼。 她亲眼见证了黄春秋的死亡。 也知道郡主的去世。 陶余温更是在她的眼皮子地下死去的。 她不想要再一次的体会到死亡的感觉。 所以她宁愿看着尹子卿一次一次的练着这无聊的剑。 ……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远处的纸钱火光如同轻雪一般的洒落而下,然后飘在了这片院子之中。 尹子卿不再拔剑。 他把目光转移到了天上。 天上有着无数的纸屑。 在那些纸屑之中夹杂着漫天的霜雪和如同飞花一般的雪片。 这是极为美丽的。 …… 丫鬟轻轻念叨说道,“此时此刻,梅山的梅花应该已经开了?” 尹子卿迟楞说道,“梅花?” 丫鬟看着他说道,“傻子,是郡主和黄春秋临死前都想要看的梅花啊……” 尹子卿恍然大悟,但是眼神之中却还有些不解,“都说那梅花好看,我却不知道都去看它做什么?” 丫鬟噘嘴说道,“你若是懂了,你便就不是尹子卿了。” 尹子卿迟楞问道,“那我应该是谁?” 丫鬟笑道,“是谁都不是你……” 这话听起来不是十分深奥。 但是却又有些深奥。 所以尹子卿便是再也摸不着头脑。 他转身起来,然后把剑归鞘,他无奈叹息说道,“神仙哥哥这次回来的匆忙,走的也是匆忙的,好些事情我都没有来得及问他……” 丫鬟看着他说道?,“中原的事情不会比南郡少多少的,只可能是更多,只恐怕他们此时面对的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 尹子卿说道,“那我们就在这干等着?” 丫鬟笑着看着他说道,“不然呢?” …… 淡淡的雪花飘落而下。 就在此时,在这座院子的门外忽然响起来了一道急促的马蹄声音。 马蹄声更急。 然后伴随着雪花来到了这座院子的门口。 尹子卿的脸色忽然就变化了。 他如何能忘记这急促的马蹄? 当年自己打马回去找洛宁的时候便是它。 它虽然不是最为名贵的马,但是它的马蹄声却是独一无二的清脆。 就仿佛一个母亲认得自己儿子身上的胎记一般。 尹子卿也是永远都会记住黄骠马的动静。 他睁大了眼睛,然后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 一匹黄色的马便是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跟在它后面的是马车。 一个女孩儿就坐在马车上,她的脸,像是鸭蛋一般圆润,但是恰巧是——尹子卿今天早上吃的也是鸭蛋。 所以这张脸所以能吸引他的目光。 可是更能吸引他目光的东西,却在后面。 在黄骠马的旁边跟着一匹白马。 依旧是胆小的脸庞,依旧是怕人的模样。 再然后跟着她们的就是一辆马车。 这是当年在南郡城之中带走的马车。 尹子卿怎么会忘记? 当年洛宁走时便是这辆车——他清楚的记得在这车之中放了许多肉干…… 他没有见过这个小姑娘,于是就叫了起来,“你你你……” 他你了半天但是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宋芊芊扬起来了头,于是就看见了尹子卿的脸。 她笑着说道,“还好这马儿认路,要不然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去。” 她跳下来了马车,然后看着尹子卿和丫鬟说道,“我是洛宁的徒弟,你们是谁?” …… 尹子卿道,“真巧,我也是他的徒弟。” 宋芊芊叫道,“那你一定是尹子卿?” 尹子卿道,“我是。” 宋芊芊看着旁边的丫鬟说道,“你看起来不像是他的徒弟……” 丫鬟淡淡说道,“我叫丫鬟。” 宋芊芊道,“丫鬟?” 她抿嘴笑了起来,“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姓氏?” …… …… 两个人一路盯着她。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 宋芊芊的年纪虽然小,但是她的风度却是一般大人都比不上的。 她眼中的那种沧桑只有是真正经历过生死和绝望的人才能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她坐在马车上。 不吃不喝。 不动也不笑。 除了她时不时伸出的手去抚摸一下黄骠马脖子上的鬃毛能证明她是个活人外,她就像是一只冰雕。 …… 她到了公主府的门口。 她就坐在那处,一动不动。 —— 如同一尊已经入定的佛像。 她看着丫鬟说道,“洛宁先走一步,让我来南郡城找他,若是找不到他,我那都不去,我就在这等着。” …… …… 第三十九章 前往中原 平静如水。 淡雅如水。 一个人坐在公主府前,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应檀溪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来过这里。 公主府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公主府。 因为人没了。 …… 丫鬟平静的说道,“当年公主走后,死讯传到了南郡城之中,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因为就连葬礼都办了,公主府也就是因此荒废了,里面大多的丫鬟和家人都被派进了南郡宫之中,但是我却始终都未曾离去。” 她用手指着门口说道,“你看,因为我在这里,所以这公主府都始终如同有人居住一般。” 宋芊芊看着她问道,“她不在这?” 丫鬟说道,“她已经跟你师父去了中原。” 宋芊芊说道,“为何你们都偏偏喜欢要去中原?” 丫鬟认真说道,“因为有世界要他们去拯救。” 宋芊芊说道,“他曾经答应过我。” 丫鬟说道,“答应过什么?” 宋芊芊说道,“他说过要让我在这等他。” 丫鬟道,“你莫非是死脑筋?” 宋芊芊平静的望着她说道,“你若是也经历过小镇上的人一天之中就全都被人杀死了,明知道仇人就在眼前,但是你却根本报仇不得……再加上这一年的时间,你也会变成死脑筋。” 她缓缓的握拳,天地间有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丫鬟挑眉说道,“你也是修行者?” 宋芊芊平静说道,“今天早上刚刚进入观庭境。” 她的头低着,目光却更坚定。 她从去年的开始修行。 只是一年的时间就已经进入了观庭境? 她没有任何天赋。 只是努力。 她究竟是如何努力的? 坐在马车上的每一天,还有每一刻她都在努力。 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便是在修行。 她平静的看着尹子卿手中的剑和那已经堆积像是小山一般的都是剑痕的木头之上。 她说道,“你为了练剑很努力,但是我却比你更努力。” 她皮肤下面的经脉在运转。 随着灵力的波动每一下她的眉头都跟着皱了一下。 因为这实在是太痛。 她没有凝血丹和气虚液,所有修行上的压力都是在用她的身体去扛着。 她的境界虽然提升的飞快,但是恐怕也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为眼中的损害。 丫鬟看着她脸上的疲倦,然后忽然就有些心疼这个小姑娘。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如此年岁的小姑娘如此的不惜性命的修行? 她不知道。 难道是因为仇恨? 可是这天下岂能有报不了的仇恨? 丫鬟问道,“杀了你家人的那人究竟是谁?” 宋芊芊转头,然后目光落在了门前的那块写着公主府三个字的横匾之上。 她嘲讽一笑,然后又摇头无奈一笑。 她说道,“是应檀溪。” 丫鬟的拳头握了起来。 她看着宋芊芊,忽然就知道了她的痛苦究竟是从何而来。 …… 她认真说道,“可是也不许要这样折磨自己……像你这般没日没晌的修炼,只怕终究有一天会走火入魔。” 宋芊芊平静说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为清楚。” 她坐在马车上,仿佛一步都不愿意离开。 她有些习惯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胯之间。 —— 那柄剑也已经跟着洛宁去了。 她说道,“现在的我连一柄像样的剑都没有,自然看上去有些狼狈。” 宋芊芊看着尹子卿笑着说道,“你是他的徒弟,但是我看你身上竟然一点灵力的波动都没有?” 尹子卿咬着牙说道,“神仙哥哥说了,只是让我练剑,但是却不让我修行。” 宋芊芊有些好奇的问道,“为何?” 尹子卿说道,“因为我笨。” 宋芊芊好奇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世间有人如此主动说自己笨的。” 丫鬟的眼神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许你说他。” …… 宋芊芊愣了一下,然后她的嘴角忽然就泛起一丝笑意。 她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看着丫鬟说道,“都说这世间最为让人搞不懂的东西就是爱情,看来我确实不懂。” 丫鬟瞪着她说道,“你才是一个多大的小屁孩?乱说些什么?” 宋芊芊平静的望着她说道,“我当然已经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因为我要走了。” 丫鬟问道,“你要去何处?” 宋芊芊道,“既然我是来找人的,这里又没有人给我找,所以我自然要去一个能让我找到人的地方。” 丫鬟迟疑问道,“中原?” 宋芊芊平静道,“正是。” 丫鬟说道,“他们现在的战斗胜负难料,而你是个观庭境,身上又有这么多隐伤,如何去得?” 宋芊芊笑着说道,“我说去得,便是去得。” 她转过头,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尹子卿手中的那柄铁剑。 她微笑说道,“师哥,这柄剑送我可好?” 尹子卿迟疑的看了看手中的剑,然后不解的看着宋芊芊说道,“这剑丑陋的很,你喜欢它作甚?” 宋芊芊说道,“因为再丑陋的剑都能杀人。” 尹子卿道,“可是我依旧不想送你。” 宋芊芊诧异问道,“为何?” 尹子卿说道,“因为我也想要去中原,但是我却只有一柄剑。” 宋芊芊诧异说道,“你也要去?” 尹子卿把剑握的更紧,然后在丫鬟诧异的目光之中走到了宋芊芊面前。 “我已经一年多没有见过我的爹爹和姐姐了,我很想他们……” 丫鬟从他的背后走了过来,然后伸手攥住了尹子卿的手,“我们就在南郡等着不好吗?” 尹子卿转过脸,望着他憨憨笑道,“神仙哥哥这一仗不知道能不能打的赢,我更是想见见我的爹爹和姐姐……” 丫鬟脸上的肉跳动起来。 她知道尹子卿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父亲和姐姐了。 她柔声说道,“你就在南郡,我陪着你练剑,不好吗?” 尹子卿道,“不好。” 丫鬟问道,“为何不好?” 尹子卿说道,“因为我不开心。” 他理所应当的说着,然后目光逐渐变的柔和,“我已经一年多没有离开南郡了,你就依我这一次好不好?” 丫鬟看着他的眼睛,然后已经不敢和他对视。 她沉沉的低下了头。 …… 尹子卿于是再次转头,然后望着宋芊芊,“我已经决定要去中原,但是我却只有一柄剑……” …… 他的话音未落。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如同风雪之中惊起的飞鸟。 “这个简单,我可以把我的剑送给她。” …… 丫鬟回头看去—— 竹帘从雪中走了过来。 …… …… 第四十章 霜雪满地,红花堆积 竹帘的背后跟着何人斯。 她手中提着一柄剑。 …… 何人斯看着她,眼中有着很复杂的情绪。 丫鬟看着竹帘说道,“我以为你就在南郡宫之中,这辈子都不会出来……” 竹帘说道,“人总是要向前看。” 丫鬟问道,“怎么看?用杀人的看法?” 竹帘平静的望着她说道,“你不是应檀溪,自然也没有资格来教育我,我们家中的事情这些年总应该有一个了结。” 丫鬟道,“你想要怎么了结?” 竹帘看着宋芊芊说道,“我要去中原?” 丫鬟看着她冷笑说道,“你刚刚害的我们整个南郡鸡犬不宁,人方才刚回来,然后就告诉我,你要去中原?” 竹帘说道,“你应该知道,凭借着我的境界和实力,若是要在此时杀你,便是如同杀鸡一般简单。” 丫鬟冷笑道,“那你为何不动手?” 竹帘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平静说道,“我的思想,是你们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懂。” 何人斯在后面平静说道,“我已经封住了她身上灵力流通的经脉和丹田,此时的她便就是一个普通人。” 丫鬟看着她笑道,“我也是普通人,但是我打架的本领却不是普通人。” 竹帘说道,“可是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她认真而且的平静的说道,“我要去中原。” 何人斯看着丫鬟说道,“我在她身上封住的这道结界,只有洛宁的易水剑意能够解开,若是让她去中原,自然就随她去罢……” 丫鬟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的抬起了头来。 她看着竹帘认真说道,“你知道,?若是南郡城之中的百姓知道了你是魔宗的人,你的下场会是什么?” 竹帘想都没有想的就回答说道,“我不需要想,这些问题都不属于我的。” 她黯然的说道,“因为这些问题都是留给那些眼尖的人的。” …… 一柄黝黑的铁剑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她极为认真的说道,“我只有一柄多余的剑,还有一个多余的人。” 宋芊芊却已经走过去从她的手中接过了那柄剑。 然后,她无比平静的说道,“好。” …… …… 洛宁站在城前看着底下忙碌的军士。 所有的机关和陷阱都要重新布置。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能做到的,也不是四天五天可以弄好的。 虽然缓慢,但是对付周人的步兵和冲在前面的修行者也是十分好用的。 不过他们都知道——尽管有了这些机关和陷阱,但是当那个人出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飞灰和美好的幻想。 因为那个人的实力实在是太恐怖。 很难过。 也许这个冬天,是他们最后的一个冬天的。 但是他们的心中却还有希望。 因为他们也有一个很强的人。 …… …… 洛宁轻轻捂着嘴挡着迎面而来的寒风。 —— 他体内的伤势却也不是这一朝一夕能够养好的。 他现在无比虚弱的像是一条被拍在案板上的一条将死去的鱼。 洛宁轻轻咳嗽了几声。 于是便是有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而下。 …… 他轻轻的从旁边抓过了一团雪花。 然后那雪花最后就变成了一片寒霜。 洛宁的血液顺着这寒霜渐渐消失。 然后彻底蒸发在了空气之中。 …… 冷风。 吹在他的身上。 吹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这些百姓和士兵,他知道了,原来他们想要在这场战斗之中活下去。 没有人是想要死的。 洛宁看着他们眼睛,然后轻轻地眯上了眼睛。 这些人都是一群披着羊毛的狼。 他们可以和你一起齐心协力作战,也可以如同像是绑了周途的那般直接了当的背叛。 这便是人心。 前所未有的武器。 古往今来无人能驾驭的东西。 —— 洛宁的身体现在极为虚弱。 但是他却必须在这些百姓的面前摆出来一副极好的姿态。 因为他就是他们的信仰,黑刀客,剑渊的十三山主,易水寒的弟子。 这些名字压在他的头上,就如同一座极为高大的山峰。 洛宁轻轻眯了眯眼睛,然后用手扶住了城楼。 …… …… 下面的军士们还在布置陷阱。 但是这些东西却也是只能让他们的心中得到一点点的安慰。 洛雪端着一盘饺子走上了城楼。 然后看着那在风中看起来消瘦无比的洛宁。 她静静说道,“这是热的饺子,你趁热吃罢。” 洛宁道,“你们都吃过了?” 洛雪平静道,“你已经两天未曾吃东西了,若是这般在这等着,没有等到魔君,先把自己熬死了。” 洛宁说道,“我只是有些不解。” 洛雪问道,“有何不解?” 洛宁道,“若是枪林和北海云山的人也能出,我们三大宗在一起,如何挡不住魔宗?” 他望着苍凉的天地和白雪说道,“我在来之前已经听说过许多事情,也知道我们剑渊那二百人都死去了……” 洛雪说道,“他们都是年轻人,有的人甚至是比你还要年轻的年轻人。” 洛宁说道,“所以很可惜,我开始有些想念他……” 他。 只一个字。 但是洛雪的头低下,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 …… 若是有他在,剑渊怎会只有二百人出战? 若是有他在,这玄武城之中恐怕要多出许多道理。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 洛雪缓缓说道,“他很喜欢讲道理,但是他如今断了一臂,废了剑胎,如何能讲道理?” 洛宁转过头平静望着他说道,“这世间,讲道理从来和这些没有关系。” 洛雪不解问道,“那和什么有关系?” 洛宁平静道,“跟拳头。” 他静静说道,“只要你的拳头够硬,这世间没有人不会听你讲道理的。” 洛雪说道,“可是他的拳头也不是十分硬。” 洛宁道,“但是他的心很硬……”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至少比我要硬很多。” 他没有去拿那盘饺子。 然后又在冷风之中咳嗽起来。 远处的天际苍白一片。 雪光映衬着天地间的阳光,反射着红色和白色的光芒,正是如同探出了一朵朵殷红的花堆积了满地。 洛宁望着这姹紫嫣红的天地,然后忽然就想到了剑渊之中的那一片花海。 —— 衣宁花。 花在此时早就应该凋落,但是他却仿佛闻到了这花海的香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如醉如痴。 他想要咧嘴,但是嘴角却是如同抽筋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 洛宁叹息说道,“以前我很喜欢笑,但是我现在却笑不出来。” 洛雪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她低头说道,“你太累了。” 洛宁没有回答。 只是又咳嗽了起来。 —— 曾经他说他不入地狱。 但是如今他却还是入了地狱。 …… …… 他不入地狱,确实无人入地狱。 第四十一章 欲来的风雨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 微风不燥。 阳光正好。 …… …… 秦薄衣在洗澡。 很久没有认真的洗澡了。 没有人知道平日修炼如狂的她为何要洗澡。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从那个屋子之中走出来的她定然是和以前的她是不一样的了。 …… 长发更长了。 剑依旧是剑。 脚也是跛的。 身上有着花瓣的香气。 她坐在屋中,周围围绕着升腾的热气。 她的目光却是很奇怪。 她一直落在墙上。 仿佛她要从这墙上能看出来什么东西一般。 但是实际上她知道她不是在看墙。 她是在看远处的天地。 …… 可是那墙这么厚,她能否看的见呢? “只要用心去看,那就早晚能看的见的。” 她在心中对自己是这么说的。 …… …… 应檀溪在和顾长生说话。 —— 一旦这个世界上有了两个多嘴的人,那么这世界上的人们就绝对不会再孤寂。 …… “所以说,你是自己废了自己的修行?” 顾长生一愣,然后笑着说道,“若是不用师父给我的刀意,想必我现在都未必能进入生死境,所以自然也打不过那朱心。” 应檀溪笑着说道,“但是,你现在应该知道了,那朱心不过是影子的替身。” 顾长生皱眉说道,“所以,我始终觉得我一个预言之子换一个魔宗的魔王的替身,实在是亏死了。” 应檀溪道,“若不是我带着洛宁回来,只恐怕你会更亏。” 顾长生望着她道,“女人都是这样,喜欢自以为是的说一些废话。” 应檀溪愣住了,“都是?” 顾长生道,“都是。” 应檀溪问道,“还有谁?” 顾长生笑着说道,“自然是秦薄衣。” 应檀溪说道,“看来我就不应该带着他去救你。” 顾长生不解问道,“我只是不理解,你一个公主,那么高的身份,却为何偏偏喜欢洛宁?” 应檀溪不说话。 顾长生看着面前的一面铜镜十分不解的说道,“我寻思那小子长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啊?有我三分?” 他望着镜子之中的自己,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十分满意。 应檀溪骂道,“他在自恋这个方面确实是抵不上你。” 顾长生停下了动作,然后看着应檀溪说道,“我说的不过是实话?何来自恋?我只是不理解你们这些女人都是怎么想的?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应檀溪低着头。 不知道是不是在思索他这个问题。 过了片刻,她才缓缓说道,“得不到的才在骚动。” 顾长生若有所思的道,“原来是这样。” …… …… 李凤凉睁开眼睛。 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丝细密的冷汗。 梧桐坐在他的前面,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 但是她的脸色却没有苍白,反而是在胀红之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黑色。 —— 原因似乎是因为她手中的那颗魔珠。 黝黑的魔珠,冰凉的魔珠。 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屋子之中灵力的升腾,李凤凉缓缓的出了一口气。 他说道,“这次应该能让你好受些。” 梧桐转过身子,然后看着他的脸说道,“大战在即,你却要多花费灵力来压制这个破东西?” 李凤凉无奈说道,“我若是不压制,想来魔君若是来了,第一个死的人便是你。” 梧桐看着那颗黑色的魔珠,这才发现它的魔气周围已经淡淡覆盖上了一层剑意,她诧异问道,“这样就好了?” 李凤凉说道,“我的剑意只能暂时压制住它,不至于让魔君一下找到你的位置。” 他眼神黯淡的看着梧桐脸上翻涌的血色,知道这魔珠已经对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但是偏偏这魔珠又扔不得。 因为它和她的血脉是相连的,若是把这魔珠扔了,它们之间的那种关系却是依旧不会断。 …… 梧桐忍不住骂道,“若是能扔了,我定然会把这珠子扔到北海云山的山尖上去,我让那老刀客也感受一下这魔气的厉害……” 李凤凉诧异说道,“你在抱怨?” 梧桐不解说道,“以前我在魔宗的时候,只是盼望着天下三大宗不要出兵,可是如今我在这里,倒是希望他们快些发兵。” 李凤凉说道,“可是他们却是根本不会发兵的。” 梧桐笑道,“若是有一日给我了机会,我定然要杀到那座山上去。” 李凤凉问道,“你上过那座山?” 梧桐说道,“没有。” 李凤凉又问道,“那以后天下太平了,我带你去,好不好?” 梧桐转着眼睛说道,“只怕是他们不肯让我这个魔宗的公主上去。” 李凤凉笑道,“只要有我在,你又怕什么?” 梧桐抿着嘴笑道,“有道理。” 李凤凉的脸于是在这昏暗的光线之下慢慢的凑了过去。 梧桐忽然有些紧张。 “你要做什么?” 李凤凉小声道,“我想再亲你一口。” 梧桐的脸更红,不知道是因为魔珠的反噬还是因为她认为这是一件很害羞或者是很幸福的事情。 她小声道,“只是亲?” 李凤凉道,“可以再咬一口。” …… …… 天气依旧好。 好的让人想要睡觉。 若是外面的气温再暖和些,这仿佛就是夏天。 洛宁坐在玄武城的城头。 他已经入定。 天地间的灵力如同潮水一般的在他体内翻涌。 事实上他的体内此时也正是有着两道力量在不断的碰撞。 那些魔气如同钢针一般让他的身体时刻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洛宁闭着眼。 他能感悟到这座城之中的很多动静。 他知道秦薄衣在洗澡。 也知道顾长生在和应檀溪斗嘴。 更知道李凤凉和梧桐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 进入生死境。 这便是大造化和机缘。 有的修行者一辈子都求不来的事情。 但是他却依旧不能知足。 …… 那位已经成了圣。 自己在他的面前依旧只是如同蝼蚁一般。 他的剑在腰间嗡鸣作响。 洛宁收回了思绪。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天际之上。 —— 这是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也是只有他自己能感悟到的东西。 …… …… 远处的天际有一团黑色的云。 好像是要落雪了。 也好像是暴风就要来了。 …… …… …… 第四十二章 黑云 苍茫的北海。 孤傲的山。 这里本来应该是禁地,是任何人都找不到也上不来的地方。 在那座山峰的顶上。 在那座山峰的最深处。 有一个洞穴。 就在那片遮天蔽日的黑云落在中原土地上的那一刹那,这里面有一个已经闭上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眼睛就忽然在此时睁开。 洞穴之中的黑暗仿佛就在这一刻被他眼睛之中的光芒所驱散了。 —— 明亮的双眸,如同刀一般的锋芒。 他仿佛能感觉到这魔云的存在。 也仿佛是在惧怕这魔云的存在。 所以当他睁开眼的一瞬间,整个北海上空积攒着无数年的几万米厚的云层都在这一刻颤抖了一下。 然后。 也许只是过了一瞬。 也许只是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双眼睛又重新闭上,然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 …… 西林。 枪林。 最为茂密的峰林。 那座巨大的门仿佛从来不会开。 那些如同火一般的枫树现在落满了积雪,就像是一柄蒙尘了的长枪。 但是这柄枪曾经也是这世间最快的枪。 可是如今依旧被白雪没落了。 所以此时的天空便是只有淡淡的孤寂。 没有动静。 整个枪林便是如同死亡一般的安静。 但是事实上世间的人都知道这不应该是死亡的安静。 因为在这里面住着一个能让魔君都惧怕的人。 可是他却在此时此刻没有了动静。 当年的他和其余五大高手把魔君打出了中原。 但是如今呢? 那片黑云落下。 这柄枪却是再没有任何动静。 ……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躺在院子之中的长椅之上。 他的眼睛连睁开都没有睁开过。 他仿佛在晒太阳,但是他不怕冷吗? 他仿佛在等待?故意让霜雪落在他的眉间。 一切无声。 但是一直到了某时的某刻,他的手臂忽然动了一下。 他忽然喊着下人说道,“把我的椅子抬到屋子里去!” 他仿佛忽然就在这一刻不愿意在和那片黑云共同处在一片天地下。 …… …… 剑渊。 最长的山。 三百里剑渊落雪。 尽皆寒冷。 也是一片苍茫。 —— 第十二重山门。 本来是阳鼎天闭关的地方。 这座山本来就在雪中站成了一柄剑。 这是世间最锋利的剑。 也是世间唯一的剑。 那座山本来常年被笼罩在散不尽的雾气之中,但是此时却是只有了山峰。 然后见不到了雾气。 没有了雾气,于是露出了这座山最为孤傲的一面。 它于是真的就像是一柄剑。 就在那片黑云落在中原的土地之上的之后,这座如同剑一般的山峰就跟着颤抖了一下。 它颤抖,然后三百里剑渊都跟着颤抖。 …… 谢九龄在屋子之中打坐,脸色苍白的像是白雪。 他当然知道那黑云是谁。 他也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地间只有一个人能让阳鼎天在闭关的时候都感觉到。 但是也只有这一个人是他们名门正派必须要担心的。 他的眼睛闭得更紧。 —— 比剑渊那些重山门的长老闭的都要紧。 …… …… 白雪如花。 继续飘。 黑云如墨。 继续走。 …… …… 洛宁在城楼之上,眼睛已经闭上。 他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他只是用心静静的感悟就行。 远处天空之中的那片魔云就如同世界末日或者海市蜃楼。 但是这不是世界末日也不是海市蜃楼。 洛宁知道——若是心中没有末日,那么这世界之上即使有末日也是和他没有关系的。 ……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的像一张纸。 但是他却已经不再像一个木桩子一般站在那,他开始走动。 这对于人们来说,这便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们仿佛已经忘记了末日即将到来。 因为他们那些百姓只相信洛宁。 虽然说他们之中有很多人传说了洛宁已经身受重伤,但是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的人都是不信的。 但是此时此刻。 他们更好奇的是洛宁究竟要做什么。 …… 然后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在城楼之上缓缓的燃起来了炊烟。 没有人敢在城楼上做饭。 当然除了洛宁。 他不愿意离开这里的原因没有人知道,所以他们只能通过炊烟来判断。 烟火升起来了不多时。 从城楼上飘下来的了西红柿炒鸡蛋的香味。 所有人都觉得很诧异,为何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只是为了炒一盘西红柿鸡蛋? 然后从那城楼上传下来了消息。 —— 说是洛宁要请秦薄衣和应檀溪一起过来吃。 …… 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很微妙。 但是洛宁竟然还要找她们过来吃饭? 这是什么逻辑? 所有人又是都觉得奇怪,然后再次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 …… 派去找秦薄衣的那位军士低着头压着嗓子,仿佛做了一件极为错误的事情。 秦薄衣淡淡问道,“还有谁?” 那军士小声说道,“应该是没有了?” 秦薄衣冷笑道,“没有了?” 那军士紧张说道,“好像是还有一个。” 秦薄衣道,“是谁?” “这……” 那军士急的冷汗已经从头上冒了出来。 秦薄衣看着他笑道,“想必是应檀溪?” 那军士咬牙说道,“正是。” 他低着头,仿佛在等待着秦薄衣发怒,但是偏偏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秦薄衣缓缓的站起来了身子,然后平静说道,“我去。” …… …… 应檀溪转着眼睛,然后挑着眉毛。 她问道,“你见过他的脸吗?” 那军士道,“我去的时候,他背着身子,抬锅的时候洛先生也在看风景,未曾见过。” 她轻轻沉思了一下,从转身从自己的包中翻了翻。 那军士紧张问道,“都传说洛先生受伤了,他这般奇怪,不会是有什么事情吧?” 应檀溪淡淡说道,“杀几个人还至于他受伤?他这人就是如此,有的时候我也猜不透。” 她摸索了一阵,然后终于取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在手里,她看着那军士说道,“走罢。” …… …… 城楼之上。 风更高。 更冷。 洛宁就在这里炒菜。 他是背对着上城楼的唯一通道,这城楼之上确实也只是有他一个人。 西红柿鸡蛋的香气在空中蔓延。 他的脸却一直都未曾转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城楼上脚步声响起,秦薄衣迈步走了上去。 …… …… 第四十三章 妆容半残 洛宁的脸依旧未曾转过来。 秦薄衣站在他的后面,闻着这西红柿炒鸡蛋的香味,仿佛就回到了剑渊。 但是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他又仿佛觉得有些陌生了。 不是因为许久未见,而是因为他就在这几天的时间之中消瘦了太多。 他的背影实在是太可怜了。 可怜的就像是风中的残烛。 但是在别人看起来他却依旧伟岸,因为他会在别的军士登上城楼的时候直起来腰板。 …… …… 秦薄衣问道,“你叫我过来,不会就是让我吃西红柿炒鸡蛋吧?” 洛宁微笑反问说道,“你觉得呢?” 秦薄衣说道,“自然不会。” 洛宁说道,“可是事情就是如此,我就是想要你吃西红柿炒鸡蛋。” 秦薄衣道,“我不想吃。” 角落里忽然传出了一个声音,“我想吃!” 秦薄衣望去,然后发现应檀溪也走了上来。 秦薄衣笑着说道,“你吃什么?” 应檀溪说道,“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 她从自己的怀中掏了掏,然后终于掏出了一个脂粉盒子摆在了洛宁的面前。 秦薄衣说道,“怎地?连性别都改了?” 应檀溪说道,“他若是要叫我们来,自然有要让我们来的道理,不过在这之中,得有许多让我们忙碌的地方……” 秦薄衣不理解说道,“为何?” 应檀溪说道,“因为他本就不是来找我们吃西红柿炒鸡蛋的。” 秦薄衣不解问道,“这倒是奇怪了?不是吃鸡蛋,是干嘛?” 应檀溪说道,“自然是化妆。” 秦薄衣道,“男子也要化妆?” 应檀溪笑着说道,“这自然不是给我看,也不是给你看,而是个北边那片乌云去看,而是给这天下的百姓去看。” 洛宁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之中已经带着几分虚弱。 —— 因为他在这两个人的面前已经没有必要再装下去的必要了。 洛宁终于转回了身子。 他的脸色就像是白雪一样苍白。 秦薄衣的脸色忽然难看了起来。 她仿佛知道了为了这次中原的战争洛宁的身上担负着多重的伤势。 他原来一直都在众人面前强撑着。 …… 洛宁苦笑说道,“现在的百姓就是这样,你越是想要他们跟随在你身后,你就要越有能力,但是恰好这些人又都是喜欢强者……” 他的目光暗淡下去。 “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强者?” 他用手摸着自己苍白的脸,然后叹息说道,“所谓强者,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 应檀溪问道,“那你为何还要强撑着?” 洛宁平静说道,“若是连我都撑不下去,你们又如何能撑下去?” 秦薄衣不解问道,“所以你连化妆这个办法都想的出来?” 洛宁虚弱的摆手说道,“我想要强撑着,可是我这苍白的脸能骗的过谁?所以只有这一个法子。” 他看着远处的那片魔云目光更忧郁。 “这也许就是天朝大司命预言的那场劫难,但是我却从来不相信那个传说。”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我只是相信我自己。” …… …… 这世间确实已经没有东西再能让他的内心动摇片刻。 …… …… 远处的风还在吹。 那些布置机关陷阱的人们还在忙碌,但是他们却不自觉地把目光挪到了城楼之上。 洛宁登上了城楼已经几天的时间。 他不让人上去,也不让人见他。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开始担心。 担心那个传说之中洛宁已经身负重伤的说法是真的。 但是他们却还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因为他们对于洛宁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信赖和依赖。 仿佛只要是他在,他们的心中就会有一种格外的温暖。 …… 城中的百姓也在关注着这座城楼。 他们的脸上有的写满了焦急,而其余有的则是写满了惊恐。 他们有两种心态。 一种是真正的担心。 而另一种就是担心如果洛宁真的是身受重伤他们应该何去何从。 这些人是绝对不愿意跟着玄武城去死的。 他们可以为了活命出卖更多人,当然也包括自己的尊严。 可是让人感觉到恐怖的是,这城中大部分竟然都是这样的人。 …… …… 梧桐握着拳头。 “他们是不是如果知道他要是倒下了,就会马上叛逃然后投靠魔宗?” 李凤凉说道,“天下三大宗之中,剑渊只来了那些人,枪林和北海都没有动静,他们能跟随我们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已经算是极为英勇的了。” 梧桐的眼睛缓缓闭上,“这些人的嘴脸真是可恶。” 李凤凉说道,“既然是人,就没有不怕死的,所以他们也是人,这便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知道周途在这次大战之中就险些被人绑了送去魔宗,他也知道被人背叛是一种怎样的心境。 梧桐问道,“若是有一天,你也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群人,你会怎么办?” 李凤凉笑着说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在面对吗?” 他平静说道,“若是真的有这样一群人,你要做的就不是改变他们的心境,而是掌控他们。” …… 这是一群在城中已经待的近乎迂腐的人们。 他们从来不懂什么是尊严,也不懂什么是热血。 …… …… 洛宁看着秦薄衣和应檀溪说道,“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化妆的高手,所以现在便是直接开始罢。” 他闭着眼睛,然后静静的等待着。 …… 应檀溪率先抢过来了胭脂的盒子。 她看着洛宁说道,“我尽量让你看的自然些。” …… …… 静静悄悄。 就连雪都静静悄悄。 那城楼之上西红柿鸡蛋的香气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 所有人虽然都不说话。 但是他们还是默默的关注着那上面的动静。 远处那片黑云就像是迎接他们的死刑和审判。 也像是在他们头上的一柄刀,随时准备落下。 所以洛宁便是成为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 ……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城楼上终于响起来了脚步声。 一个人出现在了城楼。 他的身材更挺拔。 脸色更红润。 背后背着剑,腰间插着柴刀。 他的表情依旧平静,目光依旧凝实。 他平静的望着玄武城之中说道,“我已经有了破敌之策。” …… …… 第四十四章 乌云微堕 洛宁的脸色红润。 但是实际上在这红润的下面便是苍白。 他平静的声音平静,但是却借助着灵力的传播让整个玄武城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 …… 他在城楼之上站了三天。 然后便是有了破敌之法? 人们仿佛忘记了自己要面对的那个人是魔君。 玄武城之中忽然在一瞬间安静无比。 人们都望着远处的天空。 听着来自宛如天空之中的那平静无比的声音。 他们就仿佛稳住了心神。 …… 不知道有谁看见了站在城楼之上的洛宁。 他的脸色是红润的。 他的声音伴随着灵力是雄厚的。 他的表情是平静的。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洛宁。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黑刀客。 —— 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黑刀客是顾长生,因为顾长生一直用的都是洛宁的名字。 但是此时当这个人的名字落在他的身上。 这便是顾长生下的完整的一步大棋。 …… 顾长生斜着躺在椅子上。 他的表情带着几分惬意。 虽然这场战斗最后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好歹知道是自己的名字起了作用。 …… …… 李凤凉和梧桐的手紧紧握着。 梧桐笑了起来。 李凤凉却是渐渐的低下了头。 梧桐看着他的侧脸欣喜的说道,“洛宁说了,他已经想到了破敌之计……” 她想了想然后认真说道,“我觉得剑渊不会就此放弃他,或是易水寒真的留给他过什么厉害的手段。” 李凤凉的头只是低着,然后不说话。 他很了解洛宁。 也很了解那四个字。 破敌之计? 真的会有破敌之计? 所以的破敌之计不过是为了稳定民心。 若是真的有破敌之计他还需要伪装? 但是李凤凉只是沉思,他终究没有能说出那些话来。 他知道当魔君到来的时候,他会用自己的全力保护梧桐和整个城池的百姓安全。 若是真的打不过? 那他也要拼尽自己的全力去做到。 若是做不到呢? 他的额头有汗水滴落而下。 —— 那便是只有死亡。 …… …… 洛宁回到了城上。 但是他却没有再在城楼上站着。 他纵身,然后从城楼上跃下。 他静静的绕着玄武城,然后走了三圈。 …… 当年李凤凉奉命守玄武城的时候也是绕城三扎。 然后他悟出来了用阵法和陷阱守城。 这确实是玄武城最为靠谱的防守方式,即使是今天,那些人也在修补那些陷阱和阵法。 但是洛宁如今绕城,他是在思考什么? 他是在思考破敌的计策吗? 莫非破敌的计策就在这城中? 可是却无人能看出来。 …… 秦薄衣和应檀溪在城楼之上静静的看着洛宁,然后忽然就莫名的生出来了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感觉。 若是当年的她们确实能帮上忙。 但是到了这种层次,即使是洛宁已经是生死境都是毫无胜算。 她们这两个半步生死便更是白给。 秦薄衣看着那身材消瘦的少年,眼神缓缓的低垂了下去。 应檀溪站在她的身边,清风吹在她的脸上,让她的长发吹动,然后更加美丽。 这两个女子都是极为美丽的存在。 一个是淡雅的清高。 一个是惊艳的绝美。 就宛如一处雪山上最纯洁的雪莲花和一朵在夏天绽放的正是艳丽的桃花。 桃花格外美。 雪莲也是不差分毫。 但是在这样两个女人之间,却似乎有了一道永远都切断不了的长河拦住了她们的内心。 这条河就是洛宁。 …… 清风吹动。 秦薄衣终于转过了头。 她看着应檀溪的侧脸认真问道,“他这一年之中都经历了什么?” 应檀溪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他经历的远远没有我经历的多。” 秦薄衣想了想,然后终于点头。 “你是一个很值得敬佩的人。”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年的时间之中是洛宁成长飞快的一年的时候,他们却没有能看见在洛宁背后的应檀溪。 她为了让他成长,在芒砀山的谷底和刘成被困了整整一年。 上来之后死了爹爹,回家之后母亲又自杀了。 那整个南郡的担子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仿佛一座极为重的山。 也正是从那天起,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再也不是发自内心。 …… 她没有反驳秦薄衣对自己的赞美。 只是默默的听着。 秦薄衣终于问道,“我只是好奇,你做了这么多……莫非不后悔?” 应檀溪看着她认真说道,“也许后会后悔,但是我知道?,若是不做,日后会更加后悔。” 秦薄衣问道,“你不怕?” 应檀溪平静说道,“只要心中有梦,那么我便是永远都不会怕的。” 秦薄衣道,“你的梦是什么?”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父亲死的时候,说过想要在最冷的三九去看一场最美的梅花……我父亲最为信任的一个仆人,临死之前也是说过想要去看一场最美的梅……我母亲死的时候,只说了一个好……” 她的声音已经渐渐的暗淡下去,然后慢慢的变成了低语。 她看着秦薄衣,然后平静说道,“我想要去带着一个喜欢的人陪我去看一场盛夏的桃花。” —— 能得一人心。 许盛世桃花。 这确实是极为美的。 她只是为了这个梦能付出如此之多也值得吗? 秦薄衣低着头沉思然后不说话。 那么她呢? 她心中的梦和执念是什么呢? 她或许回答不出来。 她或许根本就没有想的那么多,因为她生在这世间仿佛就是为了修行和杀人。 …… …… 两个女人都沉默了。 …… 就在此时,洛宁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的脸上写满了平静,然后目光之中充满了坚定。 他看着城楼上的那两个人,然后平静说道,“我确实已经想到了破敌之计。” 魔君已经是半圣,他究竟能想到什么好的破敌之计? 生死境虽然已经是强者,但是在圣的面前依旧是如同土鸡一般脆弱不堪。 他轻轻的转过身子,然后背着漫天的雪花和苍茫望着远处飘来的那片云。 他认真而且自信的说道,“这场战斗唯一取胜的方式就是……” 洛宁忽然停顿了一下,他用手轻轻搓了搓脸,然后认真而且自信的说道: “我要杀魔君!” …… …… 第四十五章 计划 他要杀魔君。 他有什么办法能杀了魔君? 但是他的眼神不会骗人。 秦薄衣知道。 这是杀人的眼睛。 这是要杀人的心。 …… …… 他能如何杀。 他会怎样杀? …… …… 他在全城人目光的注视之中给出了答案。 —— 洛宁回到了家中,先吃了一顿西红柿炒鸡蛋。 …… …… 这是家的味道,也是他人的味道。 但是同时更多的却是自己的味道。 他第一次出来,然后面对的便是外面的霜花和雪。 洛宁有些不解。 他看着外面还在打雪仗的孩子,然后就忽然觉得不知道为何人生会这样的无趣? 难道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死亡即将要到来? 洛宁闭上了眼睛,他仔细而认真的沉思了片刻。 然后他明白。 原来无趣的不是这些孩子的人生,只是自己的人生。 他默默的叨念着,才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能理解他们的心绪了。 洛夫人知道自己的孩子有心事。 但是她不好去问,也是不好去说。 她知道洛宁心中想的定然是关乎天下的大事。 但是她却不能帮上一点忙。 她看着洛宁坐在凳子上望着窗外已经入定的眼神,然后有些紧张的走过去问道,“事情多吗?” 洛宁转头,然后便是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他微微笑道,“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少。” 洛夫人心疼说道,“你又要出去?” 洛宁不语。 洛夫人说道,“难得你在家中吃一次饭,为何不多坐会?” 洛宁笑着说道,“我正在坐着。” 洛夫人道,“可是你还是要走的。” 洛宁说道,“是个人就是要走的,不是吗?” 洛夫人心疼的看着他说道,“我只是怕你这一走,便是再也回不来了?” 洛宁苦笑道,“我又不死,为何回不来?” 洛夫人低头说道,“现在城中大街小巷都在说你已经想到了破敌的方法,是真的吗?” 洛宁认真的看着自己母亲鬓角的白发,然后犹豫了片刻。 他平静说道,“是真的。” 洛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心疼说道,“这些年,别人不了解你,我难道还不了解你?你越是说有了的东西,往往就是肯定没了。” 洛宁叹息说道,“我的心中有一个想法,我不是很确定,但是我还是要去尝试。” 洛夫人看着他问道,“这是机会?” 洛宁说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洛夫人道,“能取胜?” 洛宁低头回答道,“我不确定。” 洛夫人却突然望着他笑了起来,“你想要做的事情,怎么能不确定呢?” 洛宁的手缓缓的握成了拳头,他看着洛夫人说道,“若是我败了,死的人不光会是我,还会有全城的百姓和那些士兵。” …… 他心中的压力是极大的。 但是当这压力累计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干些什么。 他只能选择最原始也是每个人都会的方式来缓解自己心中的压力。 回家。 …… 洛夫人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小时候最不爱吃的便是西红柿炒鸡蛋,但是现在也爱吃了,不对吗?” 洛宁说道,“我改变了。” 洛夫人说道,“这个世界也是会改变的,但是它却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死亡改变,它也不会因为一群人的死亡改变,所以无论你是不是死去,这个世界都还在。” 洛夫人接着说道,“所以,无论你这件事情是否成功,决定的不是世界的命运,只是人的命运。” 洛宁颤抖说道,“可是我凭什么掌握这些?” 洛夫人看着他,然后极为自豪的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 洛宁的眼中忽然就浸满了泪水。 他一直以为自己离家这些年对这里的感情已经淡了。 但是直到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听见她说的这一番话。 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一刻都没有忘记过自己。 …… 洛宁缓缓的站起来了身子。 洛夫人问他说道,“明白了?” 洛宁平静回答道,“明白了。” …… …… 他转身走出了洛府。 然后来到了县衙。 周途正在伏案,不知道是在写东西还是在睡觉。 战事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一个凡人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所以他能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徒劳。 洛宁认真的看着他的脸,看着他头发间的白发,然后忽然笑了起来。 周途抬头,然后便是看见了洛宁的脸。 他有些不悦的说道,“你不要以为你会修行就可以随便跑来跑去……” 洛宁说道,“我只是笑,当年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一个风流爱天下的皇上,怎么今年就变成这个样子。” 周途低头说道,“你若是像我这样也呆了一年的时间,你也会这般。” 洛宁笑着说道,“我这一年比你惨。” …… 两个人相互沉默了片刻,然后两个人终于对视着笑了起来。 周途看着洛宁认真的问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有想好破敌之计对不对?” 洛宁有些诧异的说道,“怎地我的心思你们全都知道?” 周途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情很明显。” 洛宁的头更低,然后他迟疑问道,“若是真的没有破敌之计,你会怎么办?” 周途说道,“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只会等待死亡降临的人,我会挣扎。” 洛宁问道,“那我呢?” 周途说道,“你要做的只是一个让我们不用去挣扎的人。” 洛宁叹息说道,“可是这样的使命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很难顶得住。” 周途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以必须要定。” 洛宁平静道,“若是顶不住?” 周途愣住,“顶不住?” …… 他迟疑着,然后哈哈大笑,“若是真的顶不住,那就一起死了就是了!” 外面的风声远远没有他的话语声音大。 炉火正旺。 洛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地板。 他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周途道,“明白了?” 洛宁说道,“明白了。” 他转身走出了周途的屋子。 …… …… 李凤凉的屋子之中依旧是通红的火光。 洛宁望着他,然后开门见山的说道,“你已经不用问我,我确实没有想好破敌之计。” 李凤凉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是无所谓的,因为我早就知道。” 他微笑看着洛宁道,“你之前的心不够坚定,但是此时的心却很坚定。” 洛宁道,“这要多亏了我母亲和那位皇上。” 李凤凉道,“虽然话是如此,但是我不能给你心态,也不能让你坚定,所以,你若是没有大事,不会来找我。” …… …… 两个人的之间的空气有些凝固。 洛宁沉默了一下,然后咬着牙说道,“我确实有一个计划。” …… …… 第四十六章 阵 李凤凉道,“你说你要杀魔君?” 洛宁道,“除了这个办法之外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李凤凉说道,“确实没有。” …… 他的脸垂着,然后问道,“你知道吧,魔君不是小鸡也不是小鸭,不是说杀就能杀的。” 洛宁平静道,“我自然知道。” 李凤凉看着他,“你想到了好的办法?” 洛宁看着他墙壁上挂着的剑,然后又伸手摘下来了自己背后的忘川剑。 屋子之中的炉火映照在他的脸上,然后让他看起来有了一种昏昏欲睡的困意。, 洛宁淡淡的用手指拨弄着忘川剑的剑鞘,然后他看着李凤凉问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阵法?” …… …… 冰冷的雪片落在秦薄衣和应檀溪的眉间。 两个人并肩而立,是在交流。 …… 秦薄衣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此说来,当年你父亲吓走了魔君,靠的根本就不是易水剑?” 应檀溪望着地下的积雪回答说道,“那不是易水剑,而是易水剑阵,这是易水寒在去争夺玄天神铁之前给父亲留下的东西。” 秦薄衣不解问道,“留下了这座剑阵?” 应檀溪说道,“当年他入圣斩魔君,靠的是易水剑,也是那座剑阵,可是那一战之后,易水剑阵便是彻底废了。” 秦薄衣好奇问道,“若是剑阵废了,如今还能怎么办?就连郡主都只能是佯装样子,那谁人能驾驭得了?” 应檀溪说道,“父亲不会,是因为他不会易水剑意,但是他曾经跟我说过,易水剑阵从来都不是一个东西。” 不是东西? 这四个字可能在旁人来看很难理解。 但是对于秦薄衣来说却是不难。 她从小修行,所以对这些抽象的东西便是无比了解。 剑阵不是阵,那是什么? 她沉思了片刻,然后看着应檀溪问道,“剑阵不是阵,那是什么?” 应檀溪平静道,“是人。” 人? 人怎么会是阵? 秦薄衣陷入了更深的沉思,修行者的事情便是这样,一件事情足以让一个人闭关或是参悟数年的时间。 但是这个简单的问题,她怎么会一时想不明白呢? 应檀溪看着她说道,“父亲早已经想到了会有今天,易水寒也想到了会有今天,所以洛宁得到风萧剑诀学会易水剑意便不是偶然,当年易水寒用剑意成阵,靠的却不是灵器,而是自身的修为。” 秦薄衣的眼睛瞪了起来,“你是说?他的人便是阵?” 应檀溪说道,“是阵,也不是。” 秦薄衣不理解说道,“这却又是为何?” 应檀溪说道,“当年的易水寒实在是太强大,所以有足够的灵力和剑意支撑他成阵斩魔君,如今的洛宁,不过是一个生死境,虽然已经是顶峰的存在,但是在生死境的上面还有纵横,纵横的上方才能成圣,这般实力的差距,就算是再给他什么帮助,他又如何能是魔君的对手呢?” 秦薄衣不语,因为她知道应檀溪说的有道理。 实力的差距是这世界上无论什么东西也不能弥补的。 秦薄衣思考了片刻,然后看着应檀溪问道,“你怎知道他要用的是易水剑阵?” 应檀溪说道,“因为这世间唯一的办法就是这个。” 秦薄衣不仅由衷的感叹说道,“你真聪明。” 应檀溪眼神忧郁的说道,“易水剑阵确实可以打败魔君,但是他此时此刻的境界和实力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威胁到魔君,即使有了易水剑阵也是不行。” 她的目光渐渐的暗淡下去,然后缓缓说道,“况且易水剑阵根本就不存在。” 秦薄衣惊道,“不存在?” 应檀溪说道,“因为剑阵就是人,所以当年的易水寒一旦走了,这世间便是再也没有那座剑阵了。” 秦薄衣低着头,然后也知道了应檀溪所说并非虚假。 她只是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已经决定转身走下城楼。 应檀溪不解问道,“你去何处?” 秦薄衣说道,“我去修炼。” 应檀溪笑着说道,“此时修炼,你也断然进不了生死境。” 秦薄衣平静回答说道,“那也要炼。” 应檀溪说道,“若是我有你一半的心思花费在修炼上,现在我想必已经破了生死……” 秦薄衣淡淡道,“你是公主,自然不同。” 应檀溪回答道,“虽然是公主,但是却依旧是人。” …… 只要是人。 即使做事有在高的天赋,最后却依旧离不开烦恼。 …… …… 李凤凉盯着洛宁。 烛火已经熄灭。 他轻声说道,“这很危险。” 洛宁说道,“这世间只有这一种办法。” 李凤凉沉默了片刻,然后终于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不理解,你为何非要找我。我不过修炼了一年的时间,距离生死境还有一段距离,也远远比不上应姑娘……” 洛宁平静盯着他说道,“你也有过人之处。” 李凤凉愣着说道,“什么?” 洛宁看着他道,“我在生死边缘才能领悟的易水剑意,许多人就算费尽心思都没有能领悟的易水剑意,竟然就被你这般轻易学会了?” 李凤凉低头道,“不过是运气好。” 洛宁继续认真的看着他说道,“你修行不过一年的时间,竟然就已经能到了阴阳境的巅峰,这般天赋,就算是应檀溪那般天才都无法比拟,这依旧是运气好?” 李凤凉沉默不语。 当年他一刻入初微。 一刻入识灵。 自己带兵在外,甚至都没有真的认真仔细研究过那些东西。 …… 洛宁看着他的脸说道,“在我认知的所有人之中,你的修行天赋实在是无人能比,所以我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唯一一个能超过你的人。” 李凤凉抬头道,“是何人?” 洛宁沉思着说道,“我在剑渊看过很多书,也知道很多修行的事情,所以……像你这种天赋……” 他的目光落在了剑上。 然后他仿佛回到了当年在青山顶上推开木屋发现易水寒笔记的那一刻。 他的写的那些霸道无比的话仿佛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于是洛宁平静说道,“只有易水寒能和你比。” 第四十七章 布阵 这确实是一件很奇怪而且很自然的事情。 奇怪到这些人没有觉察到为什么李凤凉的天赋竟然能这么高。 自然到仿佛他们觉得这本来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事实上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 …… 李凤凉的头低着。 因为炉火已经熄灭,所以屋子之中的寒气已经渐渐的升腾而起,但是李凤凉却是根本没有感觉到寒冷。 因为他此时开始出汗。 出很多的汗。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事情,但是现在洛宁说了出来。 然后他便是忽然觉得这竟然是一件这样恐怖的事情。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修行天赋为何会是这样的高,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专注的投入了修行会怎样。 但是好在他没有沉寂很长时间。 只是又过了片刻,他就已经抬起了头来。 他看着洛宁问道,“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事情,对吗?” 洛宁沉思了一下,然后望着他认真说道,“确实是一件很关键的事情。” 李凤凉道,“但是我从来没有钻研过阵法,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布阵。” 洛宁看着他认真说道,“这件事情是我都想不到的,所以你更是不可能想得到。” 李凤凉问道,“那该如何?” 洛宁沉默了半晌,然后看着他说道,“你跟我来。” …… …… 两个人一起出了城。 他们从北城出去,然后去往东北的方向。 那些士兵还在修复陷阱,有的散修也在跟着他们帮助他们修复陷阱之中的阵法。 但是洛宁和李凤凉却是直接离开了这里,然后去到了远处。 直到城中的烟火气和人的声音已经都消失了。 洛宁的眼睛这才逐渐的明亮了起来。 他的步伐放慢,似乎是瘸了一般。 但是事实如此,他也是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李凤凉看着他问道,“要不要紧?” 洛宁苦笑着说道,“要紧又如何?不还是要走?” 李凤凉说道,“我可以背着你走。” 洛宁道,“前面在走几里路便就是到了。” …… 他缓缓的加快了脚步。 李凤凉在他的身后慢慢的跟了上去。 …… …… 又走了不知道多远,根本不可能是几里路的距离,可能是十里,也可能是十五里。 李凤凉只觉得走的很远。 然后前方就出现了一座山。 山不是很高,但是也不是很矮。 它出现在了这里,就像是在这平地上升起了一座楼台,看上去有些扎眼,但是让人看了却还是有了一种极为安全的感觉。 李凤凉不解望着洛宁说道,?“我来到玄武城已经一年的时间了,但是为何却还从来不知道这里有一座山?” 洛宁微笑着看着他说道,“因为这是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李凤凉不解问道,“关键在这座山之中?” 洛宁笑着说道,“跟山没有关系,只是跟人有关系。” 他低着头,然后嗅着空气之中雪的清凉气息,然后他又静静地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沉思,但是事实上他也正是在沉思。 他念叨着说道,“在玄武城的时候,我就已经感觉到了天地间的灵力正在向着这个方向聚拢,所以若是要布阵,此处便是一个绝佳的地点。” 李凤凉点头说道,“正是,若是没有了这,只恐怕不知道要伤害多少玄武城的百姓。” 洛宁看着他认真说道,“但是即使在这里,依旧避免不了百姓的伤亡。” 李凤凉不解问道,“为何?” 洛宁平静说道,“因为他已经是圣者,所以从这里到玄武城的距离,恐怕只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李凤凉看着他说道,“那我们能做些什么?” 洛宁平静回答说道,“守株待兔。” …… 他站直了身子,然后看着李凤凉认真说道,“你要帮我布阵,首先要学会一个东西。” 李凤凉问道,“是什么?” 洛宁认真说道,“铸剑。” …… …… 铸剑。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但是对于李凤凉这种天才来说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洛宁只是说了一遍,然后他便是已经记住了。 当年的黑石之中有着很多名剑的排名,自然也有很多铸剑的详解。 在青山之上,易水剑意融合了黑石之中的风萧剑诀,这些东西便是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洛宁的大脑之中。 在剑渊第十三重山门的时候,洛宁也是用了铸剑的方式和叶青还有顾长生暂时困住了夜魔。 如今的易水剑阵和当年困住夜魔的那个剑阵似乎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但是这座阵需要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复杂。 因为他们是要把魔君诛杀在这里。 洛宁看着李凤凉说道,“你若是能明白铸剑的原理,便是能知道我要干什么。” 李凤凉望着他迟疑的问道,“你要以天地为铸剑炉,易水剑意为铸剑的炉火?” 洛宁平静说道,“正是。” 李凤凉笑着说道,“可是所谓铸剑,我们总是要有铸剑的东西。” 他迟愣了一下,然后望着洛宁问道,“魔君便是我们要铸剑的东西,对不对?” 洛宁静静说道,“不光是他,而是我们和他都是。” 李凤凉道,“你的意思?” 洛宁平静说道,“如若他真的进入到了这里,我们便是不能有活着出去的打算。” …… 李凤凉静默了片刻,“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有些担心,我们两个人和魔君的差距是在是太大,即使有了易水剑阵,想必也不是对手。” 洛宁望着他说道,“易水剑强的从来都不是境界,而是人的内心。只有那样一种一往无前的剑意才能在这天地间流转,然后毫无阻碍,这天地间的灵力都是可控的,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灵力如同铸剑一般的都融合在这铸剑炉之中。” 他认真的看着李凤凉说道,“魔君纵然强大,他打得过我们,但是如何和这一片天地抗衡?” 李凤凉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他看着洛宁说道,“你说吧,我们应该先做什么?” 洛宁望着他说道,“我们先吃一口饭。” …… …… 第四十八章 风雪之中的杀意 他说了要吃饭,然后便是似乎真的是要吃饭。 他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块油纸,然后散开了那块油纸,露出了里面已经包好的西红柿炒鸡蛋。 …… 李凤凉有些不解,“你真的要吃饭?” 洛宁望着他说道,“想要洞察天地间的灵力是一件很费事的事情,仅仅凭借着我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但是我只能靠着我自己最熟悉的东西来分辨。” 易水剑意是这天地间最为纯粹的东西。 甚至就比他们身上的灵力都要纯粹。 洛宁道,“我们自然不能用灵力去分辨灵力的走向,就跟你若是把一颗花生扔进一堆花生之中找不出来是一个道理。” …… 他拿起一块鸡蛋放在了嘴里。 他静静的咀嚼着,然后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风声似乎在他的耳边都渐渐的小了,一道朦胧的剑意升腾在了洛宁的身上,他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指着空中的某一处说道,“这是一道灵力浓厚的灵脉,从南方而起,但是却不是经过这里,它直接绕过了这座重新转了回去。” 李凤凉看着他问道,“这是生死境的实力告诉你的?” 洛宁看着他说道,“即使是生死境,可以改变天地间的灵力的走向,但是若是想极为细微的洞察这些东西,无疑是极为困难的,所以我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猜测。” 李凤凉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洛宁说道,“我明白了。” 洛宁说道,“你只需要记住我教你的东西,然后用易水剑意去认真感悟,便是能发现。” 李凤凉站在雪中静静的点了点头,然后也学着洛宁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 …… 魔君眯着眼睛。 他没有步行。 是在坐马车。 这量马车走的 但是他却没有再穿樵夫的衣服。 他换上了一身通黑的新衣,然后便是真的变得让人敬畏和惧怕了起来。 可是他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车之中,没有人能看见他,也没有人能真正的敬畏他。 —— 可是他却是不在乎。 因为这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不是为了让人惧怕他,也不是为了让人敬畏他。 他只是单纯的想要通过这身衣服告诉世人——曾经的樵夫已经不在了,魔君已经回来了。 …… 叶青跟在马车的后面。 他同样走的也不是很快。 是因为他在想事情。 但是就像是看看不见马车里面的魔君那样,同样没有人知道此时的叶青究竟在想什么事情。 魔君的声音于是悠悠的从马车之中传了出来,“你知道此时的情况,也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 叶青回答说道,“您是在担心天下三大宗的人。” 魔君平静说道,“你觉得我是在担心一群连头都不敢露出来的人吗?” 叶青回答说道,“您是在担心剑渊。” 魔君说道,“你仔细想想魔宗和中原交战至今,天下三大宗敢露面的高手都已经出现,但是唯独有一个人还没有出现,这个人是谁?” 叶青低头沉思了片刻,“我想不出来。” 魔君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说道,“你能想的出来。” 叶青说道,“我确实想不出来。” 魔君平静说道,“你的老师,久河。” …… 剑王久河。 这个名字在这世间已经没有能有人比叶青更熟悉。 魔君如今提到了他。 叶青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叶青低头说道,“他曾经是我的老师,但是现在却不是。” 魔君道,“哦?” 叶青缓缓说道,“您如今才是我的老师。” 魔君坐在车里笑了起来。 他笑的不停歇,然后缓缓的掀开了马车的车帘,他看着叶青饶有兴趣的说道,“你为何这么一说,我的心中倒是有些发怵了呢?” 叶青平静回答道,“我这一身魔功都是拜您所赐,师父自然也是变了。” 魔君道,“你的嘴很会说话。” 叶青道,“我只是不理解,久河的境界和实力在这世上都不是定然,自然也和天下三大宗那三个掌门无法相比,您为何要担心他?” 魔君平静说道,“他的修为虽然不是最厉害,但是他的嘴和号召力却是厉害。” 他放下了车帘,然后又补充说道,“我无法想象天下第一的铸剑师若是真的站出来与魔宗抗衡,天下有多少人会追随他。” 叶青沉默不答。 不知道是他的心中有事,还是他也意识到了魔君的话语是很严重的。 空气之中静默了片刻,然后魔君忽然又撩起来了车帘,“忘了告诉你,总跟着你那个姑娘,这次我也带上了。” 叶青的脸色依旧平静,但是他缩在袖中的拳头就已经攥紧了。 可是他却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的内心。 因为他绝不能让魔君知道那是他的软肋。 …… 叶青低头说道,“恩。” 魔君又平静的看着他说道,“若是我发现你不过是诈降魔宗,死的人不光会是你自己。” 叶青平静的看着他认真而且坚定的说道,“等我杀了洛宁,你就知道我究竟是不是诈降。” 魔君笑道,“这样最好。” …… 叶青却不再答话。 脚步埋在雪地之中,踏起来了千层积雪,但是,他还在继续行走。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但是随着他的迈步。 空气和雪中就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了无限的杀气。 …… …… 洛宁和李凤凉仍然在忙碌。 找到天地间灵力的走向然后控制住它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们却依旧在这短短的时间之中找到了三条灵脉。 李凤凉看着洛宁那张即使有着脂粉也无法掩盖的苍白的脸,然后终于有些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洛宁缓缓的摇了摇头,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苍茫的雪原。 他们每多发现一条灵脉,这场战斗的胜算就会更加强大。 洛宁轻轻吐了一口吐沫,然后看着李凤凉说道,“继续。” 他站直了身子,擦净了头上的冷汗。 冰冷的剑意蔓延到了半空之中,然后有无数的灵力线条就在这空中被试探出来。 洛宁的眼中逐渐的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然后他的眼睛会时不时的望着远处的那片魔云去看上一眼。 …… 那魔云之中有着无垠的杀气。 …… …… 不光是魔君的。 他甚至还感觉到了另一个熟悉的气息。 …… 他不愿意去想。 他也不能去想。 可是这却是他必须面对的人。 然后他就在朦朦胧胧之中开始怀念在马嵬关长街上的那杆长枪。 …… …… 第四十九章 剑阵成! 那柄枪已经不是当年的枪。 那柄刀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刀。 若是有人在这里,他们便是可以知道洛宁此时此刻的心情究竟是怎么样的。 没有人阻碍他们去寻找灵脉,也没有人去阻碍他们布阵,但是他们知道,就算这个阵法最后的真正的成功了,他们也不能是魔君的对手。 …… …… 半个月后。 …… …… 东北方向来的那片云朵在这天地间显得格外的显眼。 城中的所有人都像是在此时此刻已经认定了自己的命运。 他们唯有相信洛宁。 他们唯有相信李凤凉。 他们唯有相信这个千里从南郡赶来的公主和剑渊的天才少女。 这些人的命运于是都和玄武城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 …… 周途在调兵遣将。 他不是十分擅长指挥,但是他必须要指挥三军做出他们本来就应该做出来的正确动作。 —— 那些陷阱和灵阵终于完全布置好了。 他们也知道,天朝派来的周军和光明城的魔军即将到达,这将会是一个很快的过程。 …… 年已经过去了,他们根本等不到春暖花开。 …… …… 应檀溪还在和顾长生聊天。 这两个人的聊天会让人听起来十分的有趣。 因为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两个极为有趣的人。 随着时间慢慢的推移,顾长生看着依旧满脸欢笑的应檀溪,然后终于有些沉不住了气。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应檀溪抬眼问道,“就算是担心,又能如何?” 顾长生说道,“若是担心,至少我们可以想一些对策。” 应檀溪笑着说道,“等你想出来,我们也死了。” 顾长生说道,“我体内的伤势虽然很严重,但是我却依旧能够感觉这几天有些不一样了。” 应檀溪不解问道,“什么不一样了?” 顾长生说道,“这天地间的灵力走向发生了变化。” 应檀溪的目光缓缓的眯了起来。 她是半步生死,不用顾长生说,自然能比别人更加的洞悉这个事情,她的脸上虽然还在笑着,但是目光却已经落在了远处,落在了那片这天地间灵力走向都涌过去的地方。 …… …… 梧桐比他更担心。 她不仅仅是担心,而且更多的却是害怕。 她知道魔君会怎么对待一个背叛他的人,她也知道魔君究竟会如何对待这城中的这些人。 所以她整日躲在屋子之中不敢出来。 她修炼的是魔功,所以对天地间灵力的走向洞察的便是更加敏感,所以当玄武城之中的上空那些灵力开始混沌的时候,她的脸色就仿佛变得比锅底都要漆黑。 因为魔功本来就是吸引天地灵力进入体内,然后通过特殊的功法运作,最后变成他们身体之中独特的魔气,她很清楚这样强行改变天地灵力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何等危险的事情。 …… …… 远处的天空之中渐渐升腾起来了一片雪白的云。 说是云。 但是却是蒸汽。 是地上无数霜雪融化然后蒸发之后形成的蒸汽。 那一片白云就如同一片巨大的棉花横卧在天空之中,然后便是形成了这几百里之中独特的奇妙景象。 —— 魔宗从光明城之中出来,一步入半圣,然后这天地间数百里的天地尽皆都感悟到了他的意志。 他只需要动念便可以叫大地回春。 如今在这玄武城的上空也出现了这天地异样,是不是就是说明他们正在创造的东西真的可以有了威胁魔君的实力? …… …… 顾长生静静的坐着,他忽然有些不解,“难道我们就只能在这干等着?” 应檀溪站在原地,她忽然愣了一下。 因为她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感觉到了某种奇妙的东西。 远处的那片魔云已经漂泊了几天。 但是此时依旧没有靠近的迹象。 仿佛这片魔云正是在给他们这些准备的时间。 应檀溪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魔君不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现在天地间的灵力都已经畸形,他作为圣者怎会感觉不到? 难道他已经做好了要和洛宁交锋的准备?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把这易水剑阵放在眼里? 他是在等待,还是在试探? 应檀溪的脸上忽然渗出了无数细密的冷汗。 她的手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 她转身就走出了屋门。 顾长生有些不解,“你往何处去?” 应檀溪根本没有回答——她已经根本来不及回答也无法回答。 —— 魔君很可能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 而让他们如此安逸的布置出易水剑阵,这可能本来就是一个陷阱。 …… …… 秦薄衣正在屋子之中修炼。 她闭着眼睛,吸收着天地间的灵力,在冥冥之中,她正在努力的突破自己和生死境之间最后的那一层薄膜。 但是此时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 不是因为她颤抖,而是因为整个玄武城都颤抖了起来。 —— 不是因为玄武城颤抖,而是因为这天地间的灵力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然后脸色就忽然变得无比难看。 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了这天地间的所有灵力正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正在蜂拥的涌向那东北的方向。 那正是易水剑阵的方向! 玄武城周围本来几根极为粗大的灵脉忽然在此时变得稀薄了起来。 包括着方圆百里的灵力,都在这一刻变得稀薄了起来。 …… …… 应檀溪的脚步刚刚迈出了屋门。 然后她的脸色就变得比秦薄衣都要难看起来。 她抬头,然后便是看见了十几里外那座已经如同一个山峰一般的云山。 她的手就跟着颤抖了起来。 …… 远处不知道是谁忽然欢呼了一声,“是剑阵,剑阵成了!” 他们欢呼雀跃,认为自己已经不用死,认为玄武城已经有救。 …… 顾长生从后面推着轮椅走了出来,他一脸认真的看着应檀溪,“你怎么不去了?” 应檀溪没有去看那座云山,她的目光紧紧的盯住了那片漆黑的魔云,她的嘴唇颤抖,然后看着顾长生说说道,“已经来不及了。” …… …… 第五十章 杀意浓 剑阵成,异象显。 …… 魔君不是傻子。 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能威胁到自己的东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也不是狂徒,更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是何等的强势。 …… …… 应檀溪的脸色苍白,无比苍白。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魔君究竟是要做什么。 —— 自古以来,修行者最大的忌讳便是在修行之中受到外力的干扰,境界越高的人便是越如此。 但是也有另外一种忌讳。 那便是若是在修行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天地灵力支撑,那便也是会造成很大的困扰。 所以古往今来纵横境之上的大能突破圣者都是伴随着极为浩大的声势,也是伴随着极为漫长的时间。 即使是易水寒当年观河入圣,也不过只是半圣的境界。 今日魔君入圣,也不过只是半圣。 不是因为他们的天资不够,而是在那方圆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他们破境。 那自然是需要着极为浩大的灵力。 但是天地间的灵力滋生本来就不是固定的,这世间的所有灵力走向也都是不是固定的,所以这样的情况之下,这世间很难有人能在一个地方直接一步入圣。 因为灵力一旦被吸取,要等到它再次慢慢的滋生,不知道需要过多长时间。 这自然也是一个极为苛刻的条件。 可是在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的进入圣者? 传说之中天朝大司命便是一个圣者。 就连易水寒都只是半圣。 所以能修炼到这个境界的人,在这世间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所以根本没有人有过那样的经验。 …… 魔君不过只是半圣。 他既然要突破圣者,自然需要极多的灵力作为支撑,可是这世间哪里有那样一个去处呢? 莫非? 他是故意让洛宁和李凤凉建造而成易水剑阵? …… …… 天地仿佛发出了一声轰隆隆的巨响。 不知道是雷声还是灵力和空气摩擦的声响。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玄武城上空的天空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阴了下来,伴随着阴下来的天,还夹杂着磅礴的大雨。 城中的霜雪就在这一刻尽皆融化,玄武城方圆百里的天地竟然再也找不到一条灵力充沛的灵脉。 大地回春。 暴雨如盆。 …… 李诗诗骑在马上,站在两军阵的最前面。 她的盔甲里面还穿着棉衣,她自然不知道为何落雨,但是她早已经习惯,所以她并没有觉得十分惊讶。 倒是百里之外的马一将军,他已经接到了皇上的圣旨,知道今天便是进攻的时日。 可是就在这样的战场之上落下了这样的一片雨,军队应该如何前进? 可是依旧要打! 他硬着头皮,然后终于发出了进攻的号令。 伴随着那冰冷的入人心的雨水,浩浩荡荡的周人铁骑踏破了黑云下笼罩的喧嚣。 ……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之中的动静再变。 一道极为恐怖的寒流出现在了天上,然后那些雨水便是在瞬间变成了冰雹。 漫天的冰雹落下,有的没有带铁盔的人直接被砸倒在地,然后便是再也站不起来。 李诗诗握紧了手中的刀,她在这混乱之中一步未曾动。 她转头,看着那些已经生出了退意的士兵,她厉声喝道,“别说是下雹子,就算是天上下了刀子,你们也不许退!” 她知道这处战场是极为重要的。 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挡住周人的铁骑! …… …… 天空之中又落了半个时辰的冰雹。 在那一片鬼哭狼嚎之中,那上面的风暴忽然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风不再吹,冰雹和雨雪也已经不再落。 然后起义军和周人的铁骑终于在正面遇上。 在那一片苍茫之中,玄武城南门的战场终于打开。 人们睁开眼睛,然后便是发现在那一片混乱之中夹杂在周人铁骑后面的魔军。 那些魔宗的人! 这便是已经有了修行者。。 他们自然不是修行者的对手,但是这城中总是要有人站出来。 应檀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城楼之上。 她的身上没有一滴雨水,她的眼神平静无比。 她看着远处那片夹在黑云之中那片雪白的云,她知道易水剑阵已成。 魔宗的突然发难,这自然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默默的看着跟在那些修行者后面的魔宗大军,然后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在她的耳边就忽然响起来了一个声音。 “怕了?” 应檀溪转头,然后便是看见了秦薄衣。 她的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跳动了一下,然后看着秦薄衣说道,“怕是不会怕的。” 秦薄衣问道,“体内伤势如何?” 应檀溪说道,“好了。” 秦薄衣问道,“能杀人?” 应檀溪苦笑说道,“我其实很不愿意跟你一起……” 秦薄衣淡淡的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也是不愿意的。” 应檀溪说道,“我只是比较担心他们两个。” 秦薄衣说道,“我们只有做好我们面前的事情,我们才有资本去担心别人。” 应檀溪想了想说道,“有道理。” 她于是缓缓伸出了手。 但是剑来那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 秦薄衣便是已经把一柄剑送到了她的手中。 她淡淡说道,“剩些灵力杀人。” …… …… 洛宁和李凤凉站在那座孤山之上。 无数森然冰冷的剑意出现在他们的周围和身上。 天地昏暗,如果有修行者在这里,它们便是可以感觉到,至少有上千条灵脉都改变了它们的轨迹,然后落在了这里。 这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 在那些灵脉落下的地方,有着一柄柄嗡鸣的铁剑正在作响。 那座半个月前还比较风满的山峰,竟然在此时变得有些骨瘦嶙峋。 洛宁和李凤凉竟然在这十几天的时间之中用山石锻造了上千柄剑。 —— 这座山是没有名字的。 但是它却在此时有了。 洛宁管它叫做易水山。 随着天地的轰鸣,所有人都知道易水剑阵已经成了。 于是。 这两个人平静的看着天地异样,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洛宁淡淡说道,“差不多了。” 李凤凉说道,“早已经好了。” 洛宁平静道,“我说的不是剑阵差不多了。” 李凤凉问道,“那是什么?” 洛宁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是人,人要来了。” …… 天上的乌云和那代表着魔宗大军的乌云终于连接到了一起。 它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走完了这些天都没有走完的路程。 …… 那座山仿佛就在此时颤抖了一下。 然后天空之中那片黑云就此停止。 因为它比周围的乌云更黑。 所以洛宁能很好的分辨出来它的位置。 他转头然后看着李凤凉问道,“我的脸色如何?” 李凤凉看着他脸上自己涂上去看起来有些别扭的脂粉,然后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她们画的好,但是已经凑合了。” 洛宁咳嗽了一声,“这就好。” …… …… 两个人站起来了身子,然后从山上望向了东北的方向。 —— 那里没有轰鸣声,只有一个马车的声音。 …… …… 第五十一章 黑色的马车 马车。 走在这世间最孤独的路上。 …… …… 车看上去很孤独,但是事实上也正是很孤独。 没有人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就仿佛在天空之中的雨雪和冰雹落下的时候,它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这匹马车从黑云之中披霜带雪而来,然后落在了易水山的前方。 等待它的只有漫天已经近乎实质的剑意。 伴随着剑意的还有那片雪白的云。 云雪白。 正是如同白雪一般雪白。 有两人站在那云的下面,看上去就像是白雪之上两个不起眼的黑芝麻。 …… 那正是洛宁和李凤凉。 两个人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个马车。 —— 说是马车,但是却是只有车,没有马。 这个车只有两个没有拴着任何东西车辕,然后那漆黑的车便是在这苍茫之中显的更加显眼和诡异。 既然没有车辕,这车应该如何运转? 没有人知道。 所以,那宛如幽灵一般的车开过来的时候,便显得无比的诡异和可怕。 …… …… 洛宁和李凤凉没有相互对视,但是他们却已经心意相通。 他们不约而同的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剑。 天空之中那上百条的灵脉如同决堤江河一般正在向着易水山之中灌输着灵力。 然后天空之中所有的积云都在这一刻碰撞,然后翻涌了起来。 一道清脆的雷声出现在了山脉的上空。 洛宁的眼神更低沉,因为在他体内那些魔王临死前留下的魔气明明都已经被他用灵力压制了下去,但是就当这个车子出现的时候,那些魔气竟然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 他的手开始颤抖,然后有无数细密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落而下。 李凤凉距离他的距离最近,自然也是最能感受到洛宁此时身上的变化。 他横着剑,然后看向了他,“怎么样?” 洛宁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只是更加凝实的看向了那辆马车,无数细密的雨点混合着冰雹落下,砸在他的身上。 但是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 他从未先行出过剑指向自己的敌人。 在洛宁的所有战斗之中,他往往都是被迫出剑的那一个。 但是也有很多他先出剑的时候,那往往是他有必胜把握的时候。 若非如此,他的剑就像是他的人一般平静沉稳。 但是当那辆黑色马车出现的时候,带给他的压力却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 那辆黑色的车忽然停住了脚步。 它遥遥的看着洛宁,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头。 但是就在此时,它的车棚之上忽然升腾而起了一道黑色的烟尘。 那便是魔气! 伴随着这道魔气的升起,天空之中本来还在落下的所有冰雹和雪雨都在此时到卷而起。 洛宁和李凤凉孤立的站在山顶,然后他们便是感觉到了一座山从天空之上落了下来。 …… 整个易水剑山都在此时发出了一声嗡鸣,然后一道清脆的碎裂声音便是出现在了洛宁的脚下。 洛宁没有低头去看,他就知道山石已经碎裂。 但是即使如此,他的目光依旧是坚毅的。 他知道这是来自魔君的试探,所以几乎就在那道魔气升腾的同时,天空之中那上百道的灵脉都在此时瞬间闪亮而起。 它们已经被改变了灵力的走向,所以此时便是要维持住这座大阵。 那山石的碎裂声还没有停止响动,洛宁的剑就已经出鞘! 他根本没有办法像对付其他人那样把剑留到最后。 他面对着那辆黑色的马车,就像是面对着这天下最可怕的东西。 他的口中就几乎在与此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喝。 忘川剑挥动而起,然后冲天而起的便是不只是忘川剑。 还有易水剑意! 冲天而起的剑意! …… 这座山忽然就仿佛在此时变成了一柄剑。 天空之中那座由魔气构成的山峰忽然在此时颤抖了起来,仿佛是经受不住了那柄剑的锋芒。 无数的冰雹和雪雨都在此时重新回到了天地间。 那片魔云就此顿开! 当冰冷的冰雹重新打在洛宁和李凤凉的头上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知道这已经成功。 不是他们的成功。 而是剑阵的成功。 这座剑阵确实能有着和魔君抗衡的资本! 洛宁轻轻的提着剑,然后在天空之中画过了一个完美的弧线。 冰冷的冰雹打在他手中的剑上,发出了一声声极为清脆的声响。 他低头顿步,然后低低喝了一声,“开!” 剑意顿开! 魔云顿开! 李凤凉倒退了一步。 然后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 他手中的剑没有能来得及出鞘,然后便是跟着颤抖了起来。 他的手是颤抖的。 人自然也是颤抖的。 洛宁的身体站在原地未曾退,因为他的双脚已经深深地陷入了山顶的山石之中。 …… …… 但是好在这一次防御是有效果的。 他们抵挡而住那辆黑色的马车,自然也是抵挡而住了漫天的魔气。 那马车似乎是有些吃惊。 或者是说他已经想到了,只是觉得有些晃神。 但是无论是那种情况,现在的情况对于它来说都已经是极为出乎意料的了。 …… 洛宁和李凤凉借助着易水剑阵一招破了魔气,但是他们的脸上却是没有出现任何松懈的神情。 因为他们知道,那马车之中的那位,甚至都没有真正的动过手。 他或许只是看了这里一眼,然后便是引起了如此轩然大波。 所以当他真正的走出来的时候,也许这天地都会变色。 洛宁平静的看着那漆黑的马车。 然后他忽然叹了一口气。 李凤凉不知道他为何叹气,但是当他咬着牙握着剑重新走回来的时候,他就仿佛听见了在那马车的方向有了一个回应他的声音。 那也是一声叹息。 有些骄傲。 有些自豪。 还带着些不可一世的狂傲。 他能在这叹息之中听出来很多东西。 然后,他瞪大了眼睛,看见了那马车上的车帘缓缓的被一只粗大的手掀开。 那只手实在是粗大,因为它的上面长满了老茧。 就像是一个樵夫的手。 洛宁的喘着气,但是当他看见那只手的时候,他的呼吸就再也控制不住。 当年在青山顶上的时候。 魔君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是能随手取走他们几个的性命。 …… …… 秦薄衣正在对付面前的魔宗大军。 然而就在那只手伸出来的一瞬间,她的脸色就在这魔气之中变得无比的苍白。 她很清楚这气息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不由得抬起了头,看向了十几里外漫天乌云之中那片雪白的云花。 …… …… 顾长生放下了手中的刀。 他轻轻的眯了眯眼睛,然后眼中再无玩笑。 这是他一生之中最为认真的眼睛,也是他这一生之中只有当产生了惧怕了之后才会有的眼神。 …… …… 洛宁平静看着李凤凉说道,“你看,就是他。” …… …… 那马车之中的叹息声逐渐的大了。 一个中年人的声音饶有兴趣的说道,“若是我当年在青山顶上快些杀了你,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这些事情了?” …… …… 第五十二章 等什么君 洛宁和李凤凉本来是在等待。 静静的等待。 等什么君。 然后等来了魔君。 …… …… 洛宁压制着体内的魔气,然后把忘川剑缓缓的放下。 —— 那马车的车帘终于在此时完全被掀开了。 一个中年人就从那车之中钻了出来。 他的容貌实在是平常无奇,就像是一个乡下最为普通的樵夫。 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绝对不是一个樵夫能够穿的。 那黝黑的衣服就像是天空之中的翻涌的魔云,也正是如同能吸人心魄的无穷魔力。 …… 无论是谁,若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樵夫去看,那么他无论如何都是要吃大亏的。 甚至会丢掉自己的性命。 …… 李凤凉看着他,然后又转头看着洛宁问道,“是他?” 他的语气之中没有质疑,但是似乎有些不相信那个传说之中的男人竟然就是他。 但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忽然愣住。 他仿佛记得好像在何处见过这个面容普通的樵夫。 但是究竟是在何处?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陷入了深深的回想。 但是魔君却是根本没有打算给他这个回想的机会。 魔君看着他笑着说道,“我们在马嵬关见过。” 李凤凉的眉头挑了起来。 —— 他已经想了起来! 他看着魔君,然后嘴唇颤抖的说道,“既然如此,当初为何在那城中你不杀了我?” 魔君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一只猛虎会在意一只蝼蚁?” 李凤凉咬着牙看着他说道,“但是现在这蝼蚁就挡在猛虎的面前!” 魔君看着他接着说道,“你不过是来送死。” 他的声音经过空气的传播,显得无比的威压和端庄。 但是正是这样的声音才能让人从内心感觉到无比的惧怕和畏惧。 …… …… 魔君说完那句话,然后终于把目光投向了洛宁。 他先前问出的那句话洛宁还没有回答。 因为他还在沉思。 然后现在魔君看他,他于是终于认真的看着魔君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过去的事情,但是你现在来到了这里,所以我就必须拦住你。” …… 魔君平静的望着他说道,“就凭这个?” 洛宁正色说道,“就凭这个。” 魔君哈哈大笑,“你知道我本来可以选择不来。” 洛宁道,“但是你还是来了。” 魔君平静道,“你聚集了一百多条灵脉的力量在这里,虽然可能是极为危险的存在,但是也有可能助我真正成圣的契机。” 洛宁道,“这也有可能是我斩杀你的契机。” 魔君冷笑道,“你该不会真的凭借这个剑阵就能杀死我吧?” 洛宁道,“杀不杀的死,也要尽力。” 魔君的目光收回,然后他静静的感悟着天空之中纵横的剑意,然后兀自冷笑说道,“看来易水寒害人不浅,他的易水剑阵虽然厉害,但是却不是你们这种生死境的人能施展出来的。” 洛宁平静道,“剑阵本来就是不是阵,而是人!” 魔君喝道,“但是你们实在是太弱,即使有着这一百多条灵脉的帮助,你们也依旧很弱。” …… 洛宁不再说话,他握紧了手中的忘川剑,然后思考着说道,“你有些不一样了。” 魔君道,“哦?” 洛宁说道,“在青山顶上,你不会同我们废话,但是在这里你却很多话。” 他用手指拨了拨自己的剑锋,然后说道,“若是你真的有把握破阵,你不会在这里跟我们废话。” 魔君笑道,“我要破阵,确实是易如反掌。” 洛宁冷冷道,“但是你身上的伤势允许吗?” 魔君的脸色忽然就在这一刻便的阴暗了下来。 仿佛洛宁这一句话就像是一座山一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目光阴沉,像是锋利的刀锋。 洛宁却看着他继续说道,“当年的那场大战,你身受重伤,所以在这十几年的时间之中一直在寻找星陨石的下落,也是为了玄天神铁。现在你虽然已经是半圣,但是你体内的伤势却依旧还在,当年的伤势可能大部分已经恢复,但是作为同样是圣者的易水寒在你身上留下来的剑意伤痕却是不能被抹灭……” 魔君的目光阴霾,然后他沉默了片刻。 阴霾变成了笑意。 他笑着说道,“你猜的为何这么准?” 洛宁道,“因为我是用脑子。” 魔君冷冷笑道,“不瞒你说,就算是今天的我伤势未曾痊愈,但是对付你们却依旧是一件极为轻松的事情,你们只有一次机会,若是杀不了我,待我聚集了这上百条灵脉的力量,我也许便就是可以突破真正的圣者了。” 洛宁喝道,“我自然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魔君望着他更加轻蔑的笑着,“你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脸色比雪都苍白。而在你身边这人却是连生死境都没有到达,我真的很好奇,这样的一座剑阵能庇护你们到什么时候?” 他的话终于说完了。 当他说完了话的时候。 无论是谁再跟他说什么,他都决计不会再说一句废话。 洛宁的表情终于凝实了起来。 他的手搭在剑上。 —— 忘川剑! 剑意纵横。 —— 易水剑意! 李凤凉就站在他的旁边,两个人就像是当年在马嵬关的长街上面对二月花的时候那般。 …… …… 那辆黑色的马车飞向了空中。 阴云之中打出了一道犀利的闪电,就像是利剑归鞘。 洛宁和李凤凉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马车之上。 魔君依旧站在原地一步未曾动。 他还是没有出手。 然后整座剑山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一道难以言喻的恐怖力量出现在了易水剑阵的上空,再次如同小山一般的狠狠砸下。 就在魔君的左眼和右眼之中几乎同时就出现了两种颜色。 一边是生的辉煌。 一边是死的寂灭。 这就是圣者的领域。 天地间狂风骤起,然后万物生长,无数的青色藤蔓从地底疯狂生长而出。 然后它们便是在触碰到了漫天的魔气之中又迅速枯萎,然后寂灭! …… 但是洛宁绝对不会给他出手的机会。 在他与所有人的对决之中,他都是被迫出手。 但是此时他的剑已经比任何人都要快。 就算是和他同等境界的易水寒也许都不如他! …… 那剑于是就到了! 只是,他斩的不是魔君。 而是这天地间的灵力。 —— 一道道凌厉的线条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然后封死了魔君周围的几个方位。 于是他的速度便是在这一瞬间丧失了威力。 洛宁再次挥剑。 然后这次李凤凉的剑也跟着挥动了起来。 两剑再次落下。 整座剑山都在此时发出了一声嗡鸣。 天空之中那道威压还没有落下,然后易水剑山便是整个陷入了大地三寸! 第五十三章 一手指 剑山下降了三寸。 但是不代表人也跟着下降了。 因为就在天空之中那道威压跟着落下的时候,洛宁的剑从下往上已经撩了上去。 他根本没有正眼看那从正面飞过来的马车,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 他已经把那马车交给了李凤凉去处理! 这便是对于自己的身边的人的绝对信任。 所以,就当李凤凉举剑的那一刹那,那半山的剑意和灵力都随着他的剑舞动起来。 山石在摩擦,然后沙沙作响。 两个人的身子便是腾空飞在了半空之中。 …… 洛宁在上。 李凤凉在下。 那上百道灵脉的就在此刻在天空之中大放光芒,然后那由剑组成的封锁灵力的阵法上的每一柄剑都在此时轰鸣起来。 那些山石铸造成的剑正如同一根根烧红了的铁棍横在这座山峰之上。 李凤凉要对付的是那砸下来的马车。 而洛宁则是在他出了一剑的同时直接出了两剑。 一剑剑斩魔君,另一剑撩天应付那再次落下的魔气。 整座山的压力于是仿佛倒转了过来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那马车定格在了空中,上面的车帘已经被空气之中的风扯碎成了碎步。 洛宁的身子也在空中,他的眉头凝视着魔君前方三米的地方,然后手中的剑便是跟着颤抖起来。 场面一时间变得极为微妙了起来。 李凤凉的脚也未曾落地。 若不是仍然在吹动的和风和天空之中依然源源不断向着这里灌输的灵力和剑意,若有旁人看见了只怕是以为时间都跟着冻结了。 …… 魔君的手已经负在了背后。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的那间黑色的衣袍没有跟着风摆动,他的身上甚至连一滴的雨水都没有。 他的目光看着洛宁,然后忽然生出了些许情绪。 —— 是什么? 他是在怜悯? 还是有些惊讶? 但是无论是什么,都可以确定此时的他根本没有使出自己的全力。 他要得到的是这上百条灵脉的加持,所以他不能出手毁了这里,他要做的是杀死洛宁和李凤凉,然后从他们手中把这里抢过来。 …… …… 洛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在他决定建造易水剑阵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魔君真正进入圣者的一个契机,自然也是他们唯一打败能打败魔君的一次机会。 这便是把这场战斗变成了一次赌博。 一场两方都有机会五五开的赌博。 可是他始终还是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魔君实在是太强大了。 他的剑意虽然封住了天地间的灵力,虽然无比强大,但是魔君对付他们却根本不需要速度。 他站在原地,然后伸出了一个手指…… 一个看上去有些粗糙的,只属于农民和樵夫的手指。 那只手指穿过了风和雨,但是却不能有任何东西打湿它,然后它就如同一个樵夫正在准备砍树之前笔画的那一下,这只手指重重的点在了洛宁凝结在他面前的剑意之上。 …… 雨水从洛宁的脸上混着残妆流淌而下。 稀疏的冰雹落在他的身上,发出了一声声的闷响。 但是他却没有叫一声。 因为这种程度的疼痛实在算是算不上疼痛。 那天空之中的魔气和他体内的魔气才是最要命的存在。 …… 本来是僵持的局面,但是随着魔君的这一个手指伸出,那场间的情景转瞬就被打破了。 那道剑意就仿佛一只钻进了渔网上岸了的鱼儿在奋力挣扎。 但是无论它怎么挣扎,最后还是难免逃脱不了死亡。 那道剑意瞬间破碎。 魔君面无表情,他的手指没有任何的停顿,那是由这上百道灵脉组合而成的剑意,就算是一个纵横境的大能来到这里,也许他都无法承受。 但是在魔君的面前,这道剑意就跟玩具一般的简单。 他挥手,然后便是破碎了剑意。 洛宁的身子本来是在半空之中,但是随着魔君的这一指点出,他的脸色便是再也绷不住了。 本来苍白的脸上涂着脂粉遮挡着他的苍白,但是却在此时还有些泛红。 他脸上的妆容已经被雨水冲淡,但是却又在此时泛起了一丝不健康的红色。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然后放大。 魔君的那只手指然后就在他的眼神之中仿佛一下子延长了无数倍,转瞬就到了他的面前。 他在山上。 魔君在山脚。 两个人之间至少隔着数里的距离。 这数里之中的每一滴雨水和冰雹以及雪片都是蕴藏着恐怖的剑意。 但是那只手指却直接无视了这些。 ……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 天空之中这本来已经僵持的局面瞬间就被打破了。 洛宁的身子就在一刻如同一只在天空之中飞翔的鸟被一块砖头拍在了脸上一般在天上被拍了下来。 他的下面便是李凤凉。 然后他便是重重的砸在了李凤凉的身上。 两个人就都在这风雨之中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滚落而下。 然后随之崩溃的就是天空之中的剑意和无数的灵力线条。 那上百条灵脉都像是在此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般。 然后天空之中的响动便是如同上百根琴弦一般胡乱的响动了起来。 琴弦乱舞,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雨水和冰雹跟着落下。 随即落下的便是那辆黑色的马车! 它在天空之中已经呆了太久,此时它已经完全承受不住这两面给它的压力。 用精铁精钢铸造的它就在此时发出了一声细密的破碎之声,然后一道恐怖的力量便是直接在天空之中把它撕扯成了碎片。 天空之中伴随着冰雹雪雨,一瞬间就下了一场铁雨! 李凤凉先落地,然后他便是直接站立不定,喷出了一口鲜血。 洛宁砸在他的身上,直接打了无数个滚不知道去了何处。 李凤凉手中的剑直接应声而断。 …… …… 整座易水剑山就都在此时又下降了数米。 魔君在风雨之中平静的迈步走上了山一步。 他淡淡说道,“什么狗屁的剑阵,不过如此……让我虚惊一场。” …… …… 洛宁躺在地上。 他的眼神看着天空。 忘川剑在他的手中还没有松手。 他似乎是在沉思。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他伸出手了,然后在山石之中握住了什么东西。 …… 他缓缓用力——然后抽出了一柄石剑。 …… …… 第五十四章 一石剑 石剑。 不是石头的剑。 而是用石头铸造而成的剑。 洛宁的右手握着忘川剑,然后左手抽出了那柄石头剑。 不是因为忘川剑不锋利,而是因为魔君实在是太强大了。 强大的已经突破了他的想象。 …… …… 所以他不能有任何留手。 那柄剑被他握在手中,便就是意味着天上有一道灵脉在同时出现在了他的剑上。 这柄石剑本来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天地间灵力的走向。 于是此时此刻,天空之中的风就完全变了模样。 一道犀利的魔气从易水剑山的头顶疾掠而过。 然后无数的细碎雨花便是打了下来。 洛宁躲过了魔君的一指,然后他的眼神便是收了回来。 他带着几分认真又带着几分平静的看着魔君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算是鱼死网破,也要在把你留在这里。” 魔君挑起了眉毛说道,“哦?” 洛宁道,“你已不用再哦!” 他站直了身子,然后回头看着那已经别马车碎片划得遍体鳞伤的李凤凉。 他喝道,“还能动吗?” 李凤凉颤抖着握紧了剑,“自然!” 洛宁笑着说道,“这就好,既然都能动,那便让他见识一下何为易水剑!” 李凤凉的目光死死的沉了下去,他已经知道洛宁打算怎么办。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犹豫,因为就算是此时洛宁让他去死,他也会去的! 李凤凉轻轻的低着头,然后伸手握住了自己手中的铁剑。 他的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喝。 然后他面前的空气似乎都波动了起来。 铁剑颤抖。 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力量。 李凤凉的脸更是变得毫无血色的苍白。 他的人颤抖,然后脚步就跟着颤抖,一道冲天而起的剑意就出现在了这天地间! 一条奔流的长河。 冰冷的剑。 冰冷的河。 疑是银河落九天。 这便是易水。 他借助着整个剑阵的灵力,把体内的剑意扩大了无数倍,直到能和天空之中这道魔气相抗衡。 洛宁的挑着眉毛看着魔君,“不妨告诉你,这便是我最后的手段,也是我最强的手段,你若是能破了这一招,我们便是再没有还手的力量。” 他的话音落,然后口中也是发出一声清喝。 灵脉的气息骤然暴涨,然后天空之中就在此时仿佛出现了第二条河流。 那便是第二条易水! …… 魔君轻轻眯着眼睛,然后看着洛宁,“我以为天下易水剑只有你自己会,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是易水剑的传人?” 洛宁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你没有想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魔君道,“他也是剑渊的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洛宁带着笑看着他,然后却不再说话。 不是因为他不愿意搭理魔君,而是因为天空之中传来的压力实在是太大。 灵力乱舞,然后他手中的那柄石剑便是应声而断。 天空之中的那两道剑意就在这一刻仿佛扩大了上百倍。 —— 这是几百条灵脉共同的威压,也是这片天地的威压。 人只要是在天地间,就难免受到威压,但是若是站在这片天地间,那么这片天地的重量便是在此时都能压在他的身上。 人能和灵力抗衡,但是如何和天地抗衡? 魔君轻轻眯上了眼睛,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出现在了这座剑上之上。 他刚刚迈上山的一只脚缓缓抬了起来。 …… 他想要撤退? 但是他脚步还没有来得及撤退,这天空之上忽然就出现了无数柄飞剑。 这些剑就好像从地下生长出来的。 这些剑就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 事实上这些剑也正是在这里等待了不知道多长的时间。 这是洛宁和李凤凉这几天锻造出来的剑。 也是他们最后的用来封锁这天地灵力的底牌。 魔君的眼睛看着那些升起来的剑,然后眼神之中终于有了些凝重。 …… …… 秦薄衣正在对抗一个魔宗的修行者,她是最先感受到天地气息变化的一个人。 因为她对于这种剑意异常的敏感。 天空变得昏暗,然后周围的灵力忽然就在这一刻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走了。 或者是说被某种东西吸引走了。 …… 修行者的修行,本来就是靠着吸取天地间的灵力才能进步,但是此时天地间的灵力忽然就仿佛在这一刻蒸发了一般。 就算是她的境界,也绝对不能再这周围再吸取到一点的灵力。 她握着剑抬起了头,然后看向应檀溪问道,“易水剑阵应该是这样吗?” 应檀溪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然后她的目光缓缓的落在了远处的那座山上。 她有些迟疑的说道,“应该是,也应该不是……” …… …… 顾长生骂着娘。 但是洛宁的动静搞的越大,他的心里就越是觉得有底。 他有些不解的说道,“若是把这周围的灵力都抽过去了还打不过,那才是奇了怪呢。” 他这样说着,然后一个声音却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真的是太小看魔君的实力了。” 梧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 她的眼中满是阴霾。 顾长生有些不解,“就算他是魔君,洛宁用方圆几百里的灵力和天地压在他的身上,他又如何能支撑的下去?” 梧桐的神情更加担忧。 她缓缓说道,“我只是怕他不需要躲避……” 顾长生低头沉思,“不需要躲避?” …… …… 洛宁知道魔君需要什么。 他需要这易水剑阵之中的灵力和灵脉来让他突破圣者。 但是他也知道他自己需要什么。 他同样需要这几百条灵脉帮助自己打败魔君。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的脸色已经不苍白。 也不血红。 他就仿佛恢复了正常的形态。 李凤凉站在他的身后,他手中的铁剑也断了。 他的剑已经断了不止一次,但是此刻的断却是根本无伤大雅的。 因为这山上有几百柄待命的剑,也有着几百条待命的灵脉。 洛宁平静看着魔君道,“当年在青山上,你看了我一眼,我就已经要死去,但是现在我却能在正面对抗你,我听说当年郡主只是一声剑来便是把你吓退千里,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魔君静静的看着那漫天在山上升起来的如同飞蝗的剑。 他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他自然能感受到这周围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这剑阵竟然就在这一瞬间抽干了方圆几百里的灵力。 天空之中灵力凝结,然后已经近乎成为了实质的状态。 那些如同雨滴一般落下的灵力每一颗都蕴藏着毁灭般的力量。 这天下,无论是在什么地方,都是不可能再有这这般充沛灵力的地方。 他有些恍惚,似乎不理解紧紧凭借着一个生死境和一个未曾踏入生死境的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 现在这剑阵确实有着和他抗衡的资本。 …… 他平静问道,“你要做第二个郡主和易水寒?” 洛宁望着他也平静说道,“我只做第一个我。” 他沉思了片刻,然后手指都因为这天空之中灵脉带给他的巨大压力而颤抖起来。 洛宁望着他说道,“我不是易水寒,我就是洛宁。” …… …… 第五十五章 血魔刃再现 漫天的剑雨就在此时如同落下来的雨水和雪花一样飘逸。 洛宁站在这雨水和雪花的中间,脸色像是一片苍白的镜子,一片真正的雪花落在了他的眉间,然后融化成了无数的水珠和水星。 天空之中无数的剑意纷纷,像是无数条来自染坊的布。 但是这些布就在此时凝聚成了完美的一条线,最后如同烟花一般绽放在这天空之中。 洛宁狼狈的站在风雨中。 他的脸上和头上已经被天空的冰雹打满是满是包和伤痕,但是他却依旧站在这风雨之中一动未动。 他顶着漫天的魔气,然后缓缓的握住了自己的双手。 一柄柄黝黑的石剑就从那漫天的魔气和雾气之中显露了出来。 洛宁喘着气,流着血,然后望着魔君说道,“你看,这件事情就是这般简单。” 魔君看着他,然后慢慢的低下了头。 他似乎是在沉思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洛宁说的是什么事情。 也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事情。 所以他的沉思了很长的时间,然后缓缓的张了张嘴。 他看着天空之中那无比壮观的情景,然后说道,?“真是可惜!” 洛宁瞪着眼睛问道,“为何可惜?” 他没有去解释为何可惜,也没有想要回答洛宁这个问题。 他低着头,然后缓缓的伸出了手。 他望着的远处的天际。 然后他的眼中有着几分凝重的缓缓的说道。“剑来……” …… …… 土城之前。 本来是已经残破不堪的战场。 本来是已经尸骨遍地的战场,没有人,也没有生命。 鲜血已经在地下然后被冻结,最后变成了永恒凝固在这里的画面。 一个老人。 一个很苍老的老人,出现在了这里。 他可能就是一个拾荒的老人,也可能这一辈子就都是靠着拾荒为生,所以当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 当他扒拉开一个雪堆,露出了里面的东西的时候,他的生命和命运就已经注定改变。 里面露出了一具已经冻僵了的尸体。 那尸体的手中握着一截炭黑色的木棍。 这位老者可能没有想到这个人生前是有多么的风光,他也没有能想到他曾经在魔宗之中拥有着怎样的地位。 但是当他深处了那双手的时候,天空之中就已经隐隐出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气息。 …… 这道气息是来自那个人的尸体,也是来自他的手。 可是这个老者不是修行者,他自然感觉不到这气息究竟是何物。 他费尽了浑身的力气然后把那个尸体扒拉了出来,然后满怀高兴的搜刮着他认为值钱的东西。 他完全忽略了在他背后的个死人。 忽然间。 …… 那个死人的手指头动了一下。 不是起死回生,也不是诈尸。 而是他手中的那截黑色木棍动了一下。 一道冰冷的光芒出现在了这天地间。 然后一柄雪亮的剑便是从地下露了出来。 不是雪亮。 因为这柄剑是漆黑的。 但是又仿佛和剑光有些不同? 老者愕然回头,然后他便是看见了在这雪地之中露出了一柄刀! 不是切菜的菜刀。 也不是杀猪的刀。 这就是一柄漆黑的刀。 老者的眼睛瞪了起来,然后望着远处的天际,他已经认为这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然后便是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 可是他的手却根本没有来得及碰到那柄刀。 天空之中忽然出现了几分不属于这里的味道,最后一道若有若无的魔气便是出现在了这片天地间。 那柄刀就仿佛又了生命。 然后。 那个老者的眼睛瞪着,伸出来的手就这样定格在了半空之中。 那柄刀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然后落在了白雪之间。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因为他能在临死前看见自己头上涌出来的鲜血。 他似乎能感觉到自己的人头就这般落下,然后在临死之前最后一眼就是看见了自己的衣衫。 那柄刀如同闪电一般飞向了天际,最后不知道去向了何处。 事实上,也是没有人关心它的去留。 因为它本来就不是属于这里的东西。 …… …… 魔君的手还在伸着,但是目光已经完全变化了。 他一声剑来。 然后在天边却是飞来了一柄刀。 那柄和血魔棍齐名的血魔刃。 魔君的手终于握到了那冰凉的刀柄。 他笑着看着洛宁说道,“你看,它来了。” 洛宁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说道,“这不是剑。” 魔君笑着问道,“这和剑有区别吗?” 洛宁想了想然后说道,“你这样的人不配用剑。” 魔君愣住,然后笑着问洛宁说道,“那怎样的人才配用剑?” 洛宁道,“至少你是不配的。” 魔君说道,“你配?” 洛宁看着他认真说道,“你手中的这根烧火棍本来就不是剑。” 魔君笑着说道,“我说它是剑,它便就是剑。” 洛宁微笑问道,“就像是你说什么是什么一样?” 魔君微笑着看着他说道,“真正的强者确实是有这样的资本。” 洛宁问道,“剑已经在了你的手里,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魔君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打算试试看这柄剑是不是快的。” 洛宁笑着说道,“好的,我现在就来帮你试试。” 天空之中的易水剑意还在翻滚,洛宁于是握紧了拳头。 他望着魔君淡淡说道,“好。” 魔君的举着刀走上了山。 这次他没有停下脚步。 空气之中无数的剑意就在与那柄血魔刃碰撞的瞬间变得粉碎。 他握着血魔刃,然后就仿佛换了一个人。 事实上。 这也正是他的真实实力。 他从开始到现在,就没有正面过洛宁。 现在他握住了血魔刃,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空中的魔气。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似乎是在对洛宁说。 但是这种感觉实在是他许久没有过的。 就仿佛当年战三大宗的那个他又回来的。 …… 这便是归来。 当他握住血魔刃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经从十几年前回来了。 …… …… 第五十六章 深山新林 一边是一柄血魔刃。 一边是漫天的剑。 当魔君拿出那柄刀的时候,他就已经注定不一样。 这便是说明他认真了。 …… 当年的百魔棍或者是血魔刃都是他的武器。 他曾经便是就靠着这两个东西打的天下六大高手没有还手之力,若不是易水寒破境入圣,恐怕还是打不过魔君。 这是曾经在魔君手中大放光芒的兵器,也是曾经让天下所有人都惧怕的兵器。 魔君平静的看着洛宁,然后手中的刀刃便是如同旋风一般的落下。 洛宁的脸色更白。 忘川剑上的压力然后就更大。 一道清脆的鸣叫出现在了这里。 李凤凉在他的身后,然后半截身体已经被埋在了山石之中。 那道魔气剑意就这般落下。 没有声音。 没有任何动静。 忘川剑就这样断了。 洛宁的身体就重重的飞了出去。 一道不深不浅的剑痕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从眉间到下颚。 一道血痕。 仿佛一条穿过天际的彩虹。 若是这座大阵的威力再弱一分,断成两截的应该就是他的身体。 他看着魔君,然后终于明白他为何这般猖狂。 …… 因为他本来就是无敌于天下。 真正的无敌。 当他握住血魔刃的那一刻起。 他就已经重新在这世间复活了。 …… …… 北海云山的山峰之上本来是有着一块万米的积云。 但是就在此时,这片积云却是忽然翻涌了起来。 一道黝黑的气息出现在了这片云朵之上。 然后如同利剑一般去到了远处的天际,然后不见了踪影。 那片云海颤抖,就仿佛这片天空都跟着颤抖了起来,一个人咳嗽声然后出现在了这座山峰之上。 那个身影在这云朵之中显得不仅更加有些单薄。 但是他却是站成了一柄刀。 他的脸也是如同刀一般坚毅,然后他轻轻的抬头,望向了远处的云海深处。 他伸出头轻轻嗅了嗅,然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然后他的头便是缓缓底下。 这次低下,然后便是再也没有抬起来。 …… …… 枪林门口冷冷清清。 没有人,也没有动静。 那座大门依旧关闭,就如同死了一般。 究竟是死了还是怕了? 没有人知道。 或许这两者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区别? …… …… 玄武城的大地开始颤抖。 天地异象。 应檀溪看着远处易水山峰的方向,然后目光更加的深邃和担忧。 —— 那朵魔云已经把天空之中的白云全部笼盖而住。 半空之中除了纵横的魔气竟然再也找不到半分剑意。 …… 秦薄衣面无表情的斩杀了面前的一个阴阳境的魔宗修行强者,她平静的看着应檀溪说道,“你在这里,我去……” 她撤剑转身,然后便是要走。 但是应檀溪却是狠狠的抓住了她的手。 “你这般去,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秦薄衣转头淡淡的看着她问道,“莫不是你怕了?” 应檀溪急道,“这和怕不怕没有任何关系。” 秦薄衣问道,“那你去不去?” 应檀溪喝道,“他们现在的战斗,根本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若是你直接这般去,反而是会影响了他们!” 秦薄衣的头低下,她沉默不语,似乎已经是同意了应檀溪的说法。 但是若是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出事吗? 天空之中忽然有了一道极为恐怖的响动。 一道黑色的烟雾就如同飞鸟一般的掠过了天空,向着远处的易水剑山方向而去。 应檀溪的脸色骤然变化。 “是她!” …… …… 顾长生倒在屋子之中。 他艰难的扶着轮椅,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脸色比应檀溪更难看。 他没有能阻止梧桐,自然也没有办法劝说她。 一个女人要决定做的事情,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他看着屋子之中苦笑着,然后不语的低下头。 一个家人紧张的走了出来。 他看着顾长生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长生看着他说道,“无事。” 那个家人看着他问道,“城中都在传说剑渊的十三山主能斩了魔君,这是不是真的事情?” 顾长生看着他笑道,“这自然是真的事情。” 那个家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其实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假的。” 顾长生愣住,然后他的头低下。 那家人紧张说道,“若是他们打不过魔君,此番前去不是去送死?” 顾长生认真看着他说道,“你要记住一句话。” 那家人的头低着,然后认真的听着。 顾长生认真说道,“这个世界上若是送死的人多了,也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 家人说道,“我记住了。” 顾长生又看着他说道,“可是送死的人总是傻的,他们不想要别人死,所以自己必须去死。” 家人愣住,然后似乎明白了为何不见了梧桐姑娘。 他看着顾长生问道,“所以?先生不是傻子?” 顾长生平静的整理好了衣衫,然后推着轮椅走出了门。 他淡淡说道,“我当然不是傻子,我只是傻子的朋友。” 那家人有些着急的问道,“那先生要去何处?” 顾长生笑着说道,“我看傻子看的多了,看的我也想要再当一次傻子。” 家人急着说道,“先生的伤势实在是太重……” 顾长生从身上不知道何处已经摸出了一个酒壶。 他仰头,然后在冷风之中胡乱往着自己的口中灌酒。 他大笑而出,那家人的话语也就跟着在冷风之中回荡不绝。 家人的眼神有些黯淡,然后忽然又有些不解。 这傻子怎么如此好? 这世间为何这些人都想要去当傻子? 他忽然跑出了门,然后望着顾长生的背影喊道,“你会死?” 顾长生道,“这城中的人都会死!” 那家人听到了这句话,然后忽然咬着牙。 他转身回到了屋子之中,然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把菜刀。 他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然后扶住了顾长生的轮椅。 “既然如此……我和先生一起去当一次傻子!” 顾长生的手在车轮上缓缓落下。 他闭着眼睛,并没有回答。 但是他的眼角却已经有泪水落下。 他忽然想起了几个已经死去的人。 风雪如刀。 那家人推着他走出了城门。 …… …… 第五十七章 刀意 清凉的风。 梧桐的动作很快。 但是再快的动作也有慢下来的时候。 她站住了脚步,然后停住了身子。 —— 因为在她的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 …… 一个最孤傲的人。 一柄最孤傲的枪。 一个看上去比树都笔直的人。 —— 于是,梧桐的手掌缓缓攥了起来。 一道黝黑的魔气出现在了这天地间。 百魔棍的影子已经出现。 但是那个人却忽然打断了她的动作。 他平静说道,“你可以过去。” 梧桐愣住。 然后他看着她继续解释说道,“魔君说过,他要亲自杀你。” 梧桐低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望着他说道,“他难道就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 那人冷冷说道,“所以我便是需要在这证明我自己。” 梧桐说道,“你若是杀了我便是很好的证明。” 那人道,“魔君要亲自杀你。” 梧桐看着他说道,“你会后悔。” 那人说道,“等你见到魔君时候也会后悔。” 梧桐的拳头握得很紧,然后她缓缓的向前走了一步。 枪未曾动。 人也未曾动。 他在这雪中,但是却仿佛再也感受不到了他的存在。 梧桐知道。 他在魔功的修为之上已经超过了自己。 她轻轻的踮脚,然后化作了一道黑风消失不见。 他果然没有动她。 因为他等的本来就不是她。 而是她身后的人。 …… …… 应檀溪和秦薄衣也站住了脚步。 六双眼睛,然后三个人都对视了。 气氛很冷。 但是应檀溪的嘴却擅长解除这世间的一切尴尬。 她看着他笑着说道,“我怎么不知道魔宗之中竟然能有如此这般生的好看的人? 他没有回答,目光只是一直看着秦薄衣。 应檀溪又笑着说道,“你怎地一直盯着她看?莫不是我长得没有她好看?” 他根本没有理会她,就仿佛她成为了真正的空气。 他望着秦薄衣说道,“好久不见。” 秦薄衣也望着他说道,“好久不见。” 当年在青山上一别,到了今天已经一年多。 应檀溪忽然愣住,她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是认识? 她有些不解说道,“你竟然认识魔宗的人?” 秦薄衣看着她说道,“这便是叶青。” 叶青。 两个字。 一个名字。 一个和洛宁顾长生起名的名字。 一个也许早已经被人遗忘的名字。 枪林叶青。 …… 应檀溪认真的看着他的脸,然后低下头去沉默了片刻。 她看着秦薄衣说道,“你先过去,我喜欢和他说话,让我和他多说一会。” 秦薄衣望着她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 应檀溪说道,“你应该也不是。” 叶青望着她们淡淡说道,“你们应该都不是,我已经入了生死境七重。” 应檀溪看着他笑着说道,“想不到修炼魔功竟然能让人的灵力精进这样快?既然如此,我哪天也来练练……” 叶青说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修炼魔功经历了什么。” 应檀溪笑道,“正好,我也有些话要对你说。” 她轻轻的抬手,然后抽出了腰间已经都是鲜血的铁剑。 秦薄衣看着她,然后平静说道,“小心。” …… 她的这个小心还没有说完。 叶青却忽然说道,“我要杀人,但是却不是等你们。” 应檀溪愣住,“那你要杀什么人?” 叶青说道,“我要杀一个杀了之后能让魔君相信我已经完全投靠魔宗的人。” 应檀溪笑着说道,“我是南郡的公主,你杀了我正好。” 叶青却摇头,“你不重要。” 应檀溪道,“那谁重要?” …… “我重要。” …… 一个更加平淡的声音出现在了应檀溪的身后。 然后便是车压着霜雪走来的声音。 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人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书生走了出来。 …… 顾长生。 …… 叶青静静的看着他,然后沉默了一会,他缓缓说道,“没错,我等着的确实是你。” 顾长生道,“我的名声够大?” 叶青说道,“北海的预言之子,确实已经够大。” 顾长生又问道,“杀了我的可信度高?” 叶青说道,“确实很高。” 顾长生想了想然后又认真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杀我?” 叶青说道,“我打算直接杀。” 顾长生看着他说道,“看来魔宗真的能让人的修为突飞猛进,要不是我这辈子都已经无法进入纵横境,恐怕我也想要去魔宗看看。” 应檀溪望着他叫道,“这话我已经说过!” 顾长生望着她笑道,“那就借我用用。” 他伸手缓缓的抖了抖身上的雪花。 他身后的家人已经气喘吁吁。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从那玄武城的包围之中杀出来的,但是可以知道他很累。 叶青淡淡的看着应檀溪和秦薄衣,“你们已经可以走了。” 应檀溪看着他道,“你就这么放心?” 叶青平静道,“因为我知道,你们就算去再多的人,那也还是送死。” 秦薄衣已经不再说话。 她更是已经不再废话。 一道白光闪过,她就已经消失了踪迹。 顾长生看着应檀溪说道,“你还等什么?你不是喜欢他,为何还不去?” 应檀溪看着他说道,“你是好人,我不想要你死。” 顾长生说道,“那你不会觉得遗憾?” 应檀溪说道,“既然过去也是死,在这里也是死,为何要遗憾?” 顾长生笑着说道,“有道理。” 他转头看着这个家人说道,“帮我个忙。” 家人转头出来。 顾长生说道,“把你的刀给我。” 那家人的手中只有一把菜刀。 顾长生于是就接过了菜刀。 家人的脸色苍白。 他颤抖着,但是却未曾倒退。 叶青不解问道,“为何你们总是喜欢拉着人跟你们一起送死?” 顾长生抬起了头,“你为何总是认为我一定死?” 叶青说道,“我已经是生死……” 他忽然停住,然后不再说话。 —— 顾长生在轮椅上缓缓的直起来了身子。 然后有鲜血顺着他的毛孔流淌而出。 他的经脉已经受损严重,此时更是纷纷崩裂而开。 …… …… 然后在他的身上便是涌现了出了一道冰冷的刀意。 这是来自北海的刀意。 …… …… 平静的刀意。 冰冷的刀意。 生死境的刀意。 也是…… 杀人的刀意。 …… …… 第五十八章 青山的剑 刀能杀人。 也能救人。 剑能杀人。 也能救人。 …… 枪也是如此。 …… …… 叶青静静的看着他。 他知道他此时正在忍受怎样的痛苦。 —— 他身上的经脉已经尽皆损坏,然后此时还要大动灵力。 他这般严重损坏的经脉这辈子就一定注定停在生死境。 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出手。 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叶青缓缓的低下了头,然后望着顾长生深深的鞠了一躬。 …… 顾长生手中拿着酒葫芦。 他忽然哈哈大笑。 他拿着那柄菜刀,然后看着叶青,然后就在轮椅上也鞠了一躬。 —— 这便是还礼。 他猛然抬起了头,然后看着应檀溪道,“过来!” 应檀溪于是就走了过来。 顾长生笑道,“你明明那般在乎他,可是却还是把这次机会让给了秦薄衣,为何?” 应檀溪看着他说道,“我不是不仁不义之人,我很喜欢他,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看着我的朋友死了。” 顾长生道,“她也不是不仁不义之人。” 应檀溪道,“可能我想的很多。” 顾长生道,“你是一个比她还要好的人。” 他的目光缓缓的看向了叶青,然后认真说道,“我重伤在身,我们两个打你一个,不算是丢人吧?” 叶青说道,“不算。” 一个声音忽然颤颤巍巍的在顾长生耳畔响起,“是我们三个。” 那个家人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了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棍抗在了肩头。 顾长生沉默了片刻,他笑着说道,“对!是我们三个!” …… …… 易水剑阵已经阻挡不了魔君脚步。 洛宁躺在地上。 他没有想到魔君的强大竟然是这样的。 他也没有想到就算是一个半圣,和他之间的差距也是巨大的。 这样的巨大不是靠着几百条灵脉就能破解的。 魔君没有动手,于是易水剑阵便是占领了绝对的优势。 但是一旦他正视了这里,一切就都变化了。 只需要一剑,看似无坚不摧的剑阵就这样破了。 …… …… 洛宁的眼睛在滴着不知道是泪还是血的东西。 他的脸上的妆容已经花了。 即使妆容不花,他现在的这个样子也是有着掩盖不住的苍白和虚弱。 但是他却还是没有放弃。 因为剑在手中。 所以就当魔君提着血魔刃走上山来的那一刹那,洛宁动了。 依旧是漫天的剑。 剑意再起。 依旧是惊天动地,声势浩大。 但是那个人就像是铁塔一般在这剑意之中无法动摇半分。 魔君平静望着他说道,“你说的不错。你只是洛宁,不是易水寒。” 他看着手中的血刃说道,“若是易水寒在这里,我今天会死。” 他又看着天上那几百道灵脉构成的网线然后笑着说道,“但是我今天不会死,从今天过后,我将会真正无敌于天下。” 他要借助这些灵脉成为真正的圣者。 他要完成一个就连易水寒都没有能完成的事情。 …… 他看着洛宁问道,“怎么样?我的剑是不是快的?” 洛宁挣扎着说道,“你还要我说几遍?你的那根本不是剑?” 魔君回答说道,“不是剑那是什么?” 洛宁说道,“刀。” 魔君说道,“可是我说它是剑。” 洛宁说道,“这就是刀。” 魔君平静道,“你若是尝试着改变一下自己的思想呢?” 洛宁道,“没有任何可以改变的。” 魔君说道,“我也问过叶青同样的问题。” 洛宁挑眉说道,“他一定回答的是剑。” 魔君说道,“正是。” 洛宁说道,“所以他很听你的话,所以他就最后变成了魔宗的人。” 魔君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把我的魔功全部教给了他。” 洛宁道,“那这次大战,他还没有出现?” 魔君看着洛宁说道,“我不是傻子,他没有理由让我相信他是真的投靠了魔宗。” 洛宁道,“那你怎么会相信?” 魔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看着洛宁说道,“所以他现在在等人。” 洛宁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等谁?” 魔君笑着说道,“等着你那些不怕死的朋友。” …… 洛宁的心忽然就在此刻完全沉了下去。 易水剑阵已经破。 他胜利的希望于是变得无比的渺茫。 可是的他难看的表情不过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的眼神又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 他说道,“你想要影响我的心,但是我的心却不会乱。” 魔君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说道,“看来你也学会了无情?” 洛宁道,“此时有情,才是最大的无情。” 他看着天空之中如同大幕一般垂下来的乌云。 看着那些如同蛛网一般交错的灵脉。 他缓缓的握紧了剑。 他已经不在乎了任何东西。 哪怕这个世界毁灭了,那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就是要在这里拦住魔君,然后看看自己能不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杀死他。 …… 虽然已经败了。 但是洛宁却还在挣扎。 虽然他的挣扎已经无济于事。 可是剑却还在。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了身子,如同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他看着魔君说道,“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完成这件事情的。” 魔君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手中东西究竟是刀还是剑?” 洛宁看着他说道,“这就是刀。” 魔君点头,“好,那什么是剑?” 洛宁举着手说道,“这是剑。” 魔君皱眉,“可是它已经断了。” 洛宁道,“那也是剑!” 魔君道,“这算什么剑?” 洛宁认真说道,“青山的剑!” …… …… 魔君看着他,“你的想法往往是好的,但是你的朋友却不这么想。” 洛宁的眼神颤抖起来,“什么意思?” 魔君用手一指,“你看,她们自然就会来的。” 洛宁转过头。 然后就看见了梧桐已经站在了山脚下。 她的脸阴沉的可怕。 像一只黑底的锅。 她的两条腿在颤抖。 但是她却还是站在这里。 魔君连头没有回。 也没有去看她。 可是她就这么低下了头,然后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叫道,“父亲。” …… …… 第五十八章 自牢 她只会叫一个人父亲。 因为这世间也只有这一个人能有资格被她称之为父亲。 …… …… 梧桐的人是在颤抖的。 因为她真的是很害怕。 哪怕她就算是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没有过这般害怕。 因为此时此刻的她知道,魔君是一个比死亡都要让人惧怕的东西。 他才是这世间最恐怖的存在。 …… 李凤凉的半截身子已经埋没在了山石之中。 他看着赶来的梧桐,想要用自己的力气摆脱山石,但是他却还是未曾动了,然后重新在了原地。 他看着梧桐,想要说话,但是嘴却是始终没有能张开。 梧桐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所以她没有抬头。 …… …… 魔君的手在半空之中,然后缓缓的放了下来。 他看着洛宁带着几分怜悯的说道,“这世界上果真就是有这些傻子。” 洛宁看着他摇了摇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无奈说道,“我知道,” 魔君笑道,“所以等下来的人就绝对不止她一个,对不对?” 洛宁点头说道,“一定。” 魔君笑着说道,“所以你的心也许会很痛。” 洛宁这次没有回答。 他的心也许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远处的天际又飞来了一道白光。 一个人出现在了梧桐的身后。 洛宁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他已经知道是谁来了。 …… 一个人有的时候为何就这么奇怪? 明明知道是死亡,为何还要来送死? 但是当他看见秦薄衣的身影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有些惊讶。 因为没有应檀溪。 来的只是她。 他在内心缓缓叹息,看来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句话说的果然是真的。 …… 就像是顾长生想的那样。 人在临死前看到的永远都是眼前的人。。 …… 现在人在眼前。 剑在手中。 秦薄衣的脚步比梧桐还要稳定。 因为无论是谁站在她的面前,她都是觉得一样的。 既然是要打。 那么跟谁打都是一样的。 她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也不知道什么是死亡。 或许她也早已经麻木。 她没有转头去看梧桐。 虽然她和梧桐绝对算不上朋友,但是既然是敌人的敌人,此时也于是便成为了朋友。 …… …… 但是她却没有出剑。 无论是怎样。 她依旧没有出剑。 虽然她面对的是背对着自己的魔君,虽然她的剑很锋利。 可是却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 魔君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遗憾。 有几分遗憾,也有着几分不解。 他终于转过了身子,然后望向了自己背后的那两个女人。 …… 他手中拿着血魔刃。 然后。 他缓缓的举起来了这柄刀,“我有一个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我手中的这个东西,究竟是刀,还是剑?” 秦薄衣有些不解。 但是梧桐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低下头去,然后咬着牙说道,“这是刀。” 魔君愣住。 他的眼神之中似乎有些痛苦。 他低头说道,“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梧桐咬牙说道,“从此以后我就要这么说。” 魔君挑眉问道,“为了这个小子?” 梧桐没有回答。 魔君静静的说道,“那我便当是了?” 他转头看着秦薄衣,“你呢?” 秦薄衣淡淡说道,“我不知道。” 魔君说道,“不知道什么?” 秦薄衣淡淡说道,“我不想知道,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魔君说道,“你这么说话,会很不招人喜欢的。” 他转身继续往山上走着,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她们两个人。 这两个人的境界实力在他的眼中便是真正的如同蝼蚁一般的存在。 他的目标是洛宁,是天上的上百条灵脉。 李凤凉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洛宁还在坚持。 断剑即使是来自青山也已经无济于事。 天空之中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然后被山峰上的寒气冻结成了冰梭子,他的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狼狈异常。 魔君的脚步慢慢的近了。 洛宁无奈骂道,“他妈的,还是得我来。” 他用手撑着地,然后从地上一骨碌身子爬了起来。 摇摇晃晃,依旧像是喝了酒的醉汉。 他远远的望着秦薄衣喊道,“带酒了没?” 秦薄衣思考了一下回答说道,“储物袋之中有一点。” 洛宁道,“扔过来。” 于是那个酒壶就被灵力托到了半空之中。 可是它却没有落到洛宁的手中。 因为魔君只是轻轻的伸手,然后便是把它摘了下来。 魔君带着几分疑惑的说道,“这东西就有那么好喝?” 洛宁忍不住骂道,“你尝一口。” 魔君冷冷的看着他,然后伸出了手去。 一道魔气腾空而起。 山峦上的所有剑锋都在此时颤抖了起来。 一道道的剑意冲天而起,然后想要去拦截下来那道魔气。 天空之中到处的都是灵脉的痕迹,但是它们却根本没有办法阻挡它。 最后,那道魔气终于落在了洛宁的眼前。 他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被一个极为大力的东西掐住,然后身体就已经悬浮在了半空之中。 与此同时。 秦薄衣的剑终于在魔君的背后到了。 但是魔君却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 她的身体定格在了原地,然后再也动弹不得。 冰冷的汗从她的脸上然后滴落在了地下。 梧桐的百魔棍也到了。 魔君轻轻伸手,然后百魔棍也重新到了他的手中。 他挑着眉毛看着梧桐说道,“用我教你的东西来杀我?” 只是一挥手,百魔棍便像是垃圾一般的被丢了出去?。 然后魔君重重的上前一步,掐着洛宁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易水剑意还要动。 但是在它们接触到了魔气的瞬间,这些剑意便是纷纷的脱落,最后如同柳絮一般的飘散在了这空中。 他的周围的魔气如同监牢一般把他困在了里面。 易水剑意无坚不摧,但是却突不破困着他的这座魔气监牢。 这便是自牢。 他自从当年和易水寒一战,确实已经能找到了破掉易水剑的方法。 …… 魔君看着洛宁的眼睛吐了口吐沫说道,“可悲。” …… …… 玄武城之中的动静如同死了一般安静。 除了战场前的声音,所有的人都仿佛已经死去。 但是他们却还是能听见自己心中的声音。 北门的外围已经破了。 这些人根本没有办法阻挡魔宗的那么多修行者。 他们也败了。 因为如果玄武城的城门真的告破,那么城中的百姓可能就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李诗诗浑身是血。 有自己的,自然也有敌人的。 她动手砍下来了一个周军的脑袋,然后迎面便是碰见了一个魔宗的修行者。 这个修行者的实力足有识灵境。 她的马已经收不住,然后迎面便是撞上了那人。 一柄刀落下。 她举着自己的刀去迎接,但是却抵不过那修行者刀上的魔气。 —— 凡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过修行者的。 她闭上了眼睛。 她在等死。 但是就在此时。 一个比那刀更快的剑光却突然让她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眼睛。 忽然发现在自己的马头已经站着了一个人。 一个憨憨的人。 —— 也是一个用剑的人。 他拔剑砍下来了那魔宗的脑袋,是极快的剑。 李诗诗见过很多剑。 甚至见过洛宁的剑。 但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 这剑没有任何特点。 只有一个字。 快! 那魔宗也许永远都不会想到,这世间竟然还能又这般快的剑? …… …… 李诗诗看着那人,然后问道,“你也是剑渊的人?” 那人转过了头来看着李诗诗,“我是来找神仙哥哥的,你可曾见过他?” …… …… 第五十九章 白袍 一个人。 每天砍柴。 砍的时间长了。 他也定然是砍柴界的顶尖人物。 …… 一个人若是太笨不会用剑。 那么他用剑的时间长了。 他也定然会学会一招。 …… …… 尹子卿这一年多来。 一直在练剑。 一直在拔剑砍柴。 他没有能悟透易水剑意,但是却已经有了这天下最快的拔剑。 就算是洛宁也绝对不会有他快。 因为谁能想到一个人竟然能把拔剑练到这种地步? 也只有一个傻子可以,若是一个聪明人,恐怕他不无聊死,也要闷死。 …… 所以这一剑是极快的。 即使那个识灵境的修行者都没有能反应过来。 这一剑实在是太快。 李诗诗怔怔的看着他,然后终于迟疑问道,“你要找谁?” 尹子卿愣了半晌,然后他忽然想起来了洛宁的名字可能没有那么多人知道。 于是他说道,“我找洛宁。” 李诗诗愣住,然后迟疑问道,“你是洛宁什么人?” 尹子卿极为骄傲和自豪的说道,“我是他徒弟,他是我师父。” 李诗诗的眼神于是就阴霾下去,她低头说道,“你的师父现在可能有些麻烦的事情。” 尹子卿极为认真的说道,“他就是很擅长解决麻烦事。” 李诗诗说道,“这次的事情格外麻烦。” 尹子卿道,“他在何处?” 李诗诗说道,“他在山上。” 山。 自然是远处的山。 一座剑山。 尹子卿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终于抬起了头来。 李诗诗道,“你要去?” 尹子卿说道,“我是不会去的。” 李诗诗愣住然后问道,“为何?” 尹子卿说道,“因为我去了只会给他添加麻烦。” 他看着李诗诗说道,“你看起来像是好人,所以我就在这里帮你杀敌。” 李诗诗笑着道,“你的眼睛有的时候可能会骗人。” 尹子卿说道,“但是我的心不会,他们都说爱笑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太差。” 李诗诗诧异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 一个声音从尹子卿的身后响了起来。 两个女人走了出来。 还有一辆马车。 一匹黄骠马和一匹白马。 黄骠马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所以它觉得这里的一切事情都是新鲜的。 那马车上坐着另一个神行看上去有些枯槁的女子。 她的年纪不大,攥着一根鞭子。 于是。 其中一个穿着极为朴素的姑娘说道,“这是我说的。” 李诗诗道,“你是谁?” 那人说道,“我叫丫鬟。” 李诗诗笑着道,“我知道。” 那人接着就说道,“我的名字就叫丫鬟。” 李诗诗依旧笑着点了点头,“这名字为何这么有意思?” 丫鬟说道,“比我名字有意思的有很多。” 李诗诗转眼去看旁边的另一个女子。 她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 她们一定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但是她的衣服上面却连一点风尘都没有。 仿佛走路的人不是她。 她的脸上的妆容画的恰倒好处。 她的人是极为多姿的。 是那种所有的男人看了都会走不动路的。 但是她却偏偏生的没有那般俊俏的容颜。 李诗诗很清楚。 这种人的心中往往藏着很深的事。 但是她的这些把戏在自己的面前,却就如同小儿科一般幼稚。 她曾经是谁? 京城第一名妓。 所以这个女人任何值得让人倾心的举止投足在她看来都是极为丑陋的。 她平静问道,“既然你们是来打仗的,这位姑娘是来干什么的?” 那人自然是竹帘。 可是——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但是她却还是要来。 当李诗诗问起来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可是她马上就恢复了她原本高傲的样子。 她淡淡说道,“我不是来杀人的,也不是来帮你们杀人的。”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是来找人的。” 李诗诗皱眉道,“每个人都来要来找人。” 竹帘说道,“我来找应檀溪。” 李诗诗重新翻身上马看着她说道,“她不在这。” 竹帘说道,“那她在哪?” 李诗诗用手指了指远方的山,然后她慢慢的说道,“她在解决麻烦。” 李诗诗又把目光转向了尹子卿,“你若是想要帮忙,就跟我一起来,若是不想,就直接进城。” 尹子卿握着剑道,“我自然是想的。” 丫鬟的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多出了一柄剑,“我跟你一起去。” 李诗诗笑着看着竹帘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走。” 她拍着马,然后重新加入了战场。 尹子卿重新把剑插回了自己的剑鞘。 他出剑很奇怪。 异常奇怪。 他在出剑的时候总是要把剑从剑鞘之中重新拔出来一次。 若是不拔,他的剑便是没有办法那样快。 他觉得自己很无聊。 因为他就像是从一个练剑的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 砍的东西从木头变成了人罢了。 那个坐在马车上的女子却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她一动都未曾动。 她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 可是等到了结束,难道她就能去找自己的仇人报仇了吗? 她静静的沉思着,似乎是在想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出手。 …… …… 战场上到处都是血。 然后竹帘的目光慢慢的凝聚了起来。 她的眼中有些狂喜。 因为这意味着何人斯在她丹田之上设下的封印已经就能被解开了。 等到恢复了力量的她,在这的地位便是不会和这些人一样。 她要超过应檀溪,从真正的意义上超过她。 所以,她便是要在这之前打败她。 她已经不想要别的,只想要人们记住她。 她来到中原的真正目的竟然是这个? …… 她穿过了战场,没有人在意她。 她感悟着天空之中那道恐怖的剑意,然后脚步变成了小跑。 可是就当她脸上的笑容堆积起来,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在这取得比应檀溪更高的地位的时候。 一个声音却忽然叫住了她。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听上去有些柔弱,同时也有些让人想要睡觉。 她看着她说道,“我听我师父说了,像你这种女子,一般都是办坏事的时候才会很开心。现在我看你这么开心,你一定是要去办一件坏事。” 竹帘转过头来。 此处离战场已经很远。 但是却还没有到那座山峰。 一个穿着白袍的小姑娘站在路边。 她的左手拿着一瓶气虚液,右手拿着一只烧鸡的鸡腿正在啃。 她的脸色是蜡黄的。 像是黄纸一般黄。 …… …… 第六十章 一个小姑娘 一个人悄悄的。 若是不心虚,是永远都不会被吓到的。 但是现在的竹帘被吓了一跳,就是证明她的心实在是太虚了。 但是她怎会被一个小姑娘吓了一跳呢? 因为这个小姑娘的眼神。 她仿佛曾经见过这种眼神。 她也是极为讨厌这种眼神的。 极为平静。 极为宁静。 表情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就好像。 …… 就好像洛宁那般。 —— 果然。 这个小姑娘笑着看着她说道,“我叫雾雾……” “雾是斜月沉沉藏海雾的雾。” 她沉思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姓洛……” “洛呢…自然就是洛宁的洛……” …… 洛雾雾。 自然是洛雾雾。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洛雾雾。 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 竹帘当然不认识洛雾雾。 但是她却知道洛宁是为何去了南郡,她也知道洛宁为何去了芒砀山。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小姑娘。 而那个能让洛宁如此的女子。 竟然就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吗? 竹帘有些想不通。 但是她却很聪明。 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聪明?。 有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聪明。 于是她看着洛雾雾然后说道,“我要去找你的哥哥,你能带着我去吗?” 这是一句很微妙的话。 因为有洛宁在的地方,不仅能解开何人斯在她体内设下的结界,还能找到应檀溪。 若是洛宁胜了。 她便是已经决定改邪归正。 但是若是魔君胜了呢? 她便是已经决定好杀了应檀溪,然后继续投靠魔君。 她开始佩服自己的演技,若不是自己的演技,怎能说服何人斯让他让自己来到中原? 离开了南郡,到了魔君这边,她便再也不是阶下囚。 …… 她这般想着,然后她的脸上就已经有了不自觉的笑容。 洛雾雾极为纳闷的看着她,然后缓缓说道,“你似乎很开心?” 竹帘于是就收敛了笑容。 她认真的说道,“我很担心他,所以我要急着赶去帮忙。” 洛雾雾欢喜道,“若是这样,我带你去见他。” 竹帘说道,“很好,我们这就走。” 她走了过去。 她已经确定了面前的这个小姑娘的身上没有一点灵力的波动。 虽然她的气海丹田已经被人封住,但是她的身体素质还是极为强硬的。 她笑的那般甜美,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相信她的话。 洛雾雾的表情也极为天真,足以让任何一个第一次见她的人感觉到她只是一个天真的孩子。 可是竹帘错了。 任何一个把洛雾雾当成小姑娘的人都错了。 当年的崔鸣就是这么死的。 死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惨。 于是竹帘在走到了洛雾雾身边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感觉到了有一个木棍重重的打在了她的小腹。 这是她没有办法反抗的。 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于是她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但是她还没有来得及抬头。 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后脑再次重重的挨了一棍子。 她在雪地之中倒在了地上。 也许昏厥之前她还是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雾雾喘着粗气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竹帘。 她忍不住咯咯笑道,“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个魔宗的修行者?像你这般的女人,只有这么对付。” 她喝了这么多年的气虚液吃了这么多年的凝血丹。 早已经对气海丹田被无法修炼的这一气息了如指掌。 竹帘身上的气息跟她身上的便是同出一辙。 洛雾雾再次抬手,然后喝下了一口气虚液。 然后她把手中的那跟棍子扔掉。 从怀中重新掏出了那跟鸡腿。 …… …… 当竹帘再次醒来的时候。 她已经被五花大绑。 像是牲口一般被人在地下拖着走。 不仅如此,她感觉到了身上异常的酸痛。 她睁开眼睛,然后就感觉到了冰雪的寒冷。 她想要张嘴骂人。 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口中已经被塞进了一堆破布片。 洛雾雾拖着她往前走着。 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和平时那般高傲比起来绝对算不上好看。 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此时的她动心。 她开始愤怒。 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这样轻易的看透她的心。 她自以为自己的演技已经很好。 但是却竟然被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轻易拿下了? 她当然不知道洛雾雾要比她聪明太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在洛雾雾面前是何等的拙劣。 …… …… 但是她骂不出来。 即使能,她此时此刻也不能骂。 因为在前方忽然出现了灵力的波动。 一口刀。 一杆枪。 一柄剑。 剑意和刀锋正在和枪对抗。 她是修行者,所以能很清楚的分辨出来这是生死境之上的战斗。 但是这会是何人的战斗呢? 她想要抬头,但是却抬不起来。 因为这道剑意已经让她感觉到了无比熟悉的滋味。 不用看她就知道。 这是应檀溪。 但是那刀是谁? 她不知道。 还有一柄枪。 那枪是谁? 她也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无论如何自己的计划都在今天落空了。 无论是魔宗胜利还是洛宁胜利,她都只会被人当狗一般按在地下。 …… …… 顾长生的脸上苍白无比。 他的衣服上都是鲜血。 应檀溪也是如此。 但是她看起来要比顾长生好上不少。 顾长生不惜损坏了经脉和叶青一战,自然也是他此时此刻能发挥出来的最大实力。 但是叶青的魔功却实在是太厉害,若是再打几个回合,即使他和应檀溪的联手恐怕也不是对手。 那个跟随着他到来的家人来到了这里,然后此时腿都开始颤抖。 他没有跑。 也无法跑。 当顾长生的轮椅再次倒退了一步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等。 于是他嗷的一声叫,拎着手中的木棍子就要冲上去。 在生死境的实力面前。 他甚至也许就连一只蚂蚁都算不上。 叶青根本没有看他。 枪刺的仍然是顾长生。 应檀溪的剑在天空之中划过了一个半圆的弧线,然后一道恐怖的灵力便是凝结在了剑尖。 可是即使如此,她依旧也没有办法和那魔功抗衡。 她后退一步。 然后一只脚重重的陷入了雪地。 与此同时,那家人就到了。 他的身体本在该与魔气接触的瞬间变成一团雪雾。 可是此时他却没有。 因为一个声音出现,然后叫住了叶青。 “住手!” …… 叶青转过了头,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小姑娘,拖着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缓缓的走了过来。 她脸上很疲倦,嘴里忍不住嘟囔骂道,“那老东西明知道我身子弱,还非要让我来干这些事情……” 她望着叶青忍不住骂道,“打架就打架,为何非要弄得这么大声势?” …… …… 第六十一章 一个糟老头 叶青停手。 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此时忽然有了些慌乱。 他不是惧怕洛雾雾。 而是他知道那个和洛雾雾会同时出现的人是谁。 他于是停下了手中的枪。 空气之中那些魔气然后骤然消退。 顾长生坐在轮椅上,他的血水和汗水已经把他的身子和椅子连接到了一起。 他当然是最不想打的那个。 但是若是叶青非要动手,他也只能舍命来打。 此时他看见了洛雾雾,然后便是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 他遥遥的叫道,“小丫头,你快来,若是再慢来一刻,我就要死了……” 洛雾雾望着他冷冷说道,“你都这般狼狈了,还是不忘记贫嘴?” 顾长生笑着骂道,“若是在你没来的时候,我自然是如临大敌,但是如今你来了,我就放心了。” 洛雾雾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何放心的?” 顾长生道,“你老师呢?久河呢?人呢?” 洛雾雾道,“他不在这里。” 顾长生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忍不住骂道,“不在这里?那你做什么?送死?” 洛雾雾道,“他让我来找你们去见他。” 顾长生道,“我很愿意去见他,但是这位爷呢?” 他把目光挪到了叶青的身上,“这位爷要我的脑袋去给魔君,他能让不?” 洛雾雾认真的看着叶青说道,“老师说了,若是我来说,你就一定会去的,对不对?” 叶青沉默不语。 他的眼神之中第一次有了迷茫,伴随着迷茫的自然还有一丝痛苦。 可是这样的表情就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然后便是随着风消失在了雪中。 他放下了枪,然后背过了身子去问道,“他在哪?” 洛雾雾说道,“他在山上。” 顾长生叫了起来,“你刚才不还是要杀我,怎么的现在就变了?” 叶青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说道,“带我去见他。” …… 洛雾雾走了过来,然后把手中的绳子拴在了顾长生的轮椅上。 她说道,“刚才来的时候顺路抓了一个图谋不轨的魔宗人。” 顾长生转头去看,然后便是看见了被捆得像是粽子一般的竹帘。 他惊异叫道,“咦?怎么有个这么漂亮的大姑娘?” 竹帘倒在地下,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现在浑身都是雪水,妆也花了,头发也散了。 实在算是不上好看。 若是此时她体内的丹田没有被封印,定是要把洛雾雾大卸八块。 应檀溪自然认得竹帘。 她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什么。 不过可以看出来的是,她的脸色也实在算不上好看。 她不打算说一句话。 于是她就假装不认识竹帘的样子然后说道,“走罢。” 她想要转过身子,但是洛雾雾的目光却是直接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躲闪不得。 应檀溪低着头,然后缓缓的皱起了眉毛。 …… 洛雾雾说道,“这般漂亮的女人,为何我之前一次都没有见过?” 应檀溪不说话。 顾长生于是就笑道,“这是你哥哥的桃花。” 洛雾雾淡淡说道,“哦。” 她看着应檀溪,然后面带微笑的说道,“我叫雾雾,斜月沉沉藏海雾的雾。” 她又跟着说道,“我姓洛,是洛宁的洛。” 应檀溪转头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 洛雾雾说道,“这世间知道洛宁的人,必然就是都知道我的。” 她说道,“因为我是他的妹妹。” 应檀溪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她的脸上很少能见到这种有些气愤的情绪,但是此时却不仅流露了出来。 她说道,“你的哥哥是个好人,但是却不是个傻子。” 洛雾雾道,“他为了我做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也很感激,但是我们家中的事情却不是你能掺和的。” 应檀溪转身走了出去,“我本就没有掺和,自然也没有想掺和。” …… …… 魔君的手伸了出来。 他的目标不是洛宁。 而是洛宁手中的剑。 那柄已经断了的忘川剑。 他拿到了这柄剑,然后便是掌握了天空之中这上百道灵力的掌控权。 他便是能在此突破真正的圣者。 他的眼神之中有些惋惜,也有些不解。 他饶有兴趣的说道,“其实,我是很佩服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的。你们能想到用假的星陨石作为诱饵,然后杀了我最为得力的手下……” 洛宁咬着牙从口中挤出了一句话说道,“郡主…本来是要…杀了你的。” 魔君笑道,“只可惜,他没有杀了我,自己反而是先死了。” 他想了想,然后终于冷冷说道,“你知道为何天下三大宗那些上了岁数的掌门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对付魔宗吗?” 洛宁的脸色已经变得潮红,他的脖子被掐着,已然是回答不出。 魔君笑着说道,“因为他们都知道,就在易水寒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便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而易水寒的厉害则不是在于他的修为,而是在于他的剑,他的剑才是这天下最能让人胆寒的剑,也是我在这天地间唯一惧怕的东西,那种一往无前的剑意,一去不复还的剑意才是他最厉害的手段……” 他冷冷的看着那半截身子镶嵌在山石里的李凤凉说道,“你和他很像,但是你却终究不是他。你太年轻了,也太容易感情用事了。” 他无比骄傲的从地下捡起来了忘川剑,然后拿在手中仔细的看了很长时间。 他无奈的说道,“他的剑很简单,只是普通的铁剑,便是已经能天下无敌,他走了之后,连我都觉得可惜。你们这座剑阵,在我的面前,如何能被成为剑阵?” 他轻轻的用力,然后忘川剑便是在他的手中寸寸碎裂。 天空之中那些灵脉就在此时如同受到了召唤一般。 它们纷纷涌向了峰顶,然后变成了一朵朵散不开的雾气。 魔君得意的笑着,然后满意的伸出了手。 …… 然而此时,一个冷冷的声音却是出现在了他的后背。 那声音是苍老的。 是一名老者的。 他说道,“你在这欺负年轻人,难道真的当我们老一辈的人不存在了?” 李凤凉睁开了眼睛,然后忽然发现在魔君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着了一个老者。 …… …… 第六十二章 无敌天下 唯一苍老的人。 唯一能出现在这战场之间的人。 只有一个人。 人们不用去想。 他们也能知道。 洛宁自然认得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曾经给他们带来过太多的故事。 当然,他也有这样的实力和资本带给他们这些故事。 因为他本来就是活在传说之中的人物。 —— 剑王,久河。 只有两个字,但是却已经是在这世间响彻大陆的名字。 也只有在这世间的这个名字敢正面和魔君叫板,也只有在世间的这个名字还敢主动的出现在魔君的面前。 但是现在,面对着魔君,即使是这个名字也不仅显得有了些没有说服力。 因为即使是他,在面对魔君的时候也不仅有些乏力。 但是他还是站了出来,这便是说明了他已经舍去了自己本应该具有的一些东西。 …… …… 魔君站在山顶。 清冷的山顶。 清冷的霜雪落在他的头上,让他这件黑色的衣服看起来不再那么孤单。 他掐着洛宁的脖子,把他像是垃圾一般的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久河的剑就到了。 他是铸剑师,身上带着的武器可绝对不止是剑。 当然也有刀。 但是他却偏偏第一时间就要用剑! 可是魔君怎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的身体还没有转过去,但是手中的血魔刃却已经翻了过去。 一道清冷的魔气在这天地间涌现了出来,然后硬着硬冷的风霜硬生生的碰上了久河的剑。 …… 久河的身子就在自己手中剑和魔君手中剑交错的一瞬间如同遭到了电击然后便是狠狠的颤抖了一下。 他的身体在这山顶退去,但是却不是向着山下退去。 他脚踏虚空而去,如同一朵飘散的云。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也已经挥动而出,一柄黝黑的刀在他的指尖显现而出,然后出现在了魔君的头顶。 魔君没有抬头,但是那自牢护体的魔气却已经在此时抵挡开了那柄刀。 久河的身子疾掠而出,然后如同飞燕一般上了天空。 于是那柄刀也是被架开了。 可是他还未曾落地,然后身前就出现了一柄长枪。 一柄浑身通青的长枪! 枪意纵横,然后就在瞬间到了魔君的眉前。 魔君再次挥手,天空之中又一道粘稠的魔气挥动而过,然后天上便是再也不见了那柄枪。 …… …… 久河的脚终于落在了地上。 他的眼神有些惊讶,但是神情却未曾变化。 他的脸色潮红无比,显然是已经在这两次碰撞之中受了不轻的伤势。 —— 魔君的强大是他早就能想到的。 但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他竟然已经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他冷冷说道,“当年易水寒给你留下的伤势还在?” 魔君平静说道,“还在。” 久河说道,“我前几天感觉到了天地异样,想不到你竟然在这样短短的时间之中突破到了圣者。” 魔君微笑着说道,“只可惜,我此时此刻还不是真正的圣者。” 久河说道,“可是你是不是真正的圣者却已经不重要,因为你此时便是已经无敌于天下。” 魔君道,“你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却还是没有老糊涂。” 久河回答说道,“你也上了年岁了,但是为何还要折腾呢?” 魔君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我的目标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天下。” 久河冷冷说道,“若是这样,你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都想要他们去修炼你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魔功?” 魔君道,“这是为了他们好。” 久河说道,“若这就是你的梦想,那么你的梦实在是太遥远了。” 魔君说道,“我已经完成了一半。” 久河忽然抬起了头来,“哦?那另一半呢?” 魔君说道,“我若是成为了真正的圣者,那便是不用另一半了。” 久河冷笑说道,“若是今天有人不让你成为圣者,你又该如何?” 魔君笑着说道,“是你?” 久河往前大踏步站出了一步,“正是我。” 魔君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他看着久河的脸说道,“我承认,你在修行界确实是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但是你的境界势力都是远远不及阳鼎天那些人。” 久河说道,“我本来也没有打算和他们比。” 他低下头来然后有些不甘的说道,“本来我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的。” 魔君挑起了眉毛,“你还有人?” 久河说道,“自然也是你的老熟人,只是可惜他已经被吓破了胆,然后不敢露面。” 魔君没有去想这位熟人究竟是谁。 他也没有去想。 他抬起头来,?然后望向了远处的玄武城方向。 “你们城中百姓是绝对的挡不住我们这些修行者的进攻的,我们的魔王还有出场,你们便是已经尧败了……” 他无奈的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就在这一刻的时间之中挥手破了易水剑阵,然后败了洛宁和李凤凉的联手。 下一刻,他败了秦薄衣和梧桐,然后退了久河。 这便是真正的实力。 魔君望着天空之中的那几百道灵脉,然后重重的吸了一口气。 他发自内心的由衷感叹说道,“天下无敌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 …… 洛老爷披挂整齐准备上马。 他视死如归,已经完全不在乎其他。 …… 洛雪已经浑身是血站在城外抵挡这铺天盖地来到的修行者。 她身上的伤势和体内的伤势让她的每个动作都做起来十分费劲。 宋芊芊依旧在看着。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看什么。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在看自己。 魔宗这般可怕? 那之前和自己一个小镇的那些人是不是就该死呢? 若是真的该死,自己的仇恨是不是这辈子都无法报了? 她有些想不通。 她不知道这个没有任何一个修行者的玄武城究竟如何御敌。 她也不知道这座城和自己的命运到最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死人。 到处都在死人。 死的是起义军的人。 …… …… 久河望着魔君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你盘算的很好。” 魔君瞪着眼睛道,“哦?” 久河说道,“只是,你却不该去关心那边的事情。” 魔君道,“我该关心你?” 久河叹息说道,“我已经早就准备好了。你可能忘了,我作为一个修行者,我不光是一个修行者,我还是一个铸剑师。” 铸剑师这个职业,无论是在何处都是会被人尊重的存在。 他也不例外。 他认真的看着魔君说道,“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在来到这之前,我就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他用手指着远方。 远方挂来了一阵清凉的风。 仿佛是来自天边的剑。 久河缓缓说道,“一个老熟人找不来,于是……我就给你找来了一堆熟人。” 魔君缓缓的眯上了眼睛,然后看着久河说道,“我果真小看了一个铸剑师的号召力,看来这里面最该死的人竟然是你?” …… …… 第六十三章 青山的动静 谢九龄来了。 不仅仅是他。 还带着剑渊的人。 剑渊的三千弟子。 从第一重山门到第十二重山门。 所有的山门长老。 …… …… 此时此刻都站在了玄武城的前方。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何处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是他们知道。 当他们选择了踏上了这条道路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之中就已经没有了怕死两个字。 所以他们自然也是不会在意死亡的。 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 …… 魔君想不明白。 久河也想不明白。 本来都是一群冥顽不灵的人,为何却愿意偏偏在此时动了呢? 那些魔王远远的没有加入战场。 因为战场上本就是不需要他们。 有那些修行者便是已经足够。 但是他们的眉毛却都在此时挑了起来。 三百里剑渊。 精锐的弟子便是有三千。 这三千弟子,都是识灵境以上的实力。 而最恐怖的便是剑渊第十一重山门的那个长老。 谢九龄。 他的境界实力更是已经到了生死境之上。 所以这些魔王知道,他们到了他们必须要动手了的地步。 天空之中那道铺面而去的剑风还没有完全落下。 然后各种铺天盖地的魔气就是已经冲天而起。 …… …… 洛老爷站在城楼之前,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湿润。 不仅仅是他,这天地间有谁曾经见过这般场景? 三千弟子,三千个人,十一个山门长老,然后就是三千柄剑。 谢九龄足踏虚空,遥遥的看着远处的冲天魔气。 他平静的伸出手,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说道,“成阵!” 沙! 这是一声极为奇妙的响动,这是一声极为微妙的响动。 然后三千个人便是在这玄武城前凝结成了一柄巨剑。 这便是剑渊的剑。 也是这天底下最为正宗的剑。 那些凡人已经看的杀了。 洛雪站在原地,浑身鲜血,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在感动。 她抬头望去,然后忽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师父上官宁峰也正是在看着自己。 他的脸上有着无比的苦涩,当然也有着些许的无奈。 他的心虽然是坏的,但是对于剑渊却是永远忠心的。 他看着洛雪说道,“我希望我们这次相信你能是对的。” 他这般说着,然后也与此同时抽出了手中的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谢九龄看着洛雪静静说道,“我们是老一辈的人,自然不能让你们几个小姑娘和两百名剑渊的弟子就当起来了这世间最大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剑渊的人虽然形态各异,各有好坏,但是却有着一个最为共同的特点。” 他看着洛雪的眼睛,然后看着她身后的白雪,终于慢慢说道,“没有人能比我们护短。我们剑渊死了二百个人,现在也要魔宗血债血偿!” 他平静的伸出了手,然后那三千柄剑便就是在这天地间如同地毯一般的排列了开来。 他们始终没有解释自己是为什么离开了剑渊来到了这里。 但是洛雪却已经知道。 当年她和秦薄衣在第十一重山门前请愿出兵,几近生死都不能让他们出兵。 现在他们却选择了放手和魔宗一战。 这一场战斗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这场战斗也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人。 谢九龄的脸色是阴沉的。 可是…… 既来之。 则安之。 他大笑着看着天地间的魔气,然后缓缓说道,“只可惜,当年的我还能和魔君过上几招,但是如今却是只能在此应付这些喽啰。” 他缓缓的挥动出去了一剑,然后那三千柄剑上便是三千道凛冽的寒光。 天空之中那庞大的魔气就在这一瞬间被撕裂成了粉碎。 …… …… 洛老爷在风雪之中。 他忽然有些晃神。 因为在面前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他极为熟悉的人。 当年在玄武城之中的时候,洛宁都得叫他一声堂哥。 可是如今他回来了。 洛老爷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的心性,也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地知道他是最怕死的人。 可是他如今都拿着剑回到了这里。 洛老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洛风慢慢的低头,在这风雪之中对着洛老爷重重一拜,“我父母死的早,多亏叔父照顾才能有机会去学剑,当初我不懂事,在宗门之中没少欺负宁弟……” 洛老爷看着他颤抖着说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洛风看着他说道,“只是这场战斗,我们都不知道最后究竟能不能胜……” 洛老爷看着他说道,“洛宁在和魔君大战,你们只管放手一战,若是打不过,我们玄武城的百姓也会记住你们。” 洛风擦干了眼角的泪。 他抬起了头,然后脸上再无惧怕。 他平静的抽出了剑,然后纵身进入了那三千剑阵之中。 …… …… 魔君低头沉思。 他看着久河,然后终于缓缓的问了一句。 “你是如何让他们的内心重新燃起来火焰的?” 久河说道,“我说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信吗?” 魔君沉思道,“你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久河说道,“我当然知道。” 魔君道,“若是他们败了,这个世界上,便是再也没有剑渊这个名字了。” 久河笑道,“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魔君又说道,“但是我不可能输。” 久河说道,“所以我一定要让你输。” 魔君淡淡道,“你们最能仰仗的易水剑阵已经破了,而你更不过是生死境巅峰的实力,你如何阻拦我?” 久河认真回答说道,“所以我便是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的心中本来就有一团火,只需要我轻轻的扇一下风,然后这团火便是会燃烧起来。” 魔君的脸色狰狞起来。 他微笑说道,“好,很好。” 他轻轻的握了握拳,然后一脚踩在了易水剑山之上。 他说道,“我就喜欢让你们先有希望,然后再经历绝望。” 他看着十几里外那冲天而起的剑气,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有易水寒的剑渊,也配叫剑渊?” 他转头看着久河说道,“易水寒走后,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配用剑!” 他横着血魔刃,然后伸向了天空。 天空之中的那上百道灵脉忽然就像是在此时感觉到了召唤,然后那些灵脉之中的灵力便是如同决堤江水一般的涌向了魔君的剑。 …… …… 第六十四章 魔君战剑渊 魔君握紧了剑。 然后天空之中那些灵力都不仅跟随着他的手臂然后颤抖了一下。 久河想要上前。 他身上储物袋之中的所有兵器几乎就在这同时一涌而出。 天空之中多出来了无数的刀枪剑,那些东西都是他这些年来的所有积攒,也是他最后的实力和底牌。 …… …… 秦薄衣和梧桐也继续就在此时同时出手。 一道足以让任何阴阳境巅峰死去的魔气和一道极快的剑就穿过了天地。 …… …… 李凤凉在地上,手也在此时同时抬起。 他和洛宁没有沟通,然后两道易水剑意已经冲天而起。 …… …… 他们的目标都是那正在吸收天空之中灵脉的魔君。 易水剑山之上连风声都没有。 那些来自各个领域最强的招式就在此时尽皆到了。 魔君站在他们的中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只是做了一个动作。 他轻轻的抬手,然后挥手。 那些攻击便是都像是飞燕被箭射落了一般在天空之中再也不见了踪迹。 …… 久河的脸上苍白无比。 他倒退数步,然后坐在了地下。 那无数的兵器都在此时如同枯萎的花朵一般的纷纷凋落。 …… 秦薄衣和梧桐的身体也是在这反冲之力的作用下如同破布片一般的飞出。 她们的唇间流出了红的和黑的血。 然后再也没有了站起来的力量。 …… …… 洛宁趴在地下。 鲜血顺着他身上的毛孔之中渗透在了地上的白雪之中。 他已经是极限,这些血便是来自体内魔功的反噬。 …… 他闭上了眼睛,然后缓缓叹息说道,“我败了。” 久河也默不作声。 鲜红的血染红了他花白的胡子和衣服。 —— 他的铸剑术是天下第一,但是在修行这件事情上确实是和那些顶尖的修行者有着巨大的差距。 可是他却依旧能看出来天空之中那此时此刻的情景。 魔君已经掌控了天空之中那几百道灵脉的控制权,这也就是说明他便是在真正的意义上变得天下无敌。 —— 若是他要突破真正的圣者和半圣之间的那一层差距,所需要的也许就是时间的问题。 …… …… 魔君微笑的看着久河说道,“现在到了这种地步,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那些剑渊的人都会因为你的这个举动死去,然后再也不会有人记住他们。” 他面向南方,然后伸手抓住了天空之中的一缕剑意。 —— 那易水剑意是何等的锋利。 他竟然就能伸手抓住? 他轻轻地抬手,然后抓着这一缕剑意就像是丢垃圾那般简单。 …… 洛宁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要攻击的是剑渊的那三千剑阵。 十几里的距离,靠着别人的一缕剑意? 这世间也许只有魔君有这样的气魄和自信。 于是。 那阵风带着那道剑意在天空之中划过了一道极为耀眼的光芒。 那一缕剑意于是飞上了天空,进入到了云层之中,然后再也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因为他们已经能猜到那剑阵将会面对着怎样的毁灭性的危险。 …… …… 谢九龄的脸色连变都没有变。 他遥遥的看着远处的天际,然后把目光从夹在魔宗大军之中的魔王身上挪到了天上。 —— 三千剑阵可以抵挡住这些魔王的进攻,但是此时他们面对的却不只是魔王。 魔君在十里之外还能随手扔来一缕剑意? 所有的剑渊弟子尽皆在此时抬起了头来。 他们看着天空之中那道淡淡的光芒,然后在心中生出了无限的绝望。 这就是圣者的力量? 洛宁难道就在那座山上和这样的人交锋? 谢九龄转头,然后看向了剑渊的那其余十名长老。 他微笑了起来,然后说道,“看来那边的战场十分不顺利,要不然魔君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精力来对付我们。” 他说罢这句话,然后足踏虚空而起。 剑走龙蛇,他的身体竟然直接向着天空之中的那道光芒而去。 他手中的剑光芒大放。 然后迎面对上了那道剑意。 —— 这是易水剑,但是却带着魔气。 下面剑渊弟子手中的那三千柄剑几乎就在此刻光芒大放。 整座剑阵都在此时如同水波一般的颤抖了一下。 谢九龄的剑以肉眼可见的姿态骤然弯曲了起来。 然后一丝潮红的血色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下面剑阵之中的那些有的修为不济的弟子竟然就在此时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手中的剑垂落下去,于是丧失了威力。 那三千人的腿几乎就在同时向下跪去,仿佛那三千柄剑就在这同时矮了一截。 大地上霜雪惊动,然后飞沙和霜雪就混到了一处。 …… 魔君一人的随手而为,竟然就足以让三千剑渊弟子同时受挫? …… 那阵剑风终于过了。 谢九龄挑起了眉毛。 他看着远处的那座山,然后咬着牙笑道,“十几年前你就是这般,十几年后还是这种手段?” 除了冰冷的风雪,再无人回答他。 于是他的声音便是被隐没在了这风中再无一点的动静。 …… …… 魔君诧异的看着洛宁说道,“你看,就是因为你的不服,这些人最后都要陪着你们送葬呢……” 洛宁忽然抬起来了头,他看着魔君说道,“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魔君道,“哦?” 洛宁看着他认真说道,“你身上的隐伤一直没有好,所以你便是一直想要探听星陨石的下落。” 魔君说道,“我已经知道星陨石是骗局。” 洛宁说道,“但是你却还是想着玄天神铁的下落。” 他用手在怀中摸出了一张看上去已经泛黄的纸片,然后看着魔君认真说道,“你若是放了他们,我便是把这东西给你。” 那东西…… 自然是易水寒的笔记。 这是这天下唯一一个记载了玄天神铁下落的东西,也是必须他们三人同时出手才能打开的东西。 魔君笑着看着洛宁的手,然后他不屑说道,“你觉得,我真的很在意这种东西?” 洛宁道,“你莫不是不在意?” 魔君说道,“我杀你便是如同杀鸡一般简单,若是你死了,这东西我还能得不到?” 他看着洛宁已经有些开始颤抖的手,然后继续说道,“我现在已经是天下无敌,所以就算是这东西真的治好了我体内的隐伤,那又能如何呢?” …… 他的表情是自信的。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有那样的自信和实力。 他转头看着久河说道,“你不过是一个炼剑的,但是却非要去管什么天下事……你让剑渊的那些人都不远千里的前来送死,自然也是极为愚蠢的举动。” …… …… 洛宁平静的看着他然后问道,“那么,我要怎样,你才能放过城中的那些百姓?” 魔君看着他,然后拿出了手中的血魔刃认真问道,“你看着这是刀还是剑?” 洛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冰冷的风中然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这本来就是刀,你难道就要指刀为剑?”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也是一个听起来能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声音。 她对洛宁说道,“一年多没见,没想到第一次见你就这般狼狈?” 她又对魔君说道,“你欺负我老师,还欺负我哥哥,我真是没有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 …… …… 洛宁的眼睛瞪了起来。 他看着风雪之中的某处。 他的嘴唇忽然就跟着颤抖了起来。 …… …… 他很清楚的看见。 从山的那边…来了一个小姑娘。 …… …… 第六十五章 青山易老 洛宁的眼睛瞪了起来。 他认识这个小姑娘。 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人。 若是要有。 那便也是几年前的他自己。 所以当她的身影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洛宁的心忽然有些颤抖。 他仿佛回到了剑渊。 回到了剑渊的山峰之上,然后悠闲的去后山砍柴,身后背着一个读着剑诀的小姑娘。 —— 一年的时间了。 她的脸就连一点变化都没有。 还是一年前的样子,然后也还是那般瘦小的身子。 …… 洛宁对她最后印象便是生气之后的她离开剑渊的那个场景。 他想要张嘴。 可是他说不出话来。 他眼中有些东西将要流淌而下,可是他却又偏偏哭不出来。 这真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洛宁看着她,然后从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意。 他平静说道,“你当年走的时候,我就很狼狈,现在我依旧狼狈。” …… …… 她看着秦薄衣,然后又皱着眉头说道,“在剑渊第十一重山门的时候,我曾经见过狼狈的你,但是我没有想到,你现在竟然是更狼狈。” 秦薄衣平静的看着她说道,“你当然不只是为了来嘲讽我的。” 她说道,“我当然不是。” 秦薄衣道,“你当然也不是来杀魔君的。” 她回答说道,“我自然也不是。” …… …… 魔君静静的看着她,然后就看见了她身后跟来的人。 有顾长生。 还有一个推着轮椅的家人和应檀溪。 这是应檀溪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到魔君。 也是顾长生的第一次。 应檀溪看着他,然后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想你肯定在想要如何面对我。” 魔君说道,“我知道你是谁。” 应檀溪诧异说道,“你如何知道?” 魔君望着她说道,“因为你的眼神和郡主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当年的郡主便是如此。” 应檀溪说道,“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魔君望着她问道,“我为何要担心?” 应檀溪说道,“我是来找你复仇的。” 魔君笑着看着她说道,“你复不了仇。” 应檀溪看着他道,“我们的人多。” 魔君淡淡说道,“乌合之众。” 应檀溪举起了剑,然后看着魔君,眼神之中已经要喷出来火焰。 “你让我的母亲害死了我的父亲,让我的亲姐姐成了她的帮凶,你这种人就算是死上一千次都不够我解恨。” 魔君说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她们情愿,自然跟我没有关系。” 他把目光缓缓的挪到了顾长生的轮椅后面。 然后他就看见了在雪中被拖过来的如同死猪一般的竹帘。 他忍不住往地下吐了一口吐沫然后说道,“她若是有你一半的聪明,我们在南郡的计划也不至于失败。” 魔君低头叹息着,然后似乎是在惋惜。 他看着应檀溪说道,“可是现在,我已经成为了圣者,所以南郡的计划对于我们来说便是已经不重要了。” 应檀溪看着天上那几百道的灵脉,然后狠狠的咬牙说道,“在你吸收掉这些灵脉之前,你还不能称为圣。” …… 魔君微笑着说道,“但是我不是真正的圣者,却依然可以杀了你们。” 应檀溪拔剑看着他说道,“你以为我们真的就这么好死?” …… …… 她们可能是魔君的对手。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 玄武城前朔风乱卷,三千剑阵虽然被魔君的一剑斩的乱了,但是却依旧还是极为强大的存在。 他们和魔宗的战斗还是十分胶着的。 洛老爷就在此时出城了。 没有人知道他出城究竟是要去干嘛。 他本来是在御敌,但是现在莫不是要临阵脱逃? 可是依着他的性子,他又怎会临阵脱逃? 他骑着马,然后带着一队家人去往了易水剑山的方向。 他现在是十分愤怒和生气的。 因为跟魔宗交手了这么长时间,他竟然连那传说之中魔君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看看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们究竟在那头搞什么名堂。 所以他的希望自己脚下的马能快些。 风雪吹在他和那些家人的脸上。 那些家人都紧张急了。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将要去面对的是魔君。 可是为何自己家的老爷脸上连一点惧怕的神情都没有呢? 洛老爷仿佛看出来了他们心中的害怕。 他把眼睛一瞪,然后看着他们喝道,“你们莫不是害怕了?” 一个家人在马上苦着脸看着洛老爷,“我们要去对抗的可是魔君,听说他是当今的最强者。” 洛老爷骂道,“没长进的东西,他再强,莫不是长了三只胳膊两双眼睛?” 那家人低头不语。 洛老爷看着易水剑山愤愤说道,“今天别说是魔君,就算是我爹从地下活了爬出来,谁要是敢犯我玄武城,我也是照打不误。” 那家人心说自己都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家的老爷打过胜仗。 他一脸的苦楚,可是还是咬着牙跟了上去。 …… …… 叶青站在了魔君的后面。 魔君笑着看着他说道,“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叶青说道,“但是你还是不信任我。” 魔君平静看着他说道,“我能在郡主的身边安插我的棋子,你们为何就不能在我身边安插你们的棋子?” 叶青说道,“你若不信我,可以杀了我。” 魔君说道,“这就是你们的另一个高深的地方。你的资质实在是太好,无论是修炼还是魔功,这天下除了我之外恐怕无人能比得上你。” 洛宁看着他于是就叫道,“还有一个人一定比他强!” 魔君道,“哦?” 洛宁说道,“我身后这位,就是比他强。” 魔君静静的看着李凤凉,然后举起了手中的血魔刃。 “那么,你看我手中的兵器,究竟是刀还是剑?” 李凤凉望着他说道,“你认为这是剑?” 魔君道,“我说是剑就是剑。” 李凤凉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着说道,“可惜我看是刀。” 魔君举着血魔刃转了一个圈看着在场的众人,“你们怎么看?” 那些人的脸色变化了一下,然后无人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 梧桐站了起来,她看着魔君,然后缓缓说道,“我曾经以为是剑,现在却知道了是刀。” …… …… 洛雾雾也笑着看着魔君道,“我虽然不会修行,但是我还是和剑的区别!” 魔君的眼神之中有些惋惜。 “你比她要聪明。” 洛雾雾平静笑着。 “但是你为何聪明却说傻话?” 洛雾雾看着倒在地上的洛宁,然后微笑着看着魔君,“因为他就是我的命,谁要是动我的命,我就跟他玩命!” …… …… 第六十六章 指刀为剑 魔君静静的看着她说道,“可是你现在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 洛雾雾的脸依旧在笑着,她伸手指了指秦薄衣和梧桐,然后用嘴示意了一下应檀溪和顾长生,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洛宁和李凤凉。 她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所以我不会害怕。” 魔君静静的看着叶青,然后他说道,“此时此刻,我不怕多出来你一个人。” 叶青道,“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魔君说道,“我不信。” 叶青说道,“我现在是帮着你。” 魔君道,“我是要你杀人,但是却不是让你带着他们来见我。” 叶青看着魔君说道,“我已经杀了。” 魔君挑眉说道,“你在何处杀的?” 叶青望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望着魔君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杀。” …… 魔君平静的望着他,然后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要你杀久河。” 叶青望着自己曾经的这个老师,他低下头去,然后沉默了片刻。 他望着魔君,然后低下了头来平静说道,“好。” 他又想了一下,然后思索着问道,“你已经你能对付他们,不是吗?” 魔君说道,“确实,即使没有你,我也能对付他们。” 叶青道,“那为何还要我?” 魔君笑着说道,“因为我就是喜欢看你杀人。” 叶青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又是没有犹豫。 他再抬起来头的时候,眼神之中的光芒冷的就像是地上的白雪。 他平静说道,“好。” 魔君惊讶说道,“你已经答应?” 叶青道,“我会证明我自己。” 魔君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会把他的命留给你。” …… …… 叶青低头垂枪,魔君看着他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 …… 洛雾雾望着叶青,然后她忍不住骂道,“曾经老师也曾教过你那些东西,想不到你竟然是属狗的,直接就是翻脸不认人?” 叶青看着她平静说道,“若是论辈分,我还算是你的师兄。” 洛雾雾道,“你是狗,我的师兄不会有狗。” 叶青望着她然后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不会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 洛雾雾道,“但是我更是知道我不会投靠魔宗。” 叶青平静说道,?“所以你永远都只能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若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岂不是应该有人庇护? 曾经庇护她的那个少年此时已经倒了,那个第二个能庇护她的师父此时也倒了。 这世间还有谁能庇护她? 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柄匕首然后认真的看着魔君又望了望叶青—— 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自己不用任何人的庇护,她自己就能庇护自己。 可是正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就拉住了她的手。 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是很虚弱,但是此时却显得很有力。 若不是因为风雪有些冷,想必那个男人此时也许会站起来激动的抱住他。 洛雾雾转头,然后看见了洛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 …… 那个少年。 虚弱的少年。 依旧也是当年自己离开时候的模样。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发梢和鬓角似乎已经见了一些青丝。 他的眼睛更加深邃,仿佛就在这一年没有见的时间之中苍老了几岁。 这是在洛雾雾出现在了这里之后和洛宁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洛宁的手依旧拉在她的手上,洛宁的表情忽然就在此时有了些动容。 他的脸是四季无常的平静,但是竟然再此时有了些动容。 也许是辛酸的表情,也许也是心疼的表情。 但是无论是怎样的表情,此时此刻的他都应该是说不出话来的。 —— 因为那曾经需要自己的保护的小姑娘现在已经能站在自己的面前来保护自己了。 洛宁看着她的脸说道,“我曾经不想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最终还是成为了这个样子。” 洛雾雾说道,“我一直都比你大,但是却时刻都站在你的后面,今天是我唯一一次站在你前面的时候。” 洛宁看着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南郡的星陨石是假的……” 洛雾雾道,“我已经知道。” 洛宁小声说道,“你的病……” 洛雾雾笑着说道,“我的病很好,我的人也很好。” 她是这般说着,但是她的脸上却还是按捺不住的有了几分疲惫的神色。 洛宁知道,她的病已经在此时很严重了。 他想要伸手去握剑。 但是他这才发现他的剑已经碎了。 他的剑已经成了条条的铁屑散落在了天地间。 他洛宁没有了剑,他还能算是什么呢? 他自己都回答不出。 洛雾雾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她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坚持不下去,但是这世间的任何人都能放弃,唯独你不能放弃。” 洛宁道,“为何?” 洛雾雾看着他说道,“因为你曾经要给我治病。” 洛宁小声说道,“我做不到了。” 洛雾雾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做到。” 洛宁看着她急着道,“我已经没有剑了,体内的伤势也太重,境界也比不上他,我如何打?” 洛雾雾平静说道,“你还有我们。” 洛宁忽然愣住。 他瞪着眼睛抬头望去。 只见这天地间的白雪带来的苍茫雾气仿佛消退了许多。 应檀溪站在原地。 秦薄衣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长生浑身的鲜血已经冻结,但是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壶未曾冻结的酒。 还有他旁边那个已经浑身颤抖的家人。 还有梧桐。 还有李凤凉。 …… 久河从地上也爬了起来,他没有去看魔君,只是看着魔君身旁站着的叶青。 …… …… 他们都已经确认魔君手中的那东西是刀不是剑。 他指刀为剑。 但是这些人却偏偏认为那只是刀。 …… …… 魔君的眼中有些遗憾。 似乎他有些无奈为何这些人都要选择死亡? …… …… 洛宁叹息了一声,“只是,我们依旧打不过他。” …… 风雪掩盖了他的话。 然后山脚下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打不过你他妈也得给我打!” 洛宁抬头望去,只见洛老爷骑着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山下。 他的脸上苍白无比,胯下的马更是累的喷着白气。 …… …… 魔君诧异的看着他道,“一个普通人?” 洛老爷望着他说道,“不错!” 魔君道,“你代表的是谁?” 洛老爷道,“我就是我。” 魔君笑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洛老爷愣住,然后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 魔君举起来了手中的血魔刃看着他问道,“你看我手里的这东西是刀还是剑?” 他想了想,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已说它是剑。” …… 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 洛老爷瞪着眼睛,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的看着魔君沉默了片刻。 顾长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低着头,然后不再说话。 在场的所有人看魔君的脸色都有些微微的变化。 因为他们都很了解洛老爷的脾气和性格。 …… …… 魔君以为是自己的问话有了效果。 他的脸色很好。 有些泛红。 他似乎有些期待他的回答,眼神之中有了些得意。 洛老爷愣了片刻,然后脸色忽然一遍,他往地下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大骂的说道: “我他妈管你是什么?我今天就是干你!” 他一语骂罢,已经骑着马冲着魔君冲了过去。 …… …… 第六十七章 风浪 他骂的很难听。 因为这天底下骂人的这个技术本来就没有几个人能在他之上。 他虽然已经上了年岁,但是他体内却还是燃烧着热血。 他骂了一声要干你,然后催马就冲了上去。 …… ……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马上迎接过来魔君的怒火。 会被漫天的魔气净化成血雾。 但是这样的事情却并没有发生。 因为洛宁就在魔君打算出手的那一瞬间出剑。 这柄剑是此时此刻天上地下最快的一剑也是距离魔君最快的一剑。 但是他的手中已经没有剑。 所以他用的是地上的剑。 地上在之前久河战魔君的时候有了很多零碎的剑,也自然有了很多他和李凤凉本来就铸好了的石剑。 他喷着血出出手,李凤凉的身体也就在这一瞬间从地下拔地而起。 一柄石剑就在此同时握在了他的手中。 就在此时。 那已经倒在地上的久河也突然发难。 他伸手,然后握住了天空之中的一缕魔气。 他是修行者,本来是不能和魔气产生共鸣的,但是他却是硬生生的靠着自己的实力驾驭了天空之宗的某一道魔气。 魔君挑起来了眉毛,与此同时,在他身前,梧桐的百魔棍和秦薄衣还有应檀溪的三件兵器就到了。 前面有百魔棍和秋水剑意加上应檀溪的剑。 身后有洛宁和李凤凉的易水剑意。 头顶有久河发出的致命一击。 这是魔君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连沟通都不需要就能做到如此紧密的配合。 他的脸色就在此时变得难看无比。 因为他发现自己开始有些愤怒。 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因为就当他知道梧桐叛逃了之后他都没有过愤怒,就当洛老爷和洛雾雾大骂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有感觉到愤怒。 但是今天他被这些人围攻,他竟然很清楚的在自己的内心之中感觉到了愤怒。 这实在是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因为愤怒总是能让人丧失判断力。 也会影响高手交锋的时候的一切细节。 雪白的雪片伴随着阳光落在了魔君的眉眼之间。 就算是他的是半圣的实力,面对着四面八方的突然发难,他也是不仅有些手忙脚乱。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一个人应该有的本能反应。 可是他没有手忙,也没有脚乱。 他就站在原地连走动都未曾走动。 天空之中的那些足以能威胁到他的攻势就仿佛不存在的感觉一般。 …… 魔君竟然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 剑渊之中。 三百里剑渊现在是空虚的。 剑渊上面缓缓的飘着一层常年不开的积云。 这层积云一直笼罩着三百里的剑渊,就仿佛剑渊之中最为天然的屏障。 一到十一重山门的长老全部出动,整个剑渊之中便是变得鸦雀无声死气沉沉。 但是第十二重山门之中那层常年不化的积云忽然在此时波动了一下。 周围天上的灵力忽然变得有些颤抖,然后那些灵力便是以肉眼可见的波动范围向着剑渊的第十二重山门的方向笼罩而去。 这是一种极为怪异的景象,也是一种极为奇特的景象。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影响到方圆三百里的灵力范围? 那些灵力终于在天空之中汇聚,然后仿佛变成了一把剑。 —— 这是冲天的剑,也是这世间最为桀骜不屈的剑。 这动静。 竟然就和魔君在易水剑上上所经历的东西同出一辙。 …… …… 魔君闭着眼。 但是天空之中那上百道的灵脉也在此时有了动静。 它们远远的要比那些攻势更快。 因为这上百道灵力的掌握权现在就是在魔君的手里。 可是即使是魔君,也没有办法在如此短的时间之中吸收掉这上百道灵脉的灵力。 他闭着的眼睛如同一轮将要从白云之中钻出来的日头,微微从那眼皮的缝隙之中闪过了一丝光芒。 …… 梧桐的心忽然就在此时沉了下去。 —— 没有人能比她更加了解魔君。 在这世间也只有她是最了解自己这位父亲的。 他完全有能力和机会在这里杀死自己他们。 但是他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这样去做。 他是有他的目的,他必须要去这样做。 但是直到天空之中这些灵力翻涌起来的时候,梧桐这才真正的明白了魔君为何要这么做。 …… 杀人。 也许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词语。 很平常的词语。 因为人人都会杀人。 但是。 他要做的却绝对不只是杀人。 他不但要杀人。 而且还要诛心。 这才是魔君。 他想的不是解决眼前的事情,而是要如何让玄武城甚至是中原的百姓真正的臣服他,相信只有魔功才是天下第一。 那这件事情最简单的方式,无疑是把他们赖以抵抗自己的易水剑阵打垮,然后用他们自己东西打败他们。 这是一场天下都会看见的战斗,也是魔宗从此之后就要扬眉吐气的一次战斗。 …… …… 那上百道的灵脉都在此时汇聚,情景和剑渊上空的三百里一模一样。 这天下如果有这两处都需要巨大的灵力的话,其余的修行者便是都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些许窒息的感觉。 谢九龄的身躯微微一震,就在那刚才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三千剑阵之中的灵力被瞬间清空。 他反观魔宗,那些本来实力极为强悍的魔王也不仅在魔气的运营上有了些波动。 …… 他转头看向了南边。 依着他的力量,自然也能感觉到那几百里外正在发生着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如果说天地是熔炉。 那么这两个地方便就是成为了风口。 那炉中所有的火焰,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风口之中。 …… …… 尹子卿站在原地,然后把丫鬟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宋芊芊伸手虚空一指,然后一道淡淡的灵力也就护住了马车。 洛雪沉默了片刻,然后她的瞳孔之中忽然散发出了一道无比恐怖的惧意。 她声嘶力竭的喊喝说道,“趴下!” 这一声趴下,是对所有起义军喊的。 有反应快的已然是趴在地上。 但是却依旧有很多反应慢的。 十几里外的那座熔炉就仿佛在此时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远处的天际上再也见不到了一朵白云。 虽然他们看不到那里的情景,但是隔着十几里的距离他们已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上了天空。 …… …… 几柄剑和一根黑色的棍子。 在那些力量翻涌的汇聚之处。 一道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就猛然炸裂开来。 一道灼热的浪,瞬间从远到近。 …… …… 第六十八章 傻子 这风浪实在是太快。 因为它爆炸的那一瞬间就极快。 虽然洛雪已经在它炸开的前几秒做好了准备,可是当那风浪来临的时候,还是有许多人躲闪不及。 若是躲闪不及。 那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和伤势。 无数的剑都在此时飞上了天空。 然后那三千剑阵之中本来运行完美的灵力都在这一刻支离破碎。 风雪顷刻之间变得干净,就仿佛玄武城本来就是一座从来没有经历过冬天的春城。 无数的血和嚎叫声席卷了大地。 有的人甚至来不及嚎叫然后就被那道灼热的浪吞噬。 但是那些还能动的剑渊弟子却没有放弃。 他们举着剑。 于是剑阵还在。 三千剑阵竟然直接从正面硬生生的扛下来了那阵要命的风暴。 玄武城的城池整个颤抖了三下,然后终于是轰然倒下。 …… 若是没有这剑阵在此,只怕是城中的百姓便是没有了一个活口。 …… …… 炽热的风浪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然后当冰凉重新回到大地的时候,所有人的脑袋都是既清醒又糊涂的。 李诗诗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脸上有了几道明显的伤疤。 没有什么对一个女人来说是比她脸上的伤疤更重要的了。 但是她此时却是根本没有在乎。 鲜血滴落在了她手中的刀上——那是她自己的血。 她痴痴的看着远方,然后干裂的嘴唇有些颤抖。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一定是不好的事情。 …… 宋芊芊咳出了一口鲜血。 她的境界不是特别高,但是却也不是特别低。 可是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就仿佛她又回到了芒砀山上去面对那茫茫无垠的风雪,就仿佛她又一次去直着面对死亡。 她已经知道易水剑山那边定然是出事了。 她伸出了手,然后轻轻的安抚住了腿有些颤抖的黄骠马和白马。 …… 尹子卿哭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提着剑,望着远处已然是声泪俱下。 他喊了一声神仙哥哥,然后竟然就真的想要这样冲过去。 丫鬟从背后死死的抱住了他,然后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喝道,“你这般去,救不了他,反而可能会害了他。” 尹子卿瞪着眼睛望着她吼道,“莫不是你要我见死不救?” 丫鬟看着他的眼睛喝道,“小姐也在哪里,你以为我不想要你去?你不会修行,去了不也是送死?” 尹子卿看着手中的剑,然后狠狠的插在了地上。 他忍不住的大骂了一声,然后也跟着一屁股坐下。 …… …… 那城中的所有百姓何曾见过这般情景。 有些还在打仗的军士甚至就直接扔下来了手中的兵器然后跪拜在地。 他们一起面朝着东北方向然后跪下,口中喊的东西在风中都被吹散了。 有些出家人更是抓紧了自己手中的念珠或者拂尘,希望能靠着他们那心中的佛祖或者天尊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有的上了岁数的老人更是直接把家中的牲畜宰了杀掉,希望能平息天神的怒火。 …… …… 易水剑山。 苍白一片。 那座山已经在此时消失了。 天空之中的灵脉也不见了。 这里方圆几里的地方全都是魔气和灵力结合之后产生的黏着气体,看上去有些奇怪,也有些让人感觉到胆寒。 没有了雪花,也没有了风。 那些锁着天空之中灵脉的石剑都已经在此时碎成了齑粉。 那黑暗和苍白之中一切的东西都碎了,但是唯独还有一个东西没有碎。 那个东西站在黑暗之中,就像是一座山。 但是事实上他也正是山。 当第一缕阳光艰难的照在他的脸上的时候。 他在此时可以是天使也可以是恶魔。 他站在天地间。 就是最可怕的恶魔。 —— 他没有被那些攻击所杀死。 —— 他怎会被那些攻击所杀死? 天空之中的那些灵脉消失了…… 是不是也就是说明了什么? 他站在原地,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望着这天地间,眼神忽然都有些迷茫。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不知道比起来之前要强大多少,但是他的眼神之中还是有着深深地不可思议。 他喃喃自语说道,“吸收了这上百道灵脉,某非还是到达不了那层境界?” 他望着苍茫的天地,然后闭上了眼睛静静去感受。 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因为这天地仿佛就在此时变成了空的。 空空如也的空。 仿佛他就是这天地的点缀。 这是他能理解,也是他能达到的最高境界。 就连当年的易水寒也没有办法突破真正的圣者和半圣之间的那层关系,他此时借助了这上百道的灵脉,可是依旧还是不能。 魔君轻轻眯着眼睛,他伸手捻了捻身上的衣衫,然后有些迷茫的自语说道,“若不是我身上的隐伤,只怕是此时已经破境。” 他没有想到——当年易水寒和六大高手带给他的隐伤竟然是带着如此巨大的隐患。 他也没有想到的是,在那些伤势之中,带给自己最严重伤势的依旧是易水剑意。 所以他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对星陨石这种传说之中能逆天改命的东西如此在意。 …… …… 天空之中的雾气终于渐渐的散去了。 那道热浪不见了踪影。 易水剑山也不见了踪影。 第二个黑影出现在了魔君的面前。 他看上去要比魔君矮上整整一截。 等到雾气渐渐的消散了些,魔君这才看见,原来他是坐在轮椅上。 …… 魔君有些欣慰的说道,“刚才围攻我的那些气息里面,没有你的气息。” 顾长生看着他然后说道,“我只是可惜,好好的一座山,就让你给这么毁了。” 魔君笑着说道,“只有有了毁灭,才会有新生。” 顾长生笑着说道,“你这句有点像是人话。” 魔君看着他手中那柄始终未曾抬起来的刀说道,“看来你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那个人。” 顾长生笑着举起来了刀,“刚才我的灵力来不及调息,实在是来不及出手。” 魔君愣了一下,然后他无奈说道,“天下三大宗三个预言之子,为何偏偏有两个是傻子?” 顾长生拿起来了膝盖上的酒壶然后无奈说道,“我也不想当傻子,但是这世道却偏偏只有傻子才能拯救……” 第六十九章 第七柄刀 魔君静静的看着她说道,“可是你现在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 洛雾雾的脸依旧在笑着,她伸手指了指秦薄衣和梧桐,然后用嘴示意了一下应檀溪和顾长生,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洛宁和李凤凉。 她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所以我不会害怕。” 魔君静静的看着叶青,然后他说道,“此时此刻,我不怕多出来你一个人。” 叶青道,“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魔君说道,“我不信。” 叶青说道,“我现在是帮着你。” 魔君道,“我是要你杀人,但是却不是让你带着他们来见我。” 叶青看着魔君说道,“我已经杀了。” 魔君挑眉说道,“你在何处杀的?”魔君静静的看着她说道,“可是你现在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 洛雾雾的脸依旧在笑着,她伸手指了指秦薄衣和梧桐,然后用嘴示意了一下应檀溪和顾长生,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洛宁和李凤凉。 她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所以我不会害怕。” 魔君静静的看着叶青,然后他说道,“此时此刻,我不怕多出来你一个人。” 叶青道,“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魔君说道,“我不信。” 叶青说道,“我现在是帮着你。” 魔君道,“我是要你杀人,但是却不是让你带着他们来见我。” 叶青看着魔君说道,“我已经杀了。” 魔君挑眉说道,“你在何处杀的?” 叶青望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望着魔君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杀。” …… 魔君平静的望着他,然后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要你杀久河。” 叶青望着自己曾经的这个老师,他低下头去,然后沉默了片刻。 他望着魔君,然后低下了头来平静说道,“好。” 他又想了一下,然后思索着问道,“你已经你能对付他们,不是吗?” 魔君说道,“确实,即使没有你,我也能对付他们。” 叶青道,“那为何还要我?” 魔君笑着说道,“因为我就是喜欢看你杀人。” 叶青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又是没有犹豫。 他再抬起来头的时候,眼神之中的光芒冷的就像是地上的白雪。 他平静说道,“好。” 魔君惊讶说道,“你已经答应?” 叶青道,“我会证明我自己。” 魔君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会把他的命留给你。” …… …… 叶青低头垂枪,魔君看着他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 …… 洛雾雾望着叶青,然后她忍不住骂道,“曾经老师也曾教过你那些东西,想不到你竟然是属狗的,直接就是翻脸不认人?” 叶青看着她平静说道,“若是论辈分,我还算是你的师兄。” 洛雾雾道,“你是狗,我的师兄不会有狗。” 叶青望着她然后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不会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 洛雾雾道,“但是我更是知道我不会投靠魔宗。” 叶青平静说道,?“所以你永远都只能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若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岂不是应该有人庇护? 曾经庇护她的那个少年此时已经倒了,那个第二个能庇护她的师父此时也倒了。 这世间还有谁能庇护她? 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柄匕首然后认真的看着魔君又望了望叶青—— 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自己不用任何人的庇护,她自己就能庇护自己。 可是正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就拉住了她的手。 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是很虚弱,但是此时却显得很有力。 若不是因为风雪有些冷,想必那个男人此时也许会站起来激动的抱住他。 洛雾雾转头,然后看见了洛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 …… 那个少年。 虚弱的少年。 依旧也是当年自己离开时候的模样。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发梢和鬓角似乎已经见了一些青丝。 他的眼睛更加深邃,仿佛就在这一年没有见的时间之中苍老了几岁。 叶青望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望着魔君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杀。” …… 魔君平静的望着他,然后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要你杀久河。” 叶青望着自己曾经的这个老师,他低下头去,然后沉默了片刻。 他望着魔君,然后低下了头来平静说道,“好。” 他又想了一下,然后思索着问道,“你已经你能对付他们,不是吗?” 魔君说道,“确实,即使没有你,我也能对付他们。” 叶青道,“那为何还要我?” 魔君笑着说道,“因为我就是喜欢看你杀人。” 叶青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又是没有犹豫。 他再抬起来头的时候,眼神之中的光芒冷的就像是地上的白雪。 他平静说道,“好。” 魔君惊讶说道,“你已经答应?” 叶青道,“我会证明我自己。” 魔君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会把他的命留给你。” …… …… 叶青低头垂枪,魔君看着他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 …… 洛雾雾望着叶青,然后她忍不住骂道,“曾经老师也曾教过你那些东西,想不到你竟然是属狗的,直接就是翻脸不认人?” 叶青看着她平静说道,“若是论辈分,我还算是你的师兄。” 洛雾雾道,“你是狗,我的师兄不会有狗。” 叶青望着她然后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不会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 洛雾雾道,“但是我更是知道我不会投靠魔宗。” 叶青平静说道,?“所以你永远都只能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若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岂不是应该有人庇护? 曾经庇护她的那个少年此时已经倒了,那个第二个能庇护她的师父此时也倒了。 这世间还有谁能庇护她? 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柄匕首然后认真的看着魔君又望了望叶青—— 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自己不用任何人的庇护,她自己就能庇护自己。 可是正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就拉住了她的手。 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是很虚弱,但是此时却显得很有力。 若不是因为风雪有些冷,想必那个男人此时也许会站起来激动的抱住他。 洛雾雾转头,然后看见了洛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 …… 那个少年。 虚弱的少年。 依旧也是当年自己离开时候的模样。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发梢和鬓角似乎已经见了一些青丝。 第七十章 剑渊第一人 魔君静静的看着她说道,“可是你现在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 洛雾雾的脸依旧在笑着,她伸手指了指秦薄衣和梧桐,然后用嘴示意了一下应檀溪和顾长生,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洛宁和李凤凉。 她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所以我不会害怕。” 魔君静静的看着叶青,然后他说道,“此时此刻,我不怕多出来你一个人。” 叶青道,“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魔君说道,“我不信。” 叶青说道,“我现在是帮着你。” 魔君道,“我是要你杀人,但是却不是让你带着他们来见我。” 叶青看着魔君说道,“我已经杀了。” 魔君挑眉说道,“你在何处杀的?” 叶青望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望着魔君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杀。” …… 魔君平静的望着他,然后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要你杀久河。” 叶青望着自己曾经的这个老师,他低下头去,然后沉默了片刻。 他望着魔君,然后低下了头来平静说道,“好。” 他又想了一下,然后思索着问道,“你已经你能对付他们,不是吗?” 魔君说道,“确实,即使没有你,我也能对付他们。” 叶青道,“那为何还要我?” 魔君笑着说道,“因为我就是喜欢看你杀人。” 叶青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又是没有犹豫。 他再抬起来头的时候,眼神之中的光芒冷的就像是地上的白雪。 他平静说道,“好。” 魔君惊讶说道,“你已经答应?” 叶青道,“我会证明我自己。” 魔君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会把他的命留给你。” …… …… 叶青低头垂枪,魔君看着他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 …… 洛雾雾望着叶青,然后她忍不住骂道,“曾经老师也曾教过你那些东西,想不到你竟然是属狗的,直接就是翻脸不认人?” 叶青看着她平静说道,“若是论辈分,我还算是你的师兄。” 洛雾雾道,“你是狗,我的师兄不会有狗。” 叶青望着她然后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不会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 洛雾雾道,“但是我更是知道我不会投靠魔宗。” 叶青平静说道,?“所以你永远都只能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若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岂不是应该有人庇护? 曾经庇护她的那个少年此时已经倒了,那个第二个能庇护她的师父此时也倒了。 这世间还有谁能庇护她? 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柄匕首然后认真的看着魔君又望了望叶青—— 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自己不用任何人的庇护,她自己就能庇护自己。 可是正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就拉住了她的手。 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是很虚弱,但是此时却显得很有力。 若不是因为风雪有些冷,想必那个男人此时也许会站起来激动的抱住他。 洛雾雾转头,然后看见了洛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 …… 那个少年。 虚弱的少年。 依旧也是当年自己离开时候的模样。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发梢和鬓角似乎已经见了一些青丝。 他的眼睛更加深邃,仿佛就在这一年没有见的时间之中苍老了几岁。 这是在洛雾雾出现在了这里之后和洛宁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洛宁的手依旧拉在她的手上,洛宁的表情忽然就在此时有了些动容。 他的脸是四季无常的平静,但是竟然再此时有了些动容。 也许是辛酸的表情,也许也是心疼的表情。 但是无论是怎样的表情,此时此刻的他都应该是说不出话来的。 —— 因为那曾经需要自己的保护的小姑娘现在已经能站在自己的面前来保护自己了。 洛宁看着她的脸说道,“我曾经不想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最终还是成为了这个样子。” 洛雾雾说道,“我一直都比你大,但是却时刻都站在你的后面,今天是我唯一一次站在你前面的时候。” 洛宁看着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南郡的星陨石是假的……” 洛雾雾道,“我已经知道。” 洛宁小声说道,“你的病……” 洛雾雾笑着说道,“我的病很好,我的人也很好。” 她是这般说着,但是她的脸上却还是按捺不住的有了几分疲惫的神色。 洛宁知道,她的病已经在此时很严重了。 他想要伸手去握剑。 但是他这才发现他的剑已经碎了。 他的剑已经成了条条的铁屑散落在了天地间。 他洛宁没有了剑,他还能算是什么呢? 他自己都回答不出。 洛雾雾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她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坚持不下去,但是这世间的任何人都能放弃,唯独你不能放弃。” 洛宁道,“为何?” 洛雾雾看着他说道,“因为你曾经要给我治病。” 洛宁小声说道,“我做不到了。” 洛雾雾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做到。” 洛宁看着她急着道,“我已经没有剑了,体内的伤势也太重,境界也比不上他,我如何打?” 洛雾雾平静说道,“你还有我们。” 洛宁忽然愣住。 他瞪着眼睛抬头望去。 只见这天地间的白雪带来的苍茫雾气仿佛消退了许多。 应檀溪站在原地。 秦薄衣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长生浑身的鲜血已经冻结,但是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壶未曾冻结的酒。 还有他旁边那个已经浑身颤抖的家人。 还有梧桐。 还有李凤凉。 …… 久河从地上也爬了起来,他没有去看魔君,只是看着魔君身旁站着的叶青。 …… …… 他们都已经确认魔君手中的那东西是刀不是剑。 他指刀为剑。 但是这些人却偏偏认为那只是刀。 …… …… 魔君的眼中有些遗憾。 似乎他有些无奈为何这些人都要选择死亡? …… …… 洛宁叹息了一声,“只是,我们依旧打不过他。” …… 风雪掩盖了他的话。 然后山脚下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打不过你他妈也得给我打!” 洛宁抬头望去,只见洛老爷骑着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山下。 他的脸上苍白无比,胯下的马更是累的喷着白气。 …… …… 魔君诧异的看着他道,“一个普通人?” 洛老爷望着他说道,“不错!” 魔君道,“你代表的是谁?” 洛老爷道,“我就是我。” 魔君笑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洛老爷愣住,然后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 魔君举起来了手中的血魔刃看着他问道,“你看我手里的这东西是刀还是剑?” 他想了想,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已说它是剑。” …… 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 洛老爷瞪着眼睛,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的看着魔君沉默了片刻。 顾长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低着头,然后不再说话。 在场的所有人看魔君的脸色都有些微微的变化。 因为他们都很了解洛老爷的脾气和性格。 …… …… 魔君以为是自己的问话有了效果。 他的脸色很好。 有些泛红。 他似乎有些期待他的回答,眼神之中有了些得意。 洛老爷愣了片刻,然后脸色忽然一遍,他往地下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大骂的说道: “我他妈管你是什么?我今天就是干你!” 他一语骂罢,已经骑着马冲着魔君冲了过去。 …… 第七十一章 也是最后一人 魔君静静的看着她说道,“可是你现在没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命……” 洛雾雾的脸依旧在笑着,她伸手指了指秦薄衣和梧桐,然后用嘴示意了一下应檀溪和顾长生,最后把目光投向了洛宁和李凤凉。 她说道,“我们有这么多人,所以我不会害怕。” 魔君静静的看着叶青,然后他说道,“此时此刻,我不怕多出来你一个人。” 叶青道,“我始终是站在你这边的。” 魔君说道,“我不信。” 叶青说道,“我现在是帮着你。” 魔君道,“我是要你杀人,但是却不是让你带着他们来见我。” 叶青看着魔君说道,“我已经杀了。” 魔君挑眉说道,“你在何处杀的?” 叶青望着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望着魔君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杀。” …… 魔君平静的望着他,然后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要你杀久河。” 叶青望着自己曾经的这个老师,他低下头去,然后沉默了片刻。 他望着魔君,然后低下了头来平静说道,“好。” 他又想了一下,然后思索着问道,“你已经你能对付他们,不是吗?” 魔君说道,“确实,即使没有你,我也能对付他们。” 叶青道,“那为何还要我?” 魔君笑着说道,“因为我就是喜欢看你杀人。” 叶青缓缓的点了点头,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又是没有犹豫。 他再抬起来头的时候,眼神之中的光芒冷的就像是地上的白雪。 他平静说道,“好。” 魔君惊讶说道,“你已经答应?” 叶青道,“我会证明我自己。” 魔君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会把他的命留给你。” …… …… 叶青低头垂枪,魔君看着他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 …… 洛雾雾望着叶青,然后她忍不住骂道,“曾经老师也曾教过你那些东西,想不到你竟然是属狗的,直接就是翻脸不认人?” 叶青看着她平静说道,“若是论辈分,我还算是你的师兄。” 洛雾雾道,“你是狗,我的师兄不会有狗。” 叶青望着她然后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不会不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 洛雾雾道,“但是我更是知道我不会投靠魔宗。” 叶青平静说道,?“所以你永远都只能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若是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岂不是应该有人庇护? 曾经庇护她的那个少年此时已经倒了,那个第二个能庇护她的师父此时也倒了。 这世间还有谁能庇护她? 她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一柄匕首然后认真的看着魔君又望了望叶青—— 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自己不用任何人的庇护,她自己就能庇护自己。 可是正在这时,一只手忽然就拉住了她的手。 那个男人的声音依旧是很虚弱,但是此时却显得很有力。 若不是因为风雪有些冷,想必那个男人此时也许会站起来激动的抱住他。 洛雾雾转头,然后看见了洛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 …… 那个少年。 虚弱的少年。 依旧也是当年自己离开时候的模样。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发梢和鬓角似乎已经见了一些青丝。 他的眼睛更加深邃,仿佛就在这一年没有见的时间之中苍老了几岁。 这是在洛雾雾出现在了这里之后和洛宁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洛宁的手依旧拉在她的手上,洛宁的表情忽然就在此时有了些动容。 他的脸是四季无常的平静,但是竟然再此时有了些动容。 也许是辛酸的表情,也许也是心疼的表情。 但是无论是怎样的表情,此时此刻的他都应该是说不出话来的。 —— 因为那曾经需要自己的保护的小姑娘现在已经能站在自己的面前来保护自己了。 洛宁看着她的脸说道,“我曾经不想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最终还是成为了这个样子。” 洛雾雾说道,“我一直都比你大,但是却时刻都站在你的后面,今天是我唯一一次站在你前面的时候。” 洛宁看着她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南郡的星陨石是假的……” 洛雾雾道,“我已经知道。” 洛宁小声说道,“你的病……” 洛雾雾笑着说道,“我的病很好,我的人也很好。” 她是这般说着,但是她的脸上却还是按捺不住的有了几分疲惫的神色。 洛宁知道,她的病已经在此时很严重了。 他想要伸手去握剑。 但是他这才发现他的剑已经碎了。 他的剑已经成了条条的铁屑散落在了天地间。 他洛宁没有了剑,他还能算是什么呢? 他自己都回答不出。 洛雾雾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她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坚持不下去,但是这世间的任何人都能放弃,唯独你不能放弃。” 洛宁道,“为何?” 洛雾雾看着他说道,“因为你曾经要给我治病。” 洛宁小声说道,“我做不到了。” 洛雾雾道,“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你究竟能不能做到。” 洛宁看着她急着道,“我已经没有剑了,体内的伤势也太重,境界也比不上他,我如何打?” 洛雾雾平静说道,“你还有我们。” 洛宁忽然愣住。 他瞪着眼睛抬头望去。 只见这天地间的白雪带来的苍茫雾气仿佛消退了许多。 应檀溪站在原地。 秦薄衣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顾长生浑身的鲜血已经冻结,但是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壶未曾冻结的酒。 还有他旁边那个已经浑身颤抖的家人。 还有梧桐。 还有李凤凉。 …… 久河从地上也爬了起来,他没有去看魔君,只是看着魔君身旁站着的叶青。 …… …… 他们都已经确认魔君手中的那东西是刀不是剑。 他指刀为剑。 但是这些人却偏偏认为那只是刀。 …… …… 魔君的眼中有些遗憾。 似乎他有些无奈为何这些人都要选择死亡? …… …… 洛宁叹息了一声,“只是,我们依旧打不过他。” …… 风雪掩盖了他的话。 然后山脚下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 “打不过你他妈也得给我打!” 洛宁抬头望去,只见洛老爷骑着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山下。 他的脸上苍白无比,胯下的马更是累的喷着白气。 …… …… 魔君诧异的看着他道,“一个普通人?” 洛老爷望着他说道,“不错!” 魔君道,“你代表的是谁?” 洛老爷道,“我就是我。” 魔君笑道,“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洛老爷愣住,然后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 魔君举起来了手中的血魔刃看着他问道,“你看我手里的这东西是刀还是剑?” 他想了想,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已说它是剑。” …… 空气之中安静了片刻。 洛老爷瞪着眼睛,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般的看着魔君沉默了片刻。 顾长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低着头,然后不再说话。 在场的所有人看魔君的脸色都有些微微的变化。 因为他们都很了解洛老爷的脾气和性格。 …… …… 魔君以为是自己的问话有了效果。 他的脸色很好。 有些泛红。 他似乎有些期待他的回答,眼神之中有了些得意。 洛老爷愣了片刻,然后脸色忽然一遍,他往地下吐了一口吐沫,然后大骂的说道: “我他妈管你是什么?我今天就是干你!” 他一语骂罢,已经骑着马冲着魔君冲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结束 谢九龄来了。 不仅仅是他。 还带着剑渊的人。 剑渊的三千弟子。 从第一重山门到第十二重山门。 所有的山门长老。 …… …… 此时此刻都站在了玄武城的前方。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何处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是他们知道。 当他们选择了踏上了这条道路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之中就已经没有了怕死两个字。 所以他们自然也是不会在意死亡的。 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 …… 魔君想不明白。 久河也想不明白。 本来都是一群冥顽不灵的人,为何却愿意偏偏在此时动了呢? 那些魔王远远的没有加入战场。 因为战场上本就是不需要他们。 有那些修行者便是已经足够。 但是他们的眉毛却都在此时挑了起来。 三百里剑渊。 精锐的弟子便是有三千。 这三千弟子,都是识灵境以上的实力。 而最恐怖的便是剑渊第十一重山门的那个长老。 谢九龄。 他的境界实力更是已经到了生死境之上。 所以这些魔王知道,他们到了他们必须要动手了的地步。 天空之中那道铺面而去的剑风还没有完全落下。 然后各种铺天盖地的魔气就是已经冲天而起。 …… …… 洛老爷站在城楼之前,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湿润。 不仅仅是他,这天地间有谁曾经见过这般场景? 三千弟子,三千个人,十一个山门长老,然后就是三千柄剑。 谢九龄足踏虚空,遥遥的看着远处的冲天魔气。 他平静的伸出手,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说道,“成阵!” 沙! 这是一声极为奇妙的响动,这是一声极为微妙的响动。 然后三千个人便是在这玄武城前凝结成了一柄巨剑。 这便是剑渊的剑。 也是这天底下最为正宗的剑。 那些凡人已经看的杀了。 洛雪站在原地,浑身鲜血,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在感动。 她抬头望去,然后忽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师父上官宁峰也正是在看着自己。 他的脸上有着无比的苦涩,当然也有着些许的无奈。 他的心虽然是坏的,但是对于剑渊却是永远忠心的。 他看着洛雪说道,“我希望我们这次相信你能是对的。” 他这般说着,然后也与此同时抽出了手中的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谢九龄看着洛雪静静说道,“我们是老一辈的人,自然不能让你们几个小姑娘和两百名剑渊的弟子就当起来了这世间最大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剑渊的人虽然形态各异,各有好坏,但是却有着一个最为共同的特点。” 他看着洛雪的眼睛,然后看着她身后的白雪,终于慢慢说道,“没有人能比我们护短。我们剑渊死了二百个人,现在也要魔宗血债血偿!” 他平静的伸出了手,然后那三千柄剑便就是在这天地间如同地毯一般的排列了开来。 他们始终没有解释自己是为什么离开了剑渊来到了这里。 但是洛雪却已经知道。 当年她和秦薄衣在第十一重山门前请愿出兵,几近生死都不能让他们出兵。 现在他们却选择了放手和魔宗一战。 这一场战斗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这场战斗也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人。 谢九龄的脸色是阴沉的。 可是…… 既来之。 则安之。 他大笑着看着天地间的魔气,然后缓缓说道,“只可惜,当年的我还能和魔君过上几招,但是如今却是只能在此应付这些喽啰。” 他缓缓的挥动出去了一剑,然后那三千柄剑上便是三千道凛冽的寒光。 天空之中那庞大的魔气就在这一瞬间被撕裂成了粉碎。 …… …… 洛老爷在风雪之中。 他忽然有些晃神。 因为在面前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他极为熟悉的人。 当年在玄武城之中的时候,洛宁都得叫他一声堂哥。 可是如今他回来了。 洛老爷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的心性,也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地知道他是最怕死的人。 可是他如今都拿着剑回到了这里。 洛老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洛风慢慢的低头,在这风雪之中对着洛老爷重重一拜,“我父母死的早,多亏叔父照顾才能有机会去学剑,当初我不懂事,在宗门之中没少欺负宁弟……” 洛老爷看着他颤抖着说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洛风看着他说道,“只是这场战斗,我们都不知道最后究竟能不能胜……” 洛老爷看着他说道,“洛宁在和魔君大战,你们只管放手一战,若是打不过,我们玄武城的百姓也会记住你们。” 洛风擦干了眼角的泪。 他抬起了头,然后脸上再无惧怕。 他平静的抽出了剑,然后纵身进入了那三千剑阵之中。 …… …… 魔君低头沉思。 他看着久河,然后终于缓缓的问了一句。 “你是如何让他们的内心重新燃起来火焰的?” 久河说道,“我说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信吗?” 魔君沉思道,“你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久河说道,“我当然知道。” 魔君道,“若是他们败了,这个世界上,便是再也没有剑渊这个名字了。” 久河笑道,“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魔君又说道,“但是我不可能输。” 久河说道,“所以我一定要让你输。” 魔君淡淡道,“你们最能仰仗的易水剑阵已经破了,而你更不过是生死境巅峰的实力,你如何阻拦我?” 久河认真回答说道,“所以我便是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的心中本来就有一团火,只需要我轻轻的扇一下风,然后这团火便是会燃烧起来。” 魔君的脸色狰狞起来。 他微笑说道,“好,很好。” 他轻轻的握了握拳,然后一脚踩在了易水剑山之上。 他说道,“我就喜欢让你们先有希望,然后再经历绝望。” 他看着十几里外那冲天而起的剑气,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有易水寒的剑渊,也配叫剑渊?” 他转头看着久河说道,“易水寒走后,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配用剑!” 他横着血魔刃,然后伸向了天空。 天空之中的那上百道灵脉忽然就像是在此时感觉到了召唤,然后那些灵脉之中的灵力便是如同决堤江水一般的涌向了魔君的剑。 …… 第七十三章 也是开始 谢九龄来了。 不仅仅是他。 还带着剑渊的人。 剑渊的三千弟子。 从第一重山门到第十二重山门。 所有的山门长老。 …… …… 此时此刻都站在了玄武城的前方。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何处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但是他们知道。 当他们选择了踏上了这条道路的时候,他们的生命之中就已经没有了怕死两个字。 所以他们自然也是不会在意死亡的。 可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 …… 魔君想不明白。 久河也想不明白。 本来都是一群冥顽不灵的人,为何却愿意偏偏在此时动了呢? 那些魔王远远的没有加入战场。 因为战场上本就是不需要他们。 有那些修行者便是已经足够。 但是他们的眉毛却都在此时挑了起来。 三百里剑渊。 精锐的弟子便是有三千。 这三千弟子,都是识灵境以上的实力。 而最恐怖的便是剑渊第十一重山门的那个长老。 谢九龄。 他的境界实力更是已经到了生死境之上。 所以这些魔王知道,他们到了他们必须要动手了的地步。 天空之中那道铺面而去的剑风还没有完全落下。 然后各种铺天盖地的魔气就是已经冲天而起。 …… …… 洛老爷站在城楼之前,他的眼神忽然有些湿润。 不仅仅是他,这天地间有谁曾经见过这般场景? 三千弟子,三千个人,十一个山门长老,然后就是三千柄剑。 谢九龄足踏虚空,遥遥的看着远处的冲天魔气。 他平静的伸出手,然后握紧了手中的剑。 他说道,“成阵!” 沙! 这是一声极为奇妙的响动,这是一声极为微妙的响动。 然后三千个人便是在这玄武城前凝结成了一柄巨剑。 这便是剑渊的剑。 也是这天底下最为正宗的剑。 那些凡人已经看的杀了。 洛雪站在原地,浑身鲜血,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在感动。 她抬头望去,然后忽然发现自己曾经的师父上官宁峰也正是在看着自己。 他的脸上有着无比的苦涩,当然也有着些许的无奈。 他的心虽然是坏的,但是对于剑渊却是永远忠心的。 他看着洛雪说道,“我希望我们这次相信你能是对的。” 他这般说着,然后也与此同时抽出了手中的剑,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 谢九龄看着洛雪静静说道,“我们是老一辈的人,自然不能让你们几个小姑娘和两百名剑渊的弟子就当起来了这世间最大的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剑渊的人虽然形态各异,各有好坏,但是却有着一个最为共同的特点。” 他看着洛雪的眼睛,然后看着她身后的白雪,终于慢慢说道,“没有人能比我们护短。我们剑渊死了二百个人,现在也要魔宗血债血偿!” 他平静的伸出了手,然后那三千柄剑便就是在这天地间如同地毯一般的排列了开来。 他们始终没有解释自己是为什么离开了剑渊来到了这里。 但是洛雪却已经知道。 当年她和秦薄衣在第十一重山门前请愿出兵,几近生死都不能让他们出兵。 现在他们却选择了放手和魔宗一战。 这一场战斗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这场战斗也不知道能活下来多少人。 谢九龄的脸色是阴沉的。 可是…… 既来之。 则安之。 他大笑着看着天地间的魔气,然后缓缓说道,“只可惜,当年的我还能和魔君过上几招,但是如今却是只能在此应付这些喽啰。” 他缓缓的挥动出去了一剑,然后那三千柄剑上便是三千道凛冽的寒光。 天空之中那庞大的魔气就在这一瞬间被撕裂成了粉碎。 …… …… 洛老爷在风雪之中。 他忽然有些晃神。 因为在面前忽然出现了另一个他极为熟悉的人。 当年在玄武城之中的时候,洛宁都得叫他一声堂哥。 可是如今他回来了。 洛老爷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他的心性,也自然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地知道他是最怕死的人。 可是他如今都拿着剑回到了这里。 洛老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洛风慢慢的低头,在这风雪之中对着洛老爷重重一拜,“我父母死的早,多亏叔父照顾才能有机会去学剑,当初我不懂事,在宗门之中没少欺负宁弟……” 洛老爷看着他颤抖着说道,“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气?” 洛风看着他说道,“只是这场战斗,我们都不知道最后究竟能不能胜……” 洛老爷看着他说道,“洛宁在和魔君大战,你们只管放手一战,若是打不过,我们玄武城的百姓也会记住你们。” 洛风擦干了眼角的泪。 他抬起了头,然后脸上再无惧怕。 他平静的抽出了剑,然后纵身进入了那三千剑阵之中。 …… …… 魔君低头沉思。 他看着久河,然后终于缓缓的问了一句。 “你是如何让他们的内心重新燃起来火焰的?” 久河说道,“我说这件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你信吗?” 魔君沉思道,“你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久河说道,“我当然知道。” 魔君道,“若是他们败了,这个世界上,便是再也没有剑渊这个名字了。” 久河笑道,“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魔君又说道,“但是我不可能输。” 久河说道,“所以我一定要让你输。” 魔君淡淡道,“你们最能仰仗的易水剑阵已经破了,而你更不过是生死境巅峰的实力,你如何阻拦我?” 久河认真回答说道,“所以我便是给了他们希望。他们的心中本来就有一团火,只需要我轻轻的扇一下风,然后这团火便是会燃烧起来。” 魔君的脸色狰狞起来。 他微笑说道,“好,很好。” 他轻轻的握了握拳,然后一脚踩在了易水剑山之上。 他说道,“我就喜欢让你们先有希望,然后再经历绝望。” 他看着十几里外那冲天而起的剑气,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没有易水寒的剑渊,也配叫剑渊?” 他转头看着久河说道,“易水寒走后,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配用剑!” 他横着血魔刃,然后伸向了天空。 天空之中的那上百道灵脉忽然就像是在此时感觉到了召唤,然后那些灵脉之中的灵力便是如同决堤江水一般的涌向了魔君的剑。 第七十四章 无题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第七十五章 天色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他是说他是傻子。 但是魔君却知道他不是傻子。 他看着顾长生坐下的轮椅然后缓缓说道,“你看起来似乎很疲惫。” 顾长生笑着说道,“这要拜你们的魔王所赐。” 魔君说道,“你已经是个废人。” 顾长生说道,“可是我迟早会站起来的。” 魔君望着他嘿嘿笑着说道,“但是你的境界和实力却永远只能在生死境。” 顾长生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看着魔君说道,“在生死境又如何?我在这世间已经足以应付大多数的事情。” 魔君说道,“可是还是有事情你永远都应付不了。” 顾长生挑眉问道,“哦?有这种事情?” 魔君笑着说道,“比如此时此刻的事情你就应付不了。” 顾长生说道,“没错,我是应付不了,但是总是有人能应付的了。” 魔君道,“我刚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杀你,你知道为何?叶青没有带着你的人头过来,我也没有怪他,你知道这又是为何?” 顾长生的脸色变了一下,“我不知道。” 魔君认真的看着他苍白的脸然后说道,“你知道。” 顾长生低下头去沉思了片刻,然后他终于不解的说道,“你们魔宗之中有三十六个魔王,有七十二个魔将,你为何偏偏喜欢从我们这些人里面挖人?” 第七十六章 八九不离十 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 第七十七章 一种伤痛 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昏暗。 但是又瞬间从昏暗变得明亮。 他突然发现自己小看了这些年轻人,小看了久河那个老头。 雪雾之中的情况他看不见,但是他却能看见那六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道冲天而起的光芒。 他知道北海云山老刀客的刀,他也在当年和老刀客交手过。 老刀客的刀是他除了易水寒的剑之外最惧怕的东西。 当然也包括他的杀人刀意。 若是说易水剑意这是世间最强的剑,那么杀人刀意就是这世间最强的刀。 虽然是两个不同领域的东西,但是却是两个领域不同的巅峰的象征。 他一直在担心的是易水寒的剑,但是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柄刀。 因为在这场战斗开始的那一刻,都一直是剑渊在主导这一切。 他没有想到除了剑之外竟然还能有别的东西威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