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


    秦嘉淮已经按照未来女儿的建议，在“叛逆”了。


    他故意考砸了一次月考。


    回到家时，本打算接受爸妈的批评。


    这样自己就可以顺口说出“我希望爸妈都在身边，最起码要等到我高考后再走，否则我无心学习”的话。


    可没想到，爸妈居然完全没批评他。


    还安慰他。


    江玉满说：“一两次没考好没关系的，总结经验就行。”


    秦明璋甚至还拿出了礼物。


    一块天文台腕表。


    他鼓励儿子：“没事的，再接再厉，不要被一次失败打倒。”


    秦嘉淮还挺喜欢这块手表。


    秦明璋推了推眼镜，笑眯眯地说：“喜欢吧，你小叔给你买的，他一直都知道你最喜欢什么，换我，可舍不得给你买这么贵的表。”


    秦嘉淮神色一顿，把表扔回他爸怀里：“你拿去还给他。我才不要他的任何东西。”


    秦明璋笑容淡了些，不解地看着性情大变的儿子：“小淮，你怎么回事？对长辈这么不尊重？”


    秦嘉淮：“我讨厌他。”


    秦明璋无奈：“你小叔一直都很疼你，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去迪斯尼，当时遇到意外，你小叔为了救你，还中了一枪，差点死了。”


    秦嘉淮记得，香江迪斯尼刚建成时，非常火爆。


    小叔立马买了票，接他过去玩。


    当时是2005年，他七岁。


    那年小叔已经带着手下转做正行，但依然有很多仇家。


    他们俩本来被手下掩护逃走。


    但秦嘉淮想到买的周边没带走，他跑回去拿，被仇家抓住。


    小叔拿自己的命换他的命，还挨了一枪，差点没挺过来。


    当时秦嘉淮也不懂，小叔怎么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现在被未来女儿一点拨，什么都懂了。


    秦嘉淮有很多不可说的话。


    他深深看向他爸。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亲弟弟在想什么。


    你也不知道，你的下场有多惨。


    秦嘉淮一想到女儿说，他好好的爸爸，死后尸骨还被野兽啃食，他就无法呼吸，心脏生疼。


    秦明璋叹了口气，他也无法理解儿子的性情大变。


    “你最近学习退步这么多就算了，性格也突然变得这么差？”


    秦嘉淮冷着脸说：“因为你们天天吵架。”


    秦明璋笑笑：“我们哪有天天吵？就前阵子争执了几天，现在你妈妈都同意我去支医了，你怎么又闹脾气了？”


    秦嘉淮：“我不同意，我没有父亲在身边，我会学坏的。”


    秦明璋无奈，循循善诱地跟他讲道理：“小淮，那边有很多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他们每天都很痛苦，残疾要伴随一生……”


    秦嘉淮打断他的话：“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伟大的医生，但我只有一个爸爸。你真的非要去吗？”


    秦明璋点头：“嗯。”


    “那你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秦嘉淮起身，抓起书包，离开家。


    他离家出走了。


    秦明璋和江玉满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对儿子突然间的转变无法理解。


    江玉满：“都十七岁了，青春期晚期了，怎么还突然叛逆了呢？而且成绩还下滑这么厉害……”


    秦明璋没当回事：“不用管，他过几天就想通了。”


    江玉满看了看时间，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她担心地问：“要不要出去找他啊？估计等会儿还要下雨。”


    秦明璋摇头：“不用，我早就注意到他在收拾东西了，他身份证、睡衣、switch都带走了，肯定是早有预谋要出去住一天。这小子还能亏待自己？”


    江玉满想了想：“倒也是。”


    -


    今天是周五，其实秦嘉淮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上晚自习。


    他是刻意逃课的。


    他以为老师会联系爸妈告状，以为爸妈会觉得他叛逆……


    但他爸妈和老师压根就不管他逃课的事。


    他出来后，坐上公交，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快愁死了。


    不知道到底要叛逆成什么样，才让爸爸为他留下来。


    -


    这个时候学校晚自习已经结束了。


    楚瑶从班里出来，走到学校门口。


    忽然听见有两个男生从身边经过，边笑边大声说话。


    “哎，你看，你喜欢的波霸。”男生瞄向一个身材偏胖的女生，暗示性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口。


    另一个男生笑着和他吵闹起来：“我看是你喜欢，是你老婆吧。”


    男生：“你老婆！是你老婆！”


    女生羞愤地喊：“你们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那两个男生立马学着她的口音：“你们能不能不要再缩了，不要再缩了~”


    楚瑶朝那个女生看去。


    她认识这个女生，是文理分班之前的同学，现在去了文科班。


    楚瑶还记得，她们刚同班的时候，这个女生挺外向的。


    但因为她说话带口音，平翘舌不分。


    她每次说话，都有人学她说话嘲笑她。


    她就越来越内向自卑，不敢再开口了。


    现在她又被这两个男生贴脸嘲笑。


    她被嘲笑的模样，让楚瑶想到自己上次被许轻云针对的事。


    她记得自己当时她有多自卑、多无助，这个女生应该也差不多的心情。


    后来她因为秦嘉淮的安慰，好起来了，所以她现在也想帮别人。


    她直接过去，挽住那个女生的胳膊，质问那两个男生：“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欺负人？因为你们俩太自卑了，才必须要在别人身上找优越感吗？还是因为你们也被这么嘲笑过，但你们欺软怕硬，不敢反击，只敢欺负脾气好的人？”


    那两个男生被问愣住了，其中一个说：“开个玩笑，不至于吧！”


    楚瑶：“谁笑了？真低级。”


    那两人看见有老师也从旁边经过，怕真打起来会被老师说，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女生感激地看着楚瑶：“我要是还跟你一个班就好了，我们班好多人都嘲笑我……他们说我这个……大，还喜欢学我说话。”


    楚瑶说：“没事的，别理他们，好好学习，考上大学远离这些烂人。”


    -


    另一边，许轻云目睹了全程。


    她真有点嫉妒楚瑶的心态了。


    她没见过这样的……


    她从小就发现，想要击垮一个人的自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都犯不着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人堵在巷子里一顿殴打，或者拿烟头烫这种低级的手段。


    只需要在那个人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和其他人用凝视的目光看她，交换一个微妙的嘲笑的眼神，再窃窃私语。


    又或者每次都打断她和别人说话，故意抢走她的话头，带着大家一起无视她。


    又或者先示好一阵子，打听到她最自卑的是什么，是家境还是父母，之后再在公开场合以开玩笑的语气揭露出来……


    久而久之，这个人的自信心被击垮，就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平庸。


    可为什么楚瑶也受了这些事，却每一次都能重新站起来？


    为什么她依然能抬起胸膛做人，甚至还去帮别人？


    许轻云怒火直涌上头，呼吸声越来越沉……


    “班长，我们班有没有家庭贫困的孩子啊？”


    一道声音忽然传来，打断了许轻云的思绪。


    许轻云是班长，对所有同学的家境都很了解。


    她回过神，微笑着看向那人：“为什么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