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


    院子里架着一口小锅，锅里煮着鱼汤，柴火在下面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杨帆手中拿着一个肉馍，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鱼汤出神。


    他仿佛又回到了刚穿越而来的第一天晚上。


    饥肠辘辘，正是顺子给了他两个粗糙的、捏得变形的馒头。


    一名浑身透着锋芒的中年男子正往锅里撒着盐巴。


    顺子裹着厚厚的大衣，招呼道：“好了大宝，鱼汤应该熟了，去给你杨帆伯伯盛一碗。”


    中年男子点点头，将一碗鱼汤盛好，小心地递到杨帆面前。


    他抬头偷偷打量了一眼这位童年记忆中的“大伯”，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


    在他大概五六岁时，在自家后院中，这位伯伯拿起砍柴刀挥舞的过程，在他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当初那惊鸿一瞥，竟让他往后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改变。


    如今，他已是周围几个县城中声名赫赫的武馆馆主，靠着一手剑意踏入了先天之境。


    杨帆接过鱼汤，轻轻抿了一口，抬头看向大宝。


    他自然知道顺子将大宝叫过来的用意。


    “大宝，你随便耍几招，让你杨帆伯伯好好看看！”顺子笑道。


    “好的爹。”


    大宝“唰”的一声，取下在腰间缠着的细剑，在月光下挥舞了起来。


    只见那细剑在他手中仿若灵动的蛇，剑影闪烁，月色下寒光点点，大宝身形矫健，辗转腾挪间带起一阵微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


    一套剑法舞罢，大宝收剑而立，气定神闲，显然是用了真功夫，目光炯炯地望向杨帆，似在等待评判。


    杨帆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好剑法，刚柔并济，进退有度，大宝，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造诣，实在难得。”


    画面着实有些诡异，一名看着模样才二十岁出头的清秀书生，却在指点着一名资深武馆馆主。


    偏偏大宝躬身垂首，没有半点不耐。


    “我只演示一遍，你可记好了。”


    杨帆轻轻一笑，手指一捻，一道青芒透出，在指尖跳动着不停，接着，似开了灵智一般，随风飘到大宝面前，翩翩起舞。


    大宝一时看呆了眼。


    记忆中那砍柴刀的身影，与眼前这道剑意融合，一时间中脑中似起了千万道变化。


    “这本剑诀，你拿回去抄录一番，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杨帆摸出青莲剑歌，递了过去。


    大宝立刻躬身向前，双手接过：“多谢杨伯伯！”


    他眼神中透着激动，手上这本泛黄的剑诀，说不定就是他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


    “好了，先回去休息吧，我跟你爹叙叙旧。”


    “是，爹，杨伯伯，天气冷了，注意保暖。”


    大宝又往里加了些柴火，搬来几捆干柴，便退了下去。


    院子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道身影。


    “杨帆哥，让你见笑了，这孩子他…”顺子搓着开裂的手，不好意思地笑道。


    杨帆微微一笑，拨弄了下木柴：“望子成龙，人之常情，顺子咱俩之间用不着说那个。”


    顺子刚刚泛起的笑容一滞，小声道：“哥，这龙可成不得。”


    “呃…呵呵…”


    杨帆干笑几声，回味过来顺子说的什么意思。


    院子里再次陷入安静。


    杨帆望着顺子苍老的面庞，一时无言，也不知怎么开口。


    五十年，对于凡人来说，经历地远比他多的多。


    “顺子，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一阵晚风吹来，顺子紧了紧身上的大衣，道：“这些年，其实过的挺好的…”


    “我家媳妇，也就是你弟妹，在你走后第五年，又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可白净了，一点都不像我这个黑老头，村里王二牛他们还时常笑，说不是我的种…笑死，他们分明就是嫉妒，老子的儿子就是比他们的白…”


    “你张叔，在你走后第十五年，撒手离开了，他年轻时留下过太多暗伤，老了自然身体不如常人…”


    顺子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略微低沉：


    “我…我第二个娃，十五岁时下河摸鱼，遇到水鬼一时没起来，人没了…你弟妹当初难过了好久，眼睛都快哭瞎了，说都是我造的孽，当初若不带你出船，也就不会有这回事了…切娘们家家的懂什么…还非说什么老子的债儿子还…”


    “第，第三年，你弟妹她抑郁成疾，也不行了…她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临走前还在说，当初要是给老哥你凑足了银子，说不定你也不会去那张家了…或许二宝也…也没事…”


    “女人家家的…她懂什么呢…好在大宝争气…”


    顺子语调平常，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杨帆望着那张满是沟壑的脸，抬了抬手，又昂着头把眼泪倒回去。


    “自从哥你走后，我可是天天在城里吹，一开始还有人信我能打五百斤鱼，可后来那帮老家伙逐渐都没了，一群毛小孩们都不信我，他们没见过那么的鱼也正常…”


    “大宝太争气，总算是没步我的后尘，那水上凶险…可在城里住久了，就觉得没趣，索性搬回来，给哥你的房子修一修，这房子啊，得住人，有点人气，不然再好的房子没人住也会塌…我便经常过来看看…”


    “我…我也不知道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便总在江边发呆，这一盼啊，就盼的我牙都掉光咯…”


    顺子咧嘴一笑，将嘴里仅剩的几颗老牙掰给杨帆看。


    杨帆望着眼前的顺子，仿佛与五十多年前那道闪身入门，拔出匕首跟着唐霸天的身影重合。


    “顺子…”


    “诶，哥我在呢。”


    “你有没有想过重回少年时？”


    “重回少年时？”顺子哈哈一笑，摇头道：“哥，我跟你说，我现在还活着就盼两件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能盼你回来，第二件则是得活久一点，这父母活久一点啊，就是子女的一道墙，父母若是不在了，孩子也会觉得死亡离他们不远了…”


    “顺子…”杨帆站起身来，走到顺子旁边挨着坐下，手指在腿上轻轻敲着，“顺子，你可知那外面的世界，京城之中，有多繁华？”


    顺子摇了摇头。


    “哥，到我这个年纪，走路都费劲，京城太远，你帮我去看看就好咯…”


    杨帆也不气馁，继续缓声道：“那外面的姑娘，嫩得能掐出水来，她们都还是拜入仙门的姑娘，不收寻常人家用的金银，你真不想去看看？”


    “哥，此话当真？”顺子目光炯炯，一扫刚才的颓然。


    杨帆微笑着点头。


    “哥，扶我起来！”顺子挣扎着就要起身。


    “别急。”杨帆笑了笑，拿出一枚造化丹在碗中化开，端到他身前，“顺子，命运的钥匙在你手里…”


    话音未落，顺子直接夺过碗，一口气咕噜噜的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