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洋来到公馆侧门，轻轻叩了两下，里面响起小黑欢快的叫声，片刻后，有人将门打开。


    小黑从门里窜了出来，仰头看着龙洋，尾巴摇来摇去，显得十分亲昵。


    龙洋卸下扁担，笑着抚摸着它的头，又从竹篮中拿出一块牛肉来给它。“小黑，给你的。”


    小黑衔起牛肉，高兴地围着龙洋打着转。


    龙福从门后走出，笑道：“它跟你竟比跟我还亲。”


    他将两桶水拎进院中，又将空桶拿出，从怀中掏出两块银元递给龙洋。“辛苦你了。”又叹道：“若不是那株兰花要用山泉的水浇灌，也不用你这么辛苦。为了花，苦了人，似乎不应该。”


    “哪里。是我托了兰花的福。”龙洋笑着，将银元装入衣兜，又弯下腰摸了摸小黑的脑袋。“你要乖哦！”小黑嘴里发出呜呜声，扭动着身子，开始撒娇。


    “走了。”龙洋摆了摆手，挑起扁担担着两个空木桶。站在远处的张天寻戴上斗笠，从一株桂花树下慢步走出。


    “等等。”龙福说，“看看你身后，那人像是在跟踪你。”


    “我？”龙洋回头，看见那边树下站着一个戴斗笠的人,看身形有些眼熟。“我不值得人跟踪。龙大叔，回见。”


    龙福的眼力这样厉害，让龙洋再次肯定，他是个大高手。


    “小心点好。记着，千万别惹他。”龙福叮嘱了一句，吹声口哨，唤进小黑，关上了门。


    龙洋也吹起了口哨，挑着扁担，走起了优哉游哉的步伐。张天寻加快脚步跟上，来到黑漆院门处，驻足轻叹：“昔年门庭若市，今日冷落如斯。龙家号称永镇紫府，现在为什么关了这里，真是奇哉怪哉！”


    赶了几步，来到龙洋身后。“你跟龙福很熟？”


    龙洋回过头，看了那人一眼，忽然想起几天前的一件事来。


    那天，他正挑着水，面前的老者将他拦住，问他要水喝，还说他有病，给他把脉。


    诊脉之后，老者说：“你身体还好，虽说体内像是有毒，眼下却没有大碍。只是，你的心脉空泛散乱，显然是三魂不全，五魄有失，麻烦哪！”


    龙洋见老者暗指他失忆了，且说出了自己体内有余毒的秘密，当时就大吃了一惊。


    现在，对方果然又找来了！龙洋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暗自戒备。


    “谈不上熟。他一直很照顾我。”


    “因为你叫龙洋？”


    “请别叫我龙洋！”


    龙洋停下脚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姓龙。”


    “对，对。这里人都说你姓林。但老夫偏偏叫你龙洋，你为什么一点也不吃惊？”


    “这没什么。我力气比常人大，走路比常人快。前辈若是感兴趣，找人打听，自然可以打听到林原那里。林原老实，前辈要套他的话，自然不难。对我而言，姓龙姓林无所谓，又何必吃惊。”


    “聪明之极！推断的一点不差。”张天寻笑了几声。“你回头看我，是不是因为龙福的提醒？”


    “天已经晴了，你还带着斗笠，又躲在树影下，是怕晒黑吗，还是说你害羞？”


    “哦？姓龙的人，果然都了不起。是老夫弄巧成拙了。”


    “再说一声，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姓龙。”龙洋迈开了脚步，拍了拍装着银元的口袋。“要我请你喝酒吗？”


    “改天吧。改天老夫带坛好酒。”张天寻笑着，“你家就住在这里吗？”


    龙洋抬手向前面遥遥一指，“前面那间，就是我租的房子。”


    “在这里租房，可不便宜呀。”张天寻笑着转身走了。


    “对了，老夫姓张名天寻，这可是如假包换的真名实姓。”


    龙洋心惊胆战，挑着空扁担往家走去。


    他总共只有三个秘密：姓名、失忆、奇梦。


    所谓奇梦，是一个永无变化，不断重复的梦境。


    在那个梦境中，有一个女孩用一方神奇的手帕替他擦拭嘴角，还叫他龙洋哥哥。他失忆之后，就是靠着那个梦，才知道自己的姓名的。


    每次醒来，他总是会把梦中少女的模样忘得干干净净，只记得，梦中的女孩很美，眉目如画，俨然仙子。


    现在，张天寻已经查明了自己两个秘密，不知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龙洋一面想着，一面疾走如飞，来到自己租的房子前。


    门是开着的，林原坐在屋里，正在翘着二郎腿品茶。


    “林原。好你个臭小子。”龙洋放下扁担和空桶。“你为什么对别人说我姓龙？万一搞错了，我岂不是认错了祖宗？”


    林原挠了挠头，“你是说城东头卖酒的张老板吧？有一天他请我喝酒，我喝多了就跟他吹牛。也许话讲多了，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好哇。你一有钱就喝酒，喝过酒就要吹牛。照这样算，你不知道和多少个人说过了。”


    “嗨。没有，没有。”林原苦着脸。“我对天发誓。只对张老板说过。”忙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龙洋。


    “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龙洋手捧着茶盅，眉头微微皱起。“你喝大了，一定是全都说了。”


    “嗯……也许吧。”林原用力挠了挠头，“那天我实在是喝多了。那个张老板先是请我干了点活，然后，他请我吃饭，一个劲地劝我喝酒，他自己却不喝。现在想来，他恐怕是没安好心，就是要打听你的事情。”


    “你最好能够想清楚。他究竟问了些什么，你都说了些什么。”


    “他问了些什么，我半点也记不清了。我说了些什么，我能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娘在潭边发现了你，把你救起。然后，你说你叫龙洋，又不敢肯定，因为你已经失忆了。后来你就跟我们一起生活。说你力气大，能干活。”


    林原越说越激动，“他就是拿鞭子逼我，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了。问多了我也不知道呀。顶多，我还说你有烂嘴角的怪伤……”


    “好啦，好啦……”见林原急眼了，龙洋的心也软了下来。


    三年前，他陷入昏迷，醒来便发现自己趴在水潭边上，且头脑中空落落的，已经失忆了。那时，他想爬上岸，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若非林原的母亲梅姑及时赶到，他早就成淹死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