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发生什么事了?”雷鸣长声音飘忽,有气无力。
“回、回公子,三十三城……乱了。”原本心急如焚,满心埋怨的侍卫,面对这样的雷鸣长,忽然不知所措起来。
连雷鸣长也中招了,那么现在,还有生机吗!
“乱了……”雷鸣长有些迟滞,但好在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
他转过身看着侍卫说:“你同我讲讲这两日来发生的事吧。”
两天前,城内忽然流传出三十三城地底下有一只魔族藏起的变异妖兽。那是只混入了凶兽饕餮血液的妖兽,拥有吞天噬地之能。
期初没人相信这样的话,可是当日傍晚,忽然发生地震,地面裂开了大大的口子,继而有魔气泄露出来,所过之处,花草树木全部枯萎,接触到的仙族也倒地开始抽搐,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断气了。
突然而来的变故,使得城内立即陷入了恐慌。守城的士兵在没有指挥官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维护住城内秩序的同时,开启了防护结界,将魔气压制在地底。
当时,雷鸣长的侍从在第一时间跑去找他来主持大局,不曾想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里面有回应。
“雷公子!雷公子!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外面……”侍从的话没说完,便停住了敲门的动作,因为他察觉不到雷鸣长的气息,像是不存在这个人一般。
难不成!?
他正准备破门而入,就听里面传来雷鸣长的怒喝,一个“滚”字过后,便重新归于平静。
得到这样的回应,侍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雷鸣长这样是因为什么。但府外的情况,容不得他继续浪费时间,所以思考过后,他带了一道“手令”出去。
汇报完这两天的情况,雷鸣长沉吟了许久,这才开始说话。
“城内的魔气,可还有发现泄漏的?”
“暂时未发现。”侍从回复。
“你们做得很好,不论从反应速度还是策略上,都处理得很好。我替三十三城的城民向你们表达谢意。”说完,雷鸣长还朝侍从行了个礼。
“雷、雷公子……”侍从赶紧避到一边,不敢受他的礼,他也没有再坚持。
又了解了一些城内的动静,雷鸣长请闭上眼,抬手揉起了太阳穴,满是疲态。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侍从恰如其分地抓住了机会询问他说。
雷鸣长反应迟滞地抬起头看向他,好一会儿后才摆手说“无碍”。
他现在这样的表现,怎么也不像没事的样子,侍从对他的状况更加担心起来。
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都指望着雷鸣长能够出来主持大局。到底是强行撤退,还是放手与魔族一搏,抑或什么别的办法。
他是悯生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也是雷神庄的少庄主,是此时城中身份最尊贵的人,此刻唯有他才有资格领导众人。
可到底是何人对他下了咒术呢?还是这样罕见又恶毒的咒术,这不是在将三十三城往死路上逼吗。
“雷公子……”侍从欲言又止。
“还有何事?”雷鸣长言语平淡,目光也是平淡的。
“无、无事……”回答完,侍从赶紧告辞离开。
在他离开以后,房间内忽然多出一个人影,她身上绕着几圈银线,银线上还透着淡淡的光泽。
“找出来了吗?”雷鸣长问她。
“比起近些日子暗杀你的人,我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事。”苏屏说。
“什么事?”雷鸣长问。
“疆城的所有城池内,都有战场上存活下来的战士。”
对于这句话,雷鸣长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这里可是与魔族频繁开战的疆城,城池内有上过战场的士兵不是很平常的事吗。
“你可知落云城落败的战士会如何?”苏屏又问。
落云城,光是这三个字,雷鸣长就觉得陌生。
“不知。”
“在落云城,战败是十分可耻的事,他们的战士宁愿战死,也不愿意苟活于世。”苏屏解释说。
“这未免也太过残酷了,胜负乃兵家常态,怎可因为吃了败仗便剥夺生命。”雷鸣长紧蹙着眉头反驳。
瞥了他一眼,苏屏接着解释道:“因为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战败便意味着亲友将成为对方的刀下俎,除了胜利,别无选择。”
“疆城的境遇看似比落云城要乐观,这里没有妖兽和地狱的威胁,但疆城所面对的,不仅仅是前几任城主与魔族的勾结,还有这些城民长久以来对魔族的幻象。他们幻想着像那些城主一般,只要退让,只要听话,就能得到一隅平安角,以供他们了却余生。在这样的环境下,你怎么指望他们与你统一战线,共同对付魔族。”
听完苏屏的讲述,雷鸣长忽然就明白为何城内的人要暗杀他,又为何他清查城内奸细的时候,得到的名单如此长。
疆城的情况比他们所认知的复杂得多,当初水月心整合时没有出现事端,完全是因为她所针对的只是高位者,殃及不到大多数人,也没有和魔族正面开展的意思。
所以说,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抓住疆城的核心问题,往后所实行的措施也是治标不治本。雷鸣长再一次看向苏屏,眼里含着探究,欲开口问她,便听她开口了。
“所以,我们此前在疆城经营的这一年,白白浪费了时间不说,在与魔族开战的关键时刻,还会给我们埋下隐患。”越说,苏屏越是生气。她步步算计,抓住了每一个关键点,最后还是被对方将了一军。
第一次见到苏屏的情绪这么明显的反映在脸上,雷鸣长心里对她升起的一丝怀疑瞬间消散。
苏屏如今也才十九岁,十九年的世俗经历,还不至于叫她变成一个处处为营,步步算计,将所有人视为棋子的人。
“那在其他城守护的人,岂不是十分危险。”雷鸣长担心地说。
经他这么一提醒,苏屏一拍脑袋,暗骂自己处理的不周全。
关于疆城人民的心靠在魔族一边,她也是刚刚才串起来的,所以前面两天去其他城池,也只是打了招呼,让他们配合自己演戏。
“啧!”苏屏脸色阴沉,眼里火花喷溅。
自从经历了人界的事,她越来越发现了自己的无力。因为年纪小见识少,她没有丰富的权谋争斗经验,在面对高于自己层级的对手,便会显露出不足之处。即便看再多的书,也弥补不了经验与直觉的差距。
“鸣长哥。”苏屏紧握的拳头松了开,低垂着头无奈地说:“单论谋略,我不是柳漆的对手,所以疆城的事,希望你能更多地凭借自己的直觉,我兴许,做不了太多。”
看到苏屏落败的模样,雷鸣长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过这点儿年纪,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三界内的任何一人,都不敢说自己能够做到诸事万全,所以你何苦以此来要求自己。疆城的困难,是我们共同的困难,怎能让你一个人面对。”雷鸣长像个关爱小辈的兄长,语气里含着对苏屏肯定的同时,也有对她的怜爱。
苏屏没想到雷鸣长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呆愣住了。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告诉她,有价值才会被需要,才能活下去。而她没有战斗能力,所以只能凭借自己的智慧去体现自身价值。
“鸣长哥,我……”苏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站在原地盯着雷鸣长看,眼里隐约有星点在闪烁。
“我们经过了考核与训练,又在疆城经历了这许多事情,已是一个整体,今后不论什么,一起面对吧,别总一个人扛着。”
类似的话,风清羽也对她说过,只是她们太习惯对方的存在,太习惯这样一种相处模式,而忽略了对方的真实感受。
“我……”苏屏张了几次口,最终吞下了欲出口的话。
“鸣长哥,你知道神落阵法吗?”
“你说的是能够消除三界内所有灵气的那个阵法?”雷鸣长很奇怪她竟然知晓神落阵法。那是一个上古阵法,因为启动阵法所需条件苛刻,关于阵法的记载已经失传了。
“那是我们最后的防线。”苏屏再看向雷鸣长的时候,眼神已经恢复一贯的冷静了。
她是不败的苏屏,即便有千年的经验与阅历的差距,也不能这么轻易便接受失败。即便是走投无路,她也要给对方送上自己的大礼。
柳漆,看着吧,即使你夺得先机,我也不会叫你如愿获得胜利。苏屏暗暗下定决心。
见苏屏一副坚不可摧的模样,雷鸣长没有再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她都是以这样的状态活着,就算现在身边有了一群伙伴,她也做不到这么快交付自己。
“屏儿,放手去做吧,我会给你我所能给的所有支持。”
听到雷鸣长这句话,苏屏的心有片刻的迟滞,以她的理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她想要的,可是话语背后的感情,她却无法敞开心扉接受。
习惯了依靠自己,习惯了身边只有风清羽一个信任的伙伴,习惯了收敛自己的情感。她做不到回应其他人的期待,也做不到向更多的人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