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生最高峰的山岚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散发出冷冷的寒意。一身灰白袍子的裘褚,手里攥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信纸。
他看向远处的目光深邃而悠远,让人琢磨不出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不多时,身披银袍的凤言从远处飞来,落到他身后。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裘褚抬手止住。
“你可有看过这封信?”裘褚的声音,跟这片雪一样冷。
“未曾。”凤言老老实实回答。
知道他没有看过信的内容,裘褚的脸色才稍有和缓一些。
“是否能查到送信的人?”
“这封信是通过天机处独有的传送阵传送进书阁的,倒是可以从负责阵法的几个人身上入手。”凤言回答。
“尽快下去办。”裘褚对他吩咐道。
“掌门,还有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
“落云城派了弟子秘密进入悯都,却迟迟不见他拜会悯生仙山。”凤言道。
“落云城?”裘褚看了凤言一眼,问他:“可有打听到,落云城此行所为何事?”
落云城地处偏远,一向不与其他门派有往来。这次既然派的弟子出来,想必是遇上什么事了。
“落云城平日里不同我派往来,所以打听消息需要些时间。不过镜梦尊者已经前往落云城了,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隐心?他去落云城做什么?”经凤言一说,裘褚才想起来自己已经许久不见隐心了,没想到那小子竟背着自己去了落云城。
“你师父呢,知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裘褚又问。
“也在落云城。”凤言老实回答。
听到两人都在落云城,裘褚越发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重大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见裘褚的脸色因为自己的话变得黑沉,凤言心里直打鼓。难不成是自己的师尊联合了镜梦仙尊在秘密进行着什么事情?
“今日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裘褚看着他说。
“领命。”
在气氛紧张到快要与周围的积雪一般的时候,裘褚对他挥挥手,示意人退下,凤言这才松了口气。
雪山上只剩下了裘褚一人,他再一次把信展开在眼前端详,越看,眉头锁的越紧。
“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动摇悯生的千年基业。”说这话的时候,裘褚眼中仍旧有挣扎,但又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天上的云朵开始聚集,逐渐将太阳的光华遮住。
“屏儿,是否有人在暗中撺掇你什么,你怎的就成了这样?”苏河不死心地问苏屏说。
“从前城主想将我赶出落云城,三三两两地扣了些帽子给我。现如今这是为了不让我动手,在为我脱罪吗?”苏屏盯着苏河的眼睛问。
眼前的苏屏,玲珑剔透,将所有事情看得明明白白,毫厘不差。苏河忽然觉得,无限的恐惧正笼罩着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苏屏这样老成又清醒的人。
她说的或许有些道理,只不过这道理的背后,将自己所有的善意都抹杀了。
“我也曾有过愧疚,想要留下你。或者把你送到一个不需要修炼也能活下去的地方。可我是城主,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的不得已,我照顾不到所有的人。”
“这便是城主的回答吗?”苏屏问她。
“我……”苏河迟疑了,她意识到苏屏的话里别有深意,只是自己暂时猜不透她的心思,不知她的目的是什么。
“落云城的事同我无关,只是有些东西,我既然回来了,便要讨回来。”苏屏说完,也不等苏河再说什么,直接离开。
远处,澜子廷与隐心听着后院里苏屏与苏河二人的对话,隐心忍不住说:“我怎么感觉屏儿有些奇怪,要是以前,就算是再讨厌,她也不会流露在面上的。”
“她在人界……发生了些事情……”澜子廷闷闷地说。
“事情?!”隐心情绪激动地问澜子廷说:“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了?”
走在廊间的苏屏听到动静,飞上顶棚查看,却是什么也没有见到,复又下来。
她刚落地,风清羽就过来了。
“她有没有为难你?”风清羽一见面就问。
看着她,苏屏迟疑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没有,别担心。”
但她这样的动作,让风清羽更加怀疑,是否真的没发生什么事。
“走吧,我不想呆在这儿。”苏屏拉着风清羽离开了铩羽殿,直接出城。
苏屏的所作所为,澜子廷全部看在眼里,他清楚地知道苏屏想要做什么,但心里却没有半点责备,更多的是愧疚,他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苏屏一个人留在这里,让她经历这些。
“师兄,我们也走吧。”澜子廷轻叹道。
眼看日暮将晚,苏河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她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惊奇地发现,只有在苏屏和风清羽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她们才有那么一点点温馨的时光。
远处的夕阳,毫不留恋地没入山岚,黑夜即将来临,世间所有都会被淹没,留不下任何踪迹。
“别再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苏屏苦着脸说。
“那我不说话不就行了呗。”隐心笑嘻嘻地说道。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呀!”苏屏埋怨他说。
“怎么就叫我做什么,你走这条路我也走这条路,咱们互不干涉呀。”隐心仍旧是笑嘻嘻的。
苏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就算自己现在冲他发脾气,他也根本不在乎,想怎么样还怎么样。
“师父,你就不能不跟着我吗?”苏屏又问。
“我没跟着你呀。怎么你就可以走这条路,师父就不行了呢?”隐心佯装不解。
没有办法,苏屏只得停下了脚步,问隐心说:“师父打算往哪儿走?”
“那你打算往哪里走?”隐心问。
“徒弟怎么能走在师父前面呢,还是师父先走。”苏屏说。
“我在悯生也没听说有这么一条规矩呀。”隐心道。
眼看夜幕就要来临,苏屏心情越来越烦躁。晚间的记忆逐渐恢复,叫她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无助的一面。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与同情,只希望那些人离她越远越好。
内心的无助,随着夜幕的降临,越来越清晰,苏屏忽而认真地看着隐心,问他说:“师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你这丫头,怎么会这般想?”隐心说着,伸手覆在她头顶,眼里含着温柔。
“我连大声哭出来的勇气都没有,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苏屏苦笑着说。
“你可有看过落云城的星空?”隐心忽然问。
“嗯?”苏屏的注意力被他这句话引来了。
“前些日子我发现了个好去处,带你去看看?”隐心冲苏屏挑眉说道。
还没来得及纠结,隐心拉上她便往不知名的地方飞去。
沿路,苏屏见地方越来越陌生,离得落云城也越发的远,对于隐心所说的落云城的星空,心里直打鼓。
她一直也知道隐心不靠谱,现在还不知道要把自己带去什么地方呢。
“师父,我们这是去哪里?”苏屏疑惑地开口询问。
“嗯……”隐心停顿片刻,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师父!”苏屏拽了隐心一下,闹起脾气来,“你是不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屏儿,你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想去的地方啦?”隐心问她。
苏屏深吸几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咱们到前面坐坐吧。”她指着不远处的石墩说。
月儿悄悄露出脑袋,映照在苏屏与隐心的身上,他们抬眼望着明月,享受着暗夜中的静谧。
对于自己并没有失态痛苦,苏屏觉得很不可思议。有隐心在身边,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稳。
“师父,其实我不喜欢仙族,也不喜欢人族,更不喜欢魔族,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活在这世间,可又没有勇气结束生命……”苏屏低垂着头闷声说道。
“有我陪着你呢,怕什么。”隐心说着,伸展开手臂把她揽进怀里。
有了依靠,苏屏小声抽泣起来。
月光逐渐变得温柔,路过的风也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惊扰了正在哭泣的女子。
远处的山岚上,澜子廷看着月下相拥在一起的二人,心里说不出的古怪。他心知隐心同苏屏,就像父女一般,他们俩也断然不可能会生出其他的情愫。
再加上,是他让隐心今夜很紧苏屏,以照顾她的。可是眼见着他们这般接近,澜子廷还是忍不住生气。
他想不通在苏屏情感这样脆弱的时候,为什么能接近她的人不是自己。
沉寂的黑暗中,隐藏着太多不想被提起的情绪,可夜越是深,心里的暗流就翻滚的越厉害。
这样的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落云城内的一隅,苏河捧着一只耳环在看。这昏暗的光线下,并不影响她放在耳环上的目光。
或许是黑暗更容易让人剖析自己的内心,也或许是日间苏屏的话,伤了她的心,她竟忍不住哭泣起来。
脱开城主的外壳,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是别人的妻子,也是别人的母亲。
寂静的黑暗中,忽然响起“咔哒!”的脆响,苏河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摊开手心。
方才那只耳环,已经在手掌中碎成了粉。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