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过后,树林再次陷入寂静,白雪地上交错重叠的脚印,昭示着不久前,此处有过拥挤的人潮,有过雀跃的欢呼呐喊。是这场决斗存在的证据。
云逢踩着与泥土混合在一起的白雪,心思百转千回。他是贵族之后,是开创魔族辉煌的贵族之后。魔族所用的法术,不论是驯兽术,还是血祭剑灵,亦或阵法、咒术,都为贵族所创。云氏一脉对于魔族来说,就是再生父母,统领了魔族数百万年之久。
可因为解千胤的出现,给魔族带来摄魂术和纵横术的同时,取代了云氏的首领地位,成为第一个外姓首领,且以他为代表,出现一个以实力为尊的新贵族,打压着魔族原本的贵族。
云逢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他是这一辈里最具天赋的孩子,所以从小就肩负着云氏崛起的重任。
云逢骨子里,有着贵族独有的孤清高傲,也有大家族中养成的风骨,他一直希望魔族能够堂堂正正地站立在这片大陆上,不再受到其他族类的鄙夷。
今日风清羽的话,给了他很大的触动,让他不得不再一次去直视魔族如今的处境,阴险、狡诈、欺骗、诡谲,这样的一个族类,怎么可能会得到别人的正视呢?
就算是将来,魔族赢了与仙族的这场战争,而后乘胜追击,直逼神族,最终成为这片大陆的统治者,也得不到另外三族发自肺腑的尊崇,因为这些都是依靠手段和阴谋诡计得到的。
“看来,不能再让柳漆留在这里了。”云逢兀自说道。
回到偏院,风清羽心情沉重地走进屋里,正巧看到苏屏在逗弄怀里的墨鳕。
“为何一定要这样?”风清羽不满地问。
苏屏抬起头看着风清羽,没有立刻回复,而是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你觉得我耍手段对付云逢,很是下作?”苏屏问。
风清羽偏了头,没有看她,但也没有接话。
“我对付的不是云逢,而是柳漆。如果我不先一步出手,等柳漆转过头对付我们的时候,可不敢保证她愿意留我们性命。”苏屏点了点墨鳕的头,顺着它的毛说道。
继而想到了什么,她扭头看着风清羽,认真地问:“你最近是否对我有什么不满?”
“不满……”风清羽蹙起眉头,思索着苏屏的话。
“我……只是觉得云逢是个君子,咱们不该利用他。”
“那你想要如何?”
“我……不知道。”
风清羽露出一副纠结,不知所措的表情,眼里有疑惑、困顿、不满等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
“出去走走散散心吧,等你想清楚了就回来。”苏屏揉着太阳穴对风清羽道。
风清羽心里乱成一团,果真站起身往外走。苏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推推膝上的墨鳕,墨鳕站起来甩甩脑袋,跳下地跟了上去。
水月心过来找苏屏时,恰巧碰上了出去的风清羽,留心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便进屋了。
苏屏听到进门声,以为风清羽又折了回来,哪想抬头时,见到的是水月心。
“好些了?”苏屏开口问。
“屏儿,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水月心扶着门走了进来,脸色惨白,还没恢复血色,眼里也还有着倦色,看得出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怎么好。
“坐吧。”苏屏招呼着她道。
水月心僵硬地移动步子,艰难地坐到苏屏身边,“你跟清羽,吵架了?”
“怎么,影响你要跟我商量的事吗?”苏屏问。
“说是影响,确实也影响,不过更多的还是关心,你跟清羽感情这么好,你性子又沉稳,应该不会轻易吵架才对。”
“先说说你的事吧。”
水月心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索性也放弃了继续追问,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希望商道尽快开通。”水月心说。
“出什么事了?”
水月心愁眉苦脸地看着苏屏,“倒是没出什么事,但该猜到的我想你也能猜到不是吗。你在等什么,为何还没动作?”
苏屏右手食指下意识点在桌面上,脸上第一次出现无措和挣扎。
“去找青奕找颗丹药好好养养,明日你叫上他们去准备吧。”苏屏道。
“准备!”水月心激动地站了起来,“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该动身的时候,我自然会通知你。”
出了门的风清羽,漫无目的地走在三十四城,借着昨天的决斗,城民们今日还沉浸在开心中。
北风呼呼,风里带着一股熟悉的感觉,风清羽左手手心有微微刺痛传来,她抬起手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伤口,刚欲放下的时候,掌心中忽然出现符文。
“这是?!”风清羽吓了一跳,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东西,心脏一直扑通扑通狂跳,这样的感觉不是害怕,但也不是兴奋,更像是一种没来由的——悸动。
“喵呜~”墨鳕见风清羽站着不动了,扒拉着她的裙摆就要往她身上爬。
风清羽感觉到衣裙一重,低下头便对上了墨鳕圆溜溜的一双眸子。
“小家伙,是不是想让我抱你啊。”风清羽说着,弯下腰抱起了墨鳕。
墨鳕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着呼噜舔-起了爪子。
经这么一出,风清羽分了心,心里的异样便没有那么强烈了。
“喵呜~”墨鳕掏掏爪子,可怜巴巴地望着风清羽。
“是不是饿了?”风清羽摸摸它的头。
“咕咕……”墨鳕的肚子适时叫了起来。
风清羽带着它,走进附近一家客栈内。
“小二,一碟炒肉。”
风清羽随便找了个空桌坐下,将墨鳕放在桌上,自己一边理着衣衫,一边百无聊赖地听其他桌的人聊天。
“听说了没,魔族那边有大动作,恐怕这次真要背水一战了。”
“什么动作,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只神秘的妖兽,据说是魔族放进疆城的。这不是昨天悯生来的风清羽跟魔族那边打平了嘛,魔族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怕是要将妖兽放出来对付疆城了。”
周围的人听完,无不唏嘘,但说到那神秘妖兽的时候,已经没有原来的浓烈恐惧了,相反,还有几分莫名的期待在里面。
风清羽观察着周围的人,见这些人中,有的满脸忧愁,有的淡定自若,明明是该有的正常反应,但风清羽总觉得其中透着股怪异。
只听那些人接着聊道。
“要我说,魔族真是又下作又阴险,还这么小家子气,明明咱们就是凭着实力打了平手,有什么好气不过的,有本事光明正大的打啊。”
“那不是,这些年他们背地里可没少害人,咱们仙族如此多门派,被祸害了多少了都……”
正听他们聊着,店小二将风清羽要的菜端上来了。
“姑娘要不要来点儿米饭?”店小二放下菜碟问。
风清羽将他带来的碗筷放回盘子里,说了句“不用”,便将菜碟放到墨鳕面前。
“喵呜~”墨鳕小巧的鼻子动了动,埋头进菜碟吃了起来。
店小二眼神怪异地盯着风清羽,张了几次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走开了。风清羽专注于隔壁桌的聊天,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
墨鳕张着一张小嘴,很快便吃了一半菜肴。
骂了会儿魔族,那些人又开始继续说疆城的事。
“对了,听说要开商道了。”
“商道?这都说了多久了,就没见哪次成功过。”立刻有人表示不屑道。
“可是听说这次是悯生来的尊者带头,带领着湖心客栈的人一起开辟的。”立刻有人接话道。
“是吗,有这等好事?”
风清羽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盯着隔壁桌几人的眼神,凌厉了起来。
她伸手将墨鳕拎过来,抱在怀里,放下银钱后,起身欲离开。
“哎,姑娘姑娘!”店小二过来拦住了风清羽。
“何事?”风清羽问。
店小二指着盘子里剩下的菜肴说:“小店的规矩,不能有剩余。”
风清羽想起了三十四城缺粮的事,对此做法十分理解,重新又坐了回去,放下墨鳕在桌上。
“宝贝儿,把剩下的吃完,我们回去。”风清羽摸着墨鳕的皮毛说。
墨鳕听话的走到菜碟边,问问里面的菜肴,张口吃了起来。
在吃的只剩最后一口的时候,忽然有个微胖的女人走了过来,同时伴随着一声“啊呀!”的惊呼。
风清羽不悦地扭头看着她,还不待说什么,就听她责备道:“哎呀呀,真是丧尽天良啊,就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能做出这等事啊……”
她说的声泪俱下,如泣如诉,弄的风清羽困惑之余,又十分的尴尬,因为她这一声控诉,引得大半个客栈的人都看了过来。且看她的目光中,大多染着愤怒。
“我……”风清羽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就听人群中有人愤然道:“三十四城断粮多日,多少人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粮食了,这是哪家的小姐,好生嚣张,竟公然让畜生上桌,不知是来挑衅的,还是来讽刺的?”
“我……我没……”风清羽赶紧站起来想要解释,但又说不上什么话来。
“嗷呜……”墨鳕浑身炸起毛,龇牙咧嘴地看着围上来的人群。这些人越往前,墨鳕就越是后退,同时雷猫的身体,也在开始幻化,慢慢要变回本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