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风清羽指着湖面询问。


    苏屏摇头否认，而后解答道：“在城外的树林子里，离这儿不远，约莫两刻钟的脚程就能到。”


    风清羽的目光越过湖面，看向其后的树林。发现树林里的气息，一片祥和安宁，根本不像是有邪祟的样子。


    “是不是觉得不像？”苏屏问。


    风清羽轻轻嗯了一声，随后眼神凌厉起来，“但就是因为太平静了，才更加可疑。”


    这时，苏屏掩在衣袖下的手上，出现五六根银线，银线另一端延伸在湖里，她轻轻往上一牵引，银线“哒”一声就断了。


    苏屏轻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走吧，看样子尸首是找不到了，我们回去吧。”


    风清羽低头时，看到了湖面上还没有完全浸没的银丝，了然于心，乖乖跟着苏屏走了。


    回去的道路上依旧拥挤，入眼所及都是人，有平民百姓，有各家修士，还有三十四城巡逻的将士。若没有战争，没有族类间的隔阂，冬日暖阳，该带来温馨祥和的。


    “你说，若仙族输了，我们会怎样？”苏屏忽然好奇地问。


    “输了……我没想过，我也不觉得仙族会输。”风清羽回复道。她的目光纯粹而宁静，透着傲气。


    对于风清羽的回复，苏屏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点头笑道：“所遇之人，唯你有此答案。一定记着你今天的话，莫要忘记。”


    风清羽偏头看着苏屏，心里有异样的情绪波动起伏。


    “屏儿，你似乎……有些不对劲。”风清羽眉头紧锁，偏头看着苏屏。直觉告诉她，苏屏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事似乎不小。


    苏屏甩了甩袖子，云淡风轻地道：“你多心了，我也就是随口乱说，别多想，我们快些回去吧，他们该是在等你我了。”


    说完，苏屏松开风清羽的胳膊，加快了前进的步伐，这步子显得极沉，但又极稳。风清羽看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几丝慌乱，伸手一把抓住苏屏，将人拉回来。


    四目相对间，风清羽认真地问：“你害怕了，为什么？”


    苏屏眼神一冷，拍开风清羽的手，冷笑道：“你想多了。”


    风清羽毫不松口，“我没想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想的，我一眼便能看出来。越是害怕的时候，你越是会强装镇定，而被发现伪装后，你就是这样的眼神，又冷又疏远，对谁都没有信任。”


    “说完了。”苏屏轻叹道。


    “暂时说完了，但又似乎还有想说的。”风清羽如实道。


    定神看了她一会儿，苏屏松口说：“我在等一个人，我怕自己熬不过这个冬天，见不到他。”


    风清羽张口道：“澜——”


    话未落，就被苏屏止住了，她苦笑两声，诚实说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死亡和谎言。”


    风清羽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我从来信你，但凡有你在，也就不会怕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们有事的。”


    “出来以后，咱们许久不曾谈心了，趁着阳光好，找个僻静处坐坐吧。”苏屏建议道。


    风清羽环视一圈，目光所及，皆是人满为患，索性拉着苏屏出城了。


    二人缓步在通向三十五城的羊肠小道上，守着这份安宁，谁也没有率先开口打破安静。苍茫白雪，铺天盖地的白，没有任何杂色。


    眼看就要接近三十五城了，苏屏停了脚步。


    “羽儿，若此次了无生机，你想不想见见他？”


    “谁？”


    “泛夜。”


    风清羽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在阳光下分外灿烂炫目。


    “想见，却也不愿见。”风清羽回答道。


    苏屏见她嘴角的笑意还未收回，知她心里对泛夜仍旧惦念。


    “因为他刺伤了我？”苏屏问。见风清羽没有回复，她接着说：“眼见不一定为实，用你的心看看吧，或许很多东西，就此看明白了呢。”


    “你想说什么？”


    “你不好奇我为何会带着通天蟒去救你们，为何能知道那眼湖，为何会让你去偷三十四城的古法吗？”苏屏问。


    风清羽认真回道：“你有你的理由，我信你。”


    苏屏右脚往右侧跨了一步，凑近风清羽，贴着她的耳朵说：“因为泛夜。”


    这四个字对于风清羽来说，像是千斤重的铁块，当头砸下，压的她喘不过气，迅速乱了她的心。她吃惊地瞪着苏屏，话语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噎得难受。


    “他就在疆城的某处，为了你游走在魔族之间，为我们获取着情报。”苏屏踢了踢鞋边的积雪，又说：“这些情报对于魔族可都是机密，他一个半途出家的，想必知道这些不大容易啊。”


    风清羽拳头慢慢攥紧，强忍着情绪没有爆发。


    眼看离三十五城不远了，苏屏转了身折返，轻飘飘地说：“这次恐怕要叫你失望了，我的胜算不大，咱们活下去的几率也很小。你跟我不同，你心里的人就在近处，而我心里的人离得太远，不是我想便能看到的。”


    雪地里，风清羽的影子映在上面，久久不见动弹，像是贴上去的一样。


    直到苏屏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转身追上去。


    “屏儿，这里到底有什么，实在不行我们向师父求救啊，为何要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苏屏给了风清羽一个“已经如此做了”的眼神，又迈出步子继续前进。


    “近段时间我常常梦到他，有时是在海滨，有时是在山野间，有时是在这样的雪地里。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苏屏眼神迷离悠远。


    风清羽看出她眼里的悲伤，张口欲安慰，但对于他们二人的事，又满是好奇。


    “屏儿，既然爱着，你为何不愿揭开？”


    “为什么……”苏屏捂着肚子咯咯大笑起来，笑了会儿，又归于平静道：“因为我们的身份，且不说出身上的差距，就是这叔侄关系，也容不得我们越线。”


    “身份就这么重要吗？”风清羽反问她。


    “对你来说不重要，可对我来说，比之生命还要重。”苏屏老实回答。


    “所以你甘愿放弃他？”


    “不甘心，但愿意。”


    “苏屏！”


    “你不用吼这么大声，我听得到。”苏屏露出几分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风清羽。


    “你就不怕将来有一天会后悔吗？”风清羽不忍心地问。


    苏屏自嘲一笑，反问她：“后悔有用吗？我时常会后悔，后悔当初没能带你去人族，后悔让你出头，去了地府之门，染上这一身的煞气，后悔去琳琅阁，后悔去悯生，也后悔来这里……”


    眼看快要入三十四城了，苏屏方向一转，走向树林。


    “事已至此，你觉得后悔有用吗？没什么用对吧，既然没用，还不如好好思索思索，往后的路怎么做才好走。”


    风清羽跟在苏屏身后，插嘴问：“那你跟澜长老的事，你打算就此放弃？”


    以她所了解的苏屏，想要什么都会想办法得到，怎么现在像是没了牙的老虎，焉了呢。


    苏屏切了一声，傲气地说：“我想要的东西，总归能得到，就是时日与手段问题。”


    正说着，风清羽察觉到树林子里有杀气传出，她即刻将苏屏拉回，护在身后。


    “什么人？！”风清羽大声质问道。


    苏屏右手手腕一翻，摊开手掌，只见无数条银线从手腕上的银镯里飞出，消失在雪里。


    “程朝程暮。”苏屏眼神微动，开口说道。


    她话音未落，身着黑衣，身材魁梧的程朝程暮，果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苏屏脸上堆起了笑，上前一步站在风清羽前面，看着两人问：“可是来下战帖的？”


    程暮跟个娇柔女子般靠在程朝怀里，时不时投几许目光到苏屏和风清羽身上。


    风清羽看着一个身高八尺，身材雄壮的男人，跟个女人似的靠在另一个同他差不多的男人怀里，心里一阵恶寒，直想吐。


    苏屏看着，也觉着眼睛有些受不了，遂开口说：“若不是来下战帖的，我们便走了。”


    “呵呵呵……”程暮掩着嘴笑了起来。


    “哥哥，她这是在急着求死吗？”程暮对程朝一个劲儿地抛着媚眼道。


    风清羽连连啧声，犯恶心地说道：“你们二人着实恶心，再看下去我恐怕就要吐了。若是不打，就快些滚蛋。”


    程暮听后，一副害怕的瑟缩样子抱紧了程朝，矫揉造作地说道：“哥哥，这女人又丑又粗鄙，好生可怕。”


    “你！满口胡言！”风清羽抬手指着他，心里愤怒，却想不出骂人的话。


    苏屏睨了程暮一眼，说：“你这女人，长得倒像个男人，可惜举手投足太过矫揉造作，不阴不阳，奇奇怪怪。”


    “铮——”一柄钢刀劈向苏屏。程暮胸脯大起大伏，两眼圆瞪。


    “看你似乎有些生气，不知是因为我说了你是长着男人相貌的女人，还是怀着女人心思的男人？”苏屏故作天真地问。


    程暮脱离出程朝的怀抱，飞身冲向苏屏，苏屏衣袖一挥，空中出现数多银线，一圈圈束缚住程暮，将其定在空中。


    风清羽看着被苏屏气到的程暮，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看向不远处的程朝，眼里全是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