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天空洗净了血色，露出了蔚蓝。清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片狼藉。叶林环顾四周，只见战场上遍布着双方士兵的尸体，如同被遗忘的棋子，胡乱散落在营地周围。


    “打扫战场，重新组织防御。”叶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他连忙派遣自己的亲兵收拢部队，试图重新筑起防线。


    “死吧!死吧!” 关有德挥舞着手中的剑，不断怒吼着，他正对着一名清军骑兵的尸体胡乱砍杀，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都倾泻在这已无法回应的敌人身上。


    叶林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从狂暴中清醒过来。眼前的清军几乎已经被他砍成肉泥。


    因为是雨天突袭，故而清军没有穿戴重甲，虽然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但是在明军构筑的防御阵地前，他们最终败下阵来。


    明军亦是损失惨重，三千明军经过一夜激战，能站起来的只有两千多人，有三百余人已经长眠于此，五百余人无法继续战斗。


    叶林心中明白，这瓢泼大雨让满清的攻势也是弱化不少，守住三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三天之后，百姓们已经安全抵达黔阳。之后的事，唯死而已！


    士兵们默默地相互搀扶着，医疗兵穿梭在营地中，为逝者收殓，为伤者包扎。整个营地中一片诡异的寂静，除了咀嚼干粮的吞咽声外，甚至听不到一声呻吟。


    作为将领，叶林也没有安慰伤者，鼓舞士气，这些事已经都做过，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保存体力，迎接下一波攻势。


    赵田四，曾是一名龙头寨纵横三州四县的豪杰，如今确是断后明军的一员。他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热血沸腾，选择留下断后。


    自从归入明军，虽衣食无忧，却失去了山寨中的那份自在。


    军中规矩森严，不许擅自离队，不许饮酒，不许赌博，不许私斗，不许泄露军情，不许贪污……种种束缚，让他怀念起山寨的无拘无束。


    但是，明军是真的把他当人看。没有那些上级对下级的剥削与苛刻，军饷总是准时发放到手中。他所在的小旗，小旗官对他关怀备至，时常嘘寒问暖，甚至让他一度怀疑这小旗官是否有不一样的爱好。直到同为龙头寨归顺的李五三跟他聊起类似的事情时，他才相信了小旗官确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没有其他杂念。


    更令他意外的是，皇帝陛下竟赐予他二十亩土地，虽远在四川，却真真切切属于他。白元帅更是承诺，这些土地将有人代为耕种，收获的粮食，除去成本，余下的一半将归他所有。不劳而获，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而且是双份——军饷可是实实在在藏在自己裤兜中的。


    可就是这样的好日子，他偏偏就不要了，非要留下来和叶林将军同生死、共进退。


    这又是为什么？


    那些还未焐热的银子，他毫不犹豫地交给了李五三，约定日后再取。


    和他不一样，李五三，家中有老父稚儿，不敢轻言生死。


    李五三离去时，面带愧疚，赵田四却没有嘲笑，只是豪迈地一挥手：“咱赵家也要出个留名青史的人了，你李家就羡慕去吧。”


    言罢，他不再理会李五三的反应，转身回到营地，继续挖掘壕沟，准备迎战。


    而李五三则低声自语：“那叫纪念碑，不叫青史。”声音细微，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


    天空如墨，冬雨如注。


    这狗曰的老天，似乎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厮杀哀鸣。冰冷的雨点无情地穿透战士们的衣甲，顺着肌肤滑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疼痛。


    这狗曰的鞑子，竟选择在这暴雨肆虐之时发起突袭，那些身形魁梧的骑兵，如同死神的使者，呼啸着冲向营地，让人心胆俱裂。


    幸得叶将军深谋远虑，早有准备。


    当敌人的骑兵冲至营前，便遭遇了一道道精心布置的拒马和壕沟，这些障碍如同坚不可摧的壁垒，将敌人的冲锋化为泡影。即便有少数骑兵突破重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赵田四和他的战友们以众敌寡，迅速将他们砍翻在地。


    然而，这些敌人的蛮力令人震惊，每一次交锋都如同与野兽搏斗。在一次激烈的搏斗中，一名战友在击倒敌人的同时，也被对方临死前的反扑所伤，失去了胳膊。他躺在血泊中，失血过多，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流逝。


    他自言自语：“咱老刘家也要出个留名青史的人了，你们就羡慕去吧。”


    “那叫纪念碑，不叫青史。”赵田四声音细微，其实他之前听清楚了李五三的话。


    整夜的战斗，鞑子仿佛不知疲倦，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防线，赵田四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的呐喊声、金属撞击声和雨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的挽歌。


    赵田四因为底子好，又在山中横行多年，这样的天气对他而言虽有影响，却不大，故而他能游刃有余。但身边人可没有这些经验，他们大多都是从北方来的，哪里知道南方的雨雪虽不如北方猛烈，却更加难缠。


    天空放晴，鞑子也鸣金收兵。


    赵田四瘫坐在泥泞中，他面前是那个老是啰里啰嗦的小旗官，但现在他永远闭上了嘴，倒在了泥坑中。


    他独自坐在泥泞中，手中把玩着一块从山寨带来的玉石，回忆起在山寨的日子。玉石的温润与战场上的冷酷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对过去的怀念，但随即被坚定所取代，毕竟老赵家也要青史留名了！


    这时，叶林走了过来，他拍了拍赵田四的肩膀，沉声说道：“赵田四，你做得很好。现在，我需要你带领剩下的兄弟们，继续战斗。”


    赵田四吃了一惊，叶将军居然知道他的名字，他们明明只见过一面！


    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从脚底冲上来，直刺脑门，他眼中闪现泪花，鼻子酸楚。


    他挺直了腰板，大声回应道：“叶将军，你放心，只要我赵田四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鞑子跨过这道防线！”


    叶林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收拢其他士兵。


    赵田四则开始担负起小旗官的职责，组织剩下的士兵，清理战场，修补防御工事，准备迎接鞑子的下一波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