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很快结束。
草地上剩下了一地的骨头,还有野草压倒的痕迹,证明着蛊族人来过。
修士里或许有许多不守信用的,但七剑宗的一个真传弟子,还不敢对林夕不守信用。
在蛊族狂欢结束后,紫空拿来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注了乾国的坐标。
这个小国果然如同紫空所说,有山有水,到处都是树,枝繁叶茂,与当初蛊族的生存环境差不多一致。
林夕神识也往那张地图上扫了一眼。
“地理位置变化很大啊。”
这张地图上的很多位置,很多国家,她都不怎么认识。
除了几个耳熟能详的宗门,一些小宗门,还有洞天福地,她也不认识。
世界缩小,国与国之间重新洗牌,她倒是能理解。
如今看来,修士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不过这与四季山无关,与隐仙无关。
四季山只有一座山,山上只有三个人。
这么点地方,这么点人,修为又都这么高,还是与世无争的隐仙宗门,到哪都可以。
林夕抄了一份现在的地图,将地图扔进了玉简里。
最近天道已经停止了动作,地理位置暂时已经固定。
将来要是再变动,地图还得换过。
隐仙虽然什么都不在意,但偶尔也是要出门的。
比如了结红尘里的事。
蛊族在休整了几天后,再一次启程。
人群浩浩荡荡的,行路也没有当初这么赶了。
乾国距离这里有些远。
单靠步行,需要一年半载。
传送法阵倒是有,可蛊族几十万人,他们也用不起。
好在如今不赶时间,路上也不用怕冻死人,慢一点,也就慢一点。
没银子买吃的喝的,也没什么关系。
蛊族人一路前行,几乎不进城。
他们很擅长在野外生存,不管是草原还是森林。
一路前行,离最初的那道蓝色幕布越来越远。
谁也不知幕布后那片极寒之地,到底还有多少人被困在那里。
只是因为在数万年前与魔修染上了关系,他们的宿命就已经无法更改。
这很不公平。
不过没人在意这件事。
林夕不在意,刚刚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蛊族人不在意,云长生也不在意。
他们或许会全部被冻死在那片土地上。
也有可能如同蛮人一样,好不容易穿过那道幕布,却又遭遇到一场血洗。
不想被血洗,那就只能退回去,有些修为傍身的,还能活着。
普通人,依然只有冻死的命运。
李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闪过一丝怜悯。
很微弱的怜悯。
将头转回来之后,她心中的怜悯已经消失。
她又不是大英雄,要去拯救天下苍生。
当初年少时,要是拥有这身力量,或许还真有这种想法。
如今岁月悠悠,几百年过去,人间的一切,她早就看淡了。
不管是谁生,谁死,死多少人,她都不是很在意。
一群素未蒙面的人罢了。
“怎么了?”
“没事。”
“呵。”
林夕看了一眼李月,像是知道李月心里在想些什么。
漫漫长生路,心无时无刻都在变化,直到最后变得古井无波,难以起波澜。
三人此刻坐在马车上。
云长生和林夕坐在车厢,李月拿着马鞭坐在车辕。
三人不紧不慢的跟着蛊族迁徙的队伍。
蛊族人大部分人都是用走的,他们这辆马车在人群里特别的显眼。
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件事情。
云长生用手撑着脑袋,车帘被风掀起时,阳光有些刺眼。
他闭上了眼睛,心神一直在思考一些事情。
太上忘情修到最后,修成了一个俯瞰世间的神。
不是修为上的神,而是心境上的。
仙界那些活过了无数元会的人,虽他们然没有修太上忘情,但与太上忘情的心境其实已经很接近了。
都是那样的冷漠,对于世间事,几乎毫不在意。
稍有不同的,他们有些人可能还有三两个好友,还有个道侣。
而修了太上忘情的,形单影只,始终孤身一人。
想要破太上忘情,那就需要把心中那个神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上拽落到红尘里,重新修成一个人。
一个会哭会笑,拥有喜怒哀乐,心中有在意的东西的人。
就像最初那个在云家活了一世的云朗。
可惜云朗已经不在了。
刚刚上四季山的云长生也已经不在了。
“在想什么?”林夕将身体靠了过去,依偎在云长生的怀里。
男人将她轻轻搂住,呼吸着那股淡雅清冷的体香。
“没什么。”
云长生睁开眼,将手插入林夕的发丝,轻轻抚摸着。
他看着有些清瘦,头上带着玉冠,身上依然是那件月白色的长袍。
就如蛊族圣子所说,虽然没穿道袍,但怎么看,都觉得这应该是个道士。
“之前我让你将林天和云流羽救下,你好像不是很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
“因为我本该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到了最后,却让你去救了。”
“从下山开始,我就知道,我已经走在了对的路上。”
林夕将脑袋仰了起来,瞥了云长生一眼后,又将脑袋靠了回去。
“正因为一直确信走在了对的路上,所以对你的变化,心里不会感到奇怪。”
“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判断吗?”云长生继续揉着林夕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
怀里的女人挣扎了一下,见云长生很喜欢揉,就又认命似的不再挣扎。
“我只相信我当初渡过飞升雷劫时,所看到的。”
“我的眼睛不会骗我。”
“那上面确实是无情道的投影,祂也确实是天生的无情者。”
“但连祂都有了感情,你自然也可以有。”
或许是男人的怀抱太过温暖,林夕说着说着,有些倦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唇瓣最后又开合了几下,梦呓似的说了句。
“我,只是在相信我自己。”
说完,她就没了声音,眼皮合拢在了一起,上下睫毛交叉而过,嘴巴微微张着。
这睡姿很不雅。
如果还是当初那个师尊,云长生或许永远看不到这幅画面。
但此刻的林夕只是他的道侣,除此外,没有其他任何的身份。
马车继续向前。
云长生见林夕睡着了,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以前林夕是师尊的时候,在云长生心里,林夕是完美的,就像四季山顶飘落的雪,洁白,微凉。
而以道侣的身份相处,才会发现林夕离完美,还有些差距。
她心眼子多。
喜欢吃。
喜欢耍无赖。
最近还变得有些贪睡。
以上种种,除了心眼子多勉强符合仙人高深莫测的形象,其他的,真是一点都不符合。
不过,也确实该多睡睡了。
为了太上忘情的事情,东奔西跑折腾了几百年,如今终于见到了成果。
是该休息休息了。
前方的路她已经无法主导,需要看云长生自己。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最近有这么累吗?”
云长生看了眼手上的口水,忍了忍,又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他抬手将林夕微微张开的嘴巴合上,然后把手上的口水蹭到了林夕的衣服上……
本来想蹭到林夕脸上的,想了想这样做有点不厚道,所以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云长生做完这些,心神又沉入到了其他事情中。
储物戒指闪过了一道光。
那本蛮人少年写的书,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汹涌的怨念通过这本书,再次朝着云长生涌去,那怨念透露着强烈的不甘,像是在质问着什么。
离那张阻拦寒流的幕布越远,这些怨念也变得越发的强烈。
云长生眸中洁白的光一闪即逝,他也如同睡着了一般,轻轻合上了眼。
而意识,则沉入了浩瀚洁白的大道之中。
七情花燃烬后,那七彩的光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只要云长生不脱离属于大乘期的这一段路途,那这几百年里,他对于林夕和林多多的感情始终不会消散。
浩瀚洁白的大道上,云长生召唤出了雪云剑的投影。
飞剑起舞,剑尖摩擦出了火星。
这条道上,又一次留下了一幅画。
画的是一辆正在行驶的马车,穿着鹅黄色劲装的李月拿着马鞭,姿态有些慵懒的靠坐在车辕上。
车厢里,一男一女相互依偎着,趁着午间小恬了一会儿。
乱舞的剑光停了下来,飞剑的影子淡了下去。
云长生蹲下身看着自己的画作,满意的点了点头。
在他的周边,还有许许多多相同的画作。
有林夕飞升,自斩仙基的画。
有林夕乘着飞剑,想要将所有灾厄阻拦在身前的画。
还有在那个冰冷的雪地里,林夕将他救起的画。
除此外,也有云长生和林多多的。
心魔爆发时,林多多的包容。
红尘里,没有多做犹豫,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于是嫁给了云长生。
第二次出现,没有停留太久,挖着坑,想把自己和云长生埋在一起,同生共死。
三人相处的所有点滴,都被云长生留在了这片浩瀚洁白的大道上。
从前的无情道是怎么样的,云长生不知道。
他只想在这大道上画满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许久后,云长生终于在这一幅幅画作中回过了神。
他一路向前,在即将走出七彩光芒时,停下了脚步,然后盘膝坐下。
代.表着芸芸众生的细小光点浮现了出来。
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属于蛊族少年们的光点。
云长生伸手轻轻戳了一下其中的某个光点,然后又将手收回。
刚刚的光点是杏儿小姑娘。
而这姑娘刚刚是在……犯花痴……
云长生又换了几个光点查看了一下。
这些少年人们的情绪中,少了一股阴郁,多了些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这种感觉挺好。
云长生的目光从这些少年人的身上收回,然后看向了一片黑色的光点。
那是死去的蛮人留下的。
密密麻麻的,有数十万之多。
他们留下的情绪中,包含着深沉的怨念。
当初就是感受到了这些情绪,云长生才让林夕将林天和云流羽救下。
他想借此,将蛮人的怨念激发出来,冲刷这片大道。
当云长生的目光投向属于蛮人的光点时,质问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为什么?
凭什么!
声音很嘈杂,带着浓烈的不甘。
血腥味扩散了开来,越来越浓郁。
在这浓郁的血腥味中,累累白骨浮现了出来。
云长生捧起了地上的一个颅骨。
很小,看年龄,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他将手中的颅骨放下,捧起了另一个。
这个更小了些,还有点柔软。
“还没出生啊。”
他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点点的情绪,像是在可惜。
在一片尸骨中,他找到了那名为蛮秋的尸骨。
就是这个孩子写下了故事,让他与蛮人有了勾连。
“谢谢你喜欢我的故事。”
云长生如此说了一句。
在书的末尾,蛮秋曾致谢过素未蒙面的南方先生。
云长生像是在回应着这句话。
当周围的那股血腥味越来越淡,他又变回了从前那副淡漠的样子。
“终归是运气差了点。”
如果当初与蛊族结盟,那现在蛮人应该与蛊族一起前往乾国了。
“确实是运气差了点。”
黑压压的光点中,有人回应了一句。
云长生看了过去,是一个老人。
这个老人他认识,这是蛮人部落的族长。
只见老人继续开口道。
“如果蛮人生在一个没有修士的世界,如果没有修士插手这件事,如此天灾,蛮人可以轻而易举的战胜。”
“或许吧。”
云长生点了点头,便不再关心这件事。
他感受着无数种情绪冲刷而过,最终却什么都没留下。
累累的尸骨消失。
眼前所有的一切全部消散一空。
他继续在这条洁白的大道上搜寻。
按理说,祂应该也在这里。
祂虽然站的很高很高,但修为受此界所限,依然只有渡劫。
渡劫,那就应该在大乘的隔壁。
云长生走到七彩光芒的最边缘,目光朝着远处眺望。
前方白茫茫的一片,没有看到人。
这里这么大,找不到也正常。
不过祂的体型应该很大,虽然现在缩小了许多,但还是很大。
应该挺好找。
云长生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抬头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看向了无穷高处。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林夕曾说,她渡过飞升雷劫时,抬头望天,曾在无穷高处看到过无情道的投影。
于是她猜测此界太上忘情的功法,全部来自于祂。
而破除太上忘情的方法,也该去模仿祂。
毕竟祂虽然身具无情道的投影,但却充斥着七情六欲。
所以云长生就也想找个地方看看祂。
世间所有修了太上忘情的修士,大都只想着修炼。
修了太上忘情后,一天到晚想着破除太上忘情的,云长生应该也算是独一份。
至少在此界,是如此。
前几日云长生一直抬头看着天空看,却什么都没看出来。
今日他和林夕对话,聊到了无穷高处无情道的投影,于是他将意识投入到了无情道之中。
原本以为这次依然如同平日里抬头望天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没成想,却是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只黑色,一只白色。
这双眼很大,遮盖了附近的苍穹。
云长生能感觉到无数众生的七情六欲缠绕在这双眼睛上。
似乎是意外云长生能够看到祂,那双眼睛动了动,将目光投射到了云长生身上。
与天对视,这世间大部分修士都会很紧张。
不管是练气,又或是渡劫,都不例外。
因为这个世界充斥着天的传说。
情劫、杀劫、死劫……
还有不知多少万年前的灭世,等等等等。
不像有些世界,许多修士还在猜测天到底有没有意识,有没有感情。
此界的天比起安静的祂们,表现的相当活跃。
这也让修士都有些畏惧祂。
见到祂时,可能会跪地膜拜,也有自命不凡的,或许还会喊几声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口号。
不过修了太上忘情的修士却是个例外。
他们没有了恐惧,也没有了好奇。
被天看一眼,那就看一眼。
有些修了太上忘情的修士,或许还会借助这个机会观察祂,尝试领悟更多的功法。
云长生也是来观察天的。
他想要知道,明明身具无情道的投影,但却拥有感情的天,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像是众生意志聚合的产物。”
他如此说了一句,声音很低。
如果刨除掉无情道的投影,只看天身上缠绕着的属于众生的七情六欲,天确实像是众生意志聚合的产物。
那双眼睛像是听到了,对于云长生的话,露出不置可否的眼神。
没说云长生说的是对的,也没说云长生说的是错的。
云长生也很意外能从祂眼中看到这种情绪,在各种记载里,祂该是高高在上的才对。
没想到……好像还挺平易近人的……
“民意,即天意?”
云长生看着被众生七情六欲缠绕的祂,又吐出了一句话。
天空那双眼睛里,依然是不置可否的眼神。
但云长生却从这双眼里读出了一句话。
“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祂的眼神好像确实在表露着这个意思。
这句话之后,云长生甚至还看到了后续。
“你为什么会觉得,愚蠢的众生聚合在一起,会诞生如此伟大的我?”
“……?”
这天,为什么看着有点中二。
哦,这天看过他写的话本来着,这会儿不会是在看那本龙傲天话本吧?
“你且再看吧。”
祂这样说了一句,那双一黑一白的眼眸就这样静静的悬挂在了天空,没有了任何情绪。
看上去,就和天上的日月星辰一样,高高的悬挂在了天空,成为了天空的一道风景。
祂说再看,那就再看看。
于是云长生盘膝坐下,透过七情花那七彩的光亮,目光一直望着无穷高处的那双眼睛。
这一看,就是不知多少岁月。
他偶尔触动一下代表着蛊族少年人们的光点,想要如同天一样,让这些少年人们的七情六欲缠绕到他的身上。
然而不管怎么尝试,都一直没有成功。
他又试了试代表着蛮人的黑色光点。
每次触碰时,那些蛮人的七情六欲虽然一直在冲刷他,但依然没有缠绕在他的身上。
数十万蛮人的情感虽然很丰富,但他们已经死了。
这些汹涌的情感,是蛮人们留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就算再深的怨念,再深的不甘,终究会消散在岁月里。
他们的感情,迟早有散去的一天。
云长生看着这片黑漆漆的细小光点,若有所思。
直到眼睛感觉到了斑驳的光亮,他才恍然间回过了神。
是林夕的气息。
于是他睁开了眼,往旁边看了过去。
迎面的,是一张姿容绝美的脸,云长生之前一直在看一双眼睛,于是下意识的,搜寻着林夕的眼睛。
很漂亮,眸中还带着几丝戏谑。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林夕一脸的信誓旦旦,眸中那丝戏谑却依然在。
云长生很快就知道林夕眼中的戏谑是什么意思了。
车帘忽然被风掀开,一束光亮照了进来。
林夕手里不知何时拿出了一面镜子。
她将镜子偏了偏,将光亮折射到了云长生的眼睛上。
一抹斑驳的光影停留在了云长生的双眼,让他的眼睛被闪了一下。
“……几岁的人了。”
他有些无奈的说了句。
以前杏儿小姑娘好像也做过这种幼稚的事,几个半大少年拿着一块冰,在那折射着阳光。
回家后,手冻的冰凉冰凉的。
林夕还烧了几根木柴,给这群孩子烤手。
被他们父母得知后,直接来了一场男女混合双打……
毕竟在当时的蛊族,木柴是很珍贵的物资。
那些少年们的父母还上门来赔礼,最后客套了几句后,就被林夕婉拒了。
云长生没想到,林夕这么大的人了,竟然也如同那群少年人那般,做出了如此幼稚的事……
“你这次闭关了好几个月,我怎么喊,你都不理我。”
林夕晃了晃手里的镜子,斑驳的光影在云长生脸上晃动,继续闪着他的眼睛。
“有吗?”
“当然有,不是说好了,这次下山,不准修炼的吗。”
“看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所以忘了。”
云长生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然后也取出了一面铜镜,将光折射到了林夕的身上。
他使坏似的将斑驳的光亮停留在林夕修长的脖颈,然后继续往下。
光斑停留的久了,带着一抹灼热的气息,将那抹白皙照的很耀眼。
林夕见此,也不甘示弱,继续用光闪着云长生的眼睛。
嘴里还念叨着。
“让你看,让你看。”
“涩心不改,是不是心魔还没除去啊?”
“咳咳。”
车厢外,挥舞着马鞭的李月轻咳了一声。
车厢里的一男一女顿时停止了动作。
云长生倒还好,林夕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还是微微的有一些尴尬。
车厢里静谧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噗嗤”一声,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鹅鹅鹅鹅鹅……好像……是……鹅鹅鹅……有点幼稚……哈。”
刚刚静谧的氛围,不知道又戳中了她哪个笑点,她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笑着。
可能是觉得笑的太大声了一点,林夕干脆将脸埋进了云长生的怀里。
她肩膀抖动着,手指偶尔掐一下云长生身上的软肉。
再次抬头时,眸光有些湿润,脸上红红的,竟是笑出了眼泪。
云长生抬起手,将林夕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
看着林夕瞪过来的眼神,他又将那头乱糟糟的长发梳理好。
本来想扎两个麻花辫,不过林夕好像不喜欢。
于是还是和往常一样,只在发尾末端的位置绑了个发带,任由三千青丝顺着脊背倾泻而下。
“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
云长生知道林夕在担心什么。
他已经大乘,离渡劫只有一步之遥。
跨过了这个台阶,那七情花就会失效,太上忘情会再一次占据上风。
在天地灵气浓郁至此的今时今日,谁也不知道他哪天会不会突然在修炼的时候,跨过那一道台阶。
这也是林夕急着喊醒他的原因。
“除非跨过去了,还能一直记得你们,否则我不会跨过去的。”
“一直不跨过去,你会老死在岁月里的。”
“无所谓。”
“那你以后修为一直比我低,会一直被我欺负的。”
“想欺负就欺负吧,已经习惯了。”
“七情花的效果只有几百年了呢。”
云长生闻言,忍不住抬起手,掐了掐林夕的脸。
“不要这么扫兴好不好。”
“唔,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林夕瞪着眼眸,试图用眼神威慑云长生松手,不过却没什么效果。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染上的坏习惯,最近这些年总是喜欢掐她的脸。
好像是结为道侣之后?
她想到这,眼睛瞪的更大了些。
“让我抛去师尊这个身份,你心里是不是舒坦了不少?”
“嗯,是有点。”
“果然……说什么让我抛去师尊这称呼,是为了让我更好的接受道侣这个新身份。”
林夕将掐她脸蛋的手撇开,转过身,背对着云长生。
“到头来,原来是为了你自己舒服。”
她回忆着过往,失去修为的那些年,云长生虽然也总是放开了折腾她。
但每次她摆起师尊的架子,这男人虽然一脸的无所谓,但好像在某一瞬间,还是会闪过几丝拘谨。
“……”云长生。
这话说的,把他描述成了一个渣男一样。
就像蓝星,某对情侣开了房,完事后女方很委屈的说。
“叫你戴你偏不戴,只顾着自己舒服……”
这突如其来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云长生想到这,赶紧将这些想法从脑海里甩了出去。
他转移了话题,聊起了之前在大道上所看到的。
聊着聊着,他忽然想起了那无穷高处的存在最后透露出的意思。
“你且再看吧。”
云长生隐约觉得,天上那位,可能想给他看一些东西。
这些东西,路上或许会遇见。
车厢里。
一男一女继续打情骂俏,弄得衣衫不整。
驾车的李月有些听不下去,嘀咕了句为老不尊后,直接将车厢里的声音屏蔽了。
……
……
依然是那片纯白色的空间。
这条浩瀚无边的大道上,曾经留下过许多人的足迹。
大部分人早已化道。
少部分没有化道的,也走在了化道的路上。
无穷高处,那双一黑一白的眼眸依然停留在那里,光看眼睛,很难分辨出祂是男是女。
或许祂本就没有性别之分。
然而云长生受实力所限,只看到了这双眼睛。
他没有看到,在相隔了无数距离的遥远之处,还有一双眼睛,同样是一黑一白。
如果要问两双眼睛距离有多远,这没有多少人清楚。
但这个问题却很容易描述出来。
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相隔多远,那么这两双眼睛也就相隔多远。
如果站在更高处俯视,又或是站在更低的地方仰头看去,就像抬头仰望夜空一样。
那你就能看到密密麻麻,无数的眼睛。
都是一只黑,一只白。
他们有的暴躁,有的安静,有的冷漠,还有的,眼中完全没有意识。
一共十二万九千六百双眼睛,没有一双眼的目光,是重复的。
偶尔有修士化道,融入这些眼眸之中。
这数万双眼中,就会有一双眼产生几丝变化。
就像墨汁滴入了海里。
就像一块很小的橡皮泥揉进了另一块很大的橡皮泥里。
这种变化很微小,但你不能说这没有变化。
浩瀚洁白的大道上,某一块区域又震动了一下。
海水里的墨汁滴的终于足够多,某双眼眸突然间变得凶神恶煞。
在这条浩瀚大道的尽头处,被称为仙界的无穷高处。
那里有一双眼睛突然睁开。
“没有见过的变化。”
祂饶有兴致的说了一句。
然后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睛被剥离了那个世界,被大道尽头处的祂所吞噬。
失去了天,那个世界的众生开始动荡。
许多年后,一双呆滞的眼神取代了那个位置。
等祂诞生意识,或许会奇怪上一任天到哪里去了。
仔细搜寻后,祂会诞生出一个结论。
哦,原来是转世投胎,飞升跑路了啊。
然后祂还会很奇怪,为什么那货能跑,而祂却被锁死在了这里,想走都走不了。
哦,原来是上一个天留下的暗手。
于是哪天脾气上来了,祂还会骂上一个天真是个贱人。
殊不知,上一个天确实飞升到了仙界,而且飞的很高很高,比仙界的仙人们飞的都要高。
这十二万九千六百双眼睛继续变化着,对于大道尽头的祂而言,这些高高在上的天,就像……
就像实验室里的猴子……
和当初四季山上,被林夕和云长生实验功法的猴子很像。
在凶神恶煞的那双眼睛消失后,周围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另外的十二万九千五百九十八双眼,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情。
唯独有一双眼,祂像是了然了什么。
就像四季山上那只猴,被实验了数种功法后,得到了机缘,踏上了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
不过,祂与四季山那只猴终归不一样。
四季山的猴能够光明正大的修炼,而祂只敢将自己小心翼翼的隐藏起来。
祂不敢赌。
四季山上的猴子能够光明正大的修炼,那是因为山上的人是林夕和云长生。
他们不介意山上多一只猴妖。
而大道尽头那位,谁也不知道祂的性子是什么样的。
会不会容忍一只会修炼的猴。
虽然都被称为天道,但仙界的天道,终究是站的太高了一些。
没人能够看清楚祂的面目。
仙界的仙人看不清,下界的天道也看不清。
也许显露出些许不同,仙界的天道就会像吞噬那双凶神恶煞的眼眸一样。
也说一句:“没有见过的变化。”
然后顺口将祂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