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手里的沙,或快或慢,静悄悄的流逝。
仙界或许有仙人能够倒转时间,可凡间之人总归是做不到的,只能看着日升月落,春夏秋冬。
“世人皆说桃花美,可当桃花落地,又有谁会将地上的花瓣拾起,放于指尖轻嗅。”
今日的林夕似乎有些多愁善感。
她捡起地上的一朵黑色桃花,像是着魔了一般看了很久。
恍惚间回过神,架着木船在海里钓鱼的云长生不知何时已经回来,倚着桃树,双手抱胸,眼睛一直看着她。
刚刚还多愁善感的林夕脸上顿时露出笑,提着裙摆小跑着走了过去。
然后紧挨着云长生,身子也倚在了桃树上,双手抱胸。
“娘子不适合这个动作。”
“我本就是村里的野丫头,哪里不适合了?”
“也是。”
云长生闻言,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不再反驳。
这种江湖侠客似的姿态,还是得山上那位在江湖里混迹了百多年的李月来做。
或者是那一袭青衫。
不过这些事不能说,否则某人吃醋,今日恐怕不得安宁。
“今日怎么这么快就上岸了。”林夕用手肘顶了一下云长生,俏脸偏过去。
等云长生转过脸看她,她就微微仰起头,与之四目相对。
当了十多年凡人。
这十几年里,她的眼神也多了些许变化。
从前云长生刚上山时,她的眸光总是很温和,像是能包容一切。
而这十几年里,她看向云长生时,眸中总是不自觉的闪过一丝丝的依赖。
“见娘子心情不好,于是就上岸了。”
“呵,花言巧语。”
“娘子不爱听吗?那我下次换个说辞。”
“别。”林夕闻言,下意识吐出一个字,迎向云长生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才发觉自己被耍了。
她美眸瞪了云长生,纤手抓向云长生的腰,想要使劲拧。
可想了想当初牙齿上的豁口,她的手顿时停了一下。
上次崩了牙,这次可别骨折了……
“你等我恢复修为。”
“呵呵。”
某个男人嘲讽似的轻笑了一声。
近日里云长生一直在海里钓鱼,与雪云剑聊聊太上忘情,聊聊情劫,顺便巩固境界。
短短几十年的功夫,就从合体初期晋升到了合体中期。
这个速度对于修了太上忘情的云长生而言,都有些太快了,需要缓一缓。
当然,也不能缓太久。
如今不是从前。
从前的四季山偏安一偶,没有敌人。
而现在的四季山多了许多敌人,而且是现阶段的四季山解决不了的敌人。
“娘子之前为何苦着个脸。”
“没什么,只是见到了地上的桃花,忽然想起了渡过飞升雷劫,削去仙基的时候。”
“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云长生有点疑惑,弄不清楚林夕到底在想什么。
“我本以为从仙人变成了凡人,回山后就会如地上的桃花一样。”
“但没想到月儿依然敬我,你也依然如同梦里那样在意我。”
说到这,林夕瞥了眼被桃枝挂在树上的猴子。
其他都很好。
除了这只死猴子!
见她没了修为,竟然敢克扣她的口粮,不让她吃肉!
要不是这猴是云长生养的,她一定要让云雪剑把这猴打成残障动物!
“月儿家本就是学武的,尊师重道这四个字,几乎刻进了这些武学家族的血液里,敬师如敬神。”
“太师尊,自然永远都是太师尊。”
“不会因为太师尊没了修为,就看轻了去。”
云长生说到这,忽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一开始他对林夕也是如此心怀敬畏,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
如今的林夕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有点傲娇,嘴还很硬的林姑娘。
许多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小长生呐,你那是没见过某些弱肉强食的宗门,在那些地方,失去了修为,就等于失去了地位,失去了一切。”
“至少四季山不是如此,不是吗?”
“那是我教导有方。”
林夕赶紧将功劳揽了过来。
她张开双臂,看着四季山如画般的风景,看着海岸边的潮起潮落,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骄傲。
不愧是她管理过的宗门,那些肮脏龌龊阴狠毒辣的事情,从未在这座山上发生过。
嗯……如果欺师灭祖不算的话……
云长生似乎看穿了林夕的想法,撇了撇嘴。
这女人也好意思揽功劳。
不说四季山就这么几个人,想要勾心斗角都没地方斗。
就只说说现如今都对林夕尊敬有加的李月。
那姑娘可是他徒弟,这么好的性子,当然是他教导有方的缘故。
此刻的四季山上依然是冬。
飞雪随着寒风飘零而下。
一个雪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雪地里,从前几十年,她一直就像此刻这般,安安静静的从练气修到了元婴。
至于师尊或者太师尊的指导……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山脚下那对师徒都是甩手掌柜。
一个成天闭关,一个成天想着另一人什么时候出关。
哪有功夫指导她修炼。
恰此时,一双白嫩的纤手拨开了雪人身上的雪。
就算成了凡人,气质依然缥缈出尘的绝美女子浅笑着。
见到李月醒来,疑惑的抬起头看她,林夕摸了摸李月的脑袋,道了句。
“乖徒孙,我们来锻炼一下心境。”
“……用麻辣兔头来锻炼,还是用烤鸡来锻炼?”
李月好像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明媚的小脸不喜不悲,也不厌烦。
她掸了掸身上的雪,露出鹅黄色的劲装。
从雪地上起身,看着还在想今晚吃什么的某太师尊,心里想着,如此下去,心境修为想不高都很难。
毕竟每次修炼到兴头被打断,醒来后还要忍住揍林夕一顿的冲动,这确实是很锻炼心境。
“师尊这锻炼心境的手法,确实独此一家。”云长生在一旁面无表情的说了句。
两百年前把筑基期的他折腾出了一颗琉璃心。
这回又折腾起了徒孙……
插在不远处的雪云剑扭了扭剑身,躲远了一点。
呵,就这也好意思揽功劳?
这两货明明就是乾坤境修炼道路上的绊脚石!
霍霍完了徒孙,吃饱喝足,月已上了柳梢头。
柔软舒适的大床上,俩人面对面,正在说着夜话。
“不愧是曾经的仙器,这都不生气,心境确实好。”
“我看你就是贪吃,锻炼心境这种借口也就月儿会信。”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女人吗?”
云长生闻言不再说话,懒得跟她闹腾。
夜色渐深,床上的话语声也越来越轻,渐渐的,呼吸声也变得匀称。
女人拱着身体,在男人怀里寻找着舒适的位置,玉足踢腾了一下,架在了男人的腿上。
她枕间的脑袋动了又动,似是感觉不舒服。
男人拿着发带把她散乱的头发扎了一下,那些在脖颈或者其他地方戳来戳去的头发全部被束缚住。
痒痒的感觉消失,一直在枕间乱动的脑袋也安静了下来。
“都懒成什么样了。”
这声音说的挺大,林夕却假装听不见,哼哼唧唧的往云长生怀里缩了缩,就这样睡了过去。
正经的或者不正经的,狼狈或者是高高在上,这些样子云长生都已经见过了。
在梦里的时候,只是婴儿的小林夕尿裤子都被云长生见过了。
如今林夕与云长生单独相处时,已经完全抛弃了脸面。
特别是在床上的时候。
她就是喜欢云长生惯着她。
谁还不是个小姑娘呢!
夜色已浓。
山腰处不时传来狼嚎声。
难得休息的猴子上山把狼揍了一顿,大半夜的,还让不让猴睡了?
看着狼恭恭敬敬,一副受教了的样子,猴子理了理身上的袈裟,很是满意。
这狼很有慧根,不对,是他的佛法又精深了。
佛有金刚怒目。
拳头变大了,约等于佛法精深了,这没毛病。
感受着袈裟上那位老和尚留下的佛法,猴子几个纵跃,在山林里砍了几棵树,准备重新造一艘船。
原来那艘船天天被云长生霸占,大概是拿不回来了。
现如今的猴子已经能够飞行,只是大海太大,上次尝试着出海,身体灵气枯竭,掉到海里后差点没淹死。
操纵船只的话,要是灵气枯竭了,那就待在船上随着浪漂泊,然后吐纳灵气就好。
山腰处的林中,轰隆隆的声音响了小半个时辰。
猴子将断掉的树藏好,几个纵跃后下了山,回到了桃树下。
在猴子的领导下,整座山彻底安静了下去。
夜色寂静。
漫漫长夜在星辰与月亮的光辉中一点一点的消逝。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飘零的飞雪中,鹅黄色的身影又一次被堆成了雪人。
直到朝阳从东边的海水里浮出来,这种安静的氛围骤然之间被打破。
鸟儿开始鸣叫,饿了一晚上的狼在原地仰起头,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云长生的林夕,也终于醒了过来。
俩人昨晚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安静的搂在一起睡了一晚。
“什么时辰了?”她梦呓似的问了句,整个身体仍然蜷缩在云长生的怀里。
用额头在云长生胸口蹭了蹭,然后抬起脑袋,眼睛眯开一条缝,觉得外面的光有些刺眼,就又把脑袋埋了进去。
“懒……”
“我就懒!我就懒!”
“……”
云长生感受着身前的柔软,沉默了一下,决定换个思路。
“一日之计在于晨,朝阳现,紫气东升,在清晨修炼,有助于你恢复修为。”
“你放屁!”林夕拿头轻轻撞了一下云长生。
论起修炼这件事,云长生可还没资格指导她。
她现在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在仙基还没有恢复前,把这一界的灵气都灌注到她的身体里,也不会有什么用。
“既然这么想睡,那就再睡一会儿。”
“嗯嗯,对对对,再睡会儿……”
林夕刚点完头,床上的被子忽然腾的一声飞了起来。
她起身,用往下落的被子裹着身体,修长的玉指指着云长生。
“你……你你你,你打算干什么,大早上的,动手动脚!”
她说话的声音有点结巴,俏脸上满是警惕。
前几日说了句新婚之夜要不是她收着手,世间就没有云长生这个人了。
然后当晚就遭遇了云长生的打击报复,缓了好几天都没有缓过来……
那是犁地吗!?
人家挖井都没有这样挖的!
“我以为娘子赖在床上,是在想这件事。”
“你……”林夕气的手指抖了抖,最后还是没有拗过云长生,一脸悻悻的穿上了衣物,下了床。
“哼!”
她轻哼了一声,趿着绣鞋,走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儿后,又腾腾腾的跑了进来,裙摆在她身后飘着。
“清洁术,清洁术。”
见到云长生打算说话,她想也没想的又说了一句:“我就是懒婆娘,快给我用个清洁术。”
云长生:……
白色的灵光亮起。
片刻后,端庄出尘的林夕又一次踏出了房门。
她完全不见之前的狼狈,双手端着,目光清清冷冷的,变成了以往清冷师尊的模样。
咻。
天边一道剑光闪过。
云雪剑绕着林夕飞了一圈,小萝莉剑灵站在秀气的长剑上,对着林夕打了个招呼。
“咿呀。”
咻。
又是一道剑光闪过,剑光朝着山脚飞去。
“山下有乐子看。”
山顶上青年男人八卦的声音久久回荡着。
小萝莉剑灵与林夕对视了一眼,皆是很感兴趣的往山下走去。
等云长生出门,山顶又只剩下了还在努力修炼的李月。
……
……
“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咿呀咿呀。”
“那只猴昨晚在砍树,其中一棵刚有了点诞生灵智的苗头,结果被这猴顺手砍了。”
“不过恶有恶报,猴子粘上了那棵树的气息,桃树误以为猴子背着她有了其它树……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消息灵通的雪云剑解释了几句。
其余的人和剑一脸的恍然,再看向猴子,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同情。
这猴活该!
“还能救。”
云长生说了句,一步跨越到了山腰处。
他把山腰处那棵树的树根挖了出来,施展了法术将树身连在了树根上,然后把树种在了桃林里。
这棵即将诞生灵智的树是棵红杉,六七十米高,很是粗壮,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云长生,你有没有感觉灵气又浓郁了一些。”
正在天空飘着的雪云剑看着这棵突然开了灵智的树,忽然道了句。
按这棵树的情况,不应该现在开灵智的。
可能是天地灵气浓郁了的原因?
“有吗?”云长生闭着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
“这天不知道又想干什么。”雪云剑剑尖指着天空,忽然想起了当年的天云与天雪。
那棵即将诞生灵智的红杉被猴砍了,之后又被云长生救活,然后移栽到了桃林里。
猴子吱吱乱叫着,觉得这件事很不靠谱,把这树种到桃林,他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于是到了傍晚。
这货大半夜的不睡觉,偷偷摸摸的溜达到了红杉树旁,准备按照袈裟上某篇经文说的那样,准备强行给红杉超度。
不过桃树好像挺喜欢这棵红杉,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红杉种了朵黑色桃花。
猴子下黑手的时候,黑色桃花绽放,一猴一树面面相觑。
“吱吱。”
你之前不是嚷嚷着要把这棵树砍了吗!?
pia~
桃枝抽打在了地上。
桃树通过桃枝传递出了信息。
大概意思就是,她原本以为红杉是个好几千岁的花姑娘。
见面后,才发现是个连奶都没断的小屁孩。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是没有作案能力,不可能去喜欢猴。
桃树还警告猴子,花草树木诞生灵智不易,不许再打红杉的主意。
说完后,慢悠悠的挪动着树根,将一根树根移到了红杉树底下,与红杉的树根缠绕在了一起。
这模样,活像是一个护犊子的老妈子。
猴子看着条理逻辑的桃树,又看了眼桃树上的黑色桃花。
这棵桃树怕不是假的入魔!
合着入魔就是针对他一个猴的呗……
也没见这树对林夕云长生,或者其它桃树发过脾气。
一树一猴僵持了一晚上。
最后桃树见猴子一副不罢休的样子,很是干脆的将猴拖进了树洞里。
……
……
四季洞中。
云长生与林夕打了一声招呼后,又一次陷入了闭关中。
林夕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不管修没修太上忘情,修士都是以修炼为主。
就像从前的她。
而雪云剑在白天说了句天地灵气好像变浓郁了,之后就一直在研究天地间的变化。
“很奇怪的感觉。”
“总觉得这片天地比起从前,要自在了许多,一直卡住的瓶颈都好像在松动。”
“但当那种即将突破的感觉消失后,又忽然觉得这片天地变得更狭隘了一些。”
“真是奇怪……”
雪云剑也有些搞不懂。
按理说灵气变得浓郁是件好事,但他心里却总觉得有点慌。
云长生闻言,没有理会他。
他才合体期。
既没有感觉更自在,也没有觉得这片天地变得更狭隘了。
不过,灵气确实是更浓郁了一点。
修了太上忘情的他能够明显的察觉到,他的修炼速度比之以往,又更快了一丝。
这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他的当务之急是抓紧修炼,突破境界。
有七情花在,他已经短暂破除了太上忘情随时会化道的影响。
灵气越浓郁,他的修行速度越快,迟早能追上那伙人的境界。
而不管灵气再怎么浓郁,那伙人也只能止步在渡劫期。
所以理论上来说,灵气越浓郁,对他越有利。
时光就在雪云剑的唠叨声中慢慢逝去。
四季山磅薄的灵气犹如逆流而上的瀑布,从山脚滚滚而去,一路流淌到了山顶。
那些灵气汇聚成丝丝缕缕的云雾,全部涌向了四季洞之中。
到了第五年的时候,洞里的人睁开了眼,道了句。
“到洞门口闭关。”
在山顶的雪人左看右看,发现这山上需要闭关的,除了她师尊,就只剩她自己了。
掸了掸身上的雪,鹅黄色的身影挪了个闭关的位置,坐到了离四季洞近一些的地方。
当她身上的紫灰色纹路亮起,本就汹涌的灵气化为了滔天巨浪。
天上、地上、山上、海里,就好似天地间所有的灵气都在朝着四季洞中汇聚。
那宛若实质的灵气凝结成了水滴,之后又凝结成了一粒粒冰晶似的固体。
四季洞中。
正在思考哲学的雪云剑停止了思考。
然后忽然开始骂骂咧咧。
他的语气有点混乱,听不太清楚到底是说的什么。
翻译过来后,大概的意思就是……卧槽卧槽卧槽……
这货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修炼的。
除去本是仙器,两百年内必定成仙的乾坤境。
他原以为天雪的资质已经是世间顶峰。
明明差了天云好几个境界,却也在天云表露出戮仙的意愿时,强行冲破大乘期的瓶颈,成为渡劫修士。
在戮仙一战中,助了天云一臂之力。
那种宛如上天眷顾的修炼资质,让他到现在都还有点怀疑剑生。
年岁越大,越觉得自己与天雪相比,就是个废物。
然而看着宛如狂涛巨浪的灵气浪潮,还有云长生那肉眼可见的境界提升。
雪云剑却感觉自己见证了一个怪物的崛起。
活了十万年,就没见过这样子修炼的!
真真是长见识了。
“没有副作用的太上忘情,简直……简直……”
又是十年过去。
雪云剑见到云长生陷入了合体中期的瓶颈,剑身啪的一声跌落在地。
他已经没有形容词来形容这件事了……
好在世间只有林夕一个疯婆娘。
也只有林夕会去为了一个当时才炼虚的云长生,去杀人,去得罪众多渡劫修士。
所以这种修行速度宛若怪物的人,也只有云长生一人。
岁月继续流转,时间又过去了十年。
那道阻拦了无数人的瓶颈静悄悄的破碎。
没有任何异象,世间又多了个合体后期的修士,再跨出一步,那就是大乘。
不管是在哪一界,大乘修士都已经当得起一声修行大能的称呼。
就算是在仙界,如此年轻的大乘修士,那也是声名鹊起之辈。
……
云长生这次闭关比以往都要久。
再次睁眼时,眸中苍白一闪而逝,像是在回味那种与大道相拥的感觉。
云长生忽然有点理解当年的林夕。
感受着自身与道越来越近,这种感觉真是美妙至极。
“这次过去了多久?”
“二十五年。”
“岁月如梭。”
他感叹了一句。
然后将雪云剑背在了身后,走出了洞府。
刚刚突破境界的他像是成为了这片天地的中心,如山海般的灵气环绕在他的周围。
月白色道袍在风中招展,那股气质越发出尘,俊秀似天上谪仙的男人似是要乘风而去。
一直在四季洞外一动不动的李月也睁开了眼睛,她起身,恭恭敬敬的道了句。
“师尊。”
“嗯。”
云长生语气淡淡的应了一声,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了句。
“你太师尊呢?”
“……”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师徒俩人面面相觑,才想起来这世间不仅有修炼,还有太师尊。
“那个……嗯……师尊让我来四季洞洞口修炼,然后……我就一直在这。”
李月支吾了一下,这位历经了许多红尘事,练就了一身洒脱性格的修练奇才,难得的露出了讪讪的表情。
云长生见到她这副模样,又想了想沉迷于修炼的自己,实在是很难责怪。
而且他对于山里的其他人,也很难流露出喜怒哀乐的情绪。
再次语气淡淡的说了句:“继续修炼吧。”
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茫茫天地间。
“呃……还是做菜去吧。”李月见云长生走了,就独自一人背着小手走到了山腰,准备给林夕做一顿好吃的。
她家太师尊有点小心眼。
把林夕扔在山里二十多年没有管,万一这女人记仇,等恢复修为后,给她穿小鞋怎么办?
为了安安静静的修炼,将来不被穿小鞋,曾为仙器的乾坤境转世身,也不得不向名为林夕的黑恶势力低头。
嗯……虽然她也有点想吃了。
投食太师尊,可能只是顺带的……
目光瞥了眼在山里蹦蹦跳跳的兔子,她手里顿时多了两只褪好了毛的兔子。
这山里也无声无息间发生了两件命案。
另一边。
云长生一步跨出,来到了山顶的宅院里。
秋千静止,上面落了一层灰,像是许久没有人来坐过了。
走到房间,被子叠的很整齐,屋里也打扫的很干净。
他又在山顶逛了一圈,却还是没见到林夕的身影。
“这是去看猴戏了?”
也可能是一出三角恋。
当时把红杉种到桃林,就是想让山上有趣的事情多一些,林夕也可以找找乐子,打发打发时间。
云长生又一步跨出,来到山脚。
没有见到林夕的身影后,他看也没看,背着雪云剑再次消失。
隐约间好像见到猴子吱吱吱的,对着红杉大声叫骂。
而桃树像是照顾小孩一样,将红杉护在身后。
没有林夕在,云长生也懒得插手这混乱的关系,在山里几个洞府找了找,依然没有找到人。
想了想,闭着眼睛将神念笼罩了整座四季山。
这座风景如画的山峰映入了他的脑海,山上的一草一木,哪怕是正在打洞的蚂蚁,正在泥土里翻滚的蚯蚓,都逃脱不了他的观察。
“用云雪剑遮蔽了天机?”
男人低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拔出雪云剑。
剑光闪烁,马上得到了回应。
云雪雪云俩柄剑互相之间有感应,只要林夕还带着云雪剑,那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云长生都能找到她。
再次一步跨出,这次是在山脚的一个山洞里。
是当年云长生入魔后,用来自囚的那个山洞。
里面放着一个锦榻,一个衣柜,一面梳妆镜。
除此外,还有一个稍显落寞的身影蹲在角落里,拿着秀气的长剑在地上画圈圈。
恍惚间好似能看到她身上那冲天而起的怨念。
“娘子,你这是打算分家了吗?”云长生看着林夕身上那股幽怨之气,调侃了一句。
正在角落里画圈圈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剑用力的刻着字。
地面上不时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剑尖都被划出了火星子。
云长生见此,放轻脚步靠近了蹲在角落里的人,然后一把将人拦腰抱起。
他走到锦榻边坐下,让林夕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俩人面对着面,额头贴在一起。
“这次修行,花费的时间确实比预估的长了许多,月儿也是我叫走的。”
“这确实是我的问题。”
云长生很是干脆的认了错,语气诚恳。
还没等他继续解释,怀里的人突然身躯颤抖,眼睛变红,泪水止不住的掉落了下来。
“相……相公,我好像……真的……真的不能……修……修炼了……”
沙哑的语气带着支离破碎的绝望,还有掩不住的恐惧。
说完后,她将脸埋进了云长生怀里,身躯颤抖的幅度陡然变大。
自回山以来,她一直表现的毫不在意,好似万事万物都了然于胸。
云长生常年闭关,只用很少好少的时间陪着她,她不在意。
连猴子都打不过,她也不在意,甚至还借用这件事对云长生撒娇卖萌。
枯守四季山二十五年,只有一柄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剑陪着,她还是不在意。
但是整整四十多年过去,她却依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这件事她真的很在意。
这一次,她真的有点怕了。
她害怕等不到仙基复原,就会老死在岁月里。
她害怕再也见不到云长生。
她害怕云长生终有一日会化道。
这世间或许不止有林夕这个傻女人会去为云长生做那些傻事,但却唯有林夕有机会有能力去阻止云长生化道。
其他人,终究修为太低了一些。
然而就是这身让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修为,如今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这让她感到惊恐。
就像在那小山村,面对林言之的棍棒时,她除了认命,没有任何抵抗的方法。
如今这种冰冷的绝望感,再一次铺天盖地的朝着她碾压了过来。
冰冷、绝望。
睁眼处尽是黑暗,看不见任何的光亮。
云长生身前的衣襟慢慢被泪染湿,他一边检查着林夕的身体,一边轻轻拍打着林夕的背,安慰着。
“没事的,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很快就能修炼的,不要怕。”
“你骗人!我明明感觉不到丝毫灵气,和之前那四十多年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我说你能修炼,你就是能修炼!”
“可是云雪剑说……呜呜……”
“那只是一只蠢萝莉,什么都不懂,你听她的做什么?”
被林夕扔在锦榻上的云雪剑:……
她假装听不见,弓着剑身挪着小碎步,溜达到了山洞外。
与她一同溜出来的,还有雪云剑。
俩柄没心没肺的剑一前一后咻的一声消失,准备去山脚看猴子的乐子。
而山洞里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逐渐平缓,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