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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洛神

    杭州城郊外,一座破庙中,韩景宣与一个半躺在草席上的乞丐相对而坐。


    “师父,你的剑,我替你带来了。”韩景宣坐在乞丐面前,将那柄漆黑的剑双手奉上。


    “我不是你师父。”乞丐挠了挠头,掸走身上几只虱子。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回庄?”韩景宣痛心疾首道,“那几个欺师灭祖的畜生,不过您一合之敌,若是师父您肯回来,凭他们几个,安敢造次?”


    “年轻人,是我要睡觉。”乞丐从席下摸出那柄剑,递给韩景宣,“不是别人逼我睡觉,是我自己要睡觉,我年纪大了,自然要多睡些觉。”


    “这……这是您年轻时的佩剑,粲星!”韩景宣望着剑,泪水夺眶而出,“您的意思是,我应该自己回去,夺回揽月山庄?”


    “唉,年轻人,你怎么就不懂呢?不过也罢,你尚且年轻,精力足够充沛,不愿多休息,老夫也是可以理解的,老夫我也不会强要你多睡觉。”乞丐打了个呵欠,将漆黑的落星抱在怀里,“老夫我困了,你也回家去睡会儿吧。”


    “师父,我一定……”


    话音未落,乞丐猛然扼住他的手腕,附耳道:“别再回庄,把星川剑法传下去。”


    ——


    两个人陪燕情在风醉楼一连待了好几天,除了饮酒便是哭,时有在听潮亭上呆坐,从夜半至天明,又从天明直至夜半,连夜半也不肯消停,又到那些个勾栏听曲儿,好的不听,专拣悲情之音来听,听罢又是一场大哭——若是她一个人这么疯也便罢了,可她死活要拉上李清幽与柳析二人,终日陪她出入那些个地方,弄得三人几乎在城中有名的青楼混了个脸熟,顾小草、李清幽、顾曼笙的名号一时遍传杭州,时称“踏青三客”。


    这日清早,李清幽终于坐不住,趁着燕情还未醒来,把柳析拉到一处角落,商量道:“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柳析不言语,两眼定定地望着他。


    “你……不会和我想的是同一件事吧?”李清幽见了她眼神,知道她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只是不知道这种恐怖的默契是从何时开始萌生的。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柳析道。


    李清幽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件事。”


    柳析从袖口也拈出一封信,“看来我们想得一样。”


    二人相视一笑,旋即唤小厮备马,直奔杭州驿而去。


    “这封信,务必送到北境王燕飞翎手中。”李清幽将书信交予驿差。


    “诶,你不是前阵子那位小草姑娘么?”一个驿差见了柳析,上前搭话道,“可真是巧了,姑娘你原先过嘱咐我的,若是有回信便替你收着,待你来时再交给你,还记得么?”


    那驿差将一封信件交到柳析手上,柳析见落款是花离折的私印,也没什么顾忌,拆来看过,小心地插入袖内。


    “日子竟过得这般快,”柳析感慨道,“原来已差不多两个月,也该回山上了。”


    “即刻启程么?”李清幽问道,“那伙人不知还会不会再来,我怕……”


    柳析点了点头道:“行走江湖,没有几个想杀你的人,反而不大正常,有人想要杀你,说明你做的事令他们不快,令人不快的事,通常是好事。”


    “我倒不是怕这个,只怕连累了……”李清幽往远处眺望,风醉楼听潮亭屹立于天际,隐于晨露中,仿佛天上宫阙。


    “这倒不必担忧。”柳析不慌不忙道,“北境王燕飞翎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敢说十日之内,他必定出现在杭州城内。”


    李清幽颔首应允,柳析也不多言,跨马启程,须臾间消失在晨雾中。


    ——


    几日间,相安无事。


    到第九日,北境王果然来了。


    燕飞翎一身常服,身形魁梧,豹头环眼、虎背熊腰,须髯玄乌,两眼如牛斗般散发炯炯神光,视之颇有威仪。燕飞翎贵为北境王,只带两个侍卫在身边,皆是身强力壮、不怒自威,腰挎宝刀,立侍左右。


    燕情纵有一万个不愿意,也拧不过燕飞翎的臂膀,被那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架上马车,只能依稀听见马车内传来的抽泣。


    “李少侠,多谢。”燕飞翎抱拳道,“小女顽劣,如今世道又不太平,这一趟着实将本王吓得不轻,若不是你,本王还不知道去哪处拏她……可惜来得仓促,未曾备些谢礼在身。”


    “我等江湖杂客,岂能受北境王之礼?”李清幽笑着还以礼数,“不如这样,日后若我有机会到关外去,请我饮一顿好酒便罢。”


    燕飞翎闻言,捋髯哈哈大笑,连声称好。


    李清幽听着马车内细碎的饮泣,心中竟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


    李清幽又变成了一个人。


    本该如此。


    他原本就是一个人,原本也只打算一个人,只不过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本来就该是一个人。


    他离开了风醉楼,离开了杭州,打算上九华山一趟。九华派掌门陆眠声的“怀山”在十大名剑中排名第八,九华剑法讲求以内力驱动剑招运转,破绽极少,以稳重见长,门中弟子大多内力浑厚,江南诸州拜入九华门下的人不可谓不多,若能讨教一番,必定大有裨益。


    那样也许不用怕那些来路不明的杀手了。


    李清幽心中这么想着,不觉来到一处庙宇前——门面虽小,却也五脏俱全,供桌、香台、供品、神像一样不少,只是看不太分明这供奉的到底是个什么神仙,视之眉目为女相,衣带飘颻,手捧鲜花,既不像菩萨,亦不似神佛。


    庙前社戏排的是一出《洛神》,恰至曹子建洛水遇宓妃一节,台上二人执手相望,曹子建含情脉脉、宓妃顾盼生辉;台侧有抚琴者,一袭月色衣裙,面笼一扇水仙面具,但见削葱颀指点捻揉拨,琴声宛转,悠然动人。


    一幕戏罢,看客纷纷叫好,一时掌声雷动。


    抚琴者按弦不动,止了手边动作,解下水仙面具,搁置于琴上。


    台下看客但见此人一副姣好面容,气质清冷出尘,有如戏中宓妃,一时为之止息。


    李清幽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洛水姐姐、洛水姐姐!”但闻两声清脆叫喊。


    那抚琴女子循声望去,入眼一袭鹅黄春衫,原是九华派的周缃,她与九华派多年纠葛而与周缃熟识,也算是因祸得福。


    “阿缃,你来了。”洛水微微一笑,将这莽撞的小姑娘揽入怀中,轻抚她额头,颀指拨弄她额前刘海。


    她也注意到了那腰间挂剑的少年。那少年眉眼盈盈,面如冠玉,倒生得一副好皮相,只是不知为何,眉间似有股散不去的阴翳,周身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因为下一刻,她眼前那少年便以手扶额,一副痛苦的模样,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地。


    “阿缃,且带他回医馆去。”她快步上前,探了探少年鼻息,心中一惊,旋即补上一句,“要快。”


    ——


    “啪啪啪”几声,周缃几掌拍在他身上几道大穴处,掌骨脆响。她的手是断掌——并不是真的断了的掌,而是一种特殊的手形,手指与手掌都十分修长,一条掌纹横着将指掌隔断,此之谓断掌。据说断掌之人手骨坚韧,拳掌之术强于常人。


    洛水打了一盆清水置在他身前,再探他鼻息,依旧是冷冽异常,气若游丝 ,“怎会这样……阿缃,看看他身上是否有外伤。”


    周缃应声红着脸扯下他衣衫,只见这少年一身骇人青紫入眼,浑身数不清的伤疤痕迹,后背更是爬满旧伤痕迹,活像一件诡衣覆体。


    洛水视之倒吸一口凉气——大穴移位、经脉寸断,内息弥散,似积压甚久的内伤难以自愈,兼有寒气入体,如此新伤旧疾一并发作,教人触目惊心。


    忙唤阿缃扶其正坐,细细探察他身上伤势,寻法医治。一股银针握在手里,竟不知如何下手。


    无法置之不理,可也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了?伤得重么?”周缃迫切地问道。


    “他的内息弥散,先稳住伤势再说。”洛水面色凝重道。


    周缃闻言点了点头,在他身后盘腿打坐,运作心诀,以求将其气息稳住。


    忽然一股寒气反涌,直冲掌心,周缃一惊,连忙运功,以掌力抵挡之,不料这真气浑厚,双掌齐动,竟堪堪平分秋色,这还仅仅是他身上一部分涌动的真气,若是尽数流于一处,恐怕周缃一人倾尽全力也难以抵抗。


    “洛姐姐,好冷、好冷……”周缃表情痛苦不堪,一股肉眼可见的寒流寸寸盘上她藕臂,刺得她打颤。


    洛水见状,心中暗自惊叹此人内功之纯厚,“阿缃,莫要害怕,再坚持一下。”安抚罢,手捻银针,一手丈量按动移位穴道,摸索着将银针一根根刺入。


    随着最后一根银针就位,少年口中猛然涌出一腔血,吐在身前那盆水中,旋即身子倾倒沉沉睡去,呼吸逐渐匀畅。


    洛水洗了一方帕巾,替他擦拭净了嘴边污物,拢上衣衫,任他睡了去。她一把将周缃拢入怀里,顿觉浑身冰凉,抬眼看那鹅黄春衫,竟挂上丝丝薄霜,“没事的、没事了阿缃,你还好么?”


    周缃搓着手臂取暖道:“洛姐姐,我没事……这人、这人内功好生厉害,也不知练的什么邪门心法,丹田内息竟然冰冷如雪……若非九华门规,早知他这么邪门,我才不救他。”


    “你没事便好,你难得下山,你且玩去罢,这里有我守着。”洛水笑道。


    “当真么?”周缃眼睛一亮。


    “自然当真。”洛水轻抚她的小脑袋,笑道,“否则你师父又要说我压榨你了。”


    ——


    夜色清淡,纤云半遮月,初夏将至,天气已有些燥热,偶有稀薄微风透窗吹入,才捎来些喜人的凉意。


    入眼是平常人家的横梁,然而却比寻常人家大得多,细嗅有一股淡淡清苦药味,环顾四周,果然见药柜药炉陈设,药炉鼎沸,前柜趴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


    果然是处医馆。


    李清幽理了衣衫,挂了剑,往门外走去,视之果然是个女子,他这才回想起来——是白天那位抚琴女子,名字似乎是唤作“洛水”。她正打着盹,鼻息轻浅,睫羽扑动,手中紧攥着王应赠予他的那枚剑穗,眉眼间不难看出,的确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


    “多谢。”李清幽摸出身上仅有的一小袋银子置在柜上,轻声道谢。


    他向来不愿亏欠他人些什么,尤其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之人,她本可以置之不理,却仍是救了,不由得让他心生暖意。


    忽而前门大开,鹅黄春衫少女与他对视一眼,便怒道:“你这家伙好生无理,洛水姐姐救你一命,你连一句谢也没有,就想着跑路?”


    “姑娘误会了,”李清幽将柜前那袋碎银捞起,递与眼前这位满脸怒容的少女,“在下见这位洛水姑娘疲累,便不忍打搅,银钱已给过了。”


    “呸,收回你的钱去!”周缃手背一拍他腕子,险些将一袋银子打落,“我辈岂是图你银钱的小人?你被人打成这副模样,重伤未愈,经脉受损,一时又使不得武功,出去还不是死路一条?你给我好好躺下!”


    周缃推着他到卧榻前,见他死活不肯躺下,便应允他坐着。


    洛水被响动惊醒,朦胧地起身,见他苏醒了便言:“方才公子熟睡之时,擅拿了公子物件,实在抱歉。”


    “无妨,这剑穗原不是在下之物,姑娘若喜欢,权当替它寻了个好去处。”李清幽说道。


    这原是王应送他,让他遇到事情来找自己的,不过王应那时塞给他好些银票,也算是还过恩情,这剑穗看来是用不上了。


    “这怎么可以?公子随身携带之物,想必有特别的意义,不妥不妥。”洛水婉拒了他的好意,将剑穗归还。


    “喂,我叫周缃,这位是洛水姑娘,我俩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叫什么名字啊?”周缃顽劣地在他头顶敲了一下问道。


    “二位恩人,在下苍山弟子,李清幽,清明幽静之清幽。”他拱手道。


    “阿缃,”洛水轻打她手,“不可如此无礼。”


    周缃一张樱桃小口撅得老高,“原来是苍山的家伙,九门三山,可属你们苍山派最风光了!”


    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名门,共九个门派,称为“九门”,其中苍山、九华、天山都是以剑闻名的门派,故而又并称“三山”,因苍山掌门柳承志将连杀二十名剑的杀手不夜天打落悬崖一事,苍山派近年声名大噪,九华、天山难以望其项背,自然而然有些看不过眼。


    洛水被她这番无礼的话弄得有些气恼,作势要打她,周缃连忙左闪右躲,与洛水嬉闹起来。


    李清幽见此情景,不由得也展露出些许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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