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临近晚上,再过不久,试炼的第二天就要过去了。
光线昏暗的狭小洞口中,两个模样同样清秀俊美的男孩挤在一块。
颜昭苏看向左手边地心灵泉的方向,眼眸闪烁:
“你在这里恐怕不知道,地心灵泉散发的灵雾时不时会喷出来一大片,那边绝对还有一个通向外界的洞口。”
“灵雾?”
左溪听了,好奇道:
“你怎么不觉得灵雾是从这个洞口喷出去的?”
颜昭苏摇头:“你这里离地心灵泉太近,如果它的灵雾是从这里出去的,那你大概率已经出问题了,我不觉得地心灵泉上边的红雾对人无害。”
说完,他拄着下巴沉思一会,想到了件事。
“我遇到辉煌大地母狮之前,刚刚碰到灵雾喷发,既然你这边没有事,那要么你的符阵有阻挡灵雾的功效,要么……那个通道就在地心灵泉正上边,灵雾一股脑从池水冲上去,所以没有波及到你。”
话音落下,颜昭苏看向左溪,而左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符阵没有阻挡灵雾的效果。
那答案就很明了了。
通道在地心灵泉正上方,所以没有形成高压状态,导致灵雾冲着这个洞口挤。
“这样子就头疼了呀。”
颜昭苏捏捏耳垂。
现在他们不光要想如何解决灵泉血雾的问题,还要想怎么从这里上去。
亦或者……
想办法从灵兽那边挤出去?
颜昭苏后脑勺靠着墙壁,仰头看着洞口顶部,思来想去。
但这种事光靠脑子想,能想出个什么?
忽然,颜昭苏听到身前传来小小的哈欠声,低头一看,左溪又缩着膝盖,把头搁在叠着的手上,两眼眼皮子耷拉着,睡意朦胧。
现在好像已经很晚了。
颜昭苏轻声道:“既然困了,就先睡一觉吧,有事明天再说。”
左溪一个机灵,眼皮子吃力地撑起,摇了摇头道:
“没事的。”
颜昭苏看了看他脸色,失笑道:
“还没事?你恐怕已经有好几晚没有睡过觉了吧?起码进来地下秘境之后,你十有八九是没睡过。”
“我……”
左溪还想说话,但颜昭苏已经躺下去了,枕着手看他,同时也打了个哈欠:
“这洞虽然小,但咱们两个人都是没发育的小孩,你怕睡不下吗?放心,我睡相不差,不会弄到你。”
左溪有些心动,却还在犹豫。
见他如此,颜昭苏奇怪道:
“你不会担心我会趁你睡着后做些什么吧?”
“不是!”左溪立马急着否定:“我没这么想。”
他心里藏着一堆事,但不可否认,他对颜昭苏这个难得能说上话的人十分珍视,所以并不想让他误会。
颜昭苏说得对,左溪确实已经有好几天没睡过觉了。
不光是试炼开始,甚至是试炼之前,他就有两三天没睡过。
到如今,已差不多接近一周时间没有睡眠,也没有冥想。
这就算是四阶秘学士也有些承受不住啊。
更别提左溪精神压力极大,且心情极度压抑抑郁。
作为一个被左家到处通缉搜捕的人,安静地休息一会已然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事情。
就算是躲在这个洞口里,也还是要时刻注意外边的情况,无法安心睡觉。
在光线并不是很清晰的狭隘洞口中,左溪的脸上微微泛红,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
都已经说到这了,自己也确实十分疲倦……
窸窸窣窣……
左溪肢体有些僵硬地伸曲,在颜昭苏身旁躺了下去。
两人肩并着肩,互相之间的距离,只要翻个身就能接触到。
“都是男生,这么拘束干嘛?不用这么腼腆,搁别人在这,恐怕会骂你矫情的。”颜昭苏笑道。
“哦、哦……嗯……”
左溪支支吾吾的,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脸红得有些发烫。
实际上,身边这个男生也不过是个八岁男孩,本来也不需要这么在意。
但左溪接触过的人实在太少了。
更别说颜昭苏本身的气质、举止,乃至谈吐,都令左溪难以把他当成一个正常孩子来看待。
有这么一个……人在身旁,几乎手贴手睡在一块,左溪生平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实在有些习惯不了。
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和热量,令左溪身体格外僵硬。
男孩子的体温……都这么烫的吗?左溪脑子一片空白,连困意都忘记了。
“还不习惯吗?”颜昭苏闭着眼问道:“你呼吸节奏乱了。”
“啊?”
左溪吓了一跳,赶紧想要调节一下自己的呼吸,但结果却适得其反,反而把自己的呼吸搞得更急了。
左溪紧张兮兮地瞪着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睡意,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哪里还睡得着?
“呵呵。”
颜昭苏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办法,他们不说话,这洞口就安静得不得了,以颜昭苏的听觉,左溪那心跳声都快成擂鼓了,哪里不知道他越发紧张不自在。
而听到颜昭苏的笑声,左溪一阵羞恼,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好像想用手把心跳按停一样,然后闷着不说话。
这时,颜昭苏侧过身,看向身旁的左溪,笑道:
“说说话吧,咱们再做个睡前聊天,一会儿就习惯了。”
“说、说什么?”他近距离的目光使得左溪缩了一下,贴紧了洞口墙壁。
“你以前一个能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吗?”
“……没有,爸爸不让我和别人接近。”
“嗯……那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修炼和看书。”
“那和我差不多。”
“你也是?”
他们说着很日常的话题,说着说着,话题落到了颜昭苏身上,左溪不自觉地语气出现了一丝好奇。
颜昭苏又翻过身,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道:
“是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学习知识,然后研究术式,我挺喜欢这样的,秘学士的世界比我想象中更加丰富多彩,超凡力量真的很神奇,很迷人。”
闻言,左溪微微咬了下唇:
“你……是自己喜欢才这么做的吗?”
颜昭苏眨眨眼,侧过头看向右侧,然后看到了左溪那张精致白嫩的侧脸:“你不是?你不喜欢秘学士吗?”
洞口沉默了一会。
“……我不知道……但或许是。”
左溪明亮的眼眸愣愣地看着洞口上方:
“我从记忆起,我对修炼就只有痛苦。”
……
“啊——!!”
尖厉的惨叫填满了午夜时分的洞窟。
幽暗的洞窟深处似乎有无数个气息强大的身影被惊醒了过来。
廖桓东趁此时带着几人飞快往里边狂奔,心脏跳动之剧烈,已经快到了嗓子眼!
身为一阶秘学士的汪少云速度跟不上武者,被人扛在身上跑。
他头朝后,望着后边不断被鳞甲猩猩狂轰乱炸的玉黄色保护罩,两眼之中满是恐惧。
“跑!跑!快跑!跑快一点!”他凄厉地催促。
扛着他的少年破口大骂:“操你妈!给老子闭嘴!操!”
一只鳞甲猩猩发现了他们,捶胸吼叫,凭空跳跃,凶猛的一拳带着恶风袭来,廖桓东眼中冷光闪烁,右手旋掌,随之猛地往前一推,暴风炸裂,血色的大手印直接将袭来的鳞甲猩猩一掌拍进墙壁。
眼见那只四阶的鳞甲猩猩化成了挂墙的肉酱,他眼里闪着凶光,阴冷说道:“谁要是继续大吼大叫,那就给我他妈的留在这里。”
汪少云瑟瑟发抖,惊恐万分地选择闭上自己的嘴。
廖桓东脸色难看地扫视周围。
他再怎么也没有想到。
洞窟里的灵兽竟然多到这种程度!
幸亏驱使了一群炮灰吸引注意力,否则面临这么多灵兽,稍不注意就是就得陷入兽海里面。
到时候,就算有玉牌的保护,结果也还是一个死字!
玉牌……
廖桓东拿起了玉牌,对其他人冷声道:
“用玉牌追踪颜昭苏、刘宗、李督三人的位置,朝着他们那边跑!”
其他人立刻照做,但又立马有人低声惊呼:
“廖少爷,颜昭苏的位置好像不太对?玉牌的感应很模糊!”
廖桓东目光一凝,他同样发现了这点,玉牌对颜昭苏的定位此时变得格外模糊,若隐若现,根本分辨不清方位。
那个小杂碎出事了?
刘宗和李督呢?
他尝试了其他两人的追踪,发现一切正常。
只有颜昭苏出了问题。
“啊————!!”
凄厉的尖叫划过耳边,一个玉黄色的保护罩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紧接着一个恐怖的兽吼声炸裂。
六阶灵兽?
七阶灵兽?!
没时间想了,进来的人太多了!
洞窟里的兽群出现暴动,就连其他种族的灵兽都跑了出来。
这样下去不会把洞窟里的所有灵兽都惊动了吧?
这里太危险了!
廖桓东心里一急,急切低吼:
“隐藏气息,追刘宗的位置!”
“是!”
……
……
“是因为小时候不喜欢学习,所以感到痛苦?”
洞口,颜昭苏疑惑地问道。
“不是的。”左溪低声道:“是……”
他话到嘴边,却犹豫着该不该说。
尽管他确实缺少了一些与别人的距离感把控。
也因为对颜昭苏有着些许好感,而愿意与颜昭苏交流一些事情。
但终归有些秘密是很难对别人说出口的。
特别是这些事情潜藏在心里太久太久、太深太深……
不过颜昭苏很快反应过来,他双手枕在脑后,侧过头看他,笑了笑道:
“如果是秘密就不用说了,并不是朋友就一定要毫无保留的,即便是亲人都会有有所隐瞒的时候。”
左溪忽然愣了愣,无言了一会,颜昭苏这时也没有出声,半闭着眼睛。
过了会,左溪呐呐地道:
“我们这样就算朋友了吗?”
颜昭苏睁开眼:“从你救了我那一刻,到你和我聊天之后,我是把你当成朋友了。虽然不算是亲密无间的死党朋友,但最起码是不算陌生的朋友了吧?”
“不算陌生的朋友……”左溪咀嚼着这个词汇。
“单方面的想法,毕竟你救了我,你给我的印象也是值得交往的性格,我愿意和你说一说一些自己的事情,也愿意在一些事情上帮助你,以及我还欠了你一个救命之恩。”
话说到这里,其实颜昭苏也是在帮助左溪建立对人的社交距离感。
不说性格内向、外向,但有些人不经常和人接触,尤其是和陌生人接触,确实会缺乏距离感的把控。
这种孩子颜昭苏见过很多,而且多是有抑郁症、自闭症之类的心理疾病,很多这样的孩子会因为生活的各种压力,而独自跑出来旅游,解放情绪,常在外边跑的颜昭苏自然就碰见很多了。
作为一个有着偏向良善三观的成年人,颜昭苏往往见到时,能帮就帮,久而久之,也对这类青少年有着一定的沟通方式。
说实话,颜昭苏现在还有点久违了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前世正值壮年、到处旅行探险那会的时光,倒是挺高兴的。
“现在不紧张了吧?”
颜昭苏忽然问起。
左溪愣了一下,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那就睡吧,你也很累了,明天起来后,我们到地心灵泉那边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出去的方法,到时候肯定又要累一段时间,趁现在养足精神吧。”
“嗯……”
“晚安,玛卡巴卡。”
“晚……嗯???玛卡……什么?”
“哈哈哈,好了,真睡了。”
颜昭苏低声笑了几声,就直接闭上眼睛了,剩下左溪一人错愕地看着昏暗光线下的颜昭苏翻了个身,背对他枕着手入睡。
黯淡的洞口又再次寂静一片,但身旁温暖的气息却让左溪心里不再孤寂。
这种有人陪伴的陌生感觉,让他又一时间没有了困意。
颜昭苏瘦小的背影近在咫尺,呼吸声也清晰可闻,甚至从他身上还能闻到一股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特别好闻……
但这个孩子却仿佛有着比他更加成熟,以至于左溪也没办法把他真的当成一个孩子来看待。
甚至……
左溪张了张嘴,他心里忽然有股冲动,想要喊一声“哥哥”。
哥哥……
真是个陌生的称呼。
但在他很小的时候,左溪清晰记得,自己曾有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有一个可以倚靠的哥哥存在。
甚至于在接受训练时,还幻听幻视过自己“哥哥”的声音与模样。
“哥哥”在安慰自己,在和他一起接受痛苦的训练,在分担自己的痛苦,在……
只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哥哥”就消失了。
是他已经开始接受现实,给自己戴上了面具,隐藏真实的那一刻吗?
左溪已经记不清了。
明明他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却还是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