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不成军?”刘邦嘴里呢喃道。
“沛公,我估计是范增低估了秦军的整体实力。”
刘邦微微点头,眼珠子一转,眉头一皱,看着张良,说:
“难道就因为有其父必有其子吗?王贲在灭六国确实也有功劳,但跟他父亲王翦比,应该是不如的吧。”
从这一点来看,刘邦自认为王贲会不会有点名副其实了。
毕竟对于一个人快入土的人来说,这个年纪了,还出来打仗,总不能跟王翦一样吧!
灭楚时,王翦大约八十岁左右了,就这样的人,还能指挥率领六十万大军,在指挥作战中算是出类拔萃了。
王贲呢?水淹大梁灭魏,借道燕国避实就虚突袭灭齐,在灭六国的战争中也跟着王翦参加过很多战役。
嬴政统一时前221年推测王贲年龄应该在六十左右。
当下前208年应该在七十多,也是差不多该入土的节奏了。
所以刘邦才认为,这王贲年纪大了,可能并不会像王翦那样,还这么厉害。
张良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如今王贲高龄出征,也能从侧面反映出一个问题,那就是秦国目前拿得出手的大将,并不多。”
“但这不代表,就能小看王贲,范增的计策是建立在对秦朝不了解的情况下来判断的。”
“所以打赢的几率不大。”
刘邦听完,这才恍然大悟。
如果真如张良所说,秦军的王贲确实是最头疼的。
毕竟王翦的战术就是人越多我越厉害,论作战指挥,还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
想想看,王贲自己调遣三十万大军,项羽和多个联军诸侯一起调遣三十万大军,那能一样吗?
“王贲指挥作战上传下达,基本不会有二心。但联军不一样,每个诸侯都心怀鬼胎,前脚还说一起联盟的燕国,也望风倒向了秦国。
这就是联军内部不稳定产生的结果啊。”刘邦一拍大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沛公明白就好,据前线斥候来报,南郡那边的宋留已经被当地秦军打败,降了秦军。”
“宋留?听说是陈胜的部下。”
“是的,陈胜战败后,宋留前来支援,还没打到王贲那里,就被半路拦截打败了,降了秦军后,便让这个以前是陈胜的手下,带兵继续南下,镇压叛乱了。”
“子房,秦军就不怕宋留倒戈?”
张良屏气凝神点了点头。
在正史上,宋留投降后,被押送咸阳,交给秦二世处理,结局嘛,死的很惨。
照理来说,都投降了,你还要杀,那以后叛乱的人,谁还敢投降?不降是死,降了也是死,那还不如殊死一搏,拼一拼,赢了皆大欢喜,输了也就输了,反正也没后路。
就这样,秦二世在民心这一块,失去的速度便异常的快。
张良说:“是啊沛公,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不知道沛公有没有听说过秦三世。”
“听过啊,二世胡亥退位嘛,三世高登基了,不是下发过通知嘛。”刘邦记起来了,就算换了天子,也没咋在意,反正秦始皇倒台了,这天下就不该是秦的了。
“这个叫高的人,沛公觉得如何?”张良继续问。
“如何?我不知道,赵政这么多儿子,我哪记得住,再说了,我记这个干嘛。”
刘邦的回答,在张良的意料之内,其实他也没听说过公子高,最多会关注一下太子是谁,毕竟是接班人嘛,受关注度还是挺高的。
胡亥继位,张良虽说拿不定主意,此人是不是明君,但从秦三世嬴高登基来看。
大概率是秦国内部产生了纠纷,迫使胡亥退位的。
说什么主动退位,鬼才相信,至少张良已收到消息就认定了,秦国内部绝对发生了很大的事情。
可到处打听,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桥松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封锁了消息的出入。
但凡是登记过新户口的咸阳本地人或是外来落户的人,出入关时都会严加排查,把你祖上十八代都要问清楚,坟埋哪了也要问。
所以啊,秦朝在登基的第二年,前209年,大泽乡起义前,干的活就是先把规划的新变法区域的人口土地算清楚,这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
张良获取的消息少,也是情理之中。
“虽不知秦国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知道,这个叫桥松的太子,从南郡一路北上,在陈县被巢鸠给抓住,但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跑了,后面就是王贲王离带着二十万大军来支援桥松,打败了陈胜。
这个太子,不简单,能从绝境中跑掉,恐怕也不是一般人。”
听着张良的分析,刘邦瞬间脑袋大了,照你这么说,这个秦三世嬴高的儿子太子桥松都这么牛了,那秦三世岂不是更牛?
“虎父无犬子,这秦三世到底有何本事?”
“沛公...恕我直言,秦军的装备您看到了吗?”
“看到了啊,王离的军队不就是嘛,全是好东西,要不是子房你的计策,我军也不会势如破竹,之后连下十几座城池。”
“沛公啊,不可自傲啊,王离只是一时骄兵,大意而已,而且反应过来后也带着兵杀出重围,从这点看,就能看出王离这人也不简单,想必经此一战,这人会更加小心谨慎了,不好对付了。
秦军这么好的甲胄,这铁甲如此坚硬,兵器更是用铁打造,我们的青铜剑更是不堪一击,沛公还没看出来什么吗?”
“子房你是说...”刘邦拿起身边的铁剑细细揣摩,这做工虽说粗糙,但比起青铜剑来说,简直就不是一个级别的,锋利程度和硬度都不是青铜剑能比的。
“没错,自从这三世上台,就听说关中的边关要道加强了防御措施,并且严查进出人员,更别说什么消息流出来了。
仅仅不到一年时间,就能大量制造这铁剑,铁剑的制作成本高,产量低,秦国是如何短时间内大量制造的?”
“不会是上天赐予的吧?”刘邦听了张良的分析,立马下意识蹦出来这句话。
“你相信吗?”张良反问道。
“相信吗?呵呵呵,自然是不信的。”刘邦尴尬一笑,摆好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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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合理的推测就是,秦国内部想必已经掌握了新的炼铁技术,开采到了大量的铁矿,才能在短时间弄出这么多的铁器。”
张良的推测没问题。
能想出这样的事情,除了张良,还有之前被项羽打屁股的陈平。
陈平在看到秦军的一瞬间,就想到了秦国可能是采取了新的变法,军事力量又上了一个台阶,所以谏言让项羽设伏抢夺秦军的装备,再做打算。
硬拼只能让自己越打越亏,秦国既然能造出铁甲铁剑,而且源源不断的粮食从巴蜀和关中运出。
说明什么?说明秦国内部的经济实力稳定,粮草充足,只要跟你打持久战,你必定吃亏!
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就是粮草。
其实除了张良和陈平外,多多少少有些谋士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想要让高层听自己的意见,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子房!那你为何之前不说!”
“哎,我也吃不准啊,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只好跟沛公您摊说了。
目前对我军最有利的作战方式就是南下攻城掠地,避开秦军主力,火速发展壮大,才有可能和秦军一较高下啊!
目前联军人数和王贲的人数差不多都是三十万余,如此巨大的粮草消耗,我们是拖不起的。”
刘邦点点头,自然是知道后勤对于一个军队来说,就是命根子。
打仗饭都吃不起,打个屁的仗啊。
“那子房的意思是,撇下项梁,现在直接向东南去吗?”
“对,时不待我,晚了可就真脱不开身了。”张良紧皱眉头,当下迫在眉睫,时间争分夺秒。
“这...”刘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虽说项羽这厮为人傲慢,但好在愿意借兵给自己,说到做到,项梁对刘邦也有好感。
总体来说,没有项梁的军队支持,刘邦可能连丰邑还没打下来呢。
如果一走了之,那岂不是背信弃义?
“沛公!您深明大义,我自是知晓,我还有一法,能击退秦军。”
刘邦一听,“击退?难道不是大败?”
“哈哈哈,沛公真爱说笑,秦国目前实力雄厚,想要吞下,根本不可能。”
刘邦立马说:“计将安出?”
“联军中有一人,名彭越,善游击,让他带着军队,在秦军的周围骚扰。
接着联军主力兵分多路,试探秦军的粮道,他们打,我们就守,他们退,我们就扰。”
刘邦插嘴说:“要是秦军一股脑冲过来呢?不管后方了怎么办?我军岂不是要被灭?”
“呵呵,简单。”张良指着地图。
“这里是平原,只要秦军胆敢深入,一旦战线过长,粮道必然也会拉长。
到时候,秦军主力要是义无反顾,那便断了他的粮道,抢夺粮草兵器,就是不跟他正面冲突。
关东以外这么大片地方,只要被联军牢牢把控在手里,任他秦军如何进攻,都是徒劳!”
“妙啊!”刘邦拍手叫绝,不愧是张良,这谋略没得说啊!
“但难就难在,项梁项羽恐怕不会听我们的,而且联军心思也不是一股绳,操作作起来,困难重重。”
刘邦一听,又泄气起来,这每一步咋就这么难呢?
自己不是天命之子吗?怎么感觉这仗还不如不打。
秦国不是气数已尽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刘邦冥冥之中感觉这天下有了张良萧何和这一群兄弟,就应该是自己的了呀,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他会这样想,当然是理所应当,毕竟桥松作为后世的人。
自然是要想办法提前预防的。
说到底自己身上还留着汉族的血脉呢,论民族,自己还是汉族呢。
当下就要以汉族的身份来帮助秦国一统天下了,这感觉,有点微妙啊。
“子房兄,我明白了,就听你的,我会派人把消息告诉项梁,如何抉择就看他们了,他们要是同意了,那就按你的计策进行,要是不同意,那就不管了,要送死他们自己去吧。”
刘邦最后还是同意了张良的计策,毕竟再也碰不到这样的谋士了啊。
众人得到呼唤,又重新聚在一起商量,刘邦把张良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家都默不作声,毕竟想要反驳,就只能拿信义来说事了。
谁能给刘邦提出一个比张良目前还好的计策,估计刘邦就会听你的。
要是提不出来,万一没成功,那结局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经过一个时辰的讨论,众伙同意了张良的计策,南下攻城掠地,趁秦军目前的注意力在联军主力,自己则偷偷发展的势力,才是最优解。
......
项梁军中。
使者来报,把信件送达。
大堂上,联军诸侯皆是愤怒不已。
张耳抬眼看了看一旁的项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副火气冲冲的样子,极为吓人。
陈馀肘了一下张耳,悄声说:“张叔,刘季刚打败了王离,又拿下好多城池,人力物力暴涨,这怕是要自己当王了啊。”
陈馀之所以叫张耳张叔,是因为这两人关系不一般,刎颈之交,陈馀非常尊敬张耳,所以才称呼他为“叔”。
“别瞎说,刘季可能是有别的考虑,等下我派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张耳,是刘邦的老大哥,和刘邦关系也很不错,两人早就认识了,所以现在帮刘邦说话。
“也许吧,看把项藉气的。”
陈馀偷偷笑着,他对项羽来说没啥好感,所以才叫他“藉”。
在古代,人们通常称字以示尊重,这是礼仪习惯,而不会直呼名。
但这也只是私下里跟张耳说,毕竟张耳也不会告他的状。
要是跟别人说,在后背议论项羽,估计早就被小人给害死了。
“哎,如今秦军势如破竹,李良杀了武臣又归降秦军,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叔你的意思是你不看好范增的计策?”
“我哪能看出来啊,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
陈馀疑惑的看着张耳,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张耳这么憔悴不安了。
按他的话讲,就是这仗不好打,秦军对手可是王贲,而且对方兵强马壮,粮草充沛,要是真突袭成了,那还好说,要是失败了,那岂不是黄泉路下牵手作伴?
“张叔你就是杞人忧天了,联军三十万余大军跟秦军不相上下,谁输谁赢真说不定呢。”
张耳看了眼陈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想要跟着刘邦一起跑的想法。
此时联军中,还算有点实力,彭越算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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