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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相思为聘山河予君 > 第308章 死生度外担我任

第308章 死生度外担我任

    长宁默默拉上宽袖掩上腕间伤痕,略带委屈地道:“皇兄说我一日问不出宗寥哥哥将北疆兵符和传国玺藏在了哪儿,他就每日打我一次。”


    宗寥闻之默然。


    她与南宫桀本就是这京中的永不相容的水火,被他擒之后还能活到现在,非是他余留良知。


    他让公主每日三回送吃送喝来,目的是在利用公主的关爱,劝她说出于宫变前夕丢失的传国玺的下落。


    同时还有皇上收回去的北疆兵符。


    如若公主劝不动,回去后他便对她施以暴力。


    用公主的伤痕唤起她们往昔攒下的一点情谊,希望她能看在公主娇弱可怜的份上动一点恻隐之心。


    这件事原本是让太子妃或皇后来做的,可太子妃每日守着一息吊命的太子。


    体枯神衰,走路都打颤儿,哪还能到天牢如此远的地方来?


    至于皇后……


    她倒是来过一回,只不过一到宗寥面前,宗寥就朝她大吼大叫责骂。


    说她助纣为虐,利益熏心,认贼为子……


    骂她不配为宗家人,还把她送来的食物砸到脚边,让她以后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南宫桀从苏涉嘴里听说宗寥恨亲姑母恨得想杀了她灭亲取义,于是只好让长宁来试试。


    公主一到她面前就双眸含泪,宗寥见之生怜。


    她也不愿如此一个娇娇妍丽的小姑娘吃苦头。


    可某些时候,善良不是愈伤的药,而是杀人的刀。


    适当狠心决绝,才能在逆境中坚持住心中所坚持。


    譬如于她,倘若她早早把南宫桀想要的东西交出,她的命就不再有价值。


    死有何惧?


    但她就是不能便宜南宫桀!


    这晋南的皇帝谁做都可以,独独南宫桀那北燕野种不行!


    宗寥看着长宁楚楚俏颜,伸去手拨了拨她鬓边一缕碎发,“公主受委屈了。”


    长宁隔着栅门看她。


    见她以往清俊流畅的容颜又比昨日更显刀刻斧凿之态。


    犀利得有些脱相了。


    一身囚衣上都是血痕。


    长宁嚅了嚅唇,柔嫩的唇瓣有些发颤。


    “宁儿不委屈……”捉住宗寥的手,轻轻摸着她骨节修长而嶙峋的手背,长宁道:


    “宁儿不痛,怎么说我也是他亲妹妹,他哪里会真的下重手,就是随便吓吓我罢了。


    倒是宗寥哥哥,你的伤要不要紧啊?我给你的药你记得搽,没了我再给你带。”


    宗寥微微颔首。


    长宁又道:“可是……宗寥哥哥,你这样一直陪皇兄耗着,他可以,你……你被关在这里,身体会吃不消的!


    看你瘦得……皮包骨的,宁儿心疼。你何不就把东西给皇兄?


    他要做皇帝就让他做好了,做皇帝那么累,有什么好?何必拿命与他僵持?”


    宗寥缓缓缩回手,道:“这事你别管了,早点回去吧,此地腌臜,别沾染了公主千金之躯。”


    手里的粥小喝两口,宗寥便将碗递回去,“今日又要对不住公主殿下了。”


    看她只吃了一小口,长宁道:“宗寥哥哥是昭朗男儿,做事有自己的考量,宁儿也不多嘴,但是早食……你还是多吃一些吧。


    你这样……待会怎么经得起拷打?这苏涉也是……下手狠的……叛徒!”


    指着宗寥褴褛的血迹斑斑的囚衣,长宁道:“他们天天打你,身上不定烂成什么样!可否给宁儿看看?”


    宗寥垂眸看着满衣裳的血印子。


    新的、旧的,挨近一点就腥臭熏鼻。


    “不妨事,扛得住。”宗寥淡淡一哂,道:“好了,你先去吧。”


    长宁收了吃食,依依不舍起身,问道:“那宗寥哥哥午间想吃什么?我回去吩咐人准备。”


    宗寥想了想,眼中浮起一丝狠戾,道:“你告诉南宫桀,若我看见你身上再多一道伤,我就陪他多耗一天。


    没有传国玺,我看他拿什么登基?仅凭皇后懿旨?你看看全晋南的百姓承不承认他?”


    公主垂下眼眸,静默不言。


    自契延山猎场刺客一事,这个无上尊贵的皇家对她来说不再是引以为傲的资本。


    而是一鼎炼丹的火炉,她和她的兄弟姐妹都是这炉中丹药,翻来覆去被炼烤。


    还是那句话——无情帝王家!


    公主叹息着,转身走了。


    宗寥起身走到墙脚,吐出口中美味肉粥,还呕了一下,尽可能地不让食物入腹。


    她对长宁公主信任多过疑忌。


    但对南宫桀和纭舒妃……她从不怀疑母子二人的阴损。


    即便他们还不会让她现在死,她也不会留给敌人一丝可操纵的机会。


    身处特殊时期,她又不懂得如何辨毒,能防则防罢。


    想来讽刺,日日“吃下”如此好的伙食,也挽留不住她身上一两肉!


    宗寥坐回草垫上,看着她捡的那一堆枫叶,时间靠前的那些已经枯得卷曲了。


    一季秋,三个月。


    季夏十余日又加初冬这十余日,南宫述离开已有四个月了。


    这一百多日里,她经历了奸臣的构害;经历了亲友受苦的无奈;更经历飒风离世的哀恸。


    即使身困樊笼,她也能在生死边缘冷静盘算脚下的路。


    用这副不那么威武还有些瘦弱的身骨撑起她能撑起的一片天。


    飒风说她的灵魂是胥姑召来的,她初闻时不可说不惊异,简直就是震悚!


    甚至于她还想去找胥姑讨说法。


    可当一只脚踏进胥姑院门的那一刻,她忽然止步。


    沉下心来,她思量着自己的何去何从。


    她掐了自己的皮肉,会痛,身置的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摸着自己的心,它会跳动,她不是悬在无凕荒茫里的一缕魂魄,她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


    她的神魂既能融契在这具身体里,谁又能说这不是她?


    她曾劝飒风说,世上无鬼神。


    但闭上眼睛,想着自己,这话最不该她讲。


    ——瀚宇无际无涯,人与神佛、与玄虚、与鬼怪修罗或许相互存在也未可知。


    三魂七魄或有根源亦未可知。


    身骨是陌生的身骨,灵魂就真的不是原来的灵魂吗?


    不是原本就残缺的那一缕?


    无论是怎样玄奇的参不破的奥秘。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爱她的人始终爱她,不因她行为无常而心生他想。


    她爱的人她也一直爱着,从未想过要将谁从生命中舍弃。


    她的使命也还是她的使命,即便向天抱怨过无数次,最终关头她却愿意砥砺在前,抵挡最凶的一波风浪。


    这个世界是危险的,同时,这个世界又是美丽的。


    而最最美丽的那份,是带着她的全部思念远去天涯的那袭姿容。


    最终她放弃了向胥姑提及此话。


    不想无端挑起此种让感情产生裂痕的争论。


    且她害怕的是,万一胥姑说“你若不愿做云安世子,我可以送走你”之类的话,那她该如何应答?


    她狠狠心,或可舍得下亲人好友。


    可再如何狠心,她能舍得下她的殿下吗?


    更令人泪涌的是,安排全府人员避难当夜,胥姑拉住她比划说:


    我怀着万中有一的可能施禁术救回你,一是想尽己所能替一梦阿姐留住她用命换来的孩子。


    二是希望你“死”后能不再做这个肩负重担的世子。


    ——你陪了我那么多年,像是开在我孤苦的生命里的一朵花,我很喜欢你。


    我不想你做他们希望的顶天立地的柱梁。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我想让你做回你自己。


    做漂漂亮亮的宗家三小姐。


    你应该被保护着,而不总是在紧要关头拿命去保护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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