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告诉安家的人我已经怀有身孕,直接就被推上了手术台。我记得那天的阳光特别好,一如我们的初见,我想起当时我傻呵呵的站在民政局的门口,看着安黎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朝我走来的样子。
头顶的灯光犹如硕大的电影屏幕,放映着我与安黎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我拿起安黎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对着已经昏迷了三天的他说:“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躺在这里了,你要是敢离我们而去,我就让你的孩子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安黎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睫毛颤动,似乎想要极力的醒过来。
“安黎,你不要害怕,无论生死,我都陪着你。这手术室,我愿与你同进同出!”
我知道他能听得见,否则,他的眼角,怎么会有泪水流出。
“陈小姐,我们要开始麻醉了,请您配合一下。”
我将安黎的手放回原处,却不曾想,他一个手腕反转,竟将我的手死死握住。我无助的看着医生,希望他能读懂我的眼神。
“就这样吧,打麻药!”
在我的意识逐渐消散之前,眼神始终停驻于安黎秀色可餐的脸上,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会成为我在之后的五年里,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除了双眼布满血丝的陈浩岩,堪称豪华的病房里空无一人。
我试着动了动身体,依旧没什么力气。
“姐,你老实躺着,别乱动!”
“安黎,他怎么样了?”
“他?”
陈浩岩顿了一顿,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一沉,吓得快要小便失禁!
“他,是不是……”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姐,你别瞎想,手术,手术很成功。”
“那他现在在哪儿?我想去看看他!”
“在隔壁的病房里。你现在很虚弱,等你恢复的好一些再去看也不迟啊,再说他现在也还没醒呢。你看他平时风流倜傥,现在全身插满了管子,多有阴影啊!”
我想想也是,于是又昏昏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特别可怕的梦,梦里安黎全身都是血,黑白无常手执脚镣手铐,押送着他走进了烈火熊熊的十八层地狱。
我声嘶力竭的喊着安黎的名字,可是他就是听不见,还从我的身体里穿过,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在莫大的惊恐中尖叫着醒来,一把将前来查房的男医生拽了个跟头。
“小姐,你练空手道的吧?”那医生从地上爬起来,推了推鼻梁上歪掉的眼镜,一本正经的问。
“对,对不起啊,我做了个噩梦,一个很恶很恶的梦。”
“那,我这还有吃剩下的半块三明治,要不给你?”
我两只眼睛里写满了困惑,看着他从鼓的像皮球一样的衣兜里先是掏出了一个小本子,然后是一支钢笔,再然后是一双胶皮手套,最让人受不了的是竟然还有一小盒护手霜,最后终于掏出了他那所谓的半块,其实最多也就两口的三明治,献宝似的捧到我面前。
“你是哪个星球来的?”我扫了一眼从他衣兜里掏出来的东西问。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快速的翻阅我的病历,并仔细研究了半天,又推了推快要滑落到鼻尖的眼镜,骚着头自言自语道:“病历上没说你有妄想症啊!”
遇上这样一个死板无趣的奇葩医生,我也是醉的不行不行的了!
不过当我仔细看了看他身前的胸牌,上面写着:“博士实习生,宋晓明”,心里马上就释然多了。原来是最擅长滚出去的小明君啊,那我还真是失敬了呢!
在我们这个不太主流,也不太潮流,但绝对一流的博士圈子里,像我一样拥有正常交流能力的人的确不多。
“算了,刚才跟你开玩笑的,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可以滚出去了!”我虽然算不上大病初愈,可也是刚刚从生死线上下来的,真心有点累了。
“哦,好!再见!”
他倒是挺听话的,只是我不过翻了个身的功夫,他就又回来了。
“那个,我是来给你做检查的,我都让你给我绕蒙了!”
“靠,你这反射弧怎么跟香飘飘奶茶一样?”
“你的意思是可以把我捧在手心?”
我咽了口唾沫,心想亏他也敢这么想,人笨没关系,但笨的出奇还没有自知之明,就是他的不对了,不打击打击他,我这颗乐于助人的心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反射弧啊,都可以绕地球两圈了!”
“你可真幽默,要是所有病人都像你这么快乐,我们做医生的,也就轻松多了。”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他的话,我幽默么?我快乐么?
妈的,好像只是苦中作乐而已。
“小姐,我要开始检查了,你准备好了么?”小明君稍息立正向我看齐,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你至于那么紧张么?就是做个检查,又不是让你犯罪!”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没想到就给你了,我没经验,一会还得麻烦你配合一下!”
我听这话这个别扭,但念他无意冒犯,也就不予计较。
“你先放松放松,不就是个检查么,你又不会干别的!”我鼓励着他道。
“恩,我只会做检查,别的都不会!”
看着他长得还算善良的一张脸,我点点头。
然后小明君就像一只打了伟哥的老虎一样朝我扑过来,紧接着就掀开了我的衣襟。我吓的花容失色,飞起一脚,估计他就算不断子绝孙,也得有好一阵不举了。
只见他蹲在地上,表情痛苦万分,我被过头去,有些不忍心看。
“小姐,你根本不是练空手道的,你一定是练跆拳道的,对不对?”
“那,那你也不能怪我,谁让你对我动手动脚的了!你不说除了例行检查,什么也不干么?”
“我的确什么也没干啊?再说我哪里有对你动手动脚,我连碰都没碰到你,倒是你对我先是动手甩了一跟头,然后动脚又踹了一踉跄!”
我仔细想了想,他刚才的手法看着好像还挺专业,的确碰都没碰到我。
“不是,那你撩我衣服干嘛?”
“我是妇产科医生,难道你不是用肚子怀孩子么?我不撩衣服,怎么检查?”
听他这么一解释,我好像的确是误会他了,可谁让他之前没解释清楚了呢!
在这场比较尴尬的检查过后,我本以为小明哥哥一定会对我敬而远之,哪想到有些博士本身就具有灰太狼一般百折不挠,越挫越勇的精神,自此之后的几天,他每天都来给我检查一次,而且每次都会带一份三明治,问我有没有做很饿很饿的梦。
直到一个星期后,我觉得自己在陈浩岩的喂养下,痊愈的突飞猛进,遂决定下床去看看隔壁的安黎,这么多天他连个动静都没有,非得等老娘主动,老夫老妻的,我也就不假装矜持了。
刚下了床,小明君就雷打不动的过来了,问我要到哪里去。
我指着左边的病房说:“去隔壁,看看我那如花似玉的老公!”
小明君听后,由于面部表情过于剧烈,导致大跌眼镜,从鼻梁一直跌到了我的脚下。
我帮他捡起眼睛道:“我老公没碍着你什么事儿吧,你至于么?”
“那倒没有,可是隔壁住的是个女病人啊!”
“什么?呵呵,开玩笑,怎么可能,我弟弟亲口跟我说的,我老公就在隔壁,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所以想雪藏?我老公确实是男女皆爱,可取向正常,你-没-戏!”
“隔壁真的是个女病人,你看,她出来了!”
我顺着小明君手指看过去,果然是个女病人。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应该是右边隔壁,一定是右边隔壁,一定是!”
“大姐,右边没有隔壁,你住的是最后一间!”
我愣了两秒,脑子空白了一下,手脚开始发麻,赶忙扶着小明君的肩膀,才算没倒下去。
“你开玩笑的,是不是,你是在整我是不是,你快说是,快说呀!”
“不是!”
“是!你就是!”我像个疯子似的,猛然把他推倒在地,然后自己也跟着倒了下去。我掐着小明君的脖子大喊:“你快说是,快点,要不然我掐死你!”
“我不能,骗,你,真的,不是!”小明君被我掐的脸色铁青,嘴唇酱紫,说话都开始断断续续。
我松了手,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自言自语道:“他,会不会是转院了?或者已经痊愈了?”
小明君坐起来,大口的喘着粗气,问:“你老公叫什么名字啊,要不我帮你查查!”
“安黎,他叫安黎!”
“就是你为他捐献骨髓的那个?”
“对,是他,是他,就是他!”我像摇着摇钱树一样晃着小明君的肩膀。
“我们的英雄,小哪吒?”小明君竟然在最不合时宜开玩笑的时机,给我开了个这么冷的玩笑。
“他的确在隔壁,这栋搂的隔壁!”
“在哪个房间,你快告诉我!”我大喜过望,刚才还暗无天日的心情,“嚯”的一下明亮起来,整个人都激动地不要不要的!
“在,太平间!”
“什,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他没能下手术台,这事儿整个a市都知道了,每天的新闻都在报道,你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陈浩岩,是陈浩岩,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收了我身边所有的电子设备,原来,就是为了骗我。
骗我,骗我,全都在骗我!
我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眼前一片漆黑,脑子乱哄哄的,只觉一个又一个的霹雳在我头顶炸开,想哭,掉不出眼泪,想喊,发不出声音,想死,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今天是她的葬礼,你要不要?”小明君抚着我的肩膀上问。
“要,要,你带我去,求你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