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餐厅，红彤彤，香喷喷的水煮鱼已经摆上了桌，我想自己一定是垂涎三尺，一副吃货样。但我知道许泽逸不会介意的，因为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早就习以为常。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许泽逸将剥好刺的一块鱼肉，放在我的碟子里，而自己的碟子里只有一只鱼头。我一瞬间由内而外的感天动地，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在白嫩嫩的鱼肉上，放进嘴里的时候觉得有点苦、有点咸还有点甜。


    “你怎么了？”许泽逸小声问，生怕被谁注意到似的。其实整顿饭他都有点提心吊胆的样子，偶尔东张西望，始终心不在焉。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怎么十年岁月，让他变得如此畏首畏尾的了呢？


    “没事儿，我就是想起了咱俩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一碗水煮鱼，我就留给你一个鱼头，而且你也是这样为我剥鱼刺的。”我声音有点哽咽，喉咙里像是着了火。


    “是么，你还都记得呀！”


    听这语气，看样子他已经忘了。说实话我当时心里堵得跟北京二环似的，那叫一个天衣无缝。他怎么能忘了呢？那么美好事情，那么闪亮的日子，那么纯净湛蓝的十八岁！就算我日后的每一天都苦海无边，劫难重重我也不会忘记，因为这些回忆温暖着我的不尽如意，却也奋斗不止的人生。


    许泽逸又掏出一支烟，全身上下摸索着找打火机。找了半天没找着，估计是刚才不小心掉在外面了。


    我从包里掏出一盒火柴递给他说：“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去了。“刺啦”一声划着，用另一只手捧在手心里，点了那只烟，然后轻轻地甩灭，放在烟灰缸里。


    “戒过，不过没戒成。你知道，人一旦对某种东西上了瘾，就会心甘情愿的被它伤害。”


    我不知道他是在指烟，还是在指某一个人。


    我想如果他真的是在指某个人，那个人一定不是我，因为他把我们之间的回忆都忘记了，也就是说，他早就把我给戒掉了。


    不过没关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戒掉一种瘾的方法就是迷恋上另外一种瘾，我要成为他生命里有百利而无一害的那种瘾。


    那一天，我们谁都没再聊一句过去，无论我的还是他的。我们似乎都在刻意的避免谈论这个话题，或许是这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不知从哪一桩开始聊起，也可能是因为我们过得都不怎么好，所以不敢将那些酸楚拿出来晾晒，怕忽然而至的大雨再次将它们打湿。


    吃完饭后，许泽逸建议我们一起出去走走，看一看这城市的灯火辉煌，是多么令人疲惫和向往。而我们是如何像一群小蚂蚁一样，被轰隆隆滚滚而过的车轮碾的面目全非。


    我们就那样并肩走在a市最繁华的街道上，巨大的led屏幕滚动着五花八门的广告，两旁是我们依然不敢轻易进去，就算进去了也买不起的各种奢侈品旗舰店。


    我们彼此沉默却心照不宣，和十八岁时走在校园的林间小路上时一样。然而高大的金色银杏树变成了钢筋混凝土铸造的森林，穿着宽大校服的少年们变成了神色匆忙而又不可一世的高级白领，挥汗如雨的篮球场变成了大妈们跳广场舞，打扑克牌的消遣之地。


    我看见18岁的自己扎着马尾辫向28岁的自己走来，跨越整整一个年代，用时间去堆积皱纹，梦想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