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在上首听得笑了出来,慢悠悠道:「方卿此话却是让朕不明白了。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百姓是朕的子民。朕登基三载,不说文治武功有多出色,但也是未出过什么差错。怎么在众卿口中,朕像是时日不多,非得有个太子在位,才能镇得住这天下江山,黎民百姓?」
方大人心中一凌,连忙下跪:「臣万万不敢如此作想!」
他急切解释道:「陛下甫才及冠,身康体健,是要活到万万岁的!微臣绝无此意,还望陛下明鑑啊!」
陆则轻轻笑了:「方卿所言倒是奇怪,既然说朕要活到万万岁,怎么一个个的还那么急着想让朕立后?届时,朕的子嗣也不过百余年的寿命,怎么,诸位是想让朕承受丧子之痛?」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竟然哑然无声。
谁不知道万万岁不过是对帝王的敬称,古往今来哪个帝王有此长寿的?不说万岁,便是百岁,历史上也从未听过!
关鸿益拱手上前:「陛下,臣等催促陛下立后,并非是为其他,只是陛下独身一人,身边也没有个贴心人伺候,臣等实在不放心。后宫中有了女眷,有人照顾,陛下可也时常排忧解难。」
「哦?照顾朕?替朕排忧解难?」陆则笑着道,身子往前凑了凑:「敢问各位大人家中都是如何教养女儿的?莫不是当成僕婢般使唤?」
方大人尴尬地笑了笑:「陛下玩笑了,臣等的女儿,自然是尽心教养,不说熟读经书,也是知书达理,性情淑婉的。」
陆则神色微缓:「朕看方卿这般模样,想来在家中也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吧?」
方大人自谦一下:「臣的骨肉,臣自然是疼爱的。」
陆则道:「如此来说,想来家中也有不少下人伺候?」
方大人顿了顿,谨慎答道:「家中小女惯喜清净,性情简朴,不喜奢侈。身边也唯有两个自幼陪她长大的丫鬟罢了。」
「哦。」陆则点了点头,话锋蓦地一转:「娇生惯养、从小被伺候长大的,诸位大人凭什么觉得她们能照顾好朕?宫中的下人又是作何用的?轮得到她们来照顾朕?」他环视下面,语气淡淡:「更枉谈排忧解难……朕若需她们替朕排忧解难,养着你们又是做什么的?」
朝中上下一阵,皆是不出声。燕陵秋位列官员前列,微微斜了跪在地上的方大人和关鸿益一眼,眸色冷寒。
「陛下,臣……」关鸿益擦了擦汗,正欲说什么,燕陵秋却率先一步出列:「陛下,臣有本要奏。」
陆则看着他,神色稍微缓和一些,声音依旧冷硬:「准奏。」
燕陵秋转过身,眸子高高在上俯视着跪伏在地的关鸿益,看着这个整日在朝中上蹿下跳叫嚣着立后的人,眸中是在看一个死物般的冰冷。
关鸿益心中蓦然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燕陵秋转身回禀:「臣要弹劾礼部尚书关鸿益不约亲族,放纵关家族人为祸乡里,占据民田,强抢民女。甚至勾结土匪,烧杀掳掠,谋财害命。致使当地民心惶惶,百姓夜不能寐!」
关鸿益瞪大了双眼,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无耻小儿,休得信口雌黄!」
燕陵秋看了他一眼,神色好像在看一个死人,他眸子微眯:「关大人,你在指着谁说话呢?」
关鸿益手指微微发抖,几乎是瞬间就想起来了面前这位狠辣的手段。他忙的转身,浑身都在颤抖:「陛下,陛下臣万万没有做这等事,臣一心为陛下,万不可被小人如此欺辱啊!」
陆则脸色沉沉:「闭嘴。」
关鸿益一时哑然无声,陆则看着燕陵秋:「燕卿既然这般说,可有证据?」
燕陵秋一拱手,神色平静:「回陛下的话,那群山匪头目臣已经抓了,且已审问完毕,现下正在殿外候着,陛下若要见,可命人传唤。」
他说着,目光扫了一眼关鸿益,关鸿益心中一突,听着帝王冷淡的道:「传。」
殿外便有两名身着飞鱼服的侍卫押着一囚衣男子大步而来,只见那人虽衣衫干净,但脸色苍白,离得近大臣还能隐隐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一行人在大殿中央停下,两名侍卫将人往地上一放,那人瞬间就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尤其是在看到燕陵秋的时候,更是惧怕得浑身发抖。
燕陵秋居高临下:「还不快将你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同陛下说一遍?」
朝中大臣都屏住了呼吸,一旁的关鸿益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快说!」
那人看着他,却是忽地满目痛恨,咬牙切齿道:「就是你、就是你!」
关鸿益眼皮子一跳。
「你四年前归家,我曾远远的见过你一面!知县亲迎,马车不绝,好大的威风!」那人眸中冒着火,若不是伤势极重,只怕要恨不得爬过去生吃他的血肉:「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关家怎敢如此嚣张,我又岂会沦落到落草为寇?」
「我的家人到现在还被关家控制!」
「呸!狗官,你怎么不赶紧去死?」
关鸿益脸色一白,身形一晃,迎着朝堂上下的目光和帝王冷凝的视线,几乎就要站不住。
他颤抖着伸出手:「你、你休要胡言乱语……」
……
朝会散去,那匪首被重新押入大牢,关鸿益也被下入大狱。圣上震怒,遣京察司去处理关家一事,只待结果出来,若是如那匪首所说,便一併问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