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燕陵秋有些迟疑,道:「臣以前并未用过酒水, 不知酒量如何, 若是酒后失态冒犯了陛下……」
「无妨。」陆则笑得温和:「陵秋平日里素来稳中有礼, 便是醉后, 想来也不会同旁人那般荒唐。再者, 还有福顺在呢,卿能如何冒犯朕?」
燕陵秋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耐不过好奇,持起酒壶倒了一杯,微抿一口。
宫中太监规矩颇多,为了能更好地伺候主子以免失误,酒水一类是从来不会有的。尽管有些太监喜好这一口,会偷偷去买,燕陵秋从前也看过不少人醉后的荒唐模样,自己却是从未试过。
于他而言,醉后毫无知觉任人宰割的状态委实太过危险,也太不受控制。谁也不知道在这个浑然晕乎的状态里会做出什么事说出什么话,万一惹祸上身,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燕陵秋是从最底层往上爬上来的,深切地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当年先帝不满于萧奉年权势过大,便把他扶持起来用以抗衡,在这段时间内,他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说一个字做一件事都得斟酌许久,不能被别人拿捏住把柄。
在这种环境下,他又怎么会喝酒这种会误事的东西。
但是现在是出门在外……又是皇帝亲口所言,喝一点应该不成问题。
陆则笑看着他:「味道如何?」
燕陵秋想了想:「入口……清冽回甘,酒香醇厚,确是不凡。」
陆则坐在桌案另一旁,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装着棋子的棋罐,闻言笑道:「陵秋可得好好品尝,也算是把朕的那一份喝了。」
燕陵秋本是打算浅尝辄止,稍有不适就停止饮用。但这酒水清冽甘甜,味道虽醇厚单入口并无太多酒意,喝了几口也并无什么感觉,他慢慢就放松了警惕。
正巧这个时候陆则拿起一杯黑色的棋子问他可会下棋?燕陵秋从前为了给自己赢得更多的机会,琴棋书画不说精通,多少也懂一些,便点头应是。
随后,便是陆则执黑子,燕陵秋执白子,两人你来我往的下了起来。
陆则历经诸多世界,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不说一绝,也是胜过常人许多。但他提议下棋并不是为了压制燕陵秋或是证明自己技艺高超,无非是想为两人找些事做,多些相处的时间,便依着燕陵秋的水平,二人有来有往,氛围倒颇为平和。
燕陵秋看着棋案上的形势,皱着眉苦思冥想,注意力全然放在了棋盘上,全然没在乎其他,杯盏里的酒水更是一口接一口,没过一会,那一小杯千金酿就全然下肚。
他把棋子落在棋盘上,另一只手下意识去摸茶盏,凑到唇边,却什么都没喝到,这才惊觉已经被自己用完了。
平心而论,那千金酿确实不错,燕陵秋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醉意,便想执起酒壶,再倒一杯,陆则却是适时按住他的手,对上他茫然的目光,无奈笑道:「这千金酿虽美味,后劲却大,陵秋还是少饮些为妙。」
让人喝酒,只是让他放松些,不要那么拘谨,而不是真的想让人喝醉的。
燕陵秋闻言却是皱了皱眉,慢慢道:「可……陛下方才还说让我多喝一点……」
陆则一顿,目光凝在他的脸上,就见他眸光清亮,似与平常一般,肤色白皙,眼尾的硃砂痣也是异常鲜明。
陆则有些不确定,试探道:「你头一次饮酒,为免不知分寸醉了去,还是少喝些罢。」
燕陵秋眨了眨眼,十分清醒地道:「陛下放心,臣没醉。」
陆则见状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人的状态已经不对了,不禁哑然失笑。又看了眼他手边的那个杯盏,心中一时无奈。
虽是第一次饮酒,但就那么一丁点的量……竟也能醉?
这酒量到底是差到什么程度?
可醉酒的人你是同他们讲不清道理的,陆则抬眸望去,面前的人虽动作乖觉,并未上手来抢,但平日里总是低垂的眸子此时却是直直地看着他,眼巴巴的,丝毫没有一贯的拘谨。
陆则心下不由软了软:「真的想喝?」
燕陵秋点了点头:「好喝。」他顿了顿,又强调了一遍:「我没醉,能喝。」
他还是坚持自己没醉。
陆则心下越发无奈,到底是觉得他这副姿态难得一见,也想纵着他一会,就又给他倒了半盏,道:「就只能喝这些了。」
燕陵秋看了一眼,非但没有不满,反而可能是因为失而复得的缘故,格外珍惜:「多谢陛下。」
只不过这次,他要小心许多,一手撑在桌案上,一手捧着杯盏,一口一口小口抿着,极为不舍的样子。
陆则看得又心疼又无奈,索性转移他的注意力,拿起一枚黑子敲了敲棋盘,见他望了过来,问道:「可还要继续下棋?」
燕陵秋嘴上说着没醉,实际上思考已经有些缓慢,他顿了顿,才慢慢道:「要。」
他另一只手拿起白子,低声道:「我要……赢……」
陆则看了他一眼,执着黑子的手一顿,落到了另一个地方:「那么想赢?」
燕陵秋紧随其后,点了点头道:「得赢。」
陆则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赢,想也知道,在皇宫这种吃人的地方,若是不能一直赢,但凡输了一次,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先司礼监大太监萧奉年权势太大,却又嚣张不知收敛,先帝对其不满已久,便提拔了燕陵秋与之抗衡。这对燕陵秋来说是一个机会,却也是极大的危险。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只等他稍有失误,就有无数人等着把他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