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气味敏感,有些人或许只是在走廊上与她擦肩而过,她也能记得他们身上的味道。
只是气味这种东西,随着时间推移,总是会忘的。
「挺多。」
她如实说。
陈安风双眼似眯了一瞬。
艾松雪知道「挺多」这两个字还蛮容易让人误会她与很多男的有过近距离接触,但她没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还走不走了?」她问他。
「走。」
陈安风转身,轻松地迈过下一个坎儿,再等着她迈过来。
这是最后一个坎儿了,可接下来的路依旧不好走,他们要往下走,要是遇到陡坡,下坡可比上坡难,稍不留神就容易脚下一滑摔下去。
好几个坡都是陈安风牵着她下去的。
陈安风的手很大,她握不住他四根手指,只能抓着他的拇指,他则会用剩下的手指包裹住她整只手,完全的,紧紧的。
夏日闷蒸,他的手心却始终干燥,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沉稳而令人安心的力量。
有他牵着,再陡的坡,艾松雪也未觉心惊,只是心跳时不时会漏上一拍。
连下了好几个陡坡,再穿过几条林间小道,终于到了石桥前。
从竹林里穿出来,艾松雪看到前面不远处的石桥,也看到石桥前的一条路。
「还有别的路,干嘛走这条?」
说着,她抬手摘下头发上刚刚在林子里挂上的枯草。
「近。」
「能有多近?」
她没觉得多近,这不也走了挺久。
陈安风微扬下巴指向那条路,「那条路起码要走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
艾松雪不说话了。
陈安风敛眸,瞥见她头发上还挂着根枯草,迳自伸手想去帮她弄掉,他刚捏住那根枯草的一端,艾松雪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枯草勾住了她头发,扯得她吃痛的叫了一声,赶紧退回来。
「别动。」
艾松雪不明所以,「你扯我头发干嘛?」
「你头发上还有根草,勾住你头发了。」
「哦……」
艾松雪站好,没再动。
取下那根杂草,陈安风没用多久,顺着杂草一起到他手上的,还有两缕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很细,很长,足够在手指上绕很多圈。
「行了。」
他扔掉枯草,缠绕在指尖的发丝并未随之掉落。
「谢了。」
艾松雪捋了下头发,朝桥上走去。
这座桥远看很简朴,艾松雪走近才发现上面有很精美的雕刻,刻的正是眼前的山峦、翠林与飞鸟,像一副写意的古画。
而画上不仅仅是此间的景,还有站在景中的一个人。
在那寥寥几笔勾勒出神态的绰约人影上,刻着一句诗——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艾松雪笑了声。
还是那个的文化人会搞情调。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儿吗?」她问身后的陈安风。
陈安风靠在桥的另一边,「你不是说了,这是你外公为你外婆修的。」
「有一种说法,人死后既不会上天堂也不会下地狱,会继续游荡在这人世间,如果这是真的,那我外公一定会到这里来,所以我来替我外婆带句话。」
陈安风似乎不以为然,「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那你外公不应该是就守在你外婆身边吗?」
艾松雪摇头,「我还听过一种说法,死去的亲人不来你梦里,或者很少来你梦里,是因为其界有规定,不可以没有原因地靠近在世的亲人,如果靠近会在让在世的亲人磁场受到干扰,容易生病,他不来你梦里,是因为他过得很好,他不来打扰你,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1]。」
「而且。」艾松雪回头瞥向陈安风,「鬼魂都是夜里才能出现,我外婆是白天离开陵川的,外公怎么知道她去了哪儿。」
陈安风先是微一挑眉,然后笑了。
「是这个道理。」
见他笑,艾松雪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陈安风没有因为她的注视而收起眼底的笑,就那样任笑意蔓延,也不挪开与她对视的眼。
艾松雪收回视线时,他唇角还微扬着。
石桥外是一条不算窄的泥路,地上有石子,还有被碾进泥里的碎瓦片。艾松雪走过去,蹲下,拂开路旁的杂草丛,在里面找到一片散落的瓦片。
艾松雪捡起瓦片来到桥中间,弯下腰,将手伸到桥身的外侧,一手扶着桥栏,一手拿瓦片在桥上刻字。
在这个部位刻字,既不会破坏精美的雕刻,从桥上路过的人也看不到,她刻在凹面,刻得还浅,从不远处看依旧不容易看见,能看见的,或许只有她与她已然离世的外公。
陈安风原以为她是要对着桥说出她外婆让她带的话,没想到竟用的是这样的方式,不过并不难理解,她刚说了,鬼魂都是夜里才出现,现在是白天,她说了她外公也听不见。
他半靠桥身,侧目看着她认真地在桥上刻字,阳光穿不过他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拉出一片薄薄的阴影。
山里的大风一吹,那片阴影晃动,而他的视线始终定定落在桥上那人的侧脸上。
大约就三分钟,艾松雪刻完了字,她直起身,把瓦片丢进桥下的河里,拍了拍手,转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地对上陈安风的视线。<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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