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坐在桌前,背微微弓着,眼眸低垂,宛若泛起枯色的谷草。
方乐贤的眼神定在她身上,不是扫视,而是观察。他在观察姜柚的状态,考察她有没有资格成为「陶小娣」。
几分钟后,他欣慰开口:「姜柚,你果然很优秀。」
她的状态取悦到了这位对她有高期待的导演。
姜柚抬眼,并未欣喜或是惊讶,只平静地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浅淡:「谢谢方导夸奖,多亏您的指导。」
方乐贤的手与她相握:「欢迎加入,陶小娣。」
合约签署得很顺利,交代好时间安排后,姜柚和柳月便起身告别。
临走时,方乐贤突兀开口:「姜柚。」
姜柚回首:「方导?」
方乐贤看了她两秒,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摆摆手:「回去吧,好好休息,别忘了时间。」
「好的,下个月见。」姜柚不明所以,却也没多问,礼貌告了别。
採风时,因为需要每日外出,不停观察思考,姜柚还能维持稳定的状态。回家后,一个人住在偌大的陌生小别墅里,失去精神食粮,少有人问候,还得一直琢磨《开窗》这种情绪彷徨的剧本,她的精神肉眼可见衰落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出现了问题,且这个问题有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失恋,可她不想走出来。《开窗》需要它。
再等等吧。她想。等前半段城中村的拍摄结束,恰好《山中月》送的奖也该到颁奖礼了,那时再好好调整。
《开窗》因为是方乐贤的赶鸭子上架,档期咬得十分之紧,次月中旬便要进组,在两个月内迅速拍摄剪辑完毕,以填补那部被卡审核的古风片的空档。
次月,姜柚带着两个助理进了组。
剧组将城中村的戏安排在拍摄前半部分,涉及演员很多,其中有不少老演员。作为方乐贤私下招募来的主演,姜柚进组后便招呼两个助理给组里所有人都送了礼,博一个好感。
根基不稳,她该为自己在圈内的口碑做打算。
这个城中村与姜柚之前待的那处没有太大区别。灰濛濛的天空下,自建房错落,街道狭窄,路过的车鸣笛声此起彼伏,行人也总不顾斑马线径直穿越马路。
临街的商铺大多放着个凳子高的黑色音响,「样样两元」与悲伤土情歌此起彼伏。
约莫是剧组圈了地盘,周围的居民商家都知道姜柚是来拍戏的明星,大家看向她的目光都是钦羡好奇,少了许多姜柚之前尝过的嫉妒与恶意。
陶小娣初次来到大城市,逛过高楼大厦后最终落步在这个拥挤的街道上。她没有出过几次远门,在此时的她看来,这个城中村,已经是从前的奢望。
初次放下行囊,她对这个地方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这个地方,对她好像不是那么满意。
在婆家能养活一大家子的厨艺,放在这个大城市的一隅,什么也不是。她四处寻找,最终还是为了肚子做出妥协,成为一名每天需要蹲在地上六个小时的洗碗工。
姜柚戴着红色橡皮手套和黑色胶筒靴蹲在滑熘的瓷砖地板上,面前是一个巨大的不锈钢盆,放满了油渍斑斑的碗筷。
她打开水龙头,自来水顺着塑料管流到盆子里,淹没脏碗筷。一些洗洁精撒进盆子里,被她用手搅开。
旁边看着的老闆娘抬手一推她的头:「浪费!没用过洗洁精吗?挤在抹布上!省着点!」
姜柚抬头看一眼她,讷讷点头,又在抹布上挤了点。
头又被一推:「你都挤进去盆子里啦,就不要挤抹布上了!」
姜柚侷促地揉了揉手里的抹布,一言不发开始洗起了碗。
摄影师扛着沉重的摄影套件站在一旁,晃动的手摇镜头里,暗淡的白炽灯是画面唯一的光源。
姜柚机械而卖力洗着碗,额发垂下一缕,她用手背拂上去,而后又垂下,循环几次,整个人越发狼狈。老闆娘嗑瓜子的声音与洗碗声交织在一起,成为陶小娣初入城市的第一首交响乐曲。
陶小娣在饭店的后厨待了三个月,姜柚光洗碗的戏就拍了十多条。除了最开始洗碗的那天,之后陶小娣的发型都是没有额发的大光明。
不过她的生活不是一直都这么狼狈的。
在清早起床和半夜回家后,她都会打开电视,像渴学的稚子般吸入电视里的所有知识。
她看新闻,也看电视剧。这是在婆家的她没办法做到的。
在只有一个电视机的大家庭里,遥控板的掌控权,往往和家庭地位挂钩。陶小娣这个只管生孩子和煮饭下地的媳妇,自然谈不上什么家庭地位。
导演方乐贤拍戏的风格和他本人一样,闲散又井井有条。
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偶尔会叫停拍摄,根据演员的状态来调整节奏与剧情,因此虽然时间紧凑,剧组却不像邵嘉横的《山中秋》那样忙碌劳累。
他叫停时,姜柚就会坐在休息椅上发呆。从前工作间隙,她会打开游戏陪刑知,或者与陆之行、纪旋宁聊天,他们忙时,她就刷自己以及「柚你同行」的超话广场。
现在,她不知怎么面对刑知和陆之行,超话广场又全是嗑cp的粉丝,纪旋宁忙着事业,她也不想打扰。该做什么,她不知道。
她总是发呆,陪伴左右的瞿珊注意到了,却止于助理的身份,难以多开口,只能一直用有趣的事情逗她开心,可惜作用不显,她的笑很违心,更像是在安慰焦愁的瞿珊。<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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