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国民,人人敬天畏地,崇拜神明,一年四季,各式大小祭祀无数,国里的庙宇、道观更是数不尽、望不完。家家户户进庙参拜还不够,稍有能力者,甚至在家设立神坛,日夜三炷清香,祈求诸神保佑,万事吉昌。
像她家就在奶奶的要求下,在后园盖了一间小庙,奶奶规定家人每天要照三餐祭拜,祈求神明保佑武家香火有延,子嗣昌隆。但很奇怪,武梅渲从小就不信这一套,尤其听过很多神话后,她觉得神也是人做的,人有七情六慾,难道神就能完全做到无情无慾?若真无情,也不会管苍生大地的祈求了。
至于说什么化小爱为大爱的,那更是胡扯,她邻居有一妇人,为积福德,以求死后荣登西方极乐,便散尽家财修桥铺路、施衣赠粥,解救无数贫苦大众。
结果那妇人是博得了善名,但他的夫君却受不了破产之苦,心疼三名稚子衣食匮乏,又劝不回妻子,最后上吊自尽,期望以死唤回妻子的理智。
可惜妇人已经走火入魔,为行善,数度路过家门而不入,根本不知道夫君已亡,三名子女伴尸而居,无衣无食,险些病饿而死。
最后是武梅渲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这桩悲剧,葬了那男子,并收留三名小孩,他们现在在武家做长工,说起那善名远播的娘亲,无不咬牙切齿,恨意盈然。
她以为人真正可以依靠的仍然只有自己,妄图藉助外力一步登天,那叫做白日梦。
可就算是这样铁齿的她,面对如此绝境,一边是文知堂、一边是文若兰,她又无法分身照顾,也不免希望世间真有神明可以护佑好人,平安健康。
她默默做着生平头一回的祈祷,愿上苍保佑文若兰得脱大难,万事皆如他所料,不出半点差错,让他平安无事走出天牢,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老天爷啊!好人不该总是受苦的,请祢开开眼,保佑文家两父子吧!他们数代忠君为国,功在社稷,不该得此下场。请祢一定要保佑文若兰,保佑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她反覆念着祷文,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满是疲惫的声音突然响起。
「武姑娘,我儿……他是不是出事了?」谁也想不到,文知堂一夜的怅然迷惘后,第一个问的居然是这件事。
「我……」武梅渲低下头不敢看他,实在不忍心在这老人悲伤时再为他增添苦痛了。
文知堂也没再纠缠,他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像拖着千斤巨石般沉重。
他先是深深地看了王叔一眼,彷佛要把这个老伙伴的身影烙入心底。
然后,他拉起王叔早已冰凉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王叔,是我没用,连累了你,愿来世你为主我为仆,我必尽心尽力,忠心无悔。」说着,他轻轻拉起王叔身上的棉被,将王叔的头也一起盖了起来。
接着,他又走到柳伯床边,同样的事再做一遍。
而这时,他眼眶早已红透了,只是始终坚持着不流一滴泪。
「武姑娘,我已经没事了。」深吸口气后,他以沙哑可还算平静的声音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若兰发生了什么事,又交代了你哪些东西吗?」
武梅渲诧异地瞪大眼。这两父子真的很聪明,一个被刑讯个半死,仍能看破人性,将众人掌握于股掌间,料敌机先,筹谋大局。
一个方经大恸,身心俱疲,仍能看穿重重迷雾中的真相,直指现实。
皇上为一己之私,图谋这样一对忠心为国的父子,不仅是朝堂的损失,更是天下百姓的遗憾,只怕自此而后,真正有能力者,再不愿踏足庙堂,宁可山水纵横,逍遥自在。
不过这些事都不是她能管的、或者有能力管的,所以她只能嘆息,然后将文若兰的计划缓缓说了出来。
她三言两语带过文若兰被刑讯的事,不想再给这位饱经悲恸的老人增添悲伤。
而后加重诉说文若兰的计划,还有自己送他大还丹,确保他性命无虞的事。
「最后……」文若兰希望他爹辞官的事,她却说不太出口。毕竟,文知堂不是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是堂堂礼部尚书大人,位高权重,要他放弃,他捨得吗?
结果文知堂还是比她看得清楚明白。他疲惫地抿了抿唇。「若兰是不是希望我辞官归隐,再不过问政事?」
武梅渲轻声笑了起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不用费尽口舌说明,他们自能揣度她的意思。
「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我先去找那位禁军统领,请他允许我安葬王叔和柳伯,然后我就去写奏摺,向皇上辞官。」文知堂是彻底看破了,如此君王,不值得效忠,不如归去。
「如此,多谢伯父。」事情能完全照着文若兰的计划进行,她比谁都开心,因为这代表他离安全出狱的路又更进一步了。
「我依我儿计划行事,为何还要你来谢我?」想开后,文知堂也稍稍抛开了悲愤之情,恢复过往的幽默风趣。
第14章
武梅渲的脸色瞬间胀得通红,结结巴巴地开口。「因为……我……他……那个……」上天明鑑,这真是她今生最糗的一次。
她要怎么说?告诉人家爹爹,说她爱慕他家儿子,所以对他的计划言听计从?
别闹了,这么害羞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结果文知堂随口一个问题,就把一个纵横江湖、号称「鬼面罗剎」的女中豪杰武梅渲大小姐窘得差点去挖地洞将自己埋起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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