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老头推开两扇黑铁重门,只瞧了一眼,顿时瞠目结舌。只见藏宝阁内,原本堆积如山的金银玉器,满满当当的古玩字画,此时竟是不翼而飞。阁楼内,空空荡荡。
也就是在此时,晨玄的左手食指微微弯曲——将藏宝阁扫荡一空的纳戒,才戴上去没有多久,指头上的肌肉显然还有些不太习惯。
他坐在车板上,一腿盘着,另一腿悬在车板下。两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并驾齐驱,不急不缓,在这片无垠的荒漠腹地,晃晃悠悠的走着。
车帘被掀开,汪若曦欠身,探出小脑袋,看着晨玄背影,“为何我们不御剑?”
晨玄回头,看她一眼,随后笑道:“不想。”
汪若曦怔了怔,她真想一脚将他踹到黄沙里去。不过却也只是想想,并不敢真的如此而为。收回脑袋,丢下车帘,坐回了位置上去。
在幻武门时,总是四季如春,空气温暖舒适,没想到一下山来,俗世间竟已是冬日季节。虽有灿灿艳阳,空气中也不免凉寒几分。只是对于这车上三人来说,也就只是呼出的气体,化作一层白雾罢了,实在无关紧要。
晨玄不御剑而往,是想在入白城之前,磨一磨汪若曦的性子。这丫头,从小就被养在深闺之中,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及至到了幻武门,也是被捧在手心的。
如此,便养出了几分娇奢气,若不提前让她受点苦楚,说不准入了白城后,会惹出多少事端。
荒漠苍凉,冬日的荒漠,更苍凉。两匹骏马在晨玄的驾驭下,车辚沿着苍凉的荒漠朝南越国方向行进。
行了半日,汪若曦抱怨不迭,直到被晨玄以一句:“要不你就此打道回山,与老头在紫霄阁作伴?”给噎了回去之后,才委屈巴巴的,枕着抿嘴窃咲的秦婉儿睡了过去。
太阳将要落山时分,马车拐过一个大弯,并入一条连接着南越,北漠两国之间的大道。再行半刻钟,晨玄遥遥看着一间客栈,立于大道右侧。记得来时并无此地,岁月变迁,一切都在跟随着变化。
黄沙夯实成一圈矮墙,便算是将客栈围了起来。场院大敞四开,在东北角,立起一支撑杆,顶端挂着一面白色却已泛黄,镶着红边的旗帜。旗帜上,两个大大的“客栈”二字,倒也简洁明了。
晨玄驾车直接进了院中,马铃铛一响,一名粗布灰衣的小厮便跑了出来,将手中抹布一搭肩头,殷勤的接过马缰,躬身问道:“客官您几位?打尖还是住店?”
晨玄跃下马车,掀起车帘。“要三间客房,备下饭食,肉要好肉,酒要好酒。”
两名女子从车里走了出来,灰衣小厮只是略微瞟了一眼,便立时惊为天人。垂眉低目,“是,小的这便去办。”
几人已经敛去修为,可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衣着打扮,已经足以让这名小厮知晓,这三位客官,身份定然十分尊贵。手上的动作便更加麻利,态度也更要恭谨几分,领着几人入了堂内。
客栈简陋,只能勉强算作可以挡风遮雨之地。三人步入正堂,汪若曦扫视一圈,撅嘴抱怨:“这是人能住的地方吗?”
几张四方木桌整整齐齐的摆着,此时只有一位少年占据着其中一张。默默饮酒,桌上放着一碟花生米。
迎面就是柜台,一名黑色大褂的老掌柜立于其中,正朝几人福礼恭迎:“欢迎几位客官入住小店,请到这边拿取房牌。”
晨玄付掉银两,对汪若曦在身后的抱怨之词充耳不闻,倒是用余光瞟着那边桌上饮酒的少年。
拿到房牌,便领着两名女子上了二楼。
才行到木梯半途,就听闻外间一阵粗犷的声音:“哈哈,真是痛快,就凭十几个万云宗的杂碎,也想劫我们兄弟三人,难道不知师兄乃是玄武境高手?”
晨玄三人继续朝楼上走着,第二个人的声音又响起:“你没见那领头的长老,竟然说让师兄跪下磕头,便饶我等三人性命,结果师兄只是一剑,便摘了此人脑袋。”
跟随声音,又是三名青年走进客栈,领头一人身材瘦削,此刻不发一言,享受着身后二人的赞颂。三人皆身着褐色长袍,心口绣有“鹤云”二字。
待看见二楼过道上的两名女子,领头之人才阴鸷一笑:“这鬼地方,竟然还能遇见如此美人。”
其余二人同时仰脖,也是满脸的垂涎之色。
客栈简陋,收拾得却很干净。在这种黄沙漫天之地,要做到一尘不染绝无可能,不过,也足以让辰玄心满意足。
稍顷,小厮前来叩门:“客官,饭菜已经备好,可以下楼用餐了。”
。。。
辰玄三人敛去修为,便是普通的寻常百姓。
正在吃饭时,那三名青年先是各自吹捧一番,想要引起两名女子的注意——都是在勾栏之地,用烂了的招数。
当发觉两名女子根本不屑一顾之后,一人便直接了当的凑上前来:“两位小姐,我师兄乃是北漠国,天极宗门鹤云宗的首席...”
话未说尽,便迎来汪若曦阴冷冷的一句:“滚。”
秦婉儿见惯了这等孟浪之人,此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辰玄自顾自吃着碗中饭食。
此人被一字噎住,呆愣半响,悻悻的走了回去。眼神阴鸷的青年端起酒杯,“两位小姐莫要见怪,是师弟鲁莽了。”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却是徒劳,根本不被两女放在眼里。
辰玄对这三人不敢兴趣,反倒对那独自饮酒的少年心生好奇。此人长得眉清目秀,一袭粗布衣裳,神色漠然的饮着杯中酒。
想是感受到辰玄的目光,少年微微偏头,瞥一眼辰玄,又转头回去,继续饮酒。似乎只是爱酒,桌上的一碟花生米,一粒未动。
食过一半,客栈内又走来一男子。
刚掀开门帘,便带来一股寒风。此人拍了拍白袍上的黄沙,取下头上斗笠,抬眼扫视一圈,径直朝三名青年的位上走去。
“便是你们杀我万云宗长老?”
语气平淡,不像是询问,倒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阴鸷青年放下手中竹筷,盯着此人。“那又如何?”
男子将斗笠放置在脚边,“是就好,免得杀错了人。”
粗犷青年哈哈一笑,起身转头。“口气倒是不小,只是不知道实力和口气,是不是一样的...”
一道寒光闪过,话未说完的这青年,脑袋顷刻便从脖颈处分了家,跳到半空。脑袋落下时鲜血才从断劲处喷涌出来,洒在其余两人的脸上。
“实力不是用嘴说的,可惜你知道得太晚。”白袍男子盯着轰然倒下的身躯,同样语气平淡。
本就不太宽敞的客栈内,此时真气骤起。独自饮酒的少年,伸手护住一粒未动的花生碟盘,将杯中酒饮尽,又倒满。
狂风呼啸,掀翻辰玄桌上的酒壶,他便觉得这少年的确是有先见之明。看一眼沿着桌边流淌的酒液,沉声道:“要打架请出去,别让我等受这池鱼之殃。”
饮酒少年偏头,看辰玄一眼。
又是一道寒光闪过,白袍男子再取掉一人性命。转头看向辰玄,“公子好福气,竟能有如此美貌的两位女子作陪。”
阴鸷青年爆喝一声,手中长剑直袭此人胸膛。
“噗。”利刃入肉,却是白袍男子手中之剑,先一步刺穿阴鸷青年的心脏。
取出长剑,白袍男子走到辰玄桌边。“两位小姐,这位公子虽然生得俊朗,却是没有保护你二人的实力,不如与在下回万云宗如何?”
“滚。”汪若曦看也不看此人。
白袍男子却不气恼,目光移往辰玄身上,“若是杀掉你,想必这两位小姐没了倚仗,就愿意与在下回山了吧。”
秦婉儿眼中闪过一抹寒芒。
辰玄停下竹筷,“你得先问问你身后的那位公子同不同意。”
白袍男子回头,不知道那少年何时立在了自己身后。手中一柄长剑,锈迹斑斑,正指着自己。笑道:“你这剑也能杀人?”
少年第一次开口:“杀你足够。”
语气云淡风轻。
一阵爽朗的笑声在客栈中回荡,经久不散。待笑声落尽,白袍男子长剑出鞘,“大言不惭。”
寒光再闪,一柄锈迹斑斑的三尺剑身刺穿白袍男子心脏,剑尖滴血。
少年抽出长剑,也不擦拭,自顾自走回位置坐下,继续饮酒。
“掌柜的,出来洗地了。”辰玄拿起竹筷,喊了一句,闷头吃饭。
掌柜和小厮从柜台里爬了出来,脸色惨白,如同地上躺着的四具尸体那般惨白。及至回过一点神来,二人同时惊叫一声:“妈呀...”
踉跄着朝寒风中跑去。
显然连这间客栈也打算就此抛弃。
此时天已黑尽,不留一线光辉,只有客栈内的几盏烛火在跳跃。寒风刮开门帘,吹进来几片雪花,瞬间便融化成水。
少年放下酒杯,偏头看着辰玄。道:“你们该走了,再晚就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