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嬷。」
老嬷嬷凑上来给她斟茶。
「内刑监有什么风声?」
「奴才打听了,贤妃是一门心思要他死,最好再拉上伍淑女。皇后软得很,大约不想管,尽被她牵着鼻子走。」
「那个中人怎么样呢?」
「有贤妃作祟,听说离死不远了。」
淑妃有点紧张,「有那边的消息要藏好了,若是这两日便死了,别叫宫里乱传。」
「放心罢,娘娘。」
淑妃才把视线落到茶盏上,悠悠一口,「也不知道莲儿能不能成事。」
德连在床铺上躺了一个下午,心里乱得很,提不起精神,脚一触地,身子便开始发抖。这事没有人可以说,伍枝最亲密,因此最不能和她说。
她闭着眼睛想这几个月,从咸门的初见开始,一桩桩、一件件,绣着莲花的轻容纱帕子落在眼前,鼻间萦绕着的舒疮膏清新的味道……他本来那样一个挺拔的人,却满身的血污,趴在污秽恶浊的刑房里。他脸皮上蹭得灰头土脸,但握着她的手,故作轻松:「莲儿,我没事。」
……
沉沉的疲惫来袭,泪眼朦胧,许多事、许多事这样沉重,恐惧、挣扎、不舍、沉痛,德连的胸膛瀰漫开一股浩荡的悲意,如果可以暂时地逃避、逃避……
梦境中,德连见到了弟弟,他的身量抽高了许多,和春山差不多。她离家后,家里粮食宽裕些,又连着丰年,弟弟进了学堂读书。他背书很勤快,先生很喜欢,勉励他多学,往后走科举。弟弟很乖,不仅学业上用功,回了家除了温书,还帮抢着干活,他不跟后娘顶嘴,很孝顺父亲。弟弟过得很好,德连欣慰,满意地笑了,醒来的时刻,枕头上湿漉漉的。
太累了,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刻,天已经黑了,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德连洗了一把脸,走出去。墙角的捕鼠夹放上了下药的腊肠,旁边似乎还散了没用完的耗子药纸包,德连看了一眼,走过了它。
淑妃已经准备歇下了,忽地老嬷嬷来报,「莲儿往外走了。」
淑妃本来要阖上的眼帘蓦然睁开,黑暗里眨了眨冒着精光的眼睛,声音低低地但藏不住兴奋,「本宫知道了。」
丹娘是趁着别的乐伎睡着了才偷跑出来的,她内心许多苦楚说不出。她并非自愿来这里,但来了,也是要好好活下去的,但要活着不等于要攀上圣上。
那一群日日在一起的姐姐妹妹没有心,她们有跟她一样的,这时候却说她不懂事,圣上的手沾了那么多条人命,她们的父兄也有死在他手里,她们却说她不懂事!
丹娘嘲讽地笑了,曾过了十多年优渥的官宦小姐生活,做奴才固然苦,但眼前唾手可得的富贵她却轻蔑厌恶,就凭是圣上,丹娘绝不愿意。
宋明勰,她喃喃地念了几遍他的名字,他也毁在了圣上手里。小玉叫她别想,可怎么能不想呢?
丹娘走越走越远,夜深了,亭子中挂着的灯笼亮着烛火,只有阖家团圆的主子才叫过年。她看也不看,走过亭子,往鱼藻池走去。
鱼藻池是一片不大的湖,水并不深,周遭没有木护栏围住。冬日里景色并不好,有些乏味,人迹罕至。
德连走近的时候,只看见一道人影在岸边站着。她轻呼一声,那人转了头朝她看,面色冷静无比,随即在她的注视中直直地往湖里扑。
是丹娘。德连看清她的面孔,灯笼里的烛火透着红光,把她的面颊照得一半是红色,映着一片苍白的喜意。
明明水深不过到她的胸下,她却往水里钻。德连呆住了,她在求死,「丹娘——」
德连伸手,湖水那样冰冷,她怎么能毫不犹豫……
但只有呼噜噜的泡泡声回应她。德连勉强支起摇摇欲坠的身子。
翌日,晨起收拾园子的宫女便发现了鱼藻池里的尸首,泡得发了,肿胀着看不清面容。她的衣着完整,略一清点钟鼓司,便发现死的是丹娘。
消息很快传到平章宫,淑妃再怎样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惊了一下,「淹死了?」
「是。」
叫人挑不出错漏,晚膳时分还在,人应该是夜里没的。莲儿这丫头,看着不声不响的,心里注意倒是多,也不知道她是用的什么法子把那狐媚子半夜叫到鱼藻池,神不知鬼不觉呀。
淑妃顿觉得心情不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一下子脸色都亮了,叫着伺候她梳状的宫女,把首饰匣子开了,一样一样地过了眼挑选,有喜之后,打扮得少了,但今日很有兴致。
正挑选着首饰,老嬷嬷领着德连进来了。
淑妃挥手,老嬷嬷领着一屋子的宫女都出去,只留下淑妃和德连。
「莲儿,你做得不错。」
德连低着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凉。丹娘死了,春山便可以得救,她本来应该高兴,她是自己求死的,不算她的错……
「娘娘,春山……」
淑妃顿了一下,遮掩道,「不急,你不知道,皇后眼下也跟着贤妃审他呢。」
「皇后娘娘?」
淑妃点头,「是呢。不过你放心,莲儿,本宫叫了吴嬷日日送药去,那些人看在平章宫的面儿上,不会对他太坏的。」淑妃面不改色,语气真诚,但实则吴嬷跟药,不过是她们主僕一唱一和的演戏罢了,她只派吴嬷打听消息,毕竟她可不想横插贤妃跟伍淑女的恩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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