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里。」
往里走,没去正殿,朝侧边的两间偏房去,门开着,边上站着一个小宫女,眼睛瞥见他们走来,先抬了头往里瞧瞧,继而又望望春山他们。
屋子有个女人坐在在圆桌边,走近了,德连才认出是伍枝,她挽了贵人的发髻,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宫女的粗布衣裳,玫红底的袄子,把她的脸色沉得更加苍白。
德连跨进门槛,颤抖着声音迟疑地喊了一声:「伍枝……」
伍枝见她,激动地起身扑过来。
春山带上门,又喊着门口的小宫女一块走远了些。
屋里,伍枝眼里已经蓄满了泪,她埋在德连怀里,抽噎着道:「莲儿……我完了……」
德连脑子一片空白,照这样子,伍枝就是淑女,她这一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你怎么……」
伍枝终于找到可以放心地彻底倾诉的人,便把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我本是去和均馆找宋学监的,可后来……」
她说到后面,再难张口,门掩着,伍枝索性揭了半边衣裳,拉到锁骨以下给德连看,「圣上他……」
一道道新鲜的伤痕露出来,疤痕边还凝着暗红的雪,德连低呼一声,替她把衣裳拉上去穿好,伍枝还是垂着泪,「我不是伤心圣上不疼惜我……」
德连身上带了那条珍贵的轻容纱帕子,她抽出来仔细点了伍枝的泪痕,她的眼眶里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泪,「别哭了,我知道……」
伍枝又靠了一会,才勉强止了眼泪,嘴里喃喃:「莲儿,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德连抱着她,「已经到这一步了,伍枝,不能往回想了。」
「莲儿,我会死的……我真怕……我真的会死的……」伍枝紧紧抱住德连。
德连像哄婴儿睡觉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很轻很轻,她怕伍枝的背上也有伤口,「为宋学监么?他有他的路,伍枝,他不值得你……不要在心里念他了,咱们好好活着。」
「不是他,不关他的事,是我要去和均馆,是我张口揽过来,都是我……」
德连嘆了一口气,她想起来昨晚分别时,伍枝说话时还带着少女怀春的含蓄,不过一天,天翻地覆。
德连沉沉合上眼皮,在黑暗里沉浸了几秒,她期望再睁开时,一切都复位,她们仍在厨房,在冷水里泡着手。但是是奢想,德连睁眼,只看见伍枝泪眼涟涟地望着她。
「莲儿,我怕……」
德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别怕,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么。」她指指门外,「我们都陪着你。」
出了景阳宫,春山送德连走了一段。
德连问他:「你怎么从司礼监来伺候淑女?」
「我打听错了消息,以为新封的淑女……是你。」
春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乌龙有些大,但德连这时候根本笑不出来,春山也自知到这一步已经收不回去了,暗嘆:「是太冲动了。」
德连脸上表情有些凝重,交代春山:「有事一定要找我。」
春山记下:「嗯。」
路渐渐明了,德连拦着春山,不想叫他再送,「你们在贤妃娘娘眼皮子底下,一定要谨言慎行,快回吧,我自己回去就成。」
春山听她的话,望着她走远了。
德连才回尚膳局,见荭嬷嬷站在廊下沉着脸,似在等着她。德连快步走上去,「荭嬷嬷。」
德连以为荭嬷嬷是为她病了一天又不知所踪地跑出去而不高兴,正准备开口请罪,却听她说:「去一趟平章宫,淑妃娘娘等着你呢。」
德连抬头,这才发现荭嬷嬷身后的小偏厅里,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正坐在桌边喝茶呢。
也不是第一回 到平章宫了,但至多就是在院里候着,进有宫女打帘子的那道门,还是德连头一遭。
淑妃的屋子里,地暖烧得很热,还点了几个炭火炉子,德连才走几步,便觉得身上浮了一层虚汗。
淑妃只穿了一件薄袄,盖着一条皮毛毯子,靠在榻上,毯子隆出她的肚子的圆润形状,德连看了一眼,慌忙低下头,跪在地上,「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侧靠着软垫,撑头看她,「莲儿?」
德连回:「奴才在。」
「本宫记得,『莲儿』这个名字还是本宫改的呢。」
「是。」
那时候德连还没有在尚膳局当差,淑妃尚且才是新进宫的淑贵人,德连伺候了她几天,淑妃家里跟来的老阿嬷说『德连』这名字有福气,人也是有福气的模样,她听了不喜,先是改叫她「莲儿」,后又把人赶到了尚膳局。
「你跟伍枝——噢,不对,该叫伍淑女了,你跟伍淑女是一间寓所的?」淑妃已经打听好了,两人平日是情同姐妹、形影不离的。
德连早已在心里猜到淑妃叫她来的缘由,顺着她的话:「是。」
「她如今算是个人物了,除夕夜的荣宠落到一个宫女头上,这还是后宫第一回 呢,伍淑女真是好本事,也不知道怎么勾得圣上的。」淑妃说着,神情愈加冰冷,盯着德连垂着的脸,不放过她脸上表情的一丝变化,「她的心思、还有伎俩,你知不知?」
德连趴下身子,头也伏下去,「奴才不知。」
淑妃没出声,德连只感觉上首阴冷冷的,过了一会才听到淑妃又说:「那伍淑女可真是好心略,连你这样日夜都在一起的姐妹都瞒得滴水不漏,可见心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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