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宋明勰再一次打断她,他这时候厌倦了这跟他毫不相称的称呼,「你叫我宋明勰便是。」
伍枝呆呆的,觉得他的名字比人还要高不可攀,他虽然现在人不完整地活在宫里,但一提起这名字,伍枝最先想到的还是先前宫女中传的才名。
伍枝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这三个字,才开口叫他:「宋明勰。」她克制了自己心里的激动,勉强使得说出来的话没有颤音,「先前在内书堂,你问我能不能一起抚琴?」
宋明勰脸上出现一片茫然,倒不是刻意遗忘,确实没有印象,他正等着眼前人继续说下去,可伍枝看到他丝毫没有要接话的样子,有些失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想了想,把手中的琴向他示意,「《双江嘆》,商音的《双江嘆》,你还记得吗?」
宋明勰这才想起来,原来眼前的宫女就是那个在内书堂指点他《双江嘆》的那个,光线昏暗,他一点也没认出,怪不得还抱了一张琴,他还以为是向他请教琴乐的。
可当日的话只是弹琴之余的一时兴起,宋明勰说了之后就觉得不妥,自己也没有当成什么事,获罪之后,手边也再没有琴,他绝了以琴寄情的习惯。
宋明勰看着伍枝期待的神情,还是将冷水泼下去:「不弹了。」
伍枝怔住。
他这句话过于熟悉。
宋明勰说罢正准备掩上门进去,但院门那里有人走过来。那人边走边笑,步子张狂,笑声也毫不收敛,后面乌泱泱跟着一片人。
两个中人提着灯笼走在侧边,近了,光愈亮,宋明勰朝着他的方向跪下去,行了一个大礼:「奴才给圣上请安。」
圣上刚从夜宴上下来,那群女人聒噪,他给点笑脸就想借着他的势打压另一个,争风吃醋、话里藏刀,他感到厌烦,提前离了席,叫她们自己找乐子。
圣上没坐步辇,自己转了几道弯,也不知怎么地脚往这边走了。
万没想到居然能在和均馆门口看见这样一齣好戏,那女子一身下等宫女的装扮,在那深情地问一个阉人:「你还记得吗?」
圣上走到跟前两人,他一身明黄的龙袍,因为除夕夜宴着的分外正式,坠着一身的香囊玉佩,丝丝绦绦从腰上挂下来,脸上虽然含了一点笑意,但还是露出威严。
伍枝猛然回过神来,直直地跪下去,手里的琴也跌在地上,一人一琴,在雪地上砸出两声声响,她没觉得疼,也没心疼那张琴,这会儿只感到恐惧。
圣上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眼前这大胆的宫女,视线又收回去,居高临下地望着宋明勰,没叫他起来,「宋明勰你可真是好手段啊,都做了阉人了,还能勾的后宫的女人为你倾心?」
圣上皮笑肉不小地说了这么一句,他身后几十个阉人站着,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宋明勰的额头抵在雪地上,他整个人也更清醒:「奴才没有。」
他从心底认为自己无辜,除夕夜,他不过是在自己的房里打座冥思,却跑来一个宫女,说要跟他弹琴,况且他拒绝得干脆。
宋明勰也不能不无辜,圣上恨宋家,显然他意识到圣上对他还另有一层恨,如果他活不下去,他的姐姐妹妹更活不下去。
圣上绕着他们两个人走了一圈,又站到伍枝面前,「抬起头,让朕看看。」
伍枝的身子已经开始战慄,她咬着牙把头抬起来,眼皮垂着,盯着圣上的龙袍下摆,金线绣作的华贵衣饰也难免因为离地近,沾了泥泞。
伍枝憋住眼里的泪,终于等到圣上一声轻笑,她重新把头埋下去。
「你喜欢这个阉人?」
伍枝只觉得这一声「阉人」格外刺耳,是刻意羞辱,但没有人能反驳。
「不……」她为他辩白一句。
圣上好笑地重复了一句:「不?」他往边上走两步,伸脚踢了踢砸在雪地里的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该是宫女该有的。
伍枝沉默,可下一秒圣上如暴怒一般揪住她的发髻迫使她扭着脖子抬头,「说话!」
伍枝没防备,撞进他怒火滔天的眸子里,她的眼睛留下两行泪,「奴才没有。」
圣上的手松了几分力,把她一把丢在地上,又换上了之前好笑的语气:「那你来和均馆找这个阉人做什么?」
圣上绕过伍枝,暂时放过了她,他踱到宋明勰跟前,用他的靴子,从他的胸膛开始往上勾,顺着脖子一直到下巴,挑起他的头:「宋明勰,你来说。」
宋明勰昂着头,垂着眼睛,他还是只有一句话:「奴才不知。」
「呵。」圣上一脚踢在他心口,把人踢到在地上,「你不知么?噢,那么你那在女闾夜夜点灯的姐姐妹妹一定知道了?」
宋明勰听了他的话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他挣扎着要爬起来伸手抱住圣上的腿,但伍枝比他更快一步。
伍枝跪爬了几步上前,她白净的脸庞贴住圣上的靴子,讨好地牢牢扒住金线绣的祥龙,她咽下惧怕,学着那些贵人娘娘的婉转之声奉承着他:「圣上,奴才来这,是为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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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圣上任伍枝抱住他的靴子,俯视着她,目光带着些不明晰的轻蔑意味:「哦?为了朕?」他的尾音拖长,给这问话更添了几分威严。
伍枝还伏在他的脚边,战慄着说不出话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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