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你想家吗?」
「嗯。」
「想弟弟?」
德连低低地说:「还想我娘。」
春山的印象中没有听她提起过娘,他对于亲缘的感知有一些愚钝,因为没有被爹娘好好爱过,因此难以懂得子女对于父母的思念是一种羁绊,在每个应该团员的日子里变成一条伤疤。
春山试图还原她的心境,笨拙地安慰她:「他们会在宫外好好的。」
德连摇摇头,「我娘已经过世了。」
春山哑然,他另一只手也覆上来,交叉握住德连,如同呵护一只珍宝,「我不知道……」
德连还是摇头,「春山,你会想她吗?」她想起春山说过,他的娘亲很早离开他。
轮到春山摇摇头,「我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
德连像要揭开他的伤疤一样,刨根问底:「真的?一点都不想吗?」
春山茫然地看着她。
「你难道不希望她可以出现,陪你一起守岁吗?」
过了很久,久到德连都以为自己太过残忍,硬要撬开一个人心底的隐秘区域,春山才沉声说道:「那或许是想吧。」
德连没有再追问他,沉默了一会,她定定神,恢复到欢快的语调道:「希望你的娘亲和我的弟弟都好好地在宫外活着。」
「嗯。」
春山突然想到些什么,「莲儿,你家是京郊的丙忠乡二旮寨?」
「嗯。」
「你有没有往家里送过书信?」
德连看着他突然闪了光的眼睛回道:「没有。」
「我替你写一封信,哪回出宫找个跑腿的送到你家去。」
德连的脸上浮上惊喜的神色:「真的?」
春山用力点头,转头就要找纸笔,但转念又想到尚膳局是做伙食杂活的地方,或许没有,视线又飘到院子里的一筐细碳上。
「莲儿,你要是不嫌,用黑的细炭。」
德连跟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院子墙边几筐碳,虽说是精贵的细碳,登记在册,但少一根,根本不可能查得出来。
「用竹片削个细而尖的头,我轻些使力,便能当笔。」
德连点点头,去竹筐里捡了一块细碳,春山眼尖瞥见门槛边上便零落的散着竹片,捡了来三两下便削出一只简易的「炭笔」来。
德连见他手上竹片翻覆,几下便有了雏形,想到他之前还会自己打黄铜炉子,忍不住感嘆一声:「春山,你手上的活真厉害。」
春山只是笑,放下「炭笔」,德连忙抽出自己的帕子,沾了雪把他削碳弄脏的手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
春山也不推辞,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拉着,等手擦净了,他才注意到德连的帕子上落了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碳印子。
德连毫不在意,又用这帕子裹了「炭笔」的半截儿,这样捏着笔写字的时候,就不会弄脏了手。
「欸,莲儿,你的帕子都脏了……」
「这有什么,明儿我就换新的了。」
「嗯?」
德连浅浅笑道:「你还记得你老早送我那张么,我还没捨得拿出来呢,正好明天是大年初一,你穿新鞋,我用新帕子。」
春山也跟着笑开来,「好。」
笔是有了,可是写在哪里呢?
德连想到荭嬷嬷中午发赏钱的时候,她们这些人的册子交上去后,似还余了几张没用的废稿字,德连看一眼偏厅,那摆着烛火台的高柜上正有几张斑迹斑斑的纸呢,最上面还有一张揉作一团。
德连拿来了,丢在这里八成是废纸,给春山看了一眼后更确定是了,她细细把这几张纸铺开,用手掌抚平了,撤了春山面前的两碟子菜,把纸放在他面前,「你绕开那些墨水点子。」
「嗯,你说我写。」
德连侧头思索,话到嘴边,竟然生出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春山已经捏住了帕子包着的「炭笔」在等她,她想了想道:「爹,女儿在这里一切都好,不要念我,叮嘱弟弟好好读书、种地,过上好日子,三叩首,章德连语。」
春山在写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愣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还没问过德连的姓氏,「哪个张?」
德连歪头想:「有很多章么?」
春山想了一下道:「有两个。」
春山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张」,问她:「是这个吗?」
德连也不确定,虽然中午时候隐约在嬷嬷的册子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但总归是一瞥,况且她不识字,根本不记得什么,便又问了一句:「多数是这个张么?」
春山点头。
「那就是这个字吧。」
春山继续往下写,张德连语,写完了,递给德连看,德连拿着纸端详,啧啧道:「春山,你现在真了不起了,这么多字都记下来了。」
春山笑了两声,问她:「不是想弟弟么,怎么不多说几句。」
德连搁下纸,「这就够了。」
进了宫的女人往外递东西已经是违反宫规的事了,没头脸的宫女还好些,要是贵人娘娘往娘家送东西,还会扣上外戚私通的罪名,德连想到这茬,还有些怕,春山让她别多想这些,「我既然和你提这个,就一定能送到,你想想伍枝的琴,不也是吗,没出纰漏。」
德连摁下不放心,她很相信他能做到,他的承诺是一剂很有效的定心药:「嗯。」<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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