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枝听她的意见,又来了一遍,小玉继续不厌其烦地讲解了一次她的问题,小玉语气温柔:「你再试试呢。」
「好。」伍枝朝她点点头,憋着一股气又弹了一次。
如是几次之后,小玉没有话再挑剔。
伍枝感激地望着她:「多谢姐姐指点。」
钟鼓司的练功屋子里烧着热碳,聚集了满满的暖气,小玉的衣领松松垮垮,露出半边锁骨,一手摇着鹅羽的扇子,她吐气如兰,望着伍枝笑:「妹妹弹得真好,《双江嘆》后边还有呢,我这里有谱子。」
小玉以为伍枝停到这是因为她不记得后面的曲调,好心问她。
伍枝连连摆手,「后面我知道的,只是弹得比前面这部分好些,所以不劳姐姐再替我费心啦。」
小玉怕她是羞涩不好意思开口,固执地起身要去给她拿琴谱,谁料走几步,不小心踩到另一个乐伎的裙子。
小玉毫不在意,说了声「对不住」就继续往前走,被踩裙子的先前一直低着头,充耳不闻她们的说话声,等小玉走了几步才爆发出来,「小玉!」她的声调已然带了哭腔,伍枝愣愣地看着她。
小玉被叫住,转身带笑看她,一点安抚的意思都没有。
旁边有人把那被踩裙子的乐伎拖开,「她就是这个样子。」说得是小玉。
小玉无所谓地笑着,在等她进一步发作,却没等到,她只管自己拿了琴谱递给伍枝。
伍枝觉得自己陷入她们的矛盾有些尴尬,接过来琴谱就低着头翻,一眼都不敢乱看,这琴谱奇怪,虽说有后半部分,但也并不全,到了乱声之后戛然而止,她突然想到头回在内书堂听宋明勰弹琴,他也只弹到这里。
还没等伍枝开口询问,那被踩了裙子的突然冲过来,扑在小玉身上,带着两人一同倒在地上,「他死了!」
小玉推开身上哭哭啼啼的人,满不在乎,「是啊,他死了。」
「你真没有心!」那人指责小玉。
伍枝并不知道她们说得是谁,只是被这忽然一下发生的事情怔住了,小玉理了理裙子,转过头来沖她笑:「没事。」
伍枝懵懵地突出一个字,「嗯。」好奇怪,她不知道她们说得是谁,可心口有一种逐渐蔓延的闷痛感。
几个乐伎围上来,把抽噎的人扶起来,拉着她往里屋走。
伍枝感觉这里自己不能再多呆了,把琴谱和琴都摆到小玉面亲,「今日多谢姐姐,我该回去了。」
小玉点了头。
伍枝就要往外走,小玉蓦地在后面自说自话一般:「家抄了,他人也死了,她伤心。」
伍枝不该多问,但鬼使神差地她回头嗫嚅着:「谁?」
小玉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出一个名字,然后脸上浮起一个惨白的笑容。
没在钟鼓司呆多久,但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一层雪了,一脚下去,踏出一个清晰的脚印子。还有屋顶上,一眼望去,都是白茫茫一片。
伍枝依旧缩着头,快步走着。雪花落在她的后颈上,顷刻化作水,顺着衣领的空隙流下去,她浑然不觉。
一步深、一步浅,一步重、一步轻,一步疾、一步缓,一步稳如山、一步飘飘欲坠,伍枝咬着唇,直直地往前走着。
尚膳局里,德连才跟着荭嬷嬷从平章宫回来,她还没轮到歇,扭了扭脖子,稍作休息准备继续做事,忽见窗外伍枝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走得摇摇晃晃。
「伍枝?」德连感觉不太对劲,擦了擦手,转身往门外迎她。
「这是怎么了?」等人走到面前,德连关切地看着她。
「莲儿!」伍枝再也忍不住,她一头扎进了德连的怀里,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莲儿!呜呜呜——」
德连心里一骇:「怎么了?伍枝,你别哭,你和我说。」但是怀里的人涕泗滂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德连没有别的办法,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尽力地用轻柔的动作安慰她,「别哭。」
好久,伍枝才勉强止住,脸上挂着斑驳的泪痕,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看哪里,「我没事,莲儿,真的,我没事。」
「真的?没事了吗?」
「嗯。」
厨房里好多眼睛在盯着她们,德连微微往后瞥了一眼,想了想对伍枝说,「你先回寓所休息,好好的,等我回去。」
「嗯。」
尚膳局的宫女本来是轮着歇的,伍枝回去休息了,德连就得继续顶着。今日比平时人手少,晚了些,德连才回到寓所。
伍枝垂着头坐在桌前,呆呆地盯着闪烁的烛火。
德连轻轻走到她身边,「伍枝,怎么了?」
伍枝已经不再是那会泣不成声的样子,她抬了肿大的眼皮,可怜地望着德连,「他死了。」
德连微微张大了嘴:「谁?」
「宋明勰。」伍枝的声音很轻很轻。
德连感觉自己的音量稍大都是一种对她悲伤心境的残忍,她脑子转得很快,宋明勰,她也把音量放得极低、极轻:「宋学监?」
伍枝恍若未闻,德连长大了嘴巴,难以掩饰震惊。
「他……」
「宋家……」伍枝咽下去一声呜咽,用尽半身力气勉强说完,「满门抄斩。」
德连有点站不住,手撑住了桌子,她和宋明勰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见过的一次,还是和春山说话的时候,他迎面走过来,仅此而已。<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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