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连心里都明白了,云水情绪不稳,王凤吉一副随时要被上刑的样子。
还有春山,他一早才来过一趟,虽然连偏宫的门都没进,但离着百十步远,要是被人看到,也是说不清的。
德连心里也担忧,但还是镇定下来,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替她擦掉落下来地泪水,「别哭。」
「莲儿,我去跟老祖宗说吧,王凤吉是来找我的,他们就不能把偷盗东珠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这会子再跳出来认了,王凤吉的苦心就白费了,他为了保你的名儿,才咬牙不说,你若出去说这一句,怕老祖宗只当你有意替他遮掩,那王凤吉就更洗不清了。」
云水又小声地呜咽起来,「莲儿……都怪我……」
德连抱紧她。
院子里的人低声议论的声音渐渐止住,他们看到后进来的那个小中人不再跪着,而是站起来,面对他们,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调大声问话:「偏宫是不是有只猫出没,有没有看见过的?」
他净身得晚,大声说话的时候音色还能听出一点原先的浑厚,德连竟然有些安心。
这话头来得奇怪,院里的人脸上浮出疑惑的神色,但略一想想,是有些人回想起来看到过,可这跟东珠被盗有什么关系?要把罪名扣在猫身上的话,到头来倒霉的还是人。
德连绕过许多人的背影,去看站在前面的春山,他向来姿态谦卑,好像还是第一回 在这么多人面前,昂首挺立。
可看到过的人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春山静心等着,总有见过的吧,鸦雀无声,只有他在期待。
「莲儿,好像是有,白的长毛猫,就在这前院的墙头上……」云水挣扎着勉强站稳,但一个气力过猛,竟昏过去了,倒在地上,前后站着的宫女一道来扶她。
这动静不小,许多道目光都投过来。
隔着许多人,德连和春山相望。
德连抽出腰间的帕子,高扬着手臂:「我见过。」
她话里充满确定,也不管云水那一声「好像是有」是否带了几分猜疑,甚至她可能全然是为了让王凤吉脱罪。
德连手里的帕子在风里荡开一瞬,随即又垂下,若蓝天为画屏,春山产生一种花开的错觉。
春山皱眉。
德连走出人群,放下手,又把帕子放回去,朝着吕苹福了福身子,「我见过。」
吕苹看着她,神色严厉,但也不发话。
春山又问了一遍,又有几个人敢站出来。
吕苹转头吩咐,除了看见过白猫的人,其他人都继续看管起来。
「今天这里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提!」
「是。」
转眼前院就只剩了十来个人,黄长随搬了一把椅子伺候吕苹坐下。
吕苹先朝德连问:「什么样的猫?」
德连低着头:「白猫,长毛的。」黄长随听了,和旁边几个人纷纷对视一眼。
吕苹又问了其他几个人,在哪见的,什么时辰。
几番问话下来,德连心中安稳多了,确实有一只长毛的白猫活早或晚都会在偏宫附近熘达。
她悄悄望了一眼春山,他平静地弓着身,注意到她的目光,春山给了她一个勿慌的眼神。
黄长随弯腰道:「老祖宗,那估摸着真是娘娘的飞雪?」
吕苹阴着脸,「大胆!」
黄长随惊得赶紧跪下,春山、德连这几个人也跟着跪下。
「凭几个奴才的话,就能攀扯到贤妃娘娘?」
春山不顾吕苹的怒气,带了几分倔强,「老祖宗,不必惊扰贤妃娘娘,先往这猫出没的地方找一找。」
吕苹抬头看了他一眼,「要是没有呢?是不是还要去贤妃娘娘的寝宫里找?」
刑具就在春山和王凤吉的后头,他硬着脖子,「那就按老祖宗的办法来。」
沉默了一会儿,吕苹开口道:「好,就派你去找。」起身指了几个人给春山,不忘提醒,「就说是黄元庆的印丢了,不许多声张。」
春山领了差事便带着人走了。
黄元庆苦着一张脸,「老祖宗!」吕苹自己坐下,并不理他。
德连等几个人还跪着,吕苹也不叫人起来。
德连趁这个空档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王凤吉,他一双丹凤眼,眼皮子已经肿起来,眯着眼像睡着了,绳子缚得太紧,手都被磨破了,染得绳子一道道血印子,仍一声不吭。
「按老祖宗的办法来」,德连想着这句话,再看王凤吉心如死灰的模样,突然恐惧起来,一种隐隐的猜测爬上心头。
猫是不能替人死的,更何况那是一只比他们这群人更尊贵的猫,那么谁来死?
她举手的时候没想到怕,云水晕过去了,她若是不跳出来,没有人跟着应声,那春山就更孤立无援。
既然春山站在上首那么问,他一定有办法。
可现下,她才明白,总要死人的,王凤吉就已经存了死志,春山呢?
德连的膝盖发抖,颤着撞在一起。
先前说是见过猫的,有两个人已经生出了悔意,哆嗦着要翻供:「奴才看得不真切,兴许只是奴才眼花了。」
吕苹看都不看。
等了很久,德连已经在心里把所有人、所有事都想了一遍,她死了尸首也不会抬回家……
终于、终于等到了春山。<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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