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离蹙了蹙眉。
“怎了?”千黎问:“身体不舒服?”
云长离摇头。
“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云长离继续摇头。
千黎眼底闪过一丝失落,旋即又掩饰得很好:“你若是累了就回去吧,或者拿出来你的琴给我弹一回儿,我想听。”
“好。”云长离转身,袍角在空气中划出潋滟的弧度,不消片刻就抱琴到了一边:“殿下想听什么?”
“你喜欢的就好。”千黎对这个倒是不挑。
主要是她也没听过多少古曲,只是多多少少能听个乐子罢了。
云长离给自己带好了义甲,十指纤长骨节分明,透着如玉一般的光泽,看着就赏心悦目。
想了想,他他弹了一个有助于安神的调子,琴声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不多时,千黎就缓缓合上了眼睛。
云长离再继续弹和停下之中纠结了一瞬,想着千黎睡着之前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最终还是选择继续下去。
翌日早晨,千黎伴着琴声缓缓醒来。
也不知道之前使用了什么药,比起来昨天,现在她居然也能尝试着活动活动手指和腿了。
她顿了一下,艰难的抬起手去摸床边的手机,可下一秒就意识到自己现在还身处梦境之中,琴声并非是手机闹钟,而是某人手工弹出来的。
“云长离,过来!”
突然被叫停的云长离动作一顿,走到了她身边:“殿下。”
“你的手伸过来给我看。”千黎气呼呼的开口。
云长离取下义甲,露出已经红肿淤血的手指。
千黎气的脑仁突突直跳。
“我昨天跟你怎么说的?”
“……”
“你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妻主了可以直接跟我说,我现在虽然是个废人但是动动手给你写一封休书的功夫还是有的。”千黎冷脸。
云长离垂下头,像个无措的孩子。
“是瑾瑜错了。”
“道歉。”千黎语气冷硬。
“对不起,妻主。”
“给你自己道歉,不是我。”千黎纠正他:“你伤害的是你自己。”
云长离嘴角紧抿。
“我最后再强调一遍,无论发生什么事,首先要保护好自己。”千黎正色:“只是让你弹个琴,你不想弹都可以直接拒绝我,弹一夜只能气死我。”
云长离:不敢嗦发!
黎黎好凶!
都不像她对别人!
“怎的不说话?委屈了?”千黎长叹一口气,觉得男尊国的男人真的就跟小妹妹一样,说也说不得吵也吵不得:“过来一下。”
云长离好奇的凑了过去。
千黎:“再近一点,我直不起身。”
云长离又乖乖的凑近了一些,两人鼻息交缠,几乎脸贴着脸。
千黎稍稍抬头,在他眉心烙下一吻:“你总得聪……乖一些。”
云长离:!!!
黎黎亲他了!
父妃总说亲亲代表的就是喜欢,那黎黎这样,是也喜欢他?!
“陛下到——”
太监掐着公鸭嗓拖长了音。
还在愣神的云长离闻言,下意识的离开了千黎,退到了一边。
可惜,虽然他反应很快,但架不住早在他们准备开亲的时候皇帝就已经站在帘子前看到了,特地看完全程方才让小太监传唤。
“母皇晨安。”千黎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仿佛无事人一样,跟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娘亲问了好。
“可好些了?”女皇陛下语气威严中带着温柔。
千黎动了动手:“已大好了。”
“你也是的,不就一个小刺客,抓不住了便抓不住了,让那些御前侍卫头疼去,你又何苦苦苦追着,还把自己弄成这样。”女皇陛下一脸的不赞同。
千黎不动声色的扯扯嘴角:“皇儿知错。”
嘴上认着错,实际上思绪却在飞速翻涌。
根据便宜娘亲的说法,她应该是去追刺客不小心跌落悬崖的,而这个刺客基本上已经能确定是来刺杀便宜娘亲的。
最重要的是,当时便宜娘亲应该对自己心有芥蒂,而且很大概率认为自己就是雇用刺客的人,不然早在第一时间就应该会把她拦下来。
她追刺客,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自证清白。
实际上她也成功了。
女皇相信了刺客不是她雇佣的。
但逻辑上还是有漏洞。
总不能因为她去追人把自己追下悬崖这件事就可以让女皇相信,要么是找到确切行刺人要么就是这其中还发生了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知错便好,仔细下次别这般莽撞了,若是做了一国之君,这样可不行。”女皇道。
面上笑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千黎,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千黎闻言,诧异一瞬立刻皱紧眉头:“皇儿不想做,自知资质愚钝,担不起天下大任。”
这确实是她的真实心理。
她是真滴不想做,上一次的那几年皇帝生涯给她造成了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心理阴影,哪怕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时候都忙得天天脚不沾地。不是这个大臣有野心,就是另外两个起了摩擦。
那些阿谀奉承的人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罢职,清廉的也迟迟不得晋升。
想要推出一个新政策就可能遭到数十位大臣极力的反对,好不容易推下去却发现上下级阴奉阳违,到最后非但百姓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加重徭役。
要是再有个一儿半女,更能让她头疼死。
最最最重要的是,那些个大臣沉迷给她扯红线推销自己孩子,乐此不疲。
就算每次都能见招拆招,但频繁看见对方换着花样过来催婚也是有够糟心的。
女皇见她神色不似作假,心下放心了不少。
千黎是个非常好的太女选择不错,她也有意培养她帝王术,可这不代表她自己可以有这方面的想法。
“担不担得起的,可不是说出来的。”她眉眼流转。
千黎:“还请母皇慎重考虑。”
女皇听到她的回答,心里更满意了。
有时候过分推辞就显得不真诚了。知道她不想听那无意义的谦虚的话,她便也只是劝她谨慎考虑。
“你好好养伤吧,朕自有定夺。”女皇大手一挥:“太医先前来看怎么说?”
“只是些皮外伤,动了骨头,养一养就好了。”千黎道。
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
“也好,省得你到处乱跑,又不好好做功课。”女皇说到这里,愤怒之余又带着些疼惜:“白遭了这些罪,那刺客已经抓到了。”
“抓到就好。”千黎开口。
母女二人你来我往的打着机锋,云长离站在一边垂着眸子还在纠结刚刚发生的事。
千黎明明手已经能动了,还是坚持要他主动凑过去!
是故意要看他不矜持的模样么?
“瑾瑜……”
“瑾瑜!”
耳边的呼唤将云长离从纠结中拉了出来,他看向千黎:“殿下。”
“在想什么,叫你有一会儿了,都没应。”
云长离不说话。
千黎挑挑眉:“怎的又生气了?还是……害羞了?”
被猜中心思,云长离赶忙应了一声:“没有。”
千黎轻笑:“没有便没有吧,你急什么。”
……
五日后,千黎终于摆脱了床,坐在轮椅上被云长离推着去晒晒太阳。
现在是初夏季节,阳光温暖却也并不热烈,于她来说刚刚好。
她看了看手中堆积如山的奏折,又看了看闲着没事干都在磋磨小花朵的云长离,当下下定决心:“瑾瑜,过来。”
云长离将手中的花扔了,走到她身边,“黎黎。”
这是这几天千黎让他改的口。
虽然很难为情,但他很喜欢。
他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叫她了。
也许千黎忘记了,但他一直记得,小的时候他就从冷宫门外见过她。
那时候的她也就四五岁的年纪,精致的如同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直挂着开心的笑。
西月黎王殿下的独女。
他看到她袖口上的标识,立刻断定了她的身份。
别说在西月国,在其他三国黎王殿下都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那会儿他顽皮,又被皇兄骗到了冷宫出不去,好不容易爬到墙上刚看了她几眼就掉了下去。
小姑娘见状三下五除二的翻墙过来,又给他擦药又安慰他。
他就呆呆的看着人家,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小姑娘说话还带着小奶音,努力板着脸装作大人的模样。
“皇兄让我过来的。”他如实以答。
“你多大了?”
“九岁。”
说完之后,两人都沉默了。
似乎没有预料到他九岁了还这么笨,千黎沉默半晌才又开了口:“你是长离是么?”
“你怎么知道?”
宫中与他同岁的小皇子有好几个,而且包括他在内无一例外的,都不怎么有名,至少不应该传到别国那边。
“因为当时听到你的名字就觉得一定是个漂亮的人。”千小黎嘻嘻一笑。
主要是她看到了他腰间玉坠上的“离”字,不过这种事就没必要让对方知道了。
云长离霎时间红了脸。
他不喜欢他的名字,长离长离,听起来就仿佛两个人要分开一样。
千黎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
“走吧,我带你出去,”千小黎拉着他的手,在他纠结究竟怎样出去的时候,只见她随手一挥,面前的墙就破了一个大洞。
容他们两个小屁孩过去绝对没问题。
云长离:“……”
他也有灵根,而且资质很好,只是天辰皇宫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束灵阵,能把周围灵气都聚拢过来,也会让低阶修士直接无法使用灵力。
千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可容不得他多想,两人还没从大洞里面走出去,就有人闻声赶来。
是他皇表兄云长炎和他的贴身小侍卫。
已经是弱冠年纪的云长炎看着手牵着手正准备越狱的两个小屁孩,嘴角一抽。
“小殿下,表弟这是准备干什么去?”
“当然是出去了。”千黎理直气壮。
“那何故砸烂墙?”
“当然是因为爬不出去了。”
云长炎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早就听说这祖宗被黎王殿下宠的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
“那现在门开了,两位小殿下,走正门吧。”他只好道。
黎王殿下带着千黎是来定亲的,这件事是他后面才知道的。千黎一开始就指名道姓的要与他定亲,这是他最近这段是日才知道的。
他嫁入黎王府的时候,千黎像是不认得他一般,叫他难受了许久。后来发现她身中红颜剧毒,饱受红颜折磨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多想了。
一心只想找到红颜的解救方法。
那段时间他忙的焦头烂额,他父妃本身就是神医,也对红颜束手无策。
他好不容易有了新进展,等来的却是她一句“和离吧,我要娶别人”。
知道她薄情,却没有料到她这般寡意。
不过才小半年的时间,她就变了心。
她再次穿着红喜袍娶别人的时候,他怔愣的看着她春风满面——那个人是她的贴身侍卫。
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未完成的药罐,终究还是一意孤行的继续做了下去。
只是心里空落落的,就好比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
他没想到的事,他们居然还有这样的一天。他可以亲切的叫她黎黎,而她都会一一的应了。
没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
就算是梦,他也认了。
只想这梦啊,再久一点才好。
“帮我磨墨好不好?”千黎问。
“嗯。”云长离掩下嘴角笑意。
“记得累了就停下。”千黎不放心的嘱咐道。
云长离嘴角的笑掩饰不住了。
真好。
终于处理完一半的事务,千黎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我想去别处看看,你同我一起吗?”
“好。”云长离推起轮椅,“黎黎要去哪里看看?”
“随便逛逛就行。”千黎倒也不挑。
一来是真的乏了想放松放松心情,二来便是她想看一下这皇女府地势如何哪里方便逃出去。
她现在行动不便,也就只能做点准备工作了。
留下来当皇帝?
打死她她都不干好吗?!
底下大臣由一群老男人变成一群老女人,想想都知道,催婚这种肯定要更让人头疼。
“哟,这不是皇妹吗,刚说要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