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剩这么一口气还撑着,他怕连这口气尚楚都不要。他更怕尚楚发现他其实很疼很难受,白艾泽从来都知道尚楚喜欢他什么,如同野兽只会被更强大的掠食者驯服,尚楚的眼睛也只能装下比他更强大的人。
所以白艾泽不敢让尚楚发现他哪怕一点点的脆弱。
只有一次,他梦到一团浓郁的黑雾,尚楚站在雾气中看着他,眼睛里有深深的绝望。白艾泽伸手想要抱住他,那团黑雾却骤然消散,尚楚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他从梦里惊醒,胸膛起伏的很剧烈,每呼吸一次,心脏就传来被挤压的酸痛感。他颤抖着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对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还是觉得疼。
只有那一次,白艾泽觉得自己好像就要坚持不住了,他起身下床,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跑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拿起公用电话按下了那串数字。
听筒里「嘟」声持续了很久,接听的那一瞬间,白艾泽心头猛地一跳,酸痛感瞬间涌上咽喉,尚楚「餵」了一声,嗓音沙哑且低沉,听起来像刚刚抽过烟。
「谁?」等不到回答,尚楚不耐烦地问了一声。
白艾泽能想像到他现在的样子,估计是翘着脚躺在床上,眉心拧着,为了一个深更半夜的骚扰电话而感到不爽。
尚楚啧了一声,语气很差:「说话。」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是不是又抽菸了?
——脸上的伤好了吗?没留疤吧?
——以后半夜收到陌生来电不要接,晚上把手机关机,记得放得离枕头远些。
白艾泽下意识地想要张嘴,才发现自己两排牙齿咬得死紧,脚趾用力向下压着地面,好像不这么做就站不稳似的。
电话「啪」地挂断,听筒里嘟声再次响起,白艾泽浑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走出便利商店,刚好一阵风吹来,白艾泽冷的牙关都在打颤。
「吃饭吧。」他对宋尧低声说。
-
「吃饭呢,」尚利军在电话里说,「我在吃饭,吃午饭呢正。」
「你早上没去拿药。」尚楚声音很冷。
医院那边约的专家号在周六上午,每周去做一次检查,今天就是周六,本来尚楚应该陪着尚利军去,但市局临时有个活儿要跑,尚楚腾不出手,尚利军就说他自己去。
局里忙完了,尚楚立刻问了医院那边,尚利军早上没有过去。
尚利军顿了顿,含糊其词道:「我好了,差不多好了,不吃药,以后不吃药了。」
「钱呢?」尚楚问,「我昨天存进去三千八,这周看病加拿药用,医院说你取走了,钱呢?」
「钱......我、我就是......我......」尚利军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专家号不好挂,尚楚花了好几百从黄牛手里买的,就每周六早上那么半小时坐诊时间,尚利军竟然没去,还把他预留的钱全部取走了?
尚楚太阳穴嗡嗡直响,烦躁的一拳砸在墙上。
「喝酒了?」他冷冷问道,「三千多,全喝了?喝的什么好酒?请了几个人啊?」
其实尚楚能从声音听出来他没有喝酒,但他心里那股火压不下去,就是忍不住要对尚利军冷嘲热讽,忍不住用要说尖酸且刻薄的言语,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受一些。
「没喝,爸没喝,」尚利军着急地解释,「真没喝,我、我真没有喝,不喝了,保证不喝了......」
尚楚没耐心听他反覆说废话,径直打断问:「你人在哪。」
「在家,」尚利军笑了笑,「在家吃饭,正在家里。」
「在家?」尚楚冷哼一声,抬脚踹在门上,「我就在门口,怎么不来开门?」
电话那头传来「砰」的一声,尚利军忍不住一个哆嗦,支支吾吾地说:「你、你怎么来了?你不提前说一声,你先回你宿舍去,我办点事,有点事要办......」
尚楚仰头吁了一口气,压着火气说:「钱转给我,立刻。」
「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尚利军言辞闪烁,「有事要办......」
「没听清是吧?」尚楚笑了一声,「我说把钱还我,现在就转过来。」
尚利军又咕哝着说了几句什么,尚楚听不清楚,几秒后,那边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尚楚眉头一皱,隐约听见女人的哭声,好像在喊着什么「你不是人!你有什么脸来找我要钱」之类的话。
「什么声音?」他立即问,「你到底在哪?」
尚利军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尚楚再打过去,听到的只剩下忙音。
「操!」他骂了一句,双手叉腰,在楼道里烦躁地踱了几圈。
「小帅哥,」对面的防盗门开了条缝,一个青年男人探头出来问,「你是这家的是吧?」
尚楚点头。
「哎哟那能不能麻烦你和这家那个男的说一下哟,」男人忙不迭抱怨,「楼道卫生要注意的啦,不要到处吐痰,有一次我看见他家门口有血哦,好重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杀鸡了,哎呀虽然我们也管不着,但这个公共区域能不能稍微搞好一点......」
血?
尚楚一愣,尚利军又呕血了?他怎么没和自己说?
对门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埋怨:「每次和他说他就要打人,还骂脏话呢,好难听哟,我们家里还有老人小孩的,哪能听这种话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