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说完几句玩笑话,邱直又悄声问道,「谢家这事,可要同谢公子说?」明眼人如今都看出来了,这谢公子的身世不一般,明显有问题。
岑羽摇头,也低声道:「主子的意思是,等查明当年谢家之事,他再亲自同谢时说。」
韩伋没打算瞒着此事,不过在没查清楚当年的事情之前,他也不想拿这事去给乐县的谢时徒增烦恼。送走下属,韩伋背手站在案前,微微抬头,凝望眼前壁上所挂之画。画上右上角为两株交缠而生长的老梅,寒冬腊月,梅花盛开,粉白的花瓣甚至随风飘坠,沾在了树下一玄衣高冠公子的青丝和衣襟上,仔细看,公子怀中还蜷缩着一只打着盹的猫儿。
此画若是让韩伋座下那些个大儒们来品,恐怕便只能得一个「虽有灵气,但画技粗糙,构图糟糕,画法奇异」的评语。但是同样精于书画一道的韩伋却是为此画题诗作词,又郑重其事地挂在了书房正中间的位置,日日赏析,每一位来汇报的下属和幕僚也都能一眼看到,不是不说这一来,便隐隐透出了炫耀之意。
要说此画有甚稀奇的,那大概便是此赏梅图左下角盖了个「谢时探微」的章,乃谢时赠于韩伋的礼物吧。这是那日赏完花灯回府后,谢时差人送给韩伋的一幅画,说是作为田黄石佩的回礼。
谢时不同他家伋兄,十八般才艺,连玉雕这种手艺都会,谢时试过一次差点把手废了之后便放弃了,怕浪费了那些价值连城的玉石!看来让他亲手雕个东西作为回礼是万万不可能了,索性因着幼时富贵,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谢时还是学过一两年的国画,后来即便是经历诸多变故,偶尔闲情逸緻来了,也会提笔描一幅,所以埋首几日,谢时还是拿出了一幅勉强可以见人的画作来送人。
韩伋边赏画边暗道,这等家族倾轧内斗的脏污之事可不能现在就拿去污了阿时的耳,他的阿时合该是清风朗月,自在无暇的云中仙人,只需要随着自己心意做喜欢之事,而不受世俗关系拘束。
不得不说,韩伋对谢时的滤镜已经厚重如斯,即便是灶旁作羹汤,田间搞育苗,谢时也是不染尘埃的仙男一枚。这头韩伋睹画思人,这边下属们的小话会还没开完——
「当年初见谢公子,我心中便觉得,观其气度,非小门小户之家能孕养得出如此美玉,未想到今日竟所料成真。」邱直说到此处,却是长嘆一声:「若是谢公子真出自那陈郡谢氏,只怕吾等之计划会有些变故。」谢氏显赫,若是谢公子想回到谢家,做那京城中风光的一等世家子,享受荣华富贵呢?
岑羽却是不以为然,「邱大人此言差矣,先不说如今谢时富贵不甲于任何王公贵族,就说同谢家的关系,单从如今查到的情报来看,这京中谢氏说不定还是谢时的仇人呢?凭谢时的脾气,你觉得他会为了那世家子的身份,委曲求全回去给他的仇人效力?再说了,倘若主子来日光复前朝,以谢时之能,所得所获,难道不比如今回去谢家,当一个劳什子世家公子来得强?」
岑羽没说的尚且有一点,以那两人如今不足为外人道的另一层关系,谢时怎么也不可能弃他们于不顾,转而投向谢氏。在这一点上,岑羽不得不说,主子威武!
邱直却是没有岑羽这般敏锐到察觉二人的心思,他生性多疑,以为人心难测,海水难量,在利益面前,谁也不能保证不动心不移志,而那位谢公子又是如此大才,若是谢公子转而投了敌人,对于主子而言,恐怕不只是断一臂膀如此简单,而是要考虑到敌人实力大增这一层来。不过如今担忧这一切也无济于事,观主子的心思,应该是很信任这位谢公子才是。
岑羽拍拍这位同僚的肩,劝道:「邱大人不必瞎操心,走走走,有那闲工夫,不如同我找那谢家子喝花酒去,免得人家一天到晚地上门送帖子,不知打的什么坏心思。再看看能不能从那小子嘴里撬出点什么别的东西来……」
无独有偶,招安使团下榻的客栈中,谢璞也正提到同一个名字。
「你说那位名叫谢时的公子,如今是那韩家主颇受信重的幕僚?」
汇报消息的小厮点头:「是的公子,就连那谢公子回乐县,韩家主担心其安危,还派了自家三百护卫相送哩!而且根据这福州城中的传言,这位谢公子似乎颇有些神异之处,传闻其手上有亩产翻倍的神稻!」
谢璞嗤之以鼻,「子不语怪力乱神,都是一些无知百姓的讹传罢了,日后不必再提。」对于这所谓的神稻,谢璞是一概不信的。他更关注的是谢时的身世和如何借着谢时和那韩家主的关系,达到招安的目的。
「可有查到其人身世?」
小厮皱眉,为难道:「公子,此地非京师和陈郡,没有谢家的人脉关系,小的只查到那位谢公子乃乐县一庖厨之子,生母早逝,家中人口简单,谢公子也未曾婚配,唯有其父谢巨和他。这谢公子自小体弱多病,虽是乐县有名的才子,不过不知为何,他考了秀才后便不再参加科考,转而在书院中当了厨子,倒是得了一个「谢易牙」的美誉。至于其他的,因为公子您让我暗中打探,不得让别人知道,因此小的还未能查出些什么……」
谢璞皱眉,不过他也知道此地非谢家的地盘,确实不好打听消息,更何况还不能打草惊蛇,惊动到韩伋那边。他摆摆手,让人下去后,便在案上展开宣纸,开始磨墨,打算书信一封,派人乘船北上送到大都去,直接将谢巨父子的一干信息写上,询问父亲族中可有哪家丢了亲生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