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赶紧安抚人家,示意自己绝对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故意刁难人,「我知道这机器制造的难度,只是想请各位能工巧匠试试,若不能成,我也不会怪罪几位,成与不成,只要各位能对前人的机械有所改进,我都有重赏。」
苏老一直看着图纸若有所思,此时忽然问道:「敢问公子,是从何处得到的图纸?若能有高人指点内部构造,想必我等会更有把握。」
谢时心中尴尬,他上哪去给他们找现代的钟表匠指导,如今的「高人」就只有他一个,可他是个假高人,纯属外行。
「这是我从海外番人那得到的,如今也无处去寻能制此物的工匠,只知道此物原理同水运仪象台一样,构造上想必也是相似。」
苏老一听是海外的东西,不禁啧啧称奇,感嘆出声:「番人如今竟然已能制得如此精妙之物了吗?!」他说完,又好似被激起了斗志,道:「番人愚钝,后来居上尚能达到此等技艺,没道理我泱泱上国还无人能制,公子请让老朽将这图纸带回去钻研一段时日,再来同您回报。」
谢时自然乐见其成,临走前,将宋老先生翻阅典籍给他找来的《绍圣仪象法要》抄本赠予苏老,此书乃苏颂所撰,里头明明白白的记载了制作水运仪象台的步骤和图纸,希望能给这位老先生一些参考。
走前,谢时一直将他们送到院门外,站在廊下目送师徒三人走远,心中唏嘘,华国古代匠人并非无发明创造的能力,只是他们的手艺只服务于贵族的享乐,地位底下一直得不到重视,才会在大航海时代开始后,被欧洲后来居上,走在了前头。
「先生似乎对这些匠人格外重视?」一直旁观谢时同几位工匠探讨造物之术的韩宁忽然道。
谢时转身,二人往回走。他并没有回答韩宁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宁哥儿觉得这些工匠重要吗?」
这个问题可把少年韩宁问住了,按照他一直以来所受的士人教育,士农工商中,儒生最清贵,主持国政,农人乃国之基,不可不重视,工匠、商户皆为下九流。韩家正是靠着经商才有了如今的滔天巨富,因此韩宁当然不认同商人乃下九流这种说法,但工匠这一类人,韩宁思来想去,似乎他们于国于民,都没有太大作用。
谢时没有为难他,只是同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真实故事。
「从前,有一个古国,她坐拥四海,拥有上下五千年源远流长的绚烂文化,国力之鼎盛,屹立于世界之巅,让万国来朝,八方来拜。她有诸多伟大的发明,领先于世界。但是管理这个国家的人以此为奇技淫巧,玩乐之物,认为不可耽溺玩物,匠人们并不予重视,他们附庸于达官贵族,制作器物只为供上层享乐。
「渐渐的,很多伟大的发明创造有些失传,有些则禁绝,还有的则被大陆另一端的蕞尔小邦的人偷偷学了去,这些番人将这些珍贵的技术加以改进,发展学术,后来量变引起质变,他们在手工业上掀起了一场大变革,发展了机械工坊,以机械取代人力,产量翻了十倍不止,国内狭小的市场无法消化暴增的产量……
「为了开拓海外市场,最后他们将目光投向海外,大陆另一端那片最富饶的领土——闭关锁国的东方古国。开展了工业革命,大力发展机械从而拥有坚船利炮的蕞尔小邦联合起来,轻易地便轰开了武器落后、不思进取的古国国门,残暴奴役礼仪之邦上的四万万黎民。古国面临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山河破碎,国将不存……」
谢时说到此处,便停住了,反而是听得入迷的韩宁追着问:「先生,后来呢?那个古国战胜了敌国,收复山河了吗?」
「你猜?」谢时笑着逗他,漫不经心的态度逗得沉稳内敛的小少年都急了。
「我猜,他们赢得了那场灭国之战。」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从旁侧传来,谢时回头望去,只见韩伋站在不远处的廊下,身后跟着岑羽和邱直一行人,见谢时看来,朝他行礼,显然他们在谢时给韩宁讲故事时就已经到了,只是一直不出声打扰而已。
谢时看向韩伋,忽而一笑,笑容明媚,带着无限傲然,「是的,哪怕付出了三千五百万黎民血染山河、家国千疮百孔的沉重代价,他们也赢了,重新屹立于东方。」
谢时的故事听起来像是胡编乱造的,毕竟古往今来,很多朝代人口可能都不足三千五百万,又怎么可能在战争中伤亡这么多人,且若是有这么一个强盛之国,不可能未曾听闻,寂寂无名。但是韩伋一行人听后却是各自若有所思,岑羽心下暗道,这个世界没有,但是谁又能说,这不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呢?谢探微可是来历不凡的小神仙!
几人步入堂内谈话,谢时问道:「伋兄可是找我有事?」看这架势,他们几人是刚刚谈完事情从书房出来便找上门来。
果然,韩伋道:「齐俟他们回来了,可要一同去城楼上迎接得胜归来的诸将士?」
第78章
城外旌旗猎猎,军帐林立,得胜归来的大军大部队会安置在郊外建好的军营中,代表全军入城的唯有将官和在此次征战中立功的三千士卒。巍峨耸立的城墙上,谢时站在韩伋身边,看着军容整肃的黑甲将士长龙慢慢从远处天际行到跟前。
不知道是不是谢时滤镜太厚,但眼前韩伋的军队治军之严整,军容之肃穆,颇给他一种后世军队的感觉,这样一支军队也难怪能够在短短不够三月的时间,便征服了闽地全省,让那些官军望风而逃。这是谢时第一次亲眼看到古代的征战军队,但是原身却是曾见过府城总兵府那些吊儿郎当流连花楼的官兵的,对比之下,云泥之别,高下立见,前者是猛虎之师,后者则是一群养废了的不中看也不中用的软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