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木匠清了清嗓子:“我们温家就是这样,平常百姓无权无势的,若兰虽说是会医术,可终究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怕这门第之见会委屈了我家若兰啊。”
温若兰的手在桌子底下微微攥成了拳头,她清楚便宜爹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一阵感动,父爱如山莫过如此,明知道对方高高在上却也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
东方翊眼角余光看到温若兰眼里有了水光,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破开她的拳头十指相扣,平静的看着温木匠:“岳父大人不必担心,东方翊看重的是若兰这个人,无关门第。”
“唉。”温木匠也不敢再说不准叫岳父了,索性别开目光:“今日瑞王视若兰如珠如宝,他日若想要弃之如敝履的时候,莫忘给休书一封,让她全须全尾的回家就好。”
这话一出口,温若兰都忍不住看向了东方翊。
东方翊刚好偏头看着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幽深的眸子染了笑意,那份宠溺让温若兰忙不迭的避开了目光。
“岳父大人多虑了,您只需记得我是温家的姑爷就好,若兰只需等我迎娶,余下的事情东方翊自会安排妥帖。”
东方翊略顿了一下:“若兰去燕都的一应事宜都安排妥当,若岳父不放心也可举家迁往燕都。”
“不不不,我们不去,有瑞王这话,草民就放心了,喝酒,喝酒。”温木匠有些激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了。
东方翊捏了捏温若兰的掌心,这才举杯:“小婿敬您。”
怎么能不高兴?温木匠就差放声痛哭了,自己家的若兰啊,前前后后两次差点儿出嫁,可这当岳父的感觉却第一次感受到,郑重其事的端起酒杯:“好,以后一家人了。”
两坛陈酿见底,东方翊已经趴在桌子上了,温木匠连连摇头:“这酒量怎么行?一个男人没酒量就是没肚量,没……。”头一歪也趴在桌子上了。
温若兰和柴月娥从内室出来,娘俩都无奈的摇了摇头。
“若兰啊,瑞王都醉了,就歇在西厢吧。”柴月娥说着,过去扶着温木匠起来,埋怨了几句便去了内室。
温若兰有些咂舌,她没想到自己的娘如此开通,竟还让他留宿了。
过去扶着东方翊起来,嘟着嘴:“真是丢人,醉成这样也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还是扶着他去了西厢。
西厢原本是打算让二叔一家过来住的,里面东西一应俱全,温若兰把人事不省的东方翊扶到床上,这才去端来温水,洗了软布给他擦了擦脸。
“喂,你真醉了啊?我给你煮点儿醒酒茶去。”温若兰捏了捏东方翊的脸,又捏捏鼻子,发现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只能起身了。
东方翊偏头看她出了房间,勾了勾唇。
煮好了醒酒茶,温若兰先给温木匠送去一壶,才来到西厢,一进门发现床上空荡荡的,顿时气得跺脚,这人该多讨人厌啊?没醉装什么装呢?再说,怎么就走了呢?
走到床边蔫蔫的坐下了,满腹心事的她靠在床边儿。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和东方翊会是这样,也没想到东方翊竟是重生的人,他的坦诚真的打动了自己的心,可又总隐隐的不安。
也想过告诉东方翊自己的来历,对别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但东方翊绝对能接受,可她不敢。
“或许我还没准备好吧。”温若兰双手环抱住自己,收了腿缩到床上。
怦然心动的感觉没有过,让她爱得铭心刻骨的感觉也没有,温若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惯性思维了,只是想找个靠山的感觉,可明明心里还有那么一点情绪把握不住,应该是有感情的,至少是惺惺相惜的感情。
这一次离开温家村,以后怕就要生死与共了,温若兰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儿,可东方翊的样子总是冒出来,让她心乱的很,理智告诉她,跟着东方翊危险重重,可就是不想离开。
“真烦人,睡觉。”温若兰下了床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刚走出西厢就看到柴月娥立在正屋门口,那样子是在等自己。
“娘?怎么还不睡?”温若兰走过来。
柴月娥伸手拉着温若兰到了一旁,低声:“若兰啊,你和娘交个底儿,和瑞王到了什么程度了?”
“娘,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温若兰听得出来柴月娥的言外之意,故意含糊其辞。
柴月娥皱眉:“当娘的问你自然是想听实话,你与他在药庐那么长时间,今日登门就一口一个岳父大人,娘是过来人,若兰啊,有些事情娘不得不交代交代你。”
“娘。”温若兰撒娇似得抱着柴月娥的手臂:“您就是想多了,我在药庐不回来是因为他受伤了,翠儿难产需要黑狗,他去抓黑狗的时候遇到了刺客,后背从肩膀到腰上好大一条口子。”
“啊?”柴月娥惊得瞪大了眼睛。
温若兰挑眉:“喏,你说这才多长的日子?那么重的伤我们能发生什么?再说了,若兰是娘的女儿,怎么能做哪些逾矩的事情呢?放心好了。”
“可怜见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动手杀皇子呢,若兰啊,你可得小心了点儿啊,娘担心。”柴月娥原本的嘱咐早就飞到天边儿了,这会儿满心都是的担忧自家女儿的安危了。
“娘,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若兰又不是傻的,再说了,找这样一个姑爷,您不开心啊?”温若兰笑嘻嘻的望着柴月娥。
柴月娥也笑了:“开心,咋个不开心?我家若兰是个金凤凰呢。”
“那娘是不是也该让您的金凤凰睡觉了啊?都半夜了呢。”温若兰扶着柴月娥回去屋里。
“瑞王呢?”柴月娥问。
温若兰撇嘴儿:“走了,可能是忙吧,娘快些歇着吧。”
这动作让东方翊轻轻的笑出声了,那笑声都染了酒香,醉得温若兰有些头晕。
“装醉可耻。”温若兰嘀咕了一句,这样她就能更明白自己的心意,至少她心里是欢喜的。
“不然会被岳父赶走,他可不怎么看好我呢。”
现代人的灵魂一直在告诉她,这并不可耻。可古代人的人设让她又有些担忧,轻叹一声:“别欺负我。”
求助似的抬头,明明知道看不到东方翊的脸,却总觉得那灼热的目光要把自己看穿了似的,忍不住脸面发烧。
“怕了?”东方翊像是猎手一般,额头轻触温若兰的发顶,蹭了蹭:“木已成舟,你即便是想逃也逃不掉了,机不可失呐。”
声音太魅惑,低沉沙哑的让温若兰身上密密实实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种感觉简直要了她的老命,撑开距离往后躲。
她怕的,自己何尝不怕?
“你好磨人。”他沙哑了声音,揉了揉她的背:“我一定不辜负你,更不会让你等得太久,刚刚是我鲁莽了,别生气。”
温若兰蹭了蹭他的颈窝:“嗯,不生气的。”
像是经历了一场角逐,却让温若兰再也提不起心思去想其他的了,满脑子都被一个人占据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美好。
“你在等机会,是吗?”温若兰问。
“是,以前我只想着平安活着,让父皇能慢慢看到我的好,顾及父子情分放母妃与我团聚。所以,我从不曾培植势力,只是有一些自保的手段罢了。”
温若兰相信,如果东方翊想要谋得皇位,以他的手段绝不会死于非命。
“除我之外,太子以至于别的皇子早就暗中较劲了,表面看着祥和,实则各有各的打算,所以我需要时间,人力物力都需要时间。”东方翊勾了勾唇:“会担心吗?”
“不会,我相信你。”温若兰抓着他的大手,在他手心里画着圈圈:“去南疆不是坏事,你对那里至少熟悉,罗凡和无影大哥都在,如虎添翼的你早些回来就行。”
“还想他?”东方翊收紧手,捏住了温若兰的小手:“不许!”
“睡吧,明天带你去见浣溪,还有一个人也一直都想见你呢。”
“嗯。”温若兰乖巧的贴在他怀里,安心的闭上眼睛。
是谁说的?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一旦他爱上一个女人,就会努力用上半身思考。他的隐忍如一股暖流,让温若兰心里灌了蜜一般。
静静的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声,一直到天色微明东方翊才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臂,看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温若兰。
今世有她,哪怕是为了她也要权倾天下。
离开温家,低声吩咐六子去准备,自己则回了药庐沐浴更衣。
“主人,准备好了。”
门推开,六子突然见到如此打扮的东方翊,愣怔了一下急忙跪倒:“六子参见瑞王。”
东方翊垂眸:“嗯,走吧。”
他已封王,东方瑜便不会为难温若兰,而他在临走之前能给她的保护,只有这么多。
温若兰又哪里知道,封王是东方翊密函要来的,而他此举虽让东方宇宏震怒,却还是在下旨让温若兰入宫的同时,给九皇子一个王位。
他要她平安。
温若兰当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和东方翊被盯上了,却不知道被盯上的只是她一个人。
醒来的时候发现只剩下自己,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发呆的看着自己没住过多久的房间,苦笑着爬起来。
这就开始想念的话,自己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啊。
今天要去看浣溪,温若兰特地换上了一套方便爬山的短衣裤褶,看着自己这幅模样忍不住吐槽古代人太笨,明明可以把这条裤褶改成瘦瘦的铅笔裤,偏偏还要在裤脚的位置绑带子,灯笼似的大裤腿怎么看都别扭。
上衣也太长了,虽说叫短衣可也到了大腿根的位置,腰上的束带勉强能让这一身不太难看。
有些笨拙的把头发束成单螺髻,就听到柴月娥慌乱的声音:“若兰,若兰你快些出来,出大事儿了。”
温若兰手一抖,簪子差点儿给头皮戳出窟窿来,转身就看到柴月娥脸色泛白的进来了。
“娘,怎么了?”
“牌坊、牌坊塌了。”柴月娥吞了吞口水,指了指外面:“那个人还大张旗鼓的来家门口送礼了。”
温若兰蹭一下就站起来了:“东方翊?”
话音未落,就听到中气十足的一声通报:“瑞王驾到!”
温若兰大脑空白了,起身扶了一把柴月娥大步流星的跑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见东方翊如玉般立在眼前。
紫色远游冠端端正正的戴在头上,更显得一张脸英气卓然,眉峰如出鞘利剑般,双眼却温润如玉,墨莲般的眸子里波光闪闪,似笑非笑,他不笑还好,就这么笑望着,让温若兰都词穷了。
紫色罩纱长袍,胸前是四爪金龙,金龙绣的栩栩如生像要冲天飞起一般,两肩同样绣着小号的金龙,那龙目是翡翠点缀,像是瞪着对面的人似的,就那么两小只都气势汹汹的,腰上黑色的革带足有两尺宽,一条缀着翠玉的织锦带子在腰侧系上结。
一阵风吹来,温若兰激灵灵一个冷颤,急忙低头:“瑞、瑞王。”
“呵。”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准确的捏住了温若兰的手,温若兰只能随着他的力道走过来,站在他身边。
从没有过的自卑感充斥着温若兰的心,她以前怎么就没感觉到,在这个男人身边压力好大。
再看自己这一身,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罢休。
“准备上山?”东方翊牵着她的手往大厅走去。
柴月娥双腿软绵绵的跟在后面,等她想到应该摆出来迎接的姿态的时候,东方翊已经走进了大厅。
温木匠额头都是冷汗,已经跪下去了。
东方翊手疾眼快的把他扶住,沉声:“岳父大人折煞小婿了。”
温木匠险些昏过去,汗流浃背,昨晚自己是醉了,是真醉了,现在听到东方翊如此自称,温木匠大气儿都不敢出了。
温若兰捏了捏东方翊的掌心,压低声音:“看你,这么声势浩大的跑来,吓坏了我爹娘了呢。”
“是我考虑不周,若兰莫生气。”东方翊说罢,松开了温若兰的手,撩起袍子直接跪下。
这下热闹了,外面带来的人呼啦啦跪倒一片,温木匠和柴月娥急忙也跪下了。
“使不得,使不得,瑞王快快请起。”温木匠伸出手又不敢扶,只能这么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