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瑶抬头望见她这模样，心头便猛地一跳，接着似遇上遮天蔽日的厚重乌云一样，整个人都笼罩在黑沉沉阴霾里。


    “军中刚传回消息，说已经、已经找到殿下……尸骨。”


    洛瑶霍地站起来，两眼一瞪，然后没发出一声，整个人便直直往后栽倒。


    自此，卫王府陷入了气氛极度低迷的愁云惨淡当中。


    黑暗中，洛瑶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境里，宁易非似乎身陷一个深不可测的泥潭里，他浑身血迹斑斑，一直不停朝她伸手呼喊，“娘子，救我；娘子，救我……。”


    “等着我！”洛瑶骤然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昏暗的光影里，立即有声音紧张道，“洛妹妹，你感觉怎么样？”


    原本一时还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洛瑶，在听闻这声“洛妹妹”之后，几乎立刻剔除所有混沌茫然，心脏一缩，所有神智与冷静坚硬瞬间回笼。


    “是做恶梦了吗？别怕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久没听到洛瑶回应，宁煜更加紧张。


    洛瑶听闻他温柔如哄孩子般的语气，心底一刹席卷起无垠的冰冷与愤怒。


    “洛妹妹？”仍没听到她动静，宁煜语气中担忧更甚。但略微一顿，他轻柔的声音中却带出直击洛瑶脆弱心脏的残酷，“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吧。”


    “他在九泉之下，定然也不希望你为他太过伤怀的。”


    悲痛如潮水般难以抑制的浸漫洛瑶全身，她在黑暗中不停颤抖，却又死死咬着牙根，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宁易非死了？


    宁易非死了！


    那个说过她生他生，宠她爱她陪她一辈子的男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死在外面？


    不……！


    洛瑶在难以抑制的悲恸里无声落泪，这个时候她多想朝宁煜大声吼：滚！


    可是，她不能。


    他在这时候出宫，还在这时辰在她房中，外面层层守卫的人必然已经被他控制住。


    如果她现在情绪失控令宁煜难堪的话，宁煜或许不会对她怎么样，但外面那些被他控制的侍卫们，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太阳。


    生命虽无常，她也不该随意图一时意气置别人生死险地不顾。


    可是，谁知道她现在有多难过？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已经死掉了，连悲痛的能力也失去了。


    忽有咸咸的苦涩的液体蜿蜒淌到嘴角，她还茫然怔了怔，她还会流泪吗？


    宁易非真死了？


    融入她生命与骨血的男人，就这样抛下她独自赴黄泉路了？


    那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她一定要追去揪着他衣领狠狠质问他一番。


    但是，在她去质问他之前，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洛妹妹？”


    宁煜又担忧地唤她一声，大概已经从她压抑的呼吸声知道她已经醒过来。默了一下，他轻声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时候出现在这，突然听闻他已经离世的消息，我心里也很难过；我担心你，所以才忍不住连夜出宫来。”


    “要是当初我不派他带兵前去春风渡增援，也许就不会有如今这结果；真说起来，这事是我对不起你。”


    “要是我早知道结果会这样，我宁愿自己带兵前去，也不会让他去增援。洛妹妹，你要是心里难受，那就哭出来吧。你若是心里气我怨我，就是骂我打我一顿也行。就是千万不要将什么都憋在心里，免得将自己身体给憋坏了。”


    宁煜自责中夹杂着劝慰的话，一句接一句响在洛瑶耳边。


    其实这里面哪句真哪句假，洛瑶根本无心分辨。她木然的想将一切与宁煜有关的声音都摒绝在外，脑里反反复复想着的都是宁易非当时赶着出发那天的情景。


    记得那一天，她为了赶回安国公府，连早膳都没有陪他一起。连他最后一面，也是在微光中仰望他的侧脸。


    许久许久，耳边的声音似乎还在嗡嗡不止。


    洛瑶麻木地闭着眼睛，觉得全身上下哪都疼，尤其脑袋疼得更为厉害。


    无休止的疼痛里，她慢慢想起一件事，便冷下声音忽问道，“据说纳真帕部汗王原本有意让三子阿布耳继承汗位，却在定下继承人一个月后，突然暴毙，是不是这样？”


    宁煜听闻她声音，心里一阵惊喜交加，下意识答，“不是，纳真帕部原汗王在未定下继承人之前就已亡故。”


    这答案听起来没有什么毛病。可洛瑶听着，心底却阵阵发寒。


    她查到消息，纳真帕部现在继任的汗王原本根本无望汗位。之所以能突然成功上位，是因为有神秘力量暗中帮助。


    现在听了宁煜的答案，她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刚刚宁煜还在她面前表现出懊悔将宁易非派出去增援春风渡，实际上，从一年前纳真帕部出现内乱开始，宁煜就已经在布这个局了。


    为了今天这结果，他已经筹谋了足足一年有余。什么边疆军情告急？宁煜设的陷阱而已。


    洛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已经登上九五之尊的男人，为了除掉宁易非，竟然帮助扶持外族，还勾结外族“掠杀入侵”自己江山的土地与百姓。


    洛瑶只觉浑身都像掉进冰窟一样，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多谢陛下关怀，如陛下所说，死者已矣，再伤心难过也无济于事。陛下不必挂怀，臣妇日后会保重自己的。”


    宁煜听着她口中“臣妇”二字，就觉如芒刺在喉一样心生万般不快，以至一时都没想到她竟如此迅速就平静了情绪，更没察觉出她语气下隐含的森凉与疏离怨恨。


    “作为宁易非的未亡人，臣妇理应尽快出发前往春风渡将他棺椁迎回京。”洛瑶一直没有起身，更没有掀开帘帐。虽然她这般姿态对他很不好，但她更不愿意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让他看见。


    “陛下的好意，臣妇已经心领。夜深了，陛下请回吧。”


    宁煜在收到死讯之后第一时间潜入卫王府看她，可不是为了等她这几句话。


    “洛妹妹，他人已经不在了，迎棺椁这事——路途遥远，你身体不好就不必去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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