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山下,不起眼的一处角落,堆立着几间破土屋,其周荒草蔓延,风声过处,凌凌似有狼啸。
「殿下」
碎凫跪在沿下,身后众人战战兢兢的缩着头,趴伏着不敢抬头。
「该死的没死,倒是让别人得了好--」
竹蓆铺就的土榻上,齐衡阳歪斜着靠在案边,悠悠的拨着指尖,临窗格栅矮塌破漏,昏暗中,微微透进了些许光亮,跳跃其间,越显葱白鲜嫩,宛如白瓷般细润滑腻。
「碎凫,你倒是说说,本殿该拿你们怎么办,才能合意~」
第36章 风起(七)
「殿下,此次也并不是毫无收穫」,碎凫迟疑了下,终于开口道,「打斗中,属下无意间发现世女身上似有相思引的痕迹。」
「相思引」,齐衡阳一皱眉,倏地撑案倾身歪了过去,「那是何物?」
「引动春思,离魂断念」,逼仄光影里,碎凫敛着眸,将聚影阁阴私和盘托出,「属下幼时,曾有幸听老阁主说起,凡中此蛊者,腕脉运力必然现红,今日,世女动武,腕上便显了此色。」
「蛊」,齐衡阳惊怔了瞬,登时坐直了身,「可有解!」
碎凫踌躇着,忽的神色一凛,猛的拔剑追了出去。
屋外黑影滞了瞬,赶忙极快的掠向山岩。
荒草荡着波涛,瞬间淹没了其踪迹。
碎凫紧握着剑柄,咬牙反身进了屋:「殿下,此地不宜久留。」
惠玉琪蹬着翘岩,掩在枯藤丛里,瞧见持剑身影回转,不由险险抹了把汗。
这趟差事可真不容易,差点就给露了形。
不过--
惠玉琪蓦地皱了下眉,颇有些不解
早已绝迹江湖的相思引,怎得突然出现在了司清颜身上?
引动春思,离魂断念
离魂,离魂
惠玉琪细琢磨了会,仍是不解其意,半晌摇了下头,嘆气道:「算了,还是先回去复命要紧。」
焦黄色草垛猛的弯了下,顷刻又伴着风声继续摇曳,沙沙声伴着呜鸣,悠悠荡起。
梧桐下的身影,笔挺昂藏,点点晕融下,深黄残叶飘落,一切都彷如静止。
「大人,陛下有旨,让您进宫一趟。」
羽林卫将垂着头,银盔下的双眼含着敬畏,小心翼翼的迈上前出声。
辛易初负手侧身,眸色黑凉,浅浅划过泛着冷光的银甲,须臾启唇道:「可是为了卉春楼那桩案子?」
「今个儿一早,李常侍来来回回进七星阁,收拾了不下三回的碎盏,听说好似是为了永安侯世女漏夜出城之事。」
红缨须轻扬飘拂,羽林卫将隐晦着面色,轻缓的音调,散在风声里,好似蝉翼落地般,悄然无息。
漏夜出城?
呵--
司清颜你总是如此,总是如此!
辛易初扯了下唇,眼帘下的黑眸倏地划过了道冷光。
是我太傻,是我太过迁就
阿亦--
只有让你彻底死心,只有她永远离开盛京
你才能全心全意的留在我身边。
苍翠竹影环绕着狭道,蔓延延伸至天际,泼天绿意掩映下,叠髻花发的老妪执着黑纹纨扇,正眼神炯炯的看着面前风姿清逸的小主子,心底满是欣慰--
老主子没瞧错人,这般风仪,担得起世女的名号。
永安侯府总算是后继有人了~
「殿下,雍州的部署已经完成,紫芙办事得力,多亏了她,老朽这回才能轻松了不少啊。」
「先生过奖了,紫芙资历尚浅,还得您多掌着主意呢。」
司清颜微笑着躬了下身,抬手搀着叶三筠往簌凉亭中引--
「雍州事务繁杂,先生怎得突然亲自来了,可是有了什么新状况?」
「状况倒是算不上,只是那赵家二女,颇有些手腕,若非亲自与她交了番手,老朽说不定还真被她那副老实木讷的模样给糊弄过去了呢」,叶三筠唏嘘了下,既而又正色道,「只是不知殿下,为何要急着收拾那镇国将军府,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族的势力可不是说清就能清干净的。」
「赵世絮断了腕脉,没了舌头」,司清颜犹疑了下,还是决定开口,「此事虽不是本殿所为,但也与本殿脱不了干系,她若是继续掌着镇国将军府,永安侯府怕少不得要动荡一番,此举也是本殿无奈为之。」
「这般狠辣,绝非是殿下手笔」,叶三筠顺着司清颜的搀力,缓缓坐于竹墩,执着黑纹纨扇,轻抚了下衣摆泛起的褶皱,「殿下可否告诉老朽,是何人所为?」
司清颜滞了瞬,既而抬步迈到对案,掀衣坐下,轻笑了声,道:「先生从不爱在这些小事上费口舌,今个儿是怎么了?」
闻言,叶三筠探究似的瞧了司清颜两眼,若有所思的转了话头:「南齐传来消息,齐帝此次遣使来魏,并非单只为了九月初九的大朝议,更多的,是为相谈和亲事宜而来。」
「和亲?」
司清颜楞了下,有些摸不透叶三筠突然谈起此事的蕴意,要说南齐与北魏邦交多年,且不谈先帝当政时,与南齐的和亲次数,就拿那薨逝了近十数年,仍令陛下惦念不已的先凤君来说,他也是出身于南齐皇室。
想当初,先凤君荣宠之盛,后宫之人哪个不为之侧目?
先凤君怀胎九月,即将瓜熟蒂落的皇嗣,还未出世,就已被前朝的百官们摩拳擦掌,争先恐后的压好了宝,几乎是已经肯定了其太女般的崇高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