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昏沉，大概是没人愿意开窗户怕冷的缘故吧。
张小强拿起一本字典，去了走廊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风吹过，皮肤一下子像被涂了薄荷，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他伸出手指在窗外，感受着气流游转，捏了捏自己的耳垂，飞快被吹凉的手指带给了耳垂上的小肉块较为舒适的体验，不由的，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过还比较遗憾的是，轻轻呵气时，白雾还不是很明显，这会让人感觉冬天少了些什么啊。
但这个季节糖炒栗子又可以尝到了，那种甜糯的口感，大概是很幸福的味道了。
“心情不错？”
竟然是鹿黎，她也同张小强一样，伸出了手指感受窗外的冷风，不过立刻就缩了回来打了个冷颤。
“多冷呀。”
“我在想最近要不要走文艺风格？”
鹿黎忽然陷入了沉默。
“喂？开玩笑的！作为学习压力大的玩笑！”
张小强直翻白眼，鹿黎哦了声回应，却认真捏着下巴打量了下张小强。
“你皮肤不黑，五官也端正，头发留长点儿，衣服方面别太直男，也不是不可以文艺，说不定效果不错呢。”
“直……直男？别乱说，不是我，我没有。”
抓住重点的张小强否认三连，瞪着眼睛摆手。
“你看你，每次休息日出去玩都穿着款式单调颜色非黑即灰的裤子，上衣认识你这些年也一直是丑丑的单调款式……”
“我哭了哦别说了……”
张小强本来考虑的是，自己爹要过生日了送什么，可被一连串话语打击下来他有点受挫。
身为饱受好评的颜值星座，是受不得批评的，虽说由一个好看到足够有资格说自己的人来说的。
“下次买衣服我帮你？”
张小强鹿黎两人目光一对伸手一拍。
“妥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么开心，我也听听呗。”
方锦弦笑着凑了过来，两个人同时把视线挪开。
“说完了，和你无关。”
“张小强！”
看着方锦弦气的咬牙切齿张小强就想乐，但他也知道，对方不会多介意这点事，所以他也想呛方锦弦便呛。
“给老男人送礼物送什么比较好？”
张小强看向鹿黎，问出他正在考虑的，不都说女孩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那参考女孩子的意见更靠谱？
“男人的浪漫当然是盔甲和长刀了！”
方锦弦神采奕奕的举手发言，张小强想了下自己老爹穿着盔甲挂着刀的模样，眉头一挑，表情一言难尽。
“不行，是个成熟的快五十岁的男人。”
“那就剃须刀？”
鹿黎给出的建议倒是让张小强点了点头，他立刻拍了拍方锦弦。
“看看你，给的什么建议，幼稚！”
“张小强咱俩打一架？”
那天不巧的是并不是休息日，张小强提前去商场挑了礼物，他现在口袋里有钱，更何况是给自己爹买，便拿了一个月生活费去挑，并在当晚，和班主任求情请了一晚上假回家，度过这个老男人的生日。
“呵？还给老子准备了礼物？”
张长道喝了几杯后兴致不错，和张小强说起话来也放的开，毫无包袱。他立刻打开了礼物盒，看到了那电动剃须刀，立刻兴冲冲的拿起，就要去卫生间“嗡嗡”的体验一下。
“这个设计比较保护，而且更加灵活清理的干净，我听导购推荐……哎，爸你吃饭啊别急……”
张小强伸出手又放下，颇为无奈，礼物也送了人也回来陪着了，但接下来的聊天场面该怎么办？
张长道已经给他也倒了酒，陪着喝一会儿便是，但喝酒时候总得说话，而偏偏，这对父子，并不擅长彼此的沟通。
先一个祝对方身体健康，另一个表示愿他学业有成好好成长，然后便陷入了沉默，哪怕有霍萍在旁边扯扯家常问问学校食堂饭菜或者天气变凉了有没有穿多，再就是问问学习累不累什么的。
可能是张小强心里自己也有问题，和朋友待在一起时不说话也没什么，和家里人却会觉得尴尬，并且他总觉得能说的也就无非嘘寒问暖，问完了怎么办？
在父母身边时还能帮热牛奶啊，打水给他们泡脚啊之类，但自己是住校，平时联系不多，再听着偶尔母亲会抱怨他不像别的孩子一样爱和家里联系，心里也不是滋味。
“大学有想去的城市吗？”
张长道找到了个不错的话题，这学期也要过小半了，提前问问打算，知道自己孩子心里有没有想法也不错。
“有啊，我想去能看见海的城市。”
“喜欢海好啊，多看看，胸怀也会更广阔。”
碰了盅酒，张小强直皱眉，白酒烈，没那么好喝。
看着张小强的样子，张长道却有些愣神，良久，呼了一口气。
“听说好多家里都因为孩子高三了压力给的大的不行，简直要孩子立下军令状一般，但别人家归别人家，小强，你只需要开心就好，你茁壮健康成长，便是我们对你最大的要求。”
张小强轻咬下唇，又将一盅酒与张长道碰了下后一饮而尽。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已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了，遇到这样的父母，但他们好像总觉得还亏欠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有几年没能完整体验校园生活的时候，他们为无能为力而感到愧疚，但他自己早便接受了事实。
很多东西本来就会很无能为力啊，没什么好为发生的事抓着不放的，但他也知道，自己父母解不开的，是他们自己的心结。
或许白酒更能使人情深吧，浓烈的口感很容易就让人眼眶发红，张小强忽然脑袋里闪过许许多多小时候的记忆，记着眼前这对夫妻，最初更年轻饱满的模样，不像现在，眼角的皱纹与发间的霜，他们也累坏了。
张小强给自己和张长道倒上了酒，明明喝了酒该意识朦胧，为什么却更能清楚的看见他们身上越来越多的风霜痕迹呢。
气氛到了，他们便讲了起来一把屎一把尿把张小强抚养大的历程，什么小时候就逗他喝酒看他耍醉拳啊，调笑他小学时候因为喜欢的女同学转走而在家人面前哭啊，他给来家里的叔叔阿姨要糖吃起外号啊之类……
“我从来都为身为你们的孩子感到幸运，感谢你们从小教我的礼貌与善良，感谢对我的包容，虽然我是第一次做小孩，但你们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感谢你们的付出。”
只说到这张小强便有些哽咽，又是一杯酒吞了下去，这一会两个人已经喝了半斤，虽然嗓子里像着火般烧的疼，但他想说的还有很多很多他记得的事情。
“我还记得，小学时候被同学欺负了，妈你直接去学校当着推托的校长的面揍了那个孩子。
爸，我还记得我发烧了意识都不清醒你背我去医院的事儿，黑天雨夜路滑，你摔破了脸却没让我受着一点磕碰。
虽然妈你也有失手把烫的饭倒我身上的时候，爸你也有骑自行车夹着我的脚还起身用力蹬的操作。
但我还是觉得，能当你们的孩子，真的太好了……”
说完这些张小强便轻轻趴在桌子上，他还并不太懂得吃辣解酒的方法，再加上喝的确实有点急了，不由眼前一晃悠，便感觉意识渐渐远去，隐约能听见他们俩说话。
哎，儿子喝多了快拍照快拍照……
把你口红拿出来用一下，没事儿就化个妆留个纪念……
这是什么魔鬼父母？
带着最后的念头，张小强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