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流逝，一年两年三年，方晓觉得他的人生越来越可笑。


    像个只有他自己懂的笑话。


    对于父母的婚姻，他之前没什么了解，因为不需要去了解，父亲沉默寡言，母亲操持家务，能赚钱养家就行了，没什么去了解的动力。


    但是随着方晓自身痛苦的堆积，他渐渐察觉到了这个家庭存在的问题。


    父亲无能，母亲知道一个男人无能还要嫁，以丈夫的无能，逼着孩子有能。


    方晓记得小时候，被母亲逼着必须考好成绩，很多时候考的成绩差，方晓不敢回家。


    无能的父母，总是不知羞耻的要求子女有能。


    他感觉这样的人生很恶心，想要逃离这样的家庭，但是他发现他一无所有，身无分文。


    天大地大，何处立足。


    生活在这样的家里，无法跟父亲沟通，想逃却又逃不了。


    只能日夜买醉。


    没有工作，没有钱，怎么买醉，再便宜的啤酒也要两块钱，方晓一分钱都没有。


    没有钱，那就只能变卖家具，能卖的都卖，这样的家庭，不值得存在。


    承受痛苦的无能，眼见恶心的父亲。


    方晓的心，在浊酒里一寸寸扭曲。


    宅在家里酗酒，方晓渴望着糟蹋他自己的身体。


    心说如果有一天能醉死在梦乡，那也是比较不错的归宿。


    自生病以来，方晓已经失去了所有，无法逍遥自在的去跟朋友花天酒地，无法自由自在的去外面。


    要时刻小心着不能感冒，为什么不能感冒。


    因为大多数感冒药，对血小板都有一定程度影响。


    血小板变成零的时候，方晓会面临死亡危险。


    方晓心说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这么恶心的家庭都能面对，还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死亡，其实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过程。


    比如无法呼吸，从无法呼吸到失去意识的那个过程，特别痛苦。


    “怎么才能没有痛苦的死亡。”


    方晓每次喝醉的时候，都忍不住这样的思考。


    一个骄傲的青年，绝不会在屈辱中生存。


    方晓的心，在那天边的田野，方晓的眼眸，已经看向天际。


    他要自由自在的飞，哪怕他没有翅膀，哪怕他飞不过绝望，哪怕天边没有归宿。


    他不想看眼前的恶心，他不想看内心的扭曲，他想要看天边的田野，他想要看火车窗外掠过的风景。


    他要做这世界的过客，他是一个堂堂的会动的生命体，不是扎根大地的植物。


    方晓心比天高，可是他的身体根本驱动不了他的远行。


    如果他有死在外面的觉悟，就可以启程。


    但是他要是启程离开这个家，想必父亲会拿着菜刀去骚扰已经好过的母亲，逼着母亲回来，然后母亲逼着自己回来。


    他的双脚踝，已经被父母的幽冥鬼爪抓住，拽向深深的森森的深渊。


    地狱。


    晚上八点半，方晓喝着啤酒，房间里满满的啤酒瓶，手伸向天花板的电灯，渴望触碰一丝温暖的灯光。


    多么希望从天花板上伸出来一双手，抓住他的手，带他远走高飞。


    可是这么晚了，从天花板上伸出来一双手的话，恐怕会把方晓吓死。


    渴望被拯救，渴望逃离这方世界。


    就这样颓废的生活着，迎接着父亲的嘲讽：“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却不能回报我。”


    这个男人总是渴望有人帮助他活下去，他一个人活不下去，他需要一个母亲来让他有活下去的安全感。


    方晓深深恶心着这样的父亲，却无可奈何，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样的人。


    为了活下去，而毒打着妻子，嘲讽着孩子。


    方晓的母亲想要方晓结婚，甭管瞎子瘸子聋子还是智力残疾缺胳膊少腿，只要是个女人就可以，不管自己如何，一定要有个后代。


    不管自己如何痛苦，一定要传递着祸害下一代的优良传统。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喜欢害人。”


    方晓理解不了母亲那么随意害人的心，也许她是被父母虐待长大，等她做了母亲，接过了接力棒，努力的害着她的孩子，然后等她的孩子长大，再接过接力棒，努力的害下去。


    方晓不想理会这样丑陋的母亲，他拥有着一颗崇高的心。


    他自己的人生莫名其妙活成这样，过的这么痛苦，何必还要去害人。


    “这个小孩脑子有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祸害下一代。”


    方晓母亲不理解，方晓父亲也不理解，为什么方晓不愿意害下一代。


    有个孩子，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可以缓解生活压力，可以给予穷人活下去的动力，给点吃的给点穿的饿不死就行，多好的事情，为什么不愿意做。


    “因为，我有着我自己的骄傲。”


    漫长时光流逝而去，方晓长期酗酒，染上了肝硬化，患上了痛风，肾衰竭，走到了生命尽头。


    死亡的时候很痛苦，漫长的折磨，刺痛着他早已麻木的意志。


    但是好在，他终于死了。


    可以了结所有。


    …………


    二零一八年五月份，对于活在二零一八年十月底的人来说，那是逝去的季节。


    五月份是春季结尾，马上就要迎来夏季。


    这个夏季特别热，热的人们渴望清凉，哪怕是来自地狱的清凉。


    早晨，方晓从睡梦中醒来，眼前站着一个少女，十六七岁样子，火红色长发，很漂亮。


    奇怪的是，少女脚下有一个光晕，光晕里绽放着很多鲜花。


    鲜花飘荡，让整个房间充满了芬芳。


    这个少女，正是叶雨嫣，岁月第三子的亲生女儿。


    叶雨嫣取出一个写满了正字的黑板，对方晓说道：“来，青年，你数一数这上面有多少个正。”


    方晓只觉莫名其妙，心说数正干嘛，难不成是什么正能量进校园？


    方晓打了个哈欠，问道：“你谁啊，数正干嘛。”


    叶雨嫣说道：“每一个正字，都是你循环轮回的次数，你陷在这个循环里，已经有五六七八九十万个正字了。”


    方晓道：“什么循环轮回的，不懂。”


    叶雨嫣一笑，说道：“这一天，你会骑着你那一点都不心爱的电动车，满校园里晃悠，然后晚上的时候突然想去吃烧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