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还是一个自己绝不愿回想的梦。
初四拼命想从梦魇中醒来,但是屡屡挣扎屡屡失败。
直到,她的梦到了尾声。
那是容止辞别古月,回去后将自己的一半修为凝成一枚珠子,暗中藏进琉璃塔,随后带着古月和残夕回到浮玉山,进了六夕殿。
容止在殿中设下了一个古怪的阵法,他躺在阵中,用定法将自己定住,并命“三渡”划开他的血脉。
“三渡”呜呜的发出悲鸣,却不得不听从容止的命令,它颤栗着在容止的手腕和大腿划下,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三渡”嗡鸣着飞了出去。
案几上,那套属于冥殇的银针不知何时也飞了出去。
阵法中,汩汩的鲜血流出,真元流逝,容止始终紧闭双眼,不曾发出一丝声音。明明非常痛苦,但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浅淡的恬静。
金光闪烁,魔珠和灵珠在半空中旋转追逐。
容止的元神渐渐被阵法带去衍生时空,属于他的魔息突然变得混乱,魔珠倏地飞上飞下,脱离了与灵珠双双飞舞的轨道。
一直坐在阵法旁协助施法的古月猛地睁开眼睛。
“师父,不对劲?”站在他身后的残夕也察觉到了什么。
“尽管容止才是真正的魔珠,但他生于修真界,从小得沐凡教导,一直走的是正道,此番用自己献祭去衍生时空寻找冥殇是想弥补对冥殇的愧疚。但为师担心若是他不能得偿所愿,会误入歧途,引发魔性,祸害苍生。”古月神色凝重,“所以,为师决定,也随他一道前往。”
“师父,徒儿那日就说过,徒儿也要去找师妹,还请师父带上徒儿。”残夕当即表态。
“好。”古月郑重点头,挥手掐出一个古怪的法诀。
瞬息之后,他和残夕的元神出窍,携裹着魔珠和灵珠双双落入阵法,去到衍生时空……
初四的身子猛地一颤,从这个长长的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便发现自己依然坐在那宝塔内的寒潭旁。
初四的第一反应就是要离开这里,离云弄远远的。
可还没等她站起来,一道欣长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她面前,云弄长身而立,身影投下一道阴影,落在初四面前。
初四的睫毛颤了颤,低垂着眼帘,看着眼前的阴影,心里百转千回。
上一世,在远离容止的那些日子里,在魔域的魔魂凼里,在那些万籁俱寂的夜里,她将自己放不下的心悦和对容止的思念静静的说给自己听,那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容止盛大的生命里,终究不过是一个过客。甚至,连过客都谈不上吧。
但她万万没想到,容止会为了她,不惜献祭,用禁术来到这衍生时空,找到自己。
可是,找到自己,又能改变什么?
“初四……”见她一直沉默,云弄轻声开了口。
初四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云弄心里一滞。
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此刻像是染了一层寒霜,虽然仍有一丝光亮,旦那微光太弱,就像是当年他被残夕重伤后回到这塔中,端坐在寒潭底抬头仰望时透过塔顶的缝隙漏下的一缕微光。
即便那微光真实存在,却又觉得它离自己实在遥远。
就如此刻云弄看进初四的眸子,完全判断不出其情绪,也量不出深浅。
他知道,她恢复记忆了。
“初……冥殇……”云弄犹豫了一下,唤了她前世的名字。
“尊主还是叫我初四吧,前世种种,皆成过往,不必再提。”初四缓缓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话里没有任何情绪。
她淡淡看了一眼仍在寒潭边打坐的小仓,对云弄福了福身,“民女告退。”
说完,初四头也不回的走出宝塔。
云弄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只觉得口中苦涩。
当初他坚持要来衍生时空找她,觉得这是自己欠她的,更是自己作为魔珠的宿命。
可现在方知,哪有什么宿命?
随便一个决定一个举动都能改变所谓的宿命啊。
前世,他在哪一天决定修无情道为师门复仇,在哪一天决定前往魔族找到残害师门的魔头,在哪一天决定接受季风联姻的建议,甚至,在哪一天决定去魔域寻找“走火入魔”的冥殇,都会引发命运的剧变。
尤其是那夜在浮玉山下,面对冥殇半真半假的表白,他不甚走心的回答,毫不犹豫的拒绝,都为后来悲剧的发生奠定了基础。
可惜那时,站在命运的三岔口,他只觉得一切都稀疏平常,他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悄然的改变着彼此的命运,甚至是古月和残夕的命运,更多人的命运,他也从来没有意识到,是自己一步一步将冥殇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自然是不会原谅他的。
没有恢复记忆前,她对他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份情义。
如今,她对他只有恨吧。
云弄轻叹一声,心口一疼,剧烈的咳嗽起来,无数的紫檀花瓣从他口中溢出,鲜血也从唇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