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凌晨四点。
他像是被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瘫软在了床上。
这张床也是拥有了二三十年高龄的「老床」了,承受不起他的折腾,发出的「吱呀——」的声音像是老人毫无生机的呻/吟。
睡在他身边的婴儿被这尖锐的声音吵醒,便毫不迟疑地发出了比这更为尖锐的哭声:「呜哇——!!」
男人被她这声音吓了好大一跳,连忙起身低声哄着她,又给她沖泡了一瓶廉价奶粉之后,小婴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止住了哭声。
男人熟练地哄着她,小婴儿不怎么饿,只吃了两口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男人松了口气,重新如同一堆死肉一样瘫在了床上。
他是半夜一点过才睡的觉,明明已经很累了,精神却极度地亢奋。
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刚才梦到的内容。
——那是警局阴冷昏暗的审讯室。
头顶的白炽灯摇摇晃晃,他的双手被冰冷的手铐铐在一起,他坐在逼仄的椅子上,只低着头盯着干净的桌面看。
明明看不到,但他却无比清晰地知道,这里不止是他一个人。
果不其然,青年刑警队长疲倦而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交代吧陈元基,你要知道你们做的这件事是在犯罪。」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说:「你们动的那人不过也就是才二十多岁,出了这事儿你又要人家怎么活呢?」
「要是我没记错,你家里应该还有个几岁的女儿吧,你要是一下子进去好几年,你女儿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陈元基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了一个女人的话:「我知道你家里困难,这次你要是进去了,我会照顾你的女儿。」
女人气定神闲,仿佛知道他一定会答应:「你应该知道我能提供给你女儿的生活条件远比你优越得多,我相信你一定会同意的。」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自己沙哑低沉的声音:「是我。」
刑警队长挑了挑眉:「什么?」
陈元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是我,是我组织的这件事。」
刑警队长曲着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动机?」
他笑了笑,抬头的时候特意带了点市井的痞气:「见色起意。」
「警官,你不是看到了吗,那个男的长的跟个娘们儿一样,细皮嫩肉的,而且还是个瞎子,这不是老天爷给我们哥几个爽爽的机会?」
年轻的刑警队长暴怒:「你他妈的——!」
他笑着继续说:「要怪啊,就只能怪您们这几年扫黄打非弄得太好,我们找不到地方嫖……」
画面再一转,他似乎是已经出狱了,看着像是正准备去学校接女儿的样子。
可是刚走到转角,他的身体就猛地僵住了。
他的宝贝女儿,他巴不得捧在心肝儿上的女儿,被几个男生堵在墙角,想要掀她的裙子。
她哭着摇头:「不要……我爸爸是个英雄,他很厉害的,你们……」
那几个男生肆意地笑着,他甚至看到有人伸出了骯脏的手去摸他女儿的脸:「别吹了,什么英雄啊。」
几个男生笑得停不下来:「谁不知道你爸爸就是个强/奸/犯,而且强/奸的还是个男的!」
强/奸?
他的脑海里一阵钝痛,痛得他蜷缩起了身体:「不……」
他没有、没有碰那个瞎了眼睛的男人。
……
把沈延带回家之后,他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等着陆野把他收拾干净了,把他放在了床上轻轻地抱住了他,他才像是才意识到已经回了家一样,微微抬眸看着陆野。
那双澄澈的柳叶眼里满是令人心惊的空洞,让人很轻易就能想到雨后空明的青山。
陆野心脏钝痛,表面上却半点都看不出来,甚至他还故意带了点儿轻松地笑了笑:「崽儿,还没回过神来呢?」
小孩儿的眼尾慢慢地泛起了红,他下意识地往陆野的怀里拱了拱。
陆野配合着他把他抱紧,倒是没再说话了。
就这样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他感觉到怀里少年浅浅的呼吸声,真的就像是只小兔子,委屈了难过了也不说话,让人看着巴不得把他捧在心尖尖上。
可不就是他的心尖尖吗?
陆野嘆了口气。
怀里的小孩儿在他怀里蹭了蹭,陆野垂眸看下去只能看到他衣领上面露出来的一截白得似雪的后颈。
他微微弯了弯腰在上面轻轻地吻了吻,小孩儿的身体猛地颤了颤,然后才声音闷闷地开口:「陆野。」
陆野耐心十足地低声应:「嗯?」
少年小声说:「我讨厌他。」
至于这个「他」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陆野哄着他:「嗯,那我们就不理他。」
沈延闷闷地回:「我不想回沈家。」
陆野轻笑了一声:「我们延延是我陆家的人了,说什么回?跟他沈家又有什么关系?」
「……嗯。」小孩儿轻声应,他又在陆野的怀里蹭了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声地喊陆野:「老公,你抱抱我。」
这句话一说完,他就像是害羞一样,往陆野的怀里又拱了拱,耳朵后面却渐渐染上了一层漂亮的薄红。
陆野勾了勾唇,抱着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