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动作一顿,抬眸看他:「你呢?」
陆野环视了一周,最后视线停在了暖色的沙发上:「我……睡沙发。」
沈延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但又由于他眼型的原因,总会让人生出一种他的眼睛很温柔的错觉。
其实他的眼睛黑得澄澈,当他这样直直注视着人的时候,他眼睛里全是另一个人的倒影,反而会显露出一丝不常见的天真。
——会让人莫名地就想哄他。
陆野懂了他的意思,但是丈母娘还在旁边「虎视眈眈」,他总不好就这么不做人地直接睡到人家白菜床上去。
他轻咳了一声,刚准备继续哄,就听到沙发上的赵识华声线冷淡地说道:「崽,家里没有多的房间,让你朋友跟你一起睡。」
闻言,沈延又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陆野失笑,转头看了一眼丈母娘,结果刚好对上了丈母娘冰凉的视线。
「……」
他又默默地转过头了。
虽然丈母娘已经「同意」了,但陆野总归来说还是要脸的,等他把媳妇儿哄睡了之后,就十分自觉地抱着被子去了客厅。
赵识华爱干净,沙发换得勤,上面都泛着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客厅到阳台的玻璃门是开着的,初秋夜里的凉风从外面吹进来,很容易催起人的睡意。
「哒!」
陆野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听错了,刚才的那阵风里,夹杂着一声盛了水的玻璃杯触碰到玻璃桌面的声音。
……可是。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铺着一层米黄色桌布的餐桌。
他丈母娘家里明明没有玻璃桌!
「……」
陆野条件反射地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凝神仔细听夹杂在「呼呼」的夜风里的声音。
「……哎。」
……不是他听错了。
妈的!
什么玩意儿?!!
他丈母娘比他们更早进了房间,沈延是他亲自哄睡的。
……这他妈的,这房子里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别的人?
他想了想,捏了捏自己已经惊出了冷汗的手指,静悄悄地起了身,往阳台的方向走过去。
他借着窗帘遮住了自己的身体,微微往窗外一看,整个人僵住了。
「……」
「……」
他「已经睡了的」丈母娘宛如看待智障地轻瞥了他一眼,端起小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水,「还没睡?」
「……」陆野默默地走出来,轻咳了一声,「没。」
「坐吧,」赵识华眼里带了点儿浅浅的笑意,「沈延睡了吧?」
一提到沈延,陆野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些,轻笑了一声:「嗯,他生物钟睡得早。」
赵识华凉凉地笑了一声,「你还挺清楚。」
陆野:「……咳。」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沉默了一会儿,赵识华还好,悠闲自得得很,陆野就有些坐不住了。
……大半夜的和丈母娘单独坐在一起吹夜风,怎么想怎么觉得尴尬。
陆野摸了摸鼻尖,轻咳了一声。
接着,他就看到丈母娘悠悠地看了一眼悬在天边的下弦月,说:「今天月亮还挺亮。」
她顿了顿,收了笑,眸色中显出了些怅然:「怎么说呢?你今天还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惊喜。」
儿子出柜,「儿媳妇」上门,儿子心理问题一齐摆在了她的面上。
说真的,她好多年都没有经历过这种刺激了。
陆野:「……」
他继续沉默。
赵识华又端起了玻璃杯再轻轻抿了一口,「延延的病没那么简单吧?」她顿了顿,「他这样子应该是得需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上个月她儿子才回来过,跟她都是说说笑笑的,她实在无法想像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年,要经历什么才能在一月之间变成这个样子。
她从中午自家儿子闹的时候起,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
他儿子根本不是在反抗她的触碰,他是反感自己触碰到除了「他男朋友」以外的所有东西。
他在牴触他自己。
他完全就是在厌恶自己,好像是觉得自己太脏了,都不敢触碰别的东西。
所以他中午才会一反常态地推开她。
……至于为什么半点不牴触陆野这臭小子的接近,赵识华心疼的同时并不想回答。
提到沈延,陆野也跟着皱了皱眉:「嗯。」
「阿姨,沈延现在有点牴触心理医生,我先跟他提一提,过两天再去。」他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他对于出门都有点害怕,学校那边,还要麻烦阿姨帮忙请个假。」
赵识华目光在他的身上停了一会儿,轻声冷哼了一声:「你们住哪儿的?」
她可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这个的「儿媳妇儿」会让自己儿子这个状态睡学校宿舍。
陆野面对丈母娘,难得地捡回了自己的一张老脸,他摸了摸鼻尖,回:「我在学校周围有套房子。」
「……」
赵识华觉得自己牙龈有点儿痒,有点儿……想骂人。
接着,陆野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认真,沉声说道:「阿姨,你放心,我……」
「是打算跟沈延过一辈子的,他要是好得了,那自然很好,要是好不了……我也能养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