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城外当时没来得及入城的人却并不知道这场意外。贺敬之不愿意宣扬是不想牵连更多无辜的村民,他相信人性本善,只是可惜走到了穷途末路。
听完,几人都沉默了。
细究这些原因虽能解惑,但于解决眼下的困境却毫无助益。
「贺兄,我在村中耽搁的这几日你可曾有收到朝廷的回覆?」过去的事林初淮无能为力,现下能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挽救伤害。
「不曾,算算日子按理说应当是该收到回复了,但至今还没有,再等一日应该便能收到了。」贺敬之也为此心焦,城中存粮本就不足,不仅要供养一城百姓还要分粮去支援村庄,本就难以为继。若是朝廷增补的粮食不能在粮绝之前送到,只怕之前的惨剧还会上演,而这一次恐怕即便是动用全城的兵力都无法镇压。
三十万百姓的集体起义,没有人能料到后果究竟会是如何。
而贺敬之向皇帝说明灾情,请求增补赈灾粮的奏摺就压在御书房萧煜的案几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不光明日,便是再过三日他们也不会收到朝廷的回覆。
刺史府的晚膳并不比城外村子里的丰富,这两个当官的俱是能体察民情且爱民如子的,若是可以,只怕他们是宁愿自己饿着也想要为灾民们多省下些口粮,更别提是奢侈的大鱼大肉了。
晚间卧房,贺敬之将林初淮和夏亦峥安排在了一间,两人是名义上的夫妻,这安排倒是合情合理。
许是想着白日的事,林初淮的心情有些烦闷,在床上躺了许久都没能入眠,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放空了思绪。
夏亦峥也没睡,他心底的担忧并不比林初淮少半分。
「睡不着吗?」率先打破寂静的是夏亦峥,这样的气氛太过于沉闷,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嗯。」林初淮偏头看向了他,似是没注意到这人竟也没睡,一时有些错愕。
「那与我一同出去转转,透透气如何。」
有时候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是会憋出病来的,他的长昀一直是个心思重的,他得替他纾解一番心中的烦闷才行。
夜色深了,春日虽已不是逼人的严寒,但也还有些余威在,不穿的厚实些也是极易生病的。
夏亦峥又看着林初淮多加了一件大氅才与这人一同出门。
两人就这么并肩走在街上,走着走着心底愈发的凉了。
路边,有冻死的枯骨,有瑟缩的乞丐,有繁华世像下他不曾见过的辛酸。
夏亦峥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不仅没能让他放松还白白招他心痛。
「外面现在挺冷的,要不我们回去吧。」他不想让他的长昀更加难过。
闻言,林初淮解下身上披着的大氅替对方披上,「再陪我走走吧。」
夏亦峥拢着身上的大氅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真的嫌冷啊。
嘆了口气又将衣物披了回去,他揽住这人的纤腰将人带上了屋顶。
林初淮上了屋顶的一瞬有些措手不及,刚想让那人带他下去就听得「在这坐着,我马上就回来。」而后,便见那人飞身下了房顶消失在夜色中。
但很快那人就提着两壶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烧酒回来了。
「长昀,有时候一醉解千愁。」夏亦峥将那酒递了过去,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愁闷是大醉一场解不了的。
林初淮看了他两秒,接过酒取下瓶塞就往口中灌,却被那呛喉的辛辣激起了一阵咳嗽。
他一贯是不喜饮酒的,酒饮多了既容易失礼也容易失态,更何况他的酒量一向不好。
但今日他想要放纵自己,待咳嗽平息后,他将那酒尽数饮下又拿过夏亦峥手中的那壶。
夏亦峥自是不会拦他,这两壶酒本就是为他一人准备的。
酒气上头,林初淮连脖颈都是一片绯红,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乖巧。
这壶酒喝了两口就被他放下了。
这夜的天空很黑,没有星星亦没有月光。
林初淮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靠在了夏亦峥的肩头,人已是有几分醉意了,但思绪还没有完全混乱。
「你知道吗,我十五岁那年状元及第,十六岁时不费一兵一卒替陛下平两川灭东夷。朝野上下谁不说一句林家三郎有经世之才。曾经我也觉得我可以凭藉一己之力给天下百姓安宁,但这次来了青州我才发现是我太天真了。这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也愈发明白那些所谓的经世济民不过只是一种宏愿,一种空想。真正的民间疾苦远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那嗓音带了几分沙哑,就像是受困的幼兽寻不到出路时的嘶吼。
夏亦峥扶住他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这次的林初淮没有挣扎或是躲避,现实让他明白他曾经设想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青州的动乱,百姓的不解让他一直以来的信仰趋于崩塌,他的努力真的能给百姓带来幸福吗,他真的有那份能力吗?
他需要这么一份支撑,支撑他矢志不渝的走下去。
「你来时应该看见了,城外村子里在准备用女孩子给河神献祭,愚昧吗?很愚昧吧,但我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所能求助的一切都难有回音,他们才不得不求助于诸天神佛。」
喝醉了的林初淮变得有些多话,这要放在往常他是绝对不会与人说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