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坐在他身边,接道:“当时发现你不见了,我猜你肯定就是要来望舒城,结果被她一抓手臂脱臼,得亏盛年医术精湛给我正骨复位,这一拖就到了第二天,我们才一起过来找你。”
高靖舒憋着笑,又被云钰轻轻踹了一脚继续说道:“到了望舒城地界之后,苍穹用龙息破了法术结界,可是也找不到你去了哪。”
他长叹一口气,仰头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空:“我去了南方天柱下的陵光宫,发现里面的朱雀神像被换成了四凶兽之一的饕餮,我怀疑星渊可能再以凶兽缔结新的血契,这才决定冒险上去一探究竟。”
“你去了帝都?”苍穹和云钰同时变了脸色,再看他一身血污,惊呼,“你的伤……难道是遇到了星渊?”
“得亏地面忽然裂开了……”高靖舒苦笑,无力的揉着额头,“难怪他敢高枕无忧的留在羲和城,真的打不赢啊。”
云钰不甘示弱的回道:“怎么打不赢,你一身伤才打不赢,等养好了伤,肯定能杀了他还天下一个太平。”
高靖舒咧咧嘴,这般安慰虽然理直气壮,奈何一点没有说服力,让他哭笑不得。
反倒是苍穹很认真的接了话:“你的伤确实要好好养一养了,他一直在养精蓄锐,而你则正好相反,应该从两年前劫法场那次开始,身上的伤就再也没有痊愈过了吧?”
他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也压得很低:“没有时间了,我的伤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养不好,但是他……星渊已经在利用凶兽缔结新血契了,我们的敌人也会更强。”
“那也要把伤养好。”云钰眼睛微红,检查着他再度裂开的伤口,找理由辩解,“中原有句古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不想她太难受,高靖舒只能强撑着精神点了头,继续说道:“湘灵师父虽然被星渊控制,但一直保留着自我意识,这次也是有她帮忙我才能发现四凶兽,对了,师父……”
话音未落,他突然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坐直身体,手指勾着灵力似乎在找寻什么。
“在附近!”高靖舒又惊又喜,“那只小纸人就在附近!”
云钰按着他不让乱动:“什么小纸人?”
高靖舒连忙解释了帝都城内发生的事情,低呼:“我在那只小纸人身上注入了朱雀之力,如果它能顺利离开羲和城的话应该是可以冲破结界逃出来的,它就在附近……快,快带我去找它!”
云钰只能搀扶着他,好在有苍穹同行,三人很快就找到了巨木森林的深处。
他一眼就看到前方泥土里趴着的小纸人,白棺珠子落在旁边,没有被破坏。
高靖舒大步冲过去,赶紧将白棺珠子小心捡起,松了口气:“太好了,总算把她救回来了!”
云钰则轻手轻脚的捡起了地上的小纸人:“都破成这样了,还能从帝都城抱着湘灵师父跑到巨木森林,真厉害啊!”
高靖舒这才扭头看向她手心里那只脏兮兮的小纸人,倒是真的对自己制作的灵媒纸人有几分感激,又勾着灵力让它动了起来。
“咦……”云钰好奇,只见一抹灵光从小纸人额心照出,照出它一路狂奔的模样,从绥梦山到西方天柱的瀑布,再到落入天肃湖,爬上岸后穿越草原,最后才力竭一头栽倒在巨木森林里。
云钰忍不住抱紧了它:“辛苦你了呀,快好好休息,我一定会修好你的。”
“阿钰,那枚白玉戒指呢?”高靖舒顾不上立功的小纸人,急道,“当时涉水就是靠那枚戒指才挣脱了星渊的控制,我们可以试一试。”
云钰想了想,回道:“上次我戴上它就摘不下来了,一直到从五芒塔回来才取下,后来我就把它放在绛雪谷的房间里了。”
高靖舒毫不犹豫,立刻将白棺珠子收起:“先回绛雪谷。”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当冰凉的雪珠落在瞳孔里的时候,高靖舒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时隔百年,他再一次看到了红雪花,旋舞而下。
雪谷近在眼前,受到湖心月的守护,宛如世外桃源一般,没有被卷入越来越凶险的乱世。
连内谷中他捡回来的几个孩子也一如往常那样开开心心的冲出来,嘘寒问暖的迎接他。
即便已经累到极限,高靖舒还是第一时间来到月湖,让云钰取来了那枚白玉戒指,在白棺的法术消失后,小心翼翼的放在湘灵的心口。
然而她沉沉睡着,没有一点反应。
高靖舒瘫坐在椅子上,有种心力交瘁的无力感。
云钰拉着他安慰道:“别急,她曾经和我魂魄相融,让我来试试。”
她走上去,站在月湖中心,将湘灵心口的白玉戒指拾起后紧紧握住。
湖心月的光芒逐渐笼罩两人,水面腾起白茫茫的雾气。
两条消失的星轨在雾气里闪现,逐渐融合。
高靖舒沉默的看着,手指无意识的颤抖起来。
从无间里逃出的残魂意外去到了很多地方,那些只在书籍上见过的陌生风景第一次展现在眼底,她却总是不由自主仰头,长久的望着天空。
阳光对残魂有伤害,她却屡屡尝试走进去。
可惜她的身上沾染着魔气,即便流浪到天涯海角,也被所有灵魂厌恶。
一贯乐观的女子,终于在长久的排斥后变得孤独。
直到白雾中出现阿钰的身影,欣喜的朝她伸出手,对她说道:“到我身边来。”
高靖舒心痛如绞,如果可以,他真想拦在阿钰面前,阻止她这么做。
白雾微微一晃,是和他有着相同想法的湘灵不住后退,她想远离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若是一切可以重来,她再也不希望自己影响云钰的星轨,再也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让靖舒去杀星渊。
多少后悔一拥而起,让湘灵崩溃的掩面大哭。
曾经的坚强,一瞬间土崩瓦解。
靖舒,阿钰,白麟……还有无数被牵连进来的无辜,都是她害的!
她应该死在十八岁,应该死在镜渊刺骨的水底。
“师父……”云钰紧闭双目,魂魄游走在虚无之中,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但她知道湘灵就在附近,“师父,到我身边来……”
“回去!”这一次,情绪失控的湘灵大声呵斥,“快回去!”
云钰一惊,镇定的问道:“回到哪里去?”
湘灵怔住,还在下意识的后退。
回哪里去?
回到十五岁那年,她应该拉住白麟的手,不让他去沉月湖。
又或者回到十八岁,她应该漠视星渊遇险,不再奋不顾身。
还是回到和阿钰相遇的那一天,她应该毫不犹豫的转身,而不是期待的朝她走去。
“回不去了。”云钰找寻着她的身影,低声道,“五千年前回不去了,跟我一起去杀他!”
仿佛一根利箭扎入心中,刺的她血淋淋的痛。
五千年前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去杀他的,她根本没想过要活下去。
是五千年前的失利造成了如今的恶果,她是始作俑者,她决不能退缩。
回不去了,就只能往前。
意识清醒的瞬间,她再次握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
她应该庆幸,时至今日,依然有人愿意和自己同行。
云钰一喜,湖心月的力量荡起涟漪,红色的雪花一片片落在两人身上,终于同时睁开眼睛。
“师父!”云钰小心的扶起她。
这具身体是冰凉的,像一尊精致的瓷娃娃,让她不敢用力。
湘灵舒了口气,有些感激,又有很多的愧疚。
“快快快,快去把轮椅搬过来。”云钰完全没注意她的神色,开心的使唤起高靖舒,“之前玄王殿下坐的那个轮椅,在客房收着呢,快去搬过来。”
高靖舒心神不宁,既然云钰开了口,他也赶紧照做。
直到他帮着扶起湘灵坐上轮椅的时候,湘灵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顿时,一股钻心的疼让他眼前一黑,跌跌撞撞的后退了几步才被苍穹扶住。
“你怎么了?”云钰担心不已,湘灵严肃地道,“靖舒,你太乱来了。”
高靖舒缓了口气,笑了笑:“我也没有受伤,只是之前的伤口又裂开了,能把你抢回来,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湘灵摇头:“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去帝都!幸好雪主剑上有我当年送给白麟的红雪花,我是感觉到雪主的气息,这才发现了你。”
“当时雪主剑上的红光就是指向西面,我本想让小纸人过去看看,但是它们跑着跑着就不见了。”
湘灵眉头紧蹙:“白猎围场的凶兽之力足以覆盖整座绥梦山,它们当然是一靠近就会被摧毁,还好当时有一只小纸人跑到了雪月宫边,被我发现捡了起来。”
高靖舒挠挠头,低道:“我在南方天柱下的陵光宫发现朱雀神像被换成了凶兽饕餮,当年五芒塔一战,饕餮确实是几只镇墓兽之一,我实在是担心星渊另有所图,这才不得不冒险去羲和城的。”
提到这件事,湘灵用力握拳:“星渊夺回皇位之后,就对天机院、破军府和十二英魂殿进行了重组,前两者我不太清楚,但是他让总部的少将进行对杀,给最后胜出的四人给予了凶兽之力。”
“总部的少将……”苍穹倒抽一口寒气,“是哪些人?”
湘灵低道:“我不认识,只在白猎围场远远看了一眼,都是和你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血契之术和驭兽不同,驭兽只是结契,让灵兽助战,但血契能让人直接获得对方的力量。”
高靖舒追问道:“他似乎尚未成功?”
湘灵点头,随即又摇头:“血契之术是最后才在苍梧之渊发现的,此术危险,一旦失败便会灰飞烟灭,但过程却并不需要很多时间,那只传信的金蝴蝶每天都来,前后得有三个月的了吧,我总觉得他是另有目的。”
高靖舒忽然想起陵光宫中饕餮像,又想起自己坠入间隙之时曾经感觉到的凶兽之力,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好的预感,猜测道:“难道是为了天柱……说起来,天柱到底是怎么立起来的?”
三人一起望向湘灵,高靖舒疑惑的道:“史书上只记载了一帝四王获得四灵神君后,引其力量创造了天柱,并在上方建造了羲和城,除此之外没有更详细的东西了。”
这个问题是历史的谜团,但湘灵正好是历史的经历者,认真回道:“天柱只是表面看起来像寻常建筑的柱子罢了,其实内部是四灵神君之力,所以才会在最后的三百丈处交织出类似太阳的光热,除非像玄晏那样召唤神君本尊撞击天柱,否则它是不可能坍塌的,当年为了不让后世的有心之人危害帝都,我们故意将此事隐瞒,并约定绝不对任何人透露。”
云钰的心咚咚直跳,惊呼:“他该不会是……想以凶兽之力重建天柱吧?”
苍穹也在思考同一种可能:“现在四灵之力全部被我们夺回,天柱不仅不能再保护羲和城,还有可能被我们破坏面临危险,重建天柱,确实有可能。”
湘灵低声提醒:“羲和城可不仅仅是因为架在天上才高枕无忧五千年的,有血契之力的帝王可以通过天柱之力可以召唤神君幻影。”
云钰不可置信的问道:“现在也可以吗?”
湘灵笑了笑:“现在血契在靖舒身上,星渊是没办法利用天柱之力了,难怪他想重建天柱。”
高靖舒略一思忖,眼里杀气毕露:“等他重建天柱,凶兽的力量就会成为新的铜墙铁壁,我不能让他如愿。”
云钰看向他,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他顿了顿,似乎有几分犹豫,最终还是咬牙道:“两年前玄晏可以召唤神君撞击天柱,现在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
云钰心跳加速,低声提醒:“可是帝都城里还有很多人……要是被撞击坍塌砸下来,会有几百万人死于非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