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盛年做好全部的准备,他让云钰喝下一碗药,等她睡熟之后,小心地把她放到的床榻上。
高靖舒走进来,盛年一边擦拭着手,一边平静地问道:“要不要再考虑考虑?眼睛……价格不贵,会有人愿意卖的。”
“不用。”高靖舒淡淡拒绝,“本来也不是钱的问题。”
“呵呵……”盛年瞄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姑娘,叹道,“三教九流爱上名门正派,也会改邪归正吗?”
高靖舒坐在靠椅上,不知被这句话勾起来什么回忆,咯咯笑个不停:“改邪归正倒也不至于,她的性子在这种乱世是要吃大亏的,我要是变得和她一样,岂不是一起送死?我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做那些事情,让她讨厌罢了。”
盛年将另一碗药放在他身边的桌子上,手上锋利的银刀映出两人相似的神情:“你这样一毛不拔的人,竟然会心甘情愿送她一只眼睛,看来是动真心了啊,坦白说我从来不觉得你会在绛雪谷碌碌无为一辈子,但没想到转机会在一个小姑娘身上,也蛮好的,之前的你真的很让人担心。”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正经话了?”高靖舒轻笑调侃,“趁早把这家黑店关了如何?”
“是是是,这话你说几年了,等帮你们换完眼睛,我就把店关了。”盛年点点头,低道,“我本来就是为了你才开的店,现在钱也赚够了,是时候收手干些别的事情了,你们肯定还用得上我,得提前多准备些药材才行。”
他说话的时候,高靖舒已经将药一饮而尽,视线渐渐模糊,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他还是本能地看向了云钰。
如果不是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意外闯入他的生活,现在的他还是绛雪谷里的一个混吃等死的废人,一只眼睛算什么,如果可以,他愿意拿自己的命去救她!
盛年检查着两人的情况,经验丰富的黑市大夫罕见地停顿了很久,最终只是无声叹气,熟练地开始换眼。
再等云钰醒来的时候,房间里的蜡烛都还没燃尽。
脑子昏沉沉的,她抬手摸了摸还绑着白纱布的眼睛,有些酸痛,还有些胀疼。
“别去摸。”盛年整理着工具,头也不抬地嘱咐,“还要用眼罩再遮一个月,期间要记得每天敷药,尤其注意不要再磕着碰着了。”
云钰开心地谢过他,问道:“大狐狸呢?他居然不来看我!”
盛年笑了笑:“在隔壁房间睡觉呢。”
“我去找他。”云钰兴冲冲地跳起来,忽地被盛年喊住,问道,“阿钰,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清楼开到天街鬼市里来吗?”
“嗯?”云钰奇怪地回头,不明白他怎么好好地要问这个,“黑市来钱快?”
“这倒不假。”盛年没有否认,目光带着让她毛骨悚然的深意,继续说道,“最开始我只是为了帮他,别看帝都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抓捕他,但通缉令一直在各大城市贴着,就是为了最大程度限制他的自由,不过黑市可不吃这一套,这里到处都是背着案底穷凶恶极的罪犯,只有这种地方,他反而能轻松一些。”
盛年拿起一把小银刀在她面前神秘地晃了晃:“我跟着师傅学医的时候,遇到过很多因为天灾人祸而致残的病人,只能将受伤的器官直接切除保命,但如果你足够的有钱,就可以花钱去买别人身上健康的‘零件’,再通过某些手段移植到自己身上,恢复健康,这种方法风险极大又不道德,通常只有黑市里的医馆才会公然这么做,我把清楼开到这里来,算是如鱼得水吧。”
云钰似懂非懂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背后莫名一冷。
盛年的低声提醒:“这些非法的‘零件’通常有两种来源,绝大多数是通过黑市的人口贩卖,还有少部分是自愿的。”
云钰呆在原地,终于明白这些话暗藏的声音,颤道:“那我的眼睛……”
“是他给你的。”盛年直言不讳地告诉了她真相,“我本想再等等,因为眼睛并不贵,可是他不愿意,执意要把自己的换给你。”
云钰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
“我并不意外他会这么做,男人嘛,总是希望把最好的留给喜欢的女人,买来的‘零件’不干净,你一定不会接受,所以我答应了他……”
话音未落,云钰已经冲了出去。
药效还没完全散去,现在的高靖舒静静地躺着休息,思绪若有若无,时近时远。
好像很久之前,自己的眼睛也曾经受过一次伤,那是在一次任务中不慎被敌人用毒雾攻击,让他短暂的失明过一段时间。
“靖舒,眼睛还是看不见吗?”白涉水担心地陪着他,那时候距离他受伤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
他悠闲地坐在院子里摇着靠椅,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格外享受这短暂的安宁,所以他暗中把送来的药全部倒了,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看不见就看不见呗。”
白涉水沉默许久,往他嘴里塞了一口水果,语重心长地提醒:“靖舒,坏掉的工具是被要被扔掉的。”
他嚼着水果,内心并没有多少波动:“那就让他们把我处理掉好了。”
“那不行,我不想换搭档。”白涉水笑嘻嘻的拒绝,高靖舒一怔,不解,“为什么?我每次都拖你后腿。”
“你不拖我后腿,怎么显得我格外厉害呢?鲜花也要绿叶衬嘛!”白涉水煞有介事地回答,调侃,“多亏有你,他们上个月还给我发了一大笔奖励呢!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高靖舒嫌弃地转过脸,懒得理他。
“靖舒。”白涉水拍着他的肩膀,提议,“我给你一只眼睛吧!”
他差点被嘴里的水果噎住,听见的却是白涉水很认真的语气:“只要和大掌事说一声,他们肯定有办法。”
“不要。”高靖舒轻轻揉着眼睛,“我只是受伤,又没有瞎,很快就会恢复的。”
白涉水不依不饶:“我接到了一个新的任务,这段时间要换别人来照顾你了,等我回来,我分你一只眼睛……”
“不要!”他忍不住抬升语气,扯掉眼睛上的白纱,顿时就被阳光刺激得直流泪。
然后他就听到一声如愿以偿的笑,白涉水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提醒:“那就不要再把药偷偷倒掉了!”
他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那个冲他挥手远去的白色身影,有一种深刻的怀念让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呢喃挽留:“别走……”
梦里的少年渐行渐远,他的手却被什么人紧紧握住放入了怀里。
高靖舒迷惘地睁开眼睛,不等看清耳畔就听见了轻轻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