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调侃之后,还是带着大夫走过来的婢女帮他解了围,苍穹连忙转移话题,一秒都不想再被他们嘲笑:“这位是宁大夫,之前我爹受伤特意把他接到了府上,阿钰,正好也让宁大夫帮你看看吧。”
“我好得很呀!”云钰龇牙咧嘴的,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个圈。
苍穹也没理她,直接就让婢女把她拖回房间:“不行,宁家是苍龙城的百年老铺,比飞流城那些小医馆厉害得多。”
还没等云钰反对,高靖舒远远的扔了一只小纸人过来,精准的贴在了她的脑门上,挑眉笑起:“给你看病还废话这么多,好好让大夫看看,别乱动。”
云钰就那么笔挺的被抬到了床上,只有眼睛瞪得滚圆,恨不得将那只死狐狸碎尸万段。
宁大夫倒是认真又耐心的检查了一番,手上又细又长的银针精准的扎在穴位上。
云钰的眼珠咕噜噜的转向了苍穹,这只死兔子!当初在双月城他也是请了大夫忽悠自己要扎针,害得她没站稳一头磕在床榻上差点小命呜呼!
太气人了,这两家伙竟然联手了?
宁大夫擦了擦手,走回院子对他行礼:“三公子,她虽无大碍,但气血混乱,似是精魄不足,苍龙城凌驾在高山之间,又有苍龙吐息庇护,灵力浓郁且清澈,适合她这种情况好好休养。”
“多谢宁大夫。”苍穹松了口气,心照不宣的和高靖舒互换了一眼神色,扭头对苍澜道,“大姐,阿钰这段时间就劳烦你照顾了。”
苍澜并未追问,只是点头叮嘱他小心。
此时的云钰躺在床上,看着两人同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短短数秒的时间,云钰的脑子里闪过一万种念头,不会吧!初来乍到的,就算这里是苍王府邸,这两人竟然真的把她丢下,自己跑出去逍遥快活?
“那只小纸人能维持多久?”苍穹低声问身边的人,高靖舒想了想,回道,“一晚上吧。”
苍穹笑了笑,提醒:“等她明天能动了,估计要大发雷霆了。”
“她又打不赢我,发脾气也没有用。”高靖舒漫不经心的接话,很明显心思早就飞往了别处。
苍穹一眼就猜到他的想法,主动问道:“你不想她去镜湖之心?”
高靖舒低头,不出声地叹了口气:“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哦?”苍穹有些意外他会说这种话,毕竟高阁主这么现实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相信感觉的人。
高靖舒扶额,眉头紧蹙成一团:“你觉得镜湖之心的残影会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但苍穹却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应该是初代苍王,苍漓殿下。”
“她是个女人。”高靖舒回忆着史官教过的东西,眼里罕见的流出一丝敬佩,“初代苍王是女子,据说其隐瞒了整整十年,还是在一场恶战中受伤才被发现,当时他们已经攻下一半的城池,有了大批的追随者,谁都没有想到那个清秀的少年竟然是个姑娘身,也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星渊帝赋予女子和男人平等的权利,允许她们入朝为官,允许她们参军入伍,甚至允许她们继承家族爵位,她几乎以一己之力,为这个国家的女人争取了最大的权益。”
他顿了顿,忽地摇头修正了自己刚才的说法:“不,不是一己之力,还有一个人……被星渊帝从史书上抹去的湘灵,也是女子,或许初代苍王早就知道什么,所以才会在镜湖之心留下残影,等待契机。”
不知是什么样的感受,让苍穹倏然按住自己的胸膛,仿佛能从那颗传承了五千年的苍龙灵核中瞥见曾经那位风华绝代的身影,低道:“走,我带你去。”
话音刚落,龙的吼声已经近在耳畔,高靖舒只感觉自己腾空而起,转瞬之间就来到了广袤无垠的镜湖上空。
正值夕阳,金色的黄昏余晖铺洒在镜湖之上,一片绚烂。
龙盘旋在高空,发出低低的哀鸣,镜湖之心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扩散。
他们从湖心掠入,发现湖水真的像镜面一样呈现出许多陌生的景象。
连苍穹也出神的看了好久,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镜湖。
年幼时候的他曾无数次站在从苍龙城的上层远眺镜湖,那是东地最大的湖泊,方圆十万顷,形似一块即将充盈的满月,它的支流连接着苍梧之海,一直以来被视为苍族和神君的纽带,即使背靠苍龙城,也不允许百姓私自靠近。
每年腊月的最后一天,镜湖中心会浮现出一条苍龙影,它会环绕整个苍龙城飞一圈,最后消失在湖心。
传说,那是初代苍王的灵魂在守护自己的子民,因为那一天,是她与世长辞的日子。
他在苍族的太庙中见过那位传奇女子的雕像,她身披龙鳞战甲,手持战戟,苍龙守护在她身边,宛如真龙天子。
很难想象,星渊帝那么高傲的开国皇帝,会允许一个女人以真龙天子的形象示人,甚至给了苍族四王首座的殊荣。
直到他知晓湘灵的存在,冥冥中忽地有了一丝恍然大悟。
也许……那位史书上伟大的开国皇帝,是将对她的那份遥不可及的爱,给了并肩作战的另一个女人。
那是属于湘灵的荣耀,被他一手抹去,不复存在的荣耀。
他有遗憾,有后悔,却终究选择了一意孤行。
但同为乱世中巾帼不让须眉的初代苍王,又怎么会心安理得的将别人的功绩揽于己身?这或许就是她在镜湖之心留下残影的真正原因。
史书记载,一帝四王去世的时间前后不过十年。
星渊皇帝驾崩于四十六岁初雪之日,久病不治,溘然长逝。
新帝继位的第三年,白王将爵位禅让给胞弟,不久也与世长辞。
第五年,初代苍王卧病不起,第七年,撒手人寰。
第八年,在海魔一战中落下终生残疾的玄王将府邸搬迁至海神川,同年夏末,他在一次午休后再也没有醒来。
第十年,已经退隐的朱王最后一次回到羲和城,但他什么人也没有见,连皇帝的邀请也婉言拒绝,似乎只是为了再看一眼这片深爱的土地。
史书只有这么寥寥几笔,简短又平静的记录了一个时代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