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长老按着胸膛,看见的却是高靖舒咧嘴大笑:“果然弱点都在同一个地方吧?湘灵师父说过,五千年前她曾用荧惑剑重伤你,那一剑虽然被你身上的死灵阻拦偏离了准心,但一定是你最大的弱点,无论是本尊,还是眼下这些分身化相,只要在心脏偏下往左两寸的位置予以攻击,就能再次杀你。”
“再次……杀我。”祝融长老呢喃着这四个字,语气阴霾,“五千年了,她果然还是想杀我。”
“你自己也说过,这些分身化相很难用,应该不及你当年万分之一吧。”高靖舒一寸一寸的抽出雪主,讥讽,“换本尊来吧,我也想见识一下史书上最伟大的创国者,究竟是何风采。”
祝融长老呵呵笑着,仰面朝天倒在黄沙里,发出一声悠远的苦叹,视线彻底失焦之前,他看见云钰从落凤上踉踉跄跄的跳下来,摔在大漠里,又连滚带爬的冲向高靖舒。
那样的不顾一切,从自己身边一瞬不停留的冲了过去。
他分明知道那是两个人,却依然感到一种无法排解的失落。
记忆恍恍惚惚,仿佛有一条璀璨的银河,一直延伸到他最怀念的五千年前。
“这是谁?”少女的声音空灵的好似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他感觉到额头有一双温暖的手拂过,随即又被盖上了一块打湿的毛巾。
“不认识。”接话的是一个少年,他在昏迷中下意识的睁开一条眼缝,模糊的看见窗边坐着一个白衣少年,正在擦拭一柄雪色长剑,头也不抬的道,“我是在沉月湖捡到他的,当时就已经神志不清昏过去了,我帮他止住了血,但他伤得太重,不及时治伤会死,我只能大老远把他背回来,累死了。”
“沉月湖?”少女的轮廓近在眼前,他的眼睛却蒙了一层迷雾怎么也看不清,
好在他还能依稀的想起来昏迷之前的事情,他翻山越岭,穿过暴风雪,来到传说中蜃魔出没的沉月湖。
那家伙头顶有一颗蜃楼石,如果能抢到手,他们的村子就能获得光芒,再也不用低声下气的去城里求那些人施舍一点火种。
他在附近冒着严寒蹲守了好几天,终于如愿以偿看见那只庞然大物从湖中浮上,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他出身贫寒,但自幼好学,无论是山上的猎户还是城里的武馆,他都偷偷跟着学过师,但那样的武学显然应付不了强大的蜃魔,很快他就精疲力竭败下阵来。
他撑着最后的力气试图逃跑,可惜天公不作美,雪越下越大,烈风吹得重伤的他根本无法站稳。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沦为蜃魔的口食之际,一道锋芒雪亮的剑光从黑夜里迸射而出,重击了蜃魔。
魔物仓皇而逃,而他连那道光从何而来都没能看清楚就彻底昏死过去。
少女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又是沉月湖,最近好多人跑到那里去,难道传说是真的?”
少年笑了笑,不屑一顾:“你是说那只蜃魔?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说沉月湖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魔物,它的头顶有一颗灵力很强的蜃楼石,能以蜃气制造出高楼街市的幻象,把人吸引上去再一口吞掉,于是很多人盯上了那颗蜃楼石,一个个跃跃欲试都想去抢。”
少女蹙眉,不解的道:“抢那东西做什么,很值钱吗?”
“照明啊。”少年轻抚着剑,眼里倏然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据说那颗蜃楼石有着和月神烛台相似的作用,如果能挂在城里,整个城市都能获得光明,如果拿去卖的话,应该是很值钱的吧。”
“真这么神奇?”少女的语气也来了兴致,“要不我们也去碰碰运气?”
少年走过来,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不知道,反正沉月湖最近不太平,像他这样的蠢货比比皆是,这是运气好被我捡到,运气差的都被吃掉了,你呀,不许一个人乱跑。”
“也许他只是想抢回去照明呢?”少女温柔的为这个陌生人辩解,“毕竟有光芒的地方太少了,若传说是真的,他可就是大英雄了呀!”
“是是是,大英雄快死了,赶紧救人吧。”少年调侃了一句,推门而出,“沉月湖在三座大雪山中间,只有一条小道可以进去,我去封了那条路,免得总有不怕死的大英雄进去送命。”
他躺在床上听着,想反驳,身体又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只能一动不动任人摆布。
少女给他换了一块湿毛巾,这次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像一朵初夏的莲花,清新而娇嫩。
真正苏醒已经是在几天之后,他在黄昏的余晖中艰难的走下床,摇摇晃晃的推开这扇陌生的房门。
好奇怪,天空在飘着红色的雪花,一片一片旋舞而下,落在满院的花香上。
“你醒啦!”脑子还没彻底清醒,耳朵就听见了一声惊喜的打招呼,一只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几乎要把他拍的直接瘫软下去,少女吓了一跳,连忙憋着笑把他扶回床上。
她一步一步往后,双手放在身后,冲他露出清澈的笑:“我叫湘灵,是绛雪谷的弟子,你还有哪里疼哪里痛哪里不舒服?要是有就告诉我,要是没有就乖乖再躺几天,不要乱动。”
一瞬间,十六岁的他感觉有一道看不见的闪电击中灵魂,让他呆若木鸡的坐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对方。
这个名字和这张脸,从此深深的印在他心底最深处,五千年如一日,从未黯淡。
把他从沉月湖背回来的少年是白麟,在绛雪谷为她疗伤的少女是湘灵。
上苍在他雄心壮志的年龄,给了他一个温柔强大的同伴,他却和他反目成仇,割袍断义。
上苍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刻,让他遇到了一见钟情的女孩,他却亲手杀了她,让她魂飞魄散。
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终究是与他形同陌路了。
祝融长老轻轻合眼,帝都城的紫极大殿,皇座上的帝王则万分疲惫的睁开了眼睛。
是时候撕开这层虚伪的和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