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迟疑了一下,坐了过去。
竹影斑驳,沙沙作响。
沁凉的绿意落在她重叠的白纱裙上,她的手腕间带了一只通透的碧玉镯子,愈发衬得那手腕纤细脆弱。
「陛下至今未醒。」
这是瑟瑟开口的第一句话。
她有一管声如流莺的嗓子。
高兴时,像是裹了丝丝缕缕的糖丝,能甜到人心里,哀伤时,便如夹了碎冰的流水,轻轻一触便可伤手。
陆衡看着茶盏中沉沉浮浮、缓慢舒展的碧绿茶叶,垂眸不语。
他并不想听她诉说对另一个男子的担忧。
可她从来看不懂他的心思。
也或许是并不在意了。
「太医只说陛下的情况已经稳定,可药也餵了,伤口也包扎好了,为何还醒不过来呢?」
她迷茫的问道。
似乎是在向他问答案,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茶水滚烫,薄透的茶盏温度极高,陆衡自虐般的握着杯盏,仿佛感受不到热度。
他道:「娘娘该去问太医。」
瑟瑟转头看向他,好一会儿才道:「我知你怨我,可我也没旁人可求了,陛下一向看重你,你能不能……」
陆衡瞬间抬头看去。
她说求他,为另一个男子来求他。
可这是求么!
倒不如说在挖他的心更直接些。
他打断她的话。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了你趟浑水?」
瑟瑟正义凛然的说道:「为了国家大义。」
陆衡瞥了她一眼,「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瑟瑟一噎,行,那就来点实际的。
「高官厚禄?」
「……」
「黄金无数?」
「……」
「美女成群?」
「……」
瑟瑟撇了撇嘴,「那大人想要什么?」
她敢说天底下男人想要的也就这些了。
再挑下去,这买卖是做不成了。
陆衡道:「要一个好吃懒做的娘子。」
瑟瑟板起了脸,「大人在开玩笑?」
「是啊,开玩笑。」陆衡缓慢的说道:「谁家娶娘子会要好吃懒做的。」
瑟瑟很怀疑他在骂她。
陆衡忽然站起了身。
瑟瑟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走出亭子,脚步一顿,说道:「朝中之事……你放心。」
谁让她受不得刺激。
旁人中毒,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倒好,成了万事不忧心的富贵病。
可真是好命。
原本他也有问题想问问她。
问她为何不告诉他真相,如果他知道了,一切都会和今日不同。
可转念一想,那时年少气盛,又正在气头上,即使没有入宫之事,说不得又会因其他事情伤她的心。
而今时过境迁,她当初说只要他走了,就当他死了,从此毫无瓜葛,她果然做的很好。
他虽走的果断,终究不如她断的彻底。
.
碎玉轩虽然地方不大,但布置的十分雅致。
廊下挂了几个鸟笼,里面养着百灵,声鸣啾啾,甚是好听。
瑟瑟守了小皇帝两天,太医来了又走,还是老一套说辞,就是不见人醒来。
这两日里都是瑟瑟给他餵药,一开始手忙脚乱,到后来越发的熟练了。
宫人端了药来,她用干净的帕子拭了拭手,一边伸出手指去探小皇帝的嘴唇,一边拿汤匙去舀药。
刚熬好的药还有些烫,瑟瑟碰了一下碗沿都觉得烫手,根本没法给小皇帝喝,她只好用汤匙慢慢的把药舀凉一点。
连续两天睡在窄窄的榻上,瑟瑟就没睡好过,用来小憩也就罢了,舒适性根本没法和床比,她想翻个身都没地方。
要是去别的屋里睡,万一小皇帝醒来怎么办。
宫人是宫人,毕竟代替不了她这个皇后。
试想一下,小皇帝半夜醒来,身边只有小太监守着,她这个皇后却在呼呼大睡,听起来有点不像话啊。
瑟瑟考虑着,今晚要不就和小皇帝一起睡床好了,她睡姿挺规矩的,肯定打不到他。
此刻屋里太过安静,瑟瑟搅动着药碗,眼皮合了几下,产生了困意。
这时,小皇帝的眼睫颤了颤,缓慢的睁开了眼睛,头顶的帐子不是熟悉的颜色,感觉到嘴唇似乎被压着,他下意识的抿了一下唇。
唇间的触感让他愣了几息,眼睛转到一边,看到了他的皇后。
她半垂着眼睛,蝶翼般的浓密睫毛在她的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外面的夕阳透过纱窗照进来,将她的身影融入了一片朦胧的光晕之中。
小皇帝静静地看着她。
从她挺翘秀气的鼻子到小巧精緻的下颌。
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在看到她已经昏昏欲睡,还拿着汤匙不放的样子,小皇帝有些想笑。
瑟瑟心里惦记着要给小皇帝餵药,因此眼睛闭了闭,又倏地睁开了眼,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
瑟瑟碰了药碗,觉得温度不烫了,就赶紧舀了一勺药。
另一边也伸出手指压向了小皇帝的唇间。
被那截细白的指尖一碰,他的舌尖仿佛被烫到一般缩了一下。
小皇帝整个人都怔住了,心口怦怦怦的不停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