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也连忙追上去。
夜色沉沉,不远处还有明亮的野兽的眼睛,在这种时候发脾气闹出走,绝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四野里,还有持续不断的豺狼吼叫声,隐没在随处可见的草丛里。
“母亲,我去带妹妹回来。”陈惊拾起了地上的一根柴火,滚着熄灭后,提着烧火棍朝谷雨的方向走去。
母亲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咋回事,这女儿的女权思维如此严重,好东西给家中男丁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在家产继承的时候,男丁也是继承全部财产啊。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不给女儿没什么问题。
这不应该有争议的啊。
此时,谷雨抱了一大堆细小的木柴归来,陈惊拿着一根烧火棍紧随其后。
“小雨……为娘我……”母亲抬头看着谷雨,不知道说些什么。
谷雨坐下,对母亲道:“算了,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你们这个时代的人男尊女卑的思想非常落后,你更爱哥哥也无可厚非。”
谷雨抱着一捧小木柴,插在硬巴巴的泥土里,然后又从篝火里抽取一条烧火棍,依次将小木柴点燃。
“在我们那个时代,过生日的时候都要点燃蜡烛许愿的,所以我准备了这些细小的木柴。”
“哦?你们那个时代?”母亲诧异,不知道女儿在说些什么,看着谷雨正在认真许愿的样子,也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谷雨睁开眼睛,看到陈惊也在一旁闭眼许愿。
地上的24根火柴,预示着陈惊和谷雨的24周岁。
在穿越之前的2688年,陈惊、谷雨、谷涛就是三兄妹,不只是无意间还是巧合,穿越到了唐朝之后,他们依旧是三兄妹。
忽然间,一股焦糊味飘来。
谷雨追着空气嗅了嗅,睁大眼睛,便看到丧尸大腿根儿的倒在了火堆里,半边已经烤焦了,急忙把篝火打灭,把丧尸大腿根儿抢救了出来。
“妹妹,明天我陪你去【扬州令牌堂】提升等级,把你的黑铁级别的准化妆师令牌的准字去掉,变成黑铁化妆师令牌。”
“哦,这事儿待会儿再说,你刚刚许了什么愿?”谷雨淡漠着脸问道。
“我许愿你能成功进阶黑铁级别化妆师,你的呢?”
“我也许愿自己黑铁化妆师能成功转正。”
母亲看着二人,笑道:“巧了,我也是如此。”
三人哈哈大笑。
【令牌堂】是去年在全国各地成立的,是武曌临朝称制时巩固自己地位的手段之一,发放对象是全天下的人,令牌的规格有吏、户、礼、兵、刑、工,这也代表了之前的司法制度。
谷雨的化妆师令牌和陈惊的小偷令牌都属于“工”,扬州长史的令牌属于“吏”,此外,还有建筑师,机械师也属于“工”,迎宾员,前台,销售员属于“礼”,管理户籍的为“户”,参军打仗的是“兵”,管理监狱的是“刑”。
令牌还分有等级,黑铁,青铜,白银,黄金……每一个阶层,都代表了此人在这一行里的成就,传说黄金之上还有许多阶层,只是在扬州城,那些阶层皆不可寻。
“你明天带我去进阶转正,可是……你有钱吗。”谷雨听说陈惊要带她去升级令牌,眼前一亮,随后悄无声息地摸了摸裤兜,眼眸深深地暗淡了下来。
“你是担心我没钱吧。”
陈惊拍拍胸脯,一脸豪气道:“放心,哥有的是钱!”
“你尽说瞎话,你的衣服、床铺、武器箱……我趁着给你洗衣服的机会都搜过了,一个铜板都没有。”
陈惊哂笑一声,脱掉草鞋,弯腰从鞋底掏出十枚铜钱。
“当!当!当!当!你瞧这是什么。”陈惊给妹妹递过去:“拿着吧。”
“这……”谷雨瞧见手中的十枚铜钱,不禁愕然。
谷雨把钱留在了胸前的衣服夹层里,撕掉一块鱼肉,递到陈惊的嘴边,笑眯眯道:“哥哥,来,吃肉。”
“呵呵。”陈惊咬了一口。
随后,一夜无眠。
陈惊、谷雨、母亲三人都睡在树洞里,这样也能保暖,更方便在危险来临的时候互相照应。
可是陈惊半夜醒来,想要让妹妹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身旁空落落的。
摸了一摸床,没人!
陈惊猛地站起身,拉开窗帘,让月光透进来,身旁的床铺确实没有人,头钻出窗户,往外探去,看见妹妹蹲坐在树洞旁,念叨着什么。
于是陈惊轻轻的推开门,低头看去,只见,谷雨早已经把所有的竹简都搬出来了,她在借着月光读书。
那认真的模样,蛮可爱的。
帖耳听到,谷雨嘴里咕哝道:“什么鬼的文言文,翻译过来可把本姑娘累坏了,还有这破竹简,一斤也没记上几个字,太费事了。”
“等哥哥有钱了,给你买帛书,好不啦?”陈惊悄声问道。
“谁?谁在说话?”谷雨抬头,正巧对上了陈惊的眼睛,躲开他的目光,把竹简放在地上,抱着腿蜷缩道:“我可不是热爱学习,我是怕浪费了你的十枚铜钱。”
“钱没了还可以再挣。”陈惊在谷雨的身边蹲下来。
谷雨转身注视着哥哥,听到哥哥的话,谷雨莫名间觉得心头一暖,觉得这哥哥不可恨了。
虽然在穿越之前,两人经常斗嘴,甚至为了偷东西踩点为了利益分配经常拳脚相加,但此时此刻,心头好暖。
谷雨呵出一口白气,暖了暖手。
陈惊捡起书简,挑了书简中的一句话,咳嗽两声,道:“题目:一个苹果在密封的箱子里完全腐烂,然后把这个腐烂苹果的渣滓完全移走,再放上一个相同大小相同状态的苹果,请问它会不会加速腐烂?”
“会。”谷雨毫不犹豫地道。
谷雨皱了皱眉,扭头,又转身抱起陈惊身边的竹简,朝着树洞的另一端走去,又坐下来。
“干嘛呢,你回答的是正确的,你躲着我干嘛?”
“别碰我。”谷雨推了推陈惊,让他到另一边坐着。
谷雨瞅见陈惊在自己身边不肯走,而且又抄起了一本书,又准备向自己提问的时候,她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谷雨拍了拍屁股,把手中正在读的竹简丢在陈惊脸上。
“不就是十个铜钱吗?等老娘的化妆师令牌转正了,出去摆摊还给你,这次就算没过,浪费了你的十个铜钱,那……我迟早会过,迟早能摆摊还给你,瞧瞧你的嘴脸,用得着这样吗?”
“老娘不读了!”
啪嗒,竹简掉落在地,谷雨转身进屋,临了了还听见谷雨从树洞里传来的声音,“老娘要睡觉了,记得明日辰时叫我起床。”
陈惊把地上的书简整齐的放好,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
今夜那月亮,像一把弯刀。
……
【扬州令牌堂】是扬州地区唯一的一所发放【武周令】的令牌堂,坐落于司马府的对面,目前的扬州城,只有长史,没有司马,所以司马府是空着的。
【扬州令牌堂】高约十米,全木质结构,门口的两只大石狮子熠熠生光,在朝阳的照耀下,镀上了一层金色。
【扬州令牌堂】占地十五亩,分为前中后堂结构,前堂为笔试场所,中堂为武试场所,后堂为令牌制作和发放场所。
门口已经排成了长队。
在街坊的尽头,谷雨和陈惊吃着包子,看着【扬州令牌堂】门口的人群,粗略看一眼,应该有二十多人。
他们绝大部分是从无业晋升到黑铁令牌的普通百姓,从无业晋升到黑铁,只需要进行笔试,无论你是小偷,警察,厨师,门卫,小商贩……只需要做对卷子就可以了。
笔试一般分为上午场和下午场。
上午场为简单难度,题型一般为判断题,选择题,连线题。
下午场为复杂难度,题型一般为逻辑逆推题、辩论题。
这些人排好了队等待笔试,在他们的书篓子里,装满了竹简,只有一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本宣纸做成的书,照本宣科地朗朗阅读。
而买得起宣纸的人,一般都能通过黑铁级别武周令的门槛,毕竟这些人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私塾教导,越贫穷人家的孩子,上学越晚。
陈惊扛着扁担,扁担两头是两摞子书简,谷雨躲在陈惊背后,翻动着竹简,生怕别人朝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
“咱们带的东西会不会太多了点。”谷雨指着扁担的两头箩筐道。
“没事儿,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陈惊劝慰道。
“噢。”
谷雨赶紧放下了书简,又从陈惊的扁担篓筐里拿出另外一卷。
突然,朗朗的读书声戛然而止。
众人抬头望去。
只见,从【令牌堂】里走出一个老奴,那老奴须发皆白,佝偻着腰杆,两个下人搀扶着,还有四个人在其身后等待命令。
“东西都搬出来吧。”老奴挥手道。
“是。”
其身后的四个下人,转身进屋,似乎要搬出来什么物品。
咯吱,在正门的中央,放下了一口鼎,鼎中燃起了一支香。
老夫袖子掩住嘴巴,连续的咳嗽几下,放下袖子,四下看了看,望着众人道:“一炷香之后,化妆师、机械师、城墙师、园艺师、种植师的黑铁级别笔试考核正式开始,大家准备准备吧。”
老奴声音落下,大门再次关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交换了目光,四周的读书声再次响起,更加澎湃了。
陈惊带着谷雨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尾。
“大声点!”陈惊敲了敲谷雨的脑袋。
“滚!”谷雨骂道。
“你丫的,不好好学习,还尽说脏话,让你起床早点儿,你看这咋搞哟,咱们排在了队伍最后面。”陈惊踮起脚尖望了一眼【扬州令牌堂】大门口的那炷香,忍不住咂咂嘴。
这人山人海的,不能抢到好座位,对卷子不利,有时候座位不好很多手段都施展不出来。
“今天早上母亲喊我俩起床的,我昨晚跟你咋说的,辰时起床!结果你比我起得还晚,赖皮在床上死猪不动。”
“我不是看见你没起床我才不动的,你这个正主不起床,我挑着扁担在树洞门口扛着等你多累啊,你说对不。”
“哼!你不起床我们怎么去赶考啊!我是看你没起床我才没起床。”
陈惊和谷雨怒视着,都想踮着脚俯视对方,以气势碾轧之。
可惜谷雨不够高
两人说话的空挡,一个带着草笠的男人,穿过排队的人群,走到了大门口。
“你怎么插队啊!”
“你有没有点素质啊!”
学生们议论纷纷。
唰!
这个带着草笠的男人扭头,拔出了腰间佩剑,剑身反射朝阳光芒,从学生们的眉眼之前依次掠过,见着学生们都默不作声了。
随即冷哼一声,将佩剑重新插上。
学生们噤若寒蝉。
【扬州令牌堂】的大门打开了,刚刚的老奴走了出来,他方才听到读书声中断,察觉到异常,走出门,正要呵斥,又谦卑地躬下身。
“嗬,原来是英国公李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老奴深深地拜道。
学生们惊愕,此人身份看来不简单啊。
斗笠男子看着老奴,冷冷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到你这令牌堂来,是有要事去做的。”
“不知何事?只要是老奴力所能及的,必定全力去办。”
“那就好。”斗笠男子思索了下,说道:“我要做今日的考官,不知可否?”
“这……”老奴深意地望了斗笠男子一眼,以往这种情况,都是包庇自己的人完成黑铁级别的笔试,老奴又道:“我需要去请示扬州长史,还望英国公大人在此地等候。”
“这点小事还需要请示吗?”斗笠男子抽出了雪亮的长剑,搭上了老奴的脖颈。
“这……”老奴一时语塞。
吱呀,大门又被推开了,一个摇着羽毛扇的男子翩翩走来,将羽毛扇搭在剑尖,瞥向一边,老奴赶紧躲在此男子身后,“英国公大人不必动怒,我是今日的主考官,魏思温。”
“哦。原来是魏军师,失敬失敬。”斗笠男子放回剑鞘,抱拳道。
“还请英国公大人出示您的吏部令牌。”
斗笠男子犹豫了下,还是掏出了自己的吏部令牌。
令牌一出,一道淡黄色的光芒席卷此地,灯笼和石狮子摇晃不已,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脑海里出现了柳州司马李敬业这几个大字。
仿佛这个人,能够随时对他们生杀予夺,但似乎,又差了点什么。
“英国公李敬业。”魏思温淡淡地笑了笑,若有深意的望了望李敬业,“早就听说过李大人,现在被贬谪为柳州司马,如今是途经此地了。”
魏思温对身旁的老奴说:“今日,由李大人监考,陈长史那边,我去说服。”
魏思温摇着羽毛扇,穿过人群,朝着长史府邸走去。
……
“这似乎是一个大人物啊。”谷雨小声地嘀咕道。
魏思温经过谷雨身边,谷雨又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等那人离去,忐忑的小心脏才放缓下来。
“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人物。”谷雨继续道。
“我也没见过。”陈惊将扁担放在地上,望着那人的走远,目光又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向斗笠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