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睁开眼，喉头一上一下的滚动着，眼皮也微微的颤动着，分不清是因为气得狠了，还是因为太过感动，一时间竟有些哽咽的发不出声来。


    “再等三年我想结婚，您做我们的证婚人，好不好？”


    师爷终究还是落下泪来，骂了句“臭小子”，然后愤然转身，离开了。


    寒烁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身影，一时间百感交集。从前不管出现多么严重的危机，或者要进行什么秘密的任务，他总是要与师爷反复商量，仔细斟酌了之后才会做决定，而如今他已经很少因为公务去找师爷商议了。


    虽然他知道师爷逼着他娶丽萨，偶尔还会恶意针对仙羽，其出发点都是为了他好，但他只能据理力争；虽然他知道师爷不听他的劝阻，一意插手黎门之事，并顺势安插了不少眼线，其目的也不过是和别人一样，想在derrick死之后浑水摸鱼的捞上一把，但他还是暗暗交代了jon，不要对那些人委以重任；虽然他还知道师爷的很多秘事，都是为了能让他得到更多的利益，他在不遗余力的，用他自己的方式来保护着他，但他还是全部按照自己的意愿或坚决对抗，或阳奉阴违。


    其实师爷也并没有多么的博学，也并没有多么的聪明，不过就是为了成就寒烁，一步步的硬逼着自己变得强大，很像是一位平凡而努力的老父亲，有着父爱如山的深沉力量，有着无时无刻不为他着想的无私大爱。


    当他在有意无意中架空了他的权利，封闭了他的情报源之后，他原以为师爷一定会很生气的，没想到他走的时候居然那般坦然，甚至为他的一句承诺潸然泪下。


    他心中酸涩莫名，带着一点愧疚，也带着一点疼惜之情。


    泡泡糖颠颠儿的跑到寒烁的桌对面，看着他眼中的神情，竟第一次觉得寒烁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猜想他大概是把师爷当做父亲来敬重的。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里，寒烁与数十人开了六场会议，由于内容实在太过枯燥乏味，泡泡糖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盹儿来。


    “烁哥！枭燃中了毒，圣灿被困在了别馆，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


    泡泡糖被这个突然的声音惊醒了，他睁开黑漆漆的兔子眼，看见门口歪歪斜斜的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不禁有些好奇的腹诽道，“枭燃不是去地下城贿赂那些长老了么，他能中什么毒？还有圣灿为什么被困，难道贝琳达的手术还没做完？不对，那最多也只能说是没时间，而不能说是被困。。。那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把枭燃的身体数据立即传给我。”寒烁并没有问任何问题，而是干脆利落的合上手里的资料，连同手边所有的文件一股脑全都推到了特助的面前，然后身形极快的冲出了门外，直奔电梯的方向而去。


    泡泡糖变成个瞪羚羊急急的跟了上去，见他一边跑，还一边打开微脑给仙羽留言嘱咐按时吃饭休息，许是怕待会儿情势危急无法照应仙羽，因而他言辞万分温柔，还配上了个甜美可爱的小猪表情，惹得泡泡糖对寒烁的好感立即直线飙升。


    等到了飞艇上之后，仙羽正好给他回了一条信息，


    “我读师父给我的古方时，看到这一句，‘泻水补火，扶阳抑阴，使中气轮转，清浊复位，却病延年之法，莫妙于此矣。’，突然之间就想起了毒医的事，那我们做的就是对的，所谓的小善如大恶，大善最无情，是吧？”


    泡泡糖觉得她这般引经据典，拐着弯的让寒烁安慰她那一腔圣母泛滥的慈悲之心，实在是多此一举，寒烁却看着那两行字怔怔的发呆，后来两个眼眶竟然都湿润了。


    泡泡糖冲他翻了个白眼儿，觉得寒烁和仙羽两个都有病。


    许久之后寒烁才回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不放下，轻装简行？”


    这话显然不仅只是对仙羽讲的，寒烁在得知枭燃中毒之后，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杀到地下城将其血洗一番，毕竟他与仙羽的筹划因出师不利而告终，那他只能临时更换方案，用最暴力，最直接的办法来与毒医对战。


    这些年来，他要求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可他被仙羽那颇有深意的两句话给搅乱了所有的思绪。


    这世间并无多少事可用是非对错，黑白善恶就说得清，辨得明。中气轮转的运化，中庸之德的弹性，都揭示着立身行事之根本。他很清楚，若用暴力将地下城肃清，成功率太低暂且不说，即便真能成功，难道要重新打造一个全新的地下城吗？难道要让数以千计的对抗者的家庭，都像柔焕一样一辈子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当中吗？如果这份仇怨无限度的扩大，无止境的延续下去，那所谓的地下城又能太平几时？


    他看过枭燃身体的即时数据，见情势危急也根本无暇去管圣灿的事，便令人将其送到了不老妖的手中。在看完了长达三千字的任务情况说明之后，他心中快速整合着所有的信息，在飞艇降落时已重新拟定出了一套十分完善的计划。


    摩西古城作为下层空间当中历史悠久，且长盛不衰的城市，除了周边小镇的轻工业特别发达的原因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不是什么旅游景点，而是一座数百层高的办公商务楼。


    这高楼乍一看去并没有多高，外部形状也与周边的几幢高楼并无大不同，而内里却大有乾坤。楼里不仅集中了摩西古城的所有高档品牌的企业形象店，而且还有很多的研发中心，上至航空卫星等科技新兴产业，下至鞋袜衣物等日常工业产业，包罗万象，应有尽有。因之前的地下城主曾是个非常有远见，有能力的政客，因而这楼里的每一个小小的格子间都藏龙卧虎，人才辈出。


    而这楼之所以有百层高，是因其地下竟有七十多层，且每一层都分工明确，普通人能进入的负三十层无一不是销金窟，再往下的楼层则是毒品生产，珍奇储藏，娼优妓伶的居住之所，而最最下面的一层才是进入地下城的入口。


    寒烁推开舱门，站在这座商务楼的楼顶，回想起前两次从这里离开时的狼狈情景，不由得暗暗为自己加油鼓劲。